思哲心凉道："听起来学分制没半点做学问的意味，更多的是投机取巧和社会化生存。"魏尔书笑道："本来嘛，大环境如此，诚不得已。所以愈是牛人、大教授愈能看得穿，对学生放得比较宽，好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自我充实。你可注意了，那些用学分来克扣学生的全是没有前途的小教员。"思哲听罢免不了逐一缅想本学期的任课教员，仿佛都很年轻，一阵胆战心惊。那阵子十一月下旬，严格意义上已然入冬，户外寒气逼人，正是早上赖床的好时节。思哲自进大学就没有早起的习惯了，偏偏学校规定了晨跑。每天六点半起床，跑到指定地点，会有专人等候，在学生晨跑卡上敲盖图章记录，每学期凑满指定数目的图章才有体育课学分。晨跑无非要早起，早起或许是美德，未必是公德。一时间夜猫族们怨声载道，每天不足五个钟头的睡眠，体重锐减还可权当瘦身的时髦，然那白天萎靡困顿，更导致内分泌失调，青春痘猖獗，可就十分不美了。思哲每晚被寝室夜话折磨得辗转反侧，更因李欣婷而寤寐思服，这一来清晨还要跑步，那几日形销骨立已不足以形容，辛苦不亚于高三，可毕竟还不是高三，白天还有胆量补眠。本来嘛，高数课冗长枯燥，令人困乏，专业课的教授天花乱坠地讲，听者仿佛神游虚幻，纯粹是催眠。纵然S小姐的英文课还算形式活泼，思哲还是抵挡不了睡魔的诱惑，如果遇上不点名的好时节，可以在寝室里美美地睡。在课堂上睡，毕竟睡不安稳，而且睡眠和觉醒正常节律­性­茭替紊乱，长此以往还要入睡困难，浅睡，易醒或早醒。当然这一切都是晨跑惹的祸，好在值得欣慰的是市场经济，晨跑了几日，这条政策竟也做得活了。体育组的老师们要谋福利，规定健身房体锻卡可以代替晨跑卡，去健身房体育锻炼是不用早起的，去不去也没有人检查，只是体锻卡要用钱来买，并且价格不菲。高校里，也就算体育组的教员清苦吧，不得已出此下策。清苦的教员有许多，富有的学生未必少，那些小皇帝、小公主人人阔绰，有钱买体锻卡，从此君王就可以不早朝了。思哲没那么好的命，可也遭受不起晨跑的折磨，虽然囊中羞涩，咬咬牙还是买了体锻卡。清晨在暖烘烘的被褥里听到晨跑的号声，不必再用意志和身体斗争，摸摸枕边的体锻卡，胆气也壮了，心满意足地骂一声，继续迷糊。同寝室晨跑的只有赵儒生和简鸣。赵儒生也就罢了，人家单纯得只剩下了学习，每日早睡早起，生活极其的规律，晚上也绝不会寝室夜话。当然他有不加入的理由，因是他不喜欢和男生攀谈，别人也勉强不来。最痛苦得要算是简鸣了，晚上休息不好，清晨还要跑，当然他买了体锻卡，可是仍然逃脱不了悲惨的命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为女朋友跑的。简鸣信奉无印良品的歌曲《身边》，好比###教徒对古兰经的膜拜，那歌词写着：我要用默默的体贴，让你睁开双眼，我也愿意帮你打扫房间，把牌技好好练练，陪你母亲打八圈，帮你的爸爸戒烟，帮兄弟姐妹买早点，让你生活悠闲，才会对我非常想念。歌词里并没有涉及晨跑这一项，那自是简鸣的悟­性­，将其发扬光大了。简鸣每天早上起床，动静却大，常要把别人吵醒，九头鸟一醒就说梦话："前世的姻缘，作孽啊。"惹得思哲被子蒙头，忍俊不禁。有时实在看不入眼了，恨恨地对简鸣道："我看席梦然平时花钱大方得很，怎会舍不得买体锻卡的，非要你去跑吗。"九头鸟便咳一声笑道："嗳，这自然是人家对我们简鸣兄意志力的考验啦。"简鸣近来对思哲一直冷泛得很，因思哲上次爬山相亲的事件冒犯了席梦然的好朋友，自然得罪了席梦然，附带也开罪了他。简鸣缺乏休眠的铁青脸上做出不屑的神情："你懂什么呀，你以为都像你这样，傻不拉叽的。第一次见面就和人家说A片，人家问我说你们寝室的人怎么这样的啦，把我的脸也丢尽了。"思哲一时语塞，气愤得说不出话。九头鸟目视简鸣离去，抚慰思哲道："你且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他太前卫了，一定没看过《三国演义》这类的好书，所以不懂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浅显道理。他最近昏了头了，陪了那么多本钱还是被人甩，谁敢比他惨，他们就快要分手了，你不知道吗？"思哲早就预感简鸣这张保护伞半径太小，不足以罩住挑剔的席梦然，可是闪电般地告吹也是料所未及的，惊愕得只剩了三个字："那你呢？"九头鸟的脸上写满了笃定和疲倦："女人啊，真够烦的。哎，你上次不是说学校附近有一个度假村旅馆吗，快告诉我在哪里。"思哲愈是惊讶了，笑道："我只看到路边有一块招牌，仿佛还要入内几百米，很僻陋的所在，具体方位，你自己侦察吧。"说罢见九头鸟的气定神闲，揣摩他的进展，感慨万分，想这人比人当真要气死人，简鸣其实也蛮可怜的。其后的几天，简鸣果然消沉了不少，可并不痛苦，因为全被发泄掉了。他常骂骂咧咧把席梦然数落得一无是处，别人倘或倒了霉，他的神情一准儿是带着油腔滑调的幸灾乐祸，间或用夹杂上海方言的普通话调侃两句，思哲原本还同情他，那时惟有嫌他讨厌。再过几日，简鸣越发超脱了，因是他会制作网页，略通互联网知识，还会DIY装机，被学校新兴的IT协会招揽，忙里忙外神气活现，又跟了专业课老师后面作项目，俨然成了电脑专家，有"机王"之美誉。思哲那阵对电脑的理解仅限于编程解决数学问题，有时听得简鸣嘴里新名词层出不穷，无不感佩，深觉落伍到了白垩纪，心中不服，收集专业书籍研究，不禁哑然失笑，发现他所谓的专家颇有水分。他一不学数据结构，二不懂汇编，三重嵌套循环即可以让他迷失方向，制作的网页仅限于最原始的那种，无Plugin，无ActiveX，无Jāva Applet，甚至无Frame，不过是东拉一张图片，西Сhā一段动态文字，叫人眼花缭乱也就够了。他跟教授后面作项目，充其量打打字而已，绝不涉及核心算法，用九头鸟的话说是廉价劳动力。至于装机，更好比小孩子搭积木，只要当心不触电，也就罢了，当然不需要研习数字逻辑或是集成电路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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