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又在光华中学的聊天室里遇见了那个也叫"难为情"的女孩。思哲笑她怀念母校的恋旧情节，她说女孩恋旧很正常，男孩子念念不忘过去，便就有一点难能可贵了，不过你应该向前看才是。思哲道："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也没有看到光明。""你仿佛遭遇了什么变故，还是你失恋了？""失恋，开什么玩笑，心中无恋谈何失去？""花花世界，风花雪月，你从不动心吗？""你可能没听说过，擅风情，秉月貌那便是败家的根本。""你真的这么认为？""实不相瞒，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也许有位女孩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呢？""我们认识吗？""你随时可以揭开谜底，小女子绝不会隐姓埋名。""如果你想说，你早就会告诉我了。""你连问都不想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不问是怕问出结果后你会不理我。""你并不需要别人理睬，因为你不怕寂寞难耐，只要痴笑。""齐颀，你何必这样说，你明知道我……""是，那女孩是有不理你的理由，你也因此就有放弃的借口，是不是？是不是？"思哲先就预感不对，等了许久才见到这行字，仿佛魔咒，惊得呆了，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是寝室断电熄灯了。大脑有如面前的机器，工作信息全部丢失，一片茫然，四下静寂，失魂落魄地只听见怦怦的心脏跳动的声音，整一个人瘫在椅子里。九头鸟掏钥匙开门，虽已熄了灯，室友都还未回来。他吹着口哨拿手电四下一晃，突然在靠窗的角落里，静坐一个人。那人好似幽灵般神情可怖，目光呆滞，嘴巴半歙半合，嘴角边有一道干涸的脏兮兮的不知是眼泪还是鼻涕的湿痕。他被光线刺激，瞳孔终于起了反射，眼睛眨了一下，又回归死寂。九头鸟先吓了一跳，看清这人是思哲，忙拉他站起来还魂，嘴里嚷嚷道："你又受什么打击了，有兄弟罩着你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思哲扭头面对九头鸟，眼神比脖子转得还慢："熄灯了吗？""半个小时前就熄灯了，"九头鸟唉声叹气细声细语道："简鸣这小子真可恶，把好端端一个人整成了这个样子。现在该替你买人身保险，是不是会成为最大的受益人。"思哲无心说笑，招呼他下楼买消夜。他已经吃过了，懒得再下去，只是提高了嗓门说道："你也不必难过，反正简鸣这小子已经后悔了。他悄悄告诉我当时是一时冲动，被我骂个狗血喷头，什么冲动，我看他是找不到女朋友一时狗急跳墙了。现在倒好，李欣婷要死要活的，甩又甩不了，还背了个横刀夺爱的恶名。你知道以前甩掉简鸣的那个席梦然吗，也就是你高中的同学。我前几日见她和一个理着平头的中年男人一起，那人休闲西装浑身的古龙水味，还开的敞篷小跑车，两人关系仿佛很暧昧--我说的你听到了没有。"思哲没有在听，悄悄一个人走出校园。夜风的清新里混着汽油的味道，眼前再不是闭塞的荒野郊外了。那里只有一条冥蒙缥缈的公路，常常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两耳塞豆不闻雷霆。都市的夜晚声色夺人，霓虹好比满天绽放的花朵，乱花渐欲迷人眼，指引的同时也更让人迷失。思哲随心所欲地走着，脑中有些散漫的残想，本就构不成体系，又常被耳边呼啸的汽车声音割得七零八落。想掏钱买一串烤肉，又觉这东西脂肪含量太高，不利于心血管，最近心脏连受摧残，要好好爱惜才是。穿过熙熙攘攘的夜市，不知不觉地走到一条幽静的林阴小路。水果店铺的灯还亮着，嗅到一股刻录在记忆深处的气息。突然响起一阵急骤的下课铃声，正疑惑身在何处，原来走到了原先高中的学校门口。月光下的篮球场蔷薇筐架，教学楼里的光亮，再熟悉不过了。这本是一条自己在应试教育下走了三年寒暑的路啊，怎么就忘了呢？难道仅仅因为这条路上新开了几家店面，更换了一些招牌吗？仅仅因为自己尝试了一些所谓的新生活吗？思哲想自己不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自己的故事也许不会被搬上银幕，但有留给自己回放的权力：那个演讲台上大谈自爱的自己，那个为求保送参加竞赛的自己，那个连高考志愿都由父母做主的自己，那个热心组织联谊寝室的自己，那个兴冲冲进退学生会的自己，那个眼看别人成双结对、煞有介事追求李欣婷的自己，那个和蜘蛛去听GRE讲座的自己，所有的自己都是坦然无愧真正的自己吗？真是乱哄哄唱罢又登场，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为什么总是扪躬自劾、自遗伊戚呢，日日算计策划，真的是为自己想过吗。虽然常常思想，可确乎有自己的思想吗？至于齐颀，分手快两年了应该淡忘了吧，为什么还要怅惘凄婉，为什么还魂不守舍、心神不宁呢？既然念念不忘，为什么没有继续的勇气？为什么又要爱李欣婷，是因为爱所以爱还是为了爱所以爱，如果真的爱，为什么总是充满了猜疑不安和幽默感呢？齐颀若有所思地坐在寝室的书桌前，幽幽地叹息着。幽黄的灯光泻在她苍白的小脸上，这使她沉肃的表情添了几份柔和的弧度，明亮的眸子里有一层蒙蒙的泪光，一阵奇异的心事："时间冲淡的好像只是怨尤，他的胡闹他的笑仿佛还历历在目，特别是遇到那些温文尔雅模板化的男生后更清晰了。曾发誓不再理会他，为什么还这么在乎。"内心深处似有一种说不出的遗憾，她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缺少，优秀青年，名牌大学，父母宠爱，老师关怀，还有男生的追求，一个女孩子该有的虚荣都得到了，但真正最渴望最热切的却擦肩而过。所以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总愈来愈挑剔，愈来愈娇纵刁蛮，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看不惯，为什么别人高兴的时候自己要没来由地多愁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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