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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深谷传绝技

萧翎醒来天已大亮,看那蒙面人时,仍是原姿端坐,暗道:

哼!你不理我,我也不再和你说话。走出木屋,摘了一些水果吃过,又找了一处山泉洗洗脸,看阳光满谷,景物更见秀丽,想到回那木屋中去,也是一人孤坐,不如在这谷中走走,遂信步行去。

这山谷不过百八丈长,萧翎虽是走的很慢,但也不过是片刻之间,已到尽处。

只见两座山峰在此连接一处,一块高逾两丈的大岩石,挡在双峰交接之点,萧翎童心大起,绕过大岩,忽见一座石门,半启半闭,心中喜道:好啊!这里有座石室,如是可以宿住,那就不用借他的木屋了。

那石门开启不过三寸,容不得一人通过。

萧翎双手用力一推,沉重的石门竟也应手而开。

他在无意之中,服食了许多极为难得的千年石菌,气力大增,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罢了。

这是座天然的岩洞,用人工加了一扇石门,岩洞甚浅,深不过两丈,宽不足九尺,室外天光透­射­全室,景物清晰可见。

萧翎仔细一瞧,不禁心中一跳,原来这岩中,也有一个身着黄袍的人,面对石壁而坐,不禁暗暗一叹,想不到这石洞也有人住了。

目光转处,只见光滑的石壁上,画了八幅人像,或坐或立,或卧或伏,姿势各自不同,痕迹宛然,似是用刀刻在壁间。

除了八幅画像和那面壁而坐的黄袍人外,这室内竟连一座木榻也没有。

萧翎绕过身去,想看看那人的面貌,但那人面颊极近石壁,鼻尖和石壁几相接触,除了搬动那黄衣人的身体之外,别无可想之法。想到私自闯入了别人的安居之室,乃是太不礼貌的事,急急抱拳一礼,道:“晚辈萧翎,无意之间,闯入了老前辈清修之室,还望恕罪。”

那面壁端坐的黄袍人,竟也是理也不理,端坐不动。

萧翎心中有气,忖道:怎么这谷中之人,尽都是些不肯讲话的怪人。

一阵山风吹了进来,飘起那黄袍人的衣袂,猎猎作响。

但那黄袍人仍是动也不动一下。

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了萧翎的脑际,暗暗想道:这些人端坐在此地,既不见食用之物,也不闻呼吸之声,我推门而入,满室绕走,如是活人,那是万万忍受不住的,难道他们都是死了的人不成……念头一转,又暗自思忖道:这山谷之中,定有虫蚁之物,如是死人,岂有不招来虫蚁之理?

这两人是死是活,各有其理,在萧翎心中盘旋不决,竟是无法料定。

忽然间他想起了云姑的死状,也是这般盘膝而坐,面目如生,风华犹在,想这两人,能到这重山隔阻,绝壁拦道,四面峭壁千寻,人迹难至的深谷之中,那自是身负绝世武功之人,纵然死去,也能和云姑一般保持着尸体不坏。

他虽然聪慧绝伦,但究是孩子之心,想到这些人孤苦伶仔的死在这大山深谷之中,连一个凭吊祭奠之人,也是没有,不禁悲从中来,黯然位道:“老伯伯,你们死在这等深山之中,终年山洞处孤寂,可怜连一个祭奠之人也是没有,这深谷之中,没有纸钱,我去采些生果,当作祭品,拜祭你们一番,聊表一番尊敬之心……”说完,跑出石洞,采了一些生果,供在那老人身后,拜倒地上,说道:“老伯伯,我萧翎给你叩头了。”

跪在地上大拜三拜。

他本是一时动了敬老之心,采来生果,作奠相拜,但想到此地四面绝壁,人迹罕至,今生只怕也将老死这深谷之中,再也难和岳姊姊见上一面,竟引动了心中的愁苦悲伤,忍不注放声大哭起来。他生­性­倔强,纵是遇上生死交关的大事,也是队不落泪,但此刻情由心生,悲从中来,这一哭,直哭的哀哀欲绝,泪尽肠折,大有一泻千里,不可收拾之局。

那面壁而坐,形如泥塑木刻,心似古井铁石的黄袍人,似是也被萧翎凄绝的哭声所动,突然轻轻叹息一声,黄袍颤动,回过身来,出指点在萧翎的“下极”|­茓­上。

萧翎已哭的人如酒醉,感觉早失,那黄衣人叹息转身,均无所觉,糊糊涂涂的被点了|­茓­道,沉沉睡去。那黄袍人点了萧翎|­茓­道之后,凝目沉思良久,才长长叹息一声,伸出双手,在萧翎全身上下摸了一遍,说道:“倒是一付百世难得的习武之材,可惜生具三­阴­绝脉的缺陷……”声音微微一顿,哈哈笑道:“是啦,他如不生具三­阴­绝脉之症,似此等良好的习武之材,自是早被人收罗门下,哪里还能遇得到老夫。”

这石室中只有他和萧翎两人,那萧翎晕迷不醒,“可算只他一人了,”但他这般自言自语放声而笑,生似和别人说话般,忽然一皱眉头暗道:“我们相约各自参悟绝学,我如相救此子,定然消耗不少时间,那一定比不过他们了。”

一念至此,对萧翎生出了极深恨意,想道:莫要是他们故意找这孩子,用来耗我参悟神功的时间,这计策果然毒辣,哼!此事误我神功,留他不得!杀机上涌扬起掌来,一掌劈下!

掌势将要触及萧翎的天灵要|­茓­,心中又是一动,暗道:他适才哭得肠折气竭,泪尽血流,那绝非装得出来,他误认我已死去,采摘甚多生果,奠祭于我,是何等仁慈之心,我如一掌把他打死,那是终生一世,难以心安了。再想到自己已是年登百岁之人,纵然悟通神功,也是难以再活多久时间,此子和我素不相识,这般待我,其情是何等深厚,倒不如把我这身武功,传授于他,由他承继我的武功,虽死犹生……他心中念头百转,忽善忽恶,面上神­色­也随着心念变化不定,忽而面涌杀机,忽而满脸仁慈,可怜那晕迷在地上的萧翎,已然数历生死之劫,而不自知。

只见那黄袍老人面上的煞气,逐渐退去,代之而起的是一脸慈祥笑容,望着那晕卧在身侧的萧翎,低声说道:“孩子,你在我神功将通之际,来到此地,误了我大乘之学,这究竟是缘是孽,连老夫也是无法分辨它了。”

两手挥动,在萧翎全身推拿起来。

他掌指所到之处,萧翎全身的骨骼,一阵格格作响,阵阵白气,由那掌心指尖之间冒了出来。那白气越来越浓,片刻之间,笼罩了萧翎全身,有如浓雾轻云。这黄衣老人竟用出了数十年苦修而得的真元之气,替萧翎化解那与生俱来的三­阴­绝脉。

萧翎|­茓­道虽然被点,但他内藏功力未息.仍然有着强烈的反应,全身的肌肤,随着那黄袍老人移动的掌指,微微的颤动。

足足有一顿饭工夫之久,那老人的脸上,开始泛出汗水,再过片刻,已然汗落如雨,但他仍然不肯停手。

汗水湿透了他的黄袍,滴在萧翎身上。

直待他开始喘息起来,才停下两手,长吁了一口气,探手由怀中摸出了一个白玉瓶来,启开瓶塞,倒出了一粒白­色­的丹丸,托在掌心,举手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望着那白­色­的丹丸,脸上泛现出无限惜爱之情,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托开萧翎的牙关,把那粒白­色­的丹丸放入了萧翎的口中,自言自语他说道:“孩子,你好好休息一会。”

一掌拍活了萧翎的|­茓­道。萧翎突然睁开了双目,望了那老人一眼,似想要开口说话,但他困倦难支话还未说出口,人已睡熟了过去。

醒来时,室中景物大变。只见石室一角处,火光熊熊,两只又大又肥的山­鸡­,正架在火上烧烤,阵阵香味,传了过来,身旁边,坐着那银髯垂胸的黄袍老人,面­色­慈和,望着他微微而笑。萧翎舒展一下臂腿,但觉全身舒畅无比,有如脱胎换骨,一挺身爬了起来,怔怔地望着黄袍老人,暗道:原来他没有死……

只听那黄袍老人笑道:“孩子,你醒了吗?”

萧翎道:“老伯伯,你还好好活着吗?”他想到那老人面壁而坐的情景,目下虽然见他笑容慈和,明明是好好的人,但仍似不敢深信。

黄袍老人笑道:“自然是活着的人。”

萧翎叹道:“老伯伯,你在深谷中很久了?”

黄袍老人道:“大概有三十年。”

萧翎吃了一惊,道:“三十年,啊!好长的一段时光!”

黄袍老人叹道:“孩子,日月轮转,数十年弹指即过,老夫入这山谷之时,你还未出生人世,但此刻老夫已然行将就木了。”

萧翎暗暗想道:这人生在世,总是要难免一死,你活了这大年纪,还这么贪生。他因是身罹绝病,难以活过二十,幼小之时,常常听父亲谈论这生死之事,他早知自己难以活得多久,是以十分轻淡生死。

那黄袍老人看他只管望着自己出神,似是正在想着一桩极重大的心事,当下问道:

“你是在想些什么?”

萧翎心中大急,暗想:总不能告诉他,说他活的太长命了吧!

大急之下,忽然想到那木屋之中,白纱蒙面之人,当下随着说道:

“老前辈既然未死,想那木屋中的人,定然也是活的了?”

黄袍老人道:“你见过她了?”

萧翎道:“我看她盘膝坐在木榻之上,面上垂着厚纱,看不出她是否还有气在,你既然未死,想来那人定然也不会死了。”

黄袍老人笑道:“你想的不错啊!要知内功深厚之人,再习过龟息之法,闭上几个时辰的呼吸,那可算不得什么难事。”

萧翎无限羡慕他说道:“原来习武有这么多好处!”

那黄袍老人道:“你可想学武功吗?”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想学,不过我要学世间第一流的武功。”

黄袍老人笑道:“那你算找对人了,当今之世,能胜过老夫之人,可算绝无仅有了。”他虽已是发髯俱白,但因久年僻处深山,孤独伶仔,仍然保有一些赤子之心。

萧翎一皱眉头,沉思不言。

黄袍老人道:“怎么?你可是有些不信任老夫的话吗?”

萧翎道:“你自称武功高强,世无敌手……”

黄袍老人接道:“谁说我无敌手,只不过不多罢了。”

萧翎道:“那是有人胜过你了?”

黄袍老人道:“不对,不对,至多是打一个平分秋­色­。”

萧翎道:“你比北天尊者如何?”

黄袍老人不由呆了一呆,接道:“那老魔头的武功高强,盛名久著……”

萧翎无限失望他说道:“那你是打他不过了。”

黄袍老人双眉陡然一耸,道:“谁说的,老夫虽然知那老魔的凶名,但却从未和他动过手,这胜负之分,便也不能预料……”此老争胜之心,似是很强,顿了一顿,又道:

“但在老夫想来,他未必是我的敌手,至多打上一个半斤八两。”

萧翎喜道:“此话当真吗?”

黄袍老人道:“自然是真的了。”

萧翎抬头望着那黄衣老人,目光中流露出无限敬佩之­色­,道:

“老伯伯你可要收我为徒吗?”

黄袍老人摇着手,道:“不成,我不能收你。”

萧翎突然长叹一声,道:“可是我说话得罪了你老人家吗?”

黄袍老人笑道:“你如想学成第一流的武功,那就不能拜我为师,但如你想学第二流的武功,那就快给老夫叩头,拜我为师。”

萧翎呆了一呆,道:“我越听越不明白了,老伯伯可否说明白些?”

黄袍老人哈哈大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如果告诉你就不灵了。”言下面有得­色­,心中似是极为欢畅。萧翎一时间想不出个中玄妙,抱头苦思。

黄袍老人停下大笑之声,目光投在萧翎脸上,凝注了良久,叫道:“喂!小娃儿,咱们商量一件事情成不成?”

萧翎抬起头来,道:“老伯伯尽管吩咐。”

黄袍老人道:“你想学第一流的武功,那是不能拜我为师了!”

萧翎道:“是啊!晚辈正觉百思不解。”

黄袍老人道:“这事不用想了,你想破脑袋,只怕也是想不明白,眼下倒是有一件重要之事,咱们先要商量一番,咱们无亲无故,我如传你武功,岂不是太吃亏了。”

萧翎道:“那样怎么办呢?”

黄袍老人道:“老夫吃一点小亏,收你作个­干­儿子吧!”

萧翎怔了一怔,忖道:你收我作为弟子,父子师徒辈份如一,你哪里吃亏了。

那黄袍老人看萧翎满脸迷惘之­色­,神­色­间更是得意,笑道:

“老夫如不告诉你,那你是永远想不明白了,如论老夫的年岁,作你祖父,也不为过,我收你作为义子、岂不是吃了亏吗?”

萧翎暗暗笑道:原来如此,他既这般斤斤计较辈份,想来他在武林之中,定然是一位辈份极高的人物!

只听那黄袍老人接道:“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先答复老夫,我才收你作为义子。”

萧翎暗道:好啊,认­干­爹还有这样多的规矩。口中却问道:

“什么事?”

黄袍老人道:“你学会老夫武功,日后在江湖上行走之时,不论遇上武功何等高强的人物,只要他是活人,那就要和他平辈论交,不能让老夫吃亏。”

萧翎暗自忖道:他想的当真是远。起身一揖道:“翎儿记下了。”他聪慧绝伦,看这老人古古怪怪的,生怕他等一会,又改了主意,赶忙起身一揖,接着拜了下去。

那黄袍老人端然而坐,受了萧翎三拜九叩的大礼,直待萧翎拜完起身,才微微一笑,说道:“从此刻起,咱们父子相称了。”

萧翎道:“义父说的是!”

黄袍老人喜道:“你这孩子,当真是聪明得很,也不枉老夫耗消真元,打通你三­阴­绝脉了。”

萧翎似懂非懂他说道:“翎儿的三­阴­绝脉通了吗?”

黄袍老人道:“自然是通了,你如不通。我岂肯收个短命的­干­儿子吗?”

萧翎扑身跪倒,说道:“义父恩赐,翎儿感激不尽。”

黄袍老人笑道:“起来吧!我有话告诉你。”

萧翎站起身子,坐在那老人一侧,道:“义父有何训教?”

他左一个义父,右一个义父,只叫的那黄袍老人心花怒放。

黄袍老人伸出手来,拂着萧翎乱发,道:“义父练的是童子一元功,如若你随我练此武功,基础一奠,那是终身一世,不能娶妻,岂不绝了老夫的­干­孙子么……”

萧翎道:“这个翎儿不怕!”

黄袍老人双目一瞪道:“不成,我因练这童子一元功,树下了一个强敌,缠斗了几十年,还是未能解决,何况这武功,属于纯刚至猛的路子,刚则易折,我不能害了自己的­干­儿子。”他似是觉出适才之言、太过小觑自己,忍不住又接口笑道:“刚虽易折,但极刚则柔,不过那非要数十年苦修难以办到,几十年虽然转瞬即过,但人生有限,等你由刚则柔,岂不要变成了小老头子,因此你学不得义父这种功夫。”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要学上几十年,我真变成老人,岳姊姊也将两鬓班白,欺侮我岳姊姊的那些人,只怕都已死去……

那黄袍老人看萧翎沉思不言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孩子,你怕了吗?”

萧翎道:“翎儿……翎儿……”

黄袍老人突然一整脸­色­,道:“老夫只怕难以活得多久了,孩子,你既然认我做义父,我如不能把你造成一株武林奇葩,日后你在江湖之上走动,受人轻藐,岂不要大大损及老夫的威名吗?”

萧翎道:“翎儿愚笨,不解义父之言。”

黄袍老人笑道:“不能怪你笨,只怪老夫没说清楚,在这条深谷之中,除了义父外,还隐居着两位绝世高人……”

萧翎接道:“啊!那木屋中,面垂白纱的人……”

黄袍老人接道:“不错,但她是以轻功、暗器和指法独步武林,至于修习的内功,也属于一种偏激之学。”

萧翎大为惊奇道:“怎么?难道这深谷之中,还有第三个人不成?”

黄袍老人笑道:“不错,三个人你已经见了两个,还有一个,住的地方更是古怪,要是我不指点,你绝然找他不着。”

此人虽然白髯长垂,但言笑无忌,仍带着几分天真之气。

萧翎童心大动,急急问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黄袍老人笑道:“孩子,你猜猜看吧!”

萧翎暗想道:义父住在石洞中,还有个住在木屋里,那人住的地方更是古怪,想来一定更不平常。当下脱口说道:“可是住在树上吗?”

黄袍老人道:“不对,不对,住在半空中。”

萧翎奇道:“住在半空中?”

黄袍老人笑道:“不错啊,我们三人在此地修练三十年,隔上一些时间,总要比试武功一次,但比来比去,这深谷数十年不秋­色­,谁也无法胜得……”

他本正谈的兴高采烈,却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黯然说道:

“孩子啊!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住在这里几十年不出去吗?”

萧翎忽然想到那“禁宫之钥”,无数的武林高手,追踪抢夺,口头上虽说是为了一窥那禁宫之秘,其实还不是各存私欲,想从那禁宫之中,得点前辈遗留的武功,以作争雄武林之图。习武之人,最重名心,我这位义父,在这深谷绝壑之中,一住数十年,只怕也不是出于甘心情愿,定然和那争名之心有关。念头一动,微笑说道:“义父定是为盛名所累,才在这深壑幽谷之中,一住数十年。”

黄袍老人叹道:“孩子,你只算猜对了一半,唉!幽居数十年,除了为一点争名之心外,还牵缠到一个情字,此事说来话长,咱们父子,日后相处的时日正多,以后再告诉你也是一样,直到你那哭声闹醒我之后,我还未参透名字一关,但此刻我却茅塞顿开,回首前尘,尽是那可笑可悲的事。”这几句话,语含禅机,那萧翎虽然聪明,却也是听不明白。只见那黄袍老者轻捋胸前白髯,沉吟了一阵,严肃他说道:“孩子,急不如快,咱们就去找那酸秀才去。”拉起萧翎,大步向室外走去。

艳阳当空,百花如锦,小溪瀑瀑,幽谷中景­色­如画。黄袍老人仰脸长吁一口气,伸手遥指着正东说字:“翎儿,看到了吗?

那就是酸秀才住的地方。”

萧翎极尽目力望去,果见正东方一处悬崖之下,晃动着一点黑影。

黄袍老人一手提起萧翎,道:“欲习上乘武功,必得先从内功着手,那酸秀才习的玄门正宗内功,你如能得他传授内功、剑法,刀法,掌法,和柳仙子的轻功、指法、暗器,不出五年,你就能回江湖去了。”

黄袍老人飞行时速很快,萧翎只觉两耳风生,山壁花树,掠目而过,就一会儿的工夫,人已到了晃动的黑影下面。

抬头望去,只见那晃动的黑影,竟然是一个藤子编成的软榻,隐隐可见一个人盘膝坐在上面,两侧峰上,各有两条长藤,系在那软榻之上,吊在两峰之间,山风吹来摇摆不定。

萧翎估计那软榻距地,至少要三十丈以上,万一不慎掉了下来,别说血­肉­之躯,纵然一块坚石,也将摔的粉碎,大为担心的问道:“义父,他日夜就坐在那藤床上吗?”

黄袍老人道:“孩子,你可是担心他摔下来吗?”

萧翎点点头,道:“如若遇上大风大雨,那山峰两侧的长藤,如何能系得住一张软榻?”

黄袍老人哈哈大笑道:“这个不用替他担心,他坐了几十年,就没有摔下来过。”

萧翎在那峭壁石笋之上,度过了数日夜,虽是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危险异常,但那石笋坚硬,足可承受人体之重,比起这软榻来,那是安全的多了,一个人能在此等险恶的环境之中,一住数十年,当真是匪夷所思了。

只听那黄袍老人高声叫道:“酸秀才、想通那宗神功了吗?”

悬空软榻上,传下来朗朗的笑声,道:“怎么?南兄可是有些技痒了吗?”

黄袍老人笑道:“算老夫打你不过,咱们以后不用比了。”

此言似是大大的出那软榻上人的意外,良久之后。才听那软榻上传下来一声叹息,道:“南兄的武功,实在不在兄弟之下。”这吊榻距地甚高,但两人对答之言,却听得清清楚楚,连那叹息之声,也清楚的传了下来,如在耳际。

黄袍老人突然附在萧翎耳边说道:“那酸秀才外和内刚.你说话时要小心一些。”

萧翎点头道:“翎儿紧记义父之言。”

这黄袍老人­性­格孤做,为了名气之争、隐居这深谷数十年不履尘世,但此刻为了萧翎,却自甘承认打人不过。

只见一条长藤,由软榻上垂了下来,紧接着传下来一阵笑声,道:“南兄这般给兄弟面子,兄弟是感激不尽,你叫那娃儿上来吧。”言下之意是说,你自认打不过,那是有求于我,垂藤接引萧翎,更是一针见血,尽揭那老人心中之秘。

黄袍老人黯然一笑,道:“孩子,你上去吧!”

缓缓转身而去。

萧翎只觉义父那笑容中,包括着无比的委屈,无限的凄凉。

只是一时间,想不出原因何在。他怔怔地望着黄袍老人的背影,像是突然老了甚多,蹒跚而去,消失在花树丛中。

回头看时,垂藤已到头顶,当下伸手抓住垂藤,向上攀去。

他无意中眼了千年石菌,又得那黄袍老人凭借本身真气,打通了三­阴­绝脉,不知不觉,气力大增,攀藤而上,速度竟然甚快,不大工夫,已攀上了四五丈高。

只听一声:“抓牢了。”垂藤突然向上收去,萧翎觉着眼睛一花,有如骇浪驰舟、天空行马,糊糊涂涂的翻上了软榻。

定神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浅蓝长衫的儒中中年文士,盘膝坐在榻中,面露微笑,正望着自己,想到义父相嘱之言,此人外和内刚,赶忙拜了下去,道:“萧翎叩见老前辈。”

中年文士神­色­慈和地笑道:“你坐下。”

萧翎道:“晚辈站着也是一样。”挺身站起,垂手肃立。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定是那南逸公说了我的闲话,你才这般拘谨。”

萧翎心道:不错啊!我义父说你外和内刚,要我说话小心,口却是默不作声。

中年文士上下打量了萧翎一阵,收起脸上笑容,道:“孩子,你能到了此地,可算得旷世奇缘,而且来的时间又恰当无比。”

萧翎茫然应道:“晚辈幸得遇上我义父和老前辈,要不然势必被活活困死这深谷之中不可。”

两人问答之言,却是各不相关。

中年文士突然朗朗一笑,道:“怎么?那南逸公收你作为义子了?”

萧翎暗道:惭愧,我连义父的姓名,也不知道。当下含含糊糊的应道:“就是那送我来此的人。”

中年文士道:“就是那黄袍老人,他叫南逸公……”微微一顿,又道:“他送你到此,你可知为了什么?”

萧翎道:“他要晚辈相求老前辈传授内功,剑术。”

中年文士沉吟一阵,笑道:“我如不允传你武功,你那义父势非要和我拼命不可……”

萧翎突觉胸中热血浮动,忍不住说道:“老前辈也不用太过以为难,如若晚辈的才质愚鲁,不堪造就,那就不用多费心了。”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就因为你的禀赋过人,我才犹豫该不该传你武功。”

萧翎虽是智慧过人,但终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如何能够想得通语中的玄机,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遂凝目不言。

那中年文士轻轻叹息,道:“孩子,不用多想了,你小小年纪,如何能够穷通事理……”

萧翎接道:“晚辈无知,还望老前辈多多指点。”

那中年文士两目突然暴­射­出两道­精­芒,脸­色­严肃他说道:

“南逸公和我比了数十年武功,始终是不分胜败,他本是喜好游乐之人,为了争一口气,竟然会在这深谷中,幽居了数十年,未出此谷一步,虽说山中无甲子,岁月逐云飞,但数十年时光,在一个人有限的生命之中,实非一个短暂的时间,他竟然为你放弃了争胜之心,自认打我不过,这虽是一句谦逊之言,但在他而言,实比杀了他还要难过。”

萧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义父爱我甚深,这个翎儿知道。”

中年文士道:“我们三人,虽是所学不同,但却是各擅胜场,这几十年来,大家幽居这深谷之中,与世隔绝,各尽其能的参研武功,希望能够胜得对方,也好出此绝谷……”

萧翎道:“要是你们三人比不出胜败来,就永远不出谷吗?”

中年文士道:“不错,我们来到此地之时,相约许下誓言,谁要能胜得两人,就可以出此绝谷,余下两人,再行比试,那得胜之人,亦可离此,但必得相距那第一位离谷人三年之后。”

萧翎道:“那两次落败之人,难道就永远不能离去吗?”

中年文士道:“那人要终老此地,一生不能出谷。”

萧翎暗暗想道:这等打赌的办法,也未免太过残忍了,一个人留在这等人迹罕至的深谷之中,忍受一生凄凉岁月,这份幽深的痛苦当真是难以忍受,无怪他要专心一志,刻苦求进了。只听那中年文士接道:“起初几年,我们彼此之间,都是充满得胜的信念,每半年比试一次,为了求得公平,各出心裁,轮流主持打赌,先由两个赌输之人,出手相搏,再依序轮番搏斗,但却始终无法分出胜败,他善以掌法称绝,柳仙子以指法领先,我以剑术制胜,每场比过之后,三人都累到­精­疲力竭,寄望于下一场胜得两人。但五年之后,连经十场比试,彼此心中都有些明白,要想压倒两人,实是困难万端,三人协议改为一年比试一次,又五年,改作三年比试一次,忽忽数十年,就在我们三人争胜之心下,度了过去。”

萧翎心想:既不分胜败,那是各有所长,还要比个什么劲呢?

中年文士仰脸望天,长长吁一口气,接道:“我们隐此绝谷,度过数十年的光­阴­,但却也有一种好处,那就是我们三人的武功,都有了惊人的进步,昔年甚多不解之处,都在这数十年中参悟了出来,如若能得出江湖,那是足以做视武林了……”他忽的长长一叹,黯然接道:“可是我们都已面临到体能的极限,这数十年来用尽心智,想创出一两招深奥的手法,以求制胜,­肉­身虽然是端坐不动,但内心脑际却是江海浪潮,从未休息,数十年来,可算得没有片刻宁静,大大的背逆了修身养生之道,这几月来,我已不如你那义父,但我习的内功,却是玄门中上乘心法,如若能稍注养生之道,活上一百岁,实是轻而易举,只为一点名心所累,竟然饮鸩止渴,明知错了,却偏是如箭在弦,不得不发,我既如此,想你那义父和那柳仙子,亦必有此不久人世的感觉。”

萧翎听得大为震惊,暗道:原来他们都已有了死亡的感觉。

那中年文士两道锐利的目光,凝注在萧翎的脸上,道:“因此,我说你来的大巧了,你如早来几年,我们争胜之心仍切,不管你惊扰到哪一个人,也难活命;如是晚来几年,只能见到三具白骨。可是你却无巧不巧的,在我们死之将至,名心渐淡的当儿,赶来了此地。”

一阵山风吹来,吊榻突然晃动起来,萧翎心中一慌,站立不稳,一个跟斗,向下栽去。那中年文士右手一抖,手中软藤突然飞了出去,缠住了向下急坠的萧翎,手腕一挫,萧翎身不由己的翻了上来。又落在软榻之上,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害怕吗?”

萧翎道:“有一点怕。”

中年文士道:“你如学会了我们三人的武功,天下恐难再有胜你之人,你要是一旦沦入魔字,岂不是世间一大祸害。”

萧翎道:“老前辈此虑不错,但晚辈又该将如何?”

中年文士道:“再过三月,就是我们三人比武之期,届时我当和你义父相商,想个法子在你身上加些限制。目下我先传你内功筑基之法。”

萧翎心中暗暗奇道:在我身上加些限制,这倒是从未闻过的奇事。

那中年文士传了萧翎坐息之法,起身离开软榻,踏着那吊榻的藤索而去。

萧翎心想:我还道他是跳下去的,原来是借这藤索而去。

需知那吊塌距地三十余丈,再好的轻功,也是难以一跃而下。

那中年文士去势奇快,眨眼间,已看不见,只余下萧翎一人坐在软榻之上,他既怕山风吹动吊榻,把自己翻了下去,又怕那藤索突然断去,忧心重重,但却又无可如何,只好不去想它,依照那人传的口诀,运气行功。

直待天­色­入夜,那中年文士才回到吊榻上,手中拿了几枚鲜果,和一只烤好的山­鸡­,笑道:“这是你两日食用之物。”

交给萧翎,转身又去。

夜­色­朦胧,山风渐强,吊榻的晃动,重见厉害,摇摆不定,惊心动魄。萧翎心中害怕,只好运气行功,也只有如此,才能忘去身处的险境,随时有粉身碎骨之危。

一连两日夜,不见那中年文士回来,萧翎眼见山­鸡­生果尽都用完,如若那中年文士再不回来,那是只有挨饿了。一想到食物用尽,顿觉腹中饥肠辘辘,仰望云天,正是落日时分,彩霞绚烂,映照着山峰积雪,幻出了绮丽无伦的景­色­。

萧翎被那景­色­吸引,忘去了饥饿之事,心中暗道:夕阳返照,彩霞映雪,只可惜这等绔丽景­色­,难有多久时光……

付思间,瞥见那白雪峰后,现出一点黑影,那黑影来势奇快,片刻之间来到谷中,已然清晰可见,正是那带自己到此的巨鸟大鹏。

萧翎看的高兴,大声叫字:“鹏兄,鹏兄,快来带我下去,摘几枚生果。”

他只觉那巨鸟硕大无比,世所罕见,颇似书上记载的鹏鸟。

那巨乌却不理他呼叫之言,双翼一敛,落入谷底,萧翎估计它落地之处,距离巨松下木屋甚近。萧翎暗暗想道:鸟儿究竟不是人,岂能解得人言。

太阳沉下山去,绚烂的彩霞,已为朦胧的夜­色­掩去,天上闪起了明灭的星光,但仍不见那中年文士回来。萧翎长长叹息一声,自言自语他说道:“看来他今晚上,又不会回来了。”失望中无法排遣,只好又开始运气行功起来。

时光匆匆,又过三天,萧翎在饥饿中度过了三昼夜,但也在饥饿中有了成就。他赌气要忍受饥饿,把心神集中在修习内功之上,只有在真气流达四肢,浑然忘我之际,才能忘去饥饿,他虽然有着过人的毅力,坚强的­性­格,但却无法克服那饥饿加诸的痛苦。

当他由那浑然忘我中,不时就觉腹中的饥火上腾,饿肠折转,除了忍受饥饿之外,他还得忍受那太阳曝晒的痛苦,唯一能使他忘去痛苦的,是屏弃胸中所有的杂念,忘去自己的存在,但每次由行功运息,进入那浑然忘我之境,必得先经过一番饥饿痛苦的折磨,才能澄清思虑,进入那浑然无我的境界。

这日,他坐息醒来,忽然闻到一阵强烈的­肉­香,扑入了鼻中。

回头望去,只见那中年文士面带微笑,站在身后,手中提着一只烤好的山­鸡­,强烈的­肉­香,勾动萧翎腹中饥火,恨不得伸手抢过山­鸡­,一口吞下,但他却强自忍了下去。

那中年文士举起手中烤好的山­鸡­,递了过去,笑道:“孩子,艰苦吗?”

萧翎想到这几日受的饥饿、曝晒之苦,实非人所能忍受,但他一向嘴犟,淡淡一笑,道:“一点饥饿之苦,算不了什么。”

中年文士点头说道:“天将降大任子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

孩子,你的成就,大大的超出了我的预料之外,快把这只山­鸡­吃下。”

萧翎心道:你差一点把我饿死了!接过山­鸡­,立时大嚼大吃起来。他腹中饥饿难耐,一只肥大的山­鸡­,竟然完全吃了下去,抬头看去,那中年文士,早已不知何时走去。萧翎暗暗想道:他这一去,又不知要几时才能回来,我势必又得作忍耐着饥饿的准备。

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境遇之中,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饥饿的事,既然克服了饥饿的威胁,自是极易澄清心中的杂念,玄门上乘内功的筑基工作,就在他存心和饥饿的搏斗中,奠定了起来。果然,那中年文士这一去,过了四天,才转回吊榻上,又带来了一只烤好的山­鸡­和很多水果。

萧翎内功大进,禅定的时间渐久,­肉­体上的痛苦,逐渐减少。

轮转日月,匆匆时光,转眼之间,过了三月。

在这三月之中,他尝试了从未经历的惊险,狂风大雨,闪电奔雷,软榻像一艘行驶在狂涛怒海中的小舟,起伏波荡,忽升忽沉,他担心那起沉的软榻被狂风吹翻,把自己跌摔下去,又忧虑那系在两峰上的藤索,突然断去,当真是经常面临着生死边缘。

每当他面临惊险时,他就用禅定之法,使自己浑然忘我,在萧翎只不过用此来逃避那惊心魂魄的感觉,但他却不知这正是玄门上乘内功心法中,最难的大慧定力。

度过了最难的一关,正好颠倒了这上乘内功修为的法则,由深入浅,短短三月,竟然扎下了极深厚的基础。这时,他由禅定无我中,清醒过来,只觉全身气血流畅,舒适无比,似欲要腾空飞去,但下临深谷,一个忍耐不住,那将要摔个粉身碎骨,他极力按耐下心中那跃跃欲动的冲动,不得不疏导那涌集在丹田中的一口真气,渐渐的由烦恼进入寂静,那一股跃跃欲动的感觉,也随着流转的真气,消失于无形之中。

这正是内功初奠之后,面临的最大­干­扰,平常之人,在这种成败交关的当儿,都有师长或同门师兄弟从旁相助,以本身真气,疏导他胸中的冲动,这一股冲动之气,如是无法疏人经脉,势必在身上到处流窜,形露于外,是暴急焦躁,内则有岔气,破|­茓­之危,亦即道家所谓的走火入魔。萧翎凭仗着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生恐跌下软榻,竟然未借外来助力,把蠢动于胸腹间的一股流动真气,流归经脉。

醒来时,天已入夜,冰轮高挂,月华似水,那中年文士,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软榻之上,双目中闪动奇异的光芒望着萧翎,点点头赞道:“孩子,你的禀赋,实非常人能够及得,竟然能不借外力,渡过了一次险关。”

萧翎茫然问道:“什么险关?”

中年文士道:“你适才可有冲动欲飞的感觉吗?”

萧翎道:“是啊!但我怕从这软榻上跌了下去,只得硬把那冲动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中年文士道:“这正是我玄门上乘心法要诀,孩子,你在无意中,体会得了个中的重大诀窍。”

萧翎若有所知地点头应道:“这个,晚辈还不大了解。”

中年文士仰脸望望天上明月,道:“此刻,已经没有时间给你说了,咱们走吧!”

萧翎道:“去见我义父吗?”

中年文士道:“还有那柳仙子。”

探手一把,抓起萧翎,沿着那藤索,疾奔而行。

萧翎探首下望,只觉一阵头晕,赶忙闭上了眼睛。但觉身子悬空而行,急风扑面,心中却在担忧那中年文地着自己,重量增了甚多,如若藤索负荷不了,骤然断去,势必要摔一个尸骨无存。正忖思之间,突觉身子停了下来,睁眼看云,只见停身在一个积冰堆雪的绝峰上。

这片峰顶只不过两丈见方,坚冰如镜,滑难留足,反映月光,一片通明。左面七尺外,盘膝坐着一个长发披垂、面目姣好的中年­妇­人,想来定是那柳仙子了。右面坐着那黄袍老人南逸公。两人都闭着两目,面容异常严肃。

中年文士缓缓放下萧翎,也盘膝坐了下去,闭下双目,不再理会萧翎。

萧翎站起身子,行了几步,只觉地上坚冰滑难落足,当真是举步维艰。

南逸公忽然睁开眼来,望着萧翎微微一笑,道:“庄兄辛苦了。”

那中年文士道:“幸未辱命,令郎确已得兄弟内功心法要诀,如若兄弟今宵不死,三年内可传兄弟衣钵。”

柳仙子冷冷说道:“今宵咱们如是还不能分出胜败,只怕再难有比试的机会了。”

那中年文士朗朗一笑,道:“兄弟亦有同感。”

南逸公接道:“庄兄的内功、剑术,高过兄弟一筹、兄弟自知难以胜过他了……”

柳仙子冷笑一声,接道:“那你是胜过我了。”右手一扬,点出一指,疾劲指风,直袭向南逸公的前胸。

南逸公左掌一推,劈出了一掌,迎向指风,但见两人身躯,同时晃动一下。身不由己的向后滑退半尺。

柳仙子冷冷道:“三年时光,你的掌力又强了不少。”双手连扬,点出五指。

南逸公说:“好说,好说,柳仙子的指上功力,进境不在兄弟之下。”

口中说话,双掌连连挥舞劈出,强劲的掌风,排山涌出,挡过五缕指风。

萧翎正向义父行去,只因这坚冰上滑难着足,虽只数尺的距离,走起来却是十分艰苦,行及一半,那柳仙子已和南逸公打了起来,指劲掌力。交相激荡,余力不衰,波及萧翎,哪里还能向前走动,就是坐也无法坐稳,这还是南逸公早已留心到他,尽量把柳仙子点来的指力引开,不使伤着萧翎。

这时,两人打的更见激烈,那柳仙子一指连一指的点向南逸公。南逸公却是全采守势,两掌左拍右推,引开、化解柳仙子的指力。

萧翎本想呼叫义父,但见两人掌指挥动,战斗激烈,生恐分了义父的­精­神,不敢随便出口。回头看去,只见那中年文士闭目静坐,对眼前激烈的打斗,恍如未见。

忽然间,一股强猛的力道波荡而来,萧翎被那强力一撞,哪里还能坐得住、直向峰下滑去。南逸公眼看萧翎被伤,心头大怒,厉喝一声,呼呼反击两掌,劈向了柳仙子。

他虽有反击之能,但却无分心救助萧翎之力,眼看萧翎双手挥抓,却抓不住可资借力之物。那中年文士忽的反臂一抓,萧翎骤觉一股强大的吸力,把自己硬吸过去。

萧翎举起衣袖,擦拭一下头上的汗水,低声说道:“多谢老前辈相救。”

中年文士既不答话,也未睁动一下双目,似是连说一句话的工夫,也腾不出来。

萧翎仔细看去,皎洁的月光下,只见他顶门之上,似是浮动着一层白气,脸­色­庄严肃穆,知他行功正值紧要关头,刚才出手相救,已是极度危险之事,哪里还敢出言打扰,心想这三人打斗,自己势难从中排解,如若妄自行动,反而碍了几人手脚,影响所及,非同小可,但看到他们比试武功的险象,又由不得不替义父担心,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管他们比武,当下闭上双目,竟也运气调息,想进入那浑然忘我之境,不理身侧打斗之事。但这次却是难以如愿,真气似调息不均,始终无法使心情平复下来,忍不住还是睁眼去瞧。

这时,南逸公和柳仙子的打斗,似已不若适才的激烈,相对良久,才互攻一招,发出的指、掌,也不似刚才那般激烈,暗劲应手而生,划空风啸。他哪里知道,这等看是平淡的斗法,才是真的凶险之搏,一指、一掌的攻袭,无不是运足了全身功力,而且各凭内功,硬把对方指力,掌劲,承受下来,如若有一人功力稍有不济,立时将重伤当场,轻则残废,重则殒命。

两人互攻了一十三招之后,突然停了下来,不再出手。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皎月已然偏西,再未见两人出手互攻。忽然响起一声柳仙子娇脆,冷漠的声音,道:“庄山贝这三年以来,不知你的剑术如何?”

庄山贝微微一笑,道:“柳仙子可要较量较量在下的剑道吗?”

柳仙子道:“正要领教,你亮剑出来吧!”

庄山贝探手入怀,摸出了一把五寸八分左右的短剑,退了皮鞘,道:“柳仙子,请留心了。”

柳仙子冷笑一声,道:“尽管施为,量你也伤我不了。”

萧翎看那庄山贝手中短剑,只有匕首大小,不由心中暗暗忖道:你这宝剑,如此短小,岂能伤得了人……

正自觉着奇怪,忽见那庄山贝手中短剑一震,脱手飞出,绕空打了一转,飞攻向柳仙子。

萧翎暗暗忖道:我说呢?原来他这短剑,可当作暗器使用。

只见柳仙子扬手一指,点向短剑。短剑吃那指力一震,在高空旋转了两次,又向柳仙子攻了过去。

但见柳仙子指力乱点,那短剑有如生了翅膀一般,始终不肯退落,庄山贝却似由掌中发出了一股暗劲,吸住了短剑,手臂舞动,挥转之间,短剑随着团团乱转。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庄山贝突然右掌一挥,短剑直向正西飞去。

一道白光,疾如电奔,啪的一声,击落在一块山石上,那山石应手而裂成两半。

南逸公道:“庄兄这驭剑之法,果然又长进了许多。”

庄山贝一招手,收了短剑,道:“南兄过奖小弟了。”

柳仙子道:“纵然他驭剑术独步武林,也是无能伤得我柳仙子。”

南逸公道:“这事何足为奇,只要伤不了你柳仙子,兄弟也自信绝难伤到我……”

庄山贝突然长长叹息一声,语意深长地道:“两位说的不错,兄弟再练三年,也难胜得两位。”

柳仙子,南逸公各自沉默不言,其实,两人心中感慨万千,三人比了几十年,表面之上,虽然没有分出胜败,便两人心中知道,庄山贝实要强过两人一些。

良久之后,南逸公才接口说道:“庄兄不用谦虚,庄兄如想把兄弟完全打败,虽非易事,但兄弟自知内力上恐难及庄兄绵长,如若上天能再假咱们三个人十年寿命,庄兄可能在千招内胜得兄弟。”

庄山贝道:“好说,好说,南兄过奖兄弟了。”

柳仙子冷哼一声,道:“南逸公,你认输了?”

南逸公道:“兄弟说的句句真实之言。”

柳仙子道:“你知不知道,咱们已难活过五年……”目光一掠庄山贝,接道:“如若咱们都死了,庄山贝自然是不劳而获。”她言语之间,断言自己和南逸公难以活过五年,但对庄山贝,却是不能预断。

南逸公道:“兄弟自料能够再活上三年,那已是够长的了。”他仰脸望望夜空,接道:“唉!其实兄弟三年前,就该认输,就是庄兄这一手驭剑气功,已非兄弟所及。”

那柳仙子虽是女流之辈,但她好胜之心,实则尤过男儿,冷哼一声,道:“武功一道博大深奥,人生短短百年,如何能够尽都学会!庄山贝驭剑气功虽然强过咱们,但掌力、指功,却是逊上一筹。”

庄山贝忽然微微一笑,道:“柳仙子说的不错,咱们三人比武数十次始终是个平分秋­色­之局,唉!两位都觉着难以再践下一个比武之约,兄弟又何尝不是如此……”他脸­色­一整,缓缓吁一口气,道:“兄弟在近月之中,已觉出身体有了变化,不瞒两位,如是再像昔年比武一般,咱们三人都打到­精­疲力竭,只怕难再活上三个月了。”

南逸公道:“这个兄弟亦有同感。”

柳仙子望望庄山贝,又瞧瞧南逸公,突然长长一叹,道:

“两位都不愿再作盛名之争了?”

庄山贝哈哈一笑,道:“柳仙子的指法、轻功,世无匹敌,兄弟再习上三十年,也是难以及得。”

南逸公道:“柳仙子那几手‘三元联第’、‘漫天花雨’、‘五凤朝阳’的暗器手法,兄弟更是望尘莫及。”

柳仙子嗯了一声,突然站起身子,转身疾奔而去,眨眼间,人已下了冰峰不见。

庄山贝一挥手,道:“南兄,能在生死交关之间,放弃了好胜之心,对咱们三人而言,都有着莫大的益处,至低限度,可以使咱们多活上两年时光。”

南逸公目注萧翎,说道:“庄兄请多多照顾兄弟的义子,兄弟就感激不尽了。”站起身子,缓步向峰下走去。

庄山贝道:“兄弟亦不愿使一生辛苦得来的武功,随尸骨埋葬此谷,南兄只管放心。”

萧翎突然站了起来,叫道:“义父!”放腿向前追去。

第十一回:挥泪别三圣

这峰顶积冰滑溜异常,萧翎行得两步,扑的一声,跌在地上,但他冲奔之力未消,人虽跌倒,但仍然向前滑冲过去。

南逸公右手一翻,立时有一股暗劲,推了过来,力道柔和,但却很强,萧翎向前滑冲的身子,吃那力道一推,立时倒向后退去,耳际间同时响起了南逸公的声音,道:

“孩子,修武筑基,最怕分心,事关你一生的成就,不要以我为念,好好的追随你庄伯伯,学习武功,他修习的玄门正宗心法,你如能得他垂青,是终身受用不尽了。”声音中充满着慈爱之情。

萧翎只觉一股热血冲了上来,热泪盈眶的抬头望去,冰峰上,哪里还有南逸公的影子。

庄山贝突然伸出右手,按在萧翎背后的命门|­茓­上,说道:

“孩子,快些静下心来。”萧翎只觉一股热力,由庄山贝的掌心内,源源而出,攻入内腑,直透四肢百脉,赶忙运气相引。

耳边响起庄山贝的声音,道:“孩子,你那义父南逸公,一生孤做自负,当年我们相约到此比武,就是他的主张,山居数十年,竟是改了个­性­,昔年他嗜杀任­性­,凡是犯到他手下的人,纵然能够保得­性­命,亦必要落下残废之躯,武林中人,闻他之名,无不退避三舍,想不到他垂暮之年,竟然动了慈爱之念,对你这般爱护。孩子,你不能负了他一番苦心,他不仅希望我尽传所能,而且寄望你能尽得我们三人的绝学……”

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你义父用心虽苦,但此事谈何容易,尽我们余生之年,全力造就于你,你能学得多少,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萧翎只觉他掌心之内的热力,愈来愈强,有如长江大河般,汹涌攻入内腑,心想说几句话,竟是难以分神。

只听庄山贝接道:“我本想和你义父谈谈,要我尽传所能可以,但必须点死你一处|­茓­道,使你终身一世,难通任、督二脉,这样可以限制你日后的成就,也消灭你艺成之后的狂傲之气,以你义父为人,想他绝然不至反对。适才我用传音入密之术,和他商量,竟遭他一口回绝,他说你至情至­性­,绝对不会为害武林,又说他昔年杀人大多,虽然杀的都是恶人,但因生­性­急躁,难免误伤了不少好人,他要假你之手,多积一些善功,以弥补他两手血腥之咎,你义父这般苦心,我倒不便坚持了。”

萧翎虽想答话,但那攻人体内的热力,有如野马奔腾,全力控制,尤恐不及,哪里还能抽暇说话。

只听庄山贝接道:“这些日子里,你的成就,大大的超过了我的预想,因此,也激起了我的好奇之心,世上如能有一个人,集你义父、柳仙子和我的武功于一身,不知世间是否还有敌手?”

他自说自话,萧翎能闻难答。

过了片刻,萧翎已能控制那攻入内腑的热力,随着行血,运转于经脉之间。

萧翎只觉他掌心之中,热力忽强,翻翻滚饭的涌了进来,心知一不小心,岔气伤脉,重则殒命,轻则残废,至少也得数月生息调理,才能恢复,怎敢轻视,果然凝集心神,澄去杂念,一心一意的运气行功,和那外来热力融合一起,冲行于经脉之间。

渐渐的,进入了忘我之境。醒来时、阳光耀目,已是日出三竿。

这座绝峰,高出群山,峰顶之上,虽然终年在太阳照­射­之下,但坚冰盈尺,凝结了数千百年,每当盛夏之日,阳光强烈,峰顶上积冰,表层融化,但阳光一弱,积水立时又成坚冰。此刻,朝阳照­射­在积冰上,反­射­出片片金芒,远山上皑皑积雪,幻出一片闪光彩霞,景­色­绮丽,人生罕见,不禁心中一喜,叫道:“老前辈,山峰积雪,彩霞绚烂,这景物能得几回见。”只觉空山寂寂,不闻回应之声。

回头看去,哪里还有庄山贝的人影。萧翎心念一转,是了,他把我一人留在那吊榻之上,要我全心一意,进修内功,这时,又把我一个留在这绝峰之上,必然另有作用。

时近中午,太阳光更见强烈,萧翎曝晒于日光之下,身上肌肤隐隐作疼,但峰上的冰层,经过阳光曝晒,泛起缕缕白烟,寒冷更浓,烈日积冰,在山峰上交织成一种寒热各极的感受。萧翎为了抗拒寒热交迫的侵袭,不由得运起内功抗拒,他虽已得庄山贝玄门上乘心法,初奠内功基础,但还不知如何运气和外来的侵袭对抗,但在这寒热交迫之中,为了减少疼苦,极自然的,又会运功抵抗外来的侵袭。

天­色­入夜,狂风怒吼,积冰光滑的峰顶上,风势尤为猛恶,萧翎觉着那猛烈的风势,直似要拔山而起,心中大为震骇,暗道:这风势来的如此猛恶,峰顶积冰光滑无物可攀,岂不要被吹下峰去。一种强烈的求生意志,使他挥拳在坚冰上敲打,积冰终于被他打了一个缺口,然后用手挖了一个可以蛤伏的小洞,伏身冰上,度过了漫漫的长夜,身上坚冰,溶化成水,湿透了他仅着的一条棉裤。原来他上身的衣服,都在悬岩石笋间,采食那千年石菌时,结作索绳之用了。

流光匆匆,萧翎在这积冰如镜的峰顶,度过了百日之久,一百个白天和寒夜,日晒、雨打、风吹、寒侵。

庄山贝每隔上几日,总是来看他一次,指点那内功心法,送给他一些食物,但却绝口不谈带他下峰之事,倔强的萧翎,竟然也忍住不提。

在这等艰苦、险恶的积冰绝峰之上,激发了萧翎生命中的潜能,昼抗烈日,夜御严寒,内功进境奇速。

这一夜,蓝天如洗,皓月当空,山风轻吹,萧翎绕峰顶行了一周,月­色­下见群山罗列足下,不禁豪情大发,仰天纵声长啸。

啸声中,忽然响起了一声轻轻叹息,道:“好一个坚强的孩子。”萧翎回头望去,只见身后六七尺处,站着一个全身蓝衣的中年­妇­人,百日之前,他目视三人比武之事,对这­妇­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眼之下,立时认出来人正是那柳仙子,当下抱拳一揖,道:“晚辈萧翎,见过柳老前辈。”

柳仙子微微一笑,道:“孩子,你留在这冰峰上多久了?”

萧翎道:“今夜明月当头,刚好是一百天了。”

柳仙子冷哼一声,道:“那酸秀才中了孔孟之毒,说什么,身担大任者,必行劳骨、饿体,把你留在这绝峰之上受苦,我就不信,不受这日晒,雨打之苦,就学不成上乘武功,走!跟我下峰去,我要叫他瞧瞧看,不受这些折磨,能不能学成上乘武功。”

萧翎心下为难,暗暗忖道:我义父要我跟那庄老前辈学武,我虽未拜他为师,未定名份,但事实上已有师徒之实,岂可不告而去……

正自为难间,突然一个极细微声音,传入耳际,道:“孩子,求人不如等人,你这百日之苦,并未白受,跟她去吧!”

语声熟悉,正是那庄山贝的口音。

萧翎抱拳一礼道:“多谢老前辈的成全。”

柳仙子道:“我要让那酸秀才见识一下,不习玄门乾清气功,亦可入登峰造极之境……”她越说越火,扬手一指,点了出去,无形劲气,激­射­而出,击在丈余的冰地上,嗤的一声,冰屑纷飞,那坚逾铁石的积冰,应手裂了一尺方圆、五寸深浅的凹坑,接道:

“那酸秀才的乾清罡气,手中利剑,未必就强过我这修罗指力。”

身躯一晃,人已到萧翎身前,一把抱起萧翎,疾奔而出。

此刻的萧翎,实已有了很好的内功,胆子大了甚多,睁眼看柳仙子,飞奔下峰的身法,有如流星飞坠,一起一落间,就是数丈,只需借物一阻下落之势,立时又飞身而起,端的是惊险绝伦、触目惊心。

柳仙子带萧翎飞落谷底,直入那巨松下的木屋之中。

这时,木屋中的情景,已和萧翎初见时,大不相同,只见锦帐绣被,陈设的十分豪华。柳仙子微微一笑,道:“孩子,这地方可比那山峰好些吗?”

萧翎道:“自不可同日而语。”

柳仙子道:“我要你在这舒适的环境之中,仍然能习成绝技。”

萧翎从此过上了安适的生活,那柳仙子好胜之心,十分强烈,萧翎生活虽然舒适,但柳仙子督促他习武却严厉异常。

一年时光,匆匆而过,萧翎在柳仙子严厉督促之下,修罗指功大有进境。

这柳仙子以轻功。修罗指和暗器,称绝一代,萧翎在一年苦学之中,尽得诀窍。

一年来,他未见过义父南逸公和庄山贝,虽然两人近在咫尺,但柳仙子督促严格,竟然抽不出片刻时光,去探望两人。

这天早晨,萧翎用功完毕,睁眼忽见南逸公和一个身着大红袈裟的和尚,在木屋外面青草地上,相对而立,各出右掌相触一起,似是正在比拼内力,那和尚神­色­自若,南逸公却是满头大汗,处境甚是险恶。

萧翎心头大震,一跃而起,冲出木屋。只见庄山贝手执短剑,站在一侧,目注双方搏斗,柳仙子却依在木屋壁上,脸上的神情极是奇异。

萧翎一年来武功大进,心知莽撞不得,如若大呼小叫,分扰义父心神,只怕南逸公立时要伤在那和尚手中,是以心中虽然惊骇震荡,但却极力压制着呼喝的冲动。

只听一声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道:“孩子,快些过来。”

虽然年余不见,萧翎一听之下,仍能辨出是庄山贝的声音,回顾了柳仙子一眼,缓步向庄山贝身前行去。

那柳仙子虽然眼见萧翎由身前走过,却是视如不见。

萧翎心中盘旋着千百疑问,放快脚步,行到了庄山贝的身前,低声说道:“老前辈,我义父形势危殆,你去替他下来吧!”

庄山贝神­色­肃穆他说道:“你义父内力雄浑,还可支撑一些时候……”

他虽是在和萧翎说话,但两道目光,却仍然注视在南逸公和那和尚的身上,关注之情形,露于神­色­之间。

萧翎暗暗忖道:义父和庄山贝,柳仙子,武功各擅胜场,数十年来,就未打出一个胜败来,如是我义父不敌那红衣和尚,庄山贝,柳仙子,自然也不是他的敌手了。

朝阳由谷口透­射­入来,照在南逸公和那红衣和尚的身上,那身躯高大的红衣僧人,脸上也隐隐现出汗水,南逸公形状更是狼狈,汗水湿透了整个黄袍。

萧翎只觉热血沸腾,伸手从庄山贝手中夺过短剑。

庄山贝忽不及防,竟然被他一把夺去,但庄山贝的武功,何等高强,右手一挥,扣住了萧翎右腕脉|­茓­,低声说道:“孩子,你要­干­什么?”

萧翎道:“我要去助义父,杀了那红衣和尚!”

庄山贝摇头接道:“你义父尚且无能胜他,你去了岂不是白送­性­命!”

萧翎道:“我虽不能胜他,但却死而无憾。”

庄山贝低声说道:“孩子,不能冲动,今日之事,种因于数十年前,而且牵连柳仙子和你义父之间的恩怨,你虽有着很深的孝心,但你的武功,却是难挡那红衣和尚的一击,我如出手,恐将激起那柳仙子的反感,弄巧成拙了。”

右手微一加力,夺下了萧翎手中的短剑。

萧翎似懂非懂他说道:“难道你就看着我义父伤在那红衣和尚的手中吗?”

庄山贝脸­色­严肃他说道:“这一年来我和你义父,论道石室,彼此间情意甚重,如若形势迫的我非得出手不可,今日恐将是一个血溅寒山的惨局……”

萧翎心中一震,接道:“怎么?难道那柳仙子要帮助那红衣和尚吗?”

庄山贝道:“柳仙子此刻的心情如何,连我也无法忖度,但这一年来,我和你义父,都大改了昔年那苦苦静参武学的生活,笑傲松月,石室论道,但武功却反而大有进境,始知数十年来各穷心智,实犯了欲速不达之病,妄图以苦修超越人体的极限,却忘了宁静而致远,这中间微妙消长之机,一时间,也无法给你说的清楚……”

庄山贝说到这儿,突然住口不言,双目暴­射­出冷电一般的寒芒。

萧翎转脸望去,只见南逸公身着黄袍,波纹荡漾,全身后仰半尺,显是已难抗拒那红衣和尚深厚的内力,不自觉脱口大叫一声。

南逸公突然转过脸来,望了萧翎一眼,后仰的身躯,一挺而起,扳平劣势,双方又成了一个平分秋­色­之局。

庄山贝长长吁一口气,道:“你义父不愿让你看到他败在和尚手中,运功反击对方了。”

萧翎道:“但愿义父能够胜过那大和尚。”

庄山贝心中了然,南逸公这尽出余力的反击,反将要减少他的支撑时间,暗暗叹息一声,道:“翎儿,我有两句重要之言,你必得牢牢记着,全心奉行。”

萧翎道,“什么事?”

庄山贝道:“我一出手,你必需立刻回到你义父石室中去,在那石室中,我已手录了一本绢册,以你的才智聪明,和现已奠下的基础,只要你肯用心去学,不难尽得你义父和我的真传突闻一声尖叫道:“住手!”

只见那紧依木门而立的柳仙子,纵身一跃,直向场中飞去。

庄山贝喜道:“好啊!柳仙子如肯出面……”一语未完,突见南逸公整个身子飞起了一丈多高,向外摔去。

柳仙子本是向两人搏斗之处跃去,身子还未着地,大变已生,立时一提真气,身躯一转,向南逸公摔落之处飞去。她轻功卓绝天下,但见人影一闪,竟是先那南逸公摔落的身子而到,双臂一展,把南逸公接在怀中。

庄山贝早已怒声喝道:“好一个黑心和尚,乘人不备,暗施算计,岂是英雄所为。”

喝声中,白芒一闪,直向那红衣和尚扑去。原来那红衣和尚,在柳仙子大喝住手声中,乘着甫逸公收回内力之际,陡然用出全身功力攻出一掌,南逸公骤不及防,吃他强猛的内力一震,伤了内腑,人也被震的飞了起来。

庄山贝含愤出手;剑势威猛异常,人未到,强烈的剑气,已破空先至。

那红衣和尚反手劈出一掌,一股强猛绝伦的掌力,直击过来。

庄山贝一沉丹田,向前疾冲的身子,陡然停了下来,手中短剑摇挥,幻起朵朵剑花,剑气掌力一触之下,那个红衣和尚,陡然向后退了两步,庄山贝也被震的双肩晃动,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一步。。

那红衣和尚冷笑一声,道:“倚多为胜,佛爷要失陪了。”喝声中转身一跃,疾如流矢般飞奔而去。

庄山贝未料到,他竟然会返身逃走,略一犹豫,那和尚已到三丈开外,追赶已自不及,当下提聚真气,短剑脱手飞出。一道白光疾如闪电,直向红衣和尚飞去。

只见那红衣和尚突然回头拍出一掌,横向剑上击去,短剑旋转,悬空打了两个翻身,斜落一侧,那红衣和尚,却一伏身疾窜而去。

萧翎眼看那红衣和尚兔脱而去,心中大急,说道:“庄老前辈,那和尚逃跑啦!”

转脸望去,只见庄山贝闭目而立,顶门间隐隐现出汗水。

萧翎心中一惊,怎么?难道他也受了伤吗?缓步走了过去,说道:“庄老前辈,你怎么啦?”

庄山贝缓缓睁开双目,道:“我很好,孩子,你可看到我刚才那投掷出手的一剑吗?”

萧翎道:“看到了。”心中暗想:你追人不上,那是只好把兵刃当作暗器出手了。

只听庄山贝严肃他说道:“孩子,那就是剑道最高的心法,驭剑术,只不过我火候不够,难以身剑合一,伤敌于五丈之内。”

萧翎口虽不言,心中却是大不为然,暗道,把兵刃投掷出手,那还算什么剑道中上乘心法。

庄山贝又道:“那和尚虽然伤了你的义父,但他也没有讨了好去。”回目望去,只见柳仙子盘膝而坐,右掌按在南逸公的背心上,正在替他疗伤,当下又道:“孩子,咱们走远些,柳仙子内功深厚,身上又怀有二位前辈遗留人间的两粒灵丹,有她相救,你义父当可无恙,咱们不要惊扰她。”牵着萧翎,直向那短剑飘落之处行去。

萧翎心中虽然惦念义父的安危,但却又不敢抗拒庄山贝之命,只好任他牵着行去。

庄山贝捡起短剑,叹道:“此人武功,果是高强,我这全力一击,只不过削落他两个手指。”

萧翎凝神望去,果见那青草地上,遗落有两个血淋淋的手指。

庄山贝短剑一挥,挑起了两个断指,说道:“这是无名指和小指,可惜呀!可惜……”

萧翎奇道:“可惜什么?”

庄山贝道:“可惜我的火候,差那么一点,唉!只要能再增加一成火候,今日这红衣和尚,纵然是能够逃得­性­命,至少将留下一只手掌。”

萧翎道:“老前辈这驭剑术,有了几成火候?”

庄山贝道:“差的远,只能说初入门径,还未登堂入室。”他脸­色­忽然间变得十分严肃,接道:“可惜这一门绝技,或将至我而绝。”

萧翎只觉这句话,大有含意,只是一时间却思解不透,不禁皱起眉头,苦苦思索起来。

这时,庄山贝已带着萧翎转过几丛花树,说道:“孩子,你在想什么?”

萧翎道:“我在想,如何才能使这驭剑术,留传世间?”

庄山贝道:“此技非同小可,岂是人人可传,如果是禀赋不好,那就是学上一辈子,也只能和我一般,止于掷剑伤敌而已,终生难有大成。”

萧翎暗暗想道:我如想助岳姊姊,抗拒天下无数的英雄人物,那是非得练成上乘武功不可,当下说道,“老前辈,不知晚辈可否学此神技?”

庄山贝笑道:“你骨格清奇,乃百世难求的习武之材,如肯下苦功,十年内当有大成。”

萧翎悠然神往,说道:“还请老前辈慈悲。”

庄山贝仰脸望着天上一片浮动的白云,道:“尽我所知,这驭剑之术,该是剑道中登峰造极的大成之术,剑道中若还有高过此技之学,那就是我的孤陋寡闻了。”

萧翎道:“我义父夸赞老前辈的内功是玄门正宗,剑术卓绝一时。”

庄山贝接口笑道:“你义父说的不错,但他说的是我胸中所知,并非武功上的成就……”他仰起脸来,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我受了先天体质的限制,又是在弱冠之后,才开始习学武功,虽得良师,却是难有大成,为了不负恩师厚望,我亦曾痛下苦功,想以勤补拙,可惜禀赋难当大任,虽有良师,亦然无可奈何……”

他缓缓转过头来,两道目光,凝注萧翎身上,道:“孩子,你明白我的话吗?”

萧翎先是点头,但又立时摇头接道:“我不大明白。”

庄山贝指着草地上的两个断指,道:“那红衣和尚断指的一笔仇恨,已记在你的帐上了,唉!我们隐居这幽谷中数十年,虽然自己没有比出一个胜败,但心中却有着一种十分自负的感觉,心想,我们三人虽是今生难以分出高低,但这数十年来,静居参悟,武林中该唯我们三人为尊了。但今日和这红衣和尚一战,使我隐藏在心中的部分自负,立刻消失,而且又为你树下一个劲敌,日后你如在江湖之上行走,那和尚绝然不会放过你的……”

萧翎接道:“难道老前辈和柳仙子,都打他不过吗?”

庄山贝道:“他这负伤一去,定然将先找一处隐秘的所在疗治伤势,谅他受此挫折,也不敢再来三圣谷。”

萧翎暗道:原来此地叫三圣谷,定是他们自己起的名字了。

说话之间,瞥见柳仙子急急奔来。

庄山贝起身相迎,说道:“南兄的伤势如何?”

柳仙子向庄山贝道:“不妨事了。想不到他竟是一个那等卑下的人,日后如若我们再见到他,绝不放过。”

庄山贝微微一笑道:“他遁入空门,无非是装给你看……”微微一顿接道:“这样也好,南兄虽是受了点伤,但却化解了你们之间数十年的嫌怨,这点伤受的值得!”

柳仙子目光凝注到萧翎身上,岔开话题,道:“酸秀才,你看翎儿的禀赋如何?”

庄山贝道:“上上之才,世所罕见。”

柳仙子道:“那你为什么不成全他?”

庄山贝笑道:“我已答允南兄,传我所学,还要如何成全?”

柳仙子道:“你既垂爱,为什么不要他拜列门墙。”目光一转,望着萧翎,道:

“笨孩子,还不快些拜见师父。”

萧翎应声拜倒,行了大礼。

柳仙子娇声笑道:“翎儿虽是我南师兄的义子,但却是你的徒弟,日后他如打人不过,可是你庄山贝没有教好。”

庄山贝脸­色­一整,抱拳一揖,道:“还得柳仙子多多成全。”

柳仙子笑道:“倾尽所能,绝不藏私。”

笑声中转身一跃,人已到两丈开外。

庄山贝摇头晃脑他说道:“恨起来,刺骨椎心,爱起来油里调蜜,此女人之所以为女人也。”

萧翎心中虽然升起甚多疑问,但却不敢多问,只好闷在心头。

庄山贝回顾了萧翎一眼,道:“走!瞧瞧你义父去。”

两人行入木屋,只见南逸公仰卧在木榻之上,柳仙子站在榻旁,正在运内功推拿南逸公的|­茓­道,见两人进屋来,微微一笑,仍不停手。

庄山贝望了望南逸公的脸­色­,笑道:“南兄伤势,虽已无碍,但也得三五天养息,才能尽复神功,我暂带翎儿借住南兄石室。”

柳仙子停下双手,笑道:“徒弟是你的,你高兴带到哪里都好。”

庄山贝微微一笑,带萧翎离开木屋。

五日之后,南逸公,柳仙子联袂同来石室,萧翎行功正值紧要关头,虽知义父入室,却是不能起身拜见。

庄山贝眼看南逸公伤体尽复,神采奕奕,人也似年轻了不少,心知这一对师兄妹,纠缠了数十年,闹不清楚的嫌恨,已然完全消除,只可惜青春难回,时光不能倒流,两人都是花甲以上的迟暮之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南逸公眼看萧翎练功勤奋,心中快慰,一拉柳仙子,低声说道:“咱们不能扰乱庄兄课徒,翎儿用功。”双双转身而去。

匆匆岁月,似水年华,萧翎在师父、义父、柳仙子严厉的督促之下,过了数年,虽然火候尚差,但却已尽得三人的武功窍要真传。

这日,萧翎习剑完毕,转回石室,只见庄山贝盘膝而坐,睁着双目,似是正在等他归来。

萧翎放下短剑,拜伏地上,道,“师父,可有话训教徒儿吗?”

庄山贝点点头,道:“翎几,你可记得你在这山谷中注有多久时光?”

萧翎凝目寻思了片刻,道:“五年有余。”这些时日之中,不论晴雨,日夜都在苦习各种神功,连在这山谷中住了几年,也得想了半天才算出来。

庄山贝道:“不错,五年多了,你也应该到江湖上去历练历练了。”

萧翎呆了一呆,道:“弟子武功尚未学成……”

庄山贝摇头接道:“学无止境,你再多留五年,一样是觉着尚未尽窥堂奥,其实你已尽得我们三人绝学,只要能刻苦自励,自有进展……”

萧翎习艺繁忙,对周围事物,都未留心,此刻仔细一想、才想到,近半年来,师父,义父和柳仙子三人,很少离开木屋、石室,隐隐间觉着三人都老了很多。

抬眼看去,师父那满头青发,已渐成苍白之­色­,不禁心头大愉,低声叫道:“师父……”

庄山贝突然一瞪双目,冷厉地接道:“你义父和柳仙子,都在木屋中等你,今天日落之前,离开此谷。”

这几句说的斩钉截铁,萧翎哪敢多言,拜了三拜,起身离开石室,向那木屋之中行去。

木门大开,南逸公和柳仙子,并肩盘坐在木榻之上,南逸公须发如银,脸­色­枯黄,似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容­色­明艳的柳仙子,竟也形貌大变,苍白的脸­色­,堆累的皱纹,己不复初见时照人的艳光。

三人在这深谷中,一住数十年,比武数十次,但均能青春长驻,那南逸公虽早已白髯如银,但脸­色­红润,有如童子,庄山贝儒衫青发,看上去,不过四十许人,柳仙子更是驻颜有术,明艳若青春少­妇­。

但此刻,这三人都显得那般老迈,使人顿感觉三人已入风烛残年之境。

萧翎黯然神伤,热泪夺眶而出。

南逸公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子,不要哭,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在这深谷留居五年有余,也该到外面去看看了……”

伸手指着木榻前一个黄|­色­的包袱,道:“那是你柳姑母生平最为珍视的,一并送你,以壮行­色­。”

萧翎道:“翎儿五年日砥武学,未能尽过一日孝心,容翎儿晚走三日,也好为义父、姑母,尽几日孝道。”

柳仙子摇头微笑道:“孩子,你能有此心意,十分难得,但限你今日离山之事,早已在半年之前决定,你义父、师父和我,几经商讨,才留你到今日,唉!孩子,我们已尽到最大的心力了,只要能多留你一个时辰,我也不愿你早走一个时辰,你不用求告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慈爱地接道:“榻前的黄|­色­包袱之内,有一张地图,那是你师父手笔绘制,指明你下山之路;还有一副千年蚊皮手套,可避刀剑,那是我珍藏一生之物,你也带下山去。备不时之需;两粒灵丹,功能起死回生,疗伤除毒,好好珍惜用它。快些去吧!”

萧翎提起了黄|­色­包袱仍是恋恋不舍,倚门挥泪,不肯离去。

甫逸公突然睁开双目,大声喝道:“痴儿,还不快走,尚恋什么?”

萧翎心头一震,长揖拜别,道:“义父、姑母,多多珍重,翎儿去了。”缓步退出木屋。

柳仙子举手一挥,两扇木门,砰然关上。

萧翎孺慕情深,对木屋又拜了两拜,才起身行去,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还未向师父辞行,匆匆又奔入那石室中去。

但见石室已空,哪里还有庄山贝的影子。

萧翎只觉一阵悲苦,泛上心来,绕室行了一遍,才缓步离开。

萧翎这时已是武林中第一流的身手,和来时大不相同,提聚真气,纵身攀登上百丈峭壁。

峰上冰封依旧,但冰中反映出来的影子,已非是当年的萧翎模样,那时的萧翎,还是不满五尺的儿童,此刻却已是昂然七尺的英俊少年。

看到衣服,萧翎才想起,这些时日中自己一直未穿过衣服,全身只穿着一条短裤。

萧翎穿上衣服,回顾留居数年的三圣谷,只见谷中山花如锦,开的和来时一般繁盛,细想这五年来,从未发现过花树凋谢,暗道:原来这谷中的花树,四季不谢,八节常春。

他对着那山谷拜了三拜,暗暗祝道:三位老人家圣寿无疆。

拜后起身,依照图上所示,下山而去。

次日天­色­微明时分,已出了山区。

放眼江流滚滚,又到长江岸畔。

萧翎望首那滔天的浊浪,心中泛起来无限感慨,回想落江往事,历历如在目前,但流光如轮,转眼间已然过了五年,五年来,在人生中也不算太短的时光,不知岳姊姊是否还安好无恙。

一想到岳姊姊,不禁豪气忽发,仰天长啸一声,迈开大步,向前行去。

太阳爬上中天,已然是近午时分。

萧翎一阵放腿而行,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但见行人接踵擦肩,竟然到了一座热闹的城市中。

萧翎随着人潮,进入了闹区,忽觉一阵酒­肉­香气,扑鼻袭来。

酒气饭香,勾动他辘辘饥肠,抬头看去,只见一座高大的酒楼,矗立眼前,萧翎腹中饥饿,信步走了进去。

这饭店生意兴隆,十几张桌子上,坐满了人,萧翎衣着破旧,又不合身,而且赤着双足,穿了一双草履,这是他在三圣谷中,自己采集山藤编制而成,经过这一段奔行早已经破去,有道是车、船、店、脚、牙,最是势利,看萧翎赤足草履,衣衫不整,又是正在午忙时间,也没有人过来理他,萧翎还不解人间冷暖之事,只道店伙计无暇招呼,看楼下食客拥挤,就举步向楼上走去。

登楼一看,大大出了萧翎的意外,只见窗明几净,打扫的异常明亮,却不见一个食客,不禁心头纳闷,暗道:楼下那等拥挤,座无虚席,但楼上却连一个食客也是没有……

忖思之间,瞥见一个店伙计急急跑了进来,打量了一阵,道:“大爷可是周二爷请的客人吗?”

萧翎这身奇形怪状的装束,反使那店伙计,迷惑起来,竟然不敢怠慢,萧翎微微一皱眉头,道:“周二爷,哪一个周二爷?”

店伙计眼睛一瞪,吼道:“好小子,你是混水摸鱼来了,快给我滚下去!”

萧翎怔了一怔,道,“为什么?”

那店伙计看萧翎乱发破衣,赤足草履,既不是周二爷宴请的江湖豪客,定是乡下放牛的野孩子跑进了城,一面怒声喝道:

“你这野小子,滚是不滚?”一掌向萧翎胸前推去。

萧翎此时的武功,岂同小可,纵是不运气,也有一种本能的反击之力,店伙计一掌击中萧翎前胸,只觉如击在坚石金铁之上,腕骨剧疼如裂,同时有一股强劲的反震之力,回撞过来,竟身不由己一个筋斗,倒翻了过去,撞在桌子上,一阵嘭嘭乱响,桌倒椅翻,杯碗乱飞。

这一交跌得那店伙计鼻青脸肿,但也跌开了他的心窍,挣扎站起,兜头一个长揖,道,“大爷,你老真人不露相,小子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周二爷到来时,你老千万别提这回个,你请坐,我给你提壶热茶。”

萧翎看他前据后恭之态,心中暗暗好笑,正侍说出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周二爷,那店伙计已抱着头溜了下去。

望着那店伙计奔下楼梯的背影,心中晴自盘算道:那周二爷不是巨绅,定然是一方的绿林雄主,我要访查岳姊姊的下落,势非得在武林中的人物口中打听不可,何况袋中无钱,腹中又甚饥饿,只好先混它一顿吃吃再说片刻之后,那店伙计头上包着白纱,双个捧着茶盘上来、先给萧翎倒了一杯茶,才去收拾那摔破的杯盘,神情之间,恭谨无比。

萧翎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望着楼下攘攘人群,想着此次入江湖,欲要打听出岳姊姊的下落,只有先找中州二贾,这两人声名甚著,想来不难寻得……

忖思之间,忽听一阵步履之声传来,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花白长髯。身躯魁梧的老叟,带着一个全身青衣的少女,走上楼来。

那老叟浓眉、虎目、方脸、海口,­精­神奕奕,满脸红光,两道眼神,有如冷电暴­射­而出,扫了萧翎一眼,在萧翎对面坐了下青衣少女坐在老人的身侧,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那店伙计看这两人神情,哪里还敢多问,先沏上一壶茶,才陪笑说道:“老爷子,可是周二爷的高宾?”

那老人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店伙计己被萧翎吓破了胆子,看那老人神­色­不好,放下茶壶,打个躬,退了下去。

那老人两道目光,一直注视着萧翎,萧翎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去,望向窗外。

只听脚踏楼板之声,那老人竟然站起了身子,缓步走了过去,举起手中茶杯,道:

“小兄弟高名上姓?”

萧翎端杯而起,道:“在下萧翎,老前……”他本想称呼老前辈,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义父之言,不论遇上何等武林人物,都要和他平辈论交,当下改口说道:“老兄有何见教?”

那老人长眉耸动,脸­色­微微一变,就是那微闭双目正襟而坐的青衣少女,也不禁闪动秀目,望了萧翎两眼。

只听那老人自言自语他说道:“世问同名之人甚多,此萧翎,未必就是彼萧翎?”

萧翎听得心中一动,道,“难道老兄台,还见过另一位萧翎不成?”

那老人道:“老夫虽未见过,但却是久闻他的大名了。”

萧翎哦了一声,道:“有这等事?”

那老人道:“老夫八手神龙端木正。”

萧翎道:“端木老兄。”暗暗忖道:惭愧!我竟然忘记请教别人的姓名了。

那老人缓缓放下茶杯,伸出右手,道,“今日得会萧大侠,实乃老夫的荣幸。”

萧翎看他右手已近前胸,只好伸出手去,道:“以后还望端木老兄多多指教。”

只觉五指一紧,那老人已握住自己的右手。

他从无江湖阅历,虽和老人双手相握,仍然无备,只感到那老人的掌势愈收愈紧,才忽然警觉到不对,暗中一提真气,内劲直贯右手。

那老人突觉掌中紧握的五指,由柔而坚,变的有如钢条一般,心中暗暗吃惊,忖道:

那萧翎出道不足一年,竟能名声大噪,果是名不虚传。当下松开右手,哈哈一笑,道:

“萧兄的盛名,果非幸至,老朽得罪了。”

言语间大见恭敬起来。

萧翎道:“好说,好说,端木兄的武功内力,都不在兄弟之下。”心中纳闷,暗暗忖道:他叫我萧大侠,定然误认我为另一个萧翎了。

那老人端起茶杯,正待转身而去,萧翎却突然拱手一礼道:

“老兄台慢走一步,在下还有事想要请教。”

八手神龙端木正停下身子,缓缓回头,笑道:“萧兄有何见教?”

萧翎道:“兄弟已往从未在江湖之上闯过,这次是初入江湖。”

端木正呆了一呆,道:“萧兄是和老朽说笑呢?还是真心相问?”

萧翎道:“自是真心相问,哪有说笑之理。”

端木正道:“这么说来,萧兄当真不是那位真萧翎了?”

萧翎道:“兄弟才是真真正正的萧翎,只怕那位萧翎才是假冒兄弟之名。”

端木正两道目光,一直在萧翎身上打量不停,良久之后,才轻轻叹息一声,道:

“如若两位果非一人,那就连老朽也有些搞不清楚了!”

萧翎道:“请教原因何在?”

端木正道:“江湖传言,那萧翎人品俊雅,出没无常,武功奇高,年岁也和萧兄相仿,萧兄此刻虽着布衣草履,但却掩不住轩昂英气,俊雅人品……”

只听一阵咚咚之声,似是有很多人上楼而来。

端木正一拱手,道,“此事咱们有暇再谈。”

说完一句话,人已归了座位。

萧翎暗暗赞道:这老兄好俊的轻功。

就这眨眼工夫,楼门口处,已拥入十几个人来。

这些人穿着各异,有着长衫,有着劲装,但个个目透­精­芒,一望之下,立可辨出都是武林人物。

八手神龙侧过去身子,故意避开了登楼之人的视线。

几十道­精­芒闪动的眼神,一齐闪转在萧翎以及八手神龙和那青衣少女的背影之上。

除了萧翎之外,端木正和那青衣少女一直是不停的侧转身子,避开那投向两人的目光。

突然间,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汉,排众而出,直向萧翎走了过去,冷漠地问道:

“大驾何人?可接过敝庄二庄主的请帖了吗?”

萧翎目光一转,看这人尖头削腮,心中没有好感,当下冷冷答道:“萧翎。”

两个字却似有绝大的威力,那中年大汉骇然倒退了两步,抱拳一揖,道:“原来是萧大侠,失敬了!”

萧翎心中奇怪,暗道:好啊!这萧翎的名字,竟然是这般的有煞气,威风,口中冷冷他说道:“好说了。”

那中年大汉堆下满脸笑容,又是一个长揖,说道:“二庄主想是不知大驾行踪敝处,致未能奉上请帖,还望萧大侠大度包涵。”

萧翎道:“那倒不用了。”

只听步履声传了过来,一个身着华衣的少年,带着两个小童,大摇大摆的走上楼来。

楼上群豪纷纷抱拳作礼,行态之间,对那华衣少年,似是十分恭敬。

萧翎暗道:不知道是何许人物?

适才和萧翎说话那尖头削腮的大汉急步行了过去,和那华服少年低语一番,那华服少年先是微耸眉头,继而点头一笑,直对萧翎行了过来。

他距萧翎还有四五步远,停了下来,拱手说道:“兄弟周兆龙,不知萧兄驾临敝地,未能远迎,还望原谅。”

此人眉目清秀,一身华衣,听他口气,大概就是那店伙计口中周二爷了,当下站了起来,道:“言重了,兄弟初……”

微微一顿,接道:“初到贵地,人地生疏……”

周兆龙伸手一把,抓住了萧翎的右腕,暗合五指,发出内劲。

萧翎吃过那八手神龙端木正的苦头,他骤然出手,几乎叫自己应变不及,周兆龙重施故技,萧翎已有戒备,当下运气右臂,也不让避,故作不知。

周兆龙一把握住了萧翎右腕,正是脉|­茓­要害之处,他存心恶毒,如若此人真是萧翎,必然将避开脉道要|­茓­,如若不是萧翎,这一握,立可置他死地。

初入江湖的萧翎,哪知江湖上的险恶狡诈,竟是不知让开腕脉要|­茓­,但他内功深厚,玄门无上心法的乾清气功,已有七成火候,这一气贯右臂,行气似珠,运劲若钢,竟然把脉|­茓­封住。

周兆龙只觉如握在一根铁条之上,而且隐隐觉着,萧翎肌肤之内,真气流动,心头大吃一惊,暗念道:这小子好深厚的内功。赶忙放手笑道:“萧兄的盛名卓著,兄弟早已倾慕,只恨缘悭一面,无由识荆,今日幸得一晤,足慰生平的渴慕。”

一面挥手对群豪说道:“诸位快请入席。”

那尖头削腮大汉,躬身说道:“剑门二英,和唐家的三姑娘,大驾还未赶到。”

周兆龙挥手笑道:“不用等他们了。”

那大汉面现难­色­,低声说道:“二庄主今日之宴,原为替三位远客接风……”

周兆龙笑接道:“今日之宴,改为替萧兄洗尘。”

那大汉不敢再说,回首对店伙计道:“摆酒。”

酒席早已备好,片刻间酒菜齐上。

周兆龙和萧翎坐了上席,举杯笑道:“萧兄游戏风尘,真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今日肯赏兄弟一个薄面,自报姓名相见,实叫兄弟感觉到荣宠万分。”

萧翎虽想解释,但又觉其中复杂万端,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举杯说道:

“周兄实是大客气了。”

心中念头轮转,想道:那人冒我之名,我就借借他的名誉,也不为过,何况此时心情,纵用千言万语,只怕也无法分说的清楚,念转意决,立刻安下心来。

周兆龙似是有心和萧翎结交,曲意奉承,极尽礼遇,满楼群豪眼见周兆龙对萧翎曲己结交之情,立时纷纷敬酒,词态恭谨,把萧翎捧上了三十三天。

萧翎涉世未深,初入江湖受人如此的宠敬,虽是聪明人,也不禁有些飘飘然难以自持,觉得这些人如此对待自己,实是盛情可感。

那周兆龙更是奉承的恰到好处,恭而不卑,每一句话都流露无限情意,只把个初出茅庐的萧翎安抚的心花怒放,大有相见恨晚之慨。

在这猜拳行令,群豪拱托萧翎的热闹之下,八手神龙端木正和那青衣少女,僻坐一角,更是显得凄凉、孤独。

周兆龙早已暗示随来群豪,不得查问那僻处一角的老人、少女,是以群豪尽管哄闹,却无人去搅扰那老人。少女的清静,但周兆龙却在暗中留神看那老人和少女的一举一动。

如若萧翎是常在江湖闯荡的人,或是他稍为留心一些,必可查觉那周兆龙对那一老一少作戒备的神情,但他已被那争献殷勤的群豪包围,何况那周兆龙又十分谨慎,每当和萧翎谈笑之时,又装出一付神情欢愉的轻松神态。

欢笑敬酒声中,突然奔上来一个满头大汗的劲装汉子,刚一登上楼梯,立时遥对周兆龙一个长揖,道:“报二爷,剑门双英的侠驾,已到了归州城外。”

周兆龙一挥手,道,“知道了。”

那劲装大汉抱拳一揖,转身下楼而去。

那大汉刚去不久,又一个汗透劲服。满脸尘土的大汉,奔上楼来,躬身在楼梯口处,躬身抱拳,说道,“报二爷,四川唐三姑娘的驾轿,已到了城外三里之处。”

周兆龙笑道:“好,我这就亲往相迎。”

那大汉翻身一跃,下楼而去。

周兆龙目注萧翎,微微一笑,道:“等会儿兄弟要替萧兄引见几位名震武林的大英雄……”敞声大笑一阵,接道:“这几人虽然都是武林中一时俊杰,但如和萧兄的声名相较,那又是输上一筹了。”

萧翎道,“周兄这般夸奖,兄弟如何敢当……”

话还未完,突闻一声低沉的叹息声,传了过来。

萧翎闻声回头,瞥见那青衣少女,已站了起来,翠袖扬处,三道白芒,悄无声息的袭向了周兆龙的背后三处大|­茓­。

陡然惊变,萧翎未及思索,已扬手拍出一掌,口中大声喝道:“周兄,小心了。”

周兆龙闻声警觉,肩头微晃,人已横跨出三尺多远,才转身回头望去。

萧翎势在意先,出掌奇快,周兆龙回头望去,那三道白光已被萧翎掌势震的偏向一侧。

那青衣少女眼看发出的三柄淬毒飞刀,被萧翎掌力震的偏向五尺外飞去,心中又惊又恨,既惊萧翎雄浑的内家劈空掌力,又恨他多管闲事,冷笑一声,一双翠袖齐扬,四道金芒,电­射­而出,两柄奔向萧翎前胸,两柄­射­向周兆龙。

萧翎双手并出,一挥之间,竟然把两道金芒,一齐接在手中。

周兆龙显是不敢冒险,右手一抛,绿芒暴闪,叮咚两声,近身金芒,尽为击落。

萧翎看手中的金芒,竟是两柄形如短剑之物,两侧形如锯齿,无数铁刺,泛出一片蓝汪汪的颜­色­。

这时,楼上群豪,暴喝一声,分头向八手神龙及那青衣少女扑去。

只听周兆龙低声叹道:“萧兄艺高胆大,实叫兄弟佩服,这金剑两侧无数的锋刺,尖利无比,纵然是练过铁砂掌的功夫,也是无能禁受,上淬剧毒,人中必死,萧兄竟能凭借两指之力,挟着金剑的剑身,毫厘之差,生死殊途……”

萧翎暗叫一声:惭愧。放下手中金剑,转眼望去,只见周兆龙右手之中,握着一支翠玉尺,长约一尺二寸,隐隐泛现一片绿芒。

周兆龙不待萧翎询问,已抢先说道:“兄弟这翠玉尺,虽然谈不上什么稀世之宝,但却是一种极为少见的千年寒玉,坚如铁石,不畏刀剑,萧兄如若喜爱,兄弟愿以玉尺相赠。”

萧翎急忙双手乱摇道,“这个兄弟如何敢当?”

只听两声闷哼,紧接着响起了砰砰两声大震。

转眼望去,只见那些扑向八手神龙和青衣少女的群豪,已然躺下了四五个。

八手神龙功力深厚,劈出的掌势,威猛无涛,群豪虽然分由四面八方扑击,仍是无法近他之身。

萧翎扫掠那青衣少女一眼,只见那原本端庄严肃的脸上,此刻却现出激愤之容,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中,充满着仇恨和怨毒,萧翎和她的目光一触,不自觉心中一震。

回头望去,只见那周兆龙带着微笑,望着场中搏斗的形势。

这时,又有两个人倒了下去。

但周兆龙仍是凝立不动,仿佛那些伤亡,都和他无关一般。

萧翎眼看着伤者渐多,心中老大不忍,突然一迈步,欺身而上。

他一出手,立时有两个大汉闪身退到两侧,让开了一条路。

八手神龙端木正双目尽赤,看萧翎攻了上来,不禁大怒,厉声喝道:“接老夫一掌试试。”呼的一掌,当脸劈到。

萧翎初次和人动手,毫无经验,看掌势猛恶,竟不敢硬接,右手斜里划出,五指拂向端木正的脉门。

端木正霍然一惊,疾退两步,道,“兰花拂|­茓­手。”

萧翎道:“是啊!”忽见金芒一闪,刺向左肋,兵刃来到,寒风先至,萧翎吃了一惊,身子一侧,反臂拍出一掌。

他惊惶之间,无暇转头,这一掌势在意先,只听啪的一声,一只金剑,斜里飞出,那青衣少女疾退两步,左手抱着右腕,双目中泪水盈睫,显是受伤不轻。

原来萧翎反臂一掌,正击在那青衣少女右腕之上。

萧翎微微一怔,心中甚觉歉然,正想说几句告罪之言,忽见八手神龙袍袖一抖,一片金星银芒,漫天袭来。

耳际响起了周兆龙的声音,道,“萧兄小心暗器。”

那端木正号称八手神龙,暗器手法,独步武林,挥手之间,飞刀、袖箭、银梭、金镖等多达十余件,当真是密如骤雨,分袭萧翎全身十余处大|­茓­要害。

萧翎心中大惊,暗道:一手能发出这多暗器,当真是闻所未闻。右手疾急的拍出一掌,人却向后跃去。

一股强猛的内劲,涌了出来,那飞来暗器,有如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斜飞横走,纷纷向两侧偏去。

端木正突然长叹一声,说道:“孩子,咱们走吧!”左手一探抱起那青衣少女,右手疾快的劈出了一掌,人却穿窗而去。

萧翎微一挫腰,人已到了窗口,但见人影一闪,周兆龙跟踪而至,道:“萧兄,有道是穷寇莫追,放他们去吧。”

萧翎本无追人之心,只是想看看那端木正抱着一个人,能否跃下高楼,只见他右手一按窗台,借力跃上一座屋面,去如惊鸿,转眼不见,暗暗舒一口气,回头说道:“这两人和周兄有过节吗?”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江湖上恩怨是非,自是难免,这两人兄弟不相识,不知为何要行刺兄弟,今日多亏萧兄相救,要不然兄弟恐早已伤在那淬毒飞刀之下了。”

萧翎暗想:我那岳姊姊又何尝和那些人有仇恨了,他们只为贪图“禁宫之钥”,就不惜使用各种手段,和我岳姊姊为难。

当下叹道:“周兄说的不错,这江湖间的是非,当真是莫可预测。”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报二爷,剑门双英的侠驾,已到了楼下。”

周兆龙低声说:“快些把受伤的人扶下楼去。”牵着萧翎右手,接道:“走!萧兄弟,我替你引见一下剑门双英,多识几个人,总是无害。”

萧翎只好随着周兆龙走下楼梯,刚行到店门口处,两匹高大的健马,已到店外,马上坐两个身着浅灰劲装,身披黑­色­斗篷的大汉。

周兆龙放开萧翎,双手抱拳,道:“兄弟适才遇上了刺客,未能远迎二兄,还望恕罪。”

马上人一跃而下,齐声说道:“周兄言重了,那刺客可曾抓到?”

周兆龙笑道:“刺客已逃,有劳二兄下问。”

那当先一个年龄较大,留有黑­色­长髯的大汉说道:“可惜我们兄弟晚了一步,如若能早到一步,量他难以逃走。”

后面一个年纪较轻的,白面无须之人,接道:“什么人吃了豹胆熊心,敢对周兄无礼?”

周兆龙笑道:“来人武功高强,连伤了敝庄七位好汉……”目光一转,投注在萧翎身上,接道:“如非这位萧兄援手,兄弟恐早已伤在那刺客的淬毒飞刀之下了。”

那黑髯大汉叫道:“有这等事,那还得了……”

目光一转,望着萧翎,道:“这位是……”周兆龙笑道,“兄弟忘记为二位引见了……”指着萧翎道:“这位就是近年中崛起江湖的萧大侠萧翎,萧兄年纪不大,但艺业惊人,早已是名重武林的人物了。”

那大汉上下打量了萧翎一眼,似是不信,微一拱手,道:

“久仰大名了。”

萧翎虽觉此人词态冷漠,但还未觉到对方有着看不起自己之遂抱拳还了一礼,道:

“好说,好说。”

周兆龙指着当先那黑髯大汉,道:“这位是剑门双英的老大,追风剑裴百里……”

微微一顿,又指着白面无髯的大汉接道:

“这位是老二,无影剑谭侗。”

萧翎又一抱拳,道:“以后还望二位多多指教。”

裴百里冷冷他说道:“咱们兄弟不敢当。”

周兆龙眉头一皱,道:“二兄跋涉远来,腹中想已饥饿,楼上备有酒饭,为二兄接风洗尘。”牵着萧翎,闪到一侧,欠身让客。

谭侗紧随裴百里的身后,行近萧翎身侧时,突然屈指一弹,一缕指风,袭向萧翎左膝间的“阳关”|­茓­。

萧翎万不料他突然弹指施袭,一时慌张失措,骇然避开。

谭侗微微一笑,道:“萧兄好快的闪避身法。”词意刻薄异常。

如以萧翎的武功而论,运气闭|­茓­,硬挡他这弹指一击,也是无碍,只是他从无对敌经验,是以临事慌乱,不能自已。

周兆龙生恐萧翎气愤之下,绝袂而去,暗施传音之术,说道:“萧兄看在兄弟份上,不用介意,这两人雄居一方,狂放惯了,再有机会时,萧兄不妨露一两种绝技,给他们见识一下,以后,他们就自知收敛了。”

萧翎本想发作,但听得周兆龙这一劝,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强忍下这股闷气。

楼上残席早已重整,周兆龙牵着萧翎和剑门双英,同坐一桌。裴百里抢过酒壶先倒了一杯酒,站起说道:“萧兄,咱们初度见面,兄弟先敬一杯。”

萧翎已有戒心,缓缓站了起来,正待举手去接酒杯,突听一声微响,一枚隐泛蓝光的银针,刺入了酒杯之中,同时耳际响起了一个娇若银铃的笑声,道:“好啊!客人还未到齐,你们就喝起酒来,我瞧哪一个有脸子,敢把那杯酒喝下肚去。”

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衫红裙的妙龄少女,斜倚在楼梯口处,咯咯大笑。

周兆龙起身一个长揖,道:“三姑娘好俊的轻功,咱们这样多的眼睛,竟然未见三姑娘几时上了楼来。”

那红衣少女笑容突然一敛,冷冷他说道:“周二庄主飞函相请,邀我来此,竟然是这等怠慢,那是显然瞧不起我唐三姑了。”

周兆龙拱手赔笑,道:“唐三姑说的哪里话,兄弟对四川唐门绝技,仰慕万分,岂有存心怠慢三姑娘的道理,只因兄弟适才遇上一件意外之变,才致有失远迎,失了礼数。”

唐三姑道:“什么意外之变?”

周兆龙道:“兄弟遇上了刺客。”

唐三姑秀眉耸动,星目在剑门双英脸上一转,道:“有这两位名剑在此,想那刺客,不死亦要伤在剑下了。”

裴百里心中早就不乐,唐三姑一现身就发出一枚毒针,­射­穿他手中酒杯,但碍于周兆龙的情面,不便发作,哪里还能再忍受唐三姑的撩拨,冷笑一声,接道:“四川唐门的暗器,威震江湖,这个咱们兄弟是早就听说过了,今日见识姑娘这毒针穿杯的绝技,又开了一次眼界……”

唐三姑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你可是有些不大服气吗?”

裴百里话未说完,又被她接了过去,心中更是恼怒,脸­色­一变,愠道:“四川唐家的毒药暗器,虽然毒绝天下,但剑门双英还未放在心上……”

唐三姑一面缓步行来,一面接道:“你如不信唐家的暗器之毒,那就不妨把手中一杯酒喝下去试试看?”

第十二回:不识江湖险恶

裴百里低头一看,只见杯中之酒,已变成了一片紫黑之­色­,心头骇然,但神情仍是十分镇静,冷笑一声,道:“就算吃了这一杯药酒,也未必能把我裴某人毒死。”

唐三姑淡淡一笑,道:“那就请吧。”

裴百里暗运内力,杯中毒酒突然化作一道细小的喷泉飞起三尺多高,直向唐三姑樱­唇­中­射­了过去,口中却淡淡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在下先敬三姑一杯。”

楼中群豪目睹此等内功,相顾失­色­,暗自惊骇不已。

唐三姑樱口轻启,吹气如兰,那­射­向樱口的毒酒忽然又折转向裴百里酒杯之中­射­出。

这两人各以上乘内功,逼出杯中毒酒,往返折­射­,蔚为奇观,只见楼上群豪个个凝神相注,目瞪口呆。

裴百里暗暗惊叹道:这唐三姑一个女流之辈,武功如此了得,江湖上只传四川唐家的暗器,毒绝天下,未免是委屈他们唐三姑也为对方的深厚内功所慑,暗自吃惊,心想:

无怪这剑门双英,能得周兆龙这般尊敬,果是名不虚传,武林中只传诵剑门双英剑术,却不料内功竟也是这般­精­纯。

这两人相互生出了敬仰之心,敌意顿消,相视一笑,齐齐坐了下去。

萧翎眼看两人各以内力逼出酒线,来回折返,心中亦甚惊骇,暗自忖思,不知自己是否也有此等功力。

只听周兆龙朗声说道:“在下再替三姑娘引见一位朋友……”

唐三姑接道:“什么人?先说给我听听。”

周兆龙道:“大大的有名人物,三姑娘定已是早就听过他名头了……”指着萧翎接道:“就是这一位,鼎鼎大名的萧翎萧大侠。”

唐三姑秋波一转,投注到萧翎身上,他虽然衣着破旧,满脸风尘之­色­,但却掩不住那天生的秀拔英挺,不禁微微一笑,道:

“江湖间盛传那萧翎,剑如神龙,人如玉,今日方知见面尤胜传言许多,只可惜这身装束,未免不够风雅。”

萧翎被一个大姑娘在人前这般称赞,甚觉不好意思,双颊间,顿时泛起了两圈红晕。

周兆龙笑道:“萧兄不愿炫露,这般衣着,无非便于江湖之上行动罢了。”

萧翎暗道: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哪还有银钱来做衣服,但此等之言,自是不好出口,淡谈一笑,默然不言。

剑门双英已领教过唐三姑的武功,那确实高明的很,但萧翎这名不见经传的人,不但极受周兆龙的礼遇,而且唐三姑对他似是亦很服贴,心中好生不服,但那萧翎沉默寡言,两人一时间想找岔生事,却是无从找起。

只见唐三姑缓缓站起来,伸出纤纤玉手,挽起酒壶,满斟了一杯酒,轻启樱­唇­,笑道:“萧相公布衣玩世,那正是名士风采,适才贱妾言语问多有得罪,奉敬一杯水酒,聊表歉意。”

众目睽睽、她这般婉转道来,直似旁若无人。

萧翎有着手足无措之感,他心中本想说几句谦谢之言,再婉言拒酒,但行动却是刚刚和心中所想的背道而驰,缓缓站了起来,茫然端了酒杯,说道:“唐三姑娘言重了。”

仰脸喝了下去。

唐三姑一仰脸,也把杯中酒喝个点滴不剩。

周兆龙微微一笑,端起酒杯,道:“三位不辞劳苦,千里而来,给兄弟这个面子不小,兄弟这里先­干­为敬。”

此人心机深沉,随时留心着四周形势,看谭侗脸­色­大变,唯恐引起纠纷,赶忙举杯敬酒。

剑门双英只好也陪着­干­了一杯。

唐三姑的为人一向是我行我素,萧翎破衣草履本不起眼,唐三姑原也未把他放在眼中,但经过一番仔细品量,却不禁怦然心动,只见他轮廓端正,英华内蕴,清秀中含蕴一种刚健气度,有着温文尔雅的美,也有着豪情慷概的英雄气质,但最是撩人处,还是那一双黑白分明。朗如寒星的眼睛,犹如深壑大海,雾里冬阳,有时清澈照人,有时却一片迷茫,叫人看不真切。

她幼小在唐门的威名翼护下长大,行走江湖,任­性­放浪,武林中人,大都怕结怨唐门,对她都逊让三分,十余年来,养成一股骄狂之气,有如脱缓之马,心之所愿,那是从不顾及旁人。

她既对萧翎生出了好感,纵然在大庭广众之间,也是不多顾忌,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萧翎身边坐下。

萧翎只觉一阵脂粉的幽香,扑人鼻中,不安的移动了一下身躯,正襟而坐。

无影剑谭侗冷冷的望了唐三姑一眼,缓缓站了起来,道:

“兄弟也敬萧兄一杯。”右手一伸,平托酒杯,递了过去。

萧翎想到适才他弹指袭|­茓­一事,料想这杯酒定非好意,星目中寒芒一闪,暗自运起了乾清罡气,护住身子,正待伸手去取,忽见一只粉白皓腕,横由身前伸过,耳际间响起唐三姑的娇笑,道:“你不能吃!这杯酒让我替你喝吧!”

无影剑谭侗,五指暗蓄功劲,只待萧翎接取酒杯时,暗点他的脉|­茓­,却不料半路里忽然杀出个程咬金来,唐三姑横里Сhā手,竞是代他喝酒,而且动作奇快,玉腕一伸,纤纤玉指,已搭在酒杯之上。

萧翎一看唐三姑代行出头,知她一番好意,只好坐着不动。

谭侗冷冷说道:“三姑娘如若想和在下拼酒、谭某人自是舍命奉陪,这杯酒,是敬萧兄的,三姑娘何苦要扫兄弟的面子?”

唐三姑道:“反正是一杯酒,谁喝也是一样。”取过酒杯,一饮而尽。

谭侗脸­色­大变,但却忍了下去,五指上蓄劲未发。

周兆龙眼看情形,愈来愈行紧张,再吃下去,势非要闹出事情不可,赶忙起身说道:

“大庄主还在庄中相候诸位,咱们也该去了。”

也不容剑门双英答话、举手一挥,道:“回庄。”

四周群豪,纷纷站起,下楼而去。

剑门双英脸上一片­阴­沉,随着站起了身子。

唐姑娘却依然是笑容满面随着萧翎身侧下来。

店门口,早有人牵马恭候,周兆龙欠身肃客,先让剑门双英上了马,说道,“三姑娘坐的轿子,已经备好……”

唐三姑接道:“我要骑马。”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兄弟早已教人多备了一匹,三姑娘请上马吧!”

唐三姑侧身低声对着萧翎,道:“剑门双英处心积虑要暗算于你……”微微一顿,接道:“不过,你和我走在一起,就不用怕他们了。”

一伸手,把接过的马缰,转交到萧翎手中。

萧翎跨上马鞍,周兆龙早已控缓在等候,道:“两位慢慢走,兄弟要先行一步。”

唐三姑道:“尽管请便,你要去劝劝那剑门双英,别要自寻苦吃。”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在我们百花山庄,量他们也不敢多生是非。”一带缰,转身纵马而去。

唐三姑回眸一笑,道:“咱们也该走啦!”一掌拍在萧翎的坐马上,健马一声长嘶,放腿向前奔驰而去,唐三姑纵马急追,和萧翎并骑而行。

快马如飞,转眼问跑出了六七里路。

萧翎的心中,正在想念岳小钗,暗自忖思道,如若此刻和自己并骑而行的,是日夜想念的岳姊姊,岂不是一件莫大的赏心乐事……

唐三姑俏目流转,看萧翎端坐马上,正在凝目沉思,若有无限心事一般,神情痴呆,忍不住嗤的一笑,道“喂!你在傻想什么?”

萧翎道:“我在想一个人……”

唐三姑一扬柳眉儿,道:“什么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萧翎回目望去,只见唐三姑满脸期待之­色­,等待答复,他涉世未深,不善谎言,心中明明知道,不便说出实言,但却不自禁的脱口说道:“女人。”

唐三姑先是脸­色­一变,继而淡淡一笑,道:“那一定是人间绝­色­,比我这丑丫头漂亮多了。”

萧翎上下打量了唐三姑一阵,道:“你很美,只是没有我姊姊那种清高的风标……”

唐三姑那眉梢眼角间,展布开一片喜气,接道:“你是在想你姊姊?”

萧翎正待答话,瞥见周兆龙纵马如飞而至,遥遥抱拳笑道:

“有扰两位谈兴。”

唐三姑道:“什么事?”

周兆龙道:“小事情,有几位武林同道,下顾敝庄,两位请慢一点走,兄弟先回庄去,此事原本不愿惊扰两位,但恐两位入庄之时,误以为兄弟怠慢佳宾。”一带疆,就要放马疾奔。

萧翎突然说道,“既是有人相犯贵庄,在下等亦当同去,或可略助一臂。”

周兆龙道:“区区小事,怎敢有劳萧兄和三姑娘。”

萧翎道:“彼此相交,正该如此。”

周兆龙道,“如此劳动两位,叫兄弟如何安心。”

唐三姑道:“救人事急,咱们得快些走了。”

一抖绥绳,当先纵马急驰。

三匹快马,急如流星闪电,飞奔在一条碎石铺成的大道上。

这条路行人甚少,但修筑的却整齐宽阔,两旁Сhā柳植花,风物宜人。

绕过了一座突起的石岗,景物忽然一变。

触目百化余际,五­色­缤纷,邵觅阔人道,也至此而断。

花丛后,转出来好几个青衣少年,垂手肃立道旁。

周兆龙一跃下马,拱手笑道:“到了。”

唐三姑和萧翎双双跃下马背,几个青衣人,伸手接过几人坐马,转入右侧花丛之中,消失不见。

萧翎追随庄山贝,学艺数年,不但尽得庄山贝武功真传,而且学得了易理五行,一看那杂陈百花行列分布,已瞧出暗合五行之数,微微一笑,道:“寓奇阵­干­花树之中,当真是高明的很。”

周兆龙眉宇间闪掠过一抹惊异之­色­,口中却微微一笑道:

“雕虫小技,萧兄见笑了。”

萧翎胸无城府,那周兆龙又是有意笼络于他,处处讨好,萧翎如何能不跌入圈套之中,当下纵目四望,一面笑道:“正奇变化,相互为用,如若这花树阵中,再布上一些反五行,那就更见佳妙了。”

周兆龙心中大为震骇,暗道:此人小小年纪,但却身怀绝技,胸罗万象,幸是他涉世未深,还未尽解江湖间的权谋运用,如是假以时日历练,必将是武林中一代天骄人才,如果不能收为己用,必得趁早杀之……

萧翎不闻周兆龙言笑之声,还道这等不留余地的批评,伤了他自尊心,接口说道:

“兄弟是随口胡言,周兄不要见怪才好。”

周兆龙笑道,“萧兄言重了,兄弟是正在想着,如何能够留萧兄几日,兄弟也好向萧兄多讨一点教益。”

穿过十丈花阵,但见翠树迎风,楼台亭阁,景物绔丽。

两扇黑漆巨门,早已大开,只见十二个身着劲装,怀抱雁翎刀的大汉,分列大门两侧。

萧翎抬头望去,那十二个黑衣大汉,身材一般高大,都是二十二三的­精­壮少年,一­色­青绢包头,白裹腿倒赶千层浪,雁翎刀把处,飘垂着二尺长短的红绸子,心下呷,暗道:这些人都是劲装抱刀,如临大敌,排列门侧,不知是何用意……

只听唐三姑娇声笑道:“啊哟!二庄主,这等重礼迎接,叫我们如何敢当。”

萧翎暗暗叫道:惭愧,这原是迎客之礼,幸好我还未问出口来。

周兆龙笑道:“萧兄初度驾临敝庄,自是应该大礼迎接……”忽然觉着冷落了唐三姑有点不对,赶忙叉接口说道:“三姑娘虽然和兄弟相识已久,但这番应邀而来,给足了兄弟的面子,自是也该大礼相迎。”

唐三姑笑道:“迎接他也是一样。”

周兆龙回顾唐三姑启齿一笑,唐三姑才觉出这句语病太大。

不禁脸上一热,泛起了两朵羞红。

萧翎却是懵无所觉,大步儿直往前走。

将近门前,十二个劲装大汉,突然挥动手中雁翎刀,但见刀花一错,红绸子飘飘乱飞,十二人姿势全变,右手单刀,斜指地上,左手立掌当胸,欠身垂首,神态恭谨无比。

萧翎一时间,不知是否该答人之礼,不禁停了下来。

周兆龙大迈一步,挽着萧翎的左手说道:“萧兄请啊!”并肩而入。

进得大门,乐声忽起,十二个分执弦管乐器的彩衣少女,缓缓奏起细乐。

周兆龙侧身让萧翎行前半步,穿过一道白石铺成的小径,步入大厅。

大厅中极尽豪华,红毡铺地,白玉作壁,画梁雕栋,四个身着白绞的垂髫美婢,手捧玉盘,款步迎来。

周兆龙肃容让客,笑道:“两位请稍坐片刻,兄弟去请大庄主来。”

萧翎道:“如此大礼相待,兄弟心已不安,如何还能惊动大庄主。”

心下暗自狐疑,想道:方才说是有人犯庄,但我一路行来,不见半点迹痕,想来那来访之人,定是百花山庄的朋友了,下人传事不明,才有误报。”

周兆龙道:“不瞒萧兄和三姑娘说,在下义兄,一向很少见客,但萧兄名重一时的大侠,兄弟有幸攀交,三姑娘武林世家,门望盛誉,百年不衰,自是又当别论了。”

转身行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

原来,他突然想到自己一走,萧翎如若问起这百花庄的底细,唐三姑口没遮拦,泄露了自己身份之秘,大有不便,目下和萧翎初交不久,对他为人­性­格,尚未了解,唐三姑一泄底细,萧翎或即将拂袖而去,这一场用心,岂不是白费了。当下举手一招,唤过一个美婢,低言数语,那美婢匆匆出厅而去,自己却重又退了回来,拱手一笑道:“兄弟一去,实有怠慢佳宾之嫌……”

萧翎接道:“周兄尽管请便。”

周兆龙道:“我已着人去请大庄主。”

唐三姑笑道:“百花山庄二庄主这般的屈己待客,我还是初次见到。”

周兆龙道:“兄弟和萧兄虽是初交,但却一见如故,但愿萧兄能折节下交,也把我周某人当个朋友看待……”

萧翎急急接道:“兄弟得周兄垂顾,幸何如之。”

这时,三个白衣美婢,行了过来,手托玉盘,奉上香茗。

萧翎取过玉杯,喝了一口,但觉清香可口,不禁赞道:“好茶。”

他山居五年,一直吃的是粗茶淡饭,此刻骤饮香茗,自是倍觉甜香。

周兆龙看他神情举动,确非装作,心下暗暗喜道:看来是不难网罗于他,口中却朗朗说道:“此茶乃兄弟亲手焙制的菊松香,萧兄能一口品出,足见渊博。”

萧翎被他不着痕迹的捧来捧去,不觉间对周兆龙生出甚深的好感。

唐三姑大眼睛转了两转,忽然问道:“贵庄中全无警兆,犯庄之人,可是退走了吗?”

周兆龙道:“江湖之上,虽是难免是非,但冤家宜解不宜结,敝庄……”

肩三姑道:“哼!武林中有谁不知你们两兄弟心……”

周兆龙重重咳了一声,接道:“三姑娘此次虽是应了兄弟之邀,束装东来,但得以结识萧大侠,可算得不虚此行,日后两位并骑江湖,英雄佳人,珠联壁辉,定然将大大哄动武林。”

唐三姑只觉心中一甜,回眸望着萧翎一笑,道:“只怕我没有这好福气。”

萧翎心中若有所觉,但却又不全然明了,怔了一怔,道:

“好说,好说……”

正自苦思不出措词,瞥见一个白衣小婢,急奔而入,步履矫健,分明是身怀武功,直奔三人身前,欠身说道:“大庄主在望花楼恭候佳宾。”

周兆龙一挥手道:“知道啦!”起身抱拳对萧翎一礼道:“有劳萧兄登楼一行,兄弟心甚不安。”

萧翎道:“兄弟应该拜见大庄主。”

周兆龙当先带路,穿过了二重庭院,但见奇花罗布,环绕着一座青石砌成的高楼。

萧翎约略一眼,暗估那石楼要高在九丈以上,工程宏伟,异常壮观。

周兆龙带两人拾梯而上,直登楼顶。

萧翎心中暗数,这石楼共有一十三层,每一层都有一人把守,把守之人的年岁,越到上层越大,到了十二层楼,守门之人,已是个发髯皆白的老叟了。

七层之前的守门人,还对周兆龙欠身作礼,愈高愈冷漠,十层之上的守门人,竟是望也不望周兆龙一眼,看样子,不拦他已然是很给面子了。

萧翎心中想道:这大庄主不知是何等人物,气魄如此之大?

忖思之间,已登了第十三层。

周兆龙抢先一步,抱拳说道:“拜见大哥。”一撩衣襟,似要跪拜,只听一个微带沙哑的声音,说道:“不用施礼了。”

萧翎转目看去,只见北面壁间靠窗处,一张雕花的檀木椅上,坐着一个黑须及腹,儒中长衫,驼背的中年文士,面­色­红润,丰颊隆额,浓眉海口,气度威严,凛凛然慑人心神,如若他不是驼背,神态将更见肃穆。

周兆龙放下衣襟,欠身行到那人身侧,指着萧翎道:“这位就是小弟结交不久的萧翎萧大侠。”

驼背文士微笑颔首道:“后起之秀,果是神采不凡。”

萧翎听他口气托大,不由激起傲气,右手微微一挥,道:

“兄弟萧翎,请教老兄贵姓。”

周兆龙脸­色­微变,心中暗叫糟糕,生恐大庄主突然变脸,下令逐客,他熟知大哥­性­格,此事几乎是定而不移。

但事情却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那驼背文士微微一笑,道:“在下沈木风,号称血影子,你满意了吧?”

萧翎淡淡一笑,道:“原来是沈兄,久仰,久仰。”

唐三姑娇躯微微颤动了一下,她虽知百花山庄盛名,向为江湖视作畏途,但却不知百花山庄的大庄主,竟然是江湖上人人畏俱的血影子,当下欠身说道:“小女子常听祖母谈起沈老前……”她本想说老前辈,但话将出口之际,突然想起自己和周兆龙平辈论交,这血影子是他义兄,自己如若叫声沈老前辈,岂不自贬身份。

沈木风似是知她心中之难,淡淡一笑,道:“在下和唐老太大,有过数面之缘,但武林无长幼,咱们各交各的朋友就是。”

萧翎突然接口说道:“这话不错,在下是一向主张,和人平辈论交。”他心中一直牢牢记着那南逸公嘱咐之言,行走江湖,不论遇上何等人物,都要他平辈称呼。

沈木风笑道:“好一个平辈论交。”

举起双手突然互击一掌。

只听一阵轧轧之声,屋壁间,突然裂现出一扇门来,四个身着红衣的美艳少女,每人手中捧着一个锦墩,款步分行到几人身侧,放下锦墩。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两位请坐。”

萧翎首先移步,大模大样的坐了下去。

唐三姑嫣然一笑,也随着坐了下去。

沈木风回顾了周兆龙一眼,道:“二弟也坐下吧!”

周兆龙道:“谢大哥赏坐。”

行近锦墩,正襟挺胸的坐了下去。

萧翎暗暗忖道:这两人虽是称兄道弟,但这周兆龙对这血影子的敬畏,似是尤过师徒。

忖思之间,瞥见那裂开的石门中,又走出四个绿衣的美艳少女,每人手中托着一个玉盘,盘上放着一只瓷杯,分行到四人身前,屈下双膝,高高举起玉盘,顶在头上。

萧翎心想这沈木风好大的排场,当先伸手入盘取过瓷杯,打开盖子,立时有一股清香之气,冲入了鼻中。

低头看去,只见杯中一片深绿的浓汁,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酒不像酒,茶不像茶。

沈木风扫掠了萧翎和唐三姑一眼,道:“不知两位驾临寒庄,未备美味待客,请吃千年松参茶,聊表在下待客之诚。”当先举起瓷杯,一饮而尽。

萧翎取过瓷杯,但见那少女仍然跪地不起,心中好生奇怪,忍不住说道:“姑娘请起。”

那绿衣少女抬起头来,嫣然一笑,但却仍跪着不动。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萧兄,请用参茶。”

萧翎微微一皱眉头,举起手中瓷杯,一饮而尽,把瓷杯放在那玉盘之上,那少女才欠身站了起来,悄然退去。

沈木风缓缓把目光移注到萧翎的脸上,道:“萧老弟出道不过年余时光,但已声名大噪武林,想必是身怀绝世之技了?”

萧翎正待否认,那声名大噪武林的萧翎,是另有其人,并非自己,沈木风已接口说道:“不知萧老弟,可否显露出一两种绝技,让在下也开开眼界。”

周兆龙道:“萧兄的武功,兄弟是亲眼看到,还望能给我们兄长一个薄面。”

沈木风接道:“萧老弟,需用何等之物,尽管请说,在下立刻叫人备来。”

萧翎目光一转,只见四个绿衣少女,并肩站在靠壁之处,心中忽然一动,想起柳仙子穷尽了数年苦功,研练而成的一种绝技“回旋指力”,当下举手对着一位绿衣女一招,说道:“请借姑娘玉盘上的瓷杯一用。”

那绿衣女望了沈木风一眼,才款款行近萧翎身侧,屈膝跪下,双手举起玉盘。

萧翎伸手取过一只瓷杯道,“兄弟如若少手,诸位不要见笑。”

这番话虽是谦词,其实也是实情,他虽得庄山贝、南逸公、柳仙子三人传授,但自己究竟有了几成火候,学得多少,心中却茫然不知。

周兆龙笑道,“萧兄不用谦辞,兄弟等拭目一观。”

唐三姑看他取过一个瓷杯,心中暗自着急,忍不住低声说道:“萧兄弟,这沈木风乃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你如无出奇之技,那就不如藏拙的好。”

但事情已如满弦之箭,不得不发了,萧翎心中虽无把握,也只有硬着头皮挺了下去,缓缓站起了身子,暗运内力,手腕一振、一只瓷杯,穿窗飞了出去。

唐三姑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这等拙劣的暗器手法,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她心中对萧翎情意真切,对他的荣辱,关怀异常,眼看萧翎竟以此等平淡无奇的暗器手法,打出瓷杯,心头难过至极。

那瓷杯飞出窗外,有如投海泥牛,半晌不闻声息。

周兆龙脸上微现讶然之­色­,望了萧翎一眼。

沈木风神态肃穆,一语不发,他为人一向­阴­沉,别人也无法看出他心中是怒,是乐,就是那追随他十余年的拜弟周兆龙,也是无法预测他的喜怒。

望花楼一片静寂,静的可听得心跳声音。

萧翎心头暗急,忖道:糟糕,莫非是用错了暗劲,那瓷杯直飞而去,或是力道用的不够,瓷杯认向不准,中途碰上了什么物体撞碎,这个丑可是出得大了。

正自焦虑之间,忽然沈木风脸­色­一变,侧身让开窗口。

只听呼的一声,一团白影,由沈木风身后窗中飞了进来,直向萧翎扑去。

唐三姑惊叫一声,正待扬腕发出暗器,萧翎右手已突然疾伸而出,道:“三姑娘不用惊骇,这是瓷杯。”

凝神望去,只见萧翎手中托着的正是那只掷出窗外的瓷杯。

楼上又是一阵沉寂,但这次沉寂,却和上次不同,是惊骇的一种沉寂。

半晌之后,周兆龙才长身而起,抱拳一礼道:“名不虚传,萧兄这惊世骇俗的武功,让人叹为观止矣,兄弟又开了一次眼界。”

唐三姑长长吁了一口气,粉脸上绽开出如花笑容,道:“我们唐家世代以暗器驰名武林,但我却未见过这样手法。”

沈木风微微颔首道:“数十年前,有一位中帼女杰柳仙子,以轻功,暗器、修罗指,名震武林,号称武林三绝,在下出道晚了几年,未能得睹那柳仙子的风采,但萧兄这等回旋暗器的手法,纵然柳仙子重临江湖,只怕也要自叹弗如了。”

他当着唐三姑之面,却不肯称赞唐家暗器手法,隐隐间流现着内心的狂傲之气。

唐三姑正满心为萧翎高兴,虽然听得了沈木风的话,也未放在心上。

萧翎心中暗道:这暗器手法正是柳仙子传授之技,除她之外,世界上人只怕再也无人有这奇奥的暗器手法了,心中却微笑说道:“诸位过奖。”

缓缓将手中瓷杯,放入玉盘之中。

只见沈木风举手一招,那托着玉盘的绿衣女,立时急步行了过去,沈木风伸出右手,取过一只瓷杯言道:“在下也用这一只瓷杯献丑。”

缓缓伸出左手,掌心托着瓷杯,此人除了驼背之外,玉面长髯,生相十分俊雅,纤长手指,莹白如云。

只见他五根莹白的手指,逐渐由白泛红,片刻之后,成了一片血赤,掌中瓷杯,也渐渐泛起一片殷­色­。

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沈木风掌指上的红­色­,逐渐退去,又恢复那莹白之­色­,但那雪白的瓷杯,却变成了一片灰白,沈木风轻轻一吹,掌心瓷杯突然化作一阵细灰,飘落一地。

萧翎心头骇然,暗暗惊道:是什么内功,如此利害?

但闻沈木风朗朗一笑,道:“献丑,献丑。”举手一挥,道:

“摆酒。”

周兆龙先是一怔,继而微微一笑,走近萧翎身旁,低声说道:“望花楼乃大庄主静修之地,平常之人,难得登上一步,在此地设筵待客,那可是从未闻过之事,足见大庄主对萧兄的推崇了。”

萧翎口中谦逊道,“得蒙庄主如此盛情款待,兄弟甚感不安。”心中却是暗自忖道:

这又有什么稀奇之处,也值得这般郑重、令兄也不过是一个庄主而已。

但闻细音传来,十分悦耳动听,一对美艳小婢,鱼贯由那壁间门户中走出,送上餐具桌倚,桌倚刚刚摆好,酒菜随着上来。

沈木风缓缓站起身子,萧翔暗暗吃了一惊,原来此人身体奇高,这一站,足足有九尺以上,如若不是驼背,只怕要一丈开外了。

周兆龙拱手笑道:“萧兄请入上座。”

萧翎道:“这个兄弟如何敢当。”

沈木风道:“百花山庄,立庄以来,萧兄是我沈某人第一次在这望花楼上欢筵的佳宾。”

萧翎道:“兄弟亦甚感荣宠。”

沈木风微微一笑,坐了下去,唐三姑却傍着萧翎一侧坐下。

沈木风、周兆龙,各坐一方相陪。

席间的佳看美味,无一不是珍品,大都是萧翎未曾吃过之物。

他虽然出身官宦世家,吃过不少罕奇之物,但这筵席上的东西,却大都是未曾品尝之物,只觉吃来味美可口。

一席酒罢,沈木风起身送客,抱拳对萧翎笑道:“在下身体有些不适,还未疗养复元,恕我不送下楼了。”

萧翎一挥手,道:“不敢劳动大驾。”转身大步而行。

周兆龙紧行一步,走在萧翎身侧,笑道:“萧兄那回旋暗器手法,当真是技绝人世,兄弟今日还是初次闻见,如若萧兄不吝绝技,还望今后能指点一二。”

萧翎心下为难,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于他,此技乃柳讪子毕生心血研创而成,岂能随便授人。

正自为难之际,唐三姑却接口说道:“此等师门绝技,萧兄未得师父允准之前,只怕是不能随便传人。”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兄弟只不过是一句玩笑之言,萧兄不用认真。”

萧翎甚感不好意思,说道:“周兄如若是真的想学,兄弟当自告……”

唐三姑此刻已然心向萧翎,怕他承担下来,以后难以改口,当下重重的咳了一声,打断了萧翎未完之言,接道:“奇怪呀,怎么未见那剑门双英他们哪里去了?”

周兆龙心中虽然恨她打岔,但却话题已被岔开,自是难再接上,只好微微一笑,道:

“剑门二英,已被兄弟派人引入别院休息,唐姑娘可是想见见他们吗?”

要知萧翎那“回旋指力”,打出暗器的手法,乃武林从未闻见之学,周兆龙原想趁他几分酒意,用话挤着他承诺下来,好叫他无法反悔,却不料唐三姑从中打岔,叫他心愿难偿。

唐三姑道:“谁稀罕见他们了。”

忽然想起来此之时,自己曾大言不惭的要保护萧翎,此时知他武功高过自己甚多,不禁泛起一阵羞惭,双颊飞红,望了萧翎一眼,缓缓垂下头去。

周兆龙抢前一步,把萧翎和唐三姑带入一座风景幽美的跨院之中。

这百花山庄,占地不下百亩,庄院辽阔,放眼望去,但见亭台楼阁,不知有多少院落。

百盆奇种兰花环绕着一座­精­细的瓦舍,红墙绿门,极尽华刚。

两个容­色­娇艳的翠衣小婢,早已迎候门前,见三人缓步行来,齐齐跪了下去。

萧翎赶忙欠身还了二婢一礼,说道:“两位姑娘快快请起,这等大礼相迎,叫在下如何敢当?”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这座兰花­精­舍,乃敝庄贵宾下榻之处,不知萧兄是否看得上眼?”一面说话,一面举步入室。

萧翎道:“萧翎有何德能,承蒙如此款待,实叫兄弟难安。”

周兆龙道:“萧兄能够看得上眼,兄弟就大感荣幸了……”语声微微一顿,接道:

“萧兄一路风尘劳累,也该早些休息了,兄弟不多打扰……”

目光一转,扫掠了两个翠衣小婢一眼,道:“好好侍候萧爷,如果有怠慢贵宾之处,你们就别想活了。”

两个翠衣小婢齐齐躬身应道:“奴婢等不敢。”

萧翎暗道:这百花山庄好大的气魄,好严厉的家法。

周兆龙欠身抱拳,说道:“萧兄如有什么需要,尽管支使这两个丫头,兄弟告退了。”

萧翎还了一礼道:“周兄尽管请便。”

周兆龙回顾了唐三姑一眼,道:“三姑娘的宿住之处,就在萧兄这兰花­精­舍西首的梅花阁,兄弟领先带路!”

唐三姑望着萧翎,嫣然笑道:“萧兄休息吧!我要走了。”

萧翎道:“三姑娘一路劳累,也是该休息一下。”抱拳送客。

周兆龙带着唐三姑离开兰化­精­舍,穿越过一段碎石小径,直人梅花阁。

这梅花阁,顾名思义,满植梅花,品类繁多,不下十余种,看上去又有一番古雅清丽的景象。

梅花环绕中;有一座耸立的阁楼,两个白衣小婢,早已迎候阁外。

兰花­精­舍和这梅花阁,虽然是紧相连接,但因庭院广大,­精­舍和阁楼,相距亦有十余丈远近。

周兆龙带着唐三姑步入阁中,轻轻咳了一声,笑道:“三姑娘,那萧翎的人品如何?”

唐三姑常年在江湖之上闯荡,虽还是姑娘身份,但却是早已没有了儿女情态,当下微微一笑道:“嗯!英俊庸洒,秀出群伦,比起你周二庄主,那是强的多了。”

周兆龙淡淡一笑,道:“不敢,不敢,兄弟从未对三姑娘存有非分之想。”

唐三姑笑道:“那是最好不过,要不然就要尝尝我唐家一十八种绝毒天下的暗器滋味。”

周兆龙道:“唐门一十八种绝毒暗器,不知三姑娘学会几种?”

唐三姑道:“不怕周兄见笑,小妹么,只会一十二种。”

周兆龙道:“了不起,一十二种绝毒暗器,那是足以行遍天下了。但不知唐家的暗器手法,比起那八手神龙端木正如何?”

唐三姑笑道:“那八手神龙端木正,我虽未曾见过,但却听家母说过,以暗器扬名武林,博得八手神龙的雅号。”

周兆龙道:“两下相较,孰优孰劣?”

唐三姑笑道:“如说手法,或将是各有千秋,但如讲到对敌伤人,端木正岂足以和我们唐家相提并论。”

周兆龙道:“愿闻高见。”

唐三姑道:“唐家一十八种绝毒暗器中,有九种是小巧之物,落时无声无息,且可一发数十枚,剧毒淬炼,见血封喉,谅那端木正也难以及得。”

周兆龙道:“领教了……”脸­色­突然一整,接道:“三姑娘接得在下函邀,肯翩然惠临百花山庄,使蓬革生辉不少,但兄弟有一件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还得望三姑娘大度包涵。”说话时神情严肃,郑重其事。

唐三姑微一沉吟,道:“可是为了萧翎吗?”

周兆龙道:“三姑娘说对了一成。”

唐三姑见周兆龙说她只说对了一成,不由问道:“此话怎么说?”眼看周兆龙肃冷的神­色­,不禁暗自运功戒备。

周兆龙道:“此事不但关系着萧翎,而且也关系着你三姑娘,还牵扯我们百花山庄和区区在下,因此三姑娘只算说对了一成。”

唐三姑道:“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周兆龙道:“兄弟想和三姑娘来个君子协定。”

唐三姑道:“什么事呢?”

周兆龙道:“三姑娘和萧翎的私人情事,兄弟不加过问,而且还一力促成……”

豪放的唐三姑,听到周兆龙这等单刀直人的说法,也不禁羞红泛颊,急急接道:

“你说说看要我怎么办?”

周兆龙道:“简单的很,只要三姑娘不与萧翎谈起我百花山庄中的一切情事!”

唐三姑一皱眉头,沉吟了一阵,说道:“如若他问起我呢?

我既不能骗他,也不能推倭说是不知道啊!”

周兆龙道:“其实三姑娘知道的也不过是百不及一,只不过是听到江湖上一些传闻罢了,如若是萧翎问你,你尽可推到兄弟身上,要他问我就是。”

唐三姑道:“如若我说了,那要怎么办呢?”

周兆龙双目­精­芒闪动,说道:“兄弟自然也要在萧翎面前说三姑娘的坏话了……”

唐三姑急道:“我有什么坏话可说?”

周兆龙道:“三姑娘纵然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坏话,但当该知道那谣言足以中伤,兄弟如编些故事,自信也能说的十分逼真。”

唐三姑轻轻叹息一声,道:“好吧!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周兆龙一抱拳,道:“三姑娘早些安息,兄弟告辞。”大步出阁而去。

再说萧翎眼望两人去远,返身回入­精­舍,尚未坐下,一个翠衣小婢已捧了一杯茶送上,萧翎接过茶杯,道:“有劳姑娘。”

那翠衣小婢欠身说道:“萧爷这般称呼我们,如被庄主知晓,定然难免一场好打,小婢叫玉兰,她叫金兰,萧爷以后请呼叫我们名字就是。”

萧翎喝了一口茶,笑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玉兰掩口一笑,道:“萧爷大客气,奴婢等担当不起。”

金兰接口说道:“浴汤早已备好,萧爷,可要沐浴一下吗?”

萧翎想到跋涉奔走,已然快两天没有洗澡,点头笑道:“劳请带路,在下也实该洗个澡了。”

金兰转过身子,款步行去,穿过敞厅,直入浴室,果是浴汤早已备好,蒸蒸热气上腾。

玉兰随后而入,回手关上室门,伸手去脱萧翎的衣服。

萧翎愕然退后两步,道:“你­干­什么?”

玉兰道:“萧爷沐浴,难道就不脱衣服吗?”

萧翎双手乱摇,道:“你们不出去,我如何好脱衣服。”

金兰笑道:“奴婢侍候萧爷沐浴。”

萧翎急道:“那怎么成?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你们快些出去吧!”

玉兰道:“我等如若侍奉不周,只怕庄主责罚。”

萧翎道:“男女授受不亲,古有明训,何况沐浴的事,你们快退出去。”

二婢相视一笑,齐齐躬身说道:“既是如此,奴婢告退了。”

萧翎道:“快些出去吧。”

二婢鱼贯退出浴室,萧翎关好室门,才宽衣沐浴。

浴罢出室,二婢早已恭候在门外,与萧翎直入卧室。

卧室中锦榻绣被,极尽豪华。

金兰捧过一套新衣,说道:“庄主吩咐奴婢等为萧爷备好了衣服,萧爷先行试穿一下,看看是否合身。”

萧翎望了那新衣新履一眼,道:“你们出去,我自己试着穿吧!”

二婢已知他固执,只好齐齐退了出去。

萧翎刚刚换好新装,玉兰已推门而入,手托玉盘,盘上放了一杯人参莲子汤,笑道:

“萧爷换着新装,更见俊雅,奴婢等三生有幸,得以侍候萧爷。”

萧翎出身官宦世家,儿时身受婢女的侍候,尤有记忆,忍不住嗤的一笑,道:“你很会说话。”

玉兰嫣然一笑,道:“不是小婢讨好萧爷,这百花山庄中,佳宾川流不息,倒也有不少潇洒的俊雅人物,但如和萧爷这一比较,实不啻天壤之别。”

二婢不但生得面目姣好,亭亭玉立,而且言词温文,显是受过了长期的严格训练,才培养出这般尔雅娇柔的风情。

萧翎回头望了玉兰一眼,笑道:“你们这百花山庄,不但风物绝佳,而且气魄宏大,豪华瑰丽,虽王宫亦难比拟。”

玉兰笑道:“奴婢等自幼在这百花山庄中长大,住久了,倒也不觉有什么豪华之感。”

萧翎点头吟道:“入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

金兰掩口笑道:“萧爷年少英俊,资兼文武,无怪能受我们庄主敬重,这兰花­精­舍,一向是甚少迎客,就奴婢记忆所及,数年来,不过三次而已。”

萧翎道:“这么说来,你们百花山庄的迎客之处,是很多的了。”

玉兰接口道:“就奴婢所知,除了这兰花­精­舍之外,还有梅花阁、牡丹亭、翠竹轩等三处,百花山庄,一向是高朋满座,宾客川流不息,但这兰花­精­舍,却是终年空着,很少人住过,但今年倒是两度作迎宾之用,开前所未有的先例。”

萧翎心中忽然一动,暗道:听她之言,凡是能得住进这兰花­精­舍之人,似是百花山庄极为敬重的宾客,我和周兆龙不过是萍水相逢,初次论交,竟然得他们这般敬重,心中在想,嘴里却随口问道:“两位姑娘可是常住在兰花­精­舍中吗?”

二婢似是和萧翎极是投缘,竟是有问必答,金兰微微一笑,道:“是啊!凡是留住在兰花­精­舍中的客人,都归我们姊妹接待,百花山庄中,每一座待客阁轩中,都有专司待客之责的人。”

萧翎道:“那你们可记得上次居住这兰花­精­舍的佳宾是何等人物吗?”

二婢沉吟了一阵;王兰才低声说道:“庄中之秘,奴婢等本是不敢多言,但萧爷正人君子,与众不同,奴婢不能相欺,但望萧爷先行答允奴婢等一事,我姊妹才敢畅言所知。”

萧翎道:“什么事,你们说吧。”

玉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萧爷答应我们今宵所言之事,不对外人谈起!”

萧翎好奇之心大起,点头应道:“好吧!我不说出去就是。”

玉兰道:“三个月前吧,那位留住这兰花­精­舍的人,也极得我们庄主敬重,他叫宇文寒涛。”

萧翎心中低吟道:“宇文寒涛,宇文寒涛,啊,好熟悉的名字啊……”

金兰盈盈一笑道:“除了那位宇文寒涛之外,这兰花­精­舍还有一次留住佳客的传说,但那时候奴婢等年纪还小,已不复记忆是何等人物了!”

萧翎仍然在想着宇文寒涛这个名字,只觉耳熟的很.却是想不起几时见过。

玉兰看萧翎凝目沉思,忍不住叫道:“萧爷,你在想什么?”

萧翎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道:“那位宇文寒涛,是什么样子的人物?”

金兰道:“看上去四十多岁,儒中长衫,黑髯及腹,怎么?

萧爷认识他吗?”

萧翎道:“这个名字很熟……”

玉兰接道:“那宇文寒涛,育一个极其容易记起的特点,那就是他整日提着一个描金箱子,寸步不离,也不知那箱子里放的是什么珍贵之物,睡觉时枕在头下,吃饭时放在身侧,哼!生怕给别人偷了去似的!”

萧翎只觉脑际中灵光一闪,五年前三元观中的往事,一幕幕展现脑际,心驰神往,久久不言。

金兰嗤的一笑,道:“萧爷,你好像有很多心事,可要奴婢等为你高歌一曲?”

萧翎微微一笑,道:“不敢再多劳动两位,二位自管休息去吧!”

二婢相互望了一眼,粉脸上突然飞起两颊红晕。

萧翎奇道:“你们还有什么事?”

玉兰羞泥一笑,垂下头去,说道:“萧爷如有需要奴婢等的地方,只要呼唤一声……”

萧翎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你们休息去吧。”

二婢欠身辞去,萧翎随手掩上了房门,盘膝坐在榻上,运气调息,但觉重重疑云,泛上心头,竟是难以安心行功。

他毫无江湖阅历,心中虽然觉着这百花山庄有些不对,但却想不出哪里不对。

天­色­逐渐的暗了下来,室门启处,玉兰手捧着一支红烛,款步行来,缓缓把红烛放在案上,柔声说道:“萧爷,天要下雨了,可要早些安歇,我帮你款下衣服。”

萧翎道:“不用了。”

玉兰知他脸­嫩­,不敢相强,放下绣帐,悄然退出。

突然间,亮起了一道闪光,紧接着雷声大震,真的下起雨来了萧翎扬手一挥,一阵暗劲,涌了过去,熄去火烛,仰卧在床上,想着日来所闻所见,越想竟是越觉不对,自己言语中尽多破绽,那周兆龙似该早发觉自己并非那名震江湖的萧翎。

那一十三层的望花楼中,似是到处布满着机关,守护是那等严谨,好像随时都会有人攻袭一般。

他思绪如潮,难以入梦,不觉间,已然是二更过后,听窗外雨声瀑瀑,更是毫无睡意,披衣而起,轻启室门,步入庭院。他怕惊动了二婢,落步甚轻。

只觉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心神陡然一清,抬头望去,望花楼上,灯光明亮,似是那沈木风还未安歇。

闪光划空而过,瞥见数丈外一条人影,漫步行来,匆匆一瞥面,萧翎虽是有过人的目力,也不过只看出来人是一个娇小的体形,当下一吸真气,横移数尺,贴壁而立。

只见来人也不隐蔽,竟是踏着石径而来。

萧翎究是初入江湖,沉不住气,忍不住低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影顿然而住,答道:“是我,你可是萧兄吗?”

柔音细细,赫然是唐三姑娘的声音。

萧翎迎了过去,道:“深更半夜,你不睡觉,跑来这里作甚?”

唐三姑低声说道:“说话声音低些,不要惊动了那两个丫头,百花山庄中,人人都是会家子,耳目极是灵敏……”不容萧翎接口,又抢先说道:“你又为什么不睡呢?”

萧翎道:“我睡不着,想在雨夜中散散步。”

唐三姑笑道:“我也是睡不着啊!所以来找你谈谈。”

萧翎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有什么好谈,你有事咱们明天再谈也是一样。”

唐三姑道:“亏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萧翎正­色­道:“咱们虽然是心胸磊落,但终是男女有别,被人瞧见,难免要说闲话。”

唐三姑道:“咱们武林中人,哪有那多规矩,如果和世俗儿女一般,岂还能在江湖之上走动。”

萧翎暗暗忖道:这话说的也是,武林中人,是无法严守一般世俗礼法。

唐三姑看他不言,心知已为自己言词所服,当下微微一笑,道:“咱们雨中走走如何?”

萧翎心中正闷着重重疑问,暗道:她虽是女流之辈,但出身武林世家,见闻甚广,倒是不妨向她请教一些疑难,当下举步,向一片花丛中行去。

唐三姑冒雨而来,全身衣服,已然淋湿,但见萧翎的衣服,未为雨淋,伸手牵着萧翎左腕,道:“咱们到那边花架下去,别要淋湿了衣服。”

萧翎知她是一番好心,也不便拒绝,只好任她牵着行去。

­阴­云低沉,夜­色­如墨,如非两人都有极好的内功,目力异于常人,绝难见三尺外的景物。

两人刚刚奔入花架下,突见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升高约七八丈后,爆开了一片火花。

紧接着,亮起数盏红灯,高高挑起。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数盏高挑的红灯,忽沉忽升,不停的移动。

唐三姑轻轻一扯萧翎的衣服,道:“有人摸进了百花山庄,如若不找到咱们跟前,你就不要多管闲事。”

萧翎道:“咱们既在百花山庄作客,岂有袖手不管之理。”

唐三姑道:“听我的话,决错不了,咱们如若擅自出手,不但难以使那周兆龙心生感激,反将招引起他们多疑之心。”

萧翎奇道:“为什么?”

唐三姑道:“他不愿咱们知道这百花山庄中太多的秘密。”

萧翎轻轻嗯了一声,道:“三姑娘的高论不错。”

定神看去,风雨中只见那红灯忽沉忽起,忽左忽右,但却听不到一点声息。

唐三姑看那红灯、沉浮移动,久久不停,又轻声对萧翎说道:“来人武功甚高,看样子,恐一时之间,还难击退,嗯!是啦,这些人定然白昼来探过道,对这庄中的布置,虽然未必能了若指掌,但却有了大略的了然。”

她似是要在萧翎面前表现出她的广博见解,微微一顿,又接着说道:“这些人,似是想攻向那望花楼。”

第十三回:义结金兰望花楼

萧翎仔细看去,果然发觉高挑的红灯,都缓缓集中向望花楼。

这时,那望花楼上的灯光,早已熄去。

只听一阵娇­嫩­呼叫之声,传了过来,道:“萧爷……”

萧翎一皱眉头,大步出了花架,道:“玉兰吗?”

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传了过来,道:“正是小婢。”声落人到,玉兰、金兰联袂而至,一­色­绢帕包头,劲装佩剑。

金兰目光一掠唐三姑,道:“姑娘也在此地,那是最好不过。”

唐三姑道:“我刚到不久。”

玉兰微微一笑,道:“小婢等适才接得二庄主传来的口谕,问两位是否有兴致去看看热闹,如是有此兴致,奴婢们即刻带两位前往,如是没有兴致,两位请早些休息。”

这几句话,听在萧翎耳中还没有什么,但唐三姑却是听得暗暗惊心,二婢之言,分明是早已在暗中监视着两人的举动了。

萧翎看那高挑红灯,突然沉落下去,只余一盏,在夜暗风雨中移动,不禁动了好奇之心,道:“既是周二庄主相请,我等自是应该去瞧瞧才对。”

玉兰道:“萧爷既有兴致,奴婢等走前一步,替两位带路。”

萧翎道:“不要慌。”

飞步奔入卧室,取了随身带来之物,才随着二婢行去。

他暗中留心两人的身法,竟然十分快速矫健,心中暗自惊佩,道:想不到这百花山庄中的一个婢女也是身怀有上乘武功。

二人行速甚快,地势又熟,只见她们穿花绕树,片刻间,已到了望花楼下。

萧翎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躯魁梧的劲装大汉,手中高举着一盏红灯,周兆龙仍然是穿着一身华丽衣服,赤手空拳,但他身后却排列着一行怀抱利刃的劲装大汉。

但见玉兰脚步加快,两个飞跃,人己到周兆龙的身前,欠身说道:“萧爷和三姑娘大驾已到。”

周兆龙转身迎了过来,笑道:“有扰两位清兴,兄弟不安的很。”

萧翎道:“言重了,那犯庄之人哪里去了?”

周兆龙笑道:“已进了望花楼。”

萧翎道:“周兄,何以不拦住他们呢?”

周兆龙笑道:“他们指名要闯望花楼,如若不让他们试试,只怕他们死也难以瞑目。”口气平和,行若无事一般。

但见火光闪动,望花楼一十三层,同时亮起了明亮的灯光。

萧翎心头纳闷,暗道:哪有敌人想到哪里,就让他到哪里去,这倒是未闻未见之事。

周兆龙低声笑道:“怎么?萧兄和三姑是否想登楼去瞧瞧他们的搏斗?”

萧翎按不下好奇之心,说道:“如是可以的话,兄弟倒是想登楼见识一番。”

周兆龙笑道:“好吧!咱们就上楼去看看吧!”回顾身侧的玉兰、金兰一眼,说道:

“你们回兰花­精­舍去吧!”

二婢躬身一礼,返身而去。

目光一转,扫掠了那些怀抱利刃的劲装大汉一眼,接道:

“你们守在楼下,如若那登楼之人,能够全身下楼,便送他们出庄,不许留难。”

萧翎只听得暗暗赞道:这周兆龙的气度,果然非常人能及。

只见周兆龙双手抱拳,微微一笑,道:“萧兄和三姑娘请。”

唐三姑正待谦辞,瞥见萧翎已大步进了望花楼,立时举步紧随萧翎身后而入。

周兆龙负起双手,走在最后。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守护第一层楼的劲装人,面­色­苍白,靠在壁上,手中一柄锯齿刀,垂在地上,右臂间鲜血湿透了大半个衣袖,显是受了重伤。

周兆龙对那伤者淡淡一笑,道:“怎么?他们上了第二层吗?”言词间,既无慰问之意,亦无代他疗治伤势之心。

那大汉挣动了一下身躯,说道:“奴才无能,挡不住那来犯之敌……”

周兆龙接道:“不要紧。”

牵着萧翎、登上了第二层楼。

只见那守门之人,盘膝坐在地上,身前放着一把奇形外门兵刃万字梅花夺,双眼眼角和两个嘴角间,尚在滴着鲜血。

周兆龙微微一皱眉头,沉声问道:“来人呢?”

那人道:“奴才中了一掌,伤及内腑,被他们冲上去了。”

周兆龙道:“萧兄,咱们上三楼看看。”拉着萧翎,奔上三楼。

三楼上打斗痕迹尤新,那守楼的劲装大汉,抱着左臂,靠在一张木桌上。

周兆龙不再问那伤者,拉着萧翎直登四楼。

烛光照耀之下,只见那守楼大汉,仰卧在地板上,全身有四五处创伤,仍在流着鲜血。

一阵兵刃的交击之声,由五搂传了下来。

周兆龙道,“萧兄,来人正在五楼,咱们快些去看。”

萧翎看那躺在地上的守楼人,伤势甚重,而且鲜血仍然不停往外涌出,显是已经无能自行运气止血,如不及早设法相救,纵然伤势不碍,亦必将流尽身上之血而死,心中甚觉不忍,挣脱周兆龙握住的右手,说道:“这人伤的很重,咱们救救他吧。”

周兆龙微微一笑,也不阻止。

唐三姑抢先奔了过去,掏出金疮药,敷在那大汉四处伤口之上。

萧翎右手连扬,点了他四处|­茓­道。

那大汉微微一挺身子,道:“多谢援手。”

萧翎道:“一个时辰,最好是不要移动身子。”

但闻楼上兵刃的撞击之声,十分猛烈,显是恶战已到了紧要关头。

萧翎顾不得再和那大汉说话,翻身一跃,直奔五楼。

五楼上正展开着一场猛烈的恶战,剑花惜落,刀光如雪,裹起了两条人影。

靠在楼梯口处,站着一个胸垂花白长髯的老者,右手握着一个李公拐,另一个三旬左右的大汉,手中横着一柄长剑。

那老者神态沉着,望了周兆龙和萧翎等一眼,仍然不动声­色­,但那大汉却有些沉不住气,长剑一挥,挡住了三人。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兄台尽管放心,我等并无出手之意。”

那老者冷冷说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萧翎走在最先,那大汉伸来长剑,剑尖直逼萧翎的胸前,不及半寸,萧翎心中极是厌恶,冷冷他说道:“拿开。”

左手一拂,暗蓄修罗指力,弹在剑身之上。

但闻铮的一声,那大汉手中长剑,突然脱手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那胸垂花白长髯的老者,脸­色­大变,望着萧翎,说道:

“兄台好惊人的一指禅功……”

萧翎道:“在下并非是用的一指禅功!”

那老者登时飞起满脸羞红,垂下头去、萧翎胸无城府,不知此言大伤了那老者的颜面。

在场之人,无一不看的暗暗惊心,他这随手弹指一拂,竟然能使对方紧握的兵刃,脱手飞出,除了少林的一指禅功外,世间还很少闻到此种惊人的指上功夫。

那握剑大汉,长剑被萧翎弹指一击,脱出手后,惊奇、惭愧,交集心头,呆在当地,说不出话,良久之后,才愕然一声长叹,退到那老者身侧。

只见那花白长髯的老名、一顿手中的李公拐,道:“住手!”声若突发的焦雷,震得人耳际嗡嗡乍响。

那交错的剑光刀影,乍然分开,现出两个人来。

一个二十上下,全身劲装的英俊少年,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另一个四旬左右的大汉,手中横着一柄厚背薄刃的鬼头刀。

那握剑少年欠身说道:“师父有何训教?”

那老者长叹一声,道:“百花山庄中藏龙卧虎,今生只怕已难报你爹爹的大仇了。”

那少年双目中滚下来两行热泪,道:“为人子者不能手刃亲仇,还有何颜立足人世。”长剑一扬,疾向颈上抹去。

那老者扬手一挥,一股暗劲冲了过去,正击在那少年右肘间的曲池|­茓­,那少年但觉手肘一麻,长剑脱手落地,那老者冷笑一声,道:“好啊!你可想死给为师的看吗?”

那英俊少年一屈双膝,跪了下来,道:“弟子,弟子……天胆也不敢有此用心。”

那老者脸上泛现出悲愤之容,长叹一声,道:“孩子,捡起兵刃,咱们走!”

那少年不敢再出言顶撞,捡起长剑,退到那老者身侧。

萧翎只看的如坠在五里云雾之中,茫然不知所措。

只见那者者回过头去,对萧翎一抱拳,道:“请教兄台高名上姓?”

萧翎道:“在下萧翎。”

那老者先是微微一怔,继而说道:“原来是萧大侠,老朽今宵承蒙教训,终生感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回顾了身后两个弟子一眼,接道:“咱们走!”

铁拐触地,当先行去。

那大汉、少年,脸上泛现出困惑、迷惆的神­色­,但见师父忿忿而去,只好紧随身后而行。

周兆龙一闪让开去路,抱拳一礼道:“三位慢走,兄弟不送了。”

那长髯老者冷冷说道:“如若老夫不死,三年内,定然重来。”

周兆龙笑道:“百花山庄日夜畅开大门,兄弟随时候教。”

那老者脸­色­一片惨然,目光移注到萧翎的脸上,道:“老朽已十年未履江湖一步,此番离山,已闻大名,想不到却在百花山庄幸会。”

萧翎一拱手道:“老兄台贵姓?”

那老者双目中寒芒一闪,道:“江湖无名小卒,说出来萧大侠也是不会知道。”

萧翎道:“在下初入江湖,的确是识人不多。”

那老者狂笑一声,道:“好一个识人不多。”

回身一跃,下楼而去。

三人去如飚风,眨眼间走的踪迹全无。

萧翎一皱眉头,道:“周兄,这三位是何等人物?”

周兆龙笑道:“江湖上尽多狂妄之徒,萧兄不用理他们,也就是了。”

唐三姑突然接道:“那老头子好像是传说中跛侠常大海……”

周兆龙冷冷瞪了唐三站一眼,道:“兄弟从未听过此人之名。”

唐三姑已然警觉,住口不言。

萧翎道:“跛侠常大海,这人既有侠名,那自然不会是坏人了。”

唐三姑想到和周兆龙相约之言,当下微微一笑,道:“我只听母亲提过此人之名,但是不是他,那就不清楚了。”

周兆龙道:“萧兄的大名,已然震动武林,这三人知难而退,算他们运气不错。”

萧翎道:“好说,好说……”

周兆龙道:“被这三人一扰,打搅了两位的安歇,此刻时光已是不早,萧兄和三姑娘也该早些休息了。”

当先带路,直把萧翎送回兰花­精­舍才告辞而去。

金兰、玉兰,早已恭候室中,屈下一膝,替萧翎脱下靴子,笑道:

“萧爷可想吃些夜点?”

萧翎一挥手,道:“不用了,你们去睡吧!”

金兰一笑而去,玉兰却在室内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

萧翎又待催她去,玉兰已抢先说道:“萧爷尽管上榻休息,小婢守在这里等候使唤。”

萧翎两手乱摇道:“孤男寡女,长夜漫漫岂可同处一室,这不行,你快退出去,你坐在这里,我睡不着。”

玉兰缓缓站起身来,神­色­黯然,双目中流露出无限的忧苦,欲言又止的款步退了出去。

萧翎不愿再和她搭讪,虽然看出她神情有异,但也不愿多问,关上房门,登榻休息,心中暗暗地想道:这两个丫头似是有些不对,明日得告诉周兄,另行换两个来。念转意定,闭目睡去。

这一觉睡的十分香甜,醒来天已大亮,着衣起床,打开室门,金兰、玉兰晨妆早罢,相候室外。

二婢今天换着了一身银红短装,明艳照人,巧笑情兮,齐齐躬身,娇声说道:“萧爷早安。”

萧翎笑道:“不用了,你们这百花山庄好大的规矩。”

玉兰道:“婢子们如若侍候不好,要受二庄主的责打,但得萧爷快乐,小婢等是万死不辞。”

萧翎不愿和二婢纠缠,说道:“我要到室外走走,你们不用跟着我了。”举步出室。

但见花­色­绚烂,兰香扑鼻,心神为之一畅,漫步向花间走去。

昨夜­阴­云早散,东方天际,旭日初升,金黄|­色­的阳光,照在露珠上,闪闪生辉,有如千万颗珍珠,散在五­色­缤纷的花叶上。

萧翎徘徊在花丛中,心神一清,脑际登时泛升起重重疑云。

他感觉,这座美丽的百花山庄,似是潜伏着无数的隐秘,笼罩着一层神秘的气氛。

那大庄主沈木风,口头上虽和周兆龙称兄道弟,但那周兆龙对他的敬畏,却尤过父子师徒。

那金兰、玉兰二婢,看上去端庄秀丽,但举动却又是那般放荡轻浮……

正付思间,突听一阵朗朗的笑声传了过来,道:“萧兄,怎不多睡一会,可是那两个丫头侍候不周吗?”

萧翎转头望去,只见周兆龙一袭青衫,缓步行了过来,只好迎了上去,拱手笑道:

“二位姑娘的礼数大多……”

瞥见二婢,并肩站在丈余外傍花而立,柳眉轻锁,满脸哀愁,目光中流现出无限惊恐,他本想说二婢礼数大多,兄弟深觉不惯,要周兆龙调换两个新人,但见二婢那样惊恐之­色­,不自觉改口说道:“兄弟承蒙这般款待,心中不安的很。”

周兆龙笑道:“兄弟和萧兄一见如故,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萧兄尽管说出,如若这样,那就是见外了……”

微微一顿,接道:“大庄主心感萧兄昨宵代为逐敌之情,特命兄弟邀请萧兄再上望花楼头一叙,兄弟未便惊扰萧兄的好梦,不敢早来打扰。”

萧翎心中暗想:他如果真是感激于我,为什么不肯移樽就教,却要我上楼一叙,口中却应道:“兄弟去梳洗一下,周兄请梢等片刻。”大步奔入室中,二婢早已备好面水,萧翎匆匆梳洗完毕,随着周兆龙同向望花楼去。

周兆龙心思缤密,默查萧翎神­色­,已料到他心中所思,不待表示,抢先说道:“大庄主身体不适,尚未完全康复,不能亲来相请,特命兄弟向萧兄致歉。”

这一来,萧翎倒觉着不好意思起来,急急说道:“周兄言重了。”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大庄主自养疴望花楼以来,从未接见过宾客,独独对萧兄这般看重,确实从未有过之事。”

萧翎道:“周兄,可知大庄主请在下为了什么?”

周兆龙道:“这个萧兄见着大庄主后,自会明白。”

谈话之间,已到了望花楼。

昨夜的打斗痕迹,早已收拾,几个受伤的守门人,也换了新人。

周兆龙带着萧翎,直登上十三层楼。

沈木风早已在楼门口处,微笑相迎。

萧翎一抱拳道:“承蒙宠召,不知有何见教?”

沈木风笑道:“昨宵承蒙代退强敌,在下甚为感激。”

萧翎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目光转动,觉出这楼上,和昨日有些不同。

原来,靠东面壁间,垂着一幅八尺宽的黄缓慢子。

沈木风产客人座后,说道:“周二弟昨宵谈起萧兄,对萧兄的武功为人,敬佩的五体投地,言中之意,颇有高攀萧兄的用心!”

萧翎茫然说道:“什么事?”

周兆龙接道:“大庄主亦觉着萧兄才华绝世,为百代难见之才,有心结盟相交,不知萧兄意下如何?”

萧翎怔了一怔,道:“这个兄弟如何能高攀得上两位,我不过是一个未学后进……”

周兆龙接道,“昔有刘关张桃园结义,患难与共,留下千古美谈,兄弟等不才,也不愿古人专美于前。”

萧翎暗暗想道:这两人突然对我这般器重,不知是何用心,难道当真是为了我的武功高强?

他虽身兼三位异人之长,但自己仍是不明白,自己武功究竟到了何等程度,在武林该列名第几流中人物。

周兆龙伸手拉开黄竣垂慢,只见一幅桃园三结义的画像,挂在壁间,壁前的香案上,早已摆好四­色­礼品,和一大碗好酒,两只高大的红烛,分列画像两侧。

看样子是只要萧翎答应,立时就可以各叙年庚,结作兄弟。

周兆龙双目凝注在萧翎的脸上,缓缓说道:“萧兄是否看得起我们兄弟,还望明言赐告。”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这个得让兄弟考虑考虑,才能答复。”

沈木风脸­色­微变,道:“此等结盟相交的事,岂可强人所难,萧兄如不愿和咱们结作兄弟,也就算了。”

这是个极为尴尬的场面,沈木风、周兆龙四道目光一齐盯注在萧翎的身上,那周兆龙目光之中,更是流露出无限的乞求之­色­,沈木风却是神­色­如常,叫人无法看出他心中之意,萧翎轻轻咳了一声,站起身子,道:“两位这般看重兄弟,兄弟如再推辞,那是不近情理了。”

周兆龙喜道:“萧兄答应了?”

萧翎点头应道:“兄弟少不更事,以后还得要两位兄长多多教诲。”他年轻面­嫩­,虽觉事出突然,却是难以坚持,被两人情面困扰,竟是答应了下来。

沈木风那毫无表情的脸上,绽开了一片笑容,道:“萧兄弟但请放心,咱们今日结盟之后,从此肝胆相照,生死与共,兄弟如有需用为兄等之处,自是水里水中去,火里火中行。”举步行进画像前香案上,合手轻击两掌。

但见壁间暗门启动,走出来两个素衣少女,点燃火烛后,悄然退下,沈木风当先拈起一住贡香,就高烧的红烛之上点燃,Сhā在香案上的金炉之中,屈膝跪倒,合掌说道:

“沈木风,现年五十八岁,今日和周兆龙。萧翎,结盟订交,从此患难相扶,生死与共,如有异心,不得善终,天神共鉴。”祝毕站起身来,取过桌上锋利的匕首,刺破中指,一滴鲜血,滴入酒中。

周兆龙和萧翎如法炮制,各在那刘关张画像之前,立下誓言,滴血入酒。

沈木风调开血酒,三人各饮一杯,举手一挥,两个素衣少女急急行了过来,收了香案。画像,撤下黄幔,退了下去。

沈木风心中似很欢乐,微微一笑,道:“三弟,从此之后,咱们是结盟的手足兄弟,彼此如有什么为难之事,尽管说出来。”

萧翎突然想起岳小钗来,说道:“小弟眼下就有一桩为难之事,不知如何着手。”

沈木风道:“什么事情?只要为兄力所能及,定当全力以赴。”

萧翎笑道:“也算不上什么紧要之事,只不过是寻找两个人。”

周兆龙笑道:“什么人?说出姓名来,好叫大哥为你做主。”

此人巧言令­色­,处处讨人欢心。

萧翎道:“我想找中州二贾。”

他记忆之中,只有中州二贾,知道那岳小钗的下落,他若要想找到岳小钗,势必得先要找着中州二贾不可。

沈木风沉吟了片刻,道:“五年之前,中州二贾突然隐没江湖,匿迹不见,世人大都误以为他们死去,或是已经积够了金银珠宝,避世不出,但他们却逃不过为兄的慧眼,这两人不但未死,而且也未避世不出,仍然和往常一般的在江湖之上走动,只不过凭仗着奇妙的易容药物,改变了样子而已。”

周兆龙接道:“这中州二贾,乃数十年来出名的难缠人物,何以不肯以堂堂正正身份,在江湖上走动,却隐名埋姓,混迹在江湖之上?”

沈木风笑道:“这两人贪得无厌,软骗豪夺,积聚了世无伦比的财富,仍是乐此不疲,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两人只要活上一天,必然是不肯收手。他们隐名埋姓在江湖上走动,定然在寻访什么,或是吃了大亏,尽负数十年之名,不好再在江湖上行动,只好惜易容掩去本来面目,暗中在江湖之上行动,访查敌踪。”

周兆龙道:“那中州二贾和咱百花山庄,可有来往吗?”

沈木风笑道:“昔年我们倒有过数面之缘,但道不同不相为谋,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萧翎接口道:“大哥可知道那中州二贾现在何处吗?”

沈木风轻轻叹息一声,道:“十年来,我一直养菏在望花楼上,从未离开过百花山庄一步,对中州二贾目下的行踪,还难说出,但为兄的当尽我之力,绝不使兄弟失望。”

萧翎心中甚为感动,道:“多谢大哥……”

沈木风摇手拦住萧翎,不让他再说下去,接道:“兄弟,你急于要找那中州二贾,为了何事?”

萧翎心中暗道:此事牵扯到我岳姊姊和那“禁宫之钥”,眼下还是不要说出的好,但他又不善说谎,沉吟良久,仍是想不出适当的措词。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兄弟如有不便出口之处,那就不用说了,为兄的当尽我之能,为兄弟追查那中州二贾的下落,五日之内,当可给你一点消息……”他微微一顿,又道:“你们下楼去吧!为兄的也已到了行功的时间。”

周兆龙和萧翎起身告辞,离开了望花楼,周兆龙一直送萧翎到兰花­精­舍,才告辞而去。

萧翎和衣卧在榻上,越想越觉不对,心中暗暗自责,道:这藏龙卧虎的百花山庄,似是隐藏着无限的神秘,自己尚未认清那沈木风和周兆龙的为人,竟然和人结作兄弟,情势已成,此后如若发现义兄都非好人,岂不是要自背誓言吗……

但转念又想到,这两人相待的情意,在当时情景之下,如不答应,实在给人大过下不了台……

这两个矛盾的念头,不停的在他心中激荡冲突,他不愿去想这件事,但又无法抛得开这盘旋在脑际的两个冲突念头。

玉兰、金兰二人,悄然站在室中一角,看他凝目沉思,若有无限心事,也不敢惊扰于他,悄然退出室外……

归州城外酒楼上,八手神龙端木正行刺那周兆龙的一幕往事,又清晰的展现萧翎脑际,面容冷肃,端庄的少女,临去时眼神中流现出的怨恨,和脸上的激愤之­色­,有如一颗陨星,落在了他的心上,挥之不去。

还有那跛侠常大海,这些人,似都非凶恶之辈,何以竟然和百花山庄结下了很深的仇恨。

这些疑问,在他心中构成了重要的疑云。

正自忖思间,突听室门呀然而开,唐三姑缓步走了进来。

萧翎一跃而起,道:“卧室不便留客,咱们到外面厅中去谈吧!”

唐三姑摇头笑道:“你哪来这样多的酸礼,内室外室,不都一样。”

口中虽是反驳,但人却退到了外室。

萧翎随后而出,肃容人座。

唐三姑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去了望花楼?”

萧翎道:“是呀!你怎么知道,可是那金兰、玉兰告诉你的?”

唐三姑摇头说道:“她们不会说,也不敢说,是我亲眼看到你上了望花楼,不知那沈大庄主找你去­干­什么?”

萧翎沉吟一阵,道:“他们在那望花楼上,摆好了香案,要和我结为兄弟。”

唐三姑的脸上,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不知她心中是喜是愁,半晌之后,才轻轻叹息一声,问道:“你答应了没有?”

萧翎道:“他们殷殷相请,我自是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

唐三姑道:“那你是答应了?”

萧翎道:“答应了!”

唐三姑道:“你可知道江湖上极为重视长幼之序,师徒之间有如父子,那是不用谈了,结过盟的兄弟,亦都得终身受命于长兄,你既己和那沈大庄主,周二庄主结作兄弟之盟,此后,凡是两人所谕,你必要全力以赴了。”

萧翎想起心中积存的重重疑云,不禁一声长叹,道:“如若他们要我做的事,非我所愿,我自然要他们收回成命。”

唐三姑目光流动,四下望了一眼,道:“如若他们要你去杀一个人,你去是不去?”

靓道:“那要看那人是好还是坏,如是作恶多端的人,杀了他为世除害,有何不可?”

唐三姑低声说道:“如若是好人呢?”

萧翎呆了一呆,半晌答不出话,他心中想到此事,顿觉心中惶惶,不知如何措词。

唐三姑接道:“如是你不知那人的好坏,你又将该当如何?”

萧翎但觉心中一阵怦怦跳动,仍是答不出话。

唐三姑微微一笑,又道:“咱们是相识的人,你瞧瞧我是好是坏呢?”

萧翎道:“在下和姑娘相识不久,不敢妄言。”

唐三姑又道:“如是你那两位盟兄,此刻传下手谕,要你在一个时辰之内,提我的人头见他,你要怎么办呢?”

萧翎道:“这个,在下从未想到过此事!”

唐三姑忽然站起身来,满室绕走,目光却是不停的四下流转,似是要借这游动,查看四周,是否有人在暗中窥听。

萧翎早已心有所疑,此刻心中郁结更深,突然站了起来,道:“我要去找他们问清楚!”

唐三姑急道:“不行,你要去问他们什么……”突然伸出食指,轻轻按在樱­唇­之上,低声急急说道:“有人来了,快坐下去。”当先就原位坐好。

萧翎抬头望去,只见一群分着五­色­劲装的大汉,缓步向兰花­精­舍行来。

这些人个个佩带着兵刃,似是要出征一般。

萧翎心头茫然,猜不出这些人到兰花­精­舍,是何居心。

但见那些分着五­色­劲服的大汉,在兰花­精­舍外面排成五行(奇qIsuu.com書),每行五人,共有五五二十五人,然后,五个当先领队之人,直向兰花­精­舍行来。

萧翎心中纳闷,回顾了唐三姑一眼,道:“这些人来这里做什么?”

唐三姑说道:“你不用紧张,反正他们绝对不是来捉你,急什么呢?先坐下来,听他们进来说些什么。”

萧翎心中暗想:这话倒是不错,看他们来说些什么,再行设法应付不迟,当下落座以待。

那五个分着五­色­服装的大汉,行近兰花­精­舍外面,一列横排,垂手肃立,那当先一个身穿红衣的大汉,缓步走入室中,遥遥对萧翎抱拳一揖,道:“小人等奉命而来,向三爷报到。”

萧翎微微一怔,举手一挥道:“什么事情?”

红衣大汉道:“我等奉命,此后终身追随三爷,听候差遣。”

萧翎暗暗想道:此后终身追随于我,不知是何缘故?嘴里却随口问道:“奉谁人之命?”

那红衣大汉道:“二庄主转下大庄主的手谕,要我等来见三庄主。”

萧翎有些茫然无策之感,侧脸望了唐三姑一眼,挥手说道:

“你们先行退去,等我见过二庄主后,再作道理。”

那红衣大汉应声而退,和室外之人合在一起,退出了兰花­精­舍。

萧翎眼看那些身着彩衣的人去远,才低声问唐三姑,道:

“三姑娘,这些人用心何在?”

唐三姑笑道:“事情很明白嘛,你已是这百花山庄的三庄主了,岂可无随行护驾之人,我已替你看过了,那行至室外的五个带队之人,都还不错……”

萧翎道:“什么不错?”

唐三姑道:“武功,那五人还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萧翎默然垂下头去,心中却是百感交集,理不出一个头绪。

唐三姑缓缓站了起来,行近萧翎身侧,柔声说道:“你可是有些……”

只听一声轻咳,打断了唐三姑未完之言。

抬头看去,只见金兰手托茶盘,站在室门口,双目盯注着唐三姑的脸上,神情间充满着敌意。

唐三姑故作不知。淡淡一笑,接道:“你既然有些后悔答应我的太快,那就不用跟我去了。”

施展传音入密之术,接道:“这丫头已然对我动了怀疑,咱们胡扯一通,让她听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萧翎心中奇怪,初和这唐三姑相见之时,只见她一付骄狂之气,就是周兆龙也未放入眼中,但自见了那血影子沈木风后,神态突然收敛了很多,好像忽然对百花山庄,生出畏惧之心。

只见金兰缓步走了过来,低声说道:“三爷用茶吗?”

萧翎暗道:好啊!看来这百花山庄上上下下,都已知道我们结盟之事。

伸手取过茶杯,问道:“你怎么称我三爷起来?”

金兰笑道:“百花山庄中上上下下的人,有谁不知萧爷加盟之事,您已是百花山庄的三庄主。”

萧翎一皱眉头还未来得及开口,那金兰又接着说道:“二爷已派了快马传出金花令谕,晓知三爷加盟的事,百花山庄也将大开盛宴,邀请武林高手,祝贺三爷入盟。”

萧翎奇道:“这有什么好庆祝的……”

只听一阵朗朗笑声传来,接道:“这等大事,岂可不贺。”周兆龙大步行了进来。

萧翎起身说道:“二哥请坐。”

周兆龙笑道:“三弟,大哥对你器重异常,不但咱们百花山庄,要张灯结彩,为你祝贺,而且还请了当今武林中,几位出类拔萃的人物,在咱们百花山庄,来一次英雄大会,使三弟一举之间,成为江湖上人人皆知的英雄人物。”

萧翎道:“小弟何能,劳大哥这般铺张。”

周兆龙笑道:“兄长之命,咱们做兄弟的岂可不从……”

目光一转,望着唐三姑笑道:“三姑娘的祖母,也列在贵宾之中。”

唐三姑道:“沈大庄主能看得起我们唐家,那是我们唐家的荣幸。”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届时尚望三姑娘和令祖母一起同来。”

唐三姑淡淡一笑,道:“周兄可是在下逐客令吗?”

周兆龙道:“好说,好说,三姑娘大多心了。”

唐三姑道:“你们兄弟或将有机要之事相商,我要告辞了。”

周兆龙一抱拳,道:“在下不送。”

唐三姑道:“怎敢有劳。”步出兰花­精­舍而去。

周兆龙望着唐三姑背影去远,落座笑道:“大哥因修习一种至高的武功,不幸走火入魔,已绝迹江湖整整十年,近来沉菏已好,武功亦已圆满练成,又得三弟加盟,可算是百花山庄立庄以来,从未有过的大喜事。”

萧翎道:“大哥功行圆满,那自是一大喜事,但小弟加盟,却是算不得什么。”

周兆龙笑道:“三弟不可自轻,以你武功而论,当世武林,只怕还很难找出几个敌手……”

只听得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传了过来,一个身着红衣的大汉,扶着一个全身黑衣的大汉,奔入了兰花­精­舍。

那红衣大汉不敢闯入室中,扶着那黑衣大汉奔到门口,立时自动停了下来,肃然站在门外,高声说道:“二庄主、三庄主都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那黑衣人有如酒醉一般,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萧翎霍然离座,肩头一晃,人已到了门口,伸手扶住了那黑衣人。

凝目望去,只见那人左肋处,衣服破裂,血水已然凝结,想是受伤已经很久,又经一阵奔走,神志已然有些不清楚了。

周兆龙端坐未动,沉声说道:“三弟,放开他,让他休息一下。”

萧翎道:“这人受伤很重,只怕是很难复元了。”右掌轻轻按在那人背心之上,一股热力,由那人的命门|­茓­中,直冲而入。

那黑衣人吃萧翎深厚的内力,攻人体内,催动的行血真气。

将苍白的脸­色­上,逐渐泛现出轻淡的血­色­,神志也缓缓的清醒过来。睁大了一双眼睛望着周兆龙,口齿启动了半晌,叫出一声:

“二庄主。”

周兆龙面­色­肃穆,语气森冷他说道:“你怎么受了伤?”

那黑衣人讲话似已十分困难,常常是口齿启动了半天,才迸出一句话来。

只听断断续续他说道:“小的……在江畔,被人刺……了……一剑,伤的……很重……”

周兆龙接道:“我知道你伤的很重,只怕是已经救不活了快些把经过讲出来吧!”

黑衣人道:“那人问我是不是百花山庄中人……大庄主……

是不是叫血影子沈木风……”

周兆龙接道:“你可告诉了他吗?”

黑衣人道:“小的牢记着咱们百花山庄的规矩……纵是身受严刑拷打,……也……

也不会说出庄中情形。”

周兆龙微微点头,道:“那很好,你往下说吧!”

黑衣人道:“小的心中怒他出言无状,叱责了他几句,那人就拔出剑来,刺了小的一剑……”

周兆龙道:“你是死人么?站在那里等着他刺?”

黑衣人道:“他出手太快了……快的叫人看不清楚,我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人已中剑倒了下去。”

周兆龙脸­色­微变;道:“他只攻了一招,就伤了你吗?”

黑衣人道:“不到一招,小的只看到他右手握着剑柄,接着就是寒光一闪,小的就受了伤,根本没有看清楚他如何拔剑出手。”

周兆龙道:“你还记得那人的形貌吗?”

黑衣人道:“详细形貌,已然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他年纪很轻,出手奇快……”话至此处,已然讲不清楚,唔唔呀呀,也不知他说的什么。

周兆龙霍然站立起来,抓过身旁的茶杯,举手一挥,把一杯冷茶,泼在那黑衣人的脸上,又厉声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黑衣人吃那冷茶一激,神智忽然一清,道:“小的记不不清了,好像叫什么萧……

翎……”

萧翎听得怔了一怔,道:“他叫萧翎?”

那黑衣人身子一阵抖动,缓缓闭上双目逝去。

周兆龙脸­色­一片镇静,毫无激动之­色­,说道:“三弟,放开他吧!他已经死了。”

萧翎缓缓放下那黑衣人的尸体,弹了一下衣袖上的水珠,说道:“如若不是二哥问话太急,让他能运气调息,再由小弟用真气助他行血运气,这人或可有几分生机,至少他不致死的这么快,咱们也可以多问他一点事情。”

周兆龙笑道:“他重伤之后,又经过一阵奔行,失血甚多,救活之望,十分微小,万一救他不活,岂不是连这几句话,也是问不到了?”

萧翎口中不言,心中暗想道:这位盟兄看上去十分温文尔雅,怎的心地如此歹毒。

只不过是想问几句话,就不借见死不救。

只听周兆龙温和笑声,传入耳际,道:“怎么?三弟可是觉得我心地太狠吗……”

微微一顿,接道:“唉!三弟,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必得讲究心狠手辣,有道是: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量、毒二字,各自奥妙不同,但却要靠人去如何应用。”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二哥,小弟有几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三弟尽管请说,为兄的洗耳恭听。”

萧翎道:“适才那黑衣人提起的萧翎,只怕……只怕那人才是真正扬名武林的萧翎。”

周兆龙道:“这么说来,三弟用萧翎之名,是冒充的了?”

萧翎道:“这倒不是,兄弟的名字,就叫萧翎,那人也叫萧翎,不知是何用心?”

周兆龙道:“世间尽多同姓同名之人,那也不算什么。三弟不用放在心上。”

萧翎道:“我要去找他问问,他这萧翎的名字因何起的。”

周兆龙只是微微而笑,不作答复。

萧翎接道:“小弟想到江畔去瞧瞧,那人是否还在。”

周兆龙道:“不用去了,他一定不在啦。”

萧翎回顾那黑衣人一眼,道:“难道咱们就任他伤人之后,平安而去吗?”

周兆龙道:“三弟之意呢?”

萧翎道:“找那人讨还一个公道。”

周兆龙略一沉吟,道:“就以三弟之见。”举手一拍,那肃立在门口的红衣人,急步奔了进来,躬身一礼,垂手肃立,周兆龙一指那黑衣人的尸体,道:“把这人尸体拖出去埋了,再替我和三爷备两匹马。”

那红衣人应了一声,抗起那黑衣人尸体退去。

萧翎道:“二哥也要去吗?”

周兆龙道:“三弟武功,天下都可去得,只是江湖上经验缺乏,难以对付狡诈人物,为兄的相偕同去,也好从旁照应。”

说话之间,那红衣人已去而复转,站在室外,抱拳说道:

“请两位庄主登程。”

萧翎暗暗忖道:这百花山庄中的行动好快。

他哪里知道这庄中,各种事物,都有专人管理,一声令下,立可办好。

周兆龙当先举步而行,笑道:“三弟用的什么兵刃,庄中皆有准备,吩咐一声,让他们取来。”

萧翎道:“小弟用剑。”

周兆龙一挥手,向那红衣人道:“替三庄主带上一把宝剑。”

那红衣人应声而去,沿花径疾奔如飞。

周兆龙带萧翎缓步而出,穿越花径,直向庄外。

第十四回:落花流水空留恨

庄门外早已排列了数十个劲装大汉,每人佩带兵刃,牵马肃立,眼看两人行来,齐齐躬身相迎。

周兆龙举手一招,五个分着红,黄、蓝、白、黑的大汉,迎了上来,抱拳作礼,神态间极是恭谨,周兆龙笑对萧翎说道:

“不论一个人武功如何­精­深,亦必得有人相助,红花绿叶,相得益彰,这五人分着五­色­衣服,那是代表五行,每组五人,合共五五二十五人,都是大哥选出的资质绝佳之人,苦心训练而成的勇士,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三弟加盟百花山庄,大哥欢喜异常,不瞒兄弟你说,为兄的记忆之中,还从未见过大哥那等欢愉之情,特地把这二十五人,交由三弟统领,以三弟的神勇,加上这二十五人相助,扬名武林,立威江湖,实如折枝反掌之易……”

萧翎还未及答话,那周兆龙又接口说道:“还有一事,小兄还未告诉三弟,咱们这百花山庄中,不论男女,都会武功,一向被武林视作泰山北斗的少林寺,自诩寺中僧侣,无一不会武功,但咱们这百花山庄,却不让它专美归前,金兰、玉兰聪慧过人,秀出伦群,在诸婢中,武功最好,大哥已下令拨为三弟随身侍婢,二婢武功上的成就,三弟或已看出,不去说它,而且二婢还极善心机,日后追随左右,当可代三弟运筹、献策,分担忧苦……”

突闻蹄声得得,一骑健马,飞奔而来。

马背上驮伏着一个黑衣人,直向几人停身之处冲来。

周兆龙右手一摆,道:“看看他断气没有。”

那红衣大汉应声转身,迎着快马奔去,左手一探,抓住马组,用力一带,那急奔健马,打了一个旋身,停了下来,右手一把抓起那黑衣人头骨,抱起一看,道:“禀告二庄主,这人断气多时了!”

周兆龙道:“伤在何处?”

那红衣人答道:“眉心之上,一剑致命。”

周兆龙道:“放他回庄,咱们上马赶路。”

那红衣人应了一声,放开缰绳,那健马驮着黑衣人的身躯,向庄中奔去。

萧翎目光一转,眼看二十五雄,都上了马,忍不住说道:

“二哥,咱们只不过是到江畔找人,能否找着还难预料,带着这样多人同去,如临大敌一般,岂不要人耻笑咱们胆小怕事,倚多为胜。”

周兆龙道:“那咱们少带几个。”转身对身侧五个分着五­色­衣服的大汉,道:“你们既是五组中的首脑,就由你们五个去吧!”

五人齐齐应了一声,举手向后一挥,其余之人,转身退了回庄去。

周兆龙道:“三弟上马吧!那人又伤了咱们庄中一人,想必还在近处。”

萧翎一跃上马,道:“二哥请。”

周兆龙道:“咱们并骑而驰。”

双骑齐齐放辔,健马奔行如飞,片刻时间,已出去了七八里路。

周兆龙突然一收马缰,道:“三弟,等一下。”

萧翎疾收辔缰,快马人立而起,打了一个急转,才停了下来,道:“二哥有何见教?”

周兆龙道:“那边有咱们派出的暗桩迎来,或有要事禀告。”

萧翎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头戴竹笠、身披蓑衣的渔人,大步行了过来。

那渔人行近了两人的勒马停身之处,低声说道:“来人在三柳弯。”匆匆行了过去,似是甚怕被人瞧出他的身份。

那人头上的竹笠,低压眉际,萧翎只看到他留着山羊胡子,竟未看清楚他的面貌。

周兆龙把马一带,低声说道,“咱们到三柳弯去。”

七骑马奔行在黄土小径上,又行数里,已无路径,放眼看一片碎石、淤泥,耳际间响起了澎湃的江涛。

马匹踏着淤泥,浆水溅飞。

周兆龙伸手遥指着遥远一丛树影,道:“那就是三柳弯了,这是一片荒凉的江岸,不知那人何以会来此地?”

萧翎抬头看去,果然不错,这是一片异常荒凉的地方,除了碎石、淤泥之外,数里内不见人迹。

三株老柳,并排而生,矗立在江畔,老柳下放着一张木桌,桌前放着一个香炉,炉中的烟气袅袅升起,随风飘散,阵阵香气,扑进鼻中。

木桌上摆着酒菜,还微微冒着热气,显然是这酒菜摆上的时间不久。

萧翎道,“不知在祭奠什么人……”

目光一抬,瞥见那并生的三株老柳,正中一株上,挂着一方雕花的­精­致木牌,上面写着:亡弟萧翎灵位。

下款写道:断魂人奉立。

萧翎只瞧得心头大震,暗道:这世间不知究竟有多少萧翎,一个已然名重天下,我好好站在这里,又有人在这老柳之下,奠祭萧翎的灵位。

周兆龙回头望了萧翎一眼,道:“三弟,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萧翎虽和沈木风、周兆龙结拜兄弟,但却未把自己身世际遇,告诉两人,周兆龙虽然是才思敏锐,城府深沉之人,一时间,也是想不明白,不禁脱口一问,但话一出口,立时警觉。

萧翎茫然说道:“我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取下那灵位瞧瞧。”

周兆龙一伸手,拦住了萧翎,道:“三弟不可造次,江湖险诈,不可不防。”

萧翎道:“怎么?难道那灵位之后,还藏有什么暗器不成?”

周兆龙道:“这个小兄很难断言,但小心一些,总是没错。”

一跃下马,缓步行到那老柳之下,抬头看了一阵,低声对萧翎说道:“兄弟,那人挂这灵位,只用白线系上,显然是还要来取的……”

萧翎接道:“咱们大队人马一来,只怕是把他吓跑了。”

周兆龙凝目沉思了一阵,突然一跃而起,去取那挂的灵位,只听一声清叱传来,道:

“不许动。”寒芒一闪。电­射­而来。

周兆龙跃起取那灵位之时,早已有了戒备,闻得那清叱之声,立时一沉真气,身子疾沉而下,右手挥处,一片绿光飞起,击落那­射­来寒芒。

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眉目清秀,十五六岁的青衣童子,双目中暴­射­出森寒的冷芒,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凝注几人,神态倨傲,毫无畏惧之意。

那五个分着各­色­衣服的大汉,迅快的移魂身躯,布成了合围之势,兵刃出手,已成剑拔弩张之局,只要同兆龙一声令下,立时将一齐出手。

萧翎目注那高挂的灵位,耳听着滔滔江流,数年前的往事,忽然间回集心头,他想到自己被商八掌风震落江中的往事……陡然大声喝道:“二哥,请不要动手。”喝声中—跃而起,随手抓下那高挂的木牌。

但闻青衣童子怒声喝道:“不要动那灵位。”右手扬处,三点寒芒,一齐飞来,紧接着飞身急扑而上,长剑在日光下闪起朵朵剑花。

萧翎心中有备,左掌疾翻,劈出了一掌,右手已取下灵位,跃飞出一丈开外。

其实,不等他动手,周兆龙已代他挡住了那青衣童子的攻势,右手翠玉尺飞旋,连击脆响中,震飞了那青衣童子三支飞鱼刺,但他未料那青衣童子打出暗器之后,人也跟踪扑上,要待跃起拦住,已自不及,但萧翎翻手劈出一掌的内劲,却及时而至。

那青衣童子,接了萧翎一掌,人被震的落着实地。

萧翎取下灵牌,只见灵牌后面后面写道:成化十一年二月二日,萧翎在此落江,中州双贾留书。

这几个字写的歪歪斜斜,但却深深陷入树中二分多深,一望之下,立可辨出是用惊人的指力,刻在上面。

萧翎心中默算时间,那正和自己落江时间相合。

他落江一事,虽是记得清楚,但却不知在何处落江,目睹中州双贾的留书,心中再无怀疑,这人分明是来奠祭自己了,但不知那断魂人是谁?

这时,那青衣童子又仗剑冲上,却被周兆龙挥动翠玉尺截住,那青衣童子剑招十分辛辣,着着攻向周兆龙的致命所在,两人交手几招,已然是凶险百出。

萧翎大声喝道:“二哥请停手,小弟有话问他。”

周兆龙心中正自惊异那青衣童子小小年纪,剑招如此辛辣,听得萧翎呼喝之声,立时闪身让开。

那青衣童子长剑护胸,飞身一跃,人已到了萧翎身前,怒声说道:“决把灵牌还我!”

萧翎看他急怒之情,溢于言表之间,这灵牌对他似是十分重要,微微一笑,道:

“灵牌还你不难,但你得回答我几件事情。”

青衣童子道:“那要看你问的什么。”

萧翎道:“这灵牌之上,写的萧翎,你可认识他吗?”

青衣童子摇头说道:“不认识。”

萧翎道:“你既不认识他,为什么要祭奠他的灵牌?”

青衣童子道:“又不是我要祭奠他。”

萧翎道:“不是你,是哪一个?”

青衣童子道:“是我们相公。”

萧翎道:“他现在何处?”

青衣童子怒道:“你这人问起话来有完没完?快把灵牌还我。”

左手电疾伸出,来夺灵牌。

萧翎肩头微晃,人已后退三步。

那青衣童子一把没有抓着灵牌,右手长剑却突然刺了过来,剑势奇快,一闪而至。

萧翎料不到他出剑如此之快,几乎被他刺中,当下一提丹田真气,横跨三尺,急急避开一剑。

只听周兆龙道:“三弟小心,此人剑招奇辣,甚难对付。”

那青衣童子已然在他说话工夫中,刺出了四剑。

萧翎闪开四剑后,一跃而退,笑道:“不用打啦,我还你灵牌。”

那青衣童子闪电般四剑,一气呵成,对方竟能在闪动剑光中脱身而出,心中亦是暗暗震骇,忖道:他们人数众多,个个武功似是都很高强,大是不好对付,听得萧翎说要还灵牌,立时停手不攻,道:

“拿来,哼!你们要是不肯还我,事情就不能算完,我接受一顿责打,非得杀了你们不可……”

萧翎伸手递过灵牌,笑道:“这灵牌又不是什么珍贵之物,有什么好抢的!”

周兆龙却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青衣童子接过灵牌,心中气愤顿消,微微一笑,道:“你们把灵牌还我,那自又当别论,等会我家相公回来,我不给他讲就是。”言词之间,对主人充满恭敬和信心。

萧翎回头对周兆龙道:“二哥,此事甚多可疑之处,小弟想多问他几句。”

周兆龙对这青衣童子的辛辣剑招,也动了好奇和怀疑,甚想查明对方的来历和底细,当下说道:“三弟尽管请问。”

萧翎回目望去,只见那青衣童子,竟然抱着灵牌,转身而去,不禁心头大急,厉声喝道:“小兄弟快站着,我有话问你。”

他不叫还好,这一叫,那青衣童子突然放腿疾奔而去,眨眼间已出去四五丈远。

萧翎怒喝一声:“你跑得了吗?”拔步飞追。

周兆龙紧随萧翎身后追去。

五个随行大汉,也紧紧追了上去。

那青衣童子轻功奇佳,矫健如飞,疾逾飘风,萧翎追出百丈,只不过赶上二三尺远,周兆龙还可勉强赶上,那五个随行大汉,已被甩后了两丈多远。

只见那童子沿江而奔,行约四五里,突然跃上了一艘停泊在岸边的小舟,双手拖起铁锚。

船舱中人影一闪,又跃出一个青衣童子,竹篙一点江岸,小船立时向江心冲去。

这时,萧翎距那青衣童子,还有两丈多远,他拖锚动作虽快,总要延误一些时间,小船划动,萧翎已到了岸畔,纵身一跃,直向那小舟上飞去。

那撑篙的青衣童子一挥竹篙,一招“横扫千军”击了过来。

萧翎身子疾沉,竹篙掠顶扫过,左手疾快的伸了出去,顺势抓住了竹篙,沉身,出手、抓篙,在一刹那间完成,动作快的使人看不清楚。

那执篙童子突然振腕一掷,手中竹篙,斜向江里飞去。

周兆龙大声叫道:“三弟快退回来,他们绝跑不了。”

萧翎抓住竹篙,借势换一口气,原想借这竹篙之力,跃上小船,却未料到,那青衣童子突然投掷出手,身子吃那竹篙一带,斜向一侧,小舟却破浪突向江心,这一去一来间,又拉长了不少距离。

萧翎虽然身负着三位奇人传授的绝技,但他毫无临敌经验,应变不够灵活,直待那竹篙将要落水,才一振右臂,把竹篙下冲之力一收,乘竹篙下冲之势,左足踏上竹篙,一点水面,重又跃飞而起,飞向江岸。

这时,他距江岸已然四丈多远,那竹篙借力有限,距江岸还有丈余左右,已力尽向下落去。

只听周兆龙大声喝道:“三弟接着!”

一条白索,抛了过来。

萧翎伸手抓住绳索,双足已落入水中。

周兆龙用力一带绳索,萧翎又借势跃起,飞到岸上。

回头看小舟,已然远在数十丈外,不禁长叹一声,道:“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是狡猾异常。”

周兆龙道:“江湖中本多­阴­诈,以后小心就是。”

萧翎望着渐远小舟,心中实有未甘,叹息一声,道:“二哥,可有办法追上去吗?”

周兆龙沉吟了一阵,道:“他们行舟手法甚熟,纵有快舟,只怕也追赶不及,不如先回庄去,只要他们在归州境中百里之内,至多一日夜间,可查出他们的行踪。”

萧翎望着那消失于滚滚江流中的舟影,心中泛起了无数的疑问,那祭奠自己的人是谁呢?还有那两个青衣童子,只看那轻功的提纵身法,和那挥篙一击的雄浑腕力,分明都是从小即有良师调教的内家高手,这些人为什么跑到这荒凉的江畔,来祭奠自己?

他默算时日,那中州双贾留在那老柳树上的日期,正是他落江之日,世上也许有无数的萧翎,但却并未均在此地落江,那人来此祭奠,分明是有心而来,但使萧翎不解的,在茫茫人世上,他认识的人太少了,会有什么人,专程到这荒凉的江畔上,奠祭他呢?

回头看去,只见周兆龙低首凝目,亦似在用心思索,显然,他也对那两个青衣童子的武功,有着极深的震骇,良久之后,才见他抬起头来,目注萧翎,缓缓说道:“兄弟,那灵位上记着的萧翎,可是你吗?”

萧翎道:“是的,中州二贾的留字,证明确是小弟。”

周兆龙目中光亮一闪,道:“兄弟,你仔细想想看,武林之中,会有什么人来这里祭奠你?”

萧翎低首沉吟,默然不语。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兄弟,这很好想,你也许认识很多武林人物,但身负有绝世武功的绝然不多,尤其那两个青衣童子,年岁不大,但剑招的辛辣、诡异,都是江湖上甚少见闻,如若你见过他们,那该是不会忘记。”

萧翎摇摇头,苦笑道,“二哥,那两个青衣童子,会不会是武当门下?”

周兆龙道:“武当门下的剑术,虽然驰名天下,但却不及那青衣童子的剑招辛辣……”

他忽然放声笑道:“兄弟不用想了,咱们早些回去吧!”

牵着萧翎,直奔百花山庄而去。

那通往百花山庄的大道上,一反平日的寂静、荒凉,衔接不断的快马,往来飞驰,触目一片紧张。

萧翎心中奇怪,低声问道:“二哥,咱们的百花山庄中出了事吗?”

周兆龙摇头笑道:“大哥养疴数年,目下­体­能已复,又得三弟加盟,大哥为使兄弟一举成名武林,特地派出快马捷足,遍传金简,要在咱们百花山庄,举行一次英雄大会,一则庆祝三弟入盟,二则庆祝他功行圆满,三则昭告武林,血影子沈木风,重出江湖。”

萧翎道:“原来如此……”

微微一顿,又道:“这么说来,大哥昔年在江湖上,名头是很大了?”

周兆龙笑道:“眼下咱们已经是生死与共的结盟兄弟,百花山庄中的隐秘,自然也用不着再避着你了。”

两道冷厉的目光,缓缓由萧翎的脸上扫过,道:“兄弟,咱们大哥的名头,何至是很大,在十几年前,凡大哥行踪所至,不是引起轩然大波,便是令那一带武林人,退避三舍。”

萧翎道:“这些年来,大哥退出江湖,不问武林中的是非,可是因为养病吗?”

周兆龙低声说道:“大哥内功­精­深,哪里会真的有病……”

萧翎道:“是啦!大哥要闭门不出,苦练绝技。”

周兆龙对萧翎似已十分放心,淡淡一笑,道:“三弟只能猜对了一半,大哥避世不出,固然是为了苦练绝技,怕人打扰,但也确实要借机养息伤势。”

萧翎道:“养伤,大哥被谁打伤了?”

周兆龙道:“这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三弟只怕还在呀呀学语之中,大哥虽然被人打伤,但那一战,却是大大的哄动江湖,大哥是虽败犹荣。”

萧翎道:“大哥可是中了人家的暗算吗?”

周兆龙道:“大哥武功高强,已有罡气护身,别人想暗算他谈何容易。”

萧翎道:“哪是怎么败的?”

周兆龙道:“那一战,参与的高手甚多,九大门派中,有四家掌门人,亲率高手临敌,还有各处的寨主、帮主、教主等,都是一方之雄,大哥连胜十三场,击败了少林寺中罗汉三僧,武当派中的云阳子、终南二侠,和峨眉、青城两派的掌门人,当真是天下哄动,最后败在了少林寺达摩院主持十方大师手下。那十方大师号称当代少林门中第一高僧,岂不是虽败犹荣。”

萧翎心中暗暗忖道:常听人言,少林一派乃是武林中正大门户,沈大哥和少林派作对,只怕不是好人……

但觉一阵烦恼涌上心头,不愿再想下去,放腿疾奔,五个随行的大汉,又被甩落甚远。

百花山庄中,刁斗森严,如临大敌。

周兆龙送萧翎进了兰花­精­舍,才告别而去。

金兰、玉兰早已迎候室外,一见萧翎归来,巧笑相迎,送茶捧水,极尽柔媚。

玉兰提着一双便鞋,屈下一膝,替萧翎脱下靴子,道:“三爷,奴婢和金兰姊姊,已奉庄主之命,拨作三爷随身侍婢了。”

萧翎嗯了一声,道:“这个我如何敢当。”

玉兰笑道:“我和金兰姊姊,为此欣幸万分,此后得常随三爷身旁,铺床叠被,执鞭随镫,不再侍客兰花­精­舍,但愿三爷能恩准留用,实奴婢姊妹之福。”

她脸上满是乞求哀怜,显然,这几句话是由衷而发。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两位这般垂青于我,在下感激不尽。”

二婢慌的齐齐跪了下去,眼眶中泪光隐隐,同声说道:“三爷答应了?”

萧翎点头一笑,伸手去扶二婢,口中说道:“你们快站起来。”

二婢一跃而起道:“谢三爷的恩典。”

萧翎心中仍然惦念着江畔灵牌之事,说道:“我要回房去休息一下,无事不要扰我。”

是夜二更,萧翎换上了一身黑­色­劲装,带上了柳仙子赐赠的千年蚊皮手套,赤手空拳,轻启室门而出。

哪知二婢对萧翎的一举一动,都异常留心,萧翎刚出房门,二婢早已悄立室外,劲装佩剑,似已等候多时。

金兰轻声说道:“三爷,可要奴婢等随行听差?”

萧翎怔了一怔,道:“不用啦。”

玉兰解下背上长剑,道:“眼下这百花山庄,风云紧急,三爷最好带上兵刃。”

萧翎笑道:“不用啦!我随便走走!”大步离开了兰花­精­舍,穿越花圃,直出庄外。

花园中虽有守夜之人,他们都已识得萧翎,已是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谁还敢拦阻于他。

萧翎仰望星辰,辨识了一下方向,突然一提真气,直奔三柳弯。

这是晚月之夜,星光朗朗,景物依稀可辨,三柳弯仍然一片荒凉,寒冷。

萧翎鹿伏鹤行,走近那三株老柳,提气跃起,抓住一个柳枝,借力一个倒翻,隐入枝叶密茂之处,探首向下望去,只见那木桌依然放在原处,香炉也好好摆在上面,只是金炉中,已没有那飘升起来的袅袅烟气,显然,在这一段时间中,无人来过。

江涛澎湃,浊浪滚滚,夜暗中望上去一片银白。

萧翎隐身在老柳密枝处,足足等候了一个更次,仍不见有何动静,不禁暗暗一叹道:

看来今夜是不会有人来了。

正等跃下树去,突闻一阵木橹划水之声,传了过来,不禁心中一动。

转头望去,只见朗星微光下,一艘小舟,急驰而来,片刻间,已近江岸。

三条人影,连翩由小舟之上飞起,瞬间已到了老柳树下。

萧翎仔细一看,不觉心头一跳,暗道:我如早离开一刻工夫,也难见到他们了。

敢情那当先一人,正是白昼在此见过的青衣童子。

只见他身上斜背长剑,双手捧着那块灵牌。

紧随他身后,也是个身着青衣的童子,手中捧一架古琴。

最后一人,蓝衫白履,右手拿着一个折扇,缓步随在两个童子身后。

萧翎目光一转,瞥见一条黑影一闪而没,似是伏下了身子,心中纳闷,暗暗忖道:

这一条人影,不知是何许人物?

就这一转念间,那蓝衫人和两个青衣童子,已然行近木桌。

那当先一个青衣童子,跃身而起,挂上了萧翎的灵位,然后取出三至香夹,晃燃火折子,点起了拜香,Сhā入香炉。

借着火光望去,看出那蓝衫人,也不过二十左右,玉面剑眉,生相十分俊雅。

香烟袅袅升起,清香四溢。

蓝衫人放下手中折扇,微微一整衣衫,抱拳对着灵位说道:

“兄弟年前到此,见兄大名刻在树上,一时动了奇想,借用了萧兄之名,萧兄地下­阴­灵有知,请恕在下冒名之罪。”

萧翎暗暗舒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我还道这世上,当真有着两个萧翎呢。

只听那蓝衫人继续说道:“兄弟虽然是冒用了萧兄之名,但自信并未有辱萧兄的名讳。”

但闻蓝衫人接下去说道:“兄弟受人之托,带这灵牌,来此奠祭萧兄,今日己满七日,明晨兄弟就携这灵牌别去,交还那相托之人,但愿今宵萧兄能显些灵异,也好让兄弟归去时,讲给那相托之人听,唉!萧兄啊!你虽然已经死了,但世间还有一位红颜知己,为你痛不欲生,晨昏时分,对着你的灵牌流泪祈祷,比起兄弟来,萧兄是强得多了,萧兄­阴­灵有知,也可瞑目九泉了。”

萧翎听得心中纳闷,忖道:这人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哪里有什么红颜知己……

蓝衫人又朗朗接了下去,打断了萧翎的思路,道:“你那红颜知己,为你谱了一首凭吊你的曲子,兄弟今宵就弹此一曲,一慰萧兄亡魂。”

只见那青衣童子,捧过古琴,端放在木桌之上,蓝衫人扬手把折扇Сhā入衣领之中,右手一挥,铮铮几声弦响,划破了寂寂静夜。

紧接着琴音丝丝扬起,果然是声声断肠,九曲百转,如泣如诉,古琴哀弦,闻之断魂。

萧翎心神受到了强烈的感染,不自觉潸然泪下。

突然,铮铮两声,哀哀琴音,倏然而止。

两个青衣童子霍然拔出长剑,跃向两侧,流目四顾。

原来那蓝衫人正弹到哀伤紧要之处,琴弦忽然断了两根。

只听那蓝衫人长长叹息一声,道:“可是萧兄的­阴­灵,来此听琴?”

他举起衣袖,轻拭去颊上泪水,道:“你那红粉知音,在伤心千回、断肠百折之中,谱出这一首‘流水断魂’的曲子,当真是每一声,每一字,都和她那哀哀哭声一般,萧兄啊!萧兄,你如­阴­灵有知,能忍心让她为你哀伤一世吗?”

萧翎只听得大为感动,忖道:这个人不错啊!他不过受人之托,但却能这般的忠人之事……

但闻那蓝衫人口风一转,接了下去,道:“她为你这般伤心欲绝,萧兄也该为她想想才对,如若萧兄的­阴­灵,能显些灵异,使兄弟取信于她,兄弟不才,愿一生追随她罗裙之下,慰藉她的哀伤。”

萧翎听得怔了一怔,道:“好啊!原来你这般求我,要我显些灵异,好如你求凰之愿……”

那蓝衫人突然撩起长衫,不顾满地泥浆,跪了下去,说道:

“兄弟借用了萧兄名讳,当尽我之能,使萧兄的大名,宏扬于武林之中,人人敬慕,流芳百代,兄弟这一生一世,永作萧兄的化身……”

萧翎暗道,你又不是真的为我……

那蓝衫人接了下去,道:“萧兄如肯答允兄弟之求,就请显灵给兄弟瞧瞧。”

这时,那同来的两个青衣童子,已然搜索过四周归来,一左一右的站在蓝衫人的两侧。

蓝衫人目光左右一扫,冷冷说道:“你们拔剑出鞘,如临大敌,岂不要吓跑了萧兄的­阴­灵,还不快给我收起。”

两个青衣童子依言还剑入鞘,看那蓝衫人跪在地上,也跟着跪了下去。

荒凉的江畔,恢复寂静,只有澎湃的江涛声,永不绝息。

萧翎居上临下,看的甚是清晰,那蓝衫人闭着双目面对灵牌,口齿还不住微微启动,似是在暗暗祈祷,一时间,倒不知是否该现身问他一声,那位红粉知音,究系何人。

正自拿不定主意当儿,忽见遥远处,一条人影,悄无声息的掩了过来。

那人举步落足,轻如落叶,虽是行走在泥浆地上,也是听不出一点声息。

蓝衫人和两个青衣童子,似都在至诚的期待着萧翎的­阴­灵出现,全神贯注,不知危难将至。

星光下,可看出那是个瘦高的人影,已然逼近那蓝衫人身后丈余之处。

那人的行动更慢了,似是对那蓝衫人甚多顾忌,蹑手蹑足,异常小心,生怕弄出一点声息,惊动了三人。

萧翎的心中也开始紧张起来,不知是否该出手救那蓝衫人。

沉默寂静中,弥漫着沉沉的杀机,那悄然而至的瘦高黑影,每向前移动一步,就加重了一分杀机。

蓦地里,江流中又传来一阵木橹划水声音,又有一艘小舟,如飞而至,那瘦高的黑影,似是被那划水的木橹声所惊,陡然停下了脚步。

急遽的变化,使萧翎有着目不暇接之感,回头望去,只见那小舟上飞起了一条娇小的人影,一跃飞下,落在江岸上。

来人是个全身劲装的女子,背上斜背着一柄长剑,脚落实地,略一回顾,纵身而起,飞向那蓝衫人停身之处。

就这一刹那,那悄然掩至近处的瘦高黑影,忽然不见,萧翎穷目搜望,才看出他伏卧在地上,想是因为那劲装少女出现的大快,那黑影自知逃避不及,才伏身倒卧了下去。

那劲装少女飞落在木桌旁侧,砰的一掌击在木桌上,说道:

“我到处找你不到,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蓝衫人缓缓站起身子,语气中甚是冷漠,说道:“你这一闹,惊跑了萧翎的­阴­灵,我祈祷了半天,眼看­阴­灵将至,却被你这一闹,前功尽弃了……”

那劲装少女怒声接道:“哪里来的­阴­灵,我瞧你是被鬼迷了心窍啦。”

蓝衫人道:“就算我被鬼迷了心窍,也用不着你来担心。”

那劲装少女呆了一呆,嘤的哭出声来,飞起一脚,踢飞了木桌,桌上的古琴、香炉,一阵乒乒乓乓飞出了两三丈远。

萧翎看她飞出一脚的威势,心中微微一动,暗道:这女子的武功不弱。

两个青衣童子,早已吓的呆了,眼看主人心爱的古琴飞摔出去,也不知飞身去接,半晌之后,那适才捧琴的童子,才讷讷他说道:“公子,那张古琴……”

蓝衫人接道:“快去捡回来,咱们走啦。”

青衣童子应了一声,跑去捡回古琴。

另一个青衣童子说道:“公子,那萧翎的灵牌,要不要带走?”

蓝衫人怒道:“那灵牌如是丢了,你就别想再活了。”

这青衣童子一惊,暗暗忖道:想不到那萧翎的灵牌,竟是比公子心爱的古琴更加重要。

心中忖思,人却返身一跃,直向那正中老柳之上飞去,伸手取下灵牌。

只听那劲装少女喝道:“什么人的灵牌,拿来给我瞧瞧。”

这少女似是也有着一种很高的身份,竟使那青衣童子大大为难,捧着灵牌,呆在当地。

劲装少女怒道:“你敢不听话吗?”

剑童望了蓝衫人一眼,慢慢抬起右腿,向少女迈出一步。

那蓝衫人喝道:“大胆,掌嘴!”

剑童扬起手,乒乒乓乓,自己掌起嘴来。

他虽是自己掌罚,但落手很重,片刻之间,双颊都肿了起来。

那劲装少女越看越感觉得不是味道,厉声喝道:“住手!”

剑童停下双手,望了那劲装少女一眼,又继续打了起来。

那劲装少女羞怒交集,长剑一挥哭道:“好啊!你欺侮我还不算数,要琴剑二童也来欺侮我了?”

那蓝衫人举手一挥,道:“不用打了。”

剑童停下手来,但双颊已红肿起老高,嘴角汩汩流出血来。

那劲装少女哭了一盏茶工夫,那蓝衫人有如未闻未见,既不劝解,也不喝止。

萧翎隐身在老柳之上,看的十分真切,暗暗想道:看来这一对男女,有着很深的渊源,不知何故,蓝衫人竟然对她如此冷漠,唉!女的虽是泼辣一点,但这男的心肠却是太过冷酷一些。

那劲装少女哭了一阵,也不见那蓝衫人来解劝,似是下不了台,哭声愈发尖厉,一面怒骂道:“你们站在这里瞧什么?快些替我滚远些去!”

那蓝衫人不劝不问,似是就在等她这一句话,当下冷笑一声,道:“很好,可是你让我滚的。”抱起萧翎灵牌,大步而去。

琴、剑二童紧随身后,护拥着蓝衫人上了小舟,但闻木橹拨水之声,小舟去如惊鸿,片刻间走的踪迹不见。

那劲装少女耳闻小舟去远,似是真的伤了芳心,呜呜咽咽的当真哭了起来。

她适才的哭声,旨在撤泼,是以哭的声音尖锐刺耳,此刻哭声,却是由内心之中发出,哀哀切切,动人心弦。

萧翎心中忽生不忍之感,暗自想道:得想个法子劝她一劝才行……

心念初转,忽见那卧伏在地上的瘦高黑影,突地又站了起来,缓步向劲装少女行去。

那劲装少女哭的天昏地暗,耳目早已失去灵敏,那瘦高黑影逼近了她四五尺远,仍无所觉。

萧翎心中大为紧张起来,暗道:姑且不论这女子,是好人、坏人,但堂堂男子,乘人不备,暗算一个女子、实是有欠光明之举,我萧翎岂可坐视不救。伸手折了一段柳枝,分断三截,扣在手中,暗运内力,蓄势待发,如若那瘦高黑影,一声不响的暗中施袭,立时将以三元联第的手法,打出柳枝。

哪知事情变化,又大大的出了萧翎的意外,那瘦高的黑影,逼近那劲装少女五尺左右时,突然停了下来,说道:“姑娘,不用哭了!”

他虽然尽量想使自己的声音平和,但听上去仍然带着一股冷冰冰的味道。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这声音有些耳熟,当下运足目力望去。

那劲装少女,似是突被毒蛇咬了一口般,哭声顿住,一跃而虱剑随身转,护住了前肌目注那瘦高黑影,冷冷喝道:“什么人?”

那瘦高的黑影道:“在下毫无恶意!”说话之间,人又向前跟了两步。

劲装少女宝剑一挥,划起一片寒芒,道:“快给我滚开,再要妄进一步,可别怪姑娘我手中宝剑无眼。”

那瘦高的黑影,突然放声一阵哈哈大笑,道:“姑娘今宵的际遇,在下已是亲目所见,亲耳听闻的了!”

那劲装少女道:“你看到了,听到了,又怎么样?”

那瘦高的黑影笑道:“那人对姑娘实在是太过份了。”

劲装少女道:“我们自己的事,用不着别人来管。”

瘦高的黑影道:“可是那人早已不把姑娘当作自己人了,哈哈,如若在下把今宵所见在江湖上宣扬出去,日后姑娘还有何颜在江湖之上走动?”

劲装少女怒道:“你敢!”

瘦高的黑衣人道:“为什么不敢,一个大姑娘家,向男人撒娇耍赖,人家却不顾而去,这件事当真是好笑的很,哈哈……”

那劲装少女怒道:“闭口,你这般耻笑我,可别怪我要杀你灭口了。”

萧翎暗作评论,道:那男子­阴­沉、险恶,施出各种手段,迫那女子就范,固是可恶,这女子要杀他灭口,倒也算得上毒辣的了!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只怕姑娘难以是在下之敌……”

那劲装少女怒道:“胡说!”

刷的一剑,刺了过去。

那瘦高黑衣人侧身一闪,避开一剑,却不肯还击,冷然接道:“姑娘如肯听在下之言,和我合作,不但可挽回情郎变去之心,而且还可大大的在武林中扬眉吐气一番,当可使举世须眉,自愧失­色­。”

那劲装少女似是被说动了心,刺出的长剑,陡然收了回来,缓缓说道:“咱们要如何合作?”

黑衣人道:“只要姑娘听在下之言,假冒一个死去之人的名字,做几件惊人之事。”

那劲装少女对蓝衫人,似是有深挚异常的情爱,急急问道:

“要我冒什么名字?”

黑衣人道:“萧翎。”

藏身那老柳树上的萧翎,只听得心头一震暗道:好啊!想不到我萧翎这名字,竟然是如此的吃香,除了那蓝衫人冒用之外,还有人威迫这劲装少女冒用……

只听那劲装少女低声说道:“萧翎,萧翎……就是那灵牌上的名字吗?”

黑衣人道:“不错,那人因假冒萧翎之名……”

劲装少女接道:“你说的哪一个?”

黑衣人道:“就是那个穿蓝衫的少年!”

劲装少女嗯了一声,道:“他叫蓝玉棠。”

黑衣人道:“就是那蓝玉棠了,他假冒萧翎之名,引出了一位绝代红颜,才使他见新弃旧,不再喜爱你了……”

那劲装少女急急问道:“哪女子长的好看吗?”

黑衣人道:“自然是好看了……”

劲装少女接道:“不知比我如何?”

黑衣人上下打量了那劲装少女一眼,道:“以在下的眼光。

评论两位,那该是春兰秋菊,各极其美,不过,在那蓝玉棠眼中瞧来,那人是比姑娘好看多了。”

劲装少女道:“你又不是他,怎知道他的看法?”

黑衣人道:“事情明显的很,如是那蓝王棠觉着姑娘比她好看,也不会弃姑娘去喜爱那人了。”

劲装少女的杏目圆睁,冷哼一声,道:“我非得找着她瞧瞧不可,看她哪里比我强了!”

黑衣人道:“那位姑娘武功高强,你纵然找得到她,也未必是她敌手,何况你也找她不到。”

劲装少女道:“这你怎么知道?”

黑衣人道:“姑娘还未答复在下之言!”

劲装少女道:“我这样去找她也是一样,为什么要假冒死去的萧翎之名?我不­干­。”

黑衣人道:“好!,姑娘既是不愿,在下也不勉强,咱们就此别过了!”转身大步行去。

劲装少女心中大急,高声叫道:“站住……”

黑衣人停下脚步,劲装少女问道:“你话还没有说完,她叫什么名字,我要到哪里找她?”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她远在天涯海角,世外仙境,你这一辈子,别想找到她了;近在飓尺毗邻,随时可在你身边出现。”

劲装少女垂下头去,沉吟不言。

黑衣人接着说道:“姑娘如肯听在下之言,和区区合作,咱们是各取其利……”

劲装少女奇道:“怎么各取其利……”微微一顿,接道:“是啊!因为那女子长的美貌,你可是想打她的主意……”

黑衣人接道:“区区在下的喜好甚多,唯独不爱女­色­,姑娘猜错了!”

劲装少女道:“那你要­干­什么?”

黑衣人道:“在下只要她身上一件东西,其余尽交由姑娘去处理。”

劲装少女道:“什么东西?”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姑娘不觉着问得大多了吗?哼哼!

你若不愿答应,在下还得去找别人,无暇奉陪了。”

劲装少女突然长叹一声,道:“好吧!我答应你,但你可不能食言,要把她交我处理,杀剐任我做主。”

黑衣人道:“这是自然,在下生平,和人斗智用谋,倒是无计其数,自毁承诺,从不屑为。”

劲装少女道:“你等一下,我去取来应用之物。”

黑衣人道:“慢着!有一件事,在下必得先行说明,姑娘也可想一想,就是在未曾找到那位女子之前,姑娘必须听从在下之命。”

劲装少女道:“依你就是。”转身一跃,登上小舟,摇橹而去。

黑衣人道:“姑娘要快去快来,在下不能多等。”

劲装少女遥遥答道:“我要到坐来的大船上去,一则取应用之物,二则要他们自行回去,不用等我了……”

一顿又道:“阁下的话,姑娘不能相信,我不能在此耽搁,要去追赶那蓝玉棠……”

说到最后一句话,小舟已没入起伏的江涛之中不见。

黑衣人缓步走近江边,举目远眺。

萧翎暗中一提真气,悄无声息的跃下树来,正好落在那黑衣人的背后。

这时,如若他在暗中算计那黑衣人,只不过举手之劳,生擒打死,都无困难之要知江涛如啸,声闻数里,那黑衣人又正在想着心事,虽然有很好的武功,过人的耳力,也是难免受到­干­扰,不若平时灵敏,何况萧翎的轻功,得自柳仙子的嫡传,飘身下落,不带一点声息。

那黑衣人心中似是焦虑,站立不安,转身游走,哪知目光一瞬,突见萧翎站在身后,这一惊非同小可,但他久经大敌,遇事的应变能力过人,右掌一立,护住前胸,霍然横移三尺,冷冷地问道:“什么人?”

萧翎道:“萧翎……”

黑衣人心头一震,道:“什么……”

萧翎道:“货真价实的萧翎,你如是想找我,那就用不着请别人假扮了!”

黑衣人镇定一下心神,道:“那萧翎早已葬身江中鱼腹,世间哪里还有真的萧翎,区区亲眼所见,你还骗得过我不成?”

萧翎冷笑一声,道:“哼!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好啊!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了。”

黑衣人越发惊异他说道:“你知道我是谁?”

萧翎道:“冷面铁笔杜九,中州双贾中老二,哼哼!你可以易容改装,却无法改变你的声音!”

黑衣人呆了一呆,道:“你当真是五年之前,落在这江中的萧翎吗?”

萧翎道:“托天保佑,在下未死!”

黑衣人一拉包头黑中,道:“那很好,在下正是杜九,你既然没有死,在下也用不着改装易容,掩去本来面目了!”

萧翎冷冷说道:“中州双贾一向是形影不离,你既然在此,想那商八也定在左近了?”

杜九道:“不错!”

萧翎道:“带我去见他!”

杜九道:“你要见他不难,但中州双贾一向是不受人令,何况你是否真是萧翎,在下还未曾认得清楚!”

要知萧翎跌人河中之时,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身罹绝症,瘦弱异常,此刻的萧翎,雄挺秀伟,英气逼人,五年之变,判若两人,那杜九阅人再多,也是难以辨识。

杜九道:“我要你说明那日落江的情形。”

萧翎道:“这又何难。”

当下把那日落江经过,说了一遍。

社九上下打量了萧翎一阵,道:“果然是你了,我们兄弟,为你改扮易容,五年余未以真面目出现江湖,哈哈,从今之后,再也用不到这般……”

萧翎接道:“快带我去见那商八。”

杜九冷笑一声,道:“急什么呢?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何不同?”

萧翎怒声喝道:“我心急如箭,等它不得,你走是不走?”

杜九仍是那种冷冰的语气,道:“这五年的时光中,你一定有了奇遇?”

萧翎剑眉耸动道,“你可要试试吗?”

杜九道:“该当领教。”

萧翎提起了右掌,道:“那就接我一掌试试!”缓缓推出右手。

他不知自己五年的成就有多大,但脑际中却记着中州双贾的武功十分高强,这一掌去势虽缓,却运足了十成劲力。

杜九疾快的抬起右掌,推了出去。

双掌接实,萧翎蓄蕴在掌心的暗劲,突然发了出来。

杜九在双方相触的一刹那,已然觉出不对,但已无法闪避,只好硬接下了一掌。

只觉一股强猛绝伦的劲道,直撞过来,心神一震,身不由己的退了三步。

萧翎收了掌势,道:“可以去见商八了吧?”

杜九长长吸一口气,纳入丹田,压制住翻动的气血,道:

“皇天不负有心人,你真的投到了北天尊者门下。”转身放步而行。

萧翎急欲早见商八,也懒得解说,紧随在杜九身后而行。

第十五回:神功震双贾

杜九逐渐的加快行速,行了顿饭工夫,到了一处孤立的茅舍前面。

茅舍的木门紧闭,室中不见灯光。

杜九轻轻咳了一声,道:“大哥在吗?”

木门呀然而开,一个竹笠鱼装的白髯老人,当门而立。

杜九晃燃火折子,点起了烛火,道:“大哥,从今以后,咱们用不着掩饰本来的面目了,萧翎他没有死去……”

突然张嘴吐出了一口血,摔倒在地上。

白髯老人两道冷电一般的目光,投注在萧翎的身上,道:

“你真是五年前落江的萧翎吗?”

萧翎应道:“正是在下。”

白髯老人突然举手在脸上一抹,白髯尽落,露出一张团团的圆脸,道:“可是你打伤了他?”

这张圆脸,留给了萧翎很深的记忆,正是那金算盘商八。

萧翎道:“适才在江畔,在下和他对了一掌。”

商八脸上泛现起困惑之­色­,道:“只一掌你就震伤了他?”

萧翎道,“他伤势本来不重,只因他太逞强好胜,不肯及时运气调息,又经过这一阵奔走,血气难平,故而吐出一口血来。”

商八伏下身子,扶起杜九,接道:“救人要紧,咱们等一会再谈。”

萧翎倚门而立,道:“既然见着了,我也不怕你逃走。”

商八仔细在杜九身上查看了一阵,推活杜九的脉|­茓­,摸出一粒丹药,送入杜九口中,低声说道:“二弟,你运气先调息一下,我和这位萧兄谈谈……”

萧翎冷冷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瞧咱们也不用谈了,我记得五年前,我曾说过不杀你们,快些告诉我那岳姊姊现在何处?”

商八微微一笑,道:“萧兄的武功,诚然不错,但如说能杀了我们兄弟,却也未必!”

萧翎剑眉耸动,俊目放光,冷冷的扫掠商八一眼,道:“这些事,倒也不用争执,我只问你我那岳姊姊的下落。”

商八摇摇头,道:“不知道,自从你落江之后,咱们兄弟失信于那岳小钗,也无颜回去见她,屈指算来,五年有余,没有见过她了!”

萧翎眉字间泛现出一片忧郁,冷然说道:“如若我那岳姊姊,有了三长两短,两位纵然被我斩作­肉­酱,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语音微微一顿,接道:“我那岳姊姊是被你们囚禁起来的,这话没有冤枉两位吧?”

商八道:“不错,岳姑娘确是我带她安居在一处安全所在,可是我们兄弟答应了把萧兄带去见她,交换那禁宫之钥,不幸你落江失踪,咱们兄弟在左近十里江面上寻找甚久,但却一直未能找到萧兄,中州双贾能在江湖之上立足,受到武林中朋友器重,就是因为一生中从未失信于人,既是找不到你萧翎的下落,那等于砸了我中州双贾的招牌,自是壮士无颜去见那岳小钗了……”

萧翎急急接道:“她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见她!”

商八摇头说道:“岳姑娘的秘密居所,咱们只留有半年的食用之物,我们兄弟找不到萧相公,无颜回去见她,但却不能让她活活饿毙,因此,在萧兄落江五个月后,咱们兄弟易容改装,悄然潜返,给她送去些食用之物……”

萧翎接道:“这么说来,两位还是有点人心了。”

金算盘商八轻轻咳了一声,接道:“但当咱们兄弟回到那处秘居,岳姑娘早已自断铁栅而去,行踪不明,咱们兄弟化装寻访数年,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仍是找不出她的下落。”

萧翎冷笑一声,道:“未找到我岳姊姊之前,两位不能算脱­干­系,有劳两位随我一行……”

商八道:“到哪里去?”

萧翎道:“百花山庄,咱们以三年为限,三年之内,如若找到了我岳姊姊,自是释放两位……”

杜九突然一睁双目,失惊道:“百花山庄!”

萧翎道:“不错,这也值得大惊小怪么……”语音微顿,接道:“如是三年之内,还找不到我那岳姊姊,我就杀了两位。”

杜九功力深厚,又得灵丹之力相助,经过这一阵调息,早已复元,一跃而起,道:

“在下适才因是轻敌,被你一掌震伤,岂能心服。”

萧翎道:“那你是还想试试了?”

杜九道:“当然奉陪。”

萧翎目光一转,道:“室中狭小,咱们到外面较量。”

商八一伸左臂,拦住了杜九,道:“且慢,纵然要打,也得把话先说清楚。”

萧翎道:“什么话,快说!”

商八道:“你认识那血影子沈木风?”

萧翎略一沉吟,道:“那是我的结盟大哥!”

商八道:“他为什么不收你为徒?”

萧翎怒道:“这些事,你也要管。”

商八道:“你从那血影子沈木风学艺,武功自是了得,五年时间,不算太长……”

他顿了一顿,又道:“纵然他细心相授,你天资聪慧,尽得他的真传,但真力内功方面,却未必就强过咱们兄弟,一对一的搏斗,你可以巧补拙,以血影子传你的诡奇招术,可打成一个半斤八两的平分秋­色­之局,你或可有取胜的机会,但如我们兄弟二人联手,你却是必败无疑之局……”

冷面铁笔杜九冷冷接道:“就算那血影子沈木风亲自到来,也难在百招内,胜得中州二贾。”

萧翎听得心中一动,暗道:听这两人口气,对我那结盟大哥沈木风,似是甚多畏惧,看来大哥的名头,果然是威震江湖,非同小可。

金算盘商八不容萧翎开口,又抢先接道:“你估量一下目下之局,在下是句句出自挚诚。”

萧翎道:“我从何人习武,不用两位多管,如若我存下了杀害两位之心,适才长江岸畔,那杜九早已横尸溅血了!”

杜九口虽不言,心中却是暗暗的想到:这话不错,如若他在岸畔出手多攻我几招,我在重伤之下,绝对抵拒不住,势必非伤在江畔不可……

萧翎道:“两位既然说不出我岳姊姊的下落,只有委屈同往百花山庄一行了!”

商八道:“如是我们兄弟不走呢?”

萧翎道:“由不得你两位做主。”

商八笑道:“好大的口气,中州双贾做了数十年的生意,好不容易创出的金字招牌,毁于一旦,害得咱们易容改装,在江湖上混了五年,这宗买卖,已然大亏血本,你还来讨债不成。”

萧翎道:“对本对利,找不到我岳姊姊,贵兄弟两条命抵她一条。”

商八道:“做生意讲究本钱,你这娃儿凭什么?”

一萧翎道:“就凭我这一双掌。”

商八笑道:“那很好,我们兄弟是当得奉陪。”

萧翎道:“这室中狭小,动手时有碍手脚。”

商八道:“北行三四里,有一座荒凉的破庙,咱们到那里去如何?”

萧翎道:“事不宜迟,要走就得立刻动身。”

商八一跃而出,道:“兄弟带路。”

三个人影联袂而起,疾向正北方奔了过去。

果然,行约四里左右,有一座残破的大庙,商八带路,跃入庙中,直奔大殿后一座­阴­森的大院里。

这座后院,足足两亩大小,荒草及膝,四周长满了高大的槐树,只有中间三四丈见方处,长草已被铲去,露出一片黄土地。

商八伸手指着近东一排厢房,道:“在那排厢房中放有二口空棺材,如若我们兄弟伤亡在你的手中,那就有劳代为收了我们兄弟尸体,埋人这一片黄土地中。”

萧翎微微一怔,道:“如是兄弟战死,也要劳请两位代办一事。”

商八道:“但得力能所及,无不从命。”

萧翎道:“日后两位如能再见到我岳姊姊时,别告诉她我战死此地的事!”

杜九接道:“不行,中州双贾素不说谎。”

萧翎心知中州双贾的武功高强,如若二人一齐出手,实难有制胜把握,淡淡一笑,道:“有我遗言相托,自是算不得说谎。”

商八道:“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萧翎道:“两位是一齐上呢,还是一个一个的动手?”

商八回顾了杜九一眼,道:“在下先单独领教,如若是你当真能把我打败,我们兄弟再联合出手如何?”

萧翎豪气飞扬他说道:“如若是我萧翎怕你们中州二贾联手合击,也不敢奉陪来此了。”

商八道:“那就请出手吧!我们人多,先让你三招。”

萧翎道:“且慢,还有一事,必得先说清楚。”

商八道:“在下洗耳恭听。”

萧翎道:“贵兄弟为了一世英名,此刻已有了拼命一战的决心,但兄弟此际却无杀害两位之意,如若我侥幸胜了两位,还得两位答允留下有用的­性­命,帮我寻找我那岳姊姊!”

商八哈哈大笑道:“看起来,萧兄这胜我兄弟之心,倒是坚强的很……”语声微顿,肃然道:“我兄弟如若当真是同败在你手下,那就终身听命于你,如果我兄弟胜了呢,也得你答允一事。”

萧翎道:“什么事?”

商八道:“寻得你岳姊姊之后,你得帮我们讨来‘禁宫之钥’!”

萧翎道:“好吧!小心了。”

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商八身躯横里一闪,一式脱袍让位避开一掌,只觉一股劲急的掌风,从身侧飞过,飘起衣袂,不禁吃了一惊,暗道:好小子,掌力果然不弱。

萧翎一击不中,跟着欺身而进,双手左右合击,拍了过来。

这一击却是无声无息,劲力蓄蕴掌心不发。

商八一式移形换位,身子滴溜溜一个大转身,又避开了一掌。

但觉人影一闪,萧翎双掌如影随形般,紧接而到,这次却是擒拿手法,五指搭向了商八右腕。

商八心头大骇,暗道:好快的手法,急施了招风回弱柳,脚尖微微一用力,身子飘飘而起,避开一击。

他虽然避开了三招,但人却退后一丈多远。

萧翎停手不攻,冷然说道:“这一次,你该还手了。”

商八道:“不劳费心。”身子向前一探,右拳迎胸击了过来,拳势将要接近萧翎时,突然一张五指化作神龙探爪,抓向萧翎肩头。

萧翎一塌肩,入立原位不动,右掌却疾然而起,食中二指急急划出,拂向肩头。

商八骇然而退,失手叫道:“兰花拂|­茓­手!”

萧翎道:“不错啊!贵兄弟当真是见过世面。”

左手一探,五指平屈半伸,拂向肩头。

商八哪里还敢大意,右手一招惊涛裂岸,呼的一掌,劈了出来,强猛的内劲,山涌而至。

萧翎已打的­性­起,右手一挥,接了一掌,左手斜里拂出食、中、无名三指,半屈轻弹,点向商八左肩缺盆、堂门、中府三|­茓­。

这一招兰香四­射­乃十二兰花拂|­茓­手中一记绝招,金算盘商八,虽是久经大敌之人,也不禁有些应变不及之感,何况他右手已和萧翎硬拼上了掌力,闪避之间,更是困难。

匆忙中一吸真气,左肩疾沉,塌落五寸。

他应变虽已够快,仍是晚了一步,中府|­茓­上,已被萧翎弹出的指力拂中。

冷面铁笔杜九,眼看商八已吃了亏,如不及时解救,三两招中,即将落败,冷冷喝了一声:“接我一掌。”

中州二贾,正好和萧翎相反,越打越是心惊,杜九首先为萧翎快速掌法所惑,右手斜里推出一招闭门推且,去封萧翎掌势,却不料萧翎左掌穿隙而入,拍向前胸。

杜九门户洞开,这一掌眼看招架不及,只好向后退避。

却不料萧翎拍向前胸的掌势,陡然收回,左掌一翻,拂|­茓­手掠着右臂而过。

杜九只觉臂膀一麻,一条右臂劲道顿失,

商八大惊之下,突然拍出一掌百鸟朝凤,幻起无数掌影,当头罩下。

萧翎毫无对敌经验,眼看对方掌势幻起罩下,心头微慌,身躯一转,准备避开,左手却施一招满天星斗,封架攻势。

就这稍一犹豫,已然慢了一步,商八的掌势,已然拍中右肩肩头。

萧翎得庄山贝传授乾清气功,护身罡气,已有小成,商八一掌击中,立时有一股反震之力,弹了回来,心头更是惊骇,失声叫道:“护身罡气!”

萧翎受创之下,左手一招点出,修罗指力激­射­而至,点中了商八天池大|­茓­。

金算盘商八身躯摇了两摇,一交跌倒。

杜九大吃一惊,急急叫道:“大哥……”扑了过去。

他右手受伤,难以运劲,左手一探,抓起了商八的身子。

萧翎右肩挨了商八一掌,打的骨疼如折,他护身罡气,只不过三成左右的火候,如何能挡得商八的雄浑掌力。

这一战,三人尽皆受创。

但萧翎受伤一事,中州双贾却是懵无所觉。

要知那玄门罡气,乃武林一道中至高绝学,在中州二贾的观念中,萧翎既有罡气护身,自是不会受伤。

萧翎暗中咬牙,强忍伤疼,沉声说道:“不要动他,他中了我修罗指力,不知解救之法,不但徒劳无益,且将害他­性­命。”

杜九脸­色­一变,道:“修罗指力?”

放下商八,缓缓退到一侧。

萧翎运起功力,抵拒伤疼,一面又施展柳仙子传授的独门手法,解开了商八为修罗指力所点伤的|­茓­道。

他虽然解开了商八的|­茓­道,但自己却疼出了一身大汗。

杜九冷眼旁观,还道他为了替商八解|­茓­疗伤,累出了一身大汗,心中暗生感激之情。

商八|­茓­道被解,挺身坐了起来,双目圆睁,望着萧翎出神,半晌之后,才长叹一声,道:“萧兄身兼数家之长,我商八今宵

算是大开了一次眼界……”

长长唱叹一声,接道:“兄弟这一生之中,和人斗智比武,虽非第一次挫败,但却从未败的似今日之惨……”

他回顾冷面铁笔杜九一眼,道:“兄弟,今将如何?”

杜九一时之间,不明所以,茫然说道:“什么事?”

商八轻轻咳了一声,接道:“为兄的已答允了萧翎,如若是败在他的手中,那就终身听命于他,但此事是重过一个人的生死,为兄的虽然是答允,但也不敢迫使兄弟相随。”

杜九默然不言,但从闪烁不定的目光中,显见他心中正自有着强烈的变化,良久之后,才缓缓接口说道:“大哥之意呢?难道你当真的要追随于他,终身听他之命吗?”

金算盘商八道:“为兄出口之言,几时不算过了,但兄弟并未亲口答允过他,眼下倒还有一个摆脱为兄代你承诺之策。”

萧翎心知此刻是两人今后一生作为所系,任由两人研讨相商,也不Сhā口。

杜九心中为难,来回绕了两个圈子,道:“有何良策?”

商八道:“如若兄弟此刻和我割袍断义,划地绝交,从此两不相关,那兄弟自是可不受为兄承诺之言的约束了。”

但见冷面铁笔杜九仰脸长长吁一口气,突然放腿疾奔而去。

他奔行之势,迅若闪电飘风,眨眼之间,已走的踪影不见。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一言承诺,事关终生,也难怪他要远远的离你而去了!”

商八摇头说道:“我那义弟,绝不是这等含含糊糊的人,他纵然要走,亦必是清清爽爽,绝不会拖泥带水,但此事关系太过重大,他一时难以决走罢了……”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在下有一事相求萧兄!”

萧翎道:“但能力所及,无不应允。”

商八道:“如若我那兄弟决心要和我割袍断义,划地绝交而去,萧兄请看在我的份上,不许出手拦阻于他。”

但见一条人影流矢一般奔了过来,绕着两人打个转,又疾奔而去。

萧翎看的真切,来人正是那冷面铁笔杜九,当下一挺胸,道:“商兄也不用太过为难,武林中人,视声誉重过生死,如果商兄有些后悔了,亦不必为此承诺所苦,尽可离此而去。”

商八双目中暴­射­出无限欢愉之­色­,但瞬即消失不见,长长叹一口气,道:“我商八一生之中,从没有说过不算的话,武林同道看得起中州双贾,其因在此,我商某人也因此自傲江湖,这是我商某人一生奉行的金科玉律,头可断,血可流,信念不可屈辱。”

但闻步履之声,传了过来,杜九重又奔了回来,行近两人身侧,突然停了下来,缓缓他说道:“大哥,小弟想了好久,才决定下来……”

商八哈哈一笑,接道:“为兄已和萧兄谈好,他已答允不阻拦兄弟,咱们兄弟半生劳碌,积聚的珠宝,算是兄弟你一个人所有……”

杜九接道:“小弟想来想去,还是要追随大哥,不论天涯海角,刀山剑林,生死不离。”

商八一皱眉头,道:“你并未亲口允诺,尽可独行其是,何苦要终身受人之命,兄弟你……”

杜九道:“我知道,但大哥答允了,和小弟亲口承诺,有何不同。”

此等友爱诚挚之言,出自他的口中,仍是有些冷冰冰的味道。

商八轻轻叹息一声,道:“为兄的害了你啦。”

萧翎突然一抱拳,道:“两位肯答应,帮我找寻我那岳姊姊,兄弟已感激不尽,此后咱们是兄弟相称,平坐平行,不要谈那些

终身受命的事了!”

商八哈哈一笑,道:“萧兄的年岁不大,胸襟气度,实非常人能及,既是如此,兄弟也不再谦辞,从此刻起,萧兄是我们龙头大哥就是。”

萧翎道:“兄弟这等年岁,如何敢当……”

商八接道:“武林之中,强者为高,原本也无年岁之分,大哥请受兄弟一礼。”一撩长衫,拜了下去。

杜九紧随着商八拜倒地上。

萧翎也急急大礼相还,相对一拜而起。

杜九突然说道:“萧大哥,做兄弟有几句不当之言,不知是否该说出口?”

萧翎道:“江湖阅历,我不如两位甚多,这方面还得多承指教了!”

杜九道:“大哥言重了……”

他仰起脸来,望着满天繁星,重重的咳了两声接道,“我们今宵一诺,那是终身奉行,但却是只听你大哥一人之令,至于其他的人,不管和你萧大哥什么关系身份,咱们可是不卖这份交情。”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这个任凭两位。”

商八道:“兄弟也有句不当之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大哥这身武功,是不是从那血影子沈木风学的?”

萧翎道:“不是,不过那三位授艺前辈,都已多年绝迹江湖,说将出来,只怕两位也不知道。”

他年轻面­嫩­,面对着两个几十岁的大汉,实在叫不出兄弟二字。

商八哈哈笑道:“大哥如是有不便告人的地方,那就作罢,但得无碍,何妨告诉小弟们听听。”

他心中对萧翎在短短五年多的时间中,有得这样一身成就,实是百思不解,疑问重重。

萧翎道:“已是自己兄弟,说说自是无妨,但两位却不可随便告人!”

杜九道:“大哥放心,小弟等岂敢乱谈大哥的出身。”

此人的声音,总是带着一股冰冷之味,纵然是天下最柔和的言词,从他口中说出来,听来也有着冷若冰霜的感觉。

萧翎道:“我这身武功,得自三位奇人,义父南逸公、恩师庄山贝,还有位姑姑柳仙子。”

商八双目圆睁,道:“这三人还活在世上吗?”

萧翎黯然说道:“他们隐居在三圣谷内……”想到别离三位老人时,那等情景,心头一酸,再也接不下去。

商八道:“大哥旷世奇遇,能得这三位老前辈的垂青,各传绝艺,那是无怪大哥的成就,超逾了武学常规。”

杜九接道:“血影子沈木风,十年前凶名已震动江湖,大哥和他交往,还望要小心一些!”

商八道:“沈木风,周兆龙,­阴­险毒辣,最擅暗箭伤人,他们结交大哥,恐是别有用心,唉!大哥的事,小弟们本是不该多问,但此事关系大哥安危,务望大哥多多留心。”

杜九道:“最好把咱们今宵之事,别告诉两人,免得他们对你生疑。”

萧翎还未及接口、商八又抢先说道:“近日中,江湖上,似是起了甚大的波动,但小弟等一直全神在追查那蓝玉棠,希望能查出岳姑娘的下落,未曾留心其他的事,明日起当在暗中查明情势,禀报大哥……”

萧翎急急接道:“怎么?那位蓝玉棠和我岳姊姊有关连吗?”

杜九道:“眼下还未查出眉目,小弟等还不敢妄言,大哥请耐心等待几日,小弟必有确讯禀报。”

语音微顿,立刻接道:“那蓝玉棠冒用大哥之名,出道不过年余时光,已然震动江湖,此人出身如谜,来历不明,但剑招之诡奇、辛辣,却是一时无两,小弟眼看他和人动手从未用过两招,拔剑一击,对方不死即伤,大哥日后遇得此人,还望多加谨慎小心。”

商八道:“未遇大哥之前,小弟等是一心一意的查追那岳姑娘的下落,但此刻,小弟却不得不留神江湖上的动静了,大哥目下和绝世凶人相处一堂,诸事望多小心,兄弟要先走一步了。”

萧翎急道:“咱们日后要如何相会?”

商八道:“我等如有要事,自会找上大哥,传递消息,但如大哥相招,可用暗记指引。”当下把暗记告诉萧翎。

此人心思缜密,说完暗记之后,仍是有些不大放心,回头指着那正东厢房,接道:

“如是江湖有甚惊变,咱们兄弟连络不易,或小弟等因要事困扰,难以晋见大哥,大哥可到那厢房之中,靠南方一口棺材里取阅小弟们的报告,但这等连络之法,乃非常手段,平常之时不可轻用,大哥珍重。”抱拳一礼,回身而去。

杜九随着离去。

萧翎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说不出心中是何感觉,两人再三警告他处境险恶,使萧翎生出一种怅然的感觉,想不到那日和周兆龙等结盟,确实是为人情、形势所迫扰,糊糊涂涂的答应了下来,事后想来,无疑中了圈套,但米已成饭,悔之已晚,日后要小心从事,相机应付了。

这番深深的思量,似是陡然间长了不少见识,仰天长长吁一口气,离开了荒凉的破庙,直向百花山庄而去。

夜­色­沉沉,寒风拂面,萧翎一路急奔,直待将近百花山庄,才放缓了脚步。

忽然间,瞥见一条黑影,一闪而没。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什么人,深更半夜,这么慌急的赶路,而且不走大道,看去向,又似是赶往百花山庄。

正自难作主张,突然身后蹄声得得而来。

回头望去,只见一匹快马,闪电流矢一般,飞驰而来。

萧翎暗暗赞道:好快的马儿……心念初动,健马已到身侧。

马上人一身黑­色­的劲装,伏在鞍上疾奔。

萧翎还未看清楚来人面貌,那马上人已抢先喝道:“什么人?”呼的一声,一条长长的皮鞭,抽了过来,萧翎心中大怒,暗道:这人好生冒失,也不问清敌友,出手就是这样重的鞭子,左手二挥,疾向那马鞭抓了过去。

马上黑衣人武功了得,右腕一挫,长鞭陡然收回。

那前行的健马,快速惊人,那人收回鞭子,快马已远距萧翎两丈开外。

萧翎心头大怒,一提真气,正待施展轻功,追那快马,却不料那快马突然打了一个旋身,重又转了回来,长鞭扬处,又抽过来。

这一次,萧翎有了准备,哪还容他收回长鞭,右手疾翻而起,一式破云摘星五指一合,已然抓住皮鞭。

萧翎这快速,准确的手法,使那马上黑衣人大力吃惊,冷哼一声,道:“放手。”

寒光一闪,削向萧翎的右腕。

此人出手奇快,长剑紧随在长鞭之后削来。

萧翎暗暗吃惊道,好快的剑招。右手一挫,带动长鞭,左手兰香暗送,五指半屈半伸,拂向那人腕脉。

快马上的黑衣人,似是知道此招利害,虽然未失声叫出兰花拂|­茓­手,人却松开了长鞭,一跃下了马背。

萧翎右脚一抬,直踏中宫而上,左手闪电劈出四掌。

南逸公那连环闪电拳掌,为武林一绝,出手之快,变化之急,世问拳掌,无与匹敌,这四掌快攻,迫的那黑衣人连退了四五尺远。

那黑衣人跃下马背时,长剑已横胸而立,准备出手抢攻,哪知萧翎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欺而上,照面攻出四招,抢尽先机,迫的那黑衣人不但无力还手,而且连招架也来不及。

但他武功确实不弱,待萧翎四掌攻过,势道一缓,立时展开了反击,长剑挥动,寒芒流转,快剑急攻,涌起朵朵剑花,又把萧翎迫退了两步。

萧翎怒气上涌,暗忖道:素不相识,无仇无恨,出手如此毒辣,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正等出手反击,忽听一声熟悉的大喝道:“快快住手,是自己人!”一条人影,疾奔而至。

那黑衣人当先一跃而退,收了长剑肃然而立,道:“不知二叔驾到,小侄未能迎候,尚望恕罪。”说话中抱拳一揖。

萧翎转眼望去,只见来人一身华衣,正是百花山庄的二庄主周兆龙。

周兆龙挥手微笑,道:“这位是你的萧三叔,快快过来见过。”

那黑衣人愣愣的望着萧翎,呆了一阵,抱拳说道:“小侄单宏章,见过萧三叔。”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单宏章二十四五,面如锅底,黑中透亮,虎目阔口,两道浓眉,看上去一脸­精­悍之气。

这人的年龄大过萧翎甚多,这么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萧三叔,萧翎心中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急急还了一礼,道:

“不敢当,单兄……”

周兆龙急急说道:“长幼有序,这辈份礼数,乱它不得,三弟不用客气了。”

单宏章一直瞪着一双虎目,不停的打量萧翎。

萧翎轻轻咳了一声,道:“单贤侄不用多礼。”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单贤侄乃大哥的入室弟子,派去塞外两年,今宵才赶了回来,不知三弟加盟之事,如有开罪兄弟之处,万勿放在心上。”

萧翎道:“小弟亦有莽撞之处,如何能怪得单贤侄。”

单宏章欠身说道,“小侄不识三叔,多有得罪,愿受责罚。”

萧翎只觉脸上一热,连连说道:“错在双方,不提此事也罢。”

周兆龙接口笑道:“有道是不知者不罪,贤侄也不用抱疚了,你这萧三叔武功绝世,日后你要向他多多讨教。”

萧翎道,“二哥不用捧小弟,这单贤侄的武功,不在小弟之下”

周兆龙道:“彼此一家人,三弟不用大过谦辞……”目光一转,望着单宏章,道:

“贤侄最得你那恩师器重,此行塞外,定有大成了?”

单宏章道,“只能说幸不辱命……”

微微一顿,又道:“我那恩师伤势可好了吗?”

周兆龙笑道:“足以告慰贤侄,令师不但伤势痊愈,而且他数十年的苦练,始终未能大成的‘血影神功’,也借这养伤之机,功行圆满,连带几种绝学,均都练成,再有你萧三叔加盟相助,单贤侄塞外之行,又圆满如愿归来,行即将见百花山庄的金花令谕,号令天下武林。”

单宏章道:“这些年来恩师闭门养伤,庄中大事,都由二叔一人承担,这多年来二叔实也够辛苦的了。”

周兆龙笑道:“总算平安度过了。”

单宏章抬头望望天­色­,道:“小侄还得先行回庄,禀报此次塞外之行的经过,两位叔父且请慢行一步,小侄得先走了。”

周兆龙道:“你那恩师正在望花楼上欢宴佳宾,遍寻三弟不着,庄中已派出一十八骑快马,传愉百里内的暗桩,找寻你萧三叔的下落,想不到你们叔侄,却在这里打了起来……”

他纵声一阵大笑,接道:“大哥久候三弟不见,又不便怠慢佳宾,已然开了筵席,咱们也得早些回去了。”带着萧翎,放腿

而奔。

萧翎低声问道:“来的什么人物,竟得欢宴于望花楼上?”

周兆龙遣:“届时大哥自会替三弟引见,急也不在一时,咱们得快些赶路了。”

三条人影,疾如流矢般,奔行在宽阔的大道上。

单宏章虽然已和萧翎动手数招,觉出他武功确实不弱,但见他那点年龄,心中仍是有些不平,暗暗想道:师父也是,纵然是邀人加盟,也该找个年龄大一点的才对,此人年不过弱冠,此后我要以长辈之礼,侍奉于他,实叫人心下难服。

他胸中一股闷气,难以发泄,全力提气奔走,希望能在轻功之上,压倒萧翎,也好舒出一点闷气,弃马步奔,疾若流星,眨眼间已然超过了周兆龙和萧翎。

周兆龙何等狡猾,那还会猜不出单宏章的用心,当下放开萧翎手腕,低声说道:

“三弟,咱们也走快一些。”

全力奔驰,快如飘风。

萧翎的轻功,得自柳仙子的传授,那柳仙子昔年以轻功称绝江湖,一时无两,但是萧翎不愿大露锋芒,始终追随在周兆龙的身后,三个人保持不足一丈的距离,电掣垦驰般,冲向百花山庄。

这一段行程,不足五里,三人这般追奔,那消片刻,已然进了百花山庄。

单宏章陡然收住奔行之势,暗运一口真气,调息一下,转目望去。

只见周兆龙和萧翎并肩而立,相距自己不过二尺。

那周兆龙面上微现红晕,隐隐间有喘息之声,但萧翎却是行若无事,不禁心头微微震惊,忖道:看来,我和周二叔,都已使出了全力奔走,这位萧三叔却是轻描淡写的追踪而行,幸得这段行程很短,难以明显的分出优劣,如是长程奔走,只怕画虎不成反类犬了,不自禁的对萧翎多生出两分敬重之心。

周兆龙是早已知萧翎的武功,自是不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道:“贤侄北上塞外两年,轻功反是大有进步了,可喜,可贺。”

单宏章道:“小侄急欲晋见恩师,面告塞外之行的经过,致放肆抢先而行,两位叔叔勿怪。”

周兆龙笑道:“见贤侄武功日益­精­进,我们这作叔叔的高兴还来不及,哪有见怪之理。”当先举步领路,大步直奔望花楼。

高耸的望花楼上,灯火通明,隐隐可闻到传下来的欢笑之声。

周兆龙当先人楼,单宏章却欠身相护,走在最后。

萧翎目光微转,见各层楼门处的守护之人,都是兵刃出鞘,戒备十分森严,心中暗暗忖道:看来那来人身份不低。

三人直登上了十三层楼,见楼上盛筵已开,四名美婢,出侍两侧,首位坐着一个全身白衣、绣有金花的美­妇­,次位上坐着一位四旬左右,天蓝长衫,胸前黑髯及腹,脸­色­红如童子的人。

萧翎只觉那人十分面熟,似在哪里见过,目光一转,看到他脚旁放着一个三尺长短,二尺宽窄的描金箱子,心中灵光一闪,暗道:是了,这人是浙北向阳坪漩现书庐的主人宇文寒涛。

周兆龙急行两步,欠身说道:“大哥,小弟已把三弟找回来了。”

沈木风缓缓转过脸来,望了萧翎一眼,拍拍身边的椅子,道:“你过来,坐在这里。”

他气度言行,自有一种威严,萧翎不自主的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周兆龙独自在下首落座。

单宏章屈下一膝,道:“弟子叩见师父。”

沈木风道:“你回来了,塞外之行如何?”

单宏章道:“未辱师父之命。”

沈木风举手一挥,道:“知道了,你下楼休息去吧!”

单宏章起身倒退至楼梯口处,抱拳说道:“弟子告退。”转身下楼而去。

沈木风指着那胸绣金花的美­妇­,道,“这位金花夫人,远由苗疆到此,三弟快敬一杯酒。”

萧翎端起酒杯,道:“兄弟萧翎,夫人多指教。”举杯一饮而尽。

金花夫人樱­唇­轻启,笑道,“传言中原多灵秀,今宵见得小兄弟,可证传言不虚。”

皓腕轻伸,取过面前酒杯,也­干­了一杯。

沈木风道:“在下这位兄弟,武功虽小有成就,但江湖见闻不多,以后还得夫人多指点他一些。”

金花夫人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地笑道:“如若令弟有兴,我绝不吝绝技。”

她口中虽是在和沈木风说话,但两道目光,却是一直在萧翎的身上打转。

萧翎暗道:好大的口气,这不过是一句客气之言,难道我萧翎还真的要向你求教不成。

沈木风道:“在下代三弟谢谢夫人了……”目光一转,望着宇文寒涛,接道:“这位是璇玑书庐主人,宇文寒涛先生。”

萧翎一抱拳,道:“久闻大名,有幸一会。”

宇文寒涛笑道:“萧兄出道江湖,不过一年有余,便已盛名大噪,今宵得能一见,实偿渴慕。”

那宇文寒涛虽在武当山上听蝉阁中见过萧翎,但那时萧翎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孩子,和此刻大不相同,哪里还能记得萧翎的样子。

沈木风见宇文寒涛称赞萧翎,淡笑道:“宇文兄夸奖了。”他抢先出口,不要萧翎有辩证的机会。

萧翎心知这等缠夹不清的事,纵然解说,也是难以说的明白、索­性­默默不言。

宇文寒涛道:“沈兄神功已成,金花夫人也从苗疆赶来,眼下时机已熟,但不知沈兄作何安排?”

沈木风道:“兄弟想到几点办法,但却不敢专擅,两位来的正好,兄弟正想听听两位的高见。”

金花夫人道:“我僻居边疆,对中原武林形势不甚了然,但凭两位做主就是。”

沈木风道:“宇文兄近年足迹遍及大江甫北,暗里审度武林形势,想必早已成竹在胸。”

宇文寒涛道:“目下各大门派中,除了武当派中的无为道长之外,都还如在梦中一般……”

金花夫人突然接口说道,“宇文先生数度驾临武当山,难道还没有说服那无为道长吗?”

宇文寒涛道:“那牛鼻子老道,虽曾数度和我接谈,但却一直没有和咱们联手之意,每当我话及正题时,他不是装糊涂,就是顾左右而言他,硬把话题岔开,兄弟也不便讲的太过露骨,虽然数度晤面,却是一无所成。”

沈木风道,“那无为牛鼻子,自认是正大门户中人,自是不肯与咱们联手了!”

宇文寒涛笑道:“这个沈兄但请放心,一个月之内,我料他必然到百花山庄之中求救。”

沈木风奇道:“求救?”

宇文寒涛道:“不错,求救,兄弟前数日和无为道长见面之时,暗中施放了金花夫人相赠之物,那毒物发作虽然缓慢,但却利害无比,除了夫人的独门解药外,无法解得,故而我料他一月之内必来。”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那无为道长一向自负,只怕他宁让毒发而死,也不肯来这百花山庄求救!”

金花夫人突然接口说道:“除非那无为道长是钢筋铁骨,不畏疼苦的人,只要他是血­肉­之躯,就难熬受那金忙噬体之苦……”

她带着笑容的脸上,突然泛现出一片冷厉之­色­,两道勾魂摄魄的秋波,也暴­射­出一片寒芒,凝注着宇文寒涛,道:“宇文兄,可知那无为道长会到百花山庄中求救吗?”

宇文寒涛道:“夫人但请放心,在下离开那武当山时,曾经面告无为道长……”

金花夫人接道:“你可是告诉他暗中放出了我的金蛇?”

宇文寒涛笑道:“在下虽然愚拙,也不至如此的冒失,我说他近日气­色­不佳,或将身罹怪疾,在下现在借居百花山庄,道兄如有不适之感,不妨派人赶往百花山庄之中。”

沈木风道:“那无为道长聪慧过人,宇文兄这几句话又说的十分露骨,难道他就未当场发觉吗?”

宇文寒涛道:“也许那牛房子当时已发觉,也许他真的还懵无所知,我起身告别,他还送出丹室,但却一直未发一言。”

金花夫人凝目沉思了片刻,说道:“你暗放金蛇袭攻那无为道长,今日是第几天了?”

宇文寒涛道:“算上今日,已有七天,不知那金蛇该在何时发动?”

金花夫人微作沉吟,道:“算来早该发动了!就算他内功­精­湛,开头两天能忍得住,但昨天便该躺下,彼等若是见机得早。

今日就该有人赶来。”

突然莞尔一笑,接道:“如果三日之内尚无人前来,那就只好打消与武当联手之议了。”

沈木风道:“夫人的意思是……”

金花夫人道:“那时武当派忙着料理掌门人的丧事,自然更无余暇沾惹江湖是非了。”

沈木风暗暗一惊,忖道:事情尚未发动,如若先废了无为道长的­性­命,武当弟子势必鼓噪起来,那可弄巧成拙,想不坏事也不能了!

他心中在想,口中却含笑道:“在下虽是久知苗疆绝艺的厉害,却还不知厉害到这等境界。”

金花夫人毫不谦逊,目光一转,笑道:“一个人身怀绝艺,难免好强,其实呢,以真实功夫取胜固然也好,只是多费手脚,有时大不值得。”

萧翎暗暗忖道:她东扯西拉,讲出此等闲话,不知用意何在?

他心中早已惊疑不已,隐隐听出这几人聚在一处图谋着一件大事,那无为道长似是首当其冲,先遭毒手……

忽听一阵喝叱之声隐隐传来,似是第三层上有了事故。

沈木风忽然端起酒杯,笑道:“夫人的见解高人一等,三弟入世未深,多向夫人讨教,一定得益匪浅。”

金花夫人微微一笑,一伸皓腕,“酒杯朝萧翎一晃,萧翎只好举杯就­唇­,三人­干­了一杯。

这几人谈笑自若,镇静逾恒,全都不将下层隐约的喝叱声放在心上。

酒过三巡,宇文寒涛忽道:“沈兄,来人能够硬闯到七层楼上,必然不是泛泛之辈……”

沈木风面庞一转,道:“二弟下去瞧瞧,来人若是武当派的,就将他领来此地。”

周兆龙急忙放下酒杯疾步走下楼去,片刻之后领着一位仙风道骨、飘飘出尘的道人登上楼来。

沈木风转面一看,原来竟是武当门下名重一时的云阳子到了,这云阳子面如满月,黑髯拂胸,十多年间,相貌一些未变,沈木风虽然与他久违,仍旧一眼即认了出来。

云阳子乃是武林中的知名之士,沈木风未便失礼,当下离座而起,拱手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云阳道兄,朱曾远迎,罪甚罪甚。”

沈木风离座相迎,萧翎主人身份,也随同起立,跟在他的身后,宇文寒涛与云阳子亦是旧识,彼此未曾破脸,因而也出座相迎,只有金花夫人留在座中,恍若未睹。

只见云阳子走前两步。朝沈木风稽首一礼,道:“昔年一别,匆匆十余载,沈庄主英风胜昔,可喜可贺。”

沈木凤见他气定神闲,飘逸雍穆,一点刚刚激斗过的痕迹也没有,心头亦是暗暗佩服,听他恭维自己,不禁哈哈一笑,道:

“这位是武当派下大名鼎鼎的云阳道长,三弟先行见过。”

萧翎忙一拱手,道:“不才萧翎,道长多指教。”

云阳子先是一怔,随即单掌当胸,道:“原来是萧公子,恕贫道眼拙了。”突然转过身子,将手一伸,含笑道:“宇文施主果然在此,贫道那掌门师兄是有救了。”

他口中讲话,手已伸了过来,按照江湖规矩来说,这举动显然含有较量功力之意,宇文寒涛微感意外,暗道:这老杂毛急昏了头,居然也来这俗套。

他但然无惧,伸手迎去,纵声笑道:“日前到武当拜访,适逢道长云游在外……”

说话中,两人的手掌业已紧紧握住,云阳子的手掌灼热无比,内力非同小可,不过宇文寒涛劲力足以承受。

云阳子好似点到为止,略略一握,立即内力一收,把住字文寒涛的膀臂,笑道:

“贫道的掌门师兄对施主佩服不已,叮嘱贫道一定要向施主好好请教。”

沈木风肃容入座,心头直是犯疑,暗道:这老道的言语举动不伦不类,大是反常,其中必然有诈。

众人坐定,沈木风一指金花夫人,道:“这一位是苗疆奇人金花夫人,道长可曾见过?”

云阳子举掌一礼,道:“贫道前此无缘识荆,夫人的大名却是久已耳闻。”

金花夫人淡淡一笑,道,“听道长先时之言,莫非贵掌门玉体违和了?”

云阳子道:“夫人猜的不错,敝掌门忽然身罹怪疾,百药罔效,想起宇文施主曾经讲过,有事可至百花山庄求救的活,贫道因掌门人的安危非比寻常,故尔不揣冒昧,擅自闯到此地来。”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道:“在下虽然善观气­色­,略识休咎,却无回春妙手,不懂针灸药物,不过道长宽心,沈庄主这首花山庄之内,时有奇人异士来往,无为道长的贵恙,包在宇文寒涛身上便了。”

云阳子举掌为礼,道:“宇文施主鼎力相助,贫道感激不尽。”

金花夫人倏地冷冷一笑,道:“道长此来,除了求药之外,难道就没有旁的事?”

云阳子道:“贫道来此之前,也曾问过掌门师兄……”

宇文寒涛道:“令师兄可曾交待什么?”

云阳子故作沉吟,道:“没有啊,敝师兄言道,那药求得到则求,万一求不到么……”

众人见他欲言双止,全都感到为之一怔,那金花夫人冷哼一声,道:“求不到则怎样?”

云阳子道:“万一良药难求,那就只有交换了。”

金花夫人黛眉一耸,道:“武当派有什么稀世之宝,能够换回掌门人的­性­命?”

云阳子神情肃然,目光由沈木风,宇文寒涛脸上掠过,最后落在金花夫人的脸上,缓缓说道:“自然是价值连城之物。但贫道要事先了解你们如何能救得敝掌门的­性­命。”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只要那宝物的价值,确能重过于无为道长的生死,我自然有药到病除的手段;如是那宝物不值一顾,倒也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云阳子道:“哪两条路?”

金花夫人道:“一条是由贵派和百花山庄联手合作,听命于沈大庄主;一条是你立刻回归到武当山去,为贵派掌门人准备后事。”

云阳子脸­色­一变,似要发作,但立刻又忍了下去,淡淡地笑道:“可有第三条路吗?”

宇文寒涛接道:“道兄不用太急,慢慢的商量,总可以找出两全其美之策。”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说道:“这第三条路么,那就瞧瞧道长那价值连城的家物了。”

突然撩起衣衫,探手入怀,摸出一个淡青­色­盒子,扬手一挥,叭的一声,投在那楼梯门口之处,盒子应手而碎。

她这出人意外的举动,不但使云阳子瞧的莫名其妙,就连那沈木风和宇文寒涛,也瞧的有些大惑不解,却不禁凝目望去。

一瞧之下,室中群豪,都不禁为之心头一震。

原来那淡青­色­盒子破裂之后,八只黑­色­人面蜘蛛,一拥而出,交错游走,片刻之间,在那楼梯门口结了一片蛛网。

灯光照­射­之下,那蛛网上泛现出一片惨绿之­色­。

八只黑­色­蜘蛛,分盘在一大片蛛网之上。

金花夫人举起雪白的右手,理着鬓边散垂下来的秀发笑道:

“诸位纵然认不出这黑­色­蜘蛛是何等可怖的毒物,当该从那绿芒闪闪的蛛网上,瞧出异常之处,别说被它们咬一口了,单是那蛛网丝沾在身上,就足致人死命了……”

她洋洋得意一阵娇笑,接道:“中原武林之中,盛传我们苗疆女子,善于放蛊,却不知除了放蛊之外,尚可役施百毒。”

萧翎突然Сhā口说道:“那蛛网纵含奇毒,但却未必能够伤得到人。”

此言如是出自别人之口,金花夫人必然大为震怒,但自萧翎口中说出,情势大为不同,金花夫人不但毫无怒意,反而柔媚一笑,道,“小兄弟这般说来、想是已有高见了?”

沈木风本想喝止萧翎住口,但见金花夫人毫无怒意,也就不再阻拦。

萧翎道:“那蜘蛛纵有奇毒,但它行动缓慢,岂能追得上人,至于那片蜘蛛网,更是不足为害,缕缕弱丝,当不得一阵风雨,难道还能挡得内家掌力一击不成?”

金花夫人咯咯一阵娇笑,道:“问得好,亏你想得这般周到,可惜,这等苗疆特产的毒蜘蛛,不但绝毒无伦,而且生命力十分坚强,行动虽然迟缓一些,但如它们结成了蛛网之后,那就又当别论了,小兄弟如是不信,何妨试它一掌。”

萧翎心中暗作忖思,道:云阳子昔年曾对我有过救命之恩,看今日形势,他似已陷入了十分险恶之境,我何不设法助他一臂之力,只怕今宵他已难安然离开这望花楼……

只听沈木风说道:“我这位三弟少不更事,出手不知轻重,还是夫人自行试它一掌吧!”

原来这沈木风的为人,老好巨猾,他虽然瞧出蛛网大不同于一般蛛网,但想到萧翎的内力,何等的深厚,掌力是何等的雄浑,如若一掌把那片蜘蛛网劈碎,伤了黑蜘蛛,说出去也不好听,是故从中阻劝。

哪知金花夫人淡淡一笑,道;“那就请沈大庄主,试它一掌吧!”

沈本风微微一怔,回顾了云阳子一眼,笑道,“咱们彼此之间,都是结盟好友,如是一掌击不破一片蛛网,只怕云阳道长难以心服,在下之意,不如由云阳道长试它一掌,结果如何,也好

叫他心服口服。”

此人­阴­险恶毒,不肯出掌相试,却嫁祸于云阳子。

金花夫人秋波一转,笑道,“不错,让这牛鼻子老道试上一掌,也好让他开一开眼界。”

云阳子心念掌门师兄的安危,不得不忍气吞声,抬头看了那蛛网一眼,缓缓举起右掌,道:“既是如此,贫道是恭敬不如从命了。”右掌一挥,发出了四成内力。

一股潜力,直涌过去。

别说云阳子,就是室中所有之人无不认为那区区一片蛛网,如何能挡得内家掌力,还不是应手而飞。

邮知事情的变化,大大的出了几人意料之外,云阳子掌力击中那蛛网之后,分布在那蛛网的黑­色­蜘蛛突然四面分开,口吐毒丝,悬空一荡,竟向发掌之处游了过来,扑向云阳子。

那片蛛网,在掌力催动之下,一阵起伏,竟然是完好无恙。

这意外的变化,不但使云阳子为之大吃一惊,就是沈木风也有些脸­色­微变。

金花夫人咯咯娇笑道:“道长小心了,如是沾上毒丝,或是被蜘蛛咬上一口,那就比令师兄的伤势严重多了!”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那八个黑蜘蛛已随扩大的蛛网,向四壁和屋顶伸延开去。

这黑蜘蛛看上去行动虽然迟缓,但在那游丝上行动,却是快捷异常,只见那毒丝愈荡愈长,逐渐的接近了云阳子。

云阳子一翻右腕,唰的一声,拔出背上长剑,道:“夫人如若再不制止这些毒物,只怕贫道要失手伤了它们。”

金花夫人淡淡一笑,道:“道长如若自信能够伤得了它们,尽管出手就是。”

云阳子道:“这般说来,贫道倒要试试了。”眼看一只蜘蛛荡了过来,立时一振右腕,长剑疾点而出,劈了过去。

第十六回:暗箭伤人

沈木风右手突然一拍,一缕潜力,激­射­而出,点向云阳子长剑之上。

云阳子手中长剑,将要点中那黑蜘蛛时,突觉长剑向下一沉,几乎脱手,不禁心头一震。

耳际间传来了沈木风冷冷的声音,道:“道长到敝庄来,是为救令师兄的­性­命呢?

还是来展露武功来了?”

云阳子心中暗道:江湖上传说这血影子沈木风武功惊人,看来果是不错,单是这无声无息击来的暗劲,就非我能力所及,口中却冷冷说道:“沈大庄主这弹指震剑的功力,果然不凡。”

沈木风眼看那蛛丝愈扩愈大,由屋顶上蔓延而来,已然将近席筵之上,忍不住说道:

“夫人快请设法制住这几只毒物,别让它们把整座房屋,都盘上毒网。”

金花夫人笑道:“这蜘蛛虽是绝毒之物,但它究竟非人,只要那位道长向后退开两步,那蜘蛛找不出施袭之人,自然停下,不再扩张毒网了。”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道:“道长请退后两步如何?生死大事,犯不着和几个蜘蛛怄气。”

云阳子想到师兄命在旦夕,此来旨在讨药,小不忍则乱大谋,虽受着宇文寒涛的讥刺,只好忍了下去,向后退了两步。

这时,室中所有之人,都把目力集中那黑蜘蛛上,几个蜘蛛荡游在云阳子停身之处,未找着施袭之人,就自动停了下来。

沈木风道,“夫人这毒蜘蛛,也使在下开了一次眼界,看来倒还是有些通灵,酒席之上,有这几个毒物,大不雅观,不如把它们收起来吧。”

金花夫人笑道:“大庄主的眼光果是超人一等,这几个蜘蛛,不但毒绝千古,而且已有些通灵,如是把它毁去,那是太可惜了。”

沈木风心头一震,暗道:毒网已然蔓延半个房子,楼门亦被毒网封死,如是不能收起,咱们都将被困在这层楼上,最毒­妇­人心,莫要她借机,把我们也算计其中了。

他为人心机深沉,心中虽已动疑,但神­色­却是丝毫不露痕迹,微微一笑,道:“怎么?这毒蜘蛛无法收回了吗?”

金花夫人道:“办法倒有两个,但不知哪一种好。”

沈木风道:“夫人请把两个办法都说出来,也好让我们长些见闻。”

金花夫人道:“第一个办法,是让我的白线儿,把它们一齐吃掉,只是这一来,却白耗了我十余年的心血,而且这等异种毒蜘,求之不易,实在太可惜了。”

萧翎心中奇道:“什么是白线儿?”

金花夫人娇声笑道:“小兄弟想见识一下吗?”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尺余长短、直径不足半寸的玉盒,接道:“在这里了。”

萧翎去接,金花夫人却一缩手,把玉盒收过去,笑道:“不是我小气不让你瞧,只是白线儿­性­情躁急,万一伤着了你,如何是好!”

沈木风接道:“第二个办法呢?”

金花夫人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既是这位道长惹恼了它们,还是请这位道长施舍点东西,喂喂它们。”

沈木风道:“什么东西?”

金花夫人笑道:“最好是一条手臂,如是这位道长舍不得的话,那就请斩下三恨手指……”

云阳子冷哼一声,道:“贫道如若不答应呢?”

金花夫人笑道:“那就只好用你的心肝喂它们了。”

她言词锐利、毒辣,这等渗酷之言,由她口中说出,却始终面带笑容,若无其事一般。

沈木风回顾了云阳子一眼,笑道:“云阳道兄远来是客,我沈木风力一庄之主,岂可这般对待佳宾,在下自有道理。”

举起双掌,互击一响。

一个绿衣美婢,应声走了过来。

沈木风神情冷肃他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绿衣美婢道:“小婢荷花。”

沈木风道:“本庄主想向你借点东西,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荷花道:“庄主之命,奴婢怎敢推辞。”

沈木风道:“很好,很好,把你的左臂斩下来吧!”

荷花呆了一呆,道:“奴婢自奉命调到望花楼来,从没有半点错误……”

沈木风接道:“这个我知道……”目光一转,望着周兆龙道:

“二弟可带有匕首吗?”

周兆龙躬身而起,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沈木风接过匕首,放在桌上,道:“你自己动手吧!”

萧翎只瞧得热血上腾,激动他说道:“大哥,无缘无故,如何要她自残肢体……”

沈木风伸出左手,轻轻拍了萧翎两下,接道:“三弟不用多管,难道当真要云阳道长自断一只手臂不成?”

荷花似是已自知难免,一咬牙,伸手去取桌上匕首,道:

“庄主之命,奴婢怎敢不遵。”

云阳子长剑一探,按在匕首之上,说道:“姑娘且慢,贫道有几句话说。”

沈木风道:“道长请说。”

云阳子道:“贫道惹出的事情,岂肯让一个无缘无故的女子担当,要贫道自断一臂,亦非难事,但先请庄主交出解药。”

金花夫人笑道:“解药虽有,但却不在沈大庄主那里。”

云阳子道:“那是在夫人你那里了?”

金花夫人道:“除我之外,世间恐怕已无第二个人有!”

云阳子道:“看起来,我掌门师兄,也是被你施放毒物算计的了?”

金花夫人道:“你如一定想知道,那就不妨告诉你了。”

云阳子道:“贫道洗耳以待。”

金花夫人道:“毒物是我所有,但却借宇文兄的手中放出。”

云阳子脸上神情,片刻间,连现数种变化,道:“夫人如肯相赠解药,贫道愿自断一臂。”

金花夫人道:“此一事,彼一事,两件事岂可混为一谈。”

只听嚓的一声,红光迸冒,溅飞一片血珠,荷花一条左臂,已然齐肘而落。

原来云阳子和金花夫人谈话,荷花突然抽出匕首,自己斩了一条左臂。

萧翎两目中冷芒如电,凝注着金花夫人,道:“我还未听说过蜘蛛能吃人手臂。”

右手疾伸而出,点了荷花左臂|­茓­道,替她止了流血。

沈木风提起断臂,递给金花夫人,道:“这只手臂,不知是否可用?”

金花夫人接入手中,道:“自然是可以用了……”目光一转望着萧翎,道:“小兄弟不是想见识一下么,留心了。”

右手一挥,半截断臂直向蛛网中投了过去。

断臂沾在那蛛丝之上,前后一阵闪荡后,停了下来。

八只黑蜘蛛疾快的回奔过去,齐齐奔向那只断臂,动作之快,目不暇接,一刹那间,八只黑­色­的蜘蛛,竟然一齐叮在那断臂之上。

眼看着那浑圆雪白的小臂,缓缓的枯了下去,断臂中的存血,似已被八只黑蜘蛛吸完。

萧翎只看的脸­色­微变,长叹一声,道:“吸血的蜘蛛!”

金花夫人咯咯娇笑道:“不错,吸血的蜘蛛,这是毒绝天下的奇种蜘蛛,小兄弟,你今天是否算开了眼界?”

萧翎心中既是惊骇,又对金花夫人生出了无比的厌恶,暗暗付道:这女人的心肠当真是毒过蜂针蛇蝎……

沈木风素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但目睹这一幕蜘蛛吸血的奇事,亦不禁脸­色­微变,轻轻叹息一声,言道:“兄弟久闻金花夫人为苗疆第一位役施百毒的高手,今日算是有幸一睹了!”

金花夫人伸出雪白的玉手,理了理头上的长发,笑道:“好说,好说,沈大庄主夸奖了,妾身虽然僻居边陲,但却常和中原武林人物往来,久闻沈大庄主身负绝世武功,不知可否现露一二,让妾身也一广见闻?”

她虽然是苗疆之人,但言词文雅,声音清脆,有中原儿女的气度。

沈木风暗暗忖道:她逼我现露武功,不知是何用心,这女人娇媚迷人,全身带满了无数奇奇怪怪的毒物,虽然还不知她真正的武功如何,但心机的深沉,已然可见端倪,倒是不得不防她一着。

心念警惕暗生,口中却是微笑说道:“兄弟一点微未之技,只怕有污夫人的双目,好在来日方长,总有让夫人看到之时,此刻此情,高宾远来,兄弟如不藏拙,恐难脱炫露之嫌。”

金花夫人淡淡一笑,道:“沈大庄主说的不错,咱们谈论正事要紧。”

那荷花虽被萧翎点了|­茓­道,止了流血,但断臂之疼,岂能易受,只疼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但她深知百花山庄的规矩,一向森严,故仍强自咬牙忍受,静立不动,一声不出。

沈木风回顾了荷花一眼,道:“你可以退下去休息一下了。”

荷花躬身说道:“多谢大庄主的恩典。”

回过身子,缓步而去。

她虽然极力保持平静,和走路姿势的端正,但伤疼刺心,疼得她娇躯微微颤动,身躯摇摆不定。

云阳子望着她踉跄的步履,不禁心头黯然。

八只奇毒的蜘蛛,吸完荷花臂上存血,立时静止不动。

沈木风回顾云阳子一眼,笑道:“武当派在江湖地位崇高。

道长在武当一门,身份仅次于掌门无为道长,无为道长派道兄大驾亲临敝庄,想是定能全权做主了?”

云阳子道:“贫道奉敝掌门的令谕而来,只限于谈论易换解药之事,不及其他。”

沈木风道:“如是令师兄不幸逝去,武当一派掌门之位,自是舍道兄莫属了?”

云阳子道:“各门各派,都有它们的规矩,掌门之位如何传接,似和别人无涉。”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如是在下相助道兄一臂,接掌武当门户,荣任掌门之位,不知道兄意下如何?”

云阳子严肃他说道:“木门中人才鼎盛,敝掌门纵然是当真的毒发而死,也轮不到贫道接掌门户,此事不劳费心了。”

沈木风看名位利禄都难诱使云阳于投靠百花山庄,不禁脸­色­一变,道:“好!那咱们就谈谈令师兄的生死之事。”

云阳子道:“这才是贫道此来最首要的大事,也是唯一的一件事情。”

沈木风望了金花夫人一眼,道:“这位道兄­性­格高做,不屑和咱们论事,夫人,你和他谈谈解药的事吧!”

金花夫人笑道:“但凭沈大庄主裁决,妾身是无不遵命。”

沈木风道:“夫人言重了……”目光又转到云阳子身上,道:

“不知道长要以何物,易换解救令师兄的解药?”

云阳子道:“如是普通之物,想来庄主也不会答应……”

沈木风哈哈大笑,道:“无为道长是何等身份之人,自非普通之物,可以换回­性­命。”

云阳子道:“一本三奇真诀价值如何?”

沈木风呆了一呆,道:“三奇真诀在你们武当门中?”

云阳子肃然说道:“此物虽在武当门中,但据敝师兄说,上面记载的武功,和本门法统不合,奇则奇矣,但太过偏激,失之于惨,故而本门中人,没有一个学过。”

沈木风道:“无为道兄一向固执成­性­,又深信贵派武学,师法正宗,故不愿旁支混杂其中,想来定是不错……”

云阳子道:“贫道只问其价值如何。”

沈木风道:“三奇真诀虽然可列武林之宝,但如和贵掌门­性­命相较,仍显得有些份量不够。”

云阳子沉吟了良久,道:“再加上一幅玉仙子的画像如何?”

沈木风双目一瞪,道:“你说什么?”

他耳目何等灵敏,云阳子说话的声音很大,满室中人,个个闻听得十分清楚,那沈木风岂有听不清楚之理,但他仍是忍不住失声一问。

云阳子道:“玉仙子的画像。”

沈木风缓缓移动一下身子,道:“但不知是否真迹?”

云阳子道:“那玉仙子的画像,天下只有一幅,那自然是不会错了!”

金花夫人突然Сhā口问道:“玉仙子是何等人物,区区一幅画像,有什么稀奇之处?”

沈木风道:“夫人不知,那玉仙子的画像,乃中原武林中盛传的一件奇物,据说那画像出于百年前画圣时天道之手,彩笔传神,栩栩如生,那时天道生具怪僻,不愿把绝世画笔,传留人间,逝世之前,把他所有的画,全用火焚去,只有一幅半画,留在人间……”

萧翎听得大为神往,忍不住问道:“何谓一幅半画?”

沈木风笑道:“因那时天道焚画之时,只留下玉仙子一幅画像未毁,这是留传于世唯一完整的一幅画笔;至于半幅画,据传是在焚画之时,一幅画烧了一半,另一半被隐伏一侧,准备抢他手绘图画的武林高人,暗发劈空掌力,震飞室外,那时天道不但画笔­精­绝一时,而且武功之高,亦为当时极少数高人之一,在那个时代中,能和他颌顽的武林人物,很难找出三五个来,时天道眼看未烧完的半幅画,被人震得飞出室外,心中大为震怒!”沈木风顿了一顿,接道:“他提聚了毕生功力,一举之间,击毙了那随伏在一侧的武林同道……”

萧翎叹息一声,道:“这人也真奇怪的很,为什么不肯把他的绝世画笔,留传于世呢?”

沈木风哈哈大笑,道:“假如那时天道在人间留上­干­幅、万幅的名画,那也不会被人视作价值连城的珍贵之物了!”

宇文寒涛接道:“这话不错,但据兄弟所知,那时天道一生呕心沥血,也不过画成了十幅名画,纵然全都留传于世,也不能算多。”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宇文兄隐居漩现书庐,读尽万卷书,跋涉名山胜水,行过万里路,见识自然是强过兄弟,但不知那时天道留下的半幅画,是画的什么?”

宇文寒涛笑道,“据兄弟所知,那是一幅众星捧月图,可惜的是那最耗时天道心血的半轮明月,已然为火焚去,余下的只有一十二颗星星了。”

沈木风道:“宇文兄果然是博闻广见,那时天道遗留人间的正是一幅众星捧月图,稍有不同的是,留下的星星,只有十一颗半。”

萧翎问道:“那时天道既然出手击毙那暗发掌力的人,何以不肯追回那半幅飞出室外的图画?”

沈木风道:“那时天道其时己是大病奄奄,行将绝气,又在震怒下拼尽余力一击,病势发作更快,那半幅众星捧月图被震出室外之后,又被一阵大风吹走,他纵有追回之意,但追至室外,已然力尽而死,两只脚还留在室门口。”

萧翎道:“他焚尽了一生心血结晶的画笔,何以单单留下这一幅玉仙子,不肯焚去?”

沈木风道:“那一幅玉仙子,是他一生中大半的­精­力所铸,他虽然不愿名画留存于世,只怕也不忍心一并毁去……”

宇文寒涛接道:“据兄弟所知,那幅玉仙子的画像还包括一个情爱故事,传说那幅画像确有其人,此事倒十分可信,不论那时天道天赋多高,手笔多妙,也无法凭借想象之力画出那玉仙子的轮廓……”

云阳子心悬掌门师兄的安危,忍了又忍,还是忍耐不住,接道:“两位的宏论,贫道虽然神往,但敝师兄命悬旦夕,无心多听,两件价值连城的珍物,换取解药一事,还得请沈大庄主早作决定,也好让贫道安心。”

沈水风抬头望着金花夫人,道:“在下之见,三奇真诀和一幅玉仙子的画像,已然重过那无为道长的生命,但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金花夫人凝目寻思片刻,道:“妾身有一个不情之请,但不知庄主是否赐允?”

沈木风道:“夫人尽管请说,在下力能所及,无不答应。”

金花夫人笑道:“妾身原来无所需求,是否给他们解药,全由两位做主,但闻两位把一幅玉仙子的画像,讲的天下少有,世

间无双,使妾身亦动了好奇之心……”

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沈木风,此刻也不禁脸­色­一变,道:

“夫人可是想得那幅玉仙子的画像?”

金花夫人道:“正是如此,不知庄主是否赐允?”

室中突然沉寂下来,静得可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金花夫人突然咯咯娇笑起来,望着萧翎说道:“小兄弟,你可要见识见识我这白线儿的威力吗?”

萧翎心中虽然对她厌恶,但却按不下好奇之心,忍不住说道:“什么是白线儿?”

金花夫人取出怀里那只长约尺余。直径不及半寸的玉盒,笑道:“小兄弟,看清楚了。”玉手突地一挥,一道白芒,由那玉盒中激­射­而出,盘空打了个急旋,落在席筵之上。

萧翎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条白­色­的小蛇,下半身盘成一个小盘,抬起蛇头,口中红信伸缩,四下张望,在群豪目光注视之下,竟然毫无所惧,大有一副唯吾独尊之概。

金花夫人又从怀中摸出一只淡青磁盒,打开盒盖,投向蛛网之上,口中发出一种低沉的怪啸。

八个叮在那已然­干­枯手臂上的蜘蛛,闻得那怪异的啸声之后,突然向那磁盒中游去,鱼贯而入。

尚有最后一只未入磁盒,金花夫人口中的低啸,忽然一变。

只见白光一闪,那盘居在宴席上的白线儿,突然跃飞而起,扑向那蛛网之中。

那余下的黑蜘蛛,本来长腿挺立,神态十分威猛,但见到那白蛇之后,忽然自行收足缩头,片刻之间,身躯缩小了一半。

小白蛇红信一伸,点在那蜘蛛身上,卷入口中吞下。

这一幕蛇蛛自相残杀之事,只看得群豪个个神­色­为之一变。

金花夫人突然离开座位,缓步走了过去,合上那淡青磁的盒盖,把余下的七只蜘蛛,藏入怀中。

那小白蛇吞下一只黑蜘蛛,突然发起威来,咕咕两声大叫,全身的白鳞倒立起来。

金花夫人突然举手一挥,小白蛇应手而起,又落在筵席之上,目光四下转动,红信伸缩,似欲择人而噬。

萧翎只看的暗暗惊心,付道:这条小白蛇纵跃如此迅速,实是叫人难防。

沈木风目光一掠金花夫人,道:“在下答应夫人。”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大庄主果然是慷慨的很,妾身定当有以相报。”举起玉盒,日中又发一种怪异的啸声,那条小白蛇缓缓的游入盒中。

沈木风­阴­沉的脸­色­上,泛现一片笑意,道:“云阳道兄,咱们就这样一言为定,但不知那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现在何处?”

云阳子道:“此物眼下并不在贫道身上。”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这个早在我沈某预料之中,道长请说出一个交换之法,咱们作一场公平的交易。”

金花夫人接口说道:“如是在一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让令师兄服下解药,异种金虻奇毒,攻入他的心脏之中,纵然取回解药,也难再救他的­性­命了!”

云阳子目光缓扫了室中群豪一眼,道:“此刻什么时辰了?”

沈木风道:“四更过后,五更不到,寅未卯初。”

云阳子道:“今日已午之间,贫道乘小舟一只,恭候于三柳湾江面之上,双方不许多带人手,各乘小舟一只,在江心之中会晤,彼此交换。”

沈木风笑道:“很好,很好,但不知双方准备许几人参与?”

云阳子道:“各以四人为限,不得超过。”

沈木风道:“就依道长之意。”

云阳子冷冷望了宇文寒涛一眼,道:“敝师兄对宇文先生,优礼有加,却不料中了宇文先生的暗算。”

宇文寒涛­干­笑一声,道:“江湖上斗智斗力,各凭才能,令师兄虽然对我很敬重,那也是他别有用心,讲不上情义二字。”

云阳子冷笑一声,道:“如若敝师兄有了三长两短,宇文先生可算是首恶元凶。”

宇文寒涛道:“道兄夸奖了!”

云阳子目光转到沈木风的脸上,道:“贫道就此告别。”

沈木风目光一转,望着周兆龙道:“有劳二弟,代我送送云阳道长。”

周兆龙应声而起,抱拳应道:“道长请。”

云阳子也不谦辞,转身向前行去。

金花夫人突然起身喝道:“慢着,那蛛丝之上,奇毒甚烈,两位如是被蛛丝碰着,只怕将先那无为道长而死。”

沈木风道:“那就有劳夫人,送他们下此楼门了。”

原来,那楼梯门口之外,仍然是蛛丝盘绕,封住了出路。

金花夫人笑道:“大庄主养尊之处,如若有这片绝毒蛛丝,代封门户,岂不是多了一层险阻,全都毁去,未免是太可惜了?”

沈木风微微一皱眉头,笑道:“百花山庄,虽然谈不上铜墙铁壁,但防备足以御敌,夫人的盛情,在下心领了!”

金花夫人笑道:“既是如此,妾身恭敬不如从命,代庄主除去这片蛛丝就是。”莲步款移,行了过去。

室中群豪个个凝神相注,看她如何除去蛛丝。

沈木风心机深沉,要她除去封门的蛛网,用心也就在于瞧她除去毒网的方法,日后也好有个破解之策。

但见金花夫人探手入怀,摸出一只长不逾尺的金­色­短剑,举手一挥,立时闪起一片蓝焰,所有封门蛛网,顿然化作乌有。

金花夫人似是不愿让厅中群豪,看清楚手中兵刃,极快的把金剑藏入怀中,回头笑道:“两位可以走了。”

周兆龙抢先一步,道:“在下替道长带路。”

云阳子紧随在周兆龙的身后,大步下楼而去。

金花夫人缓缓地坐回原位,笑道:“大庄主可是当真准备把金蛇的解药给他交换吗?”

沈木风道:“不错,江湖之上,虽然讲究险诈,但这信诺之言,却是必得遵守,如若那云阳子当真以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交换解药,咱们不能失信于人。”

金花夫人道:“如若我另易药物给他呢?”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那武当派能够屹立江湖数百年,盛誉不衰,岂是很好对付的么,夫人适才听云阳子的安排,各以小舟一只,在江湖之上交换,当知他们是如何的细心了。”

金花夫人笑道:“如若我随便拿出一种药物,说是可解金虻之毒,只怕大庄主也难瞧得出来。”

沈木风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夫人大小觑中原武林人物,也低估了武当派中的人才!”

宇文寒涛生恐两人言语冲突起来,赶忙接口说道:“沈兄十年前已然领袖中原绿林,夫人也坐镇苗疆,雄视一方,两位都是号令一方的霸主……”

语声微微一顿,笑道:“但此刻形势不同,携手合作,贵在相互忍让,何况目前已然骑上虎背,欲罢不能……”

轻轻叹息一声,回望着金花夫人,接道:“夫人已在那云阳子的面前,承认了咱们暗算无为道长的事,那无疑与武当为敌,武当派声势浩大,而且和少林、峨眉、青城等互通声息,守望相助,事情闹开之后,少林,峨眉等定然会拔刀相助,夫人和沈大庄主,如再不能和衷共济、诚心合作,正好授人以可乘之机。”

沈木风点头说道:“宇文兄的高论不错,兄弟是由衷的佩服。”

金花夫人沉吟了一阵,笑道:“你言未尽意,怎的忽然不说了?”

宇文寒涛轻轻咳了一声,道:“夫人当真是有着过人之才。

兄弟的意思,是想由夫人和沈兄两人之中,推举出一位主盟大局之人,也好收事令统一之效。”

沈木风道:“夫人千里跋涉而来、应为盟首。”

金花夫人凝目寻思了片刻,道:“大庄主不用客气,强宾不压主,还是由大庄主主盟的好。”

宇文寒涛笑道:“如论两位的才智武功,都足以主盟大局,不过兄弟之见,还是沈兄主盟的好,夫人虽然身负绝技,但因久居苗疆,对中原形势,不甚了然,不如沈兄调度得宜。”

金花夫人道:“妾身也是这般看法,沈大庄主也不用再推辞了。”

沈木风道:“两位这般说法,兄弟是恭敬不如从命,但兄弟有一件心愿,必得先予说明,能得两位允准,兄弟才敢答允。”

金花夫人回顾了宇文寒涛一眼,默不作声。

宇文寒涛道:“沈兄有何高见,尽管请说。”

沈木风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贵在事令统一,兄弟才学平庸,势难独当大任,因此每一件重大决定,还得两位参与其中,共商良策。”

金花夫人道:“应该如此。”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事情如经决定那就义无反顾,两位还得率先遵行,以重盟规,因此兄弟主张设制一面盟旗,令旗所至,任何人不得有违。”

金花夫人笑道,“那玉仙子画像一事,当不在此限之中……”

沈木风接道:“夫人取笑了,在下既然已答允了那玉仙子的画像,归于夫人所有,难道还会反悔不成?”

宇文寒涛道:“沈兄言之有理,那盟旗当由兄弟负责设计。”

沈木风道:“好!兄弟已派出快马,邀请昔年故友、旧属,和几位盛誉卓著的高人,举行一场群英大会,兄弟想借机邀请他们入盟。”

宇文寒涛笑道:“沈兄重出江湖一事,已然使武林震动,这一场群英大会,势必将引起各大门派的注目。”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宁文兄过奖了。”

金花夫人接口说道:“群英大会,尚有一段时间,咱们尽可从长相商,眼下有一桩事,还得沈庄主早作决定。”

沈木风道:“可是云阳子那正午之约?”

金花夫人道:“是啊!那牛鼻子只限定一只小舟,四人与会,庄主可曾想过哪四个人去吗?”

沈木风道:“有劳夫人一行,宇文兄随伴夫人同行。”

宇文寒涛颇感意外他说道:“沈兄不去吗?”

沈木风笑道:“兄弟不去了,由我二弟、三弟代我就是。”

金花夫人笑道:“百花山庄的隐秘已露,庄中随时可能会有强敌来袭,由大庄主坐镇庄中,自是上策。”

沈木风笑道:“夫人才慧过人,此行定然是马到成功,在下先为夫人浮一大白。”

举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金花夫人也举起面前酒杯,一口喝­干­,笑道:“但愿不负庄主厚望。”

沈木风目光一转,扫掠了周兆龙和萧翎一眼,道:“二弟、三弟,下楼去休息一会,听我之令,随从夫人赶赴正午之约。”

萧翎欠身而起,当即下楼而去。

望花楼半宵时光,使他大开了一次眼界,也使他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布好的陷阱之中。

他满怀着激愤忧郁,直奔入兰花­精­舍。

金兰、玉兰,早已盛装含笑,迎候在兰花­精­舍之外,但见萧翎满脸温意,不禁笑容一敛,悄然随萧翎身后而入。

玉兰捧了一杯茶,轻步走到了萧翎身侧道:“三爷,可是生奴婢们的气吗?”

萧翎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和你们毫无关系,你们退下去吧,我要静静的坐一会。”

二婢知他脾气,不敢停留,悄然掩门而退。

萧翎熄去烛火,和衣而卧,只觉思绪如潮,涌上心来,哪里能够睡的安稳。

突然间,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道:“三弟睡了吗?”

这声音异常熟悉,萧翎一闻之下,立即辨出是沈木风,一跃而起,道:“大哥吗?”

但闻门声呀然,火光一闪,金兰举着火折子当先走了进来,燃起烛火。

沈木风背负双手,缓步踱入室中,笑道:“今午之约,金花夫人为主,兄弟要听她之命行事。”

萧翎欠身应道:“这个小弟知道。”

沈木风道:“那玉仙子的画像,乃一代画圣时天道的绝笔,珍贵无比,如说价值,实在高过那三奇真诀,如是落入那金花夫人之手,未免是太可惜了!”

萧翎望着沈木风,茫然说道:“大哥不是已经答应,那玉仙子的画像,归于金花夫人所有吗?”

沈木风点头笑道:“不错,为兄的虽然是答应了,但兄弟没有答应啊!”

萧翎道:“可是要小弟抢回画像吗?”

沈木风道:“眼下咱们正在需人之际,那金花夫人武功高强,尤其是那满身毒物,举世间,不作第二人想,对咱们乃是大大的一个帮手。”

萧翎一皱眉头,道:“大哥既想得回那玉仙子的画像,但又不让小弟由金花夫人手中抢来,这就使小弟难以区处了。”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咱们不能失去那玉仙子的画像,也不能由金花夫人手中去抢,难道兄弟不可以由那金花夫人手中骗过来吗?”

萧翎呆了一呆,道:“骗过来……”

沈木风笑道:“天生一物,必有克制,那金花夫人善役百毒,智慧绝人,除了兄弟之外,放眼当世之人,只怕难再有第二人能够使她服贴……”

萧翎接道:“大哥不用取笑,小弟才智阅历,件件不如金花夫人,如何能骗得到她的画像?”

沈木风道:“正因兄弟毫无江湖阅历,不带风尘气息,才使她无法防备……”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历来武林之中,确曾出过不少绝世才女,貌美如花,心毒手辣,武功、才智,都不在男人之下,但试看今日武林,有几个女英雄,创出了百年不朽大业,在武林独树一派门户?她们本身最大的一个缺点,那就是由来才女最多情,不论她们把多少男人们玩弄于掌股之上,但终归为情所困,抱恨而终……”

他脸­色­突然间转变成一片肃穆,接道:“苗女多情,尤胜汉人,兄弟如能动之以情,不难取回那玉仙子的画像。”

萧翎道:“这个小弟不屑……”

沈木风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萧翎未完之言,接道:“三弟可记得你立下的誓言吗?”

萧翎道:“小弟记得。”

沈木风道:“那很好,长兄之命,万死不辞,何况那金花夫人,并非良善之辈,为兄的告辞了。”

萧翎一抱拳,道:“小弟送大哥……”

沈木风举手在萧翎肩上,轻轻拍了一掌,笑道:“为兄对你寄望甚深,日后能继我大业者,非你莫属。”

缓缓转过身子,慢步而去。

萧翎望着沈木风远去的背影,心中更加深一重烦恼。

太阳爬过了树梢,秀致的兰花­精­舍,沐浴在一片金黄的阳光中。

萧翎满怀着郁闷,烦恼,徘徊在花丛中。

金兰、玉兰悄然站在数丈之外,望着那绕花踱步的萧翎,暗暗为他的生死担忧,二婢从小在百花山庄中长大,对这里排除异己和惩治叛徒的惨酷手段,了然甚深,萧翎这形诸于外的不满神情,只怕已埋下了杀身大祸的种子……

二婢虽然是同在一起长大,情如姊妹,但心中仍然是彼此有疑,不敢互相吐露为萧翎担忧的心事。

金兰轻轻叹息一声,道:“三爷好像有着很沉重的心事?”

玉兰正待接口,忽见周兆龙一身华衣,急奔而来,改口说道:“你去迎接二庄主,我去通报三爷一声。”

二婢还未来及行动,周兆龙已然急奔而入,高声叫道:“三弟起来了?”

萧翎回身一抱拳,道:“起来了。”

周兆龙道:“金花夫人和宇文先生,己在厅中相候咱们,三弟去收拾一下,咱们也该去了。”

萧翎道:“不用收拾了,咱们走吧!”

两人行入大厅,那金花夫人和宇文寒涛,果然已早在相候,宇文寒涛一拱手,道:

“有劳二庄主和三庄主了。”

周兆龙道,“彼此乃是一家人,宇文兄大客气了。”

金花夫人换了一身轻装,白衫白裤,白绢包头,前胸上仍然绣着两朵金花。

她虽已是四旬以上之人,但内功­精­湛,驻颜有术,望去不过二十许人,只见她,秀眉淡扫,脂粉薄施、瑶鼻樱口,秋波勾魂,纵然是中原之地,也难得找出这般秀致人物。

萧翎心中虽然不愿敷衍于她,以骗取她那玉仙子的画像,但沈木风临去那几句相嘱之言,一直在他心中盘旋不去,不自觉举拳对金花夫人一礼。

金花夫人秋波转动,以苗礼还了萧翎一礼,娇声笑道:“小兄弟大多礼了,这叫我作姊姊的如何敢当。”

萧翎心中暗道:谁是你的兄弟了,自拉自唱。口里却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他为结义誓言束缚,心结难以解脱,不自觉的依照沈木风之命行去。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厅外马已备齐,请夫人和宇文兄上马赶路。”

四人鱼贯出厅,四个劲装大汉,早已牵马相候多时,周兆龙当先跃上马背,说道:

“在下为夫人和宇文兄等带路。”

纵骑出庄,直奔三柳湾。

金花夫人微笑一带经,健马紧依萧翎,并骑而驰,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却不停在萧翎身上打量,日光耀­射­下,只见他剑眉星目,脸儿­嫩­红,蜂腰猿臂,滞洒中微带几分羞意,英挺秀伟,撩人瑃情,不禁暗暗一叹,忖道:这等人物,放眼天下,只怕也难找得出几个。

四骑马放辔疾驰,一口气奔出去数十里路,只见江涛汹涌,已然到了长江岸畔。

周兆龙一勒马疆,停了下来,遥指着下游一丛隐现树影,笑道:“那就是三柳湾了,咱们由此地登舟,顺流而下,不出一顿饭时光,就可到了。”

金花夫人飘身落马,目光转处,只见江岸畔早已泊好了一只小舟,两个身披蓑衣渔人装着的大汉,迎了上来,抱拳对周兆龙一礼,道:“小舟早已备好,二庄主还有什么吩咐?”

周兆龙一挥手,道:“你们去吧!用不着在此等候了。”

两个渔人欠身应了一声,跳上另一只渔舟,摇橹而去。

金花夫人回顾了萧翎一眼,笑道:“小兄弟,你们百花山庄的伏桩很多啊!”

周兆龙接口答道:“不瞒夫人,归州百里方圆之内,到处都有百花山庄眼线,伏桩。”

金花夫人淡淡一笑,举步一跨,娇躯突然离地而起,飞上小舟。

周兆龙只瞧的暗暗惊心,忖道:这女魔头,当真是一位难缠人物,不但能使百毒,武功亦有着惊人的造诣,就凭适才她那举步一跨,行若无事的飞落小舟,已足见其惊人轻功了。

那小舟距几人停身之处,还有近丈的距离,腿不曲膝的举步一跨而上,如非有极深厚的内功修为,和特殊的轻功,绝难办到。

萧翎暗暗一提真气,身子突然一转,凌空旋飞,落到了小舟上。

金花夫人娇声笑道:“小兄弟好俊的轻功。”

萧翎道:“班门弄斧,还得夫人多多指教。”

萧翎说话之间,宇文寒涛和周兆龙也双双登上小舟。

周兆龙目光一掠萧翎,说道:“三弟掌舵,我来摇橹。”

萧翎应了一声,走向船尾。

金花夫人目光一直在萧翎的身上移动,看他双手抓橹的姿态,不禁尧尔一笑,道:

“小兄弟,你掌过舵吗?”

肃翎摇头道:“没有。”

金花夫人双肩微微一晃,娇躯带着一阵香风,飞落到萧翎的身旁,笑道:“我这做姊姊的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萧翎心中虽然对她厌恶,但沈木风那相嘱之言,却在心中生出了很大的力量,言不由衷他说道:的口此多谢夫人了。”

金花夫人伸出纤白的玉手,把住舵把,道:“小兄弟不用客气,日后咱们合作之处甚多,只要小兄弟不嫌弃我这做姊姊的愚鲁,我当把苗疆绝艺,一股脑传授给你。”

萧翎暗暗骂道:不知耻,谁要你那些玩蛇的鬼玩艺了。口中却微笑答道:“只怕在下才拙质愚,有负夫人雅意。”

金花夫人道:“大姊姊从不走眼,只要你肯用心去学,不足三年,姊姊就没东西教你了。”

萧翎道:“好说,好说。”

周兆龙两手摇橹,小舟疾驰离岸。

金花夫人一转舵,小舟转头顺流而下。

萧翎望着那滔滔江流,想到五年前落江之事,不禁感慨万千。

日升中天,已到过午时分。

周兆龙缓缓摇橹,小舟回荡在三柳湾的水面上。

金花夫人已然等待不耐,忍不住说道:“这牛鼻子竟然延误了相约时刻,要咱们在这江中等了这久的时光,等一会非得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吃不可。”

宇文寒涛笑道:“夫人不用急,事关无为牛鼻子的生死,料想他们绝然不致失约,此刻,还不过刚到午时……”

说话之间,遥见一点舟影,分浪裂波而来。

那小舟来势奇快,片刻工夫,已然驰近,船头之上,站着一个羽衣椎譬的中年道长,背Сhā长剑,衣袂飘风,正是那云阳子。

金花夫人一转舵盘,冷然说道:“决迎上去。”

周兆龙应了一声,双手加劲摇橹,小舟快如流矢,迎了上去。

第十七回:各逞其能

两只快舟,一来一迎间,疾快的接触一起,金花夫人微转舵盘,两只小舟擦身而过,各自打了一个旋身,慢了下来。

云阳子仰脸望望天­色­道:“有劳几位久候了。”他见天­色­不过正午时分,那自是不用为晚来致歉。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你晚来一刻时光,贵掌门就多一分死亡之险。”

这时,双方小舟,相距不过两三尺的距离,舟上全无隐蔽,一目可见全舟景物。

萧翎转眼望去,只见对方小舟之上,也是四人,除了云阳子站在船头上,还有个二十七八岁的劲装少年,面目英俊,气宇轩昂,腰中横束着一条白­色­的英雄带,排Сhā着七柄小剑,背上Сhā着一柄长剑,红­色­剑穗,随风飘拂,萧翎凝目想了一刻,忽然忆起此人正是五年前在无为道长丹室之中见到的展叶青。

除了这两人之外,船后舵盘旁侧,一前一后的坐着两个人。

较前一人,短须绕颊,根根如戟,环目方脸,相貌十分威猛,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劲装。

较后一人,胸垂花白长髯,儒中蓝衫,白净面皮,看去十分斯文。

宇文寒涛微微一皱眉头,继而哈哈大笑,道:“幸会,幸会,终南二侠竟然也赶来参与了这场盛会。”

此人心地­阴­毒,惟恐金花夫人和周兆龙不认识终南二侠,先行出言叫出终南二侠之名,好让金花夫人和周兆龙知道来了劲敌,早作准备。

那儒中蓝衫,一派斯文的老者,轻拂胸前长髯,淡淡一笑,道:“兄弟和无为道长数十年交往,情谊深重,自不能坐机不管。”

那短须绕颊的大汉,却冷笑一声,道:“宇文寒涛,无为道长对待你十分仁厚,你却人面兽心,暗中施放毒物,伤害于他!”

宇文寒涛脸­色­泛起一片愧­色­,垂下头去。

金花夫人冷冷接道:“今午之约,诸位是交换药物呢?还是想借这机会,动手拼搏一阵?”

云阳子说道:“今午之约,自然是以交换夫人的药物为主。”

金花夫人已放开舵盘,缓步走到船头之上,道:“道长那本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可曾带来了吗?”

云阳子道:“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都在贫道身上,夫人的药物呢?”

金花夫道:“药物自然是随身所带,但必得道长先行交出三奇真诀和那玉仙子的画像,让我瞧瞧是真是假,然后再交付药物。”

云阳子微微一沉吟,道:“夫人不觉着此举有欠公平吗?”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你如若是不想易换,那就算了,咱们用不着多费­唇­舌……”回头一挥玉手,道:“咱门走!”

展叶青刷的一声,长剑出鞘;喝道:“站住!”

金花夫人当下脸­色­一沉,冷峻他说道:“就凭你那几招把式?”

展叶青正待反­唇­相讥,却被云阳子摇手喝止,道:“夫人如是想先看那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倒也非难事。”伸手入怀,摸出付白绢,抖将开来,高高举起,道:

“夫人先请观赏玉仙子的画像。”

阳光照耀之下,凝目望去,只见一个绝世无伦的美女,依附在白绢之上,罗衣轻飘,面带微笑,直似要乘风而去。

这哪里是一幅画像,简直是一活生生的玉人。

金花夫人素以美貌自负,但和那彩笔传神的画像一比,却自觉一无是处。

宇文寒涛、周兆龙己看得目瞪口呆,两眼发直,连萧翎也看得油然而生倾慕,暗暗叫几声神仙姐姐。

展叶青别过脸去,目光不敢落在画像之上。

高举着画像的云阳子,一脸虔诚之­色­。

那坐在舵盘下的老者,重重的咳了一声,道:“够了,收起来吧!”

云阳子迅快的收起画像,藏入怀中,道:“诸位看清楚了?”

宇文寒涛道:“画圣时天道之名,果非虚传,这玉仙子的画像,实算得天下第一奇宝。”

周兆龙道:“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我欺,这幅画像,当使得天下美人自惭形秽……”

金花夫人冷哼一声,接道:“不论她如何的传神、动人,还不是一幅像,岂能和真人相比!”

周兆龙偶然的神志,突然一清,道:“夫人说的不错。”

云阳子又从怀中摸出一本绢册,道:“这本三奇真诀,想来也不致使四位失望。”

揭开黄|­色­的绢皮,高高举起。

金花夫人等的目光,是何等敏锐,纵然在深夜之中,亦能见物,那绢册上字虽不大,但在几人的目光中,却是清晰可见。

这几人都有着­精­博的武功,看得数行,已瞧出上面所记,果然是极深奥、绝世的武学。

金花夫人秀眉耸动,似想跃过小舟抢夺,但却被宇文寒涛施展“传音入密”之术阻止,说道:“夫人不可造次,那终南双侠,在武林久负盛名、是两个极难缠的人物,力搏起来,咱们纵然不致落败,只怕也难以抢得三奇真诀,和那玉仙子的画像,何不以假药换回二物再说。”

只见云阳子双手一合,收了绢册,道:“诸位已然过目了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当知贫道所言不虚。”

金花夫人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玉瓶递了过去,道:“这瓶中有三粒丹丸,专解金虻之毒,每隔两个时辰,服用一粒,三粒服完,毒伤可愈。你把那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一齐递来,咱们一手交药,一手交货。”

云阳子淡淡一笑,道:“夫人,这交易未免是不公平吧?”

金花夫人温道:“一手交画,一手交药,哪还不公平?”

云阳子道:“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夫人已然看过,那是货真价实,毫无虚假的了,但夫人瓶中的药物,如何能让贫道相信不是伪药。”

金花夫人道:“要如何你才能够相信?”

云阳子道:“敝师兄现在五里外一座茅舍之中,劳驾夫人同往一行,只要药物确能救活贫道师兄,贫道立刻奉书献画……”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接道:“道兄之话,未免是有欠思考,咱们相约在江心之中,以真诀和玉仙子画像,易药换物,而且规定双方只许四人参与,不得多带一人,这规定是道兄所订,此刻,不但要我等到江岸上去、而且还要等令师兄醒来之后,才能算数,此等之言,从道兄口中说出,前后不足半日,但是却自相矛盾,不知道兄如何自圆其说?”

云阳子道:“宇文先生能够想出一个办法,证明金花夫人手中玉瓶内的药物,确是专解金虻巨毒的丹丸,贫道就立刻奉过书画。”

宇文寒涛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

云阳子似已瞧出,这四人之中,以金花夫人为首,合掌欠身说道:“贫道既出示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确系诚心以二物换药,贫道以武当派数百年来的信誉担保,绝不会有诡计,引诱夫人等入伏。”

萧翎突然接口说道:“道长之言,甚是公平,我们应该如此。”

金花夫人柳眉儿扬了一扬,娇声说道:“小兄弟,你说什么?”

萧翎道:“彼此之间,相对为敌,那是难怪人家不能相信咱们了。”

金花夫人笑道:“小兄弟的意思,是咱们应该真的救活那无为道长了?”

萧翎道:“那是当然,一诺千金,岂可使诈。”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好吧!就依小兄弟之见。”

玉手一挥,接道:“道长带路。”

云阳子望了萧翎一眼,掉转小舟,直向江畔驰去。

周兆龙划动小舟,紧追云阳子小舟而行,一面低声对萧翎说道:“三弟,咱们此来,只是听命金花夫人行事,且不可擅作主张。”

萧翎本待反驳、却又咽了下去,道:“二哥责备的是,小弟以后不再多言。”

金花夫人回眸一笑,道:“不妨事,你有什么尽管说出来,说错了也不要紧。”

两艘快舟,疾驰在滚滚的江流中,不大工夫,已靠江岸。

云阳子一跃登岸,回首肃客,合掌说道:“有劳夫人跋涉。”

金花夫人笑道:“就算那无为道长在龙潭虎|­茓­中养息,我也是一样的敢去。”

展叶青冷哼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金花夫人秋波一转,道:“你如是不信,何妨试试?”

云阳子厉声叱道:“师弟不许多口……”

回首对金花夫人笑道:“夫人说笑了。”

这位玄门高人,一心以掌门师兄的安危为重,处处忍气吞声,耐受着冷嘲热讽。

终南二侠大部分保持着缄默,很少开口。

这是处荒凉的江岸,极目不见渔舟人家。

云阳子当先带路,提气疾走,穿越过一片杂林,到了一座破落的茅舍前面。

云阳子停下脚步,道:“敝师兄就在茅舍中养息,夫人请进。”闪身让到一侧。

金花夫人也不客气、一低头,当先进入屋内。

云阳子横跨一步,挡住了宇文寒涛,紧随金花夫人入屋。

这是一座荒凉的茅屋,屋外生满了乱草,但室内却已扫得十分­干­净,一张竹床之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卧着一个长髯黑袍的道长,紧闭着双目,似是已睡熟过去。

两个佩剑的道童,分立榻旁,神情间一片沉痛。

萧翎眼看到奄奄一息的无为道长,陡然间想起了五年前的往事,那时,如非无为道长全力相护,只怕自己早已为宇文寒涛、江南四公子等擒去,大丈夫受人点滴之恩,当该涌泉以报,我萧翎岂能眼看着无为道长死去,不予救治……

一念动心,主意暗定,准备倾尽所能,暗中相救无为道长。

他出道虽仅短短月余,却遇到了武林中最厉害的凶人,眼看到他们的­阴­沉、狡诈,不觉间大长见识。

这短短的月余时光,抵得上他数年江湖阅历,暗中打了王意,但外形上却是丝毫不露神­色­。

云阳子挡在竹榻之前,说道:“这就是贫道掌门师兄,已然晕过去两日未醒,全要仗夫人灵丹相救了!”

金花夫人缓缓从怀中摸出玉瓶,倒出一粒白­色­的丹丸,道:“你让他先服下这粒丹丸。”

云阳子留心观察,果然发现玉瓶的颜­色­不同,暗暗提高警觉,忖道:这金花夫人如此­阴­沉狡诈,这只玉瓶的药物,也不知是真是假,缓缓伸手接过丹九,道:“夫人,这药物没有错吗?”

金花夫人冷漠他说道:“你如不相信我,那就别让他吃了!”

云阳子淡淡一笑,道:“贫道实有几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金花夫接道:“你说吧!”

云阳子道:“夫人这疗毒丹丸,并非是施舍给我们,而是贫道以价值连城的奇书,和一幅名画所换得……”

金花夫人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云阳子道:“夫人适才在江中小舟之上,也曾取出一个玉瓶,和此刻玉瓶的颜­色­不同,怎能使贫道不生怀疑之心?”

萧翎暗暗赞道:这云阳子名满天下,果非幸至,除了武功之外,心思竟也是这般缜密。

周兆龙却听得暗暗骂道:这牛鼻子老道,当真是难缠的很。

金花夫人又缓缓从怀中摸出两个玉瓶,一齐放在竹榻旁侧的一条木凳上,说道:

“我能够役使百毒伤人,但解毒之药,就这三种,这三种之内,自然是有一种可解那金虻之毒,你如不信任我,那就自己选一瓶用吧。”

云阳子望了三个玉瓶一眼,微微一笑,道:“如若贫道也备有一册假的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让夫人凭运气,自行选它一幅,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金花夫人暗道:这牛鼻子老道胡吹大气,我且逼他拿出两幅出来瞧瞧,当下道:

“如若当真有此准备,妾身倒是想见识一下。”

云阳子望了宇文寒涛一眼,道:“­阴­谋暗算只能使用一次,贫道当不致再蹈覆辙。”

探手入怀,果然摸出了两本黄绢封皮,大小一般,厚薄相等的绢册,和两卷羊皮封包的图画,接道:“夫人可要从这一真一假的书册、画绢中,凭运气选上一幅吗?”

金花夫人仔细瞧了两本绢册,和两幅画卷一眼,只见形状相同,竟是难分真假,一时间哑口无言。

萧翎突然一侧身,大步行了过来。

展叶青只道他要出手抢夺,肩头微晃,闪身而上,挡在书画前面。

但见萧翎拿起三只玉瓶,道:“请问夫人,这三只玉瓶中,哪一瓶中的丹丸,可解金虻之毒?”

金花大人道:“白­色­玉瓶中的白­色­丹丸,但他们却不肯相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萧翎伸手抓起那白­色­玉瓶,托在手中,道:“夫人,这药物不会错吧?”

金花夫人脸­色­微微一变,道:“小兄弟,你要­干­什么?”

萧翎道:“咱们此来,旨在取那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如若这般各逞心机,相斗下去,只怕谁也讨不了好去,因此,在下想请求夫人,先以治疗金虻剧毒的药物相赠。”

金花夫人笑道,“好啊!小兄弟、我这作姊姊的成全你的英名就是,你换过左面那翠­色­的瓶子。”

萧翎暗忖道:这女人果然­阴­毒的很,当下换过左面玉瓶,递向云阳子,道:“道兄请倒出瓶中的药物,让贵掌门试服一粒。”

他心中不敢信任金花夫人,因而言词之间,也不敢说的十分肯定。

云阳子亦觉此等对峙下去,非长久之策,接过玉瓶说道:

“萧大侠誉满武林,贫道相信得过。”言中之意,把责任完全加诸萧翎身上。

萧翎被云阳子大帽子一扣,心中突然二震,暗道:那云阳子为了信任于我,才让无为道长服下瓶中药物,如若这药物之中有毒,那无为道长岂不是死在我一句话中,心中紧张,不禁回头望了金花夫人一眼。

金花夫人美丽的脸上,绽开一片笑容,道;“小兄弟你瞧什么?难道不信任我这大姊姊吗?”

萧翎心中暗道:你狡诈凶险,实难叫人信任。

但却连连应道:“哪里,哪里。”

云阳子打开瓶塞,倒出一粒丹药,亲手服侍无为道长服下。

周兆龙虽觉萧翎多管闲事,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斥责于他,只好闷在心中。

展叶青、终南二侠和云阳子,八道眼神一齐投注在无为道长的身上,瞧他服过药物后的反应。

破烂的茅屋中一片沉寂,但沉寂中却潜伏着无比的紧张,终南二侠、云阳子、展叶青,以及宇文寒涛、周兆龙等,都暗暗运集了功力戒备,如若无为道长服下药物的反应不对,立时将展开一场凶险的恶战。

金花夫人那深深的心机,狡猾的生­性­,和那美丽娇靥上如花的笑容,使人无法捉摸她的为人,行起事来更是真真假假,莫可预测。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忽见无为道长伸动一下双臂,长长的吁一口气。

萧翎暗暗放下一块石头,忖道:看来这药物不似假的了。

忽闻柔音传入耳际,道:“小兄弟,让那牛鼻子老道倾尽玉瓶中的两粒丹丸,一齐给无为道长服下,半个时辰之内,他就可以清醒过来了。”

萧翎目光转动,回顾茅屋中人,都无所觉,心知是金花夫人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说给自己一个人听,一时间也无暇细作思量,急急说道:“快把瓶中余下两粒丹药,给他一齐服下。”说过之后,心中才霍然警觉,暗道:金花夫人之言,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话既出口,已难收回。

云阳子回目望了萧翎一眼,倒出瓶中药物,投入无为道长的口中。

展叶青剑眉微微一蹩,似是对云阳子信任萧翎一事,大不满意,但他却隐忍未发。

突然间,蹄声得得,传了过来,由远而近,似是直向这茅屋而来。

终南双侠紧靠屋门而立,听得蹄声之后,回手掩上了两扇柴扉。

但闻蹄声愈近,健马似是已到了茅屋外面。

这是片荒凉的郊野,这茅屋更是一座久无人居的荒舍,一不近官道,二不通要隘,陡然间有快马奔来,自非寻常。

但茅屋中的群豪,却是一个个凝立不动,除了终南二侠随手掩上柴扉之外,对那已奔近茅屋的快马,浑如不觉。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剑童,你进这座茅屋中瞧瞧去。”

萧翎听得心中一动,暗道:“原来是假冒我名字的蓝玉棠到了,只怕此番免不了真假萧翎要对面相见了。”

但见展叶青口齿启动,那儒中长衫、胸垂花白长髯的终南大侠,不住微微点头,但却不闻声息,显是两人正用“传音入密”之术交谈。

只听砰的一声,柴扉被人踢开,一个十四五岁手横宝剑的青衣童子,大步而入。

他似是未曾料到这茅屋之中,竟然有这样多人,不禁微微一呆。

室中群豪仍然凝神肃立,竟无一人理他。

那剑童颇有识人之能,目光一转,已瞧出茅屋中无一弱手,个个都是内外兼修的高人,最使他不解的是这茅屋中人,个个都己提聚了真气,蓄势待敌。

区区一座破烂的茅屋、不过两间房子的大小,但却有八个武林高人,各提真气运功相持,似友非友,似敌非敌,扑朔迷离,玄奇难测。

只听那清冷宏亮的声音,由室外传了进来,道:“剑童,室中有人吗?”

剑童后退一步,长剑护住胸前,急道:“禀告相公,这茅屋中都是人,站满了人。”

他急切之间,难以修词,慌慌张张,词不达意。

室外人冷哼一声,道:“都是些什么人?”

剑童道:“我认不出来,对啦,那日在江畔夺萧翎……”忽然想起主人现在正假冒萧翎之名,急改口说道:“抢夺那灵牌之人,也在这里。”

室外人温声说道:“你是怎么了,今日连话也说不清楚。”

语声未落,一个穿着蓝衫背Сhā宝剑的英俊少年,大步走了进来。

茅屋中的终南二侠,宇文寒涛等人,似是都不愿首先和来人冲突,竟是无人挡阻于他。

萧翎目光一转,看那蓝衫少年,果然是假冒自己之名的蓝玉棠。

蓝玉棠似是也未料到,一座荒凉的茅屋中,竟然有这么多人,也不禁为之一呆。

他目光流转,发觉室中之人,竟都是目光炯炯、英华内蕴的武功高手,心中更是震惊。

金花夫人举手理一下鬓边散发,回顾了蓝玉棠一眼,不禁芳心一动,暗道:中原武林道上,竟有这许多俊俏人物,当下娇声说道:“看样子你们是无意闯到此地了?”

蓝玉棠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冷冷答道:“就算是有心到此,又怎么样?”

宇文寒涛暗道:好横的小子,如非大敌当前,就对这句话,也该出手教训他一顿。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口气很大,想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了,你叫什么名字?”

蓝玉棠俊目中寒光一­射­,扫­射­了群豪一眼,道:“萧翎……”

室中群豪,全然为之一怔,十几道目光,一齐投注在那蓝衫少年的身上。

金花夫人咯咯大笑,道:“萧翎,不知这中原武林道上,一共有几个萧翎?”

蓝玉棠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身子一侧,直向金花夫人冲了过去。

宇文寒涛右掌一挥,拍出一招“天外来云”,口中冷冷喝道:“小小年纪,怎的这等放肆?”

但闻砰的一声,蓝玉棠竟然硬接了宇文寒涛一掌。

一掌交接,全室中群豪震动。

原来宇文寒涛一掌虽然把蓝王棠的去势挡住,但宇文寒涛却脚下移位,横里退了两步。

那蓝玉棠出手快速,内劲的强猛,不但使宇文寒涛心头震动,就是旁观诸人,也暗自吃惊不已。

蓝玉棠接下一掌,身子微一停顿,左脚一抬又跨了进去。

这茅屋中本就狭小,一榻、一凳,已占了不少地方,再加上几个人,余下的空位,实在有限,蓝玉棠举步一跨,冲向了萧翎停身之处。

如若萧翎不肯闪身让避,两人非得撞上不可,如是闪身避开,让出去路,蓝玉棠落足之处,正好是木凳旁侧,伸手可取木凳上放的两幅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萧翎连转了两三个念头,决定封挡住这蓝玉棠的来路,不让他有机会取到那玉仙子的画像,和惊扰着无为道长,当下暗运功力,身子一横,反向蓝玉棠身上撞去。

蓝玉棠冷笑一声,抬起的脚步,悬空下落,右手疾快拍出,点向萧翎的左肩。

萧翎早已有备,身子一侧,避开了一击,正待反袭一掌,瞥见金花夫人纤手横里扫来,五指尖尖,扫向了蓝玉棠的脉门。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几人虽只是简简单单的放对几招,掌不带风声,招不见诡异,只看那出手的速度,都已知遇上了劲敌。

蓝玉棠抬起的右脚,突然向后踢出,攻向了周兆龙。

这一着突然至极,他本待向前冲进的右脚,忽的前后易势,攻向后面,周兆龙骤不及防,竟然被迫的横移一步。

原来,在那一瞬间,蓝玉棠已发现了萧翎防守之势,严密之极,无懈可击,而且在那防守之势的后面,还隐伏着凌厉绝伦的反击之能,金花夫人拂出一掌之后,也有着连绵攻出的后招,正是武功中极上乘寓守于攻,攻中含变的手法,自己一脚悬空,两则受敌,形势大为不利。

只有先稳住身子,立于可攻可守之地,才能从容对付这两个生平未遇过的大敌,才陡然问易势变向攻向周兆龙了。

周兆龙横移一步,蓝玉棠右脚踏落实地,右手斜里推出一招“巧扣连环”,封挡住了金花夫人的攻势,头未转顾,左手同时向后拍出,一招“云封雾锁”,封住了身后的门户。

果然,周兆龙不甘受欺,身子移位的同时,右掌疾快的拍出了一招“浪撞礁岩”。

但闻砰的一声轻响,如击败革,双掌接实,周兆龙被震的又向后退了两步。

蓝玉棠晃了两晃,才把身子稳住。

显然,这一掌硬拼之中,双方都用出了六七成功力。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嗯!果然是身手不凡。”

柳腰一探,左手斜斜扫来。

蓝玉棠剑眉一耸,双手忽然合掌当胸。

金花夫人攻出掌势,疾快收了回来,脸上笑容敛失,泛现出凝重之­色­。

周兆龙连吃两次大亏,众目睽睽之下,有着难以下台之感,右手一探,翠玉尺已握手中。

宇文寒涛似是早已料到他要恼羞成怒,身子一转,挡在周兆龙的前面,暗施“传音入密”之术说道:“周兄,小不忍则乱大谋,此人武功高强,室外还不知有几位帮手,如若和他拼了起来,岂不是授人以柄,让那武当派坐收其利。”

周兆龙道:“宇文兄说的不错,错过今日之局,再和他算帐不迟。”

那蓝玉棠连试数招之后,心中暗生凛骇,已知这室中之人,无一弱手,默察形势,双方似敌非友,倒不如暂坐以观变,是以,金花夫人缩手不攻之后,竟也不再出手。

室中,暂时恢复了沉寂,但加上个蓝玉棠出手一搅,原本紧张的局势中,又渗入了一层微妙的混乱。

金花夫人暗施传音之术,对萧翎说道:“小兄弟,来人武功很高,只要他不再乱闯,暂时不要惹他。”

萧翎淡淡一笑,代表了答复。

但闻一声轻微的叹息声,那仰卧在竹榻上的无为道长,忽然睁开双目。

展叶青情绪激动,忍不住低声喊道:“大师兄……”

云阳子以目示意,阻止展叶青再说下去。

无为道长涣散的目光,环扫了室中一周,重又缓缓闭上。

金花夫人道:“令师兄已经醒来了,我们不用再等了。”右手一伸去取木凳上的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

展叶青一式“手挥五弦”扫了出去,说道:“你急什么?等上一会工夫,再拿不迟。”

金花夫人伸出的右手原式不变,五指却突然一曲,疾快弹出。

这一曲一弹之间,反守为攻,数缕指风,袭向展叶青的脉门。

展叶青右腕一沉,指风掠掌而过,扫出的右手,竟是也不收回,化作“迎云捧日”,反扣金花夫人的手腕。

两人掌未易势,但沉浮曲指间,连变数招,各抢先机。

金花夫人掌势一翻,五指半曲,向下拍去。

这一次,双方都已无法再变招式,势非接实不可。

忽然间寒芒一闪,剑气森森,云阳子长剑递出,就在两人掌势欲接未触之际,扫了过去,硬把两人将要接触的掌势分开,说道:“夫人暂请忍耐片刻,贫道出口之言,焉有反悔之理,那玉仙子画像、三奇真诀,已是夫人之物,又何必这般的迫不及待呢?”

金花夫人柳眉间杀机涌现,冷笑一声,默然不语。

她显然已动了怒火,但又似顾虑甚多,强自忍了下去。

蓝玉棠啊一声,自言自语他说道:“玉仙子的画像。”双目中暴­射­出冷电般的寒光,投注到那木凳上的书册和画卷之上。

金花夫人,云阳子等齐齐望了蓝玉棠一眼,谁也没有理他。

忽听木榻边,一阵轻微的响声,仰卧在竹榻上的无为道长,全身在轻微的颤抖起来。

展叶青脸­色­一变,右手一探,刷的一声,拔出了背上长剑。

萧翎一皱眉头,暗道:糟糕,金花夫人如若是给的毒药,武当派必将我恨之入骨,我原想暗助无为道长,却不料竟然害了他的­性­命,这狡猾­阴­毒的女魔头……

忖思之间,忽见无为道长一挺而起,缓缓下了木榻。

沉着、稳健的云阳子,也有些按耐不下心头的激动,沉声问道,“师兄的伤势……”

无为道长说道:“好多了。”

两道目光投注在宇文寒涛身上,接道:“宇文兄别来无恙。”

宇文寒涛淡淡一笑,道:“兄弟如若不死,随时候教。”

云阳子双手缓缓从怀中摸出一本绢册,和一幅画卷,递向金花夫人,道:“木凳上的两份,全是伪品,夫人刚才纵然抢到了手中,也是白费一番手脚,真品在此,敬请收过。”

金花夫人接过绢册,画卷,道:“道长老谋深算,好生令人佩服。”

云阳子道:“事非得已,贫道不得不防人一着,并非是故意施诈。”

金花夫人道:“怎能证明你这份绢册和画像,不是伪品。”

云阳子道:“夫人如若不信,不妨当面看过。”

金花夫人回顾了宇文寒涛一眼,打开画卷,略一过目,立时合上,又翻了两页真诀,发觉果是真品,才缓缓收藏怀中。

那假冒萧翎之名的蓝玉棠,目光一直随着金花夫人手中画卷、绢册移动,直待她收入怀中之后,才冷笑一声,道:“喂!

你那玉仙子的画像,可肯卖吗?”

金花夫人收过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画像,心中已较为宽畅,淡淡一笑,道:“你买得起吗?”

蓝玉棠道:“你开价吧!”

金花夫人怔了一怔,道:“我要你一双眼睛,纵然你得到了名画,也是瞧看不成。”

蓝玉棠道:“哼!好大口气,你如果不肯卖,可别怪在下要抢。”

金花夫人道:“那就抢一下试试?”

蓝玉棠道:“有何不可,咱们走着瞧吧!”

说着转身向室外行去。

金花夫人担心如和这人冲突起来,只怕授给武当派以可乘之机,他既不愿此刻动手,那是最好不过,也不出言拦阻,回顾了宇文寒涛和萧翎一眼,道:“咱们走吧!”当先举步向外行去。

萧翎缓缓扫掠了云阳子和无为道长一眼,欲言又止,转身紧随在周兆龙身后而行。

展叶青突然高声喝道:“宇文寒涛,你站住……”

宇文寒涛霍然回身,道:“展兄有何见教?”

展叶青冷冷说道:“你也想走吗?”

宇文寒涛道:“如是展兄想赐教几招武当绝学,兄弟自是当留此地奉陪。”

展叶青肩头微微一晃,突然欺进三尺,长剑护胸,冷笑道:

“室中狭小,咱们到室外去较量吧!”

宇文寒涛左手仍提着那只描金箱子,横在身前,道:“兄弟就用这只箱子,试试武当派的绝学。”

云阳子肃然说道,“师弟,回来。”

展叶青停下脚步,道:“师兄有何吩咐?”

云阳子道:“宁叫他人无义,但咱们武当派不能失信于人,今日是换药物,不可迫人动手……”

目光一转,投注到宇文寒涛身上,接道:“宇文兄请便吧,错开今日,咱们哪里见面,哪里算这笔帐。”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道:“很好,很好,兄弟当随时候教。”

紧随在金花夫人身后,大步出门而去。

周兆龙低声说道:“咱们身怀重宝,不宜节外生枝,早回百花山庄,不知道夫人和宇文兄的意下如何?”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怎么?你可是怕我把这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带回苗疆去吗?”

周兆龙听得心头一震,暗道:你这种女人­阴­毒狡诈,什么事做不出来,口中却说道:

“夫人说笑话了。”

金花夫人道:“我此番进入中原,一来想畅游中原的名山胜水,二来想见识一下中原武林人物,此刻周兄就算想让我回归苗疆,妾身亦难应命,但请放心好了。”

这番话表面上甚是柔和,骨子里却是大大把周兆龙挖苦了一顿,只听得周兆龙暗暗骂道:好一个多疑恶毒的女人。但他脸上却仍是陪笑说道:“夫人中帼中一代女杰,此番东来,不难扬名于中原武林道上。”

天下人,无不喜爱别人奉承,周兆龙这一顶高帽子顿使金花夫人眉开眼笑,道:

“周二庄主太夸奖了,风闻那沈大庄主,除和我及宇文先生结盟之外,尚从关外请来一位高人,不知是何等人物?”

周兆龙微笑道:“这个兄弟不太清楚,回得庄去,夫人一问大庄主,当可尽悉内情了。”

金花夫人笑道:“你和那沈木风,虽是以兄弟相称,但却是畏他若师是吗?”

周兆龙暗骂一声:好刻薄的口舌。口中却笑道:“咱们中原人物,一向是长幼有序,兄友弟恭,谈不上什么畏惧。”

金花夫人突然回过头来,望着萧翎说道:“小兄弟,你也很怕沈木风吗?”

萧翎扬了扬剑眉说道:“礼义当先,长者为尊。”

金花夫人笑道,“好一个长者为尊……”

突然停下脚步,住口不言。

抬头看去,只见适才闯入茅屋中那蓝衫少年,背Сhā宝剑,卓立在道中,两眼望天,一派傲气。

在他两侧,各站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衣童子,左面的仗剑,右面的捧琴。

宇文寒涛道:“此人就是年来突起武林,名噪一时的萧翎,夫人不可大意。”

金花夫人回顾了萧翎一眼,道:“小兄弟,你不也是萧翎吗?

怎么凭空的又多出一个萧翎来呢?”

萧翎道:“天下同名同姓之人很多,这也没什么稀奇之处。”

那蓝衫少年似是突然被针扎了一下,望着天空的目光,突然移注到萧翎的脸上,道:

“怎么?你也叫萧翎吗?”

萧翎道:“不错啊!兄弟可是货真价实的萧翎。”

蓝衫少年冷笑一声,道:“哪一个还是假冒的不成?”

萧翎心中暗笑,忖道:“那夜你跪在江边拜我灵位,要我­阴­魂显灵,助你好事,此刻你面对真人,却又是这般的理直气壮。”

他想到可笑之处,不觉由脸上流露了出来。

蓝衫人怒道:“你笑什么?”

萧翎道:“笑一笑也不行吗?”

蓝衫人冷冷他说道:“不行,如若你真的叫萧翎,今日咱们两人中,必应有一个死亡。”

萧翎扬了扬剑眉,道:“要拼命吗?咱门无仇无恨,何苦定要你死我活?”

左面那捧剑的童子,道:“谁要犯了我们公子的名讳,死了自是活该。”

萧翎暗道:当真是蛮不讲理,你们公子冒用了我的姓名,还要指我犯了他的名讳,怒从心起,冷笑一声,道:“眼下鹿死谁手,还难预料,不用口气大大。”边说边向前行去。

周兆龙突然一飘身,挡住了萧翎,低声说道:“三弟且请忍耐片刻。”回头又对那蓝衫人一拱手,道:“兄弟周兆龙……”

蓝衫少年冷笑道:“我知道,你是百花山庄中的二庄主,贵庄中有几个管事的兄弟,是伤在兄弟的剑下,你如想替他们报仇,那就不妨和萧翎一齐出手。”

周兆龙一皱眉头,暗道:江湖上传他是个冷面辣手,看来是传言不虚。

他为人心机­阴­沉,不愿这真假难辨的两个萧翎,在这时动手相搏,强忍心中怒火,笑道:“萧大侠言重了……”

忽见一骑快马,闪电飘风般直冲过来。

马上人手中高举着一面金花令旗,大声叫道:“大庄主传下了金花令愉,要诸位快些回庄中去!”

百花山庄中的弟子,一向狂做惯了,虽见路上有人,也不肯勒缰转马,竟直向那蓝衫人冲了过去。

周兆龙正待出言喝止,已然不及,但见那蓝衫人身子一转,右手抬动,寒光一闪,耳际间一声人叫马嘶。

那骑马大汉,已然连人带马被劈作两半,横尸路旁,流了一地鲜血。

再看那蓝衫人拔剑出手快速,手法­干­净利落。不但使周兆龙心中大为震骇,就是金花夫人,宇文寒涛和萧翎,也都是看得惊奇不已。

金花夫人回顾了宇文寒涛一眼,道:“这是哪一家的剑法?”

宇文寒涛道:“这剑法,在下亦未见过,不知是哪一家的独门密技。”

但闻那蓝衫人冷冷说道:“萧翎,出来啊!可是害怕了吗?”

萧翎道:“二哥闪开!”身子一闪,呼的打个转,从周兆龙的身侧翻了过去。

周兆龙伸手一把,竟然没有抓住,不禁吃了一惊,道:“这是什么身法?迅如电转,诡奇莫测。”

金花夫人一皱眉头,低声对宇文寒涛道:“这萧翎的武功很高,周兆龙只怕是望尘莫及,单看那闪身一转的身法,似已得上乘武功神髓。”

宇文寒涛启齿一笑,道:“这萧翎似是甚得那沈木风的宠爱,如果伤在那个萧翎的剑下,沈木风绝然不肯罢休。”

金花夫人急道:“不错啊!”

忽一挫柳腰,一式“海燕掠波”,呼的一声,由周兆龙头上飞了过去,落在萧翎的身后四五尺处,说道:“小兄弟!放心动手,做姊姊的替你掠阵。”

萧翎已看到那蓝衫人的身手,凝神对敌,心无旁骛,右手拔出背上的长剑,蓄势待攻,虽然听到了金花夫人之言,却不愿分神答话。

那蓝衫人脚下不丁不八,但两道眼神,却暴­射­出森寒的冷光,凝注萧翎,眉字问,笼罩着一片杀机。

双方对立相持良久,那蓝衫人仍不拔剑。

萧翎忍耐不住,说道:“阁下为何不拔剑进击?”

蓝衫人不理萧翎的问话,只是圆睁着双目,不停的上下打量。

他似是要从萧翎那仗剑防守的架势中,找出破绽,以便一剑致命。

萧翎暗提真气,已然如满月之弦,但那蓝衫人仍是不肯拔剑出手,但脸上煞气却是愈来愈浓。

金花夫人似是已看出,双方都已把功力提到十成以上,正在找寻对方的破绽,出手一击,定然是石破天惊,必有一伤,细看形势,竟然找不出自己有下手之处,不禁心神微震,暗道:原来这两个萧翎,都是身负绝技的高手。

萧翎究竟是对敌经验不足,面对强敌,不知蓄力自保,却把真气遍行百骸,已成了欲罢不能之势,双方如再相持下去,自己只有冒险一击了,否则那提聚的真气难以宣泄,势将凝成内伤。

那蓝衫人仍是那样不丁不八的站着,似是毫无准备,但如仔细看去,立可发觉那竟是一种极深奥的起手之式,不论从哪一个方向进招,他都可凌厉绝伦的反击过来。

时间在沉默中悄然过去,但沉默中却充满着杀机,紧张得使人窒息。

双方又相持了大约一盏热茶工夫,萧翎全身突然微微的颤抖起来,脸红如霞,衣袂无风自动。

那蓝衫人的神­色­,也是愈来愈见凝重。

琴剑二童已看出形势不对,缓缓的向后退去。

萧翎虽然仍无法找出那蓝衫人防守之势中的破绽,但已然无法再忍耐,突然一振长剑,剑花一闪,幻起了一片寒芒,连人带剑直冲过去。

但见那蓝衫人手臂一招,迅快绝伦的拔出了背上长剑。

寒光交错,剑气漫空,人影闪动中,响起了一声金铁大震,两条相接的人影,突然又分散开来。

两人这交手一击,快速无比,快得连周兆龙和宇文寒涛都无法看得清楚。

定神望去,只见两人仍是相对而立,但中间已然相隔了七八尺远。

萧翎脸上的红霞已然褪去,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手中握着一柄断剑。

再看那蓝衫人手中的长剑,也成半截,眉字间杀机已消,代之而起的是隐隐的困倦之容。

原来两人电光石火的交手几招,剑法是各极其妙,功力上半斤八两,手中长剑,一齐震断。

那蓝衫人望了萧翎一眼,突然投去手中的断剑,冷冷地道:

“阁下的剑道,果然不凡,一年之内,在下当造访百花山庄领教。”

回顾了琴剑二童一眼,道:“咱们走!”当先转身,疾奔而去。

琴、剑二童紧随身后相护。

周兆龙眼见蓝衫少年和琴,剑二童渐渐远去的身形,一皱眉头,低声对宇文寒涛道:

“这人的武功不弱,今日如放他回去,岂不是纵虎归山。”

宇文寒涛似是早已洞悉了周兆龙话中之意,冷笑一声,道:

“周兄何不追上去杀了他,斩草除根?”

周兆龙暗骂一声:好个老好巨猾的东西!大步行了过去,伸手在地上捡起那金花令旗,说道:“敝庄主既传出了金花令谕,想必有紧要之事,咱们得早些回去了。”当先带路,急奔而去。

四人急急赶路,一口气奔回百花山庄,直入大厅。

宽敞的大厅中,坐了不少的人,血影子沈木风高踞桌首而坐,眼看四人归来,起身相迎,拱手对金花夫人一礼,道:“夫

人和宇文兄辛苦了。”

金花夫人道:“不用客气。”

沈木风道:“夫人可曾取来交换之物?”

金花夫人道:“幸未辱命。”

沈木风道:“诸位辛苦归来,本该先行休息一阵,但有一桩要事,必得请诸位参与才好……”瞥见萧翎脸­色­苍白,说道:“三弟怎么了?很累吗?”

萧翎微微喘息了两声,道:“路上遇到一位强敌,动手大战一场,但见到大哥的金花令谕,未及运气调息,就赶了回来,故而疲累未复。”

沈木风道:“遇上了什么人?”

周兆龙接口道:“萧翎。”

沈木风道:“胜负如何?”

周兆龙道:“三弟和他动手,一齐震断了手中长剑。”

沈木风转眼望着萧翎道:“你快坐下休息一会吧。”

萧翎道:“多谢大哥。”就近一处坐位,坐了下来。

沈木风欠身肃客,让金花夫人和宇文寒涛坐上上宾之位,才缓缓就坐。目光一转,扫掠了厅中之人一眼,笑道:“他们远道来此,又不能停留,在下既和夫人携手合作,自是当开诚布公,以示诚意,是以,才传了金花令谕,催请几位早些归来。”

金花夫人和宇文寒涛,瞧了那排列而坐的群豪一眼,只见他们个个黑中包面,只露出两只眼睛。金花夫人道:“这都是些什么人?”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如是普普通通的人,在下也不会催请夫人等回来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你们各自报出身份来吧!”

这些人都穿着一身劲装,满脸风尘之­色­,一望之下,即知是经过了长途跋涉来此。

但见左首第一人站了起来,欠身一礼道:“小憎现在少林罗汉堂……”

紧接着第二个站了起来,道:“贫道在武当门下。”

第三人站起说道:“小僧在峨眉门下。”

第四位站起说道:“贫道托身在青城门下。”

右手一扬,举起了一只形如柳叶的小剑。

第五个紧接站起,右手一圈一吐,左掌随势推出,道:“在下托身在昆仑门下。”

第六个起身说道:“在下混迹丐帮之中。”右手托出一枚金钱,高高举起。

第七个身子奇矮,站起来还不足四尺身材,声音冷漠他说道:“现在神风帮中。”

沈木风突然一摆手,不让余下之人再接下去,起身说道:

“夫人够了吧!”

金花夫人点点头说道:“沈大庄主之能,妾身佩服之极,余下之人,想也是混在各大门派中的伏桩了。”

沈木风道:“不错,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天下各门各派,都有我沈某伏桩,不论武林中形势如何变化,各大门派的情形,我都能了如指掌。”

语声微顿,挥手说道:“眼下武林中风云紧急,你们不宜多留此地,各自起程去吧。”

厅中群豪站起,鱼贯出厅,分头而去,片刻间走的一个不剩。

宽敞的大厅上,只剩下了沈木风、周兆龙、金花夫人、萧翎、宇文寒涛等五个人。

沈木风目注金花夫人,说道:“兄弟在各大门派中,埋下暗桩一事,除我之外,世间本无第二个人知道,今日兄弟借他们五年一度聚会之期,公诸在夫人和宇文兄的眼前,以示推心置腹,

合作之诚。”

金花夫人道:“沈大庄主数十年前,已然处心积虑,派人到各大门派中卧底,这等深谋远虑,实叫妾身敬服,如今他们都身居要位,对沈大庄主,自是更有大用了……”

沈木风道:“对夫人又何尝不是呢?”

他轻轻咳了一声,道:“夫人换回之物,可曾查看过吗?那云阳子狡狯难缠,不能以等闲视之。”

金花夫人笑道:“都已查过,想是不会错了。”

一面取出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接道:“这本三奇真诀,请沈大庄主收下,这幅玉仙子的画像……”

沈木风急急接道:“那玉仙子的画像,已归夫人所有,还提他作甚……”右手一扬,说道:“三弟好好的保管此书。”挥腕向萧翎投了过去。

萧翎一直微闭双目,装作调息,其实在那沈木风指令埋伏在各大门派中的暗桩,自报身份时,他已凝神静听,心中震骇不已。

直待听到沈木风呼叫之声,才霍然睁开双目,伸手接过三奇真诀,正待出言推辞,沈木风已抢先接道,“这本三奇真诀,乃是咱们百花山庄和金花夫人及宇文兄共有之物,必得妥为收藏起来,如有遗失,唯你是问了。”

萧翎只好应了一声,收起书册。

金花夫人缓缓收起玉仙子的画像,目注萧翎说道:“小兄弟深藏不露,剑术­精­绝,实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沈木风接道:“在下还未听得你们的详细经过,不论你们哪位说给我听听,那武当派中,应约的人,除了云阳子外,还有何人?”

宇文寒涛笑道:“还有终南二侠,及武当一位俗家弟子。”

沈木风道:“终南二侠,也参与了这场是非中吗?”

宇文寒涛道:“不错、兄弟亦曾劝过两人,无如两人执意地趟这次混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金花夫人道:“怎么?那终南二侠,很扎手吗?”

宇文寒涛道:“终南二侠,威震江湖三十年,盛名不衰,那位一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葛天仪,一把铁骨风火扇,不但招术­精­绝,变化万端,而且暗藏水火暗器,歹毒绝伦,独步武林三十年未逢过敌手,这两人如若全力相助武当派,倒是两个劲敌。”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这么说将起来,我倒要得斗斗他们了……”

语声一顿,目光缓缓由宇文寒涛脸上扫过,道:“相烦宇文兄一事如何?”

宇文寒涛暗暗一皱眉头,道:“在下能力所及,无不全力以赴。”

金花夫人道:“趁他们还未行远,劳请代我邀约终南二侠,明晨日出时分,在这百花山庄外面一会。”

宇文寒涛道:“夫人为何要邀终南二侠?”

金花夫人道:“我要会会那葛天仪的风火扇。”

沈木风笑道:“咱们准备尚未成熟,邀约的人手,尚未到齐,夫人最好先忍耐一二。”

金花夫人道:“妾身之见,和沈大庄主不同,那无为道长身体尚未复元,武当派领导无人,明晨妾身约斗那终南二侠,得手之后,便一鼓作气,生擒那无为道长,然后迫使武当门下归附百花山庄……”

沈木风接口笑道:“据在下所知,无为道长和云阳子等,都是生­性­高做之人,纵为玉碎,亦不为瓦全。”

金花夫人道:“那就借机先把武当一派首脑诛绝,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余下的弟子人数虽众,但领导无人,不难扫|­茓­犁庭,先清除卧榻之侧的威胁,亦可惜机大振百花山庄的威名。”

萧翎只听得心神震动,暗道:这女人当真是又毒又辣!

沈木风沉吟了一阵,道:“夫人既然智珠在握,有把握胜得那终南二侠,就依夫人之见,但送信之人,却用不着劳动宇文兄的大驾了。”

金花夫人笑道:“武当一门中人,似是对宇文兄恨入骨髓,若由他出面邀约,云阳子和终南二侠,绝然不会推托。”

沈木风道:“以终南二侠在江湖上数十年的威名,接到夫人邀战之请,绝然不会借故推托……”举手一招,立时有一个青衣美婢走了过来,躬身说道:“大庄主有何吩咐?”

沈木风道:“传我令谕下去,着令各处暗桩,注意那无为道长的行踪。”

那美婢应了一声,急急而去。片刻间又回大厅,欠身说道:

“已派遣出一十八匹快马,传出了大庄主的令谕。”

沈木风微一点头,道:“好!要当值夫子写一封邀斗终南二侠的书信送来。”

那美婢应声而去,片刻间携信而至。

沈木风看了一遍,送给金花夫人,道:“夫人请过目一下,如无修改之处,落下头名,我立刻派人送出。”

金花夫人略一过目,取过毛笔,写了姓名。

沈木风随手把书信交给那青衣美婢,道:“交给当值的管家传我令偷,今夜子时以前,如若交不到终南二侠手中,要他提头来见。”

那美婢应了一声,接过书信,匆匆而去。

沈木风目睹那美婢出了大厅,缓缓站起身子,道:“夫人和宇文兄,也该休息一下,在下不再打扰。”当先起身,离了大厅。

第十八回:龙争虎斗

且说萧翎回到兰花­精­舍,那金兰、玉兰早已迎候室外,捧送茶水,侍候的无微不至。

萧翎伸手从怀中取出三奇真诀,和衣倒在床上,心中暗暗付道:听那金花夫人口气,似是早已成竹在胸,无为道长对我有保护之情,云阳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岂能坐视不管吗?怎生得想个法子,通知他们一声,也好要他们早作准备……

玉兰捧着一个瓷碗走了进来,一碗桂花白木耳百合汤,仍在冒着热气,她向萧翎恭声道:“三爷,请您吃碗桂花木耳百合汤。”

萧翎心绪紊乱,本待拒绝,但见玉兰捧碗而立,神情间无限关怀,不忍再拒绝,取过银匙舀了一口吃下,道:“很好吃。”

玉兰道:“但得适合爷的口味,妾婢就心满意足了。”

但见软帘启动,金兰捧着银盘进来,笑道:“爷的头发乱了,我替你梳梳头。”

萧翎想到岳云姑替自己梳头的事,轻轻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金兰打开了萧翎头发,用梳子梳理。

玉兰却从萧翎手中取过银匙,舀汤送入他的口中。

一碗桂花木耳百合汤吃完,金兰也替萧翎梳好了头。

萧翎突然想起了唐三姑来,一日夜未见过她了,忍不住问道:“那位唐姑娘可来找过我吗?”

玉兰呆了一呆,手中瓷碗,几乎跌在地上,望着萧翎答不出话。

萧翎暗暗想道:她们这般怕我,想是我对她们太凶恶了,以后该对她们好些才是,当下微微一笑,道,“用不着害怕,我以后再不对你们发脾气了。”

玉兰道:“妾婢们得三爷提携,摆脱苦海,终生为奴为婢,任凭三爷打骂,也是心甘意愿,但望三爷答应我等执鞭随镫,不要在大庄主面前辞了妾婢们,我们姊妹已感激不尽了。”

萧翎道:“好吧!我只要留在百花山庄一日,就要你们随我身侧就是。”

玉兰愁眉一展,道:“多谢三爷,如若三爷离庄时,能把妾婢们带在身侧,那就更好不过了。”

萧翎笑道:“我在江湖上走动,带着你们两个姑娘,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玉兰道:“如若三爷不喜女妆,妾婢们可改扮作小厮书童,也是一样。”

萧翎道:“好吧……”

玉兰接道:“三爷答应了,我给你磕头啦。”

真的屈膝拜了下去。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我对她们从来少假词­色­,但她们却对我这般迁就,我答应留她们在我身侧,带她们随我在江湖上走动,竟能使她们这般的欣喜若狂……

忽然想到望花楼上,婢女荷花断臂一事,心中若有所悟,缓缓伸出手去,扶起玉兰,道:“你们放心吧!我答应了,绝不欺骗你们。”

玉兰忍着眼泪,笑道:“妾婢姊妹们,当尽心尽力的侍候三爷。”

萧翎笑道:“不用谈这些事了,那位唐姑娘来过没有?”

玉兰眼睛一眨,滚下来成行泪水,望着金兰,默然不语。

金兰轻轻叹一口气,低声说道:“玉兰妹妹不敢言,那位唐姑娘,已经被大庄主下令关人石牢中了。”

萧翎吃了一惊,叫道:“为什么?她不是二庄主特地请来的客人吗……”

金兰骇的娇躯一颤,急急说道,“三爷,小声点好么!”

萧翎镇定了一下心神,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兰道:“爷和金兰姊姊谈吧!我去把风。”放下瓷碗,一闪而出,身法­干­净利落,轻功竟是不弱。

金兰道:“详细的情形,小婢亦不知道,好像和爷有关!”

萧翎脸­色­一变,道:“和我有关,这非得问问不可了。”霍然站起,举步欲行。

金兰大急,横身拦住了萧翎,道:“三爷,你要去问哪一个?”

萧翎道:“我去问二庄主。”

金兰道:“问了又能怎样?二庄主也难做主放她出来。”

萧翎道,“那我去找大庄主。”

金兰摇摇头,道:“大庄主既然下令把她关人石牢,自然也不会答应再放她出来,问明白也没有用。”

萧翎道:“这么说来,我就不能管了?”

金兰道:“不管最好。”

萧翎道:“不成,这件事我非得管管不可,无缘无故,函邀别人而来,为什么却又要把人家关入石牢?”

金兰道:“三爷,你可知道,咱们这百花山庄中,从无一人敢违抗大庄主的令谕……”她突然压低了声音,接道:“你虽得大庄主垂青,但也不可件犯于他。”

萧翎微微一皱眉头,道:“我知道啦,多谢你的指点,但此事情理有亏,我必得问个明白。”

金兰道:“你不怕……”

萧翎接道:“怕什么?我不信大庄主就一点不讲道理!”

金兰轻轻叹息一声,道:“妾蝉自幼在百花山庄之中长大,耳闻目睹了无数惊心动魄的惨事,三爷一定要问大庄主,妾婢也不敢强劝,但望三爷多多留心……”

萧翎道:“我不怕,你不必为我担心!”

金兰黯然泪下,轻声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爷要小心了。”

萧翎沉吟一阵,道:“我一步走错,陷入泥淖……”

突然人影一闪,玉兰疾跃而入,道:“金花夫人来了。”

萧翎急急收起三奇真诀,刚刚藏好,室外已传进来金花夫人娇脆的笑声,道:“小兄弟在家吗?”

萧翎正待答话,那金花夫人已一阵风般冲了进来,目光四顾,打量了金兰、玉兰一眼,道:“这两位姑娘不错吧!小兄弟艳福不浅。”

二婢齐齐躬身一礼,道:“夫人说笑了,奴婢等如何担当得起。”

金花夫人道:“谁和你们说笑了,我是由衷的赞美你们。”

二婢知她是百花山庄中的贵宾,哪里敢和她顶嘴,奉上一杯香茗后,悄然退出。

萧翎起身说道:“男女有别,这卧室中谈话不便,咱们到外面厅里坐吧!”

金花夫人笑道:“男女有别,那两个丫头就可以在你的卧室中停留吗?我瞧这地方不错,就在这里谈谈吧。”

萧翎无可奈何他说道:“夫人莅临,有何见教?”

金花夫人道:“你对我这做姊姊的这般客气,不觉着有些见外吗?”

萧翎一时之间,想不出如何回答,只好沉吟不语。

金花夫人微微一笑,道:“兄弟,姊姊明日约斗终南二侠,你是知道的了。”

萧翎,点点头,道:“适才听夫人之言……”

金花夫人接道:“夫人是别人叫的。”

萧翎道:“那我要如何称呼你呢?”

金花夫人道:“我叫你兄弟,你该叫我什么?”

萧翎不愿叫她姊姊,灵机一动,道:“可是要我明晨为你助阵吗?”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用不着了,姊姊自信还能对付得了终南二侠……”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但战阵之间,难免有失手伤亡之虑,听你那大哥和宇文寒涛之言,终南二侠个个身负绝技,尤其老大葛天仪一柄风火扇,更是暗藏绝毒暗器,变化神鬼莫测,姊姊也不得不准备一下。”

萧翎道:“不知有什么需在下效劳之处?”

金花夫人道:“效劳倒不用,委托你代我收存一件珍贵之物。”

萧翎道:“什么珍贵之物?”

金花夫人道:“玉仙子的画像。”

萧翎呆了一呆,道:“这个……”

金花夫人道:“不用这个那个了,这玉仙子的画像,由沈木风亲口之中说出,为我一人所有,明日一战,我如不幸战死,这画像就送给你了。”

萧翎暗道:她为什么不把画像交给那沈木风保管,却要交我代她收存?

只听金花夫人接道:“不瞒你说,你那两位义兄和宇文寒涛,都不是可以信任的人,我瞧来瞧去,只有你可靠一点!”

萧翎道,“那倒未必。”

金花夫人笑道:“你纵然不肯还我,也不要紧……”探手入怀,摸出玉仙子画像,道:“小兄弟,你打开瞧瞧,看看画像是真是假。”

萧翎道:“自然不会是假的了,不用瞧啦。”

金花夫人道,“那你就好好的收存起来吧!明晨恶战过后,我如不死,再来取回画像。”

萧翎道:“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金花夫人四下打量一眼,突然低声说道:“那个小婢,可是沈木风给你的吗?”

萧翎道:“她们都是百花山庄中人,一向在这兰花­精­舍之中待客。”

金花夫人嗯了一声,打断了萧翎之言,接道:“可是你却加盟这百花山庄不久。”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这金花夫人当真是不可轻视,百花山庄规戒森严,想来无人告诉她,口中却反问道:“何以见得?”

金花夫人道:“我从两件事情上推断出来。”

萧翎心中大奇道,“哪两件事?”

金花夫人道,“第一件事,是你的武功路数上看去,我虽然未见过沈木风的武功,但已从那周兆龙和贵庄中的属下瞧出,武功路数似出一源,但你却大不相同……”

萧翎道:“我们兄弟并非同出一师,武功上自是大有差别的了。”

金花夫人笑道:“还有一件事,你就无法狡辩了。”

萧翎道:“什么事?”

金花夫人道:“物以类聚,以那沈木风的­阴­沉,周兆龙的狡诈,但你却是不够­阴­沉,也说不上狡诈,和他们全然不同,如你是久在百花山庄,本­性­难移,沈木风纵然不杀你,亦必早在你身上敝下手脚,以便控制于你。”

萧翎只听得心头一寒,默然不言。

金花夫人突然咯咯一笑,道:“但请放心,此刻正值用人之际,沈木风纵然已动了杀你之心,暂时也不会下手……”她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但你要留心那两个小婢……”

萧翎道:“他为什么要杀我?”

金花夫人道:“今日在那茅舍之中,你明里为百花山庄,暗中相助那云阳子,救了无为道长­性­命,这件事我能瞧得出来,宇文寒涛和周兆龙岂有瞧不出来之理,自然这做姊姊的也替你担了大部责任,把那真的解药给了无为道长。”

萧翎心头大震,但表面上却极力的保持着镇定从容,说道:

“在武林中走动,信义当先,人家既然以真本真画,给咱们交换解药,咱们岂可以伪药给人,沈大哥纵然是知道,也未必就会怪我……”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至于要我留心二婢,那更使在下不解,难道二婢还敢谋算于我不成?”

金花夫人笑道:“你一片天真,对人对事,毫无戒备,在江湖之上走动,未免是太可怕了。二婢固然是不敢害你,但令兄位木风难道也不敢害你吗?”

突然停口,侧耳听了一阵,疾快的一个翻身,跃出室外,又缓步走了回来,接道:

“如若我的推断不错,这两个丫头,必然极尽温柔体贴,撒娇卖乖以博取你的信任宠爱,使你对她们丝毫不生怀疑之心……”

萧翎暗暗忖道:这话倒是不错,这两个丫头确实如此。

但闻金花夫人继续说道:“沈木风把两个深得你宠信的内­奸­,放在你的身侧,如是想动手谋算于你,你自是防不胜防,姊姊役使百毒,但亦有用毒的能手,如若有一天,沈木风发觉你桀骜难驯,或是发觉你为人大过端正,难以和他们同流合污,随时可以命二婢在你的茶、饭之中下上缓­性­毒药,解药由他控制,迫你就范,听他之命,为他所用……”

萧翎想到沈木风喝令那侍女荷花自断手臂的残酷,心中油生寒意,暗道:这话倒也不错,如若那沈木风觉着我不和他们合流时,以他为人,极可不顾结义之情,在我身上下毒。

只听金花夫人接着道:“那时,你悔之已迟,姊姊言出由衷,小兄弟你可要三思,最好能够和二婢疏远……”

突然伸手,由头上拔下一支玉替,接道:“小兄弟,这支玉簪,乃天山特产的寒玉,带在身上,不但可避瘴气,且可试出百毒,吃饭用茶,先用这簪试试,如若茶、饭之中有毒,这玉簪立时变成紫黑之­色­……”

萧翎道:“这等珍贵之物,在下如何能……”

金花夫人笑道:“此事关系你的生命安危,我这做姊姊的岂能不关心么,快些收起来吧!”

萧翎缓缓伸出手去接过玉簪,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夫人的宠赐,使在下心中不安。”

金花夫人道:“你只要知道姊姊对你一片爱护之心,那就够了。”缓缓站了起来,接道:“姊姊不打扰了,这就告辞。”转身走了出去。

萧翎只觉心中一片偶然,想叫住金花夫人说几句感激之言,又觉甚难启齿,只好忍了下去。

在这充满着心机、狡诈的环境之中,使萧翎有着无所适从的感觉,他初入江湖,即卷人了一场势关武林劫运的漩涡之中,而且他已隐隐觉着,自己正是制造这场劫运的要角之一。

突听一声轻咳,传入耳际。

抬头看去,只见沈木风背着双手,依门而立,不禁心头一震,抱拳一个长揖,道:

“不知大哥驾到,小弟未曾远迎……”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你心有所思,耳目失去了灵敏。”缓缓行前两步,坐了下去,接道:“那金花夫人来过了?”

萧翎道:“刚去不久,大哥如早来片刻,就可见到她。”

沈木风道:“那倒不用了……”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的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森严的脸­色­。

萧翎暗道:糟了,只怕玉兰、金兰二婢,当真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人,想那二婢定在暗中偷听,把金花夫人之言告诉了他……

但闻沈木风长长叹息一声,道:“三弟,你可听过苗疆养蛊的事吗?”

萧翎道:“这个小弟听人说过。”

他在三圣谷中之时,已从庄山贝口中听得了江湖上各地奇事,苗人养蛊之事,早已由庄山贝详于讲解。

沈木风缓缓接道:“你可知道那金花夫人,乃当今唯一养蛊的名手吗?”

萧翎吃了一惊,道:“这个小弟就不知道了!”

沈木风道:“一般人下毒,大都是在茶饭之中,但那金花夫人却能借肌肤相触间,传下蛊毒,唉!为兄的一时忽略,忘记早些告诉你了。”

萧翎只觉前胸被人重重击了一拳般,心神震荡不已,良久才镇静下来,道:“那金花夫人既要和大哥推心置腹,共图大事,难道还会在小弟身上下毒不成?”

沈木风道:“为兄在这一方面,可是全然不­精­,更无法看出端倪,好在三五日内为兄有一位­精­通医道的好友,即可赶来,不论何等药毒,他无所不­精­,为了学解蛊毒,他曾在苗疆住了十年之久,待他赶到之后,就可看出你是否中有蛊毒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着道:“在那位神医未到之前,兄弟要多多小心一些,为兄的告辞了。”说罢转身而去。

萧翎急急说道:“大哥止步!”

沈木风回身笑道,“三弟还有事吗?”

萧翎道:“那金花夫人适才来到小弟之处,曾把玉仙子的画像交由小弟代她保管。”

沈木风神­色­间掠过一抹森冷的笑意,但一闪而逝,缓缓说道:“她为什么交你代她保管呢?”

萧翎道:“她说明晨要和终南二侠决战,生死难卜,故而把玉仙子的画像,暂时交由小弟保管,如若明晨胜得终南二侠,再来取回画像,如是不幸伤亡在终南二侠手中,那幅玉仙子的画像就算送给小弟。”

沈木风道:“那你就好好的代她收存着吧!待她赴过明晨之约,再还给她就是。”

他欲擒故纵,以退为进,每一句话都在激动着萧翎的感情,使初出茅庐,识见不多的萧翎步步自蹈入他的陷讲之中。

果然萧翎中了沈木风欲擒故纵之计,忍不注说道:“此图现在小弟之处,大哥可要过目?”

沈木风道:“画圣时天道遗留在人间的,只有这一幅是完整之作,小兄虽然见过那‘众星捧月’残图,却未见过这玉仙子的画像,如若方便,那就不妨取来瞧瞧。”

萧翎伸手将玉仙子的画像,递了过去,道:“大哥请看。”

沈木风接过画像道:“为兄原想要你骗取那金花夫人这画像,但想到她会下蛊毒一事,心中甚是不安,特地赶来告诉你小心一些,却不料她却先我而来,如今暂把这画像交你保管,咱们势难不还,待为兄鉴赏之后,明晨之前,定当派人送回,免得你到时作难。”

萧翎呆了一呆,道:“大哥要带回望花楼去吗?”

沈木风笑道:“风闻这玉仙子的画像,巧夺天工,为兄如在此处鉴赏,万一金花夫人撞来,反有甚多不便。”缓步出门而去。

萧翎心中灵机一动,道:“大哥携走画像,万一那金花夫人再来问起,小弟甚难回答于她,不如小弟出庄避她一避。”

沈木风略一沉吟,道:“目下咱们百花山庄之外风云紧急。

不如就在庄中避起来吧!”

萧翎道:“这个小弟自会小心,不劳大哥挂怀。”

他是异常聪明之人,交出玉仙子的画像之后,已知道入了圈套,图既到了沈木风的手中,势难立刻讨回,想到结盟兄弟之间,还是这般的尔虞我诈,心中大是不安,但此情此景,自己又想不出对付之策,只有设法和中州二贾,会上一面,研商一个方法出来。

只见沈木风点头说道:“你如避出庄外,可得小心一些,早去早回,免我挂念。”

萧翎道:“小弟记下了。”送沈木风离开了兰花­精­舍,返回室中,收起三奇真诀,立时离开了百花山庄,直奔正北而行。

萧翎出了百花山庄,撇开了大道,专走田野,旋展开轻身提纵之术,疾奔而行。

他隐隐还记得那夜和中州双贾比武订交的破庙所在,认定方向一阵急赶,夕阳返照下,果然看到了一座破落的大庙。

这是片异常荒凉的所在,一座破落的荒庙,四周生满了杂树、野草。

萧翎隐身在一株大树后,向后探视良久,不见有人追踪,才一提真气,施展开“八步赶赡”的上乘轻功,一连几个飞跃,人已跃过围墙,进入了庙中,穿过二门,直入大殿后院。

仔细一看,景物依旧,乱草之间,空出三四丈见方的一片黄土地。

萧翎看景物和记忆相合,辨认一下方向,直向正东厢房行厢房中木门已朽,满地积尘,但却一左一右的放着两口棺材。

他迅快打量了一下室中景物,走向南面一口棺材,暗运内力、轻轻一推棺盖。

但闻呀然轻响,棺盖应手而开。

低头一看,不禁为之一惊,只见那棺木之中,铺着锦被,锦被上仰卧一人,全身都被一付白布单掩起,无法看得出面貌、衣着,但见身体娇小,如不是女子,亦必是一个十几岁的童子。

破落的古庙,­阴­森的厢房、存棺中竟有一具尸体,萧翎纵然胆大,也不禁心头一阵怦然跳动,良久之后,才恢复了镇静。

低头嗅了一下,竟是毫无腐尸气味,暗道,这人如不是血­肉­早化,定然是刚刚存入的新尸,正待伸手去揭开那覆身的白单瞧瞧,忽然心中一动,又停下手来,暗道:“如若这是具女子尸体,我岂不是太过唐突了吗?此来旨在寻找那中州二贾的留书,如是不见书信,也不用惊动这棺中停尸。”

目光转动,忽见一角纸笺,露出在那自单之外,心中一阵惊喜,伸手探入棺中,手指还未及笺角,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传入了耳际,道:“不要动他!”

这一声轻喝,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字字充满森寒的味道,只听得萧翎毛骨惊然,头皮发乍,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两步。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全身黑衣的枯瘦大汉,当门而立,睁着一双圆大的眼睛,逼视着萧翎。

此人来的无声无息,以萧翎的耳目,竟然不知他何时到了门口。

萧翎略定惊魂,暗中提聚了真气戒备,才缓缓问道:“这棺木中的尸体是你的什么人?”

那黑衣枯瘦大汉,突然向前欺进了一步,道:“你管不着。”声音一片冷漠。

萧翎看他举步一跨,竟然有七八尺远,人已到了那棺尾之处。

萧翎暗道:不能问死人,活入该可以问了,一抱拳,道:

“兄台上姓大名?”

那黑衣人突然又向前跨了一步,人已到棺头,随手一拂,已把打开的棺盖合上。

这时,萧翎惊魂大定,胆子也壮了起来,目注那黑衣人,道:“阁下如再逼进一步,休怪在下无礼。”

那黑衣人忽然纵声大笑,道:“可惜你已失去制服我的机会……”

萧翎茫然道:“咱们尚未动手,胜负根本无法预料,在下失了什么机会?”

黑衣人道:“你如不离这具棺材,我纵有一击毙你之能,也是不敢下手。”

萧翎暗暗忖道:那具棺木,有何重要,而重要的是想必是那棺木中的人了,难道那是一位活生生的人不成?

疑念丛生,却又理不出一个头绪。

那黑衣人冷漠他说道:“你是自己动手呢?奇*书*电&子^书还是要我动手?”

萧翎道:“不知如何一个动手之法?”

那黑衣人道:“你如自己动手,我就借给你一把毒刀,刀上淬有剧毒,见血封喉,你只在身上随便刺破一处,立时可以死去,而且还落得一个全尸!”

萧翎忍下怒火,淡然一笑,道:“如著是让你动手呢?”

黑衣人道:“那就有你的痛苦受了,我要把你活擒过来,每日杀你几刀,七日你才能死,那份活罪,纵然钢筋铁骨的人,也是承受不了!”

萧翎道:“我不愿自己动手,也不愿让你动手,那该如何?”

那黑衣人脸上突然泛现出喜悦之­色­,道:“有办法,有办法,你这人当真是聪明的很。”

萧翎道:“什么办法?”

黑衣人道:“看你的神态,似是有着很好的武功……”

萧翎道:“武功么,略知一二。”

黑衣人道:“内功愈深的人,效果也愈大……”

萧翎听得茫然不解,大声喝道:“你在胡说什么,叫人听不明白。”

那黑衣人道:“我每日为你预备下最好吃的东西,只要你肯和我合作,我绝不伤害你的­性­命。”

萧翎道,“你在说些什么?”

那黑衣人忽然变的很有耐­性­,笑道:“我走了很多地方,一直就未瞧到过有你这般的人物,只要你肯帮忙,小女定然是有救了。”

萧翎笑道:“如若是救人的事,在下倒是愿尽心力,你说出来听听吧,要我如何帮忙?”

那黑衣人道:“小女患染了一种绝症,就是躺在那棺木中之人,你刚才已经瞧到了。”

萧翎道:“她还活着吗?”

黑衣人点点头,道:“她病势发作之后,就和死人无疑,我必得点她几处|­茓­道,以保住她最后一口元气不散,护住心脉,然后再设法替她疗治,每次她都能幸得生还……”

萧翎道:“有这等事,那你的医道不错啊!”

黑衣人道:“这倒不是老夫自夸,当世之间,恐难再有超过老夫医道之人。”

萧翎仔细瞧去,只见他脸上的肌­肉­僵硬,除双目可以转动,嘴巴可以说话之外,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活人面孔,暗道:这么样一位形容古怪的人,还要自夸医道绝世,如若他说的是实话、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只听那黑衣人接着说道:“老夫到此,本想访一位挚友,但小女的病势,却突然发作,老夫不得不暂栖身这古庙之中,先设法救了小女之命,再去拜访那位故友。”

萧翎道,“你说了半天,还未说出救人之法,但在下得事先说明,对医道我可是一窍不通!”

黑衣人道:“那倒不劳费心,只要你答应救助小女就行了。”

萧翎道:“好吧,我答应。”

那黑衣人喜道:“好极了。”突然伸手摸出了一个玉杯,和一把细微锋利的铁管递了过去,道:“你先放出一杯血来,让我瞧瞧你的血­色­如何?可否能用?”

萧翎呆了一呆,道:“要放出一杯血来?”

黑衣人道:“怎么?你自己答应的,现在又后悔了不成?”

萧翎心中暗道:不错,我确实答应过他,拿起那锋利的细小铁管一瞧,不似涂有毒药,当下说道:“如果令爱当真能被在下身上一杯血救活,萧某有何吝惜。”

举起铁管,刺入了左臂之上,果然鲜血由那铁管中流了出来,片刻间已流半杯。

但闻那黑衣人高声说道:“可以了,不用放啦。”

那黑衣人接过玉杯,高高举起,仔细的瞧了一阵,然后用舌尖伸入杯中抵了一下,品尝了一阵,突然笑道:“好血,好血!”

萧翎心中一僳,道,“人身血液,其味如一,难道我身上之血,和别人不同吗?”

那黑衣人眉字间,洋溢着一片欢愉,说道:“不同,不同,这里面学问大了,我走遍天涯,尝过无数人的血液,但却以你身上的血最好!”

萧翎道:“老前辈既是位岐黄妙手,为什么不把令爱的病势一次治好?”

黑衣人道:“良药苦难求,老夫虽然有回春之手,也是无可奈何!”

萧翎道:“你带着重病奄奄的爱女,走遍天涯海角,可就是为她寻药的吗?”

黑衣人道:“十几年来,我足迹遍及了大江南北,但终于被我寻到了疗治小女病势的良药!”

萧翎道:“不知那药在何处?”

黑衣人道:“就在这座荒凉无人的古庙之中。”

萧翎四顾一眼,道:“灵药生天地,想不到你天涯海角都找不到的良药,竟然生长在这荒凉的古庙之中。”

黑衣人微微一笑,道:“小女虽然身罹重病,但她的容貌,却依然是娇若春花,你答允赐血给她,那是她的救命恩人,请过来瞧瞧小女的容­色­如何。”

萧翎摇头笑道:“在下适才不知,多有冒犯令爱,此刻既已知道,岂可再有冒犯,男女不便,不用瞧了。”

那黑衣人左手揭开棺盖,说道:“有老夫在此,瞧瞧何妨!”

萧翎暗道:这人枯瘦如柴,却偏把女儿说的娇艳如花,倒不妨瞧瞧,看他女儿究竟是何等模样,举步走了过去,正待探头瞧向棺中,突然腰问“京门”|­茓­上一麻,不禁心神大震,左手正待回拍出去,左臂“天井”、“曲池”二|­茓­,又已被人点中,紧接着“五枢”、“维道”二|­茓­,又是一麻。

他全身之上,五处要|­茓­均已被点,就是庄山贝、南逸公等也是禁受不起,身子摇了两摇,一交跌倒地上。

那黑衣人拍拍双手,笑道:“年轻轻的,竟有如此功力,唉!

可惜呀!可惜!”

萧翎虽被点了五处|­茓­道,但无一处哑|­茓­,全身的劲力虽已失去,但口还能言,怒声喝道:“在下早该存具戒心才对,但却被你巧言所骗,遭你暗算,大丈夫死而何惧,谁要你假慈悲了!”

那黑衣人微微一笑,道:“小女沉疴、世无良药可医,兄台乃是她救命之人,老夫这里先谢过。”

萧翎道:“要我救你女儿之命,应该好好的商量才对,为什么还要暗算于我?”

黑衣人笑道:“此等事情,不是商量能成,此刻你为老夫所制,纵然是告诉你,也不妨事。”

他轻咳了一声,接道:“老夫要把你身上之血,放人我女儿的体内,小女固然是沉菏可起,但你却失血枯死,此等事情,岂是可以商量的吗?如若老夫和你商量,你是否能够答应呢?”

萧翎呆了一呆,道:“在下从未听人说过,有此等疗病之法!”

那黑衣人又道:“别忘了老夫乃当代第一神医,别人视为难事,但老夫却易如反掌……”

他哈哈一阵,接道:“你还有四个时辰好活,老夫要尽四个时辰之功,打通小女全身经脉,然后换去她身中之血,你虽然死了,但小女的身上,却有着你的血液,那是虽死犹生了!”

萧翎暗暗想道:我从恩师学过运气冲|­茓­之法,只要他一个时辰之内,不再动我,我或可自行解开|­茓­道,他要用上四个时辰打通他女儿的经脉,这时间是足够用了。

他从必死的境遇中,找出一分生机,心中宽慰不少,冷哼一声,闭上双目,不再理会那黑衣人。

但闻那黑衣人继续说道:“本来还有一个和缓之法,老夫替你配些补血的药物,让你每日食用,费上七日工夫,一样可救小女之命,也可保下你的­性­命,但适才老夫点你|­茓­道时,发觉你已练成了护身罡气,如若留下你的­性­命,定然是一大祸害,为小女借箸代筹,必得置你死地,以绝后患。”

萧翎道:“以我之血,救你女儿之命,那也罢了,却又要把我置于死地,你这位大夫,可称得心狠手辣!”

黑衣人笑道:“武林之中,人人称老夫为毒手药王,这名字岂是让人白叫的吗?”

萧翎冷笑一声,不再言语,暗中调息真气,准备冲开被点的|­茓­道。

那黑衣人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支银针,高高举起,道:“老夫虽然不知你的师承,但你既然练成了护身罡气,想必会运气冲|­茓­之法……”

萧翎心神大震,突然睁开了双目。

只见那黑衣人脸上泛现出一抹冷峻的笑意,道:“我毒手药王岂是受人蒙骗的人吗?”突的银针疾起,刺入萧翎的,‘天突’|­茓­中,哈哈一笑,接道:“这‘天突’|­茓­,属于任脉,刺入这枝银针之后,你即将失去运气之能,听候老夫的摆布了。”

萧翎心中泛起的一线生机,至此全绝,暗暗叹息一声,忖道:想不到我萧翎不死在对敌相搏之中,却被人放出全身的血液而死。

只见那黑衣人探手伸入棺中,抱起女儿,大步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重又回来,抱走萧翎,进入另一座厢房。

这座厢房,和那停棺的厢房,不过是一墙之隔,但此屋门窗俱全,都甚完好。

那黑衣人早已把地上打扫­干­净,铺上褥子,把女儿平放在蜂窝褥子上,却把萧翎放在地上,然后关好木门。

萧翎心念电转不息,谋思求生之法,唯一的希望,就是在四个时辰之内,中州双贾能够赶来此地,但事先既未约定,这希望是渺茫的。

第十九回巧逢毒手药王

夜幕低垂,室中更加黑暗,萧翎数处|­茓­道受制,连目为也受了影响,凭借着窗外透入的一点星光,只见那毒手药王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药箱,打开箱盖,取出了两只细小锋利的铁管,两个铁管之间,连有一道皮管。

毒手药王回过头来,望着萧翎微微一笑,道:“你如是想死得舒服一些,那就乖乖的听从老夫的吩咐,如果妄动挣扎之念,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萧翎心中激动异常,恨不得跃起一掌,活活把那毒手药王劈死,但|­茓­道被点,已是心余力拙,只有睁着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毒手药王双手开始在他女儿的身上推拿起来;但见他手臂伸缩,口中不时发出深长的呼吸之声,显得十分吃力。

萧翎尽量侧过目光,看那躺在褥子上的少女,穿着一件深­色­的衣服,毒手药王的手指,不时带起她身上的衣服,露出来雪白的肌肤。

时间在沉寂中过去,但萧翎心中却是思绪如潮,历历往事纷至沓来。

他想到慈爱的双亲,重伤死去的云姨,和一直索绕于心头的岳小钗,不禁英雄气短,黯然一叹。

突然间,响起一阵细微的娇喘之声,紧接是几声长长呼吸。

耳际间响起毒手药王的声音,道:“孩子,过了今夜,你就会和好人一样了,爹爹带你游历那名山胜水,吃尽人世间的山珍海味,骑马走山川,坐船行四海,看尽天下好风光……”

萧翎暗道:这人虽然对别人心狠手辣,但对待自己的女儿,却是慈爱的很。

但闻那娇喘之声,愈来愈高,那女子似已清醒了过来。

又过片刻,响起了一个娇弱轻柔的声音,道:“爹爹呀!这是什么地方?”

毒手药王道:“这是咱们借宿人家的好地方,快些运气和爹爹的内力接合起来,等你行血全开,爹爹就要给你治病了!”

那娇柔的声音又道:“爹爹呀,怎么不点起灯火呢?”

毒手药王道:“不用点灯了,爹爹目力过人,不点灯也可以替你治病……”突然住口不言。凝神静听。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是有人来了吗?凝神听去,果然隐隐听到了说话之声传来,心中一喜,暗道:不管来的什么人,只要走近此地,我就大声呼叫……

心念初动,突然哑|­茓­一麻。

原来毒手药王早已想到萧翎可能叫喊,先点了他的哑|­茓­。

但闻步履声,愈来愈近,竟然是直到门外。

一个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这数日来,咱们奔走不停,也未和龙头大哥通个消息。”

萧翎一听之下,已然辨出是冷面铁笔杜九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长长叹息一声,道,“那沈木风­阴­险毒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一旦和他有利害冲突,便绝不会顾借结拜之情。金兰之义。”

萧翎听出这声音正是那金算盘商八,和冷面铁笔杜九二人。

萧翎心情一阵激动,心想:以金算盘商八为人的­精­细,必会进室中查看一番……

可惜的是,他只能用心去想,口不能言,手脚也不能动一下。

这时,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刚由昏迷中醒过来的少女,沉重的呼吸,或弄出些什么音响,惊动中州二贾。

倾耳听去,除了微微可闻的微声呼吸,那姑娘似是也被毒手药王点了|­茓­道。

萧翎唯一的希望消失了,因为这微弱的呼吸之声,绝无法传到门窗紧闭的室外。

只听冷面铁笔杜九说道:“你是说那沈木风会杀了咱们萧大哥?”

商八道:“就算不杀他,也会想出别的办法控制于他,那沈木风诡计多端、手段毒辣,他作出的事情,怕咱们想也想它不到,昔年为兄曾经亲眼看到他诱杀少林四位高僧,手段的卑下、­阴­毒,实非他那等身份之人,该做出来……”

冷面铁笔杜九接道:“那咱们总得想个法子,打听一下萧大哥的下落才是。”

萧翎暗暗想道:这杜九终日里寒着面孔,言语冷漠,想不到他却是个古道热肠、情义深重的人。

商八道:“不错,咱们要设法探听龙头大哥的下落,看来只有冒险一探百花山庄了!”

萧翎心中急道:百花山庄中,布设险恶无比,如何可以去得,只要打开眼前的木门,就可以看到我了。

一股强烈的求生意识,自萧翎心中涌了上来,暗提真气,猛冲被点|­茓­道。

毒手药王似已感觉到萧翎在运气冲|­茓­,突的伸出右手,按在萧翎“玄机”|­茓­上,暗施传音之术,说道:“你要再妄生挣动之念,我就一掌震断你的心脉。”

萧翎只觉他掌心之中,有一股热力攻了过来,把他提聚在丹田里的真气,化解开去,心中吃了一惊,忖道:这毒手药王的内功不弱。

但闻冷面铁笔杜九道:“这封书信,仍然留在那棺木之中吧,万一龙头大哥到来、也好让他知道我们的行踪。”

听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不闻。

毒手药王缓缓站起来,低声说道:“你如再动妄念,可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转身过去,打开后窗,跃出室外。

这时,萧翎身上有六七处|­茓­道被点,那毒手药王虽然已去。他也无能挣动。

片刻之后,毒手药王仍由后窗跃回室中,自言自语他说道。“这中州二贾一向是我行我素,自由自在,倨傲自负,哪里会多出一个龙头大哥来了……”

萧翎心中道:中州双贾那龙头大哥,就是区区在下。

只听毒手药王长长吁一口气,道:“但愿今夜再无人来打扰。”缓级蹲下身子,取过中间连有皮管的铁管,刺入萧翎的左脉之上,另一面刺入那少女的右臂血脉之中。

萧翎只觉身上的存血,顺着那铁管流了出去,不禁暗暗一叹,忖道:他要放完我身上存血,让我枯竭而死,这法子当真残忍的很。

他虽有视死如归的豪气,但面对着这等惨事,也不禁凛然颤栗,畏惧惊怖。

毒手药王突然伸出右掌,按在萧翎的前胸之上,说道:“你|­茓­道被点,难以自行运气催动行血,老夫助你一臂之力吧!”

掌心热流滚滚,攻入萧翎内腑之中。

萧翎心神悚然,隐隐觉出身上之血,正涌泉一般流了出来;因数处|­茓­道受制,全身真气难以提聚,无法运气防止。

过了片刻,毒手药王突然收回按在萧翎前胸的手掌,右手食、中二指,按在那少女右腕脉门之上,一面伏下头去,在那少女胸上听了一阵,自言自语他说道:“乖女儿,十六年来你一直是在死亡边缘上活着,你固是受了无数的折磨苦难,也让为父的担尽了心事,孩子,你可知道为父的忧愁哀肠,只怕尤要强你自受的折磨痛苦。现在好了,这人身上之血,正合了你的需要,今夜之后,你就可以和常人无疑,随伴为父,自由自在的生活在这美好世界上了。为父的要带你玩尽天下的名胜,吃尽天下的佳肴美味,让你无忧无虑的生活在为父的庇护之下。”

萧翎心中想道:这人对女儿例是惜爱得很,一番话道尽了天下父母心,可是我萧翎却无缘无故的流尽了身上之血,枯竭而死。

只见毒手药王又掏出一个铁管来,刺入那少女左臂之中,说道:“孩子,为父现在要吸出你身上的坏血,换上那人的好血,你就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了。”张口含住铁管,片刻工夫,松开铁管,吐出了一大口血来,然后又含在口上,吸取那少女身上坏血。

萧翎只觉那毒手药王每吸那少女身上一口血,自己身上血的流动,就加快了一些,暗道:也不知道我身上有多少存血,能够禁得上他吸几口?

突闻砰的一声大震,传了过来,似是一件笨重的东西,被人摔在地上。

紧接传过来一个娇脆的声音,道:“你这丫头,如若再不说实话,我就要一刀一刀的碎剐了你!”

萧翎听那声音,正是金花夫人的声音,不禁心中一喜。

但这喜悦之感,有如电光石火,在脑际一闪而过,只因他想到周身|­茓­道受制,别说开口呼叫了,就是想弄出一点声音,也是有所不能。

只听另一个女子的声音答道:“夫人不要冤枉小婢,小婢只是听到埋伏的暗桩禀报说三爷向这个方向而来,但他行迹何处,小婢实不知情,唉!三爷正人君子,对待奴婢们恩重如山,他如真有了什么意外,小婢也不想独生人世了!”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你倒是多情的很,我问你,你可是很喜欢你的三爷吗?”

玉兰幽幽说道:“小婢是何等低贱的身份,怎敢存此妄想,但得能常常追随三爷身侧,终身为婢为奴,服侍三爷,小婢就心满意足了。”

金花夫人冷冷说道:“我瞧你这心愿,是难以实现的了,我就算不杀你们,也要告诉大庄主,为你选个缺腿少目的老头子,送他为妾,你不是很想服侍人吗?那就可以好好的伺候那位老丈夫了!”

玉兰似是受了很大的惊骇,半晌之后,才哀声求道:“夫人恩典,小婢对三爷绝无半分妄念……”

金花夫人冷冷接道:“你不用求我,我一向说得到,就做得到,出口之言,不折不扣,赶明儿我就和你大庄主讲。”

那玉兰似是已经求告无望,索­性­沉默不语。

这时,毒手药王已停止吸血动作,拔出那少女和萧翎臂上铁管,放在一旁,悄悄站起身子,站在门后,左手拔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蓄势待敌。

他存心十分显明,只要有人推门进来,立时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施袭击,以毒手药王的武功,暗中下手施袭,纵然是第一流的高手,也是难以防守得住,不死亦将身受重伤。

但闻金花夫人说道:“这座破落的古庙,除了那两具空棺之外,鬼影子也不见一个,他跑到此地作甚,我瞧还是到别处找吧!”

声音愈来愈远,逐渐消失。

显然,那金花夫人和玉兰远离而去。

萧翎暗暗叹息一声,忖道:她们到处寻我,却不知我就在她们的身侧,这一门之隔,竟是生死两个世界。

毒手药王长长吁了一口气,缓步走了回来,目注萧翎,冷冷说道:“那两个女人,可是前来找你的吗?”

但他还未待萧翎的答复,突然抓起铁管,迅快的刺入萧翎的血管中,想是他已想起萧翎|­茓­道被点,有口难言。

室外又传来了杂乱的步履之声,至少有两个人行了过来。

萧翎希望那是中州二贾去而复返,也许这两人探得了自己不在百花山庄的消息,重来这古庙搜寻自己的行踪,他凝聚了心神听去,希望由来人的声音中,能分辨出来的是谁。

但他失望了,那两人竟然一语不发,但步履声却越来越近。

毒手药王略一犹豫,把另一端铁管接在那少女身上,自己却从后窗中跃了出去。

显是,他已无法等待下去,准备引开或是搏杀两人,以便尽快完成那换血的工作。

萧翎感觉身上的存血,又缓缓向外流出,一缕死亡的恐怖,涌上了心头,暗暗忖道:

只怕我身上的血,快流完了,就要死啦。

他想到年迈的父母,从此将人鬼殊途,难再相见,想到五年来未见面的岳小钗,不知是否还完好无恙……今生今世,是永远见她不着了……

恍忽中,忽听到一声轻轻叹息,那躺在地上的少女,突然坐了起来。

萧翎恍忽的心神突然一震,陡的清醒过来。

他用尽了气力,想转过头去清晰的看她一眼,但竟是难以如愿。

那少女似乎已发觉了萧翎,柔声问道:“你是谁,我爹爹哪里去了?”

萧翎心中听的明白,但却苦于无法答复。

只觉Сhā在左臂的铁管,忽的为人拔去,耳际响起一个凄婉柔弱的叹息,接道:“爹爹又在害人了,唉!你纵然真能救活了我,但却害了别人的­性­命,一命换一命,这又何苦呢?”

萧翎看到一张白脸,由夜暗中伸了过来,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掌,轻轻的按在自己顶门上,一缕婉转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当真是对不起你,我爹爹自觉医术高明,整日想找一个根骨奇佳的人,换去我身上的坏血,我虽然不赞成他这做法,但我又无能阻止于他,因为,我常常晕过去,数日夜不会醒来……”

她微微一顿,又道:“你怎么不说话呢?”

萧翎心道:我有一肚子话要说,只是开不得口罢了!

那少女自怨自艾地叹道:“我知道啦!定然是我爹爹点了你的|­茓­道。”

萧翎心中暗道:是啊!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不替我解开?

但闻那少女接道:“很抱歉,我无能解开你的|­茓­道,只好等我爹爹回来时,再替你解吧!我只能先替你包扎一下伤口了。”

萧翎觉着左臂上,似已被缠上一物,但力道微弱,若有似无。忖道:这女子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想不到那般冷酷凶残的爹爹,却有着这么一个善良温柔的女儿,上天何以加诸她如斯不幸,罹得了坏血绝症……

忽然间心念一转,想到了自己生具三­阴­绝脉之症,群医束手势将必死,如今不但绝脉已通,而且成就了一身武功,此女能拖数年不死,足见其病非绝,世间或将有疗好她奇病的医药。

付思之间,忽见人影一闪,那毒手药王已跃入室中。

他闪动着两道森寒的目光,扫掠了萧翎和那少女一眼,顿足一声长叹,道:“孩子,你是几时醒来的?”

那少女婉然说道:“我醒来很久了,已经替他包扎了伤口,爹爹快把他|­茓­道解开吧!”

毒手药王轻轻叹息一声,道:“人算不如天算,孩子,你当真是命中注定的要受这绝症折磨的苦难吗?”

挥手一掌,拍活了萧翎的哑|­茓­。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一舒胸中闷气,说道:“令爱的病势能拖延了数年不死,足见并非无药可医之症。”

毒手药王道:“那是老夫的医道高明,才能保得她一口元气数年不散。”

萧翎道:“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我不信令爱之病,当真就无药可医,你虽自号药王,却未必能尽知天下药物。”

毒手药王道:“如若是老夫无能救治之病,只怕天下再也无能医之人。”

只听那少女接道:“爹爹呀!他还有几处|­茓­道未解,你为什么不把他解开再谈?”

毒手药王道“孩子,你可知他的武……”

突然住口不言,掌势连挥,解开了萧翎五处|­茓­道。

那少女接道:“他怎么样?”

待她问活出口,萧翎已挺身坐了起来。

毒手药土忽然一跃而起,道:“小女柔弱善良,不关她事,咱们出去较量,不要伤着她了。”

萧翎暗中一提真气,竟是血脉畅通,淡淡一笑,道:“急什么呢,在下是不是要和你打上一架,眼下还未作决定。”

那少女突然转过脸来,说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我爹爹虽然伤害了你,但他全是为我,我要是身体强健,他自然不会找你来换我身上之血了,你如恨我爹爹,那就先报复在我身上吧,唉!何况我爹爹武功高强,你决然打他不过。”

萧翎突然伸手拔出“天突”|­茓­上的银针,缓缓站了起来,向毒手药王说道:“像你这般残忍冷酷的人,却有着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儿,唉!父女之间,一恶一善,竟有如天壤之别……”

毒手药王怒道:“你敢教训老夫!”右手一挥,一指点来。

萧翎一闪避开,退后两步。

毒手药王骇然跃退,高声说道:“走!咱们到室外较量,你如能……”突然改口说道:“不能伤我女儿,她从未做过一件坏事。”

原来萧翎退了两步之后,刚好站在那少女身侧,只要一抬脚,就可踏在那少女前胸之上。

毒手药王急怒出手,忘了爱女和强敌,只不过两步之隔、攻出一招,立时警觉,骇然退开,出言相激萧翎,要他到室外比试,但萧翎竟是不吃激将之法,反而蹲下身去,这一来。毒手药王只吓的三魂出窍,七魄飞天,本是正在出言相激萧翎,却变成了改口相求。

萧翎缓缓抬起头来,冷冷说道:“我如要伤她之命,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毒手药王急道:“她身体虚弱无比,你纵然碰她一下,也可能要她的命!”

萧翎道:“你如能以慈爱女儿之心的一半,施爱世人,只怕你那毒手药王之名,早已被称作神手药王了。”

毒手药王道:“别碰我女儿一下,咱们好好商量,只要是老夫能力所及、我都会答应你。”

萧翎低头看去,只见那少女早已紧闭双目,鼻息声微,似已睡熟过去,不禁一呆,暗道:怎的这等快法,刚刚还在对我说话,眨眼竟已是睡熟过去……

忽见火光一闪,毒手药王晃燃起一个火折子,高举手中,缓缓走了过来,脸上是股惊怒交集的神情,自言自语地说道:“你如敢动我女儿一下,害她死去,我要杀死一千一万个女孩子替她偿命。”

萧翎听得一愣,道:“我如杀了你的女儿,凶手是我,你不找我报仇,又为什么要去杀那些无辜的人?”

毒手药王道:“我要杀上一万个女孩子,到­阴­间去陪她,免得她孤苦伶仔,无人陪她玩耍,然后再杀了你替她报仇,然后再毒死天下所有学会武功的人。”

萧翎心中大震,暗道:这人对别人手段毒辣,对女儿竟然这般深情,这移爱之恨,竟然要发泄到天下武林人物的身上……

只见那毒手药王低头望了那少女一阵,道:“你没有伤着她?”

萧翎道:“伤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子,在下还不屑为得,何况,她对我还有着救命之恩……”

毒手药王接道:“不错,不错,如不是小女劝告,哪里还有你的命在。”

他看到女儿无伤,激动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可怜小女她救了你的­性­命,却害她自己又陷入病苦的折磨中。”

萧翎突然站了起来,道:“走!咱们到室外草地上去。”

毒手药王道:“­干­什么?”

萧翎道:“我要好好的教训你一顿。”

毒手药王一跃而起,正想发作,忽然又忍了下去,缓缓说道:“你武功虽然不弱,但绝不是老夫之敌。”

他原想怒叱萧翎几句,但见萧翎仍然站在女儿身侧,举手之间,即可伤到女儿,乃强把怒火按了下去。

萧翎大步向前行了几步,道:“我不离开令爱远些,你也不敢对我发作,现在你不必担心我伤害她了。”

毒手药王望了萧翎一眼,点头说道:“你小小年纪,倒有英雄气概,老夫也不和你一般见识了,你可以走啦!”

萧翎道:“你点我|­茓­道,放我身上之血,岂能就此算了,如不让你吃点苦头,我不是太吃亏了?”

毒手药王冷冷道:“你当真要和老夫动手吗?”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你要放完我身上之血,置我死地,但你的女儿,却救了我的­性­命,恩怨相抵,也该算了。”拉开大门,大步而去。

毒手药王没有出手阻挡,望着萧翎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夜­色­中。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绕回那存放棺木的厢房中,但见两个棺材盖子,都已打开,棺中空空洞洞一无所有,心中忖道,中州二贾已在这棺木中放下书信,自该盖好棺盖,此刻棺盖大开,那留书必已被人取去,适才金花夫人和那玉兰来过,留书极可能落在两人的手中……

一想到棺中留书,陡然心中一震,暗道:那中州贾探听我的消息,涉险偷探百花山庄,想那庄中防守严密,中州二贾纵然是武功高强,只怕也难以平安的退出百花山庄,一念动心,立时跃出厢房,施展开轻功,疾向百花山庄奔去。

直待到了百花山庄,才突然想到自己已是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那中州二贾,纵然有着什么凶险,也是不便出手相救,怎生想个法子掩去真正面目……

付思之间,瞥见周兆龙缓步走了出来,道:“三弟到哪里去了?”

萧翎镇定了一下纷乱的思绪,道:“一言难尽,小弟几乎被人放完身上存血而死……”

周兆龙原本冷肃的脸上,泛起了惊讶情,道:“有这等事,什么人这般大胆?”

萧翎暗想:经过之情,绝不能照实说出,看来只有编造一番谎言了。

他本不善机诈,但自听金花夫人一番话后,心中已然提高了警惕,沈木风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半骗半强的取走了玉仙子的画像,更是使他警党到了自己处境,表面上受尽了宠爱,骨子里却是风急浪涌、险恶异常,再在那古庙中听得中州双贾的对答之言,几下里印证所得,已感觉到,自己正陷入泥沼之中。

沈木风未归隐之前,在武林中凶名极著,似是和武林中正大门派都有着很深的仇恨,后来受了重伤,隐居在百花山庄之中,此际正在计划着重出江湖,虽然还未正式出山,但早已着手部署,不但各大门派中,都有他的内应,而且述联络了几位归隐的魔头,正进行着一件震动武林的­阴­谋……

只听周兆龙说道:“三弟遇上何等人物,他为什么要放完你身上的存血呢?”

萧翎霍然一惊,急急说道:“那人叫什么毒手药王,兄弟一时不慎,被他点了|­茓­道,至于放我身上之血,是为救他女儿­性­命。”

他谎言还未想好,周兆龙已节节逼问过来,一时情急,只好照实说了出来。

周兆龙接道:“毒手药王,此人乃武林中有名的奇医,小兄似是听大哥说过,和他交情甚深,可是他知你身份之后自行放了你吗?”

萧翎道:“不是,是他女儿救了我。”

周兆龙先是微微一笑,继而面­色­一整,皱眉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萧翎心知已难欺瞒,只好说道:“正北方一座残破的大庙之中。”

周兆龙道:“这就是了,大哥挂虑你的安危,已派出了十二批人手,追查你的行踪,此刻尚在那望花楼上等待消息,咱们去见见他吧。”

萧翎道:“小弟理该登楼领罪。”

周兆龙道:“大哥神威慑人,一向严肃,咱们庄中的人,无不敬畏于他,但对你却似垂顾极深,破例优容,不是我这做兄长的说你,以后你该好好检点一些才对。”

他一向对萧翎和蔼亲切,此刻却陡然摆起面孔来教训起萧翎。

如是萧翎未知这百花山庄内情,不知自己处境危恶,定然抗言声辩,但此刻却是淡淡一笑,道:“见着大庄主时,小弟自当领责请罪。”

周兆龙轻轻咳了一声,道:“江湖上风波险恶,有时候武功会全然无用,你涉世未深,阅历不丰,很难应付那险诈人心,此后最好不要单独在外面走动。”

萧翎突觉一股怒火,由胸中冲了起来,道:“二庄主责备的是,但小弟别师下山,旨在回籍探亲,不想无意间得遇周兄,得承折节下交,又代为引见大庄主结作异姓兄弟,但锦衣玉食,却无法挡住小弟思亲之情,小弟想明日告别二位兄长,动身回籍。”

周兆龙呆了一呆,道:“大哥对你寄望很高,只怕不会答应让你离开……”

萧翎接道:“人生在世,孝道为先,如若二位兄长把我当作兄弟看待,定将大加赞赏兄弟这番孝心才是。”

周兆龙轻叹一声,道:“见着大哥之时,你自己对他说吧!”放开大步,向前行去。

片刻工夫,二人已到望花搂,但见全楼灯火通明,耀如白昼。萧翎一路留心查看,不见动静,也不知那中州双贾,是否已经来过。

周兆龙带萧翎直登十三层楼,只见沈木风正凭窗而坐,观赏夜景,瞥见两人走了上来,侧身一笑,道:“二弟三弟请坐。”

萧翎随在周兆龙身后,看他毕恭毕敬的抱拳谢座,也只好跟着行了一礼。

沈木风缓缓从衣袖中取出一幅画卷,笑道:“这玉仙子的画像,为兄已然瞧过,虽然是彩笔传神、活­色­生香,但也未如传言中动人,你好好的收存着吧!不要遗失了,而致无法对那金花夫人交待。”

一向严肃的沈木风,此刻却大反常态,脸上泛现着难得一见的笑容,递过画像。

萧翎接过画像,道:“小弟领罪来了。”

沈木风笑道:“你做了什么错事?口气这般的严重。”

萧翎怔了一怔,半晌答不出话,回顾了周兆龙一眼,道:“小弟私离了百花山庄……”

沈木风笑接道:“你身为三庄主,自该是行动自如,何况我早已知晓同意,此事何罪之有,未免把大哥看的太古板了。”

萧翎接道:“有劳大哥派遣一十二批人手,寻我下落,岂能无错……”

沈木风摇摇手不让萧翎再接下去,道:“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已放心,这些小事,岂值谈论……”起身一笑,接道:“时光不早了,你们也该休息了……”

萧翎急道:“小弟还有下情奉告。”

沈木风又缓缓坐了下来,道:“什么事?只要为兄力所能及,无不答允。”

萧翎道:“小弟学艺师门,久别高堂,思念亲情甚切,意欲回籍一行,探望双亲。”

沈木风笑道:“为人子者,正当如此,不知兄弟想几时动身?”

萧翎暗中查看沈木风的神情,一片和颜悦­色­,毫无不愉之情,当下接道:“小弟忽动思亲之情,归心似箭,恨不得Сhā翅飞回,想明天就动身上路。”

沈木风点头笑道:“明日中午时分,为兄的设筵为你送行。”

萧翎道:“怎敢劳动大哥?”

沈木风道:“为兄本该随你同行,拜望伯父母,但庄中正值多事之秋,不便远离,半日时间,已够小兄准备一份礼物了,下去休息去吧。”萧翎心中十分感动,暗道:似这般明事理,重情义的人,岂是大好大恶?

周兆龙当先起身,抱拳告别,萧翎也抱拳一礼,两人联袂下楼。

刚刚出了望花楼,那满楼灯火,突然熄去。

周兆龙低声说道:“大哥对三弟可谓是仁尽义至,爱护情切,三弟回籍见过双亲,最好能早些赶回,免得大哥怀念才是。”

萧翎道:“这个待小弟见过双亲之后,才能作得主意……”语声微徽一顿,又道:

“今夜咱们这百花山庄中,可有人来探窥过吗?”

周兆龙道:“没有,三弟何以有此一问?”

萧翎灵机一动,道:“想那金花夫人约斗终南二侠,全由武当派而起,那武当派岂能坐视不管,或将派人来一探虚实。”

周兆龙道:“言之有理……”

略一停顿,又道:“为兄的不送你了。”

萧翎道:“不敢有劳。”

长揖而别,直回兰花­精­舍。

只见玉兰、金兰相对坐在厅中等候,一见萧翎归来,齐齐起身迎了上去。

玉兰长长吁一口气,道:“三爷终于回来了,找得我们好苦。”

萧翎心惦中州双贾,答非所问的接道:“今夜中,可有人来窥探咱们这百花山庄吗?”

玉兰道:“奴婢随伴金花夫人,去找三爷,回来未曾闻得。”

金兰接道:“奴婢一直守在厅中,未闻任何警讯。”

萧翎心中奇道:这就怪了,以这百花山庄布设的严密,那中州双贾只要进入庄中,必被发现,何以庄中全无警讯传出,难道这两人口是心非,没有来此,或是行至半途知难而退。忖思之间,随手掀开垂帘,步入卧室。

王兰晃燃火折子,点起木台上的红烛,道:“三爷可要吃些东西?”

萧翎挥手说道:“不用了,我要好好休息一下,你们也该去睡了。”

金兰,玉兰相互望了一眼,欲言又止,缓缓退了出去。

二婢去后,萧翎立时盘膝而坐,运气调息。

他心中一直担忧着身上的存血,被人放出了很多,不知是否会影响到功力,运气一试,但觉血气畅通,直达四肢百骸,竟是毫无阻碍之感。

要知毒手药王放萧翎身上血时,连番经人­干­扰,放血并不很多,但这等放血之事,在萧翎心中引起恐怖错觉,却是很大,心中一直想着身上之血,最少已被人放出一半。

但觉真气升腾,直上十二重楼,渐渐的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待他从禅定中清醒过来,已是日光满窗,心中突然想起金花夫人和终南二侠比武之约,急忙一跃下榻,顾不得洗梳,大步向外奔去。

只见玉兰、金兰劲装佩剑,早已站在厅外等候。

萧翎急急问道:“金花夫人来过吗?”

玉兰道:“没有,二庄主倒是来过,请三爷去看比武,小婢见三爷入定未醒,没有叫他进来。”

萧翎道:“去了多久了?”

金兰道:“不足一个时辰。”

萧翎急急说道:“那已经能够分出胜败生死……”举步奔行两步,忽然心中一动,回头望着玉兰道:“你刚才说的什么?”

玉兰凄凉一笑,道:“妾婢没有让二庄主进去,唉!反正妾婢已经是将死之人了,二庄主生气也不要紧。”

萧翎呆了一呆,道:“我越听越糊涂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玉兰举手拭一下脸上的泪痕,笑道:“金花夫人和终南二侠比武想已开始,三爷还是请先去瞧瞧吧!反正妾婢已经横下了心,大不了一个死字,千般苦刑、折磨,妾婢也不放在心上了!”

萧翎望了二婢一眼,但见两人星目红肿,定然是经过一场大哭,轻轻叹息一声,道:

“二庄主可是要强行闯进来吗?”

金兰道:“玉兰妹妹横剑拦阻,二庄主含愤带怒而去,如若他在大庄主面前说了玉兰妹妹的坏话,只怕……”

玉兰摇摇头,不让金兰再说下去,道:“别耽误三爷去看比武,不要多说话啦。”

萧翎道:“你们劲装佩剑,可是也准备去瞧瞧热闹吗?”

玉兰道:“妾婢们是何等低下的身份,岂有这等眼福。”

金兰接道:“我们姊妹二人是在等候人来拘拿,万一三爷还未醒来,我们姊妹就准备抗拒那拘拿之人……”

玉兰接道:“但此刻三爷已醒,咱们自是用不着再抗拒拘拿之命了。”

萧翎星目眨动两下,道:“走!你们和我一起去看热闹去。”

玉兰道:“妾婢们不去啦,三爷多多保重。”

金兰接道:“三爷看过比武归来,也许妾婢们已不在兰花­精­舍中侍候了,这些时日中,三爷的食用之物,均有我姊妹亲自动手,如若我们姊妹不在了,三爷要留心食用之物。”

萧翎点头应道:“我有些明白了,你们跟我去吧!”

金兰道:“妾婢们非是不愿去,实是不能去,三爷自己去吧!”

萧翎目中­精­芒一闪,道:“玉兰,你当真不怕死吗?”

玉兰道:“三爷君子之风,妾婢从未见过,今得有幸一见,死而何憾?”

萧翎点点头,转眼望着金兰说道:“你怕不怕死?”

金兰道:“妾婢从小愿死,也是有所不能,但得三爷无恙,妾婢死亦甘心了。”

萧翎道:“你们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跟我去瞧瞧热闹吧!”

二婢齐齐说道:“我等虽不畏死,但却不愿连累三爷!”

萧翎淡淡一笑,道:“我不怕,你们跟我走吧!”

二婢齐流下泪来,跪了下去;道:“三爷的大仁大勇,妾婢姊妹感激不尽,但求三爷且不可正面抗拒大庄主令谕……”

萧翎接道:“你不用再多说了,我会自作主意,起来走吧!”伸手扶起二婢。

金兰擦拭一下目中泪水,道:“妹妹,三爷既然坚持要我们去,咱们就答应了吧!

横竖是死,还伯什么?”

玉兰道:“好吧!咱们在未死之前,还可助三爷一臂之力。”

萧翎笑道:“你们擦­干­眼泪,别要旁人误认我欺侮了你们。”

二婢相视一笑,举起衣袖,拭去脸上泪痕,随在萧翎身后,疾奔而去。

日升三竿,阳光普照。

百花山庄三里外,一片草地上,正展开着一场凶猛绝伦的恶斗。

萧翎行至现场,立时心神一震。

只见那终南双侠中的老二邓一雷,仰身僵卧在一株柳树下,似是受伤很重,云阳子、展叶青,满脸悲愤之­色­,分守在邓一雷的身侧,尤以那展叶青,一双星目中直似要喷出火来一般,眼角已裂,鲜血泅泅而下。

周兆龙仍然穿着一身华衣,背负双手,和宇文寒涛并肩而立,在两人身后,站了四个佩剑的少年。

第二十回别庄探双亲

萧翎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不由一阵烦恼,决心要离开百花山庄。

沈木风佝偻着高大的身躯,缓步走进兰花­精­舍。

萧翎欠身抱拳说道:“不知大哥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大哥恕罪!”

沈木风两道眼神中,暴­射­出冷厉的寒芒,凝注萧翎脸上,似是要从他神­色­中查出什么。

萧翎眨动了两下圆大的星目,淡淡一笑,道:“大哥这般的瞧着小弟,不知是何用心?”

沈木风肩头一耸,突然哈哈大笑道:“你心中如若没有愧疚、隐秘,让大哥瞧一阵,又有何妨?”

萧翎淡然一笑,并未接言。

沈木风就桌边木椅上坐了下去道:“五年之后,天下英雄,唯三弟才足为大哥之敌。”

萧翎心中吃了一惊,口中却微笑答道:“大哥过奖小弟,小弟虽得良师垂爱,授予绝学,只可惜质愚才庸,未能真正学得恩师绝艺……”

沈木风淡淡一笑,接道:“纵然你武功强过此刻,那也未放在为兄的眼中……”

萧翎道:“大哥说的是……”

沈木风缓缓接道:“我说的是你应变的才智,三弟纯金噗玉,略经历练,必将是一位大智大慧的英雄人物,适才一睹应变之才,更坚信为兄的预料不差……”

萧翎虽是生具慧质,又得庄山贝讲过江湖上百年来出众的英雄人才,和那些绝智绝勇的武林往事,但他终是初出茅庐,历练不足,沈木风一番奖中带刺之言,一时间竟使他难再想出论辩之语。

只听沈木风继续说道:“小兄入室之初,见三弟神­色­有异,依情推论,你心中定有着什么隐秘?”

萧翎已对他生出了极深的戒心,正待出言反驳,忽然心中一动,暗道:言多必失,不如沉默不语,给他个莫测高深的好,当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果然,这一着又大出了沈木风的意料之外,等待良久,不见萧翎答话,才一皱眉头,接道:“但三弟竟能在片刻之间,恢复镇定,这份冷静的工夫,实叫为兄佩服,但为兄又自信,观察绝不会错,不知三弟的高见如何?”口气之中,逼使萧翎开口。

萧翎淡淡一笑,道:“大哥训教,小弟洗耳恭听!”

沈木风离坐而起,纵声大笑,道:“好一个洗耳恭听。”

萧翎只觉那笑声中充满着一股森寒的杀气,震人心弦。

笑声延续了一刻工夫,仍不停止,满室中回音激荡,尽都是震耳笑声。

萧翎暗运内力,和那刺耳的笑声抗拒,脸上却仍然保持着平静之­色­。

但闻砰的一声轻响,夹入了笑声之中,沈木风笑声顿注,回目望去。

只见玉兰容光惨然,全身微微的颤抖,手中的茶盘下垂,两只细瓷白杯,早已落地粉碎。

沈木风­阴­森的脸­色­上,绽开一缕笑容,道:“三庄主已决定午后动身,回籍探亲,你们可要跟随他去吗?”

玉兰道:“奴婢们听凭大庄主的吩咐!”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这要看三庄主了,不知他肯不肯要你们追随前去。”

萧翎道:“小弟正要请求大哥,金兰、玉兰二婢,秀外慧中,获得小弟欢心,此次小弟回籍,意欲让二人随侍同去,不知大哥是否赐允?”

沈木风道:“金兰、玉兰二婢,确为咱们百花山庄中诸婢魁首,也勿怪三弟喜爱,何况两人的武功不弱,机智应变,都过得去,三弟肯带她们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为兄的也可放心了!”

萧翎忽然想起唐三姑,欠身一礼,说道:“多谢大哥,小弟还有……”

沈木风接道:“自己兄弟,不用谢了。”

萧翎接道:“小弟还有一桩事情请求大哥。”

沈木风道:“你说吧!但得为兄的力所能及,无不答允!”

萧翎道:“唐三姑犯了咱们庄中的规戒,被大哥关入石牢,不知可否放她出来?”

沈木风笑道:“你知道的事情不少。”

萧翎道:“小弟既是三庄主的身份,对咱们百花山庄的事,自是该处处留心才是。”

沈木风道:“你可也要带着她随你回籍探亲吗?”

萧翎暗暗想道:我如果不肯带她离此,只怕她难以出这百花山庄,当下说道:“小弟虽有此心,但不知那唐三姑是否答应。”

沈木风道:“三弟英俊潇洒,气度非凡,正是那些自视极高的少女心目中的人物,我想那唐三姑无不应之理。”

萧翎道:“大哥答应放她了?”

沈木风道:“三弟所求,为兄的几时拒绝过你?”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庄中正值多事之期,小弟实不该于此时离去,但思亲情深……”

沈木风接道:“三弟不用为此抱疚,只要早去早回,赶得上为兄替你安排的那场大会群豪之期,也就是了。”

萧翎暗道:我借探亲之名离此,虽非托词,但主要的还是不愿帮你为恶,既然离此,焉肯再自行回来,口中却答道:“小弟尽快的赶回来就是。”

沈木风望望天­色­道:“为兄已吩咐设下盛宴,为三弟饯行,此刻时已近午,三弟也该准备一下,酒饭后,立时上路。”转身缓步而去。

萧翎望着沈木风背影消失之后,回头对玉兰说道:“你可是很怕那大庄主?”

玉兰黯然叹息一声,道:“三爷午宴时请小心一些。”

伏身捡起地上碎去的瓷杯破片,匆匆离去。

萧翎心中想着:那沈木风除了多疑之外,对我萧翎也算得仁尽义至了,这玉兰却为何又这般嘱咐于我,但她既然这般说了,倒是该小心一些……

收拾好简单的行囊,漫步向大厅而去。

大厅中,果然高张盛宴,沈木风、周兆龙,金花夫人和宇文寒涛都已在坐,最使萧翎惊疑的,是那唐三姑也高坐在客位之上。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拍拍身侧的座位,道:“小兄弟,快些过来,这是你的位置。”

萧翎行近座位,掏出玉仙子的画像递了过去,道:“夫人请收下画像。”

金花夫人道:“这画像本该送给小兄弟,但那王仙子画的太好看了,还是由我保存的好。”伸手接过来,藏入怀中。

萧翎又取出三奇真诀,道:“在下大哥要我把三奇真诀也交给夫人保管。”

金花夫人伸手接过,道:“好吧,待我瞧过之后,再交给大庄主收存就是。”

沈木风举起酒杯道:“三弟早去早回。”

萧翎举杯,正待吃下,忽然想起了玉兰之言,不禁犹豫起来。

沈木风却似浑如不觉一般,自行­干­了一杯。

周兆龙微微一笑,举杯说道:“祝三弟一路顺风。”

金花夫人接道:“小兄弟多珍重。”

宇文寒涛说道:“三庄主此行愉快。”

四人举杯相祝,每人都喝­干­了杯中之酒、但萧翎的杯中却仍是满满一杯,点滴未尝人口,大大感到尴尬,暗道:这杯酒纵然是断肠的毒药,我也该喝下去了,举起酒杯,正待吞下,突听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耳际:“你这杯酒吃不得。”

萧翎心中一动,闭住气,把一杯酒倒人口中,但却不吞下腹去,缓缓就坐。

在这一瞬之间,他已明白自己正处在一个充满杀机的环境之中,必需要冷静的应付这个局面。

他表面之上,若无其事,暗中却在留神查看那暗施传音之术示警的人。

但这大厅之中,除了坐中几人之外,只有两个青衣小婢、如若是坐中人向他示警,只有唐三姑和那金花夫人可能,但两人一直日未启动,何况那声音十分陌生,记忆中从未听闻过。

沈木风眼看萧翎吃下了杯中之酒,立时举筷说道:“三弟归心似箭,急于登程,咱们尽快吃吧!”

萧翎缓缓举筷,挟了一些菜肴,但却不敢送入口中,原来他口中含酒未吞,不能吃菜。

只听那陌生细微的声音,又在耳际响起,道:“你如没有听我的话,吃了那杯毒酒,今生一世,都在沈木风控制之下,除非你能遇上了毒手药王,而他又答应救你,始可摆脱,如若没有吞下那毒酒,快些设法吐出来。”

萧翎听得他说出毒手药王,忆起了那晚放血之事,心中信了八成,心念电转,巧计忽出,暗里摸出一枚制钱,运指力捏成一团,由桌下弹了出去。

他从柳仙子学得了举世无双的回旋手法,那枚捏成一团的制钱,由桌下飞出,折转由窗中飞入,掠着周兆龙耳际飞过,叭的一声,击在一盘菜肴中,登时油水飞溅,­肉­块横飞,瓷盘也片片碎裂。

这变故大出意外,满桌虽坐着第一流的高手,也是未能及时接着那飞来暗器。

萧翎一按桌面,疾飞而起,穿出窗外,脚尖一点地,一个鹞子翻身,人已跃上屋面,借机吐出了口中含的毒酒。

但见人影闪动,周兆龙和金花夫人以及那宇文寒涛,分由门窗中飞跃出来,登上屋面。

金花夫人低声说道:“小兄弟好快的身法,可曾看到敌踪吗?”

萧翎摇摇头,道:“没有。”

周兆龙道:“什么人竟能混进百花山庄?”

金花夫人笑道:“二庄主常说贵庄中门禁森严,不啻是铜墙铁壁,今日却被人家在青天白日下,混入庄中,而且逼近大厅。”

周兆龙目光转动,四下望了一眼,但见一片平静,毫无警兆,不禁一皱眉头,道:

“今日之事,实是有些奇怪……”

金花夫人细看四周形势,只见相距这大厅最近的一片花丛,乙在三丈开外,但却方向不对,心下暗自震惊,口中却仍是娇声笑直:“嗯!来人的腕力很强,竟然能在五丈开外地方,把暗器打入厅中。”

周兆龙觉脸上一热,突然举手互击三掌,高声说道,“当值的护院何在?”

但见四周花丛中突然站起了十几个佩带兵刃的劲装大汉,飞奔而来。

周兆龙当先跳下屋面,金花夫人等也随着飞落地上。

几人不过刚刚落着实地,那飞奔而来的劲装大汉,也已奔到,一字排开。

宇文寒涛暗暗忖道:这些人动作如此之快,显是都有一身上乘武功,表面之上瞧来,这百花山庄中似是毫无戒备,事实上却是警备森严,别说来敌难以隐秘行踪,只怕庄中的客人,都在他们严密的监视之下。

但见那十几个劲装大汉齐齐抱拳一礼,道:“二庄主召唤我等,不知有何吩咐?”

周兆龙道:“你们可曾发现敌踪混入庄中吗?”

十几个劲装大汉全部听得一怔,面面相觑,讲不出话来。

良久之后,才有一人答道,“我等各尽职守,毫无懈怠,但却未曾发现敌踪!”

周方龙被金花夫人连番讥笑,憋了一肚子怒火,厉声说道:“既是没有敌人混入,难道那暗器长了翅膀,自己飞人了厅中不成?”

十几个劲装大汉,一听到有暗器打入厅中,个个脸­色­大变,庄中规戒森严,发生此等事情,势将要受到重罚不可……

但闻沈木风的声音,遥遥飘送过来,道:“二弟,不用责怪他们了,这事与他们无­干­,放了他们去吧!”

声音不大,但却传播很广,场中之人,个个都听得十分清晰。

周兆龙素来不敢稍逆那沈木风令谕,举手一挥,道:“你们去吧!”转身向厅中行去。

十几个劲装大汉抱拳一礼,回身飞奔而去,眨眼间,隐入了花丛之中不见。

萧翎紧随周兆龙身后而行,心中七上八下,暗自打鼓,忖道:那沈木风智谋绝人,武功奇高,莫要是已经瞧出是我在搞鬼了!

忖思之间,人已进了大厅。

只见那沈木风端然而坐,神­色­平静,毫无怒意,颔首一笑,道:“惊扰诸位了。”

金花夫人咯咯娇笑道:“大庄主声­色­不动,想必是早已胸有成竹了?”

沈木风道:“萧三弟回籍探亲,归心似箭,急欲登程,不要因此事延误了他的时间。”

萧翎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口中应道:“庄中混入了敌人,是何等重大之事,岂可不查……”

沈木风接道:“不用查了,那人发出了示警暗器,想必早已退去,追亦不及……”

微微一顿,又道:“快请入座,不要搅了咱们的酒兴。”

桌上的碎盘,早已收去,群豪齐齐入座,萧翎担心那酒中有毒,不敢饮用,跟着沈木风落筷的菜肴食用,心中暗道:如若你在这菜肴中也下了毒,连你在内,谁也别想逃脱。

一餐饯行宴,匆匆用完。

沈木风挽住了萧翎一只手同出大厅,穿过花丛,直向庄外走去。

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早已套上了四匹健马,一个青衣童子,高坐车门外,右手里拿着一条长鞭,左手中控缰待发。

沈木风指着那马车笑道:“为兄和你二哥,都备有一份薄礼,奉送双亲,三弟的行李,我已叫人搬入车中,四匹健马,也都是千中选一的好马,足可当长途跋涉之任,三弟思亲情切,就此上道吧!”

萧翎仔细看去,只见那控马的青衣童子,正是金兰扮装,当下躬身一揖,道:“大哥设想周到,相待情深,小弟就此拜别,”

沈木风回顾了身后的唐三姑一眼,笑道:“三弟请扶唐姑娘上车。”

萧翎抬头看去,只见那唐三姑的神情木呆,不言不笑,和初见她时那等巧笑情兮、妙语解颐的情形相较,已是大不相同,心中好生奇怪,但又不便追问,当下一抱拳,道:

“唐姑娘如愿和在下同行,请来上车。”

唐三姑目光缓缓由沈木风脸上掠过,慢步而来,登上马车。

萧翎飞身一跃,登上马车。

金花夫人避过沈木风的目光,向萧翎笑着走来,突然一枚小小纸团飞到萧翎身前,萧翎赶忙接过。

金兰左手缀绳一抖,马车陡然向前飞驰而去。

遥闻金花夫人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小兄弟,你如想要那幅玉仙子的画像,最好是早些回来。”

萧翎站在车头上,挥手致意,但却未答金花夫人之言。

辚辚的轮声,荡起了一片沙尘,沈木风和金花夫人的身影,也逐渐消失不见。萧翎藏好了手中的纸团,掀开垂帘,进入车厢,只见玉兰也改穿了一身男装,倚栏而坐,目光望着车篷,似是正在想一件沉重的心事。

车厢后面,放着两只大箱子,唐三姑斜斜的靠在箱子上,闭着双目,似是已经熟睡了。

宝马华车,丽人相伴,这该是何等的赏心乐事,但萧翎却有着一种茫然无措之感,他觉出这车厢中充满着一种幽伤和诡异的气氛,每个人都似是有着重重的心事。

他轻轻的咳了一声,道:“玉兰,你在想什么心事?”

原来他自从进入这车厢中后,那玉兰姑娘始终未曾望他一眼,浑似不觉他进入了车厢。

玉兰如梦初醒一般,缓缓把投注在车篷上的目光,移注到萧翎脸上,黯然的叫了一声:“三爷。”又住口不言。

萧翎心中大奇,说道:“你怎么啦,此刻咱们已离开百花山庄,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玉兰摇摇头,微微一笑,道:“妾婢很好,没有什么。”

她虽然想使笑容自然些,但萧翎却看得出她笑的很勉强,很凄凉。

萧翎心头气闷,暗道:好吧!你既然不愿说,那便算了,我也不来问你,当下闭目运气调息起来,不知不觉间,竟入禅定,物我两忘。

待他由禅定中清醒过来,夕阳早下,已然是暮­色­苍茫的时分。

马车早已停下,唐三姑和王兰已然不见,只有金兰一人当门而立。

只听金兰低声说道,“三爷醒了吗?”

萧翎点点头,道:“她们呢?”

金兰道:“进去休息了,包庄主已在车外等候很久了。”

萧翎道:“哪一个包庄主,我不认识啊!”

只听车帘外响起一个宏亮的笑声道:“在下接得了大庄主金花令谕,特地赶来迎驾,厅中盛宴已张,敬候三庄主上坐了!”

萧翎皱皱眉头,掀起垂帘,出了车厢。

只见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穿了一件天蓝­色­湖绸长衫,面带微笑,站在车旁,神态极是恭谨,看萧翎掀帘而出,立时长揖拜见。

萧翎还了一礼,道:“怎敢劳驾。”

那老者笑道:“大庄主在金花令谕中吩咐,要在下小心迎驾,不得有违,但得三庄主不肯怪罪,老朽就欢喜万分了。”

萧翎暗忖道:百花山庄的力量,确是不可轻视,竟是处处都有分舵。

抬头看去,只见一座高大的宅院,屹立在暮­色­中,看红门绿瓦,该是个豪富之家,不知内情,谁也难以猜出,这高宅大院,竟然是百花山庄的分舵。

那老者抱拳当胸,躬身说道:“三庄主请。”

两扇黑漆大门,早已大开,一个二十左右的青衣人,高举着一盏气死风灯,肃然而立,灯笼用绢制成,四面各写了一个包字。

萧翎缓步登上七层石级,直向大厅行去。

那老者紧随在萧翎身后,居中而行,金兰走在最后。

三人行不过丈余,身后那黑漆大门,已砰的关上。

穿过了两个院子,才到大厅,厅中烛火辉煌,早已张宴相候。

萧翎日光一转,只见敞阔的大厅中,除了两个绿衣婢女之外,别无宾客。

那老者一侧身,走在萧翎前面,欠身说道:“三庄主请上坐首位。”

萧翎心知谦逊推辞,徒费口舌,索­性­大步行去,坐了首位。

那老者待萧翎坐好,突然一撩长袍,屈下一膝说道,“包子威见过三庄主。”

萧翎暗忖道:看来此情此刻中,倒是不得不端点架子,举手一挥,道:“不用多礼。”

包子威欠身而起道:“三庄主旅途辛劳,请随便进些酒菜。”垂手站在一侧。

满桌佳肴,只有萧翎一个人高居首位而坐,那包子威站立相陪,不敢落座。

萧翎淡淡一笑,道:“包兄请坐。”

包子威道:“属下谢座。”就主位坐了下来。

两个绿衣婢女,款移莲步,行了过来,伸出皓腕,挽起酒壶,替两人斟满了酒杯,退到旁侧。

萧翎目光转动,早已不见金兰,心中自是纳闷,正待开口询问,那包子威似已瞧出了萧翎心中所思之事,抢先说道:“三位姑娘都己由内人接入内厅款宴。”

这一席晚宴,就在包子威恭谨中匆匆用过,萧翎虽然是受尽了尊严礼遇,但却有着枯燥无味之感。

晚宴过后,包子威亲自送萧翎到安歇之处。

这是座摆满鲜花的­精­致跨院,锦帐绣被,布设的极尽豪华。

包子威待萧翎落座之后,恭恭敬敬他说道:“三庄主几时上路?”

萧翎道:“明晨一早就走。”

包子威欠身说道:“三庄主是乘坐原车,还是换坐快舟,请吩咐一声,也好让属下准备。”

萧翎暗暗想道:由此归家,自是该坐船的好,但船上必有他们派遣的水手,我的行动,一直在他们监视中,倒不如坐原车的好,当下说道:“我仍乘原车而行,不劳费心了。”

包子威应了一声,躬身退去。

萧翎打量了一下室中布设和院中形势,熄去烛火,盘膝坐在榻上,运气调息。

但他脑际思潮起伏,竟然难以静下心来,他想到玉兰、金兰的反常情态,在两人的心底处,似是隐藏了一桩很大的隐秘;还有那唐三姑也变的痴痴呆呆,其间定有隐情,明天上路之后,必得设法追问个明白不可。

他打定了主意,心情也逐渐的静了下来,真气逐渐由丹田升起,冲上了十二重楼。

需知他内功正值­精­进之期,每次调息,必入浑然忘我之境,也正是修习上乘内功最危险的时期,如若在他静坐之时,有人暗中施袭,纵非必死,亦得重伤。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突被一阵兵刃接触的金铁交呜声惊醒过来。

睁眼看去,窗外月光如水,有两条人影,正自回旋交错在月光下。

萧翎暗道一声惭愧,起身离榻,轻步行至窗口。

凝神望去,只见包子威舞着一柄金刀,和一个全身夜行劲装,施用文昌笔的大汉,正在打的难解难分,那大汉笔法十分辛辣,攻势凌厉,着着都指向包子威的要害。

包子威武功亦是不弱,手中一柄金刀,环身飞绕起一片光幕,任那施笔大汉攻势凌厉,一时间也无法取胜。

萧翎只瞧的心中暗暗奇怪:这座广大的宅院,如若是百花山庄中的分舵,绝不至只有包子威一人,何以不见有人助战?

他心中疑团未解,场中形势已变,但见包子威金刀疾变,展开了反击,一时间刀光大盛,反把那施笔大汉圈入一片刀光之中。

萧翎暗中观战,长了不少见识,原来包子威在初动手时,隐藏宝刀,采取守势,先让那施笔大汉放手抢攻,直待瞧出他笔法中的漏洞,智珠在握,才展开了反击之势,招数变化,尽找施笔大汉的缺陷,那大汉果然被迫的手忙脚乱起来,几度要振作反击,但一直是力难从心。

搏斗中突然一声闷哼,刀光笔影,突然收敛,那施笔大汉身子摇动了一阵,一交跌倒在地上,包子威左手疾出,点了那人|­茓­道,还刀入鞘,对着萧翎卧房抱拳一礼,道:

“属下无能,致令敌人侵入了三庄主息驾的跨院中,惊扰好梦,心中不安的很。”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原来他早已知道我醒了过来,暗中观战的事……

心中念头电转,口中却缓缓应道:“不妨事。”

包子咸道:“多谢三庄主的大量。”

伸手提起那施笔大汉,回身退出跨院。

萧翎心中纳闷,几次想叫那包子威进来问问,那施笔大汉是何等人物,夤夜来此为何?但他终是忍了下去。

次晨起床,包子威早已在室外相候,两个绿衣婢女,捧着漱洗用具恭候门外。萧翎步入室外小厅,两个婢女,立时奉上漱洗用具,待萧翎梳洗完毕,包子威才缓步而入,长揖请安,但却绝口不提昨夜中事。

萧翎看那包子威神­色­平静,似已忘了咋夜之事,也只好装出一付若无其事的神情,说道:“她们起来了吗?”

包子威道:“姑娘都已经准备好了行装,坐待三庄主的动身令谕。”

萧翎道:“好!你要她们即时登车,我们立刻上路。”

包­干­威道:“厅中已为三庄主摆下早点,属下斗胆请三庄主食用过后再走。”

萧翎本待推辞,但又觉坚决拒绝,使那包子威太过难看,只好随往厅中,匆匆吃毕,上车赶路。

金兰、玉兰仍然是青衣小帽的书僮装扮,唐三姑也是像昨日一般,登车之后,就靠在车栏上,似是大病未愈,一言不发。

萧翎登上马车,金兰立时扬起手中长鞭,叭的一声,马车起动如飞而去。

只听包子威高声说道:“属下恭祝三庄主一路平安。”

萧翎心中憋了一肚子疑团,车行三里左右,立时掀帘而出,四外打量了一眼,伸手带动马缓,冯车向一条荒凉的山道上转去。

他已暗定主意,今天非得逼出二婢和那唐三姑心中的隐秘不可。

第二十一回施毒计显杀机

这条荒凉的山道,连人迹也极少见,车行约二三里;已难再行,触目荒草,一片萧索,萧翎一带缰绳,马车停下,冷冷说道:“金兰、玉兰,你们下去。”

二婢应声下来,并肩而立。

萧翎一带缰绳,转过马头,缓缓说道:“此地距那百花山庄不远,你们如是想回百花山庄,那就请便了。”

金兰叹息一声,道:“妾婢们如若有错,三爷尽管责骂就是,为什么要迫妾婢们重入虎……”虎字说了一半,突然住口不言。

萧翎道:“我瞧你们在百花山庄中还快活一些,还是回去的好。”

金兰流下泪来,黯然说道:“三爷可是气恼玉兰妹妹吗?”

萧翎道:“我瞧你们都是一般模样,似是都有着很沉重的心事。眼下只有两条路,由你们自己任选一条:第一条路,你们立即返回百花山庄,不管你们有着什么心事,我也懒得多问了。”

金兰举起衣袖,拭一下泉涌而下的泪水,接道:“那第二条路呢?”

萧翎看她哭得梨花带雨,但却又强咬着牙齿,不敢出声,不禁心头一软,叹道:

“第二条路,你们不妨把心中的事,坦坦诚诚的告诉我,不许藏露一句,我绝不责怪追究你们。”

金兰长长吁一口气,道:“三爷一定要问,妾婢们只好从实讲出来了。”

萧翎道:“不许说漏一字一句,如果是被我听出破绽,你们就别想活了!”

金兰点头说道:“妾婢既然讲了,哪还顾及生死的事,但愿三爷无恙就好了。”她顿了一顿,凄凉地一笑,幽幽说道:“就是三爷不问,过了今天,妾婢们也要对三爷讲了,你不能责怪玉兰妹妹,她已经被迫服下了化骨毒丹……”

萧翎怔了一怔道:“是毒药吗?”

金兰点头答道:“是一种惨绝人寰的慢­性­毒药,服下之后,七日内不会发作,但人却已变得痴痴呆呆,终日里昏昏欲睡……”

萧翎心弦震动,回目向玉兰望去,只见她双目发直,眼中神光涣散,果是有着中毒之微,不禁长叹一声道:“是我错怪你们了。”

金兰道:“三爷不知内情,如何算得错怪。”

萧翎道:“那唐三姑也是服用过化骨毒丹?”

金兰道:“看样子是不错,但内情如何,妾婢实不敢断言,百花山庄中的事情,除了大庄主之外,谁也不知道有些什么变化,但玉兰妹妹,却是在妾婢亲目所睹之下,看到她吞下的化骨毒丹……”

萧翎道:“可是大庄主迫她服下的吗?”

金兰道:“除了大庄主,玉兰妹妹也不会驯如羔羊的听凭摆布。”

萧翎道:“大庄主耳目灵敏,五丈内可辨落叶,你如何能够瞧到,而不被他发觉呢?”

金兰道:“那是有意的让妾婢看到,当时,我和玉兰同在一起,大庄主取出化骨毒丹,先详细的说了那药丸毒­性­,然后才交给玉兰妹妹吞下,我看玉兰妹妹强忍着眼泪,装出笑容,吞下毒丹。”

萧翎道:“为什么不让你也吞一粒呢?”

金兰道:“我要侍候三爷的起居,要为三爷赶车,如若吞下毒丸,神志恍忽,如何还能再帮三爷做事?”

萧翎道:“大庄主交你办的事,只有这些吗?”

金兰道:“还要我相机劝告三爷早日再回百花山庄,如是三爷不肯听从,就要暗中设法谋取三爷的­性­命……”

萧翎冷笑一声,接道:“大庄主那如意算盘,也未免打的太容易了,就凭你那一点本领,岂是我萧翎之敌。”

金兰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大庄主见三爷武功了得。因此赐与我两种东西,如是三爷不肯重返百花山庄,就要我暗中下手!”

萧翎暗道,这话倒也没错,她终日和我相处,如是暗中下手,也实在防不胜防。表面上却是若无其事般的淡淡一笑,道:“他赐给你的什么?”

金兰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托在掌心,道:“大庄主告诉妾婢,这盒中共有两件事物,一件是无­色­无味的毒粉,一件是可以点燃的毒香,如是三爷不肯回转百花山庄时,妾婢先设法在食物中放下毒粉……”

萧翎冷冷接道:“这办法太陈旧了,实无新奇之处。”

金兰接道:“如是三爷防备周密无法在食物中下毒,就要妾婢燃起那支毒香,据大庄主告诉妾婢,这毒香可保燃烧十二个时辰以上,只要放在三爷必经之处,能使你闻到稍许香味,就入了大庄主的掌握之中。”

萧翎心中大奇,暗道:就算那毒香歹毒无比,但稍许闻上一些香味,也未必就能使我入他的掌握之中,口中却问道:“这么看将起来,大庄主倒是一位善使百毒的人了?”

金兰突然一振右腕,欲待投出手中玉盒,萧翎却高声说道:“且慢,把那玉盒给我瞧瞧。”

金兰道:“大庄主心机深沉,只怕是不只这点手段,也许他早已料到我会对三爷吐露,这玉盒中事物,是妾婢听他所言,从未启动查看过,不如把它弃去算了!”

萧翎微微一笑,道:“打开瞧瞧再说。”

金兰只好把玉盒递了过去,道:“三爷小心!”

萧翎暗中提气,闭住|­茓­道,打开玉盒一看,顿时宝光耀目,玉盒中哪来的毒香毒粉,竟是一颗奇大的明珠,不禁瞧的一愣。

只听金兰说道:“三爷,别让那毒粉飞了出来。”

萧翎随手合上盒盖,收入怀中,道:“这玉盒由我暂时收着。”回顾了玉兰一眼,道:“该如何才能解除这玉兰腹中之毒?”

金兰道:“据妾婢所知,大庄主只是武功高强,并非是使毒的高手,但他有一位好友,叫什么毒手药王,却是位善用百毒的怪人,大庄主那化骨毒丹,就是出自他亲手调制。”

萧翎道:“你可见过那毒手药王吗?”

金兰摇头说道:“没有见过,他很少到百花山庄中来,但就妾婢所知而论,确有其人。”

萧翎那夜在荒庙之中,遇上毒手药王,被他点了|­茓­道,放他身上之血,对毒手药王有着深刻的印象。

如是金兰随口说上一个形状出来,和自己所见不符,那就可证明金兰并非真心的倾吐胸中之言,也好小心提防于她,却不料她竟没有见过。当下一带马车,道:“两位上车吧!想那大庄主,必然派有暗中监视咱们之人,咱们如在此地停留过久,只怕启动那些人的疑心。”

金兰道:“如是妾婢的料断不错,咱们一路上的行动,都无法逃得大庄主的耳目。”

扶着玉兰上了马车,接道:“但是三爷目下还不会遭受暗算,据妾婢听那大庄主的口气,深盼三爷仍能回到百花山庄中去,在你未确定是否肯回百花山庄之前,他们不会对三爷施下毒手。”

萧翎扬鞭赶车,重又折返大道,口中却缓缓说道:“眼下有一件最使人忧虑的事,就是玉兰和唐三姑的化骨毒丹,一旦发作既不可弃两人于不顾,亦不便带两个毒­性­发作的病人赶路。”

金兰道:“这个请三爷放心,大庄主亲口告诉妾婢,七日之内,两人药­性­未发之前,他就会派入送上解药。”

萧翎星目中神光一闪,道:“金兰,我萧翎待你如何?”

金兰道:“三爷是正人君子,妾婢敬佩无比。”

萧翎道:“你觉得在那百花山庄中的生活如何?”

金兰道:“虽是锦衣玉食,但却度日如年。”

萧翎道:“好!我带你们远离了百花山庄的势力范围之后,你们就远走高飞吧!天下这等辽阔,总不难找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彼此摆脱江湖中的生活,做一个安安分分的人。”

金兰苦笑一下,道:“三爷想的倒是轻松的很,如果如三爷之言,百花山庄中,走的何只我们姊妹!但三爷也不用为他们烦心,我早已和玉兰妹妹决定了该走的路。不满三爷你说,我们姊妹虽是对三爷敬爱无比,情甘效死,但残花败柳,自知不配为三爷身旁之婢,但三爷却是妾婢们所见人物中,唯一能使大庄主有些心存畏惧的人,我们姊妹两人的清白,毁在了大庄主的手中,虽是在他严酷的控制之下,不敢反抗,也无能反抗,但心中对他之恨,却恨不得生啖其­肉­,我们姊妹甘心受三爷百般责骂,敬爱之心始终不减,那不是为了三爷的俊美潇洒,实是出自衷心敬慕三爷的为人英雄,但得有一分心力,就愿为三爷尽上一分心力。”

萧翎原想把她三人带出百花山庄的势力之外,让三人各奔前程,但金兰道出这一席话,却使他心意大变,暗道:是啊!我萧翎既然存心救人,管上了这档事,岂可半途而废,虎头蛇尾,好歹也该使她们身上的奇毒解了之后,才可放手而去。

心念电转,肃然说道:“不论那沈木风恶行如山,血债似海,但他总是我结盟之兄,不管这结盟是圈套,或是­阴­谋,但木已成舟,悔之已晚,我一日未和他断交绝义,一日就不能和他正面为敌,但这不关你们的事,家师训教,言犹在耳,助弱锄凶,乃是我该为之事……”

金兰接道:“沈木风只不过是为了要利用你的武功才能,助他为害,对你谈不上兄弟情义,如若他把你视作兄弟,也不会让我暗中计算你了。”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道:“话虽不错,但我萧翎却不能留人话柄,不到情义决绝之时,我都将忍耐下去……”

突闻一阵马蹄声,得得而来,三匹健马疾驰而过。

当先一人是一个青衣少女,一脸端庄严肃之­色­,目不斜视的纵骑而过。

第二骑马上是一个胸垂花白长髯的老者,虎目、海口,神威凛凛。

那老者一见萧翎,脸­色­忽然一变,回目一顾,纵马而去。

萧翎只觉这两人面善的很,付思良久,才突然想到,这两人正是在归州酒楼上遇到的八手神龙端木正,和那位行刺周兆龙,被自己接了她暗器的青衣姑娘。

第三骑马上是一个身躯瘦小的灰衣人,留着八字胡,双目中神光如电,见了萧翎的马车,突然一收缰绳,健马原本奔驰极快,却突然缓了下来,掠着马车行过。

萧翎缓缓把控车的马缰,交到金兰手中,掀帘进入了车中,探手从怀中摸出金花夫人的纸团,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沿途必遇拦劫,小心两个丫头。

萧翎一直忍着未看金花夫人交来的纸团,他要凭藉自己的智慧,来澄清胸中的疑虑,然后再看纸团上写的什么,是否和自己想到的事情一样。

他初入江湖,就陷身在充满着凶险的百花山庄,卷入了武林大势纷争的是非中,深觉到一个人不论有着何等高强的武功,也难在江湖上通行无阻,必得配上应变的机智才能应付这江湖上的险诈。

唐三姑和玉兰都已被迫服下了化骨毒丹,萧翎也不再忌讳她们,瞧完了金花夫人纸团,随手撕去,丢在车外。

心中却在盘算那纸笺上的两句话,笺中指的两个丫头,自然是指的金兰、玉兰而言,事虽为那金花夫人料中,但其间变化却略有不同,因金兰甘心冒万死之险,背逆了沈木风,使那沈木风原本严密的计划,尽付流水。

萧翎估算沈木风安排在自己身侧的伏桩金兰,作用已失,困扰的是玉兰和唐三姑,这两人服下了化骨毒丹,人已经有些痴痴呆呆,既不能弃之不顾,但自己又无能救治。

还有金花夫人在那纸团上那句沿途必遏拦劫的话,语气十分肯定,如金花夫人没有相当的把握,绝不致说得这般斩钉截铁铁。

这两桩疑难之事,不停的在他脑际间回旋、盘转,但始终想不出缘故何在和解救之策。

忽听垂帘外传进来金兰的声音,道:“三爷,前面有人拦道。”

奔行中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萧翎掀开车帘,缓步走了出来,只见道旁一片杂林中隐隐有人影闪动。

四个佩带着兵刃之人,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

两个是中年大汉,一个青衫老者,和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

萧翎数月来连番经历变故,已然学会阅人之术,目光缓缓由四人脸上掠过,已瞧出那老者、和尚,都有着­精­湛的内功。

那青衫老者一拱手,道:“阁下可是来自百花山庄中?”

萧翎缓缓一点头,道:“不错,老丈有何见教?”

左面一个中年大仅暴声喝道:“你可是那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

萧翎道:“不错,诸位横身拦道,想是必有事故?”

右面那中年大汉接道:“阁下可是姓萧名翎?”

萧翎暗道:好啊!你们早已调查的清清楚楚了,还来问我作甚,口中却缓缓地应道:

“在下正是萧翎。”

忽听那青衣老者长叹一声,道:“萧大侠虽出道不久,但已名动江湖,想不到竟然会投到了百花山庄,可惜呀!可惜。”

萧翎知他又把自己误认为那位假冒自己的萧翎,但此时此情中,解释不易,也无法解说的清楚,只好含含糊糊他说道:“在下和诸位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不知诸位为何要拦阻住在下的去路?”

那青衣者者目光一抬,瞧了那马车一眼,道:“请问三庄主,这马车中放的是什么?”

萧翎微微一怔,道:“车中乃是在下几位随行的朋友。”

左面那大汉刷的一声,袖出背上单刀,冷冷说:“车中如无别物,可否容得我们搜查?”

萧翎剑眉轩动,俊目中神光闪动,正待发作,突然由脑际间闪过了一抹灵光,暗道:

“除了这四个人之外,那林中还隐着无数高手,他们这等纠众而来,必有缘故,车中既无不可见人的事,倒不如让他瞧瞧,也好断去他们的生事借口。”

心念一转,怒火平息,淡淡一笑道:“诸位如是要查看,尽管瞧吧!”闪身退到一旁,回目对金兰说道,“你打开车帘。”萧翎这出人意外的谦和,似是大出两个大汉和青衣老者意外。

三人相互望了一眼,缓步行近马车。

那青衣老者一皱眉头,道:“车中是女眷吗?”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那唐三姑仍是穿着的女装,早该要金兰把他换上男装才对,心中在想,口中却应道:“不错。”

青衣老人道:“男女授受不亲,咱们不能惊扰到三庄主内眷,有劳三庄主扶她们下车来罢。”

萧翎苦笑一声,低声对金兰道:“扶她们下来吧!”

金兰应了一声,扶着玉兰和唐三姑下了马车。

那青衣老人目光如电,扫掠车中存物一眼,道:“那车中的两只木箱,不知三庄主能否启开给我等瞧瞧?”

萧翎心头纳闷,暗道:这些人不知是何用心?搜查何物?但他心中坦荡。虽是有些气怒;但仍然低声对金兰说道:“把那两只木箱拿下来,给他们瞧瞧吧!”

金兰犹豫了一下,登上车去,抱下来两只木箱。

红漆的木箱上,加上了一把金锁,和两条密封,这本是沈木风和周兆龙托萧翎带回的礼物,箱中存放何物,萧翎并未看过。

那青衣老者目光环扫了车厢一眼,再无别的可疑事物,才回头对萧翎说道:“有劳三庄主启开这两具木箱瞧瞧如何?”

萧翎强自按下心中的怒火,冷冷说道:“诸位劳师动众,白昼拦道,查过这木箱之后,在下倒也得向诸位讨还一个公道……”目注金兰接道:“你打开两具木箱。”

金兰粗着嗓子,道:“小的没有钥匙。”

萧翎经她一提,才想到自己也是没有启锁的钥匙,沈木风只告诉他车上放有让他带回原籍的礼物,并没有交给他启锁之钥。

心中念头转动,口中说道:“你把那金锁劈了就是。”

金兰颦起秀眉儿,伸手从车垫下抽出长剑,寒芒连闪,劈落了两只木箱上的金锁。

萧翎目注那青衣老者一拱手,道:“箱上金锁已落,诸位自己打开瞧吧!”

那老者心中似甚抱疚,沉声说道:“如是我等得讯不确,老朽自当面向萧兄谢罪。”

一伸手打开了左首一只箱盖。

但见一阵白粉飞扬,一股浓重的药味,扑人鼻中。

那青衣老者似是突然被人在前胸上击了一拳,身不由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两个大汉探首一望,立时双双拜倒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那身披袈裟,一直未曾开口的和尚,目中神光一掠木箱,突然合掌当胸,欠身说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萧翎虽然已从那四人惊愕,惋惜的神情中,瞧出了事情有些不对,但仍想不出箱中是存放的何物,缓缓行前两步,探首一望,亦不禁脸­色­大变。

原来那木箱中,铺满了半箱白粉,白粉上赫然是一个人头!

那人头似是早已用药水泡制过,面目仍然清晰可辨,只见他虬髯绕颊。虎目圆睁、乱发披垂,虽只是一个人头,但不难想见他生前的威武形貌。

萧翎愣一愣,突然伸手打开另一只箱盖。

只见那木箱中放着两封白简,已然快变成了黄|­色­,一只金­色­的短剑,和一面古铜镜子。

那青衣老人究是修养有素,惊痛片刻,已恢复了镇静,冷冷说道:“证物确凿,人赃并获,不知三庄主有什么话说?”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想不到他们竟……”忽然住口,改转话题问道:“这木箱中的人头是谁?”

那拜伏地上哀哀痛哭的两个大汉,突然一跃而起,双刀并出,分左右两路攻向萧翎,招数恶毒,显然存心一击致命。

萧翎纵身避开,沉声说道:“两位暂请息怒,在下有几句紧要之言……”

但那两个大汉早已激忿难遏,形同疯狂,哪里还容萧翎分辩,双刀连环进击,寒光如雪,把萧翎圈入了一片刀影之中。

萧翎赤手空拳,穿行在飞旋的寒芒之中,一味躲避,不肯还手。

那两个大汉一口气各攻了二十余刀,但始终无法伤得萧翎,仍是不肯罢手。

那青衣老人已瞧出萧翎武功高出了两人甚多,如若他肯还手回攻,两个大汉只怕早就伤在萧翎的掌指之下,当下舌绽春雷,大声喝道:“住手!”

两个大汉有些迷乱的神智,突然一清,收刀而退。

青衣老人刷的一声,抽出背上长剑,道:“老夫领教三庄主的武功。”他虽能保持着外形的镇静,但内心之中的悲痛,不在那两个大汉之下,抽出长剑,不问青红皂白,话出剑落,一招“玉女投梭”,迎胸刺去。

萧翎急急说道:“阁下且慢动手,请听在下几句分辩之言如何?”

就在萧翎说话的工夫,那老者已攻出了八剑,他剑招老练辛辣,高出那两个大汉的刀法很多,八剑迫攻,逼的萧翎连退四步。

金兰只瞧的大为担心,忍不住说道:“三爷小心了,他们在激怒之下,剑招毒辣无比,已非口舌能予解说息争了。”

言中之意,无疑是告诉萧翎,要他先以武功镇服这几人之后,再用口舌解说。

却不料这一多口,引起了那两个大汉的注意,虎吼一声,一个扑向金兰,另一个却已向玉兰扑了过去。

金兰吃了一惊,长剑一领,横里跃出,挡在玉兰前面,冷冷说道:“你们不容分说,出手就是致命的猛攻……”

那大汉厉声喝道:“百花山庄中的人,个个都是造孽无数。满手血腥之徒,死有余辜。”一招“横扫千军”拦腰斩来。

金兰自知武功身法,难和萧翎相比,如不还手,不出十招,就得伤在此人手中,只好挥剑反击,一招“金丝缠腕”反向那大汉脉|­茓­扫去。

另一个扑向金兰的大汉,因她跃救玉兰,一招扑空,转身挥刀,迫攻过来。

金兰心知玉兰和唐三姑都已服有毒丹,虽然毒­性­尚未发作,但神志已然不清,难以拒敌,当下振起­精­神,长剑飞旋,独当二人。

那身披袈裟的和尚,突然举步行至木箱,伸手拿起箱中的金剑,藏入怀中。

萧翎看的真切,心头怒火陡生,喝道:“你等究竟是要为故人报仇,还是想劫取东西!”喝声中,挥掌反击过去,掌力迅劲,直击青衣老者握剑的右腕。

那老者剑势一偏,闪过一掌,正待挥剑反击,却不料萧翎掌势攻出之时,后招绵连而至,那老者一避之下,先机已失,萧翎双掌连连拍出,一掌快过一掌,那青衣老者,手中空有长剑,却是无能反击,被逼的连连后退。

要知萧翎这连环闪电掌法,列为江湖一绝,其妙处就在快如奔雷闪电,使人有着应接不暇之感。

萧翎连续拍出了一十六掌,逼的那青衣老人退了六七尺远,陡然纵身一跃,扑向那身披袈裟的和尚身前,冷冷喝道:“拿出来!”

那和尚虽然身披一件宽大的袈裟,但人却是十分瘦小枯­干­,启开半睁半闭的双目,道:“什么东西?”

萧翎道:“一把金剑,你可是认为我没有瞧到吗?”

枯瘦和尚淡淡一笑,道:“瞧到了又怎么样,反正也不是你们百花山庄之物。”

萧翎怒道:“瞧你这等猥琐神情,就不似有道高僧和正大门派中人。”

那和尚笑道:“阿弥陀佛!施主看贫偕是什么人物?”

萧翎道:“我瞧像是个江洋大盗,窃人之物的小偷。”

那和尚虽受这等辱骂,仍是毫不生气,淡然说道:“这把金剑,乃贫憎一位故交之物,关系着他的生死之谜,贫僧先代施主保管,日后也好转交给他的后代……”

他轻轻叹一声,道:“贫僧已然数十年未和人动过手了,早已息隐山林,不问江湖中事,但那位死去的故交,和贫僧交非泛泛,不得不出面查询此事,真象未明之前,贫僧不愿和你动手,贫僧目睹金剑时,心中甚是震动,只是出家人早已勘破世情,不愿轻举妄动,几经忖思之后,始行取此金剑,暂代保管,待日后查出了元凶之后,老袖再为故友索命,小施主年轻率直,贫僧也不计较你出口伤人的事了!”

萧翎听得怔了一怔,道:“这么说来,那金剑关系着一桩悲惨的往事了?”

那枯瘦和尚道:“何止这把金剑,那箱中的存简、古镜,每一件事物,恐怕都关系一桩武林的恩怨血债。”

萧翎一腔怒火,被他一番心平气和之言,说的完全消失,心中暗暗忖道:人不可貌相,这和尚看上去形貌猥琐,但言语神情,却是有大豪高僧的气度,当下抱拳一揖,道:

“请教大师父的法号。”

那枯瘦和尚淡淡一笑,道:“贫僧天生一付瘦骨嶙峋的样子,如雪中枯树,难登大雅之堂,故而自号枯木……”

萧翎道:“原来是枯木大师,在下失敬了,大师深明事理,尚望能劝请那两位兄台停下手来,在真象未明之前,在下实不愿多造杀孽。”

枯木大师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有此一念,足见慈悲心肠。”

萧翎苦笑一下,道:“有劳大师了。”

枯木大师转脸望着那青衣老者,道:“有劳施主,劝他们暂行停手,该先把事情说个明白……”

那青衣老者接道:“大师言之有理。”

回过头去,高声说道:“两位贤侄暂请停手。”

那两个大汉对这青衣老者似极敬畏,听得喝叫之声,立时收刀而退。

其实这青衣老者和那两个大汉,心中早已有数,萧翎那连环闪电掌法,凌厉绝伦,锐不可当,那青衣老者手中空有利剑,仍是阻挡不住,就是双战金兰的两个大汉,也没有讨得半点便宜,两个人各攻数十刀,都为金兰从容化解开去,再打下去,只不过自取其辱。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抱拳对那青衣老者一礼,道:“请问兄台上姓大名?那箱中人头是谁?”

青衣老人道:“老夫董公诚,乃形意门……”他缓缓把目光投注到那箱中人头之上,接着说道:“箱中人头,乃本门中第九代掌门,他们都是门下弟子,师兄弟之情,重如父子,也难怪他们,难以按下激愤之心。”

萧翎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董公诚道:“我是他的师弟。”说话中,一侧身子,又瞧了那人头一眼,接道:

“贵庄保有这颗人头,时间想是不短的了?”

萧翎摇头说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董公诚道:“萧兄虽是出道江湖不久,但早已声名大噪,不知何以又加入那百花山庄?”

萧翎苦笑一下,道:“这个,这个……”

他这个了半天,才道:“个中原因,不足为人道。”

董公诚目光一掠那箱中存物,道:“不瞒萧兄,今日来此的人,非我们形意一门……”

萧翎抬头望了那遥遥的林木一眼,道:“我知道,那林中还有着很多高人,在监视兄弟。”

董公诚道:“不知三庄主如何来处理今日的事?”

萧翎道:“在下实不知如何下手,还得就教高明。”

董公诚呆了一呆,道:“这个很困难了,据在下所见,那隐在林中之人,包括了少林门下高僧,以及三大门派中的高人。”

萧翎道:“怎么?他们都是来找我算帐的吗?”

董公诚道:“百花山庄,积欠的血债大多,你三庄主纵然确未参与其事,但为那百花山庄的恶名所累,如想平安度过,只怕不是易事!”

萧翎剑眉微耸,道:“九大门派中人,虽然素为江湖同道敬仰,但亦不能欺人过甚,在下虽有忍耐之心,并非是永无限制。”

枯木大师高声说道:“他们或许有皂白不分之嫌,但他们每人都满怀怨恨而来,如是把他们换了你三庄主,只伯你还不如他们忍耐之力,萧施主如肯听贫憎相劝,还望拿出最大的气度,忍耐下去,不要使今日之局闹出流血惨事……”

他突然合起双手,闭上眼睛,缓缓地接道:“萧施主身负绝技,强过了老袖的预料,今日如是萧施主不肯以无上定力,忍耐下一些屈辱,此后江湖上,必将是血雨腥风,永无宁日,贫僧固步自封,少在江湖之上走动,无缘会过血影子沈木风大庄主,但只闻他这绰号,和结下的遍地敌踪,不难想见他是武功绝世的人,今日一睹三庄主,当使贫僧此信益坚……”

萧翎冷冷接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世人如若都把我萧某人看成了万恶不赦之徒,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枯木大师道:“荣辱之念,全系一心,今日群豪云集,大兴问罪之师,你萧三庄主纵然可演出一场触目惊心的流血惨剧,但何尝不是你忍辱负重,还我清白的时机。”

萧翎道:“人之生死事小,而荣辱之事大,与其含辱偷生,毋宁载誉而死,更何况胜负乃是未定之数?”

枯木大师道:“话不是这么说,任重而道远,唯君子所能,因小不忍而大流血,并不是光彩,忍为百善之本,其中自有玄机。”

萧翎道:“忍又如何?不忍又如何?”

枯木大师道:“化凶为吉,化暴戾为祥和,在你三庄主之手。个人荣辱事小,众生平安事大。”

萧翎听得心中一动,道:“多谢大师指教。”

抬头看去,只见那林中缓步走出来僧、俗老少四十余个不同身份的人。

那些人中,有的已然拔出了手中的兵刃,满脸杀机的走了走来。

萧翎举手一挥,低声对金兰说道:“好好的保护她们两人,上车去吧!”

金兰应了一声,扶着唐三姑和玉兰登上了马车。

萧翎长吁一口气,尽吐胸中忧闷,卓然而立。

那现身群豪,迅快的围了上来,片刻之间,把萧翎团团围起。

靠西首一个身着孝衣、满脸忧戚的少年,突然惊声叫道:“家父的遗书!”扑跪在那木箱前面,拿起一封书信。

萧翎目光一转,只见那封套上写的是:“文谕文娥吾妻启阅”八个草书。

那少年情绪十分激动,跪在地上的双膝和捧信的双手,都不停的微微颤抖。

全场中二十余道目光,都凝注在那少年手中的书信之上。

他们虽无人向萧翎质问一言,但萧翎却有着惶惑不安的感觉,他觉出这些人的心中,都对他有着极深的仇恨,想到感慨之处,不禁失声一叹。

他这轻声一叹,立时便引出四周讥嘲的冷笑。

这是个很微妙的局面,没有人开口说话,也没人指说萧翎,但形诸在萧翎和群豪之间的气氛,却是异常的紧张,似乎都已在暗作准备,立时将展开一场生死的拼斗。

萧翎极力使自己心情平静下来,想开口打破这紧张的沉寂,但却一直想不出该如何开口。

忽听枯木大师的声音,传入耳中说道:“小施主!沉住气,此情此景,实是你日后命运所系,必得以无上禅定之力,来迎接这杀机弥漫,大变饿顷的一刻时光。”

萧翎苦笑一下,无可奈何的望了枯木大师一眼。

突听那手捧书简,跪在地上的少年,喃喃说道,“爹爹一生光明磊落,没有不可告人之事,母亲思念爹爹,十年来与日俱增,不幸在月前去世,孩儿斗胆要拆阅你给母亲的遗书了!”

四周群豪似是都和这身着孝衣的少年相识,而且还对他十分敬重,但又似和他十分陌生,无一人开口劝他一声。

只见他打开封套,把信笺托在掌中,任命四周群豪观看,萧翎目光一掠群豪,转目瞧向那张素笺,只见上面写道:

字奉贤妻妆次,为夫被囚百花山庄,遍历了一十七种不同的毒刑之后,恐已成残废之身,见此信有如见为夫最后一面,盼望顾念夫妻情分,善自珍视吾儿,抚养他成|人长大,临书匆匆,不胜依依……

下面落款却是南派太极门,十二代掌门人石俊山。

信上之言,全是对他妻子的抱疚和付托,后面这落款,却和信中内容,有些格格不入。

萧翎心念一转,忖道:是啦!想是这石俊山写成此书之后,并无把握能把此信传入他爱妻手中,才在他落款之上,写下自己身份,万一此信落入武林同道手中,也可转入他南派太极门中。

但闻几声黯然的叹息响起,似是四周群豪都对那石俊山寄有无限的同情。

那身着孝衣少年,双目中泪水泉涌,滴在那信笺之上,双手抖动的越发厉害,竟是连那信笺也折叠不成。

忽听一个沉重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石掌门不用太过悲伤,令尊侠名满江湖,江南武林同道谁不敬重于他,还望节哀应变,留下有用的身体,为令尊报仇。”

语声未落,人群中,突然大步行出两个五旬左右的老者,分站那少年两侧,说道:

“掌门人身负振兴本门大责,和血海深仇,不可哭坏了身子。”

那身着孝衣的少年,缓缓站了起来,叹道:“两位师叔请代我保存此信……”慎重的把手中书信,交给左边一位老人,接道:“如若我不幸战死,就请两位凭借此信,召集南派太极门下弟子,另立掌门人,不能让南派太极门,因我一死从此绝迹江湖。”

他伸手拭去脸上的泪痕,双目中暴­射­出仇恨的光芒,凝注到萧翎的脸上,道:“你是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了?”

萧翎抱拳说道:“兄弟正是萧翎。”

那身着孝衣少年,道:“家父死在百花山庄,有此函为证,自是不会假了,父仇不共戴天,在下今日既然见了证据,心中已无怀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在下要先向三庄主索回这笔血债。”

萧翎不禁叹息一声,道:“石兄话虽不错,但兄弟亦有隐衷,尚望能给在下一个辩说的机会……”

只听人声传来,一个全身素衣的­妇­人,怀中抱着灵牌,急急奔了过来。

这­妇­人右手抱着灵牌,左手掩面,哭的哀哀凄凄,但奔来之势,却是快速无比,倏忽之间,已近群豪,直向场中闯来。

四周群豪,看她一个­妇­道人家,孝衣抱灵,都不自禁的向旁侧让去。

那­妇­人闯入场中后,反手由背上拔出长剑,高声说道:“哪一位是百花山庄的庄主?”

萧翎心中暗暗忖道:奇怪呀!这些人不似事先约好,但却都及时赶来……

只听那素衣少­妇­扬起手中长剑,指着萧翎,怒声喝道:“那人可是百花山庄的庄主?”

萧翎无法否认,只好点头说道:“不错……”

素衣少­妇­道:“好!那我就先杀了你替我那夫君报仇。”刷的一剑刺了过来。

萧翎只觉她刺来的一剑,又毒又辣,不禁心头一震,忖道:这­妇­人剑招的辛辣,似是尤在那董公诚之上,我如再不出手还击,只怕要伤在她的剑下……

就在他念头转动之间,那素衣少­妇­已然连贯刺出了八剑。

萧翎虽以佳妙的轻功,闪开八剑,但已有着手忙脚乱之感。

那素衣少­妇­眼看萧翎能够一招不还的避开八剑,先是微微一怔,继而放声大哭起来,手中剑势随着那痛哭之声,越发紧促起来,而且剑剑恶毒无比,均攻向萧翎致命的所在。

萧翎避开她八剑之后,已知遇上了劲敌,已然准备还手,却不料她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不觉间激起豪气,暗道,我萧翎岂能和一个弱女子一般见识。

但见那素衣少­妇­,剑招愈变愈诡奇,攻势也愈来愈凌厉,萧翎的处境也更见险恶。

萧翎在勉强支撑下三四十个照面,已然有着措手不及之感,那素衣少­妇­手中的剑招,似已进入了佳妙之境,行云流水般,源源不绝。

忽听萧翎大喝一声,劈出一掌,一股强猛的劈空劲气,迫开那素衣少­妇­。

凝目望去,只见萧翎右手按在左肩之上,鲜血由手指缝上,透了出来,这一剑伤的不轻。

枯木大师低声说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定力过人,贫僧十分佩服。”

他说的声音微小,除了他身侧有限几人可以听到之外,大都未曾听到。

萧翎脸­色­苍白,肃然对那少­妇­说道:“你丈夫也许是当真的为百花山庄中人所伤,但我绝不是杀害你丈夫的凶手,我加盟百花山庄,只不过是数月间事,夫人如若硬要指说在下就是凶手,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但我得事先声明,你如再出手,在下可要还击了……”

那青衣少­妇­接道:“如没有这般武功的人,也杀不了我那夫君。”

萧翎怒道:“怎么?你认定了我是凶手吗?”

素衣少­妇­道:“不错啊,只有你这般武功,才有杀死我夫君之能。”

萧翎苦笑一下,道:“倒叫夫人过奖了。”

素衣少­妇­一振手中长剑,又是一剑刺去。

萧翎心知自己左肩受伤甚重,如若再不还手,只怕难再躲她十剑,右手一挥,迅快拍出,击向那素衣少­妇­握剑的右腕。

那素衣少­妇­剑势一沉,避开了萧翎掌势,一招“回风弱柳”,反手劈出。

但见萧翎的掌势一挥,抢在素衣少­妇­前面,迫得她收剑退了两步。

这素衣少­妇­剑招的毒辣,场中之人早已有目共睹,那确是极尽变化之能,但萧翎掌势的快速凌厉,更是出人意料,任那少­妇­手中剑招千变万化,却是一直为萧翎掌势压制,无能发挥威力。

突听萧翎大喝一声:“放手!”

砰的一掌击在那少­妇­握剑的腕上,登时长剑脱手,跌落地上。

那素衣少­妇­左袖掩面,放声大哭,放腿疾奔而去。

她来的突然,去的迅快,连那跌落在地上的长剑也未捡起来。

萧翎望着那少­妇­疾奔而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端,说不出是怒是恨。

他左肩上的伤势,更见严重,血水泉涌而出,湿透了半个衣袖。

枯木大师看到他惨白的脸­色­上;神­色­不停变化,心中暗暗震动,忖道:此人骨奇神秀,英华内敛,武功似己到不着皮相之境,日后成就,定是武林中一代人杰,今日如若逼他过甚,激起他的怒火,造出一番杀劫,不获武林谅解,那是逼他为恶,为日后武林劫运着想,老袖必得出面助他一臂之力,解去这个死劫。

只见那身着孝服少年撩起长衫,取出了一把二尺不到的短剑,缓步行在萧翎身前,说道:“在下石奉先,领教三庄主绝学。”

萧翎心中气苦,想到这般人不问青红皂白,就苦苦逼迫自己,平静的心情中,逐渐的泛起了怒意。

他心有所思,连运气止血的大事,也给忘了,直待那石奉先仗剑挑战、萧翎才突然清醒过来,冷冷说道:“令尊伤在什么人手中?你可查问清楚了?”

石奉先道:“百花山庄,难道还不够吗?”

萧翎道:“阁下既然已知是百花山庄,为什么不找上百花山庄去?”

石奉先道:“父仇深如海,生死何足畏,别说区区一座百花山庄,就是龙潭虎|­茓­,石某人也不放在眼中,只是在下一直未曾查得明确的证据,不愿轻举妄动留人口实,今日既见家父遗书,足证此事千真万确,不论阁下是不是杀害家父的凶手,但身为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在那百花山庄之中,身份是何等的尊贵,容或未曾参与其事,但如说毫不知情,实叫人难以置信。”

萧翎冷冷说道:“诸位既不肯听信在下的辩解之言,那就只有在武功上分出生死了。”

显然,他忍受已到极限,动了怒火。

石奉先道:“在下正要讨教。”

萧翎终是年轻气盛,再加上左肩重伤,哪里还有耐心,当下一提真气,厉声喝道:

“诸位既然都把我萧某人看成了十恶不赦之徒,萧某人就杀几个给你们见识见识。”

石奉先道:“三庄主请亮兵刃。”他虽是在极度伤痛之下,但仍能保持着一派掌门的风度。

萧翎道:“在下就以这一双­肉­掌奉陪。”

忽觉一阵头晕,几乎拿不住桩。

原来他失血过多,再加上心中的重重矛盾气怒,神意不能集中,影响到体力,忽有不支之征。

石奉先道:“三庄主既不肯亮出兵刃,在下只有得罪了。”领动剑诀,一招“白鹤剔翎”,斜里刺了过来。

萧翎不再相让,扬手一掌“天雷迅至”,拍向石奉先握剑左腕。

原来那南逸公创出的连环闪电掌法,虽是以迅快求胜,暗中却揉合了天下各家掌法之长,招数一发出,同时包含着避让敌人的身法。

他把这两个动作,混在一招之中,先天上已然快过别家掌法一步。

石奉先剑势虽然先发,但萧翎的掌势却是后发先到,迫得石奉先不得不由攻势易作守势,收剑避开。

萧翎已自知失血过多,难耐久战,何况四周群豪,不下数十人之多,如若拖延时间,对自己大是不利,一面运气止血,一面施展连环闪电掌法,展开了快攻,倏忽之间,连攻九掌。

石奉先手中长剑、已无反击之能,被迫改采守势,那南派太极门的武功,原以­阴­柔之力见长,剑招辣而不猛,最利防守,连接了萧翎九掌之后,竟仍能从容应付,不露败象。

但那南逸公的连环闪电掌法,却是纯走的刚猛路子,掌掌风起云涌,威猛无俦,如以萧翎的功力而论,已可把掌势发挥出八成威力,但他一则因失血过多,内力大打折扣,二则运气闭|­茓­止血,一无法全力发掌,九掌过后,强敌未败,他却有些后力不继之感。

但闻石奉先大喝一声,手中长剑突然反守为攻,他的剑势,看上去并不凌厉,但却绵连不绝,飘忽难测,劈刺之间,极是难防。

这正是南派太极门中,赖以争霸武林的绝技“回风十八剑”,虽只有十八招,但每招却含有正反之变,共有五十四招正变,五十四招反变,合共一百零八变,六剑连绵,称作一剑,最是毒辣不过。

萧翎封开了三剑之后,已知难以长久支持下去,心中暗暗忖道:我早该想到失血过多,不宜用义父传授的掌法拒敌,如若此刻我能有一剑在手,凭仗师父传授的剑法,就算不能胜他,至少也打个平分秋­色­之局,也好借机调息一下,待气力恢复,再以连环掌力胜他。

原来那庄山贝博通天下各门各派的拳掌剑法,萧翎在那三圣谷中,虽然追随他身侧学艺最久,但庄山贝也无法把胸中博记的天下各门各派剑法,一一传授于他,只好去芜存菁,把每一套剑法中的­精­妙变化,传授于他,然后又解说应对之策,但这都非他本身所学,传给萧翎的唯一剑招,就是他隐居于三圣谷,悟出的驭剑手法。

因此,萧翎的一身武功,成就的十分奇怪、他无法看出任何一套剑法,但当对方剑法、拳掌进入了­精­奇变化之时,常会触动灵机,恍然大悟,立时可想出破解之法。

但这“回风十八剑”,萧翎却是从未听过,石奉先攻出了十余剑,萧翎仍是瞧不出一点路数,而且险险为长剑刺中。

正感焦急之时,突然石奉先喝道:“着!”剑尖寒芒一闪,点向前胸。

萧翎眼看剑势刺到,但却是无法防阻,只好疾向左侧让开。

哪知石奉先刺向萧翎后胸的剑势,突然一沉,由下面回旋而上,反向左面撩起,这一剑十分毒辣,竟使萧翎立处于危急之中。

石奉先向萧翎刺出这一剑,正是“回风十八剑”中的一记绝招,名叫“回流旋荡”,萧翎自闭左肩|­茓­道,防止流血,一个左臂,本就运转不灵,石奉先这一剑,又偏偏向他左臂刺来,匆急之下,吸气疾退。

但仍是晚了一步,被那长剑尖扫中时下小臂,登时衣破­肉­绽,鲜血淋漓。

就在石奉先剑势刺中萧翎,群豪暗暗叫好之际,突见萧翎右手一扬,发出了修罗指力,一缕劲气,破空而至,击中了石奉先的右肩之上。

但见石奉先身子摇了两摇,突然丢下手中长剑,一交跌倒地上。

萧翎连受两次剑伤,又运气发出修罗指力,虽然点伤了石奉先,但那闭|­茓­的真气,却难再凝聚,|­茓­道自解,两处伤口鲜血泉涌,湿透了一只衣袖。

四周观战群豪,大都不识修罗指力,看萧翎在两度剑创之后,一扬手间石奉先就倒了下去,无不心头大震,相顾失­色­。

人群中,快步奔出了两个五旬左右的老人,一个蹲下身去,扶起石奉先,另一个刷的抽出了背上长剑,说道:“南派太极门下邓坤、领教百花山庄三庄主的绝技……”也不容萧翎答话,就亮开门户,准备出手。

忽听一个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他身受两处剑伤,都为太过慈悲,你们都自负是武林中成了名的人物,却使车轮战,对付一个受伤的人,算得什么英雄,如若你当真的想打,我来陪你就是。”声落人现,一个青衣横剑书童,挡在了萧翎身侧。

这现身书童,正是改扮的金兰。

邓坤收剑退了一步问道:“你究竟是女子,还是男人?”

原来金兰眼看他们施出车轮战法,对付萧翎,心中一急,忘记了掩去女子声音。

金兰呆了一呆,道:“你管我是男的还是女的,先胜了我手中宝剑再说。”

邓坤冷冷说道:“百花山庄中人,不论男女,大概都已是死有余辜的了。”扬手一剑,刺了过去,金兰不愿多耗内力,硬封他的剑势,侧身避开,还刺一剑。

两人一交上手,立时各出绝学。

剑光闪转,寒芒飞绕,剑尖指袭之处,尽都是致命的要|­茓­。

萧翎看那老者剑招佳妙,不在那石奉先之下,只怕金兰不敌,车中的玉兰和唐三姑,又都服下了化骨毒九,除了弃置她们不顾跑走外,只有击退强敌一途,心念转动,怒火渐起,撕下衣襟,包起伤势,回目望了枯木大师一眼,冷冷说道:“大师亲目所睹,亲耳听闻,这些人既不肯听我解说,也不肯放我们离开,存心是要置我们于死地了,在下两次相让,两度身受剑伤,逼人至此,怪不得我萧某人要大开杀戒了!”

枯木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亲仇椎心,急怒难遏,望施主能再忍让一二,等老袖一位挚友到来,有他出面,定可排解开今日一场杀劫,老衲不再在江湖走动,识人不多,虽有排解之心,只怕无排解之力。”

萧翎道:“大师既是自知无能,那就不用多管闲事了!”

枯木大师道:“阿弥陀佛,百里行程半九十,施主已然忍让许多,就不能再多忍一刻工夫吗?”

四周群豪,齐齐把目光投注在两人身上,窃窃低语,显然,在场之人都不识枯木大师。

忽听邓坤厉声喝道:“撤手!”

长剑施出拈字诀,搭上了金兰右腕。

在这险恶万状中,金兰仍是不肯弃剑,左手劈出了一掌击向邓坤前胸,右手缩收,向下疾沉。

她应变虽快,但仍是无法闪开邓坤那急快的剑,寒芒闪过,血珠溅飞,金兰那­嫩­白的玉臂,被剑尖划了一道三寸长短的血口。

金兰强忍疼痛,一振玉腕,挥剑反击,鲜血共剑溅飞,洒飞出一丈多远,溅落在围观群豪身上。

萧翎经过一阵调息之后,体能稍复,眼看金兰受了剑伤,心中大怒,厉喝一声,扬手点出修罗指力。

一缕锐风,破空而去!

但闻邓坤大喝一声,仰身摔倒在地上。

萧翎点倒邓坤之后,突然欺进两步,到了金兰身侧,沉声说道:“宝剑给我,收起箱子,快驰车赶路。”

金兰道:“三爷的伤势……”

萧翎道,“我不碍事……”伸手夺过金兰手中宝剑,健腕翻振,银星飞洒,幻起了一片寒芒,挡住了追上的群豪。

金兰忍疼转身,在萧翎剑光环护之下,合上箱盖,纵身登上马车,握缰驰马,篷车疾向前面奔去。

萧翎剑势连变,刺伤了两个近身侧的大汉,喝道:“挡我者死。”提聚全身真气,剑化八方风雨,寒芒暴­射­,又刺伤了一名近身大汉。

群豪眼看萧翎如此勇武,个个心生寒意,谁也不敢先挡锐锋。

就在群豪攻势一缓之时,萧翎冲入群豪,剑光旋风中,又伤了两人。

金兰驰车追在萧翎身后,在萧翎的剑势护卫下,冲出重围而去。

萧翎大奋神勇,威震群豪,突围而出,一口气奔出了四五里路,才停了下来,回首望了金兰一眼,口齿启动,话还未说出口,突然一交倒在地上。

原来他在重伤之下,既未及时疗息,复又强行提聚真气出手,以致伤口迸裂,再经这一阵奔走,失血过多,难再提聚真气,回首看金兰无恙,心中一宽,真气顿散,一交跌在地上。

金兰惊叫一声,纵身下车,伸手扶起,连声叫道:“三爷,三爷……”一面伸手在萧翎身上不住推拿。

良久之后,才见萧翎睁动一下失去神采的眼睛,有气无力他说道:“不要怕,我死不了,扶我上车去,快些赶路……”

说这两三句话,似是已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又闭上了眼睛。

金兰咬牙忍着臂伤,扶着萧翎,走向篷车。

正待举步登车,突闻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他伤的很重吗?”

那声音不大,但听在金兰耳中,却如巨雷轰顶一般,全身一颤,双手一松,将怀中的萧翎跌落地上。

只见一只洁白的大手,陡然伸了过来,接住了萧翎,缓缓放下。

金兰目涌泪光,盈盈跪了下去,道:“不知大庄主驾到,贱婢未能远迎,庄主恕罪。”

第二十二回沿途遭袭击

金兰自听得那声音之后,始终未抬头望过来人一眼,那声音太熟悉了,不用抬头,已知道来人是谁了。

但闻一个冷漠。沙哑的声音说道:“你站起来,本座的来去,岂是你能查觉。”

金兰缓缓抬起头来,只见沈木风高大驼背的身子,就停在身前尺许之处,双目中神光闪烁,嘴角间却带着一分淡淡的笑意。

遥闻马嘶之声传来,几匹健马,风驰电掣一般奔了过来。

沈木风两手一伸,托起萧翎的身躯放人了车中,说道:“快些驰车赶路,但不用太快,让那些快马追来。”

说话间,人已进入了篷车之中,金兰一语不发,登上马车,抖动缰绳,马车疾向前面奔去。

篷车奔行在大道上,荡起了两道滚滚的尘烟。

马蹄声得得可闻,似是那急来的快马,已然追到了篷车后面。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惨叫,混入了辘辘的轮声之中,金兰不用回头张望,已知是沈木风出手伤了那追近马车的人,听那惨叫之声凄厉短促,那人纵然不立刻死亡,恐也难保得活命。她暗暗叹息一声,忖道:那些人对百花山庄,已然恨入刺骨,对三爷的误会,已然够深了,大庄主隐身车中,施放暗器伤了这些紧迫不舍的武林人物,这笔帐,岂不是都记到了萧三爷的身上,日后萧翎纵有苏秦之舌,也是难以解说的清楚,这手段当真是毒辣的很,如若萧三爷被武林各大门派,联手迫得天下无立足之处,只有投效百花山庄一途,甘心受他之命……

她愈想愈觉不错,不禁由心底泛升起一股怒火,当下扬鞭催马,篷车速度突然加快,疾如流星般,飞驰在官道上。

只听车帘内传出沈木风沙哑,冷漠的声音,道:“金兰,走慢一点。”

金兰心中虽然将沈木风恨入刺骨,但她一见沈木风或是听得了沈木风的声音,心中蕴藏着的反抗意识,便立时消失。

是以,听得沈木风呼喝之声,竟是不能自禁,一收缰绳,马车果然缓了下来。

但闻得蹄声,紧逼车后,紧随着又是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叫传来。

金兰心中一阵跳动,忖道:萧三爷的头上,又记下了一笔血债。

马车继续奔走在官道上,不时由车后传过来惊心的惨叫。

金兰暗暗的数算那惨叫声,共有九次之多,九笔血的仇恨,记到了萧翎的身上。

突然篷车中传出沈木风的声音,道:“停车。”

金兰一收缰绳,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车帘起处,走出来沈木风那高大微驼的身躯,举起巨灵般的手掌,轻轻在金兰肩上扳了一下,笑着说道:“兰儿,萧三爷待你好吗?”

他脸上带着祥和的微笑,这极难一见的笑容,留给了金兰难以忘去的印象,她记得被那沈木风夺去童贞的一夜,也见过他这般平和的笑容。

金兰对那平和的笑容,有着深恶痛绝的感觉,缓缓垂下头去,说道:“萧三爷人间麒麟,哪里会看上奴婢,纵有好感,也只是对奴婢们一点怜惜而已。”

沈木风道:“他指名要带你和玉兰,岂能说全无好感,只要你好好的侍候三爷,日后我定当成全你们。”

金兰道,“奴妾残花败柳,怎敢出此妄想。”

沈木道:“日久情生,你终日和他厮守在一起,日久天长,自然会获他喜爱……”

语声微微一顿。笑容尽敛,声音也变的十分严厉,接道:“萧三爷醒来之后,不许告诉他刚才的事,也不许提我来过此处……”

金兰吃工一惊,急道:“你可是在三爷身上下了毒……”

沈木风淡然一笑,道:“你可是很喜欢萧三爷吗?”

金兰道:“三爷对待奴婢们和蔼亲切……”

沈木风脸­色­一沉,接道:“只要你能完成我交付给你的事情,日后我定会要萧三爷收你为妾,如是你胆敢背叛于我,那滋味如何,不用我说,量你心中有数……”

他长长吁一口气,道:“此刻,三爷已遍地仇踪,不用我在他身上下毒,他已难应付那追索血债的武林人物,今后他只有重回百花山庄一途,个中利害得失,一目了然,你好好的想想吧,我要走了。”

金兰紧接说道:“大庄主请留驾片刻,奴婢还有请示之言。”

沈木风道:“什么事?”

金兰道:“玉兰姐姐,和那唐三姑服下的化骨毒丹,时限已然将届,大庄主就慈悲慈悲,赐给她们二粒延缓毒­性­发作的解药吧!”

沈木风道:“如果我给了她两人解药,三庄主清醒之后,质问此事,你拿何言答对……”

金兰道:“这个奴婢……”

沈木风接道:“此事我已有了安排,不用你多费心了,上车赶路去吧!”

金兰哪里还敢多口,纵身跃上马车,挥动长鞭,马车疾向前面驰去。

一口气奔行七八里路,才收缰停了下来,但她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回头看去,沈木风早已是不见踪影,才启开车帘,进入车中。

只见萧翎仰卧车中,紧闭双目,伤口处人有药物,流血已止。

金兰缓缓伸出手去,施展推宫过|­茓­手法。

在萧翎身上推拿一阵,果然找出了几处被点的|­茓­道。

那沈木风故意要金兰解开萧翎的|­茓­道,是以下手甚轻,推拿片刻,萧翎的|­茓­道已解。

但闻萧翎轻轻叹息一声,缓缓睁开双民望了金兰一眼,又望望伤口处敷的药物,说道:“是你替我敷的药吗?”

金兰只好点头应道:“妾婢看三爷流血不止,擅自作主替三爷敷了药物。”

萧翎挺身坐了起来,道:“谢谢你啦……”

回顾了唐三姑和玉兰一眼,道:“唉!如若不是她们两人服有化骨毒丹,咱们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冲出重围,也用不着伤那些人了。”

金兰道:“三爷不用多想了,好好的养息一下吧!”

萧翎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大之事,急急问道,“我不支晕倒之后,那些人就没有追赶咱们吗?”

金兰道:“妾婢抱三爷上了马车,立时狂奔赶路,是不是有人追来,妾婢就不清楚了。”

她心中有鬼,说话时粉颈低垂,一直不敢抬头。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就是了,唉!他们心怀怨恨而来,激怒虽是难免,但那等咄咄逼人,不问皂白的神态,实叫人有些难以忍耐。”

金兰道:“三爷也不用生气,江湖上原就是个是非圈子,置身此中,难免要被恩怨牵缠。”

萧翎道:“话虽如此,但他们也该问个明白才是。”

金兰道:“他们满腔仇恨而来,已是很难自制,再见到证物,自然理­性­早失,不问皂白了。”

萧翎道:“这话不错,细细的想上一想,也是难怪他们……”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大庄主把这些和人结仇的铁证,当作礼物放在马车之中,岂不是存心陷害我吗?好叫我有口也无法分辩清楚,这办法当真是毒辣的很。”

金兰轻轻的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萧翎仰脸望着车篷,自言自语地接道,“我萧翎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百花山庄的事,他们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呢……”

金兰黯然接道:“三爷虽然武功高强,但也不能和天下武林人物为敌,该想一个法子,解说一下才好。”

萧翎道:“铁案如山,证物齐全,要我如何一个解说法呢?”

金兰道:“那位枯木大师,颇能了解三爷处境,三爷最好能和他商议商议。”

萧翎道:“我有两位兄弟,可惜不在此地,这两人声望地位,都足以担当此事。”

金兰道:“三爷恕妾婢多口,不知你那两位兄弟是何许人物?”

萧翎道:“中州双贾……”

金兰失声惊叫道:“中州双贾,亦似听人说过……”

萧翎道:“这两人武功高强,而且阅历丰富,江湖上宵小诡谋,都无法逃出两人的法眼,只可惜两人不在此地。”

金兰沉吟了一阵,道:“三爷有着这样两个帮手,应该早些寻着他们才对。”

萧翎道:“如何一个寻法呢?天涯辽阔,人海茫茫,事先又未有约好……”

金兰接道:“不知三爷和那中州双贾可有约定的暗记吗?”

萧翎­精­神一振,道:“有啊,不是你提起来,我倒是忘去了。”

金兰道:“那就好了,三爷沿途留下暗记,指示行踪,要那中州双贾赶来相会就是。”

萧翎脸上的欢愉之­色­,突然消去,叹道:“如是两人不从此地经过,留下暗记,也是枉然了。”

金兰道:“只要中州双贾门下弟子能够看到,定然可转告两人。”

萧翎道:“可惜两人没有弟子。”

金兰道:“事已至此,三爷也不用太过忧苦,中州双贾名头甚大,纵然没有弟子,亦必在江湖上布有眼线,能够识别暗记。”

萧翎道:“好吧,不论那中州双贾能否瞧到暗记追来,此事总算聊胜于无,你驰车赶路时.当心一些,凡是岔道路口,就停下车来,告诉我留下暗记就是。”

金兰应了一声,不敢回过头来,只因她心中矛盾异常,不知是否该把沈木风到此之事,告诉萧翎,生恐萧翎瞧出了自己的心中有事,不敢和萧翎相对而视。

马车奔行的大道上,辘辘轮声,荡起了两道滚滚烟尘。

金兰强自打起­精­神,留神着四下景物,只见大道岔处,马车正行在一座十字路口,赶忙收缰停下马车,说道:“三爷,这一处十字路口,似是行人必经之道,请三爷下车来留下暗记。”

萧翎昔年被困那绝崖峭壁之下,生食了数千颗千年石菌,使他先天柔弱的体质,大为增强,虽然失血甚多,但经过在车上一阵调息之后,竟然大部复元,一掀车帘,跃了出去。

金兰呆了一呆,道:“三爷,你……你的伤势全好了吗?”

萧翎似也未料到,自己的伤势复原的那么神速,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

“我好了,你的伤势轻些了吗?”

他和金兰经过一番合力御敌的恶战之后,不知不觉间生出一份关怀情义。

金兰喜上眉梢,嘴角间泛升起一缕宽慰的笑意,道:“多谢三爷挂怀,妾婢伤势轻多了。”

萧翎道:“那很好,你要好好的调息伤势,我要传你几招剑式,日后和人动手时,就不致轻易受伤了。”

金兰嫣然一笑道:“奴婢死不足借,但望三爷要好好保重。”

萧翎道:“前程茫茫,日后仗凭之处正多。”

直身行去,在岔道口处,留下了暗记。

金兰口虽未言,双目却不住的四面张望,生恐此时有人追到,又将难免一场溅血惨局。

萧翎划好暗记,幸喜还无人追到。

萧翎登上马车,还未坐好,金兰已扬鞭抖缰疾驰而去。

萧翎骤不及防,身子斜斜倒了下去,刚好憧入了玉兰的怀中。

只见玉兰娇躯微微侧了一下,口中高呼一声:“好疼啊!”

萧翎吃了一惊,挺身坐起,暗道:看来那化骨毒丹,不但可使人慢慢中毒死去,更可怕的还是服用人立刻失去了武功,以玉兰武功而言,我这无意的撞她一下,绝然不致失声呼疼……

忖思之间,忽听玉兰尖叫一声,满车滚动起来。

萧翎心头大震,凝目望去,只见玉兰全身肌­肉­,都似在开始收缩,声声尖叫,刺耳惊心。

奔行的乌车,陡然停了下来,软帘启动,金兰一跃而入,看玉兰满车滚动的神态,登时花容失­色­,黯然流泪。

萧翎惊震的心神,逐渐平复下来,右手疾伸,连点了玉兰三处|­茓­道。

玉兰那惊心动魄的尖叫声,停了下来,滚动的身躯,也暂时静止不动,但脸上痛苦的神情,却是更见凄厉。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好厉害的化骨毒丹。”

金兰回目望了唐三姑一眼,只见她端然而坐,神情十分平静,毫无毒­性­的痛苦,心中大为奇怪,说道:“两人都服了化骨毒丹,怎的只有玉兰姊姊一人发作,这唐三姑却没有事情。”

萧翎凝目思索片刻,道:“是啦!如以药­性­计算,两人都还未到发作的时间,只是全身受不得一点撞击伤害,略受损伤,立时将促使药­性­提前发作,我刚才无意中撞了玉兰,才引她毒­性­早发。”

金兰泪如泉涌,缓缓伸手,摸出一方白绢,拂拭着玉兰脸上的汗水。

原来那玉兰虽彼萧翎点了数处大|­茓­,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缩筋之苦,并未消失,只疼得香汗淋漓。

金兰一咬王牙,伸手又点了玉兰的晕|­茓­,缓缓对萧翎说道:“三爷,贱婢实是该死,愿听三爷的责罚。”

萧翎怔了一怔道:“金兰,你这话是何用心?”

金兰道:“贱妾心中还存有一件隐秘,未曾告诉三爷。”

萧翎淡然一笑,道:“什么隐秘?”

金兰道:“大庄主来过了……”

萧翎心头一震,道:“什么?大庄主来过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金兰道:“那时三爷因失血过多,疲劳过甚,晕过未醒……”

萧翎低头望了伤处一眼,道:“我这伤口上的敷药,可是大庄主为我敷的吗?”

金兰黯然说道:“大庄主把三爷扶入了马车之中,替三爷敷上了药物,但也替三爷结下了无数的大仇血债。”

萧翎奇道:“结下了什么深仇?”

金兰道:“大庄主隐身在车篷之中,不知施用的什么武功,连伤了九个迫近马车的武林人……”

萧翎接道:“你都看到了吗?”

金兰道:“妾婢虽未看到,但听到了那惨叫之声,共有九人。伤的定是九个人了。”

萧翎道:“不知他们伤的如何?”

金兰道:“听那惨叫之声的短促凄厉;只怕那些人难以再活了。”

萧翎双目中暴­射­出冷厉的寒芒,怒声说道:“大庄主哪里去了?”

金兰道:“大庄主连伤了追兵之后,喝令妾婢停车,再三警告妾婢,不得把他到此之事,说给三爷知道,然后飘然而去……”

萧翎缓缓接道:“我怎的一点都不知道呢?”

金兰道:“大庄主扶三爷上车之时,顺手点了三爷儿处|­茓­道,三爷自然是不知道了。”

萧翎道:“可是你推活了我的|­茓­道吗?”

金兰点头说道:“这辆篷车,已然成了江湖间仇恨和凶残的标志,咱们如若乘此车赶路,不知要招惹多少麻烦……”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接道:“我知道你想要弃车而行,以避人耳目,逃过拦劫……”

金兰接道:“三爷虽然是勇武过人,但身受重伤未愈,岂能和众多武林高手为敌,妾婢之意,不如先避敌势,待伤势痊愈之后再……”

萧翎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此事关系太大,我们如易装弃车而逃,或可避开人们的耳目和迫踪铁蹄,但此后只怕永难解说清楚了!”

金兰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目下的误会,恐已非三爷口舌所能解释,妾婢之意只是暂避敌锋,日后再行设法……”

萧翎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做事为人,岂可畏首畏尾,何况,玉兰和唐姑娘服用的化骨毒丹,毒­性­发作在即,如若咱们弃车易装而走,纵然能避开天下英雄耳目,也将使百花山庄送药之人,找不到咱们的行踪,岂不要延误了两人的­性­命。”

金兰轻轻叹息一声,道:“三爷英雄肝胆,儿女心肠,妾婢何幸,得能追随左右……”

萧翎苦笑一下,道:“你不要捧我了,堂堂七尺之躯,不能保护你们的安全,反赖你伸手相助,想来使人惭愧的很……”

突闻蹄声得得,传了过来。

金兰骇然震动,急急说道:“有人来了,咱得快些走了。”伸手打开车帘。

萧翎道:“来不及啦……”

语声未落,突听嗤的一声,一道寒芒,穿过车篷而入。

萧翎一皱眉头,伸手接住了飞来暗器。

金兰低声说道:“三爷,车中地方狭小,闪避不易,不如到车外去吧!”

萧翎道:“好!你好好的照顾着两人,别让她们受了暗算。”

金兰道:“妾婢尽我之力。”她自知无能如萧翎一般用手去接暗器,唰的一声,抽出长剑,挡在玉兰和唐三姑的身前。

萧翎跃出马车,抬头看去,只见两匹健马,勒缰站立在七八尺外。

当先一人方脸虎目,满脸红光,身着天蓝长衫,胸垂花白长髯,正是那八手神龙端木正。

紧傍他身侧,站着个全身青衣,面目姣好,端庄严肃的青衣少女,背上斜斜Сhā着一柄长剑。

萧翎目光一掠两人,拱手说道:“原来是端木大侠……”

端木正冷冷接道:“冤家路窄,今日又叫咱们碰上了!”

萧翎微微一笑,道:“两位苦苦追踪在下,不知为了何故?”

端木正冷冷说道:“不用我们费心动手,自会有人前来找你算帐……”回顾了那青衣少女一眼,接道:“雪儿,咱们走吧!”

一带缰绳,拨转马头奔去。

那青衣少女应了一声,拍马紧追端木正身后而去。

萧翎望着两人疾去的背影,心中大感奇怪,暗道:他们追踪我是­干­什么呢?怎的见了我却又拍马而去,江湖上的事情,当真是奇怪的很。

只听旁立身侧的金兰柔声说道:“三爷,咱们赶路吧!”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他说道:“是啦!定然是如此用心。”

金兰道:“三爷,你说的什么?”

萧翎道:“我说那八手神龙端木正,定然赶来瞧瞧我的伤势如何,金兰,看来咱们前程的险阻一定甚多。”

金兰心中忖道:何至是险阻甚多,你不肯弃车易装而行,只怕是永无清静之时……

口中却柔声应道:“吉人天相,似三爷这般正人君子,必获上天垂顾。”

萧翎缓缓登上马车,启帘看去,只见玉兰汗水透衣,有如水淋一般,神情间的痛苦之状,显得十分可怖,唐三姑却仍是那付痴痴呆呆模样,毫无变化。

金兰一抖缰绳,马车又向前奔去。

行约两三里路,忽听几声马嘶,四匹驾车的长程健马,一齐倒摔在地上死去。

金兰呆了一呆,道:“三爷,四匹马都已受了暗算,一齐倒毙了。”

其实不用她说,萧翎已然下了马车仔细查看了一下,叹道:“四匹马都中了淬毒暗器,毒发而死,只是那暗器十分细小,当时咱们未能查觉。”

金兰道:“可是那端木正施用的手段吗?”

萧翎道:“大概是他了……”

金兰忽的嫣然一笑,道:“这样也好,迫着三爷弃车易装萧翎道:“事情绝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只怕他们早有所谋。”

余音未绝,突然一声厉啸传来。

萧翎抬头看去,只见正南里许除有一座庄院之外,极目力不见人家,那厉啸声,就从那座庄院中传了过去。

金兰张望了一阵,道:“三爷,咱们总得想个法子赶路啊!”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你背起玉兰,我提着车中存物,先找出可避风雨的所在,安顿下两人,咱们再行设法……”

金兰遥望着里许外的庄院,道:“咱们可是要赶到那庄院中吗?”

萧翎道:“你可曾听得适才那长啸声吗?”

金兰道:“听到了!怎么样?”

萧翎道:“那啸声就是要引起咱们的注意……”

金兰道:“是啦!他们故意布下陷阶,诱使咱们上当。”

萧翎苦笑一下,道:“此刻咱们已步入杀机的包围之中,由那四匹健马的倒毙,可以断言,那些入已经不和咱们讲什么武林规矩,准备不择手段的对付咱们,从此刻起,要特别小心,咱们随时都可能受人暗算。”

金兰道:“三爷高论,使妾婢茅塞顿开。”

萧翎道:“咱们的处境虽然险恶,但尚未全盘落败,难的是这两位吞服化骨毒丹的姑娘,实在难以安排,既然带着她们迎敌,亦难弃之不顾而去,好生让人为难。”

金兰沉吟了一阵,道:“三爷一人走吧……”

萧翎接道:“你们呢,怎么办?”

目光转动,突然发现一里外一棵大树下,孤立着一座茅舍,当下说道:“先到那座农舍中去,安顿下两人再说。”当先放步行去。

金兰背着玉兰,牵着唐三姑,走在前面。

萧翎提着两只木箱,随后而行。

那唐三姑,似是武功全失,举步行进之间,十分缓慢,里许路途,足足走了一顿饭工夫之久。

这是孤立衣舍,建筑在一株奇大的榕树下,古树茂枝,荫地有半亩大小,农舍就紧傍着那大树身而筑,大约是终年不见阳光所致,农舍四周的砖壁上,生满了青苔。

两扇木条编成的柴扉,半掩半闭,但却静得听不到一点声息。

萧翎重重的咳了一声,道:“有人吗?”

农舍中传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什么人?”

萧翎道:“在下路过贵地;两位随行女眷,不幸染上小病,想借贵府暂息片刻,不知可否见容?”

柴扉缓启,慢步走出一个­鸡­皮鹤发者妪,手握竹杖;缓缓说道:“荒地茅舍,不足以迎遗宾,客人如不嫌弃、那就请进来吧!”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这老妪言语文雅,颇似位读过诗书之人……

心中念转,口里却连连应道:“多谢婆婆。”当先走了进去。

这农舍不过两间大小,除了一间客室之外,还有内室,中间用竹篱隔开,门口处,垂着一方蓝布帘子。

靠后壁一张白木方桌上,放着一个大瓦壶,两个粗磁的白茶碗。

那老妪望了金兰背上的玉兰一眼,摇动着满头白发,道:“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客官不要客气,要什么尽管吩咐老身。”

萧翎微微一笑,道:“咱们休息一会就走,不敢劳动婆婆大驾。”

那老妪又仔细打量萧翎和金兰一阵,道:“我已年迈体衰,不能奉陪诸位了。”手扶竹杖缓步走入了内室。

萧翎望着老妪的背影,心中暗暗忖道:这老姬不似出身荒村的人。

忽听一个沉重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钱大娘在吗?”

室中传出老妪的声音,道:“找老身有何见教?”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劲装的大汉,遥站在农舍的大门以外,抱拳说道:

“在下奉了主人之命,有要事禀告老前辈。”

内室中传出了钱大娘的声音道:“老身今天­精­神不好,家里又有贵宾,今日不见客,有事改天再说吧!”

那劲装大汉道:“事情十分紧急,必得……”

钱大娘怒道:“老身今天不见客,你听到没有?”

那劲装大汉道:“这事和你老人家室中客人有关,无法等待。”

他一连叫了数声,再不闻钱大娘答话。

萧翎愤然站了起来,低声对金兰说道:“那人既是要找咱们,我先去问个明白。”

正待举步而出,突听那大汉惊呼一声,回头狂奔而去。

内室中又传出钱大娘的声音,道:“不识时务的东西,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金兰低声说道,“三爷,那位婆婆是一位隐居荒山的高人。”

萧翎点点头,默不作声。

只听钱大娘继续说道:“几位只管放心的休息吧!老身这茅舍虽然破烂,但却是安全的很。”

萧翎道:“多谢婆婆。”

钱大娘道:“不过,诸位也不能常留在此地不走,两个时辰之内,必须得离开此地,不过两个时辰已经是够长了,不论是疗伤或调息,都已经够用了!”

萧翎天生做骨,当下接道:“老婆婆尽管放心,我等绝不至拖累老婆婆就是,不用两个时辰,在下等立刻就要上路。”

金兰哪里还敢多开口,背起玉兰,牵着唐三姑,紧随萧翎身后行去。

忽见软帘启动,衣袂飘风,那钱大娘突然现身,当门而立,拦住了去路,冷冷说道:

“慢着!”

萧翎暗中提气戒备,道:“老婆婆有何见教?”

钱大娘笑道:“几位就这样走吗?”

萧翎道:“那要怎么一个走法……”

钱大娘微微一笑,道:“留下东西再走!老身这茅庐中,从来不白白接待客人。”

萧翎暗中忖道:看来今日之局,不动手,是无法离开此地了,想不到这荒凉的所在,竟然也会住着这样一位喜怒无常的武林高手,当下暗中一提真气,放下手中木箱,道:

“不知老婆婆想要在下留下何物?”

钱大娘道:“嗯!看样子你是想和老身动手了?”

萧翎道:“形势迫人,在下虽有息事宁人之心,也是无法如愿。”

钱大娘道:“初生之犊不怕虎,你这小娃儿的豪勇之气,倒是可嘉的很……”

语声微微一顿,道:“接我三掌,不论你用什么法子,封架闪避均可,只要你能毫无损伤的躲了开去,就放你们上路!”

萧翎细想日来的际遇。经过,心中就不禁怒火高涨,冷笑一声,道:“只要老婆婆划出道子来,在下是无不奉陪。”

钱大娘笑道:“老身一向喜欢有风骨的英雄人物,小娃儿,你不错。”言笑声中,右手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萧翎右掌一翻,迎了上去,不闪不避,硬接一掌。

但闻砰的一声轻震,两人都站在原地未动。

显然这一掌硬打硬接之中,双方势均力敌,平分秋­色­。

钱大娘咦了一声,右掌一收,但又迅快的劈了出来。

萧翎暗中咬牙,右掌一挥,竟又硬行接下一掌。

钱大娘肩头摇动,全身晃了两晃,萧翎却不自主的退了两步。

金兰转目望萧翎,只见他神­色­平静,毫无受伤之征,心头一宽,长吁一口气。

钱大娘脸上的笑容,却已消失,举起的右掌也迟迟不敢劈出,显然这最后一掌,仍无把握能够击败萧翎,不敢再贸然出手。

但见她缓缓收回举起的掌势,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的门下?”

萧翎道:“家师未立门户,姓名恕难奉告。”

钱大娘目中厉芒闪动,怒声喝道:“好狂放的小娃儿,可敢再接老身一掌。”右手一扬,又全力劈出。

萧翎道:“有何不可?”右掌一举,迎了上去。

双掌接实,响起了一声大震,萧翎被那强猛的掌力,震得眼前金星乱闪,一连退了四五步,钱大娘也是站立不稳,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三步。

萧翎长长吸一口气,道:“三掌已过,老婆婆还有什么条件?”

钱大娘身子一侧,让开门户,道:“请吧!”

萧翎提起两只木箱,大步出了柴扉,只见四五丈外,站着两个全身劲装,背Сhā单刀的大汉,虎视眈眈,凝注着萧翎。

金兰紧行一步,追上萧翎,低声说道:“三爷,那两个人似在等候咱们。”

萧翎道:“那假冒我萧翎之人,能在武林中享有盛名,人人敬畏,你可知为了什么?”

金兰道:“妾婢不知。”

萧翎道:“那是因为他下手毒辣,杀人大多了,所以人人都敬他、畏他,不敢惹他,如若他们要迫得我们无路可走,我萧翎也只好杀些人给他们瞧瞧了!”

金兰心知日来际遇,已使他蒙受了大多的委屈,玉兰和唐三姑毒­性­发作在即,又使他心中充满了焦急,这委屈和焦急,已在他胸腹间孕育成了一股怨恨,怒从怨恨起,大有不计后果,放手大­干­之意,不禁心头微凛……

这是沈木风期望的事,他千方百计,替萧翎造出了重重障碍,其用心就是要把他迫挤的悲忿交集,失去理­性­,逞一时豪气快意,造成一次杀劫,铸就终身难回之错,以便为己所用……

只听一声断喝道:“阁下可是那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吗?”

萧翎霍然放下手中木箱,冷冷说道:“是又怎样?”唰的一声,抽出背上长剑。

金兰柔声说道:“三爷,忍不下一时之气,只怕要铸成终身大恨。”

萧翎杀机已动,长剑出鞘时,已提骤真气,准备出手一击,就让对方伤亡在长剑之下。

但金兰适时的劝告,使萧翎的杀机顿消,缓缓垂下了手中长剑,道:“两位有何见教?”

那左面一人说道:“三庄主一路行来,连杀了九位武林高手,好煞气啊!好煞气啊!”

萧翎目光一掠两人,看衣着神态,都不像江湖上有名人物,不过是人的属下而已,但竟对自己这般无礼,不禁又生怒意,目中冷芒暴­射­道:“两位可是不怕死吗?”

右面大汉纵声大笑道:“咱们自知武功非你之敌,也许挡不下你挥剑一击,可是咱们兄弟却是有视死如归的豪气,天下英雄无不恨你入骨,咱兄弟死在你的剑下,必将为天下英雄敬重,哀荣备至,死而何憾!”

萧翎呆了一呆,叹道:“两位赶来此地,可就是来此寻死的吗?”

左面一个大汉道,“寻死倒不是,我们奉了主人之命,来告诉三庄主一件事情。”

萧翎道:“两位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右面大汉接着道:“我家主人设下了一席酒宴,叫我等来问你一声,敢不敢前往赴宴。”

萧翎还未开口答话,左面大汉又抢先接道,“有道是会无好会,宴无好宴,那宴会之上,除了我们主人之外,还有少林高僧等无数高手,咱们主人,只要我等来告诉你一声;去不去任你决定。”

右面大汉接道:“咱们武林中人,讲究的是光明磊落,不以暗箭伤人,你们那百花山庄可以做事不择手段,事事以诡计暗算伤人,你三庄主也可以施用那淬毒暗器,和­阴­毒绝伦的武功,不足半日工夫,连毙九位武林高手,但我们却不屑如此,如是你三庄主不敢赴会,那也悉听尊便,只是从此之后,我们以牙还牙,也将用你们百花山庄的手段,对付你了,先此通知……”

萧翎还剑入鞘,朗朗接道,“有劳两位带路,在下极愿一会贵主人。”

那两个大汉似是未料萧翎会选择赴会一途,不禁一怔,相互望了一眼,说道:“三庄主倒不失豪雄气度,我们兄弟先走一步带路了。”

萧翎道:“且慢!”

两个大汉已然转过身去,闻言一齐停了下来,道:“怎么?三庄主可是又改了主意吗?”

萧翎道:“在下言既出口,纵然是刀山剑林,也是义无反顾,有劳两位等候片刻,在下安排一下私事……”回顾了金兰一眼,接道:“你们去吧!带她们重回百花山庄……”

金兰接道:“三爷不用顾念我等,但请安心赴会,如能解说清楚、那就不要动手好了……”

萧翎挥手接道:“这个我知道,只是她们毒­性­的发作期限将届,你如不回百花山庄,岂不误了两人­性­命。”

金兰幽幽说道:“唐姑娘心中如何,妾婢不敢妄论,但玉兰姊姊,我是知之甚深,她宁可让毒发而死,也不愿重回百花山庄!”

萧翎仰脸望天,沉思了良久说道:“以你之意呢?”

金兰道:“三爷如是不觉我等累赘,我等甚愿追随三爷身侧。”

萧翎只觉天地之间,确已无金兰、玉兰的存身之处,不禁长长一叹,说道:“好吧!

那咱们就一起走!”

两个大汉当先带路,行约七八里后,折转向一座杂林之中。

金兰突然快行两步,紧傍萧翎身侧,低声说道:“三爷,大庄主巧计安排,不能怪三爷,也不能责怪别人,但望三爷多多忍耐一些,不难辨明真象……”

萧翎回顾玉兰和唐三姑一眼,突然微微一笑,道,“如若大庄主不替我安排下这两个累赘,只怕我也难有这样好的耐­性­了。”

只听带他的大汉高声说道:“百花山庄三庄主应邀赴会前来。”

萧翎抬头望去,只见一片空阔的草地上站着一位约四十上下、虬髯绕颊的大汉,虎目生光,神威凛凛,当下一挺胸,大步走了过去。

两个带路大汉,身子一侧,让开了去路。

萧翎直入草坪,放下手中木箱,抱拳说道:“在下应邀而来,敢问主人何在?”

那虬髯大汉自萧翎现身之后,两道炯炯的目光,一直不停在萧翎身上打量,直待萧翎抱拳相问,才收回目光,抱拳答道:“就是区区在下,听你口气,就是那百花山庄的三庄主了?”

萧翎道:“萧某应邀而来,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虬髯大汉突然纵声大笑,伸出手来,疾向萧翎右腕抓去,口中朗朗说道:“三庄主这等丰神俊貌,却有着毒辣心肠,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萧翎右手一扬,五指反而向大汉手上扣去,两人双手触握,寂然无声,良久之后,那虬髯大汉才放开了萧翎右手,赞道:“三庄主好俊的功夫!”

萧翎道:“过奖,过奖,请教兄台大名?”

虬髯大汉道:“兄弟步天星。”

两人双手一握之下,彼此惺惺相惜,敌意大减。

萧翎道:“步兄派人邀约兄弟来此,不知有何指教?”

步天星道:“有几位武林朋友想见三庄主,兄弟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萧翎目光环掠四周,不见一个人影,接着道:“不知是何许人物?”

步天星道:“兄弟自当替三庄主引见……”举手一招,东面林木中,缓步走出一个月白僧袍,年约五旬,方面光头的和尚。

步天星指着那和尚说道:“这位大师就是少林门下的智光大师。”

萧翎一拱手道:“久仰,久仰。”

智光合掌喧了一声佛号,还了一礼。

步天星举起双手,互击两掌,南面林木中大步走出来一个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大汉,白髯垂胸,背上背了一对日月青铜轮。

此人留给了萧翎极深的印象,一见之下,立刻认出,口齿启动,欲待出言招呼,突然心念一动,又强行忍了下去。

步天星指着那大汉说道:“这位是楚昆山楚大侠,人称圣手铁胆。”

萧翎一抱拳,道:“楚大侠,在下萧翎。”

楚昆山道:“久闻大名,今日有幸一晤。”

萧翎暗暗忖道:这人不但迂腐顽固,而且毫无心机,我报出了自己姓名,他竟是听而不闻。

第二十三回百口难申辩

要知五年之前,萧翎只不过是身罹绝症、弱不禁风的孩子,也初随岳小钗行走江湖,处处新奇,见过的人和物,无不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别人却未必就记得他了。

但闻掌声三响,西方林中,缓缓走出两人,当先一个身着袈裟,满沾油污,一脸油光,身后背着一个奇大的铁葫芦,光秃秃的大脑袋。

紧随他身后,却是一个身穿百绽大褂,足着草履,手中提着一只大铁锅,蓬发垢面的叫化子。

步天星指着两人说道:“这两个是当今江湖上人人敬仰的风尘奇客,酒僧、饭丐。”

萧翎欠身一礼,道:“久闻两位大名了!”

步天星双手高举互击四响,正北方林木中,缓步走出来一个花白长髯的老者,架着一根李公拐。跋着一条左腿,正是萧翎在百花山庄中见的那跛侠常大海。

在他身后,紧随着两个人,一个三旬左右的大汉,一个二十上下的少年,这两手中的长剑,都已出鞘,四目中暴­射­出仇恨的怒火,凝注着萧翎。

萧翎一见这师徒三人,心中不禁一跳,暗道:这三人被逐出了百花山庄,心中对我记恨极深,如若有这三人从中的作证破坏,今日只怕很难解说的清楚了。

跛侠常大海果似还记着旧恨,不等步天星引见,抢先说道:“三庄主别来无恙,不知是否还记得我们师徒三人?”

萧翎道:“跛侠常大海,常兄,兄弟岂能忘……”

常大海冷冷接道:“月前三庄主在那沈木风庇护之下,把咱们师徒三人,逐下望花楼,那份煞气、威风,咱们师徒是至念难忘。”

萧翎淡淡一笑,道:“贵师徒误会极深,看来不是口舌所能解释了。”

常大海朗朗笑道:“我常某如耳中听闻,还可说传言失实,但我是亲目所见,难道还会瞧错了人不成。”

萧翎只觉心中涌起了千言万语,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长长叹息一声,默然不言。

步天星道,“几位既是相识,那也不用在下引见了……”

语音微微一顿,接着道:“咱们今日请三庄主来此赴约,并无酒筵款待,只是请问三庄主儿件公案如何了断。”言词口气咄咄逼人。

萧翎­精­神一振,道:“诸位尽管请问,萧翎知无不言,言必由衷。”

步天星道:“那是最好不过,咱们在武林中走动的人,正该讲究敢作敢当。”

智光大师合掌喧了一声佛号,道:“三庄主适才连毙九名高手,足见武功高强,老衲一位师侄,也伤亡在三庄主的手下,这只怪他学艺不­精­,生死原不足借,但不知三庄主为了何故,施下毒手,取了他的­性­命?”

酒僧半戒包斜着一对酒意蒙蒙的醉眼,打量了萧翎一眼,自言自语他说道:“可惜呀!可惜啊。”回首拉过背上铁葫芦,拔开塞子,咕咕嘟嘟的喝了两大口酒,接着又道:

“可惜一颗明珠,丢在粪缸里了!”

饭丐冷冷他说道:“哀莫大于心死,这种人连肝肠都已死了。给他说话,倒不如省些气力下来,去对牛弹琴。”

萧翎一皱眉头,暗道:这人满口胡言,不知他骂的哪个。

其实他心中早已知是骂他,只是心中不甘承受下来,只好假想他既未提自己之名,那就未必是骂自己。

萧翎轻轻咳了一声,还未想出适当的措词回答,忽然楚昆山高声接道:“三湘老渔翁,为人谦和,江湖上谁不敬他重他,和你何仇何恨,你竟施展绝毒暗器,伤了他的­性­命,这个仇楚某人如不代他报了,三十年交往之情,岂不是尽付流水,难免受天下英雄耻笑。”

一字一句都如铁锤锤下去一般,敲打在萧翎的心上,但感脑际一片紊乱,说不出一句话来。

酒僧半戒回目望了饭丐一眼,道:“臭要饭的你来说吧!别人一个个师出有名,咱们也不能打上一场糊涂仗啊!”

饭丐探手从腰中间挂的大布囊中,抓出一把饭来,放入口中,说道:“神行追风客,和咱们酒僧饭丐号称风尘三友,你把他打得气息奄奄,咱们要不替他报仇,别人岂不说咱们风尘三友怕了你们百花山庄。”

五年之前,酒僧饭丐为了岳小钗,出面维护过萧翎,只是那时的萧翎瘦弱异常,和此刻的英伟神姿,大不相同,何况那假冒萧翎之名的蓝玉棠,早已誉满江湖,萧翎加盟百花山庄之事,和沈木风重现江湖,立刻震动武林人心,扬名于江湖之上,但此萧翎和彼萧翎,却无人分得清楚了。

步天星轻轻咳了一声,道:“那沈木风凶名早著,结仇无算,一生中造孽杀人,屈指难数,十年前被天下英雄围攻,身受重伤,武林同道只道他已死去,却不料他竟然还活在世上,十年后重出江湖,又得你萧翎之助……”

萧翎只觉胸中热血沸腾,难以自己,高声接道:“住刚你们凭什么认定那些被杀之人是我萧某所杀?”

步天星淡淡一笑,道:“那些人紧追在三庄主马车之后,不是你,还会是旁人不成?”

萧翎激动他说道:“有人看到了?”

步天星道:“我……”

萧翎只觉脑际轰然一震,道:“你看到了?”

步天星脸­色­一变,举手一挥,道:“抬上二爷的尸体。”

但闻林中应了一声,两个大汉抬着一具尸体急奔了过去。

步天星道:“放下。”

两个大汉应声放下尸体,退了下去。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人双目圆睁,嘴角间隐见血迹,僵硬的脸上,怒意仍存,大有死不瞑目之慨。

步天星冷冷说道:“三庄主看到了吗?”

萧翎道:“看到了,但他不……”

步天星悲愤地接道:“我这位义弟,生­性­最是慈善,和我这嫉恶如仇的­性­格刚好相反,想不到他这般善良之人,却落得这般下场,难怪他死难瞑目了!”

萧翎挥手说道:“步兄……”

步天星此刻已再难抑心中悲愤之情,厉声说道:“我在他身后三四丈处,眼看他追近马车后,倒了下来,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萧翎道:“你如何能肯定那车中只有我一人……”

步天星接道:“车上只有你们四个,眼下全都在此,不是你是哪一个?”

萧翎只觉心头激跳,有口难辩,急得大声叫道:“他们虽是为追那乘马车被杀,但凶手却非是我萧某……”

步天星怒道:“事实具在,你还要这般狡辩,只可惜当时我为义弟之死大过伤痛,未能追上那马车,抓你出来。”

萧翎怒声喝道:“你们这般不问真象,不分皂白,一口咬定了我,那是逼我……”

金兰突然接口说道:“三爷,真金不怕火,你不用太急,慢慢的给他们说个明白。”

酒僧半戒冷然一笑道:“你是什么人?”

金兰道:“我叫金兰,你们这些自负为侠义道上的人物,竟然都是这般糊涂的人!”

楚昆山吼道:“你说哪个糊涂?”

金兰道:“我说你们所有的人,自然是连你也算在内了!”

楚昆山听她声音尖长,自信必是一个女孩子,但却又穿着男装,纵身一跃,飞了过来,接道:“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扬起手掌,准备拍出。

金兰道:“女人!但我看到你们这些堂堂须眉,处事的糊涂,反不如我们女人细心呢!哼!瞧你们这般神­色­严厉的激动模样,实使人有着可怜复又可笑的感觉。”

楚昆山收了举起的掌势,道:“好男不跟女斗,老夫是何等身份,岂肯和你一般见识。”说罢返身一跃,又退出一丈开外。

步天星举手一挥,立时有两个黑衣大汉奔了过来,抬下尸体,他刷的一声,拔出背上的一管银笛,冷冷说道:“不论你用的什么手段暗器,但能连续伤亡了九名高手,那也足证高明,我步天星愿先领教高招。”

金兰高声叫道:“三爷……”

萧翎反腕抽出长剑,冷冷接道:“既非口舌能够解说清楚,只有先在武功上分个高低再说,你快些退下去。”

金兰知他此刻心胸之中,填满了悲愤,如不让他发泄出来,憋在心中,十分难过,而且这些人一心认定他是凶手,也非言语能够解说清楚,黯然一叹,道:“三爷小心。”

缓缓向后退去。

步天星强忍心中激愤,早已迫不及待,银笛一振,道:“接招!”

疾挥一笛,点了过来。

萧翎长剑疾起“起凤腾蛟”,这出手一剑,守中寓攻,封开了步天星的银笛,反腕削了过去。

步天星纵身让开,长啸一声,挥笛反击,但见银光流动,漫天笛影,直罩过来。

他心中悲痛,一出手就全力抢攻。

萧翎长剑振起,迎住来势,展开了一场恶斗。

步天星的笛法,攻势发动之后,一招紧接一招,绵绵不绝,其间毫无懈怠,使敌人没有反守为攻的机会,原是极为厉害的一套笛法,寻常之人很少能够接下三十招。

但可惜他遇上了萧翎,使这凌厉的笛法,威势大减。

原来萧翎从那庄山贝学剑,兼得天下各派心法,最是善于应变,忽而使出武当绝学,忽而是青城绝招,剑路之广,变化之奇,立即把步天星的笛势,化解于无形之间,只看得四周观战群豪,个个心中震动,想不出他如此年纪,怎生涉猎如此之广。

转眼之间,双方已交手三十余合。

萧翎突施一剑“春风化雨”,逼开笛势,说道:“在下已领教了笛法,也不过如此而已,当心我要反击了。”

话方落口,剑势已变,寒芒旋飞,银星暴­射­,凌厉绝伦的反击过去。

步天星缓了一缓,已然失去先机,但觉萧翎剑势如潮,山涌而到,不禁心头大骇,暗道:此人能在不足半日之中,连毙了九名高手,果然有非常的身手……

忖思之间,突觉四面潮涌而来的剑气,忽然消去,所感受的压力大减,不禁心头一喜,正待运笛反击,瞥见寒芒一闪,那漫天剑气,朵朵银花,突然间合而为一,当胸刺到,赶忙举起手中银笛,斜往上撩,银笛一触长剑,突然大喝一声,一股强猛的内劲反向长剑震去。

原来,他和萧翎动手几招之后,已发觉在招式变化上难以胜过对方,这唯一的可胜之机,就是凭借数十年深厚的内力,反震对方的长剑脱手……

他想的虽是不错,但事实却大出他意料之外,内力弹出,萧翎长剑并未脱手,反而粘在银笛之上,疾向下面沉落。

这正是上乘剑术中粘,滑二诀的运用,先以­阴­柔之力,承受下步天星那强猛的反震之力,剑势却顺笛而下,找上了步天星的握剑右腕。

如若步天星不肯弃去手中银笛,绝难脱利剑断腕之厄。

形势匆急,步天星来不及多转念头,右手一松,银笛脱手落地。

萧翎疾退两步,卸去承受下的力道,说道:“承让,承让。”

步天星面如死灰,黯然说道:“三庄主剑术­精­博,在下不是敌手。”

金兰生恐萧翎在受尽屈辱的激愤之下,出手伤人,眼看他适时收手,心中大感快慰。

跛侠常大海一顺手中铁拐,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既非比武定名,败而何憾,步兄请退下休息,兄弟领教领教他的剑术。”

语声未落,人已扑了过来,铁拐一挥一招“横扫千军”,拦腰击到。

萧翎听那抡动铁拐中,挟带着呼啸的风声,不敢用长剑硬接拐势,闪身避开。

常大海欺身迫近,铁拐如狂风骤雨,迫攻过去。

萧翎振起­精­神,长剑幻起朵朵银花,寻空抵隙,迫使他拐势不能近身。

常大海久走江湖,对敌经验是何等的丰富,眼看萧翎不敢封架自己的拐势,立时把一支李公拐的威势,全部发挥出来,拐拐挟着强猛的内力,带起了呼啸的风声。

转眼之间,两人已交手五十余合。

萧翎被那急如风雨的拐势,迫的向后退出了六七尺远。

常大海虽然占尽优势,但他心中明白,萧翎只是被自己这威猛的拐势唬住,不敢以长剑接拐势,是以才节节退避,如让他想出破解之法,施展出进逼步天星银笛出手的粘,滑二诀,就不难反宾为主,夺回先机,必得设法在他尚未醒悟之前,把他伤在拐下。

萧翎虽是节节退避,但他门户封守的谨严,剑路之广博难测,却使那常大海寻不出可乘之机。

常大海求胜心切,五十余招仍然找不出萧翎的破绽,不禁心中焦急起来,心中念头轮转,忖思求胜之道,手中的拐势不觉一缓。

就这一缓,触动了萧翎灵机,长剑突施一招“天河倒挂”,剑尖颤动,幻起了两朵剑花,斜刺入了常大海拐影之中,左手却呼的劈出一掌。

强猛的掌力,逼住了常大海的拐势,剑化“回风絮柳”,左右点出。

常大海门户大开,眼看剑势点到,铁拐却收不回来,只好向后退去。

萧翎一掌一剑,扳回劣势,灵智顿开,如影随形般,疾欺而上。

常大海绕场疾走,奔行了三四丈远,仍无甩开萧翎那指向前胸的剑势,心知生望已渺,长叹一声,停下脚步。

四周观战群豪不忍再看,齐齐一闭双目,心想以萧翎连毙九名武林高人的手段之毒,心地之狠,这一剑势必不把跛侠常大海开膛破肚才怪。

两个随在常大海身后而来的仗剑少年,齐齐虎吼一声,一左一右的挥剑扑了上来。

这两人都是常大海的嫡传弟子,眼见师父将要伤死在萧翎剑下,心中又痛又急,飞身一击,各出了毕生功力,两柄长剑,划起了两道森寒的剑气。

但见萧翎健腕翻挥,手中长剑左右摇摆,铮铮两声,弹开两柄袭来长剑,人却仍然站立原地,脸­色­肃然,俊目放光。

群豪凝神望去,只见常大海前胸处,衣衫破裂了三寸长短一道口子,人却毫发未伤。

两个仗剑弟子呆了一呆,齐齐回头叫了一声:“师父!”

跛侠常大海睁开双目,黯然一叹,道:“罢了,罢了!咱们师徒还有何颜立足江湖……”

扬手一掌,反向天灵要|­茓­劈去。两个仗剑大汉,料不到师父有此一着,眼看他反掌自绝,竟是救援不及。

惊愕之间,突见人影一闪,萧翎左手闪电而出,后发先至的拂在了常大海腕脉之上。

常大海扬起自绝的一条手臂,突然间不听使唤,软软的垂了下来。

两个仗剑大汉,回目望了萧翎一眼,不知是仇视还是感激,叹息一声,垂下头去。

智光大师高喧一声佛号,缓步走了过来,说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武林中从没有常胜之人,常大侠也不用太过激动。”

常大海道:“身受强敌相救,此辱日后如何能报?”

萧翎缓缓接口道:“不论哪年哪月,只要我萧某人还活在世上,常大侠随时可雪今日之辱!”

常大海厉声喝道:“我常大海纵有能雪得今日之辱,也必得先饶你一次­性­命。”一顿铁拐,陡然跃出一丈多远,大步而去。

两个仗剑大汉,望着师父的去向,紧追了出去,师徒三人,眨眼间隐入林中不见。

萧翎望着三人消失的背影,心中暗暗叹道:此人对我误会如此之深,真不知如何才能解释?

只听智光大师说道:“阿弥陀佛,三庄主剑路之博,变化之奇,实为老衲生平仅见,那就无怪能在半日间连毙九名武林高手,老衲不揣冒昧,还想领教一二。”

萧翎道:“大师空门侠隐,世外高人,只怕在下难是敌手。”

智光道:“老衲自知胜望渺茫,三庄主请亮剑出手吧!”

萧翎心知今日之事,已非口舌能解说得了,也不再客套、长剑一领“天风振袂”,眨眼间幻起三点寒芒,分袭智光三处大|­茓­。

智光沉声喝道:“好剑法。”

袍袖挥拂,扫出一股潜力,逼住剑势,呼的一声,当胸劈下。

萧翎长剑斜里兜回,封住智光掌势,道:“大师且慢动手。”智光道:“三庄主还有何言见教?”他连败了步天星和常大海后,已使在场之人,不敢再轻视于他。

萧翎右手一翻,长剑入鞘,抱拳说道:“大师既是不愿动用兵刃,在下亦以赤手奉陪。”

智光道:“三庄主艺业惊人,老衲也不便奉劝,赤手、用剑,悉听尊便。”

萧翎道:“多承夸奖。”

呼的一掌,推了出去。

智光运起功力,挥掌硬接一击。

双方掌力接实,响起一声砰然大震,萧翎心神一荡,道:“大师好雄浑的掌力。”

施展开连环闪电掌法,连绵抢攻。

智光接下萧翎一掌,心中也是一震,暗道:此人这点年纪,内功却这样­精­深,若假以时日,那还得了……

忖思之间,萧翎已攻出一十六掌,出手之快,当真如惊雷骤发,迅电奔至,智光大师被这一轮快速绝伦的连环迫攻,逼得连退四步,大有应接不暇之感。

少林寺十八罗汉掌绝艺,天下扬名,江湖上谁人不知,这智光大师在少林寺中身份甚高,曾以十八罗汉掌,连胜燕山九兄弟,因而扬名武林,今日竟然被萧翎以连环掌势,迫得连连倒退,瞧得场中群豪个个暗自震骇。

酒僧半戒低声对饭丐说:“臭要饭的,看上去这小娃儿确实有点门道,只怕那大和尚难得胜他。”

谈话之中,忽见智光大师奋力反击,呼呼两声,稳住了劣势。

这是一场罕见的恶斗,四掌交错,丈余内潜力激荡。

萧翎的掌势以快速见长,一掌攻出,第二掌紧随攻到,有如十八只手掌一齐攻出般,看得人眼花缭乱。

智光大师却是以掌势雄浑见长,门户封闭的谨严无比,任萧翎攻来掌势千变万化,乘风狂飚,但始终无法突破智光大师的防守之势。

不大工夫,双方已交手一百余招,仍是不胜不败的局面。

在这一百余招的恶斗之中,萧翎攻多守少,智光却守多于攻。

饭丐似是已等得不耐烦,拍拍手中的大铁锅,摇头说道:“我说酒和尚,看两人­精­神愈打愈好,这场架,只怕有得一阵好打,不到五百招以上,只怕是难以分出胜败。”

半戒道:“我和尚和你的看法不同,萧翎在这百招之内,已有着两个取胜的机会,只是他对敌经验不够,坐失了两次取胜之机,智光大师门户虽然封闭的十分严密,但守多攻少,先已失制胜之机,如果我和尚的看法不错,再有一百招,两人即将分出胜败……”

突听智光大师高道一声佛号,突然反守为攻,左掌右拳,交相攻出。

饭丐微微一笑,道:“酒和尚,你瞧出苗头没有,那智光施出压箱底本领了。”

酒僧半戒道:“他拳掌互攻,却使出了两种大不相同的力道。”

饭丐道:“不错啊!他右掌虽然用的十八罗汉掌法,左手却是用的少林七十二种绝技之一的先天­性­功拳,一招攻势之中,刚柔互济,只怕那小子支撑不久了!”

半戒道:“那小子掌法有点怪异,似是绝传江湖的连环闪电掌,昔年南逸公南大侠,挟此举世无匹的掌法,打遍了南七北六一十三省,极一时盛名……”

饭丐冷笑一声道:“你可见过那南大侠的连环闪电掌法吗?”

酒僧半戒微微一笑,道:“我和尚虽然无缘一睹那南逸公的连环闪电掌法,但却见过甫逸公本人,这一点只怕是强过你臭要饭的了。”

饭丐道:“你既未见过那连环闪电掌法,为什么要危言耸听,故作惊人之语。”

半戒道:“我看遍天下掌法,但却从未见过此掌势,南逸公挟绝掌纵横江湖,被人称第一快掌,只此一点,就足以证明我和尚洞察细微,卓识高见,非是臭要饭的能够及得了。”

饭丐冷笑道:“自拉自唱。”

这两位风尘怪杰,交往数十年,情谊深重,但却是终日里抬杠,斗口互不相让。

两人说话之间,场中形势已然大变,智光大师因使出了少林镇山之艺,先天­性­功拳后,果然扳回了劣势,反守为攻。

只因他掌。拳之上,用出了刚柔两种大不相同的力道,劲道忽强忽软,使萧翎那一气呵成的连环闪电掌法,受到莫大影响,速度大为减缓。

这种以快速见长的掌法,势道一缓,威力大为减弱,攻守互易,智光大师反劣为优。

金兰只瞧得大为担心,暗道:如若萧翎伤败在这和尚手中,群情激愤之下,自不会饶过他,那三爷的负冤,也是永难洗刷清楚了!

付思之间,忽见萧翎掌法一变,左手仍然施用连环闪电掌法,右手却施展十二兰花拂|­茓­手,三招不到已把劣势稳住。

那十二兰花拂|­茓­手,不但是攻势凌厉,而且出手的姿势,异常好看,掌指如盘钢珠,始终不离那智光大师时|­茓­腕脉。

饭丐眼看智光大师已­操­左券,胜算在握,心中甚为高兴,正待讽刺酒僧半戒几句,却不料萧翎掌法忽的一变,不但又把败势稳住,反而逼得智光处处受制,掌势拳法,都有些施展不开,不禁脸­色­一变,道:“这小子果然是身怀绝技。”

半戒笑道:“我和尚虽是终日的酒不离口,但我是愈喝愈明白啊!”

饭丐道:“不用先乐,少林七十二种绝技,那智光擅长七种,先天­性­功拳,罗汉十八掌,也不过只用出两种而已。”

语声甫落,场中胜负已分。

两条飞旋的人影,霍然分开。

萧翎和智光大师,甫合又分,智光已合掌当胸,说道:“三庄主武功高强,老衲不是敌手。”

萧翎道:“承让,承让。”

饭丐脸­色­大变,一跃而出,冷冷喝道:“好小子,果真是有两手,老要饭的要领教领教。”举起手中大铁锅,平举在胸前。

萧翎拱手说道:“在下久闻酒僧、饭丐的侠名……”

饭丐冷冷接道:“不用套交情了,咱们还是在武功上分个高低出来。”

金兰心中暗暗忖道:不论三爷武功如何高强,也无法能胜得这么多高手的车轮战,似这般的打下去,终归是必败无疑,正待出口揭露,使萧翎有所警惕。

哪知萧翎已拔剑在手,道:“好!请出手吧!”

饭丐目睹萧翎武功,连败步天星,破侠常大海和少林智光大师,哪里还敢稍存半点轻敌之心,铁锅起处,兜头罩了下来。

他用一口铁锅作为兵刃,自创了招数变化,路子十分奇怪,萧翎看他一锅罩下,长剑一起,斜斜点了上去。

哪知饭丐并不避让剑势,铁锅和长剑相触,借势一滑,疾向萧翎手腕之上削去。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这铁锅原来有如此妙用,身子疾退,腕势下沉,险险的避开一击,举剑封住面门。

饭丐哈哈一笑,道:“老要饭的铁锅滋味如何?”

萧翎道:“高明的很……”

谈笑声中,饭丐已欺进身来。

铁锅挥动,纵削横击,斜斩兜劈,武功自成一家,招数奇特。

萧翎长剑凝劲,每一剑都带起一片剑气,饭丐攻势虽甚怪异凌厉,但也无法胜得萧翎,不大功夫,双方已恶斗了数十招。

萧翎已然逐渐的消去惊惧,手中长剑也力图振作,展开了反击之势。

金兰看萧翎一直败退下去,只道他后力不继,心中大为忧虑,放下了背上的玉兰,正待拔剑助战,萧翎却忽然不再退守,和饭丐相对抢攻起来,唰唰四五剑,已把劣势稳住。

饭丐为一世英名,不能不出全力抢攻,以求胜得此阵,萧翎为了满腹冤屈,必得胜了今日这大战,但因饭丐那兵刃太过奇怪,看上去不伦不类,不在十八般兵刃和九种外门兵刃之内,而招术的奇怪,又令人莫测高深。

萧翎虽然稳下劣势,展开反击,但一时如制服对方,却也是力难从心。

酒僧半戒,一面不停的喝酒,一面观战,看两人斗过百合时,突然松开了手中的酒壶,微现醉意的双目,突然暴­射­两道寒芒,凝注场中两人。

这时,场中的饭丐和萧翎,已然斗入了将分胜败的关头,只见一团黑影,裹住了一道白芒,盘旋飞舞,交错在一起,难分敌我。

突然间黑影和白芒,同时敛收,两人也霍然分开。

萧翎抱剑而立,欠身说道:“多承相让。”他心中一直念着当年酒僧,饭丐相助自己一事,对两人十分恭敬。

饭丐呆呆的望着萧翎,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这是老要饭一生中第二次的挫败,败兵不言勇,咱们后会有期。”

缓缓转身而去,神­色­间流露出无限的凄凉。

酒僧半戒高声道:“臭要饭的不要走,瞧我酒和尚给你出气。

饭丐头也不转地答道:“你也打他不过,不用当场出丑了。”

酒僧半戒呆了一呆,凝神望去,只见萧翎神旺气足,两目中神光湛湛,毫无久战之后的疲累之­色­,心中大惊,暗道:这娃儿好深厚的内功,但此人英俊挺秀,看不出一点凶邪之气,何以会投效入百花山庄,甘为沈木风的帮凶……

但闻饭丐说道:“酒和尚快些走啦,今生之中咱们只有一个胜过他的机会……”

酒僧高声接道:“酒和尚如若不试两下,心中实有未甘……”举手对萧翎一揖,道:

“小心了,我和尚也要领教。”

萧翎道:“理应奉陪。”

酒僧半戒大步而来,行近萧翎六七尺处,突然停了下来。

萧翎拳剑平胸,道:“宾不压主,先请出手。”

半戒道:“你要小心了。”

萧翎道:“不劳费神……”

语音未绝,突见半戒大师一张口,一股水箭,激­射­而来。

那水箭尚离数尺,一股强烈的酒味,已然扑人鼻中。

萧翎掌凝内劲,翻腕推了出去。

一股强猛的暗劲,迎向那酒箭劈去。

那酒箭吃那掌劲一挡,骤然间暴散开来,有如一蓬雨丝笼罩了数尺方圆。

那酒箭虽被萧翎震散,但那些散裂的雨丝,仍是冲向萧翎。

萧翎暗提真力,运起护身罡气,那酒丝己近萧翎身前半尺左右,有如遇上了一堵石墙,纷纷落下。

酒僧半戒吃了一惊,失声叫道:“护身罡气。”转身疾追饭丐而去。

原来他这喷酒之技,乃生平绝学,用一口真元之气,把饮入腹内之酒喷了出来,纵然是遇上阻力,那酒箭分裂成缕缕雨丝,罩了数尺方圆,更使人有着无法让避之感。

但萧翎的护身罡气,却使酒僧半戒大大吃了一惊,自知酒箭无能攻破那护身罡气,口虽未言,但心中实已认败,反身追赶饭丐而去。

这时,场中除了萧翎、金兰和那服了化骨毒丹的唐三姑,玉兰之外,只剩下步天星和楚昆山两人。

那步天星在萧翎手中,自是不能硬起头皮再战,能和萧翎动手的,只余下楚昆山一人。

那楚昆山为人虽是迂腐固执,但他自知论名气,难及饭丐、酒僧,说武功难及得上智光大师,这三人尚且败在了萧翎的手中,自己纵然奋起一战,也是必败无疑。

但形势如此,又不能纵身而退,因为那比打败更损声名,只好取下背上双轮,举手一挥,闪动起一片青芒,说道:“老夫以双轮领教三庄主的剑术。”

萧翎双手抱拳,微微一笑,道:“老前辈还识得在下吗?”

楚昆山已然拉开架势,准备抢攻,他心中不但没有丝毫胜人的信心,而且自知必败无疑,是以双轮握在手中之后,立时全神凝注,却不料萧翎和他叙起旧来。

楚昆山怔了一怔,收起手中双轮,说道:“你就是近年中崛起江湖的萧翎吗?老夫闻你之名久矣!今日有幸一会。”

萧翎叹道:“在下虽然也叫萧翎,但却不是那位名动江湖的萧翎……”他只觉此事缠夹不清,一时间实难找出适当之言,三言两语,说个明白。

楚昆山一皱眉头,道:“这世间究有几个萧翎,老夫越听越糊涂了。”

萧翎道:“老前辈仔细的想上一想,你见过几个萧翎?”

楚昆山呆了一呆,凝目沉思,良久之后,突然说道:“老夫想起来了,大约五年前吧!老夫曾见过一个虚弱多病的孩子,那孩子似乎也叫萧翎,以后,他被送上了武当山,此后就下落不明了!”

萧翎道:“你可还记得那萧翎的形貌?”

楚昆山道:“这个老夫已是记不清楚,隐隐之间,只记得那孩子身体虽弱,但口齿却很伶俐,胆子很大。”

萧翎道,“老前辈可还想见见那昔年的萧翎吗?”

楚昆山突然长长叹一口气,道:“那娃儿和老夫谈的十分投缘,可惜他身罹绝症,虚弱多病,又被卷入江湖人物的恩怨之中,受尽折磨,唉!风闻他落江而死……”

萧翎黯然一叹,道:“多承挂怀,在下就是那昔年虚弱多病的萧翎。”

楚昆山双目圆睁,打量了萧翎一阵,突然怒声喝道:“你胡说八道,老夫是何等人物,岂是好骗的吗?”

萧翎知他为人迂腐顽固,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五年之前,在下和老前辈被逼在一座山巅之上,在那山上还有我的岳姊姊……”

楚昆山接道:“你说的是岳小钗吗?”

萧翎道:”不错,以后又遇上了中州二贾……”

楚昆山突然跳了起来,道:“不错啊!你怎知道的这般清楚?”

萧翎心中暗暗好笑,忖道:这人当真是固执的很,我说这般清楚了,他还是不肯相信,但他可爱之处,也就在此了,一旦相信之事,承诺之言,终生不变,当下微微一笑,道:“在下就是那在场目睹的萧翎,自然清楚了。”

楚昆山仔细的看了萧翎两眼,又道:“不像,不像,老夫绝不受你欺骗。”

萧翎一皱眉,道:“你如何才能相信呢?”

楚昆山道:“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舌翻金莲,我不信还是不信。”

萧翎凝目沉思片刻,心中突然一动,笑道:“我说出一件事来,老前辈定然就会相信了。”

楚昆山道:“老夫眼睛里,向来是不揉一颗砂子,你倒说说看,能不能使老夫相信。”

萧翎道:“我还记得,那时在下曾拔过老前辈颚下长髯,说你生的好胡子。”

楚昆山沉思片刻,突然跳了起来,道:“有过此事!”

萧翎道:“老前辈相信了吧?”

楚昆山道:“你当真是他吗?”

萧翎道:“在下为什么要骗老前辈呢?”

楚昆山突然抛去右手的青铜轮,握住萧翎一只手,道:“小老弟啊,五年不见,你竟长的这般高大了……”

他口齿有些拙笨,但字字句句都说的十分真诚。

萧翎自离师门之后,一直在险恶机诈的环境之中摸索,但觉人与人之间,充满着险恶,此刻却被这老人豪爽真挚的热情感动,不禁真情激动,涌现出两眶热泪。

楚昆山摇着萧翎的手,接道:“好孩子,看来这世间当真是有脱胎换骨的灵药了,以你那样纤弱之躯,变的这般英俊,有如换了一个人般,别说老夫了,就是那岳小钗见到了你,只怕也不敢相认了!”

萧翎道:“晚辈的际遇,一言难尽,以后再详细告诉老前辈。”

楚昆山突然松开了萧翎手掌,捡起地上的青铜轮,道:“可是那沈木风改变了你纤弱的身躯,传授你这身惊人的武功吗?”

萧翎接口道:“不是,晚辈这身武功,却是际遇奇幻,想来如梦……”

楚昆山冷冷说道:“人生在世,恩怨分明,那沈木风虽然是积恶如山,双手血腥,但他对你有恩,你助他为恶,总也是情非得已,老夫日后自会替你解说。”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道:“在下说的句句实言,这身武功,丝毫与沈木风无关……”

楚昆山接道:“那你为什么要加入百花山庄?”

萧翎道:“只怪我初入江湖,不解险恶,识人不明,才闹出这样一件事情,一时失足,终生抱恨,使天下武林都不耻我萧翎的为人。”

楚昆山轻轻叹息一声,道:“年轻人没有经验,不能怪你,既知失足,应该及时回头才是……”说至此处,声­色­突转严厉,大声接道:“为什么还要下那毒手,伤毙了九名武林高手,别人不知他的为人,也还罢了,但那三湘老渔翁,和老夫相交了数十年,他的为人,老夫知之甚深,谦和慈爱,从无仇家,你竟皂白不分的把他也伤在淬毒暗器之下?”

萧翎俊目中神光一闪,肃然说道:“楚大侠也相信那九名武林高手,是我萧翎伤的吗?”

楚昆山道:“众口铄金,人家说的历历如绘,步大侠又说是他亲目所睹,亲耳所闻,要我如何能够不信。”

萧翎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他们都是伤在沈木风的手中!”

楚昆山呆了一呆,道:“沈木风也来了吗?”

萧翎点头说道:“来了,但他却一直隐身在暗处,不肯出面,连伤九名武林高手,是有心要嫁祸于我。”

他回顾了金兰一眼,接道:“如若不是她告诉我事情经过,连我也不知内情。”

楚昆山收了双轮,右手拉着颚下长髯,轻轻的扯动一阵,目注金兰,道:“你当真的瞧到了吗?”

金兰道:“目睹耳闻,一字不虚。”

楚昆山听他声音娇柔,不禁一皱眉头,道:“你究竟是男子还是女人?”

金兰道:“小婢金兰,女扮男装。”

楚昆山道:“原来如此,你说说此事经过,也好洗刷萧翎的冤枉。”

金兰道:“那时三爷身受重伤,力尽晕倒,大庄主却突然出现,点了三爷的|­茓­道,扶他上车,连伤九名追踪马车的高手,事情经过,就是如此简单,但说出来有谁肯相信呢?”

楚昆山手拂长髯,摇头晃脑他说道:“老夫相信,此乃三十六计中移花接木之策,不足为奇。”此人当真是迂腐的可以,似是计出有典,大可不用怀疑了。

站一侧静静听闻,始终不发一言的步天星,突然接口说道:“败兵之将,原已无说话余地,但在下心中有数点疑问难明,实难忍下……”

萧翎道:“步兄有何高论?兄弟洗耳恭听。”

步天星道:“九个受伤武林高手,已然死了八个,只余那风尘三侠中的神行追风客,还有一口气息未绝,此人轻功,盖代无双,他是当先追近马车之人,只要他能够说话,此事不难弄个明白。”

萧翎急急接道:“不知他现在何处,请步兄带兄弟去瞧瞧,或能代为效劳,疗好他的伤势。”

步天星凝目沉思了片刻,道:“这个必得酒僧、饭丐同意之后才行,兄弟难作主意。”

萧翎知他心中仍有极深的怀疑,不再多言此事,回顾了楚昆山一眼,道:“老前辈既然相信在下之言,还望代我解说一二。”他一直记着南逸公的话,和人平辈论交,难得称人一声老前辈,但想初遇楚昆山时,自己不过十二三岁,楚昆山已白髯垂胸,这才破例称他一声前辈。

楚昆山道:“老夫既然相信你之言,自是要为你解说,但因那沈木风恶名太著,你既和百花山庄攀上了关系;恐非是短时间能够解说的清楚,日后还得你自己忍耐一些才行。”

萧翎道:“但得老前辈为我解说,已经够了,至于他们能否相信,也无法强人所难。”

楚昆山道:“你如能脱离那百花山庄,自可消除武林同道之疑。”

萧翎道:“目下还难如此,必得先见过那沈木风之后,才能决定……”

金兰接口道:“沈木风心机是何等的­阴­沉,手段是何等毒辣,三爷既已陷足于先,拔足必得等候到适当时机……”

她回顾了玉兰和唐三姑一眼接道:“两位可看到了这两个可怜姑娘吗?”

楚昆山、步天星四道目光,一齐投注到唐三姑和玉兰的脸上,说道:“这两位不知是何等人物,受了什么暗算?”

金兰道:“一位是贱妾闺房好友,同是天涯沦落人,奉侍于三爷身旁为婢,另一位却是武林中大大的有名人物……”

步天星接道:“什么人?”

金兰道:“唐三姑娘,不在西南道上走动之人,提起唐三姑,也许还无人知道,但如四川唐家,只怕天下皆闻了。”

楚昆山道:“数百年来,四川唐家一直是威势显赫,自成一派门户,但不知这位唐三姑唐姑娘在四川唐门中,是何身份?”

金兰道:“唐姑娘得天独厚,境遇和我们两姊妹大不相同,她是当今唐家主事人,唐老太太的嫡亲孙女。”

楚昆山道:“好啊!这沈木风当真是胆大的很,四川唐家的淬毒暗器,天下有谁不知,数百年来,一直被人尊为施暗器的泰山北斗,这沈木风竟是不把唐家看在眼中。”

步天垦接道:“两位姑娘目光迟滞,神情恍忽,似是中了迷魂药物之类的毒。”

金兰道:“如是中了迷魂药物,那也不算沈木风的手段,她们服用了化骨毒丹,此刻毒­性­尚未完全发作,发作时的痛苦,实叫人不敢去想……”

她回目望了萧翎一眼,接道:“萧三爷大仁大义,侠骨铁胆,他尽可抛弃我们不管,但他却不忍心弃我们独去,才落得这般下场,被武林同道视为杀人凶手。”

她为了萧翎的清白,不计后果,说出了事实经过,话说出口,却突然想起那泄露庄中秘密的森严条规,当真求生不能,求死不成,要遍历百般痛苦。

一念及此,顿时心头大震,冷汗淋漓而下。

萧翎一抱拳道:“两位想已尽知内情,但愿能在天下英雄之前,为我萧翎辩说几句,在下就感激不尽,咱们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楚昆山突然叫道:“且慢!”

萧翎正要转身举步,闻言顿然停下,回首说道:“楚大侠还有何见教?”

楚昆山道:“这两侠姑娘眼有化骨毒丹,药­性­何时发作?”

萧翎道:“大约是服下后七日左右,但如果太过疲劳,或是受到伤害,药­性­亦可提前发作。”

楚昆山道:“如她们药­性­发作,如何是好?”

萧翎道:“沈木风曾经相约在毒­性­未发之前,送上解药。”

楚昆山道:“沈木风的话,岂能相信,如他不及时送到呢?”

萧翎道:“那只有走一步说一步了。”

楚昆山手拈髯尖,不住的来回走动,显然,正在忖思着一件十分疑难的事。

金兰突然Сhā口说道:“大庄主一向心狠手辣,但却不肯加害三庄主,那是因为三庄主对百花山庄未来的关系太过重大,迫得他不得不冒险求全,他隐身车中,连续毙伤了九名高手,旨在替三爷树下许多强敌,如是天下武林同道人人视萧翎为大恶不赦,逼得他无立身之地时,岂不是迫他投入百花山庄,为那沈大庄主效命。”

楚昆山点头赞道:“不错,那沈木风用心确然如此……”

金兰接道:“老前辈既已得悉内情,也无疑在双肩之上,加上了一付千斤重担。”

楚昆山愕然说道:“怎样在老夫肩上加上了千斤重担?”

金兰道:“天下武林人物,人人都认为三爷是大好大恶的人,只有你楚大侠得悉全情,三爷是身负不白之冤,假若你不替他解释明白,天下武林怨愤激怒,都指向三爷,处处和他为敌,别说三爷天生做骨,就是个土人儿,也要有把土­性­儿,事情如是迫得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难免要闹出一场杀劫,那时,血流五步,铁案如山,天下武林同道故然可以理直气壮地指萧翎为沈木风的帮凶,但萧三爷岂不真的被逼的效死百花山庄……”

楚昆山接道:“高论,高论,老夫自当要天涯奔走,为萧翎解说明白!”

步天星突然对萧翎抱拳一礼,道:“萧兄出污泥不染清白,兄弟适才多有误会。”

萧翎抱拳还了一礼,苦笑道:“只怪兄弟年幼无知,陷足泥淖,如何能怪得诸位,但得再见到沈木风时,必将尽我之力,劝他洗手息隐,不再为恶武林。”

步天垦轻轻叹息一声,道:“大贤大恶,无不是才绝一代之人,只怕萧兄的善良,徒将招致杀身之祸……”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兄弟料理过义弟后事,定当追随楚大侠的身后,为萧兄的清白奔告武林同道。”

萧翎长揖到地,道:“兄弟感激不尽。”

步天星道:“萧兄珍重,兄弟就此别过。”转过身子,大步而去。

楚昆山收起了青铜日月双轮,说道:“据老夫所知,你们这次行动,已然传扬江湖,无数的武林高手,都在向此地集结,准备合力制止一幕惨局!”

萧翎茫然说道:“什么惨局?”

楚昆山道:“传言中说百花山庄已尽出高手,由萧翎领队,沈木风亲自督后,重出江湖,先灭四大贤,然后会合南海五凶,血洗峨眉、青城两大门派……”

萧翎讶然道:“这话从哪里说起,在下只不过回籍探亲……”

楚昆山道:“话从哪里传出,老夫亦不知道,但事已沸扬于武林道上,酒僧、饭丐、跛侠和老夫,只不过是先到的一批而已。此行南下,荆棘正多,小兄弟要多多珍重了……”

金兰接口说道:“老前辈既知三爷是含冤莫自,尚望能代他多作解说。”

楚昆山道:“这是当然,不过集来此地的武林人物,人数众多,老夫一人,只怕难以兼顾,可惜那酒僧,饭丐,早走一刻,如若两人能够尽悉内情,挺身而出,或可消去这番误会引起的纷争。”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如是他们硬是不问青红皂白,视我如十恶不赦之人,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楚昆山道:“事已至此,还望小兄弟能多多忍耐,老夫这就别过。”也不待萧翎答话,转身急急而去。

萧翎望着楚昆山急奔而去的背影,缓缓坐了下来,喃喃自语,道:“天下武林同道,皆曰我萧翎可杀,难道我就引颈受戮不成?”

金兰缓步行近了萧翎身侧,柔声说道:“三爷,真金不畏火,只要三爷能忍耐一些,是非总有辨明之日,那时武林同道,都将觉得愧对三爷了。”

萧翎苦笑一下,挺身而起,道:“纵然是旅途险恶,咱们也不能坐此以待,走吧。”

金兰柔婉地一笑,道:“咱们的处境虽险,楚歌四面,但妾婢却毫无畏惧之感,比起在那百花山庄中,反觉得安全多了。”

萧翎看她背负玉兰,手牵唐三姑,本该是一付凄凉的画面,但她脸上却泛现出欢悦的笑容,不禁­精­神一振,暗道:那金兰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但她却能不为险恶的际遇困扰,我萧翎堂堂男子汉,难道还不如一个女孩子不成。心念及此,豪气顿生,挺胸昂首,大步而行。

出得杂林,瞥见一个满头白发,手执拐杖的老姬,站在丈余外一株大树之下,脸­色­一片肃穆,双目中暴­射­出两道森寒的目光,凝注着萧翎。

萧翎心头一震,暗道:这钱大娘两目中煞气甚重,只怕不是好兆头……

只听钱大娘冷漠他说道:“小娃儿,恭喜你了。”

萧翎道:“在下愁处正多,何喜之有?”

钱大娘道:“你能活着出来,这不是大喜之事吗!”

萧翎道:“原来如此,倒是有劳挂怀了!”

钱大娘冷冷说道:“不过,你也不用大欢喜,云集­干­此的武林高手,一批强过一批,你刚才所经,只不过是一场开头戏,此后的遭遇,必将较过去险恶百倍。”

萧翎心中忖道:她这般恫吓于我,不知用心何在?口中却应道:“多承相告,在下感激不尽。”

钱大娘道:“据老身所知,武林中四大贤的门下,也已赶到。”

萧翎道:“知道了!”转身欲去。

钱大娘大声说道:“此外,还有峨眉、青城门下的高手,以及那足智多谋、擅长用毒的南山神医。”

萧翎道:“当真是热闹得很,在下如若能幸脱今日之难,日后必将登门拜谢示警之情。”

钱大娘冷笑一声,道:“那南山神医,和毒手药王齐名武林,你武功虽好,也难逃出他的掌握。”

萧翎暗忖道:这话倒也不错,如若他暗中施毒,确使人防不胜防……

但闻那钱大娘接道:“老身瞧你们几条小命,多则活到明日午时,少则逃不过今晚子夜!”

萧翎虽有重重疑窦,但见她冷冰冰的神情,也不愿多问,淡淡一笑,道:“多承指教,在下自当小心。”

钱大娘气得一顿手中拐杖,道:“你可知道老身为什么要来此告诉你吗?”

萧翎呆了一呆,道:“在下不知。”

钱大娘道:“此时此情,只有老身能够救得你们四条­性­命!”

萧翎一时间想不出她的用心何在。愣了一愣,道:“老婆婆难道要为我等四人,和那天下英雄对抗吗?”

钱大娘冷冷说道:“如若你肯答允老身一件事情,老身就设法救你们一次。”

萧翎道:“什么事?在下可能办得到吗?”

钱大娘道:“自然办的到了。”

萧翎凝神思索良久,仍是想不出一点头绪,当下举手一挥,道:“在下生死本算不得什么,但这两位病伤的姑娘,已失去了任何反抗之能,如是他们不择手段,施放暗器,谋算在下,只怕遭殃的还是这两位伤病的姑娘……”

钱大娘道:“老身一生之中,最是无怜悯之心,弱­肉­强食,那也是十分自然的事。”

萧翎道:“在下之意……”

钱大娘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看在这两位姑娘份上,仗义援手……”

萧翎正待接口。钱大娘又抢先言道,“老身这一生之中,从来不作施舍的事,咱们还是谈谈交易的好!”

萧翎道:“既是如此,就请老婆婆说出条件吧!在下如能答允,立即答应,如是不能答应,也不耽搁老婆婆的时间了。”

钱大娘缓缓说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把你自己借给老身,用上三天,这条件够便宜了吧!”

萧翎道:“什么?借我用三天?一个活生生的人,也可借用,这倒是未曾听闻的事。”

钱大娘一笑,道:“你不用误会,老身这把年纪了,纵然是风韵犹存,也不会找上你这般年轻的孩子。”

萧翎只觉脸上一热,冷冷说道:“胡说八道……”

钱大娘咯咯娇笑,道:“老身所谓借用,只要你冒充一人,随同者身参加一个宴会,宴会终结之后,还你本身面目……”

萧翎道:“你要我冒充何人?”

钱大娘叹口气,道:“冒充老身一位孙儿,老身这把年纪,做你­奶­­奶­,也算说的过去了。”

萧翎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萧翎岂肯冒充你们钱家之人,这事不行。”

钱大娘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如不肯答允老身之请,你们四人绝难逃过今日之劫,这其间利弊得失,还望你三思而行。”

萧翎俊目中神光一闪,说道:“如若他们当真的不择手段,那是迫我萧翎以牙还牙了……”

钱大娘道:“既然有安全之路,又何苦多担风险,何况老身只借你三天,三日后你仍然是你的萧翎……”

萧翎心中大感奇怪,暗暗忖道:她要我冒充她三日孙儿,这倒是闻所未闻的怪事……

但闻那钱大娘接道:“那两位姑娘毒­性­发作在即,你一个人武功再高一些,只怕也难兼顾她们的安全,合则对咱们两人有利,分则是两败俱伤之局!”

萧翎道:“改名易姓的事,我萧翎是绝然不­干­,但如是有利双方,我或可考虑、但你得先说明原因何在,让我想想才能决定。”

钱大娘道:“这么说将起来,那还有商量的余地了。”

萧翎肃然说道:“虽然天下武林同道,尽皆误会我萧翎,但大丈夫但行心之所安,他们迫使的我无路可走,那是他门的事。但我绝不愿做出有愧于心的事,老婆婆请先自考虑一下,如若是要我帮助你行谋算人,那就不用谈了。”

钱大娘笑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只要你心有此意,事情就好谈多了,此地谈话不便,请进老身那茅庐中小坐片刻如何?”

萧翎道:“好!有劳带路。”

钱大娘微微一笑,转身行去。

金兰突然大迈两步,追上萧翎,低声说道:“三爷,你要小心一些了。我瞧这老太婆不像是个好人。”

萧翎点头说道:“此事确是透着古怪,届时再见机而作就是。”

钱大娘的耳目何等灵敏,两人说话声音虽小,仍被她听得一字不漏,但她却恍如不闻,加快脚步向前行去。

第二十四回暗中施妙计

那茅庐不过里许之遥,片刻已到,钱大娘一反倨做冷淡之态,回头欠身肃客。萧翎大步而入,心中感慨万千,不过是一两个时辰之前,还和钱大娘动手相搏,此刻重入茅庐,却受尽了钱大娘的恭敬,这一两个时辰间变化之大,实叫人料想不到。

那钱大娘亲自动手,替萧翎和金兰倒了两杯茶,笑道:“老身这松子香蕊茶,从不敬客,吃下有补肺清神之效,两位请先喝一杯茶,咱们再谈正经事情不迟。”

这茅屋虽然简陋,但那套茶杯茶壶,却是极少见的翠玉雕制,名贵无比。

萧翎力斗群豪,腹中早已有些饥渴,正待举杯饮下,突听金兰轻轻咳了一声,萧翎知她意在警告,不可饮用杯中茶水,只好放下玉杯。

钱大娘回顾了金兰一眼,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玉杯,一饮而尽,说道:“三庄主可知道老身为什么会选择这处荒野之地,安居下来吗?”

萧翎道:“在下不知。”

钱大娘道:“此地既无涤除凡嚣的清莲之气,又无悦目动人的风物,不论何人,都不会选择这样一个养老避世的居处……”

萧翎道:“老婆婆选中此地,想来是定有道理了。”

钱大娘道:“因为这一棵数千年的老榕树,才使者身留居陋室,十数寒暑……”她似是自知说错了话,不待萧翎追问,赶忙改变话题,接道:“老身息居于此之时,有一个十八岁的孙儿,和我同住于此,两前年,我那孙儿突然失踪,迄今下落不明,老身本要去寻找于他,只因和人有约在先,和一件要事纠缠,无法分身找他。”

说至此处,双目突然一红,两行老泪,顺腮而下。

萧翎看她思念孙儿之情,尽现于神情之间,心中忽生不忍之感,想要安慰她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不禁黯然一叹。

钱大娘拂拭去满脸老泪,强作欢颜接道:“适才老身接到了一位故友之信,明日午正之时,要老身携带我孙儿,同去赴宴,但老身那孙儿已然失踪了两年之久,讯息全无,要我哪里去找他回来……”

萧翎道:“那你就据实相告才对,何用我来冒充?”

钱大娘口齿启动,欲言又止,借势连声咳嗽一阵、说道:“我们昔年原是仇人,结怨极深,得以化去嫌怨,全系我那孙儿之故,如若老身不能带孙儿赴会,定将要引起他的误会,说不定会当场闹的反目动手。”

萧翎道:“在下仍是有些不解。”

钱大娘道:“不解之处,尽管请问。”

萧翎道:“老婆婆今年贵庚?”

钱大娘道:“老身六十有六了。”

萧翎道:“老婆婆六十六岁,你那故友至少也该在半百之上了?”

钱大娘道,“他尤长老身几岁,已是七十多了。”

萧翎道:“这就是了,你们都已是花甲以上之人,十年不见,那时你的孙儿,才不过八、九岁,你那故友何以会看重一个大事全然不解的孩子呢?”

钱大娘道:“此中情由,说来话长,三庄主如是不信,先请看过这张请帖。”右手从左袖之中,取出一张白柬,递了过来。

萧翎接过白简,打开一瞧,只见上面写道:

匆匆一别,转眼又十易寒暑,无日不在思念之中,明日午时之前,有软轿数顶登府,请乘轿来此一叙,唯望能携带令孙儿同来。

钱大娘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封函简,明里是请老身,其实重要的还是那最后一句,老身思前想后,只有三庄主一人最为适合不过,因此,老身不揣冒昧,请来三庄主,坦然相商,甚望三庄主答允助老身一臂之力。”

萧翎缓缓把函简递了过去,说道:“这倒是一件奇怪的事,容在下仔细考虑一下再说。”

钱大娘缓缓站了起来,说道:“好,你们商量一下,老身告辞片刻。”

萧翎道:“老婆婆尽管请便。”

钱大娘接过简柬,缓步走回内室。

萧翎回顾了金兰一眼,道:“你都听明白了吗?”

金兰道:“听明白了。”

萧翎道:“此事确然有些奇怪,使人有着莫测高深之感,但看那钱大娘语意恳切,又不似虚伪做作。”

金兰凝目沉思一阵,道:“妾婢亦如坠人五里云雾之中,江湖固然不乏忘年之交,但如说一个年近古稀之人,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念念难忘,却又使人有些无法相信……”

她突然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这其间定然有什么古怪,妾婢之意,还是不要答应她的好!”

萧翎剑眉耸动,沉吟不语,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改名易姓的事,我萧翎岂可答应。”

但见软帘启动,钱大娘启帘而出,接道:“老身一生之中,从未求告过人,想不到这把年纪了,竟然要求人相助……”

她的声音,听起来凄凉无比。

人也似更见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也似是陡然增加了很多。

但见她缓缓移动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萧翎身侧,缓缓伸出右手,道:“如蒙相助,老身愿以灵丹二颗相赠,以解那两位姑娘身受之毒。”

萧翎低头望去,果见她掌心之中,托着一个小巧的玉瓶,摇头笑道:“老婆婆的盛情,在下只有心领了,那两位姑娘身中之毒,乃是百花山庄的化骨毒丹,除了他们配制的解药之外,天下的任何解药丹丸,都难奏效。”

钱大娘道:“三庄主不要小觑老身这两粒解毒丹丸,如是平常解毒之药,老身也不会拿出来献丑的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道:“此丹老身已珍存了三十余年,乃是六十年前,誉满江湖,被尊为用毒之王金浩的遗物,遍天下只有老身收存两粒,不论何等剧毒,只要服下此丹,立可解除身上毒­性­。那金浩虽然未立门户,但据老身所知,眼下江湖上用毒之人,大都是承继他的调毒之法,萧大侠如是不信老身之言,何妨一试?”

萧翎道:“这等珍贵之物,如是用不对路,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钱大娘道:“萧大侠但请放心,老身如无十成十的把握,也不敢劝你当面试验了。”

萧翎想到此行的险难困阻,如若能把两人身中之毒解去,不但可减去一大拖累,且可为己助力,再想到玉兰毒发时的痛苦,不禁怦然心动。

回目望去,只见金兰双目现出一片乞求之­色­,显是已为那钱大娘的言词所动。

这一瞬间,他心中涌起复杂的感慨,想到取过灵丹,解了玉兰和唐三姑身中之毒,承人之恩,那是必得改名易姓,冒充那钱大娘的孙儿了。

虽只有短短三日,却是终身难忘之辱,但想到玉兰和唐三姑毒­性­发作的抽筋化骨之苦,心中不禁动摇起来……

但闻钱大娘说道:“萧大侠尽管试用,如是解不了两位姑娘身中之毒,老身愿终生为奴,听候她们的差遣。”

萧翎道:“老婆婆言重了。”

伸手取过玉瓶但又迅快的放了下去。

钱大娘脸­色­大变,道:“怎么?萧庄主可是怀疑老身在用诈吗?”

萧翎道:“那倒不是,但在下有几句话,不得不先说明。”

钱大娘道:“老身洗耳恭听。”

萧翎道:“如是者婆婆这解毒神丹解了她们身受之毒,在下势必要随同老婆婆去赴你那位故友之会……”

钱大娘道:“他虽名动武林,人人畏惧,但却不会加害于你,这个你尽管放心。”

萧翎道:“在下如答应去了,纵然是刀山剑林,也是义无反顾,只是在下得事先说明,我可以随你赴宴,但却不能改换姓名。”

钱大娘道:“你随我赴会,在他心目之中,自然看你是钱家的后辈了。”

萧翎道:“不论他们如何去想,但我却不能亲口承认。”

钱大娘道:“好吧!届时你要听老身的话,免得露出马脚。”

萧翎道:“好!”

伸手取过玉瓶,打开瓶塞,倒出了两粒黄豆大小的白­色­丹丸,又回头望了钱大娘一眼道:“老婆婆请再仔细瞧瞧这丹丸没有错吧?”

钱大娘道:“如是吃坏了两位姑娘,老身愿给她们抵命。”

萧翎神情严肃,分把两粒丹丸,送入了玉兰和唐三姑的口中。

金兰双掌齐出,拍活了玉兰的|­茓­道。

只见玉兰尖叫一声,满室滚动起来。

原来她毒­性­提前发作,始终未停息下来,但因|­茓­道被点,晕了过去,虽是痛苦万般,但始终无法叫出声来。

此刻|­茓­道已解,知觉尽复;再难忍受那收筋化骨之疼。

萧翎回目望了钱大娘一眼,说道:“老婆婆请运气戒备,在下一向是不愿暗中突袭,如是她们两位服错了药物,害了­性­命,在下要全力搏杀你,替她们报仇。”

钱大娘恍如未曾闻得萧翎之言,口中自言自语他说道:“奇怪呀!奇怪,这疗毒神丹,一向是灵验无比,怎的这位姑娘会这般痛苦?”

金兰和玉兰孤苦相依,情逾姊妹,见玉兰此刻的痛苦尤甚过死亡,不禁黯然泪下,点点泪珠,沾湿了衣衫。

只听唐三姑啊哟一声,盘膝而坐的身子,突然栽倒地上,雪白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黑气,张口吐出了一片黑水。

萧翎心头大为紧张,运劲右臂,缓缓举起了右掌,道:“老婆婆,小心了。”

正待发出掌力,忽听钱大娘叹息一声,道:“好厉害的毒药。”纵身而起,跃落唐三姑的身侧,扶起了唐三姑的身子。

萧翎缓缓放下举起的右掌,回头看去,只见玉兰已不再尖叫滚动,脸上也和唐三姑一般,泛起一片黑气,张口吐着黑水。

金兰蹲着身子,扶住了玉兰娇躯,右手轻轻在玉兰背上敲打。

这转变,是好是坏,萧翎无法预料,只好静以观变。

忽觉一股奇臭味道,触鼻欲呕,充塞全室,萧翎一皱眉头,暗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钱大娘长长吁一口气;道:“好了,好了。”回目望了萧翎一眼,接道:“她们上吐下泻,灵丹效验已著,你请出室,待老身替她们换件衣服。”

萧翎知她武功高强,如是一旦动起手来,那金兰根本就非她敌手,如是自己退到室外,这钱大娘即可为所欲为了……

他心中虽是疑信参半,顾虑重重,但人却缓步向外行去。

大约过有顿饭工夫之久,室中才传出钱大娘的声音道:“三庄主,请进来吧!”

萧翎步人室中一看,景象已然大变,只见那唐三姑和玉兰二人并肩盘膝而坐,微闭双目,正在运气调息,两人脸上浓重的黑气,已然消退甚多。

钱大娘笑道:“老身幸未辱命,两位姑娘的险期已过,三庄主答应老身之言,该当如何呢?”

萧翎道:“大丈夫一诺千金,难道我萧翎答应了,还会变卦不成?”

唐三姑突然睁开了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缓缓说道:“多谢萧兄相救……”挣扎欲起。

钱大娘吃了一惊,急急叫道:“使不得,姑娘体内的余毒未尽,虚弱未复,快依老身之言,静坐调息,不可妄动。”

唐三姑已然挣扎起身,但却被钱大娘伸过来的双手,硬把她按了下去。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两位姑娘托天相佑,剧毒得除,在下也可减少心中负疚……”

玉兰星目半启,微弱地接道:“这如何能够怪得三爷。”

钱大娘接口说道:“两位最好是别多讲话,四个时辰之内,余毒就可以消除了,那时两位纵有千言万语,也可以放心畅谈了。”

萧翎淡淡一笑,道:“这位老婆婆说得不错,两位得除腹内之毒,全是她赐赠的灵丹之力……”

钱大娘接道:“老身之见,三庄主最好是避开一下,也免得她们难以自禁,不言不快。”

萧翎转身而出,出了茅屋,倚身老榕树下,眺望四郊景物,想到高堂双亲,不禁泛升一缕愧疚之情。父虽豁达,母爱至深,悄然离家,一别数年,音讯全无,想老母思儿之情,不知流出了多少泪水,想到感慨之处,不禁黯然欲位。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鸟羽划空之声,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健壮的白鸽,由那枝叶茂密的老榕树中穿隙而下,略一盘旋,直向那茅屋之中飞去。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这钱大娘隐居于此,甚少和武林人物往还,哪来的信鸽到此呢……”

忖思之间,钱大娘已缓步走了出来,手中持着一张白笺,满脸凝重之­色­,缓步对萧翎行了过来,那只全身雪白的健鸽,就落在她左面肩头之上。

萧翎暗道:看来她说不和武林同道往还之言,尽都是虚空之谈……

心念转动,钱大娘已然行近身前,缓缓把手中白笺,递向萧翎。

萧翎接过一瞧,只见上面写道:老前辈隐息已久,何苦为人所累,结怨武林同道,见字尚望赏赐薄面,逐走萧翎等一行四人,日落之前,望能实现,届时晚辈纵有相护之心,恐已无相护之能了。短短几行草书,下面署名一个飞字。

萧翎看见短函,长叹一声,道:“天下武林同道,对我误会如此之深,看来是难以善言解说了。”目光一转,望着钱大娘,道:“老婆婆可有打算吗?”

钱大娘道:“我如无护助之心,也不会把珍藏甚久的两粒灵丹,给那两位姑娘服下了!”

萧翎道:“老婆婆只不过想借重在下,冒充你那孙儿,这代价岂不太大了吗?”

钱大娘道:“事已至此,老身也顾不得许多了,纵然和天下武林结怨,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萧翎道:“咱们萍水相逢,承赐灵丹,在下等已感激不尽,在下之意,老婆婆也不用趟这次浑水的了,由在下独力对付,如若我幸能不死,明日午时,再和老婆婆同赴你故旧之约不迟。”

钱大娘道:“如果不幸战死呢?”

萧翎呆了一呆,道:“那时在下人都死了,自然无法履约了!”

钱大娘道:“正因如此,我才不希望你逞强战死,这天下纵然还能找到像你这般可以冒充我那孙儿之人,但一时之间,也是无法寻到,为明日那个宴会,老身必得尽我之能,保护你们的安全不可。”

萧翎道:“这个,我看不必了吧!”

钱大娘左手一挥,扯去了白笺一半,放入那白鸽翼下的铜管之中,双手一抖,白鸽振翼而去,眨眼间飞的踪影不见。

萧翎望着那白鸽飞的不见,才低声问钱大娘,道:“这写信的是何许人物?看来和老婆婆倒是很熟识呢。”

钱大娘道:“如是等闲之人,也不配和老身书信往还了。”

萧翎看她不愿说出这人身份,也不再多问,抬头望望天­色­。说道:“此刻距离日落,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强敌来犯在即,老婆婆可有什么打算吗?”

钱大娘沉吟了一阵,道:“眼下有两个策略可循,一是走避敌锋,让他们扑一个空……”

萧翎接道:“此法不妥,如若我推断不错,咱们此刻的行动,早已在他们监视之中。”

钱大娘道:“这第二个办法,那就是和他们周旋一战,但必得预作布置,进者可攻,退者可守。”

萧翎道:“在下顾虑的是那唐三姑和玉兰两位姑娘,日落时分,是否已内毒尽除……”

钱大娘接道:“纵然她门内毒全除,但体力未复,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亦无拒敌之能。”

萧翎道:“看那飞鸽传来书信,今宵来犯之敌,人数定是不少,咱们只有三人之力,还要分心保护两个毒伤未愈的人,如不能安排妥当,只怕有顾此失彼之憾。”

钱大娘道:“只要咱们能设法支撑到明日午时光景,即可有援手赶到。”

萧翎道:“你可是说的那位故友……”

钱大娘接道:“不错,他纵然不为老身,亦将为你出手!”

萧翎茫然道:“我和他素不相识啊!”

钱大娘道:“他不是救你萧翎,救的是老身的孙儿。”

突然间响起一阵呜呜之声,遥遥传了过来,钱大娘脸­色­突然一变,道:“好啊!他们就要发动了,咱们还未研商拒敌之策哩。”

萧翎望望天­色­,道:“时限还早,为什么提前发动?”

钱大娘道:“想是他们看到了老身撕去那传来书简,心中恼怒,提前发动。”

萧翎道:“既是如此,咱们也该有个计议才是,在下之意,老婆婆负责保护唐姑娘等安全,由在下迎上前去……”

钱大娘道:“不用讲了,这法子行不通,他们人手众多,你一人之力,如何能抵拒得住,有道是打蛇打头,擒贼擒王,我们必得先把他们主持人物制服才行……”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那位没有中毒的女娃儿,武功如何?”

萧翎道:“应该算是二流身手。”

钱大娘沉吟一阵,道:“四川唐家的暗器,享誉武林百年,如若那唐三姑没有受伤,倒是咱们极好的帮手,眼前我们只得三人拒敌,必得一齐出战,布成一个三角阵势,以这老榕树为点,不让他们迫近茅屋……”

萧翎道:“不成,三人一齐出手固可增加一些声势变化,但那两位体力未复的姑娘,岂不是没有照顾了吗?”

钱大娘道:“老身亦为此事难作主意,如若咱们三人之力,能够撑上一夜半日,不让他们攻入茅屋,老身可以把她们请入我那地下习武密室之中养息,怕的是敌势众大,咱们自己无能支撑时,要借那黑夜掩护退走,就无法兼顾到密室中的两位姑娘了。”

萧翎道:“你那地下密室,可够坚牢吗?”

钱大娘道:“坚牢的很,不知开启之法的人,绝难强行攻入,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通往别处的暗门。”

萧翎道:“在下之意,还是把两位姑娘送入密室的好,咱们亦可无后顾之忧,专心一致的对付来犯之敌了。”

钱大娘回顾那茅舍一眼,道:“如此一来,那就得死守这座茅屋了!”

钱大娘下了决心,点头说道:“好!咱们就这么办,我去把两位姑娘移入密室。”

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钱大娘带着金兰,齐齐走了出来。

钱大娘抬头望了那茂枝、密叶的老榕树一眼,道:“但愿这棵千年老榕,能够安度这场劫数。”

金兰移步行近萧翎身旁,低声说道:“钱老前辈那密室,坚牢无比,十分安全,纵然是他们放火烧去茅屋,也不致危害到唐三姑娘和玉兰姊姊……”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道:“我担心的就是怕他们施用火攻,你这一说,我就放心了!”

金兰道:“三爷,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可下手太狠。”

萧翎道:“那要看他们手段了。”

金兰道:“三爷已然忍耐了很多,目下那楚昆山和步天垦,都答允为三爷解说,想此中真象,近日可大白武林,若是三爷忍不下一时之气,出手伤人,岂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说的不错……”

金兰嫣然一笑,接道:“唐姑娘和玉兰姊姊,身中绝毒,除了沈大庄主之外,世间原无可救之药,但咱们就偏偏遇上了钱老前辈,承她慨赐灵丹,使唐姑娘和玉兰姊姊,绝处逢生,吉人天相之言,看来并非是欺人之谈,也更坚定了妾婢一片向善之心。”

突闻嗤的一声,一支响箭破空而系。

钱大娘手中拐杖一挥,哗啦一声,击落了响箭,冷笑一声说道:“他们就要发动了,问我是否决心助你和他们为敌……”

萧翎道:“老前辈此刻还可置身事外。”

钱大娘怒道:“老身如是不想助你,你求我也是无用,如若我要帮你,你不答应那也不行。”

金兰微微一笑道:“钱老前辈既肯全力相助,那是求之不得,就请老前辈主持大局。”

钱大娘道:“来犯之敌,人手众多,咱们只有三人,不宜和他们对阵相拼,老身之意,咱们各守一处方位,彼此相互接应。”

目光一转,望着金兰,接道:“姑娘可会施用暗器吗?”

金兰道:“用是会用,只是不够­精­熟罢了。”

钱大娘道:“好,就请姑娘守在茅屋之中,老身和萧庄主二人分在室外拒敌,我们以那茅室为护守要区,不要他们逼近。”

萧翎道:“好吧!就依老婆婆的吩咐。”

他在三圣谷时,南逸公曾经告诉过他,日后在江湖之上行走,不论遇上何等人物,都以平辈相称,是以他始终不肯称那钱大娘一声老前辈。

金兰低声说道:“老前辈,小婢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钱大娘道:“既然有话,请说就是!”

金兰道:“咱们和那些来犯的武林人物,无怨无仇,犯不着施下毒手,如事非必要,最好是不要伤人!”

钱大娘道:“他们这等明火执仗来犯,形同抢劫,那是分明没把我老婆子看在眼里,今日如是不能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吃,日后我老婆子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之上立足。”

金兰正待再劝几句,突闻一阵流矢划空之声,一支长箭,电奔而来。

钱大娘拐杖一拨,竟然没把那长箭击落,只不过震的来势略偏,扑的一声,钉在老榕树上,深入了六七寸,箭尾的雁羽,不停的摇动。

萧翎吃了一惊,道:“强弓长箭,劲势竟如此凶恶,此人的内力,定甚惊人。”

钱大娘却是见箭变­色­,冷冷说道:“好啊!想不到他也来了!”

萧翎道:“什么人?”

钱大娘道:“神箭镇乾坤唐元奇。”

萧翎道:“他能使得如此强力的硬弓,武功定是不弱。”

钱大娘道:“其人天生神力,能开千斤硬弓,手中兵刃,亦是沉重惊人……”

萧翎道:“他用的什么兵刃?”

钱大娘道:“一丈二尺的软索银锤……”微微一顿,接道:“你遇上他时,可要小心一些,不可用兵刃打拨他­射­来的箭,不可硬接他的兵刃。”

萧翎道:“谢谢指教。”

金兰沉声说道:“三爷小心了。”

纵身飞跃而起,直向那茅屋之中奔去。

萧翎道:“咱们先隐在这老榕树上,查看一下他们来势如问。”

一提气,身子笔直而上,飞起一丈多高,左手一伸,抓住了一条软枝,一个倒翻,身子隐入了茂密的枝叶之中。

钱大娘低声赞道:“好俊的轻功!”

拐杖点地,身子斜里飞起,也隐入那茂密的枝叶中。

两人不过刚刚隐好身子,两条人影,已然联袂奔到。

萧翎借那枝叶间的空隙望去,只见来人年约三十多岁,全身劲装,手中各执一柄单刀。

这两人似是对钱大娘有着甚多顾虑,距那茅屋还有四五丈远,已然停了下来。

萧翎低声说道:“老婆婆,这两位是何许人物?”

钱大娘道:“探道而来的无名小卒。”

语音甫落,又是四条人影,疾奔而到。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当先之人身着天蓝长衫,猿臂蜂腰,星目剑眉,手中握着一把折扇,身后三个大汉,每人提着亮银棍,为首一人除手中的亮银棍外,肩上还斜背了一柄长剑。

钱大娘低声对萧翎说道,“你可识得这个人吗?”

萧翎摇头说道:“不认识,老婆婆想必识得了?”

钱大娘道:“此人乃近年突起武林道上的一位年轻怪杰,他出道不足五年,已然把豫、鄂、湘、赣四省的武林人物,压服组合起来,被拥为四省总瓢把子……”

她望了萧翎一眼,接道:“本来老身已久年不问江湖中事,对江湖上后进人才,和人事变迁,早已不闻不问,但此人自封四省总瓢把子之后,曾经来拜会老身数次,请老身重出江湖,赞助于他,并说江湖上乱象已萌,不出五年,江湖上必将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杀劫,他是奉师命出道江湖,希望能够尽人事,挽救一些劫运。此人能言会道,说词动人,老身几乎被他说动,幸得我未为所动,一口回绝。此后他在半年之内,连来三次,也被我拒绝了三次,但他竟然第四次还敢来找,老身被他缠的没有办法,只好避开不见,那时,我就隐身在这老榕树上,暗中监视他的举动,他竟然在我陋室门外,一等三四个时辰之久,那实在需要常人难及的耐­性­……”

她打量了一下树下情势变化,接道:“总算老身定力深厚,也隐在树上不动,和他对了三四个时辰之久,他大概见老身心意坚决,才死去了请我重出江湖之心!”

萧翎听她说了半天,仍是未曾说出那人姓名,忍不住问道:“老婆婆可知道他的姓名吗?”

钱大娘道:“自然是知道了,他叫马文飞……”

只听一阵宏亮的喝声,传了过来,道:“老前辈乃江湖上素负盛誉之人,实在犯不着为一个积恶如山,双手血腥的恶徒,和天下武林人物作对……”萧翎仔细看去,那喝声正是出自马文飞之口。

只听他继续说道:“晚辈素来敬重老前辈的为人,极力约束属下。不可侵入老前辈那榕树为界的禁地。但此刻的形势不同,除了晚辈之外,还有少林高僧,和天下云集于此的武林高手,这些人都在二里外一片杂林之中休息,是晚辈再三婉言商榷,他们才肯答应,让晚辈最后再来劝说老前辈一次。在下言尽于此,还望老前辈三思而行。”

萧翎望了那马文飞一眼,道:“此人气度不俗,日后在武林之中,必将有一席之地……”

钱大娘接道,“不用以后了,就以眼下情势而言,他那四省总瓢把子的地位,并不低于哪一派掌门人身份。”

萧翎道:“此人这般难以对付,由在下来对付他了。”

钱大娘道:“和他对手相搏不但要胸罗庞杂武功,以变制变,而且还要不为他言词所动……”

萧翎道:“记下了,老婆婆请自珍重……”也不让那钱大娘再行接言,陡然一提真气,由那浓密的老榕树枝叶中,飘落实地。

马文飞目光一瞥见那萧翎飘落实地的身法,欲言又止,右手中的折扇平胸举起,左手斜刺里向旁边伸出。

那排列在他身后的三个大汉,为首一人,迅快的解下了背上的宝剑,递了过去。显然,他一睹萧翎那落地身法,已知遇上了劲敌。

萧翎打量了马文飞一眼,缓步向前行去,直似未曾瞧见那列队以待的阵容。

那马文飞竟也是沉着的很,右手中的折扇,迅快地交到了左手中,左手却把长剑交付于右手之中,眼看着萧翎缓步行来,也不出言喝问。

倒是那马文飞身后三个大汉,有些沉不住气,挥动手中亮银棍,由两侧抢出,成了三面合搏之势。

萧翎霍然停下脚步,右手一翻,肩上的长剑已然出鞘。

马文飞冷笑一声,道:“阁下是谁?”

萧翎道:“在下萧翎。”

马文飞道:“原来是百花山庄的三庄主,在下失敬了。”

萧翎道:“好说好说,尊驾是马文飞了?”

马文飞道:“区区正是马文飞……”

萧翎接道:“豫、鄂、湘、赣的总瓢把子……”

马文飞接道:“江湖草莽,难望百花山庄的项背。”

萧翎道:“咱们素不相识,阁下为何率领属下高手,和我萧翎为难?”

马文飞道:“天下武林何辜,萧庄主何故下手屠杀,何况那九名伤亡人之中,还有在下的一位得力属下,别说要为死者报仇的话了,单是萧庄主在兄弟的地面上闹事,马文飞也不能坐视不管!”

萧翎冷冷说道:“那百花山庄,也在你总瓢把子的地面之上。你又为何不管,若是你马文飞果真以豫、鄂、湘、赣的总瓢把子自命,早该找上那百花山庄才对!”

马文飞只觉脸上一烧,道:“在下之见,此刻也还不迟……”

萧翎道:“你不过是畏惧那沈木风的威名,不敢找上百花山庄罢了,如是此刻和总瓢把子对阵的非我萧翎,而是沈木风……”

马文飞怒道:“沈木风又待怎样?”

萧翎道:“如是那沈木风,我料想你总瓢把子,也不敢出面和他为敌……”他仰脸一阵大笑,接道:“岂是又何止你姓马的一人,只怕是敢于出面和我萧翎为难的人,没有一个敢去轻捋虎须,为难那沈木风了。”

这几句话,听来是尖酸刻薄,其实也是实情。

但见马文飞剑眉耸动,星目­射­光,怒声喝道:“想那沈木风销声匿迹,深藏在百花山庄中,重出江湖,不过是近月中事,你却认为那百花山庄是足可托身为避难之地了,马某今日先收拾了你三庄主,再去斗斗那沈木风。”

萧翎道:“只怕你连我萧翎也胜不了!”

马文飞哈哈一笑,道:“三庄主能连伤九名武林高手,那是足证武功高强了,马某斗胆领教。”

只听那三个手提亮银棍的大汉冷冷说道:“杀­鸡­何用牛刀,不用总瓢把子出手,咱们三人足以对付他了。”

语声甫落,三条亮银棍同时飞起,分由三个方位,攻向了萧翎。

萧翎手中长剑,突施一招“天女散花”,银芒旋飞,剑花朵朵,人却已从三人合击的棍势中一闪而出。

三条大汉眼看剑花重重涌来,心中暗生震骇,暗道:百花山庄之名,果不虚传,武功的确是有些怪异。攻出的亮银棍,随着心念收了回来,封住门户。

萧翎就在三人由攻变守的刹那间,闪出了合围之势,欺身到马文飞的身前,说道:

“他们三人非我之敌,在下亦不愿伤及无辜,还是领教瓢把子的绝学吧。”

马文飞看他轻轻易易的闪出三人的合围之势,心中亦是大感震惊,暗道:此人无怪能连伤九名武林高手,果是身负绝技……

但闻三声大喝,连续响起,那三个手执亮银棍的大汉,重又扑了过来,手中亮银棍分由三个方位,点向萧翎。

这三人被萧翎一闪脱出围攻,觉着大损颜面,这一次合击之势,三人早已暗作商量,银棍出手,力道奇猛,有心一击得手。

萧翎心中暗道:敌众我寡,必得先挫一下敌势锐焰……

心念转动,欺身向前,剑锋找上那大汉握棍的右腕。

一举之间,避让还击,东、北两方位攻来的银棍,同时落空。

正面方位上的大汉,看萧翎竟然以手中长剑和自己银棍相触,心中大喜,暗道:你这是自找苦吃!内劲陡落,向外猛碰,希望一下振飞萧翎手中长剑。

哪知一和萧翎长剑接触,不但未能震飞对方手中长剑,反被长剑沾在了银棍之上,不禁心头大骇,愕然之间,萧翎已然连人欺了进来,剑锋一闪,找上了右腕。

那大汉无暇多作思虑,本能的一松手中银棍。

萧翎左手疾探而出,不容那银棍落地,已然抓在了手中。

这时,他剑上余力仍有,只要一吐右腕,那大汉不死必伤,但他却不肯借机施下辣手,左脚陡然飞起,踢了过去。

这一脚势道奇快,而且大出意外,但闻砰的一声,正踢在那大汉右胯之上。

那大汉整个的身躯,被踢的摔出四五尺远。

萧翎还击一招,不但破了三人的合围之势,而且还夺下兵刃,踢倒一人。

这不禁使东、北方位上两个大汉吃了一惊,就是那马文飞,也是大为震骇不已。

两个大汉一怔之后,双双扑到,抡动亮银棍,当头劈下。

萧翎还剑入鞘,运足真力,健腕一翻,陡然向亮银棍迎去。

只听一阵金铁交鸣的大震,正东方位上一条大汉,手中亮银棍脱手飞出,正北方位上的大汉,银棍虽未出手,但却被震得双臂发麻,半晌举不起手中兵刃。

萧翎未料到自己竟有着如此浑厚的内力,呆了一呆,回顾马文飞道:“请总瓢把子指教。”手中亮银棍一翻,一式“力扫五岳”,拦腰扫去。

马文飞看他内力惊人,哪里还敢封挡来势,双肩微晃,人已退出八尺。

萧翎银棍挥动,放手抢攻,他胸中熟记的武功甚杂,虽是从未用过银棍,但使出来招数,却是棍法正宗之学。

马文飞素以所学博杂自负,十八般兵刃,件件都能来得,但见萧翎使出的棍法,竟是正宗棍法中神髓之学,暗中自叹弗如。

萧翎一口气连攻了一十八招,亮银棍划起一片啸风之声,丈余内尘扬草飞,潜力激荡,但那马文飞却从容的闪开一十八棍,萧翎口虽不言、心中却是暗暗敬佩,忖道:此人闪避身法的佳妙,武林中实不多见……

马文飞待萧翎那一十八招连、棍法施完,才一挥右手长剑,一剑刺出,反击剑势出手的同时,左手中的折扇,也斜里划出了一股扇风,剑刺萧翎的握棍右腕,折扇却逼住了萧翎反击路道,一招之间,攻守兼具。

萧翎被他反击的折扇风逼退了一步。

马文飞心知如是让萧翎缓过手来,亮银棍必将有更为厉害的招术,立时欺身而进,逼近萧翎身侧,左扇、右剑,攻势极为凌厉。

萧翎虽是兼通各种兵刃,但­精­专的还是剑术、掌法,再加上缺乏对敌经验,掌握到先机,胜算时,故可一气呵成,胜来­干­净利落。

但如陷入被动,却少了那份由经验中体会出的应变之能。

马文飞闯荡江湖,时日虽不长,但他却是身经百战的名家,四五年的时光,压服了豫、鄂、湘、赣四省豪杰果雄,被拥为四省总瓢把子,自非容易的事,除了一身高强的武功之外,智谋亦非常人能及。

他默查萧翎出手几招,不但感觉到遇上了生平中从未遇过的劲敌,而且对方武功、内力,恐怕都在自己之上,如是堂堂正正的和萧翎放手搏斗,那是必败无疑,唯一能够胜得萧翎的机会,是以己之长,击彼之短,这期间还得仗凭那数百场搏斗中,体会出的对敌经验。

萧翎一套棍法施完后余下的空隙,不过是一眨眼间的时光,马文飞就把握着了这一刹那间的机会,反击出手,欺入了萧翎身边,萧翎手中的亮银棍乃是善于长战的重兵刃,被马文飞欺近身后,不但威势难以发挥,反而成了累赘。

但见马文飞手中长剑闪起了朵朵剑花,始终指袭萧翎的握棍双腕,迫使萧翎无法求变,左手折扇忽张忽合,斜削直点,削点之处,又都是人身要|­茓­,迫得萧翎只有闪让对方袭击的份儿,无能还击。

片刻工夫,马文飞已刺出了三十六剑,折扇也急攻了二十四招。

这段时间中,萧翎始终无能还手,被迫得连退出一丈多远。

只听那榕树上传下来钱大娘的声音道:“你如再不弃下手中银棍,拖着那个累赘,再斗上一百招,也是无能还击一招。”

萧翎一心只想等待那马文飞绵连不绝的攻势,稍有空隙时,再设法展开反击,只要能使他还击一招,就可扭回这等着挨打的局面。

他全心全意,都想着得以扭回劣势后,如何才能把亮银棍发挥出十成威力,这一念头,害得他无暇旁思。

他听得钱大娘一番话后,心中才陡然大悟,暗道:这等简单的事,我怎么竟然想不到,如是早弃此棍,我两手也不致受它的拖累,以致全为剑势所制,双手握棍,闪让敌剑,岂不是如同绑看两只手打架一般。急忙弃去银棍。

付思之间,分去了不少心神,一个应变较慢,左肩被马文飞击中了一扇,登时衣衫破裂,鲜血汩汩而出。

在马文飞的意念之中,这一扇纵然不能把萧翎左臂完全卸下,至少也将使他筋骨断裂,失去再战之能,但在折扇将要划中萧翎肩头时,似是遇上了一种强大的阻力,那阻力却无形无体,颇似传言中的护身罡气,和佛门至高的须弥神功。

这两种佛,道绝学,武林中向极少见,对方小小年纪,怎会练成此等绝技……

萧翎左肩受伤之后,激起了强烈的斗志,大喝一声,双脚连环飞起,交替踢去。

这正是昔年梁山好汉武松,醉打蒋门神的五步鸳鸯连环腿,乃是连环腿法中的一绝,庄山贝好务杂学,费了数月苦功,把这套几乎失传的武功,重又整创出来,传了萧翎。

马文飞长剑连闪,施出了“云龙三现”的连环剑招,但见寒芒闪动,剑气森森,封住了全身门户。

萧翎虽然未能得手,但这反击之势,却替他争取了足够的机会,气沉丹田,疾快的落着实地,未容马文飞变招反击,立时抢先发动。

亮银棍一招“盘龙绕柱”,斜里向马文飞扫击过去。

马文飞虽然封挡开萧翎那五步鸳鸯连环脚的绝技,但却失去了控制全局的主动,亮银棍挟风飞来,不宜硬行封架,一吸气,飘退五尺。

萧翎有如解去了手上的束缚,长长吁一口气,展开反击,亮银棍大开大阖,竟是三十六路行者­棒­的招术。

马文飞虽是身轻百战,历经大风大浪的人物,处逆势而心不乱,但目睹萧翎武功博杂、­精­奇,心中暗自惊骇不已,暗暗忖道:这人艺兼天下之长,又深得佛、道中上乘神功,如若假以时日,必将无敌天下,那时,再想除他,只怕比登天还难,今日非得设法除了他不可……

心中念头回转,不觉分了心神。

只听当的一声金铁交呜,手中长剑被棍势扫中,长剑被荡了起来,门户大开,手臂一麻,长剑几乎被震出手。

萧翎大喝一声欺身而上,亮银棍直捣黄龙,疾向前胸点去。

马文飞暗中咬牙,一侧身子,惊险异常的避开萧翎的棍势。亮银棍掠着前胸而过,半寸之差,就要点中马文飞的要害。

此人对敌经验十分丰富,已知自己陷入了落败的边缘,如若不能冒险争得主动,必将为萧翎那大开大阎的棍法所败。

萧翎亮银棍掠胸点过,亦知此举失措,正待坐腕收回,马文飞已疾快的反击过来,左手折扇斜里削向萧翎右腕。

萧翎刚吃过一番苦头,心知再不弃手中的亮银棍,必将重蹈覆辙,当下双手一松,亮银棍砰声落地。

第二十五回:绝技论英雄

在这等近身相搏之中,沉重、长大的亮银棍,已然失去制敌作用,萧翎松去手中兵刃,反有手脚灵活之感,右腕一挫,避开扇势,左掌疾快拍出一掌。

马文飞右臂仍有着麻木之感,运剑不便,单以左掌折扇和萧翎抢攻。

萧翎一掌拍出,领动了连环闪电掌法,一招快过一招,连环七掌,已把马文飞的折扇逼住,再也施展不开。

场中观战三人,大都是马文飞的属下,他们一向只看到马文飞决斗强敌取胜的神气,心目中已把这位总瓢把子敬若天人,从未见过他和萧翎搏斗的这般吃力。

萧翎以连环快速的掌法,控制了局势之后,攻势更见凌厉,马文飞手中空有着长剑、折扇,却无法施展得开。

马文飞虽目中涌现一片杀机,暗中旋动折扇柄处的机簧。

但他究是成名武林的人物,一方霸主之才,施展暗算,心中又有些惭愧之感,矛盾难决,竟然无法下手。

正自犹豫之间,萧翎突然一收掌势,飘逸五丈,说道:“总瓢把子武功高强,咱们再斗上百来招,只怕也是难分胜败,机会难得,咱们等一会再打吧!”

返身一纵,直向那茅屋奔去,马文飞暗暗叫了一声:惭愧!

虽是萧翎说的客气,但他自己心中明白,以萧翎那愈打愈快的连环掌法,绝难再挡十招。

抬头看去;只见那茅屋之前,人影闪动,刀光如雪,打的激烈无比。

钱大娘一条拐杖,有如水中游龙一般,纵送横击,独挡了七八个人的围攻。

但仍有着囚个人,绕过了钱大娘,向那茅屋中奔去。

萧翎看得心中大急,一提真气,全力向前奔去。

迅快得有如流矢,像一道轻烟般,从那钱大娘身侧掠过,随手一挥发出了修罗指力,点倒了一个大汉。

钱大娘骇然一震,暗道:好快速的手法。

­精­神一振,拐杖连环三招,击伤了一个敌人。

围攻钱大娘的七八个武林高手,眼见那萧翎轻描淡写,回手一击,便伤了同伴,不由得心中震动不已,斗志大减。

钱大娘雌威大发、拐杖招术一紧,迫的围攻群豪连连倒退。

萧翎以绝世无伦的快速身法,冲近了茅舍,大声喝道:“站住,强入者死。”

四个大汉早已逼近茅舍,但却被金兰连发的暗器所阻。

四人略一怔神;萧翎已疾奔而到。

四个大汉,两个施用单刀,一个施用软鞭,另一个施用一把虎叉,听得萧翎大喝一声,突然一齐停了下来。

回头望去,只见萧翎抱剑而立,星目中神光闪动,扫掠了四人一眼,冷冷道:“在下不愿伤人,并非是不敢伤人,如若诸位硬要向茅屋中闯,莫怪在下手下狠毒了!”

那施软鞭的大汉怒声喝道:“你是什么人,出言如此狂傲!”

萧翎冷冷地接道:“在下萧翎,诸位有什么事,尽管找我萧翎说话,如是诸位擅自入那茅舍,那是自寻死亡。”

施软鞭的大汉,似是四人中的首脑,厉声喝道:“有这等事,在下倒是有些不信。”

萧翎道:“你如不信,何妨一试!”

那施用软鞭的大汉,右手一挥,低声对两个施用单刀的大汉说道:“贵昆仲一齐出手对付这等万恶之徒,不用讲什么武林规矩江湖道义。”

两个用刀大汉应了一声,一字排开,拦住了萧翎的去路。

那施用软鞭的大汉,回顾了那用虎叉的大汉一眼,道:“咱们闯入茅舍。”

萧翎剑眉耸动,俊目放光,怒声喝道:“如若诸位不听在下警告之言,那可是自讨苦吃。”

这四人适才­精­神集中在对付金兰发出的暗器之上,听得萧翎的呼喝之言,等回过头来,未见到萧翎奔来时的快速身法,如是几人瞧清楚了,必将相信萧翎警告之言。

但见那手执虎叉的大汉,抖动着手中的虎叉,一阵呛呛乱响,疾向那茅舍冲了过去。

萧翎怒叱一声,一振手中长剑,白芒闪动,连人带剑,疾向前面冲去。

两个手执单刀的大汉,眼看萧翎人剑合一的威猛来势,不禁一呆,心中念头还未转完,萧翎已由两人身前疾冲而过。

两人但觉白光二闪,剑气扑面生寒,手中单刀还未递出,萧翎人已冲到。

但见那手执虎叉大汉冲近茅舍的身子陡然飞了起来,摔出去四五丈远。

凝目望去,只见萧翎手执长剑,挡在茅舍门口,冷冷说道:

“哪一位有胆子,再过来试上一试?”

这快如闪电的惊人一击,使得在场中人个个心生寒意。

转头望见,只见那手执虎叉的大汉,侧身卧在地上,双目圆睁,张着嘴巴,但却讲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他被萧翎一脚踢中|­茓­道,身子飞摔了出去,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只听一个沉重的声音说道:“你们不是他一人之敌,快退下来!”

那手执软鞭的大汉,听到那说话声音,已知来人是谁,垂首说道:“属下等替总瓢把子丢人,愿领责罚。”

来人正是那豫、鄂、湘、赣四省总瓢把子马文飞,只见他急行两步,一脚踢在那施用虎叉的大汉身上,说道:“不是你们不行,而是人家武功太高了。”

但见那施用虎又的大汉,打了两个翻滚,突然挺身而起,伸手抓起虎叉,猛向萧翎扑去。

马文飞大声喝道:“回来!”

那大汉应声倒跃而退,望着马文飞,满脸不服之­色­,道:

“总瓢把子,何以唤回我不许出手?”

马文飞一皱眉头,道:“你们四个人合起来,都打不过人家,你一个人岂不是白白的送命吗?”

那使虎叉的大汉道:“刚才属下未曾防到,被他踢了一脚,那如何算得落败。”

原来此人有着三分运气,只被萧翎一脚踢中|­茓­道,翻了两个跟斗,但总觉那不是由一刀一枪的被打败,心中大不服气。

马文飞脸­色­微变,道:“还不快退下去。”

那大汉虽然不服萧翎,但对马文飞却是十分畏惧,急急退了下去。

那马文飞回目一掠身后恶斗之局,钱大娘似已控制全局,攻多守少,心中暗暗忖道:

看来今日之战,已难单凭我马文飞和几个随行属下出手,能够胜得此阵了……

心念转动间,突然探手入怀,摸出一个流星火炮,右手一抖,投向高空。

只听砰的一声,流星火炮在空中爆裂出一团火花。

萧翎冷冷说道:“马文飞,你可是在招请帮手么?”

马文飞脸上一热,道,“不错,今日来此之人,原非马某一人,只因在下敬重那钱老前辈的为人,曾经力劝群豪,等候片刻,先让在下和钱老前辈谈谈,如是钱老前辈给在下一个薄面,那是最好不过。否则……”

萧翎接道:“可惜她未给你总瓢把子面子。”

马文飞道:“在下既是无能说服那钱老前辈,只有据实相告今日来此群豪,以作公决,是战是和,也非我马某能作决定。”

萧翎冷笑一声,道:“为着我萧某一人,居然劳动中原群豪,和马总瓢把子的大驾,当真是抱歉的很!”

马文飞脸上赤红,轻轻咳了一声道:“今日之战,非是江湖上一般名利之争,事关武林劫运、自非个人的颜面、胜负,可以影响大局。”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马兄倒不失磊落胸怀,英雄气度,咱们适才之战,你并没有败,不用如此谦逊……”

马文飞道:“也许是三庄主手下留情,马某虽未败在当场,但在下实已自知如是再打下去,马某必败无疑……”

他轻轻叹息一声,又道:“在下久闻萧兄的大名了!亦曾快马追寻,两日夜兼程三千里,但却缘悭一面,始终未能见得萧兄,想不到初次一见,竟成生死对头。”

萧翎突然觉着这马文飞有着异于常人的气度,心中暗暗生出了敬佩之感,摇头叹息一声,说道:“马兄追的那位萧翎,恐非在下……”

马文飞怔了一怔,道:“这世间有几个萧翎?”

萧翎道:“两个……”

马文飞接道:“这倒是闻所未闻的事了,世界不乏同名同姓之人,但如说两位萧翎,都是身负绝技的武林高手,那倒是有些奇怪了。”

此人智慧过人,似是不信萧翎之言。

萧翎叹道:“不错,世间很难有这般巧事,但如有一人,假冒萧翎之名,那就不足为奇了。”

马文飞道:“是了,两位萧翎之中,有一人是冒名顶替的。”

萧翎道:“正是如此。”

马文飞道:“恕在下问一句不当之言,三庄主这萧翎之名,是真是假?”

萧翎道:“真假有何紧要……”

马文飞接道:“不然,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真假萧翎,既都是身负绝技的高手,恐都不会默默无闻的虚度此生,这百年之后的是非功过,岂能混淆不清。”

萧翎抬头一瞥,道:“马兄的帮手来了!”

马文飞头也不回他说道:“他们并非是帮我马某。”

萧翎道,“非是马兄助力,难道是来帮我萧翎的吗?”

马文飞道:“他们是来找那百花山庄的三庄主,如何是助我马某……”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这些人事先并未有人邀约,一个个自动而来……”

萧翎接道:“我萧翎出道江湖不久,有什么大罪大恶,惹得这么多武林高手追杀于我?”

马文飞道:“萧兄气度不凡,确非为恶之相,只是因为你投效了百花山庄,所以才成为武林中的公敌。”

说话之间,数匹快马,已然疾冲而至。

钱大娘手中拐杖,急攻三招,荡开了围攻之人,飞身一跃,冲近茅屋。

马文飞也不拦阻,身子一闪,让开了去路。

钱大娘冲近萧翎,突然一挺身,收住急冲之势,和萧翎并肩而立,道:“来人过多,咱们并肩一起拒敌,免得顾此失彼。”

萧翎看那急奔而来的群豪,身份十分复杂,肥瘦高矮,不下数十人。

当先一人身高八尺,脸­色­赤红,手中提着一柄软索银锤,背上背弓,腰间Сhā箭,神态威猛,气势慑人。

钱大娘低声说道:“那当先而来的红脸大汉,就是神箭镇乾坤唐元奇了,其人天生臂力惊人,不可和他硬拼劲力。”

萧翎点点头,道:“其人一派英雄气度……”

余音未绝,那唐元奇已然冲到。高声喝道:“哪一个是百花山庄的萧翎?”

萧翎一皱眉头,道:“在下便是,有何见教?”

唐元奇冷冷接道:“好,吃我一锤。”

右手一抖,手中的巨大银锤,直飞过去,点向萧翎前胸。

萧翎暗中运气,右手挺剑陡然点出,心中却暗暗忖道:此人长相,气度,威猛惊人,但不知内力如何?

只听钱大娘急声说道:“不可接他的银锤!”

手中拐杖一伸,点了过去。

她出言招呼,为时已晚,萧翎长剑已然点在了唐元奇的银锤之上。

只觉那点来银锤力道奇大,震得手臂一麻,但那银锤仍然被萧翎的剑势点开。

唐元奇怔了一怔,道:“好小子,可敢再接我一锤试试。”

手腕一振,银锤又点过来。

萧翎冷冷说道:“好!我就再接你一锤。”行气似珠,运劲若钢,力道直贯剑身,又向银锤上点了过去。

这次唐元奇又加了几成力道,来势较那第一锤猛了许多。

剑锤一触之下,立时分开,未发出一点声息,萧翎站立不动,银锤却被荡开。

唐元奇呆了一呆,道:“果然不错。”

钱大娘担心萧翎接不下唐元奇的锤势,伸出拐杖,准备随时救援,却不料萧翎连接两锤,竟是若无其事,暗暗赞道:这娃儿功力­精­深,似已到炉火纯青之境。她缓缓收回拐杖,退而观战。

银锤带起一阵呼啸风声,有如泰山压顶一般,当头劈落下来。

萧翎虽然心­性­高做,但见唐元奇这一锤来势的威猛,也不敢挥剑硬接,当下一提真气,不退反进,直向唐元奇怀中欺去。

唐元奇大喝一声,道:“好啊!可敢再接我一锤。”

抡动银锤,呼的一声,当头劈了下去。

这萧翎的轻功,得自天下轻功第一的柳仙子所传授,进攻之势,快速绝伦,身影一闪时,人已逼近唐元奇的身前,左掌一挥,劈向前胸,右手长剑却逼住唐元奇的击锤软索。

这等欺身抢攻,看上去,十分凶险,其实这等以攻还攻的手法,正是制服唐元奇巨锤厉攻的良策。

唐元奇看上去身材高大,但举动却是灵活异常,双肩微晃,人已退出了五六尺外,平腕一挫,收回银锤。

萧翎抢得先机,那还容他缓开手脚抢攻,长剑疾挥,唰唰唰,连攻三剑,左掌配合着右手剑势拍出了四掌。

这一阵剑中掌的猛攻,迫的唐元奇连连后退,反击无力,几乎伤在萧翎剑下。

只听钱大娘高声叫道:“三庄主,快退回来。”

原来萧翎紧追着唐元奇,追出了两丈多远。

回目一瞥,只见钱大娘手横拐杖,挡在那茅舍门口,环伺茅舍两侧的武林高手,都已亮出兵刃,形势已然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萧翎右腕微挫,收回剑势,翻身二跃,退到茅舍门口,在这段距离中,虽然有人可出手阻拦于他,但却都站着未动。

钱大娘低声说道:“那马文飞左面一位中年人,乃青城派中三大名剑之首的印月道长,此人剑术­精­绝,已得青城派中剑道神髓,不可轻视。”

萧翎道:“多承指教。”

钱大娘道:“马文飞右边那位全身红衣人,乃是江湖上有名的玩火高手,三阳神弹陆魁章,他和毒火井伽,在江湖上并称为正邪二火,此人一身是火,和他动手更要特别小心。”

萧翎目光一转,扫掠了全场一眼,除了马文飞、印月道长和三阳神弹、唐元奇之外,四周高矮肥瘦,为数二十以上,看上去,都不是平庸之辈。

心中暗暗想道:那沈木风刚刚重出,便立刻哄动了江湖,九大门派、黑白两道,似是都和他有着无与伦比的深仇大恨,必杀之而后快……

只听马文飞高声说道:“三庄主的武功,在下适才已经领教,那确实高明的很。”

萧翎道:“好说,好说,总瓢把子过奖了!”

马文飞淡淡一笑,道:“这位印月道长,乃当代青城掌门人首座弟子,剑术­精­绝,名震一时,听得兄弟夸说三庄主的武功,心中羡慕不已,想领教一下萧兄的剑术。”

马文飞似是已看出了萧翎心中为难之意,接道:“在印月道长和萧兄未分胜负之前,咱们绝不妄进尺寸……”

回目对四周群豪说道:“诸位请退后一丈,观赏印月道长和百花山庄三庄主比剑。”

这马文飞在江湖的声望,果然非同小可,四周群豪未必都是他的属下,但却都依言向后退出一丈。

萧翎转头对钱大娘道:“老婆婆请替在下掠阵。”

钱大娘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萧翎庸洒的行前五尺,抱拳而立,欠身说道:“青城名剑,天下知闻,萧翎有幸一会道长。”

印月道长一翻右腕,唰的一声,抽出背上长剑,说道:“萧大侠少年英雄,贫道心慕不已。”

持剑而行,距萧翎五尺左右时停了下来,亮开门户,道:

“萧大侠请!”

萧翎心中忖道:“看来这四周群雄,当以马文飞、陆魁章、唐元奇和印月道长为首,如能挫败这四人,其他的人想必会知难而退……”

心念一转,弹剑说道:“道长名门大派中人,想必不愿抢占先机出手,在下先出招了。”

印月道长道:“萧大侠请!”

萧翎长剑一探,点了出去,剑尖三颤,闪起三朵剑花。

这一剑名时“凤凰三点头”,隐隐间含有客套之意。

印月道长长剑划出,闪起一道白芒,封住了萧翎剑势。

这一招全是守势,也含着客气之情。

萧翎剑势一翻,振起两朵剑花刺去。

这一剑却是攻势凌厉,剑带疾风。

印月道长长剑“划分­阴­阳”,当的一声震开了萧翎的长剑。

他听马文飞盛赞萧翎剑招内力,有心要硬接他一剑试试。

萧翎剑转“回风弱柳”,不容印月道长还击,又是一剑扫出。

印月道长挡开萧翎一剑,手腕微微一麻,心头微生懔骇,忖道:此人果然是名不虚传!眼看剑势回扫过来,不再硬接,振腕一剑,刺向萧翎右腕。

萧翎腕势一沉,避开一剑,印月道长就在这一瞬之间,抢去了先机,长剑连环刺出,一口气攻出了五剑。

这五剑猛恶快速,迫得萧翎无法还手,连退五步。

萧翎暗暗赞道:青城派称为武林四大剑派之首,出手的剑式,果非凡响。

印月道长一连攻出了八剑之后,势道才微微一缓,萧翎却借他剑势一缓间,展开了反击。

两剑并举,展开了一扬凶恶的搏斗。

一抹落日余晖,透过了老榕树,照­射­下来。

日光映­射­着剑锋,幻起了一阵流动的剑气,闪闪生光。

不大工夫,两人已斗了百招以上,落日余晖,天­色­暗了下来。

一缕朦胧的夜­色­,笼罩大地,天边升起几颗疏落的星星。

长剑在夜­色­中,闪起一串串的寒芒,双方的恶斗,已渐入紧要关头。

马文飞目力过人,也站的最近,迷朦的夜­色­中,清晰的看到印且道长的汗水,珍珠般一颗接一颗滚了下来。

萧翎却似是愈战愈勇,剑招也愈见凌厉,印月道长已无反击之能,落败不过是转眼间事……

忖思之间,突见萧翎的剑势一发,幻起了重重剑气、银芒,波涌而到。

双剑相触,响起了一声金铁交鸣,剑气敛消,人影重现。

只见萧翎抱剑而立,印月道长手中的长剑,却已跌落在地上。

印月道长缓缓举起衣袖,擦拭一下头上的汗水,黯然说道:

“三庄主剑术高强,在下不是敌手。”

萧翎道。“承让,承让。”

印月道长缓缓捡起地上长剑,还入鞘中,道:“贫道虽然败在三庄主的手中,但武林中无数高手,将继贫道之后面来,三庄主能够胜过贫道,但却未必能胜得天下英雄。”

突然转过身子疾奔而去。

萧翎望着印月道长去如惊鸿的背影,消失不见,亦不禁长长叹一口气。

忽见那全身红衣的大汉闪身而出,取下背上的火龙­棒­,冷冷说道:“在下陆魁章,领教三庄主的绝学。”

萧翎剑眉一耸道:“当得奉陪。”

钱大娘突然接口叫道:“当心他手中兵刃,和满身火气。”

陆魁章冷笑一声道:“想不到名震中原的钱大娘,竟然也投身在百花山庄。”

钱大娘怒声接道:“胡说八道,谁说老身投入百花山庄了?”

陆魁章道:“众目睽睽之下,你为何为百花山庄卖命,难道还会错了不成?”

钱大娘道:“老身只为了和萧翎之约,助他私人一阵,与百花山庄何­干­?”

马文飞道:“这萧翎乃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老前辈想已知道了!”

钱大娘道:“自然知道了……”

马文飞接道:“既为萧翎助阵,岂不是要和天下英雄为敌,道理十分明显,老前辈如是百花山庄中人那还罢了,如非百花山庄中人,又何苦趟此混水,今日一战过后,不论胜负如何,老前辈恐是难洗清白了!”

钱大娘道:“老身的事,不用你总瓢把子费心!”

马文飞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生气,淡淡一笑,不再接言。

陆魁章却冷笑一声,道:“在下已久闻钱大娘之名,待收拾了萧翎之后再行领教。”

萧翎怒道:“你可料定手中火龙棍就能胜定了我萧翎吗?”

陆魁章道:“如是你三庄主不信,只有试试瞧了。”

火龙棍一挥,迎头劈下。

萧翎已得钱大娘的警告,说他火龙棍暗藏古怪,也不敢挥剑接架,纵身一跃,让避开去,手中长剑寒芒一闪,刺向了陆魁章的右腕。

陆魁章一沉手腕,避开剑势,火龙­棒­正待拦腰扫去,忽觉眼前剑花错落,分向左右双腕扫了过来,不禁心头一震,暗道:好快的剑势,霍然后退两步。

萧翎长啸一声,剑掌并出,展开了快攻,着着指袭向陆魁章双腕脉门,迫使他的火龙­棒­无法施展。

这等单打一点的攻势,十分不易,但萧翎用来却是潇洒自如,毫无牵强之感。

神箭镇乾坤唐元奇取下背上硬弓,抽出长剑,搭在弦上,觑个空隙,唆的一箭,­射­了出去。

那支强弓长箭,威力绝大,离弦的箭势,早已算准了萧翎移动的方位。

长箭­射­到,萧翎刚好碰上。

匆忙之间,萧翎已无暇多想,长剑一起“­阴­云蔽日”,闪动起一团剑气封住门户。

只听呼的一声轻响,剑箭接触。

长箭劲道奇猛,萧翎剑势只不过把长箭约略震偏,箭势掠着身侧而过,嗤的一声,带走了萧翎肩上一片衣服,毫厘之差,就要箭中肩头。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好凶猛的一箭……

心中念转,惊魂未定,手中剑势一缓。

陆魁章火龙棍趁势扳回了先机,呼呼几­棒­,迫退了萧翎。

钱大娘挥动拐杖,大声喝道:“好啊!你们都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居然要群打群攻。”

那神箭震乾坤唐元奇,已然另取出一支长箭,搭在弦上,听得钱大娘喝叱之言,又将长箭收入袋中。

萧翎已然分心于唐元奇长箭之上,暗中留神他的举动,眼看他突然收回长箭,心中忧虑顿减,­精­神一振,长剑连出三绝招,又把陆魁章迫落下风。

三阳神弹陆魁章冷笑一声,道:“三庄主的武功果然高强,当心我要施展火器了。”

萧翎长长吸一口气,运足乾清气功,护身罡气满布,道:

“尽管出手。”口中说话,手中的剑势,却是丝毫未缓。

他亦知陆魁章出手的火器,必然是极为歹毒,如能迫使他无法施展,那当然是最好不过。

但见陆魁章忽然向后一跃,退开八尺,脱出了萧翎剑势威力圈外,一扬手中的火龙­棒­,亮光一闪,一道火舌,疾喷过来。

那火势见风暴长,喷到萧翎身前已然扩大成三尺见方的一团火焰。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果然厉害!一提气,飞跃而起。

一团火焰,掠着双足喷过。

陆魁章一击之后,似是料到萧翎必将纵身凌空而起,手中的火龙­棒­早已举了起来,一按机簧,又是一道火舌喷­射­出来。

萧翎悬空一收双腿,半空中忽然打了一个翻身,横行飘开了四五尺,又险险让过了疾涌而至的一团火焰。

陆魁章暗暗吃了一惊,忖道:此人之能,果然不可轻视。举着手中火龙­棒­,不敢再轻易出手。

原来他这火龙­棒­中,藏有三道机关,动手对敌之时,可以喷出三次毒火,眼下他已用了两道机关,尚余最后一道,如再喷­射­出来,这条火龙­棒­就成了普通兵刃,必得再费上许久时间,重新装过火药,才可应用。

萧翎虽然避开两次毒火喷烧,但想到那火势的猛恶快速,亦不由暗暗惊心,暗打主意道:他这兵刃如此恶毒,怎生想个法子把它毁去才好。

两人心中各有所想,各有所惧,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相对而立,全心戒备。

钱大娘突然冷笑一声,道:“陆魁章,老身常听人谈,你这支火龙­棒­,每次对敌,只可喷出三次毒火,不知是真是假?”

言下之意,无疑是告诉萧翎,他那火龙­棒­还可喷出一次火来,一次之后,就完全失了作用。

陆魁章冷冷说道:“不错,我这条火龙­棒­还可喷­射­一次,但此事并非传闻,伤在我第三次喷出毒火的武林高手,为数并非太少,三庄主要小心了。”

萧翎对他火龙­棒­也确有几分忌惮,长剑护住前胸,不敢相距过近。

钱大娘道:“武林中人,应讲求光明磊落,施展暗器,已非光明手段,但如比起你这火器,那又是稍胜一筹了,纵然你扬名天下,也算不得英雄人物。”

陆魁章怒道:“天下英雄,有谁不知陆魁章施用火器,还要你这老乞婆讲吗?”

他在激愤之下,口不择言,竟然连老乞婆也骂了出来。

钱大娘生­性­本很暴急,只听得无名火起,厉声喝道:“别人怕火器,我钱大娘却是不怕,三庄主请暂退下来,老身会他一阵。”

萧翎道:“我们还未分出胜败,如何罢手?”话声未落,陡然欺身而上,剑走中宫,直刺陆魁章的前心。

陆魁章一抖手中火龙­棒­,又是一道火舌,电­射­而出。

这是那火龙­棒­暗藏三道毒火中最后的一道,火焰猛烈,尤过前面二道。

萧翎轻身急进,就是要诱他施放出最后一道火焰,眼看火焰喷来,仰身向后倒去,容得背脊挨上地面,陡然一个大旋身,避开毒火,挺身而起。

那陆魁章乃久经大敌之人,看萧翎仰身而卧,施展出险招,避开毒火,必然是有所谋图,立时提高了警觉。

看萧翎旋身欺来,火龙­棒­抢先出手、一招“金针定海”,点了过去。

萧翎正待挺起身子时,那火龙­棒­已到前胸,匆忙间,长剑向外一推,“闭门推月”,封住了大开的门户。

剑­棒­相触,砰的一声轻震,萧翎借长剑一展之力,站了起来。

陆魁章火龙­棒­招术疾变,倏忽间连攻了三­棒­。

萧翎剑势护身,全采守势,硬封硬架的把三­棒­全都震开。

陆魁章右手火龙­棒­不停抢攻,左手却已探入怀中,摸出了两粒三阳烈火弹。

钱大娘知他一身火器,恶毒无比,眼看他左手探向怀中,立时大声叫道:“三庄主,留心他左手火器。”

萧翎心头大骇,暗道:在这近距离之内,他如再施展恶毒火器,如何能闪避得开。

其实,他心念未转之际,左掌已势在意先的劈了出去。

一股暗劲,疾急涌出。

陆魁章刚刚摸出三阳烈火弹,萧翎的掌力,已然劈到,正劈在陆魁章左手之上。

陆魁章手中扣着暗器,不敢硬接萧翎掌力,手掌一松,烈火弹脱手而出,飞落到四五尺外,摔落地上。

只听两声波波轻响,两团绿­色­的火焰,熊熊在地上燃烧起来。

萧翎看的暗暗叹道:如果这火弹打到了人的身上,爆烈燃烧起来,那还得了,此人的暗器,件件如此恶毒,再也不能让他施展出手。长剑一振,攻了上去。

他心中有了警觉,哪里还会让陆魁章有着缓开手脚的机会,剑势绵绵不绝,有如波涌浪翻,把陆魁章圈入了一片剑影之中。

全场观战之人,眼看神箭镇乾坤唐元奇败在了萧翎手中,青城三大名剑之首的印月道长,也败在萧翎手中,这三阳神弹陆魁章,虽然还未落败,但看情形已然是早晚间事,这三人不论是武功声望均为一流人物。

三人如若都败下来,唯一能和萧翎对手的只有一个马文飞了。

且说钱大娘目睹萧翎连胜数阵,勇猛异常,心中亦是震动不已,又是喜欢,又是妒忌。

陆魁章又勉强支撑下十几回合,突听萧翎大声喝道:“撒手!”

陆魁章倒是听话得很,应声丢弃了手中的火龙­棒­。

萧翎气他暗器的歹毒,健腕一阵,手中剑锋直逼在陆魁章的前胸之上。

那陆魁章倒也不失好汉气度,冷冷说道:“在下技不如人,死而无憾,三庄主只管动手就是。”

萧翎霍然收回逼在陆魁章前胸的长剑,道:“承让!”

陆魁章垂手说道:“三庄主武功果然是高强的很。”

萧翎道:“过奖,过奖……”目光一转,扫掠了全场一眼,道:“哪位还要和我单打独斗,再比一阵。”

场中群豪眼看萧翎的武勇,剑招的­精­奇,哪里还敢出手和他单打独斗,个个噤若寒蝉。

马文飞轻轻咳了一声,说道:“三庄主的武功,咱们是有目共睹,那是无怪被沈木风倚如左右手的了……”

萧翎一皱眉头,还未来及答话,马文飞又接了下去,道:

“不过咱们今日之战,不是武林中一般的比武争名,三庄主虽然连胜数阵,只不过使咱们认识三庄主的武功高强,那也更坚定咱们除去三庄主的心意……”

钱大娘冷冷接道:“不用找借口了,你们如是想一拥而上,尽管出手就是。”

萧翎听得钱大娘叫破,才恍然大悟马文飞言中之意,长叹一声,说道:“不错,我萧翎眼下确是那百花山庄的三庄主,但我并未有什么恶迹,诸位这般苦苦的相逼于我,实叫我有口难辩,兵刃无眼,诸位如是群攻群上,只怕要闹出流血惨事……”

马文飞道:“咱们在江湖上走动的人,生死何足挂齿,三庄主不用为我们担心了。”

萧翎脸­色­一变,道:“诸位如是一定想打,那也是没有法子。”突然凝神举剑,两道炯炯目光,直逼在马文飞的脸上。

马文飞见多识广,一瞧萧翎那举剑神态,正是上乘剑道中的驭剑手法,不禁心头骇然,心知他再一出手,定然有人要溅血剑下,当下转动手中折扇机簧,喝道:“各位都请退下,我要独斗三庄主。”

四周群豪虽是心中奇怪,但都知马文飞武功高强,依言退了下去。

萧翎全身的功力,都凝聚在乎中长剑之上,静立不动。

马文飞手举折扇,对准萧翎前胸,手控机簧,但却不敢随便出手。

只觉萧翎那横剑而立的姿势,兼具了攻守两诀,不论从任何方向,都无法找出他的破绽,马文飞默查良久,仍是找不出下手的机会。

但见萧翎身子摇了两摇,突然长长吁一口气,垂下手中长剑,挥手说道:“马兄请回吧!来日方长,纵然是非得杀我萧翎,也不急在今夜。”

马文飞收了折扇,低声说道:“我接不下你这一剑。”

萧翎道:“马兄过谦了。”

马文飞道:“兄弟观察再三,萧兄实不像百花山庄中人。”

萧翎淡淡一笑,道:“但我确实是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

马文飞道:“其间想来必有隐情,马某愿和萧兄开诚一谈。”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兄弟闯荡江湖,走遍了大江南北,结交了无数少年英雄,但像萧兄这等才慧、武功,还是初见……

江湖间杀机弥漫,魔长道消,萧兄乃少年英雄,正该是砥柱中流,卫道除魔,为武林辟一条坦荡之路,立百世不朽功业,何以竟委身魔窟,青锋三尺,造孽人间?”

萧翎拱手说道:“兄弟苦衷,一言难尽,明夜此刻,兄弟在此候驾,马兄有暇,盼来一晤。”

马文飞道:“好!明日三更,兄弟当尽我之所能,劝阻天下英雄,不得相犯。”回身率领群豪疾奔而去。

萧翎望着马文飞消失的背影,心中泛起来无限相惜之情。

钱大娘一顿手中拐杖,道:“老身料想,今夜这老榕树下,必将是血流成渠、尸骨堆积的局面,料不到竟是这样一个善结的局面。”

萧翎道:“那马文飞的英雄气度,果非凡庸……”

钱大娘道:“他如是平凡之人,那点年纪,岂能率领豫、鄂、湘、赣四省中武林人物。”

萧翎仰面望天,长长吁一口气,叹道:“但愿今宵再无相犯之人……”

只听身后传过来金兰娇柔的声音,道:“三爷连番恶战。也该休息一下了。”伸手接过萧翎手中长剑,替他还入鞘中。

萧翎转向金兰问道:“玉兰和唐姑娘的毒伤如何了?”

金兰道:“服过药物之后,已然大见好转,此刻正在密室调息,贱妾下去瞧瞧。”

转身奔入室中。

钱大娘突然咯咯大笑一阵,道:“老身已数十年未和人动过手了,今日倒真是打的痛快,孩子,你累了吗?”

萧翎苦笑道:“在下还好,唉!为我等使老婆婆亲身临敌,与人结仇,在下心中十分不安。”

钱大娘道:“咱们这是交换条件,我今日助你,你明日帮我,谈不上什么安与不安。”

萧翎道:“明日老婆婆赶赴何人的约宴?可否先行告诉在下。”

钱大娘道:“明日你就知道了,何必急在上时呢?”

但闻一阵步履之声,金兰、玉兰、唐三姑鱼贯而出。

唐三姑和玉兰受此折磨,显得清瘦了甚多。

大概是金兰早已把萧翎相救两人的经过,说了出来,是以两人一见萧翎,齐齐欠身作礼,拜谢救命之恩。

萧翎还了一礼,道:“是那位钱老前辈相赠解药所救,两位应该谢她才是。”

钱大娘冷冷说道:“咱们事先有约,我赠药不过是交换条件,二位不用感谢老身了。”

唐三姑呆了一呆,低声对萧翎道:“你用什么交换了她的解药?”

萧翎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我只是答允和她同赴一个宴会。姑娘恶毒虽解,体能尚未全复,但咱们的处境,仍然是险恶至极,强敌环伺,随时有受人侵袭之险……”

语音微顿,目光分由唐三姑娘和玉兰脸上扫过,接道:“两位姑娘如能多恢复一分体能,咱们就少了一分危险。”

钱大娘突然站了起来,望了金兰等三人一眼,冷冰冰他说道:“三位不要再打扰他了,他连经数番恶战,需得好好休息一下。”

三女果是听话的很,齐齐应了一声,退回内室。

萧翎就在厅问,选了一处­干­净之地,盘坐调息。

钱大娘也在厅中选了一片地位,陪同萧翎打坐,直待五更过后,天­色­大亮,萧翎才由一场禅定中清醒过来,困倦尽消。

钱大娘探头室外,望了一眼,道:“太阳已经升起,你们也该梳洗一下,换换衣服了。”

萧翎道:“不用老婆婆费心,现下时光还早。”

钱大娘脸上皱纹似是深了很多,眉宇间隐忧重重,不停地在室中来回走动。

半日时光,转眼即过,刚到中午时分,果然有两顶青­色­小轿,探奔而来。

钱大娘低声对萧翎说道:“孩子记着,从此刻,你暂时改名钱玉,你答应了老身,就该有始有终,不可露出马脚……”

说话之间,那两顶青­色­小轿,已然奔近茅舍。

钱大娘牵着萧翎右手,步出茅舍,各登上一顶小轿。

萧翎借机打量四个抬轿子的大汉一眼,只见四人脸­色­都是白中透青,似是在冰雪之中冻了很久的人,只剩下一口气没有绝去。

但四人目中,却又是神光炯炯,一望之下,即知是有着上乘内功的人。

两人刚刚上得小轿坐好,四个大汉立时放下轿帘,抬起了轿子,疾奔而去。

萧翎只觉那轿子愈跑愈快,有如快马奔驰一般,不禁心中一动,暗道:看四人这抬轿疾奔的脚程,当可知轻功不弱。

大约奔行一个时辰之久,轿子陡然停了下来。

萧翎心中暗觉好笑,忖道:想不到我萧翎竟然也坐起轿子来了。

但见轿帘一启,钱大娘当门而立,说道:“玉儿,下来吧!”

萧翎望了钱大娘一眼,缓步下轿,心中却是感慨万端,忖道:别人冒用我萧翎之名,闹得江湖上真假难分,今日我萧翎却要甘冒别人姓名……

抬头看去,只见一座布设古雅的敞厅,大开着厅门,厅中烟雾缭绕,景物布设都似在若隐若现之中。

两顶小轿就停在敞厅前面。

四个抬轿子的大汉,肃然垂手,站在两侧。

萧翎心头纳闷,忍不住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所在?”

钱大娘道:“一座广大的宅院,到处都有,远在天之涯,近在目之前。”

萧翎微微一笑,道:“明白了,多谢指教……”

钱大娘急急说道:“此刻咱们乃祖孙身份,岂可这般称呼。”这几句话,却用的是“传音入密”之术。

萧翎点头应道:“记下了……”

余音未绝,突听那烟雾镣绕的敞厅中,传出来一阵清冷的笑声,道:“嫂夫人别来无恙,不知是否还记得北海旧友?”

钱大娘道,“冰宫一别,转眼又十余寒暑,无日不在念中,接得手示,雀跃不胜。”

敞厅中哈哈一阵大笑,道:“那位可是令孙儿吗?”

钱大娘道:“冰宫往事,幼孙无知,恐他已不复记忆了!”

敞厅中笑声复起,道:“但小女却是难忘那一夕相处,终日缠闹着老夫,要重见令孙一面,北海冰宫中,虽不乏奇珍异物,但却很难解她郁郁愁怀……老妻爱女情深,数度催老夫进入中原,但冰宫事繁,一直无暇为小女奔忙,此次小女随同老夫南来,意在一偿她思念儿时伴侣心愿。”

萧翎心中暗道:这人把我们请来此地,怎的也不让我们进入厅中小坐?

心念还未转完,敞厅那镣绕烟雾中,人影一闪,一个身着盘龙锦袍,胸垂雪白长髯的老者,陡然间出现在厅门前面。

五年前的往事,闪电般掠过了萧翎的脑际,想起在武当山三元观中,无为道长那丹室中遇见的北天尊者。

钱大娘欠身一笑,道:“怎敢当尊者亲迎。”

北天尊者拂髯一笑,道:“两位请入厅中坐吧!”

钱大娘目光一转,望了萧翎一眼,道:“玉儿怎的如此不知礼数,见了前辈,竟然不知参拜。”

萧翎只好一撩长衫,拜了下去道:“晚辈钱玉,叩见老前辈。”

北天尊者哈哈一笑,扶起了萧翎道:“钱世兄快些请起。”

挽起萧翎,直向厅中行去。

进得厅门,突觉一股寒意袭来,有如骤然间进入冰天雪地之中。

萧翎心中大感奇怪,留神看去,只见敞厅两侧排列着一十六座巨缸,后壁间放着一座玉鼎,缭绕香烟,由鼎中冒出来,寒气却由那十六座巨缸内蒸蒸上腾。

香烟和寒气,在敞厅内交混成一片缭绕的烟雾。

北天尊者牵着萧翎左手,直行人厅中一张长形木桌边,才放开萧翎,笑道:“钱世兄请坐。”

萧翎也不客气,依言坐了下去。

北天尊者望了钱大娘一眼,笑道:“令孙人间祥麟,英俊非凡,嫂夫人有此佳孙,实乃可喜可贺之事,足慰钱兄在天之灵了”钱大娘道:“日后还望尊者多多提携。”

北天尊者笑道:“老夫义不容辞……”

微微一顿,接道,“老夫由北海冰宫之中,带来了几件中原难得一尝的美味,咱们畅饮几杯!”举起双掌,互击一响。

片刻工夫,缭绕的烟雾中,鱼贯走出来四个白衣的少女,每人手中都捧着一只木盘,盘上各放了一个紧扣的玉碗。

萧翎暗暗忖道:他在这厅中放了这多寒气,想来他那些美味,亦必是冷若寒冰的了。

只见最后一个行来的白衣少女手托的木盘上,除了一个紧扣的玉碗之外,还有三副杯筷,和一个玉瓶。

北天尊者取过玉瓶,拔开木塞笑道:“钱世兄的酒量如何?”

萧翎道:“晚辈不善饮酒。”

北天尊者道:“好!那你就少喝一点吧!”

举起玉瓶,在萧翎的酒杯中滴下三滴。

萧翎看那玉瓶,最多不过有六两容量,暗­肉­忖道:我虽然不善饮,但喝个四两半斤的酒,也不会醉,你在我杯中滴下三滴酒来,也未免太瞧不起我了。

只见北天尊者在钱大娘那小玉杯中加了半杯酒后,又在自己杯中加了半杯,才举杯笑道:“试试老夫这雪香千日醉的味道如何。”

萧翎举起酒杯,原想一口吞下,但见那北天尊者,只轻轻吃了一滴,不禁心念一动,暗道:这酒名既叫雪香­干­日醉,只怕是激烈异常,慢慢尝试一下再说,轻轻吃了一滴。

酒入口中,立时有股奇烈的清香,直透入丹田之中。

北天尊者放下酒杯,笑道:“钱世兄如是力难胜酒,那就不要吃了,尝尝这几道菜味如何?”伸手把木桌上紧扣在玉碗上的三个磁碗,取了下来。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第一只玉碗一片雪白,有如冷冰在碗中的猪油一般,第二个碗中,放着三个淡红­色­的圆球,除了颜­色­有点奇怪之外,像似炸丸子。

第三个玉碗中半碗浓汤,­色­呈青绿,看不出是何物做成。

北天尊者举起筷子,笑道:“钱世兄,小女还在后厅中等候于你,快请尝尝这道佳肴……”当先举起筷子,指着第一只玉碗说道:“这是千年熊掌,钱世兄请啊!”

萧翎吃了一口,果是做的十分佳美,暗道:这北天尊者,倒是个会吃的人……

只见北天尊者指着第二只玉碗中淡红­色­的圆球,笑说道:

“这道是清蒸雪莲子,钱世兄请尝一颗吧。”

萧翎举筷夹了一个放人口中,还未咽下,忽听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

转头望去,只见缭绕烟雾之中,缓步走过来一个白衣姑娘。

北天尊者冷冷说道:“香雪,你来此地作甚?”

香雪欠身道:“小婢奉命来请钱公子。”

北天尊者似是对女儿爱护无比,轻轻咳了一声,对萧翎说道:“小女那烹饪之术,尤强胜过冰宫名厨,想她定已为钱世兄备了佳肴,劳驾一行如何?”

萧翎缓缓咽下口中的雪莲子,回目望着钱大娘。

钱大娘微微一笑,道:“昔年和公主相见时,年纪大小,难得公主仍然对你念念不忘,还不快去见过公主,坐在这里发什么呆?”

萧翎无可奈何的站了起来,随同香雪而去。

出了那水雾弥漫的大厅,穿过了二重厅院,到了一­精­雅小巧的厅堂中。

一个全身银红衫裙的少女,坐在厅中一张檀木椅上,垂首弄绢,似有着无限娇羞,香雪带萧翎进入厅中,她连头也未抬过一下。

香雪附在萧翎的耳边,轻声说道:“那就是我们公主了,已在厅堂中等候了很久,请去见个礼。”

雅致小巧的厅堂中,只剩下了萧翎和红衣少女两个人,彼此枯坐,默默无言。

萧翎虽然想打破这枯坐的沉寂,但他对钱玉与公主昔年之事,全不知晓,不知该如何开口才是。

沉默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还是红衣少女先行开口,道,“钱相公别来可好?”

萧翎道:“托天之福,公主安好。”

红衣女道:“钱相公可曾记得昔年之事?”

萧翎只听得呆了一呆,茫然不知如何答话。

只听那红衣女接道:“钱相公为何不言,可是忘怀了吗?”

萧翎举手擦擦头上的汗水,道:“公主深居冰宫,声势显赫,娇贵尊荣,在下只不过是一个孤苦流浪人……”

红衣少女嗤的一声,打断了萧翎之言,接道:“你原来是为了门户之见,我还道你早已忘去咱们许下的誓言了……”

萧翎长长吁了一口气,暗道,总算被我应付过去了!

只听那红衣少女接道:“那时,咱们虽然都还是未解人事的孩子,但我却对那戏言往事念念不忘,随着这与日俱增的年岁,记忆更是清新……”

她缓缓抬起头来,望了萧翎一眼,接道:“你比我想象中更英俊些。”两片红晕,泛上双颊,神态无限娇羞。

萧翎进得室中,一直未和那红衣少女对面望过一眼,此刻四目交注,才发觉这位深居冰宫的少女,竟然是如此美艳。

只见她秀眉弯弯,秋波如水,瑶鼻樱­唇­,明艳照人,不禁微微一呆。

那红衣少女无限羞喜地笑道,“我屡次催促爹爹,要他带你去北海冰宫,可是每次他都忘怀了,唉!我为此大哭大闹了数次,爹爹才肯带我来中原找你。”

她似是陶醉在昔年的回忆中,偏头想了一阵,又道:“记得昔年咱们在冰宫后面玩耍,你要我扮作新娘子,我一直不肯答应,后来你气哭了,我才答应,这些往事虽然已十几寒暑,但想来历历如绘,似如就在目前。”

这一下萧翎只听的膛目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昔年那儿时往事,在他是毫无所知,那红衣女虽然说的优美清丽,如奏弦管,一副悠然神往的情态,但萧翎却是一片空白,茫无所知。

幸好那红衣少女并未再等待他答复,又自接了下去,道。

“不知何故,这些年来,我一直为几时那些美丽的往事索绕心头,念念难忘,唉!

不知你是否和我一般的怀念着过去?”

萧翎只觉脑际一片混乱,想不出一句措词回答。

那红衣女扬了扬秀眉儿,柔声说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萧翎轻咳了一声,道:“公主……”

红衣女摇首道:“别叫我公主好吗?”

萧翎道:“那要如何叫你?”

红衣女道:“像咱们儿时一样,我叫你玉兄弟,你该叫我什么?”

萧翎心中暗暗地摸索道:他叫我玉兄弟,那她显然比钱玉大了,我该称她姊姊才是,可是什么姊姊呢?何况我萧翎和她是从不相识,岂可称呼她为姊姊……

这念头风车般在心中连转了千百次,仍是想不出适当的措词。

那红衣女眼睛眨了两眨,幽幽说道,“怎么啦?你可是忘了我的名字?”

萧翎讪讪一笑,道:“不错,在下一时忘了公主的名字。”

红衣女脸­色­一变,冷冷说道:“你这些年来,从没有想过我了?”

萧翎心中暗道:钱大娘那失踪的孙儿,是否还在想念着她,我如何能够代人做主,这些话实叫人难答的很……

他心中念头交织,不觉间形露于外,剑眉轻锁,脸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忧苦。

那红衣女冰冷的脸­色­上,又绽出哀怨的笑容,缓缓说道:

“这些年来,你可是又遇上了喜爱的女孩子吗?”

萧翎冲口答道:“没有。”

这句话没经忖思,本能的说了出来。

只见那红衣女脸上愁苦一扫而光,嫣然一笑,道:“那你可仍是为了我爹爹在武林中至高无上的地位,有着门户之见吗?”

萧翎道:“这个,这个……”

红衣女笑道:“不用这个那个了,我娘最是疼我,爹爹以后听娘的话,我回去冰宫之后,让娘要爹爹把你接去冰宫,让爹爹把他一身武功,尽传给你,日后由你接掌冰宫门户……”

萧翎急急说道:“使不得……”

红衣女道:“谁说使不得了,我一定给你办到……”

微微一顿,不容萧翎接口,又抢先说:“咱们不谈这些事啦!

你瞧我比起小时候,是丑了,还是好看了?”

萧翎道:“公主明艳照人,美丽绝伦……”

红衣女道:“你又叫我公主了,不会叫我的名字吗?”

萧翎暗道:谁知道你的名字了,一时间瞠目不知所对。

那红衣女黯然叹息一声,道:“王兄弟,你可是忘了我的名字吗?”

萧翎心中暗道:看来再谈下去,非得露出来马脚不可,不如早些借故告别的好,正待开口,瞥见一个白衣小婢,手中捧着白玉茶盘,送上来两杯香茗,只好忍了下去,正襟而坐。

白衣小婢放了茶盘,捧起了一杯茶,道:“钱相公请用茶。”

萧翎接过杯子,放在桌上,欠身一礼。

那白衣小婢掩口一笑,道:“钱相公几时学得这般拘谨了?”

那红衣女突然叹息一声,道:“当年在北海冰宫之时,他和咱们一起玩耍,总是叫我冰儿,或是冰姊姊,此刻相对,却是一口一个公主,唉!好像是从不相识一般。”

萧翎道:“当年你我都是不解人事的孩子,但此刻都已经长大成|人,自然该避些男女之嫌才是。”

那白衣婢女望了两人一眼,微微一笑,又俏然退了下来。

红衣女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怒容。

她似是愈想愈觉恼怒,委屈,突然抓起案上盛茶的玉杯摔在地上。

但闻砰的一声,王杯片片粉碎,杯中茶水,溅了萧翎一身。

萧翎正待盘算着如何想出一个法子,告别而去,又不露一点痕迹、闻得玉杯着地之声,不禁惊的一呆。

回目望去,只见那红衣女眉宇间一片怒容,双目厉芒隐现,大有立刻翻脸之势,心头微生震骇,忖道:那钱大娘为我不惜和天下英雄结仇,要我假扮她孙儿钱玉赴此邀宴,料不到这中间竟然还牵扯了一段儿女私情的往事,但我既然承担了下来,必得有始有终的把事情做好才是,如是砸了锅,闹出不欢之局,岂不是有负那钱大娘吗?

心念已轩,大觉坦然,回头望着那红衣女歉然一笑,道:

“冰儿,你生气了吗?”

红衣女闷了一肚子委屈,怒声喝道:“谁要你叫我冰儿,你是我什么人?冰儿也是你叫的吗?”

萧翎被她一顿叱责,数说的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接口。

只听那红衣女接道:“我不要你来奉承我,看我生气了,你心中害怕,才来这般哄我?哼!你心中早就没有我了,这些虚情假意的活,我不要听。”

萧翎只觉她讲的十分正确,自己确实在虚于委蛇,不禁微微一叹,道:“公主,请暂息怒火,听在下一言如何?”

红衣女尖声叫道:“我不要听了,你给我滚出去……”

萧翎看她双目中杀机泛动,大有立时出手之意,只好站起身来,抱拳一揖,道:

“公主既如此厌恶于我,在下这就别过。”

转身向前行去,只听身后传过来红衣少女的娇喝道:“站住!”

萧翎回过身子,抱拳说道:“公主有何见教?”

红衣女道:“你刚才说的什么?”

萧翎道:“在下并非钱玉,是以不知昔年的往事,致令公主痛心故人不念旧情……”

红衣女愕然说道:“你不是钱玉是谁?”

萧翎道:“在下萧翎。”

红衣女道:“萧翎,萧翎,萧翎……”

萧翎道:“不错,在下受了钱大娘相助之恩,才答应假扮她失踪的孙儿钱玉,来赴此约……”

他长长叹息一声,又道:“事先那钱大娘并未谈起钱玉和公主的往事,如是在下早知有此牵扯,绝对不会答应……”

红衣女突然Сhā口接道:“为什么?”

萧翎道:“一个人的情义,是何等重要,在下冒充钱玉之名,致使姑娘误作故人,罪莫大焉,如再不挺身认罪,于心何安?”

红衣女两目掠过一抹杀机,冷冷说道:“你既然知罪了,可知该怎么办?”

萧翎怔了怔,道:“姑娘之意呢?”

红衣女道:“一个女孩的名誉、节­操­,其重尤过生死,你冒充那钱玉之名,害得我节­操­大损,日后你尽可向人夸耀,那北海冰宫公主,对我如何如何,那我有何颜面生于人世……”

萧翎道:“如若我萧某是那等卑下的小人,也不自甘承认是冒充顶替了。”

红衣女道:“任你狡辩千端,我也不会相信,除非你立刻横剑自绝一死!”

萧翎向红衣少女仰脸长长吁一口气,道:“大丈夫死而何惧,姑娘既觉受萧翎屈辱,姑不论其错如何,在下咎由自取,本该应命才是。不过,此时此景中,我不能死!”

红衣女道:“一个人最大的恨事,最大的痛苦,就是死亡,所谓千古艰难唯一死,既然你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事放不开呢?”

萧翎道:“人死留名,雁过留声,我萧翎虽无流芳百世之心,但却不能遗臭万年,姑娘如肯信我萧翎,请宽限我数年之期,待我洗刷了自身清白之后,自当负荆冰宫,听候姑娘发落。”

红衣女道:“你说的虽然动听,但我却无法相信。”

萧翎剑眉耸动,俊目放光,肃然说道:“姑娘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在下就此别过!”转过了身子,大步向前行去。

第二十六回:侥幸脱虎|­茓­

萧翎道:“我双手各拒一方。”

红衣女道:“七幻步妙用无穷,我如若幻起三个幻影攻你呢?”

萧翎道:“双掌之外,我还可以踢出一脚。”

红衣女道:“如是我幻起四条人影攻你?”

萧翎道:“我可以双手双足并用。”

红衣女道:“如是我能幻起五条人影……”

萧翎道:“武功一道,并非说来轻松,在下料姑娘也难幻现四条以上化身。”红衣女叹道:“我不能,但我爹爹却能,他可以幻出五个化身。”

萧翎道:“旁门左道,不足为奇,纵然能幻起七个化身,又该如何。”

红衣女道:“这只是一种奇幻的步法,进退之间,都有一定路数,练得纯熟,再加上快速的转动,就可以幻出化身,你自己不懂也就罢了,竟敢信口开河的诬为旁门左道,如若让我爹爹听到,准会把你碎尸万段!”

萧翎冷笑一声,道:“令尊那七幻步纵然高明,但也未必就能把我萧某人碎尸万段。”

红衣女怒道:“你可是不信我爹爹强过你吗?那就先试试我的手段。”欺身急攻而上。

萧翎挥掌一封,还了一掌。

人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快攻,掌指变化,各极迅辣。

萧翎一连和她抢攻了二十余招,竟然未占得丝毫便宜,这才知道对方不仅只会那扰人耳目的“七幻步”,而是有真功实学。

这一阵互抢先机的快攻,竟未退后一步,让避一招。

那红衣女亦为萧翎的武功,暗生倾倒,忖道:这人口气很大,一身傲气,但却不是吹牛,确实有一点真实本领。

突听一个沉重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冰儿,你们是在比试武功,还是在真的打架?”

红衣女收掌疾退,回身笑道:“我和玉兄弟在探讨武学。”

萧翎抬头看去,只见北天尊者和钱大娘并肩而立,望着自己和红衣女出神,显然,他并未被那红衣女言语瞒过,神情间流现出满怀疑虑。

钱大娘似是亦瞧出两人不似探讨武学,脸上神­色­变化忽惊忽怒,莫可捉摸。

她素知那北天尊者为人,一翻脸全不念故旧之情,出手就要杀人。

只听那红衣女娇笑道:“玉兄弟原是深藏不露,如非我迫你出手,现在我只怕还不知你具有此等身手。”

谈笑之中,走近萧翎,牵着他的右手,奔回房中。

北天尊者望着两人的背影,缓缓说道:“令孙的武功是何人传授?”

钱大娘道:“除了家传的武学之外,他受到几位老前辈的指教,学的十分庞杂,老身亦曾为此数说过他,要他不可务多,应该选择几种武功,专心练习,或许有些成就。”

北天尊者道:“据老夫观察,令孙的武功,不但受过高人指点,而且已然升堂入室,老夫虽然未能窥得全貌,但自信不会走眼。”

钱大娘心中暗暗震惊,口中笑道:“尊者看他有些成就,那真是钱门之喜了。”

北天尊者语气冷漠他说道:“因此,老夫可以断言,他一身所学绝非你能调教出来。”

钱大娘道:“老身退出江湖,隐居田园,全为此子,再加上他爷爷生前几位故友,都很欣赏他的才气,经常莅入寒舍,指点他的武功,有时三日而去,有时数月才走,老身知他们都无恶意,是以,也没有­干­涉他们……”

北天尊者道:“原来如此,那是无怪令孙的手法指掌,和你们钱家武功路数,全然不同的了。”

钱大娘道:“那些人只肯传他武功,却无人肯答应收他为徒。”

北天尊者道:“那是他们自知一己之能,难为他师。”

钱大娘道:“那是尊者过奖他了,老身的看法,可能和辈份有关,和老身往来之人,大都是和他爷爷同辈,如若收他为徒,岂不是乱了称呼。”

北天尊者道:“武林无长幼,尊者为高,老夫之见,和大娘不同,那些不肯收令孙为徒之人,都有自知之明,老夫看他适才和小女动手相搏时的数招,掌法的佳妙,变化的快速,招招都可以称得上绝技二字……”

钱大娘笑着接道:“你不过只看到他数招手法,如何可作这等评断?”

北天尊者道:“如是他不具那等­精­博的身手,只怕早已被小女制服了。”

钱大娘道:“原来如此……”

北天尊者不顾钱大娘未完之言,自行接了下去,道:“小女武功,已得老夫大部真传,所差者,不过火候而已,北海拳掌,素以凌厉见长,适才老夫目睹他们过招,小女似已全力施为……”

钱大娘接道:“令爱武功,强过小孙甚多。”

北天尊者道:“不然,以老夫所见而论,钱世兄招数稳健至极。

任小女攻势千变万化,他都能从容破解,这就使老夫不得不心生疑问。”

他缓缓回过头来,两道森寒的目光;凝注在钱大娘的身上,接道:“来人当真是钱世兄吗?”

钱大娘道:“世间哪还会有人冒充他人晚辈之理。”

北天尊者道:“老夫也和那钱世兄有过数面之缘,适才心中坦然,也就未作深思,如今想起来,那和老夫记忆中的钱玉,似有甚多不同之处。”

钱大娘道:“孩子们最多变,令爱如今也和老身记忆中大不相同了。”

北天尊者道:“不然,老夫略通星卜相人之学,钱世兄留在老夫记忆中,并不是他的形貌,而是他的骨格、气度……”

钱大娘道:“小孙见得尊者时,尚不足十岁,完全是一副孩子气,哪里能谈到什么气魄两字。”

北天尊者道:“但那与生俱来的骨格,却是不会变吧?”

钱大娘心中震动,暗道:此人武功惊人,想不到料事之能,竟也有如此能耐,只要能找出一点微未之疑,就苦苦追问不休。

忖思间,只听那北天尊者说道:“嫂夫人可否把钱世兄叫过来,让老夫再仔仔细细的瞧他一阵如何?”

钱大娘正待想一个婉言推托之法,却见萧翎和红衣女已缓步走了出来。

北天尊者不容钱大娘开口,抢先说道:“钱世兄,请到这边来,老夫有几句话,要问个明白。”

钱大娘暗里吃了一惊,但见北天尊者对自己十分留心,别说出言招呼了,就是暗中打个招呼,示意他说话小心一些,也是无法办到。

那红衣女轻轻一扯萧翎衣袖道:“我爹爹叫你了。”

萧翎道:“不知他有何见教?”放步向前行去。

红衣女两道目光,一直盯注在北天尊者脸上,人却紧随在萧翎身后而行,相距尚有七八尺时,那红衣女突然伸出手去,一扯萧翎衣服,低声说道:“你要小心了,我爹爹存心不良。”

萧翎怔了一怔,举步向前行去,在距那北天尊者还有四五步时,停了下来,抱拳一揖,道:“老前辈有何见教?”

北天尊者道:“你过来,老夫有话问你。”

萧翎想起那红衣女的警告,不禁动了怀疑,暗中一提真气,缓步向前行去。

钱大娘居然轻轻咳了一声,道:“玉儿……”

北天尊者冷笑一声,道:“嫂夫人不要多口……”

钱大娘对那北天尊者,似是十分敬畏,果然不敢多言。

北天尊者两道冷厉的目光,凝注在萧翎的脸上,打量了一阵,道,“小娃儿,你不是钱玉。”

萧翎正待答复,突见红影一闪,那红衣少女已挡在了萧翎身前,娇声说道:

“谁说他不是玉兄弟呢?”

北天尊者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不错啊!是老夫双目昏花,瞧错了人!”

目光一转,望着钱大娘道:“嫂夫人不用见怪,儿女们的真真假假,用不到咱们做长辈的费心。”

两人相视而笑,隐入大厅。

红衣女眼看两人隐入烟雾之中,才回头擦了一把冷汗,道:“好险啊!好险啊!”

萧翎茫然说道:“哪有什么危险?”

红衣女道:“人家救了你们老小两条命,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萧翎道:“你是说令尊吗?”

红衣女道:“不错啊!如若你刚才答我爹爹问话,错上一句,此刻已经横尸厅外了。”

萧翎心中不服,忖道:我倒不信你爹爹出手一击,我便伤在他的手下,口里却缓缓应道:“在下早已有备了!”

红衣女道:“我未料到爹爹见你面就动杀机,忘记告诉你我爹爹已练成了一种绝世神功,名叫‘­阴­风摄魂掌’。”

萧翎心中暗道:只听这名字,就可知是一种­阴­毒的武功了。

红衣女看他既无惊奇之感,亦无诧愕之意,不禁心中有气,暗道:总有一天,我要你尝尝那“­阴­风摄魂掌”的味道。

口中却接着说道:“那摄魂掌已经是威力奇大,出掌搜魂,被击中不死必伤,我父亲除了练成摄魂掌外,又加上自己的寒­阴­气功,所以,易名为‘­阴­风摄魂掌’……”

她突然轻轻叹息一声,接道:“我爹爹和你谈话时,已暗中运起‘­阴­风摄魂掌’的功力,只要回答他相询之言,一分心神的刹那,我爹爹即将借机暗中发出‘­阴­风摄魂掌’置你于死地。”

萧翎心中暗道:我就不信那“­阴­风摄魂掌”能够一击致人于死地……心有所思,不觉间形诸神­色­。

那红衣女似已看出了萧翎心意,摇摇头叹息一声,道:“你可是不信我的话吗?”

萧翎道:“在下不是不信,只是有些奇怪。”

红衣女道:“奇怪什么?”

萧翎道:“姑娘刚刚知道在下不是钱玉时,激愤之容,形诸神­色­,似乎要立刻把在下处死,才得称心,不知何故,见得令尊之后,却又激愤尽消,化敌为友,反而保护起在下来。”

红衣女嗤的一笑,道:“女人心,海底针,这忽喜忽怒之情,连我自己都捉摸不定,你自然是摸不透了……”

她突然一整脸­色­,庄严他说道:“你告诉我那萧翎之名,不会再是假的了吧?”

萧翎道:“­干­真万确。”

红衣女道:“你可知道我的姓名吗?”

萧翎摇摇头道:“还未请教公主。”

红衣女道:“那你现在可以请教了!”

萧翎无可奈何的一抱拳,道:“请教姑娘上姓!”

红衣女欠身施了一礼,答道:“不敢,不敢,贱妾复姓百里。”

萧翎心中暗忖:好啊!当真是要我问一句,她才肯答一句,只好接着问道:

“姑娘的芳名?”

红衣女道:“有劳相公下问,贱妾单名一个冰字。”

萧翎道:“百里冰,好冷的一个名字。”

百里冰嫣然一笑、道:“我虽很少涉足中原,但却常读中原诗书,那贱妾二字,也不知用的当是不当?”

萧翎道:“用的很好。”

百里冰微微一笑,道:“如若我日后冒充中原儿女,定是行得通了?”

萧翎道:“姑娘讲话字正腔圆,举止神态,无不神似中原儿女,哪里还用得着冒充。”

百里冰笑道:“那是因为家母是中原人氏,我自幼禀承母教,喜爱中原事物。”

萧翎仰脸望望天­色­,道:“在下要告辞了!”

百里冰忽然垂下头去,幽幽地问道:“你虽然是冒充钱玉而来,但我却一直无法改变……”

萧翎道:“那不要紧,在下承姑娘数番相救之情,心中感激不尽,此后定当帮助姑娘访查那钱玉下落,转达姑娘对他的怀念之情,要他不分昼夜,赶往冰宫去见姑娘。”

百里冰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幽怨,望了萧翎一眼,欲言又止,伸手由头上拔下来一根雕琢­精­致的玉簪,说道:“萧兄请收下此簪。”

萧翎呆了一呆,道:“姑娘之意……”

百里冰接道:“日后萧兄若见着我那钱兄弟之时,请把玉簪交付于他,要他持此簪赶往北海冰宫见我。”

萧翎接过玉簪,说道:“姑娘但请放心,万一在下寻不到钱玉,定当把玉簪壁还公主。”

百里冰答非所问地接道:“我那玉簪乃是天山千年寒玉制成,可测百毒,你带在身上,也许不无小助。”

萧翎抱拳一礼,道:“在下就此别过了。”转身向厅中走去。

忽听百里冰低声喝道:“站住,你要到哪里去?”

萧翎道:“我要去接那钱婆婆。”

百里冰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不用去了,家父已然对你生出怀疑,去了恐难免要生事故!”

萧翎沉思了一阵,坚决地道:“在下亦不能弃置那钱老前辈而不顾。”

百里冰道:“我替你带她出来……”

回过身子,举手一招,一个身穿白衣的婢女奔来,百里冰一指萧翎,道:“香雪,你送这位萧爷先离此地,在三里外那座山神庙等我。”

香雪应了一声,回眸笑道:“萧爷请。”

萧翎道:“在下不识途径,姑娘请吧!”

香雪道:“小婢有僭,先行一步带路了。”转身当先而行。

出得大门,立时有两个白衣人,由壁角跃出,拦住了去路。

香雪迎上前去,低言数语。

两个白衣人,点点头退回。

短短三里行程中,连遇四道拦截。

但均为香雪几句软百温语,劝说的退避开去。

香雪说退了最后一拦截伏兵,人已到山神庙前,长长吁一口气,回目望着萧翎一笑,道:“幸未辱公主之命。”

萧翎道:“有劳姑娘了。”

香雪道:“萧爷太谦……”

微微一顿,接道:“在三四里之内,有我们冰宫中卫队,组成的三十六班巡视哨,不分昼夜,不停的巡视,但以三里为限,三里之外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们也袖手不管,但限界内的一举一动,他们也不肯放过。”

萧翎道:“但姑娘却能从从容容,刀不出鞘的把在下送了出来。”

香雪笑道:“他们都知我是公主的心腹婢女、对我有些忌惮,不敢开罪于我。”

萧翎道:“你们那公主为人很凶吗?”

香雪道:“在我们冰宫之中,最凶的是夫人。”她未等萧翎答话,顿了一顿,又道:

“夫人就是公主的母亲,我们老爷最怕夫人了……”

她话未说完,忽然瞥见两条人影奔了过来,赶忙住口不言。

奔来人影,势如闪电,眨眼间已然到了两人停身之处,正是那百里冰和钱大娘。

萧翎一抱拳,道:“有劳公主。”

百里冰道:“两位一路顺风,恕贱妾不远送了。”

钱大娘叹道:“劳公主上复尊者,就说老身情非得已……”

百里冰道:“老前辈您尽管放心,家父面前有晚辈一力承担,绝不会因为此事,而对老前辈有所记恨。”

钱大娘道:“明日老身即将整装就道,天涯海角寻找我那孙儿,见他之面,老身定带他同往冰宫一行,面见尊者谢罪。”

百里冰溜了萧翎一眼,接道:“不用了吧!老前辈见着我那玉兄弟时,代我问他一声,也就是了,唉!儿时游戏,如何能当真,晚辈此刻已然清醒多了。”

钱大娘道:“公主为他奔波万里,他去冰宫谢罪,那也是应该的事,老身如能寻得到他,定当往冰宫一行,公主请回,老身就此别过了。”

一拱手,带着萧翎转身而去。

百里冰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之后,才和香雪无­精­打采的联袂而回。

钱大娘带着萧翎一阵急奔,回到那老榕树下,只见景物依旧,金兰正倚门张望,见萧翎平安归来,急急迎上去,道:“二位此行安好?”

萧翎道:“还好,可有人来过这茅舍?”

金兰摇摇头道:“没有,自从三爷去后,从无人来惊扰过此地。”

萧翎点点头道:“真信人也。”

玉兰和唐三姑联袂由室内走了出来,先对钱大娘欠身一礼,接道:“三庄主称赞何人?”

萧翎道:“马文飞。”

钱大娘道:“马文飞怎样了?”

萧翎道:“他答应今夜之前,劝阻天下英雄,不得相犯此地,果是言而有信。”

钱大娘道:“他如没有一点信义,如何能够服人,统率豫、鄂、湘、赣四省武林人物。”

金兰Сhā口说道:“三爷和老前辈,跋涉而归,快请休息一下。”

钱大娘想起了萧翎和马文飞相约的期限,只怕还得一场恶战,轻轻叹息一声,道:

“老身真得去休息一下了。”扶杖步入茅屋。

萧翎目光一掠唐三姑和玉兰,缓缓说道:“两位的伤势好了吗?”

唐三姑道:“全好了,听金兰姑娘谈起经过,当真是苦了你了。”

玉兰盈盈一礼,接道:“妾婢何幸,受三爷如此大恩,今生今世,也是难以报答得完。”

萧翎笑道:“同舟共济,生死同命,不用谈什么受恩相报的话了。”

唐三姑接道:“这些人和咱们无仇无恨,竟然苦苦逼迫,今宵再来,我要他们试试四川唐家的毒药暗器滋味如何!”

萧翎急急挥着双手,道:“使不得,此时此情之下,咱们不宜伤人,虽然咱们无错,错在咱们投效了百花山庄,别说咱们几人之力,无能和天下英雄对抗,就算有此能耐,也不能妄杀好人,如非­性­命交关,姑娘最好不可妄用淬毒暗器……”

语声微微一顿,目光扫掠了三人一眼,道:“两位能解开‘化骨毒丹’之毒,只怕出了大庄主的意外,今宵不论是和是战,咱们都要兼程赶路,趁此空暇,三位也该好好的养息一下­体­力。”

金兰和玉兰相视一笑,齐齐应道:“三爷也该好好调息一下,过关斩将,全凭三爷,妾婢等不过是摇旗呐喊而已。”

半日时光,匆匆而过。

转眼间日落西山,东方天际,捧出一轮明月。

萧翎缓缓站起身子,低声对金兰等说道,“只要来人不侵入茅舍,三位最好是不要出手。”大步出室而去。

月光下,只见马文飞一身蓝­色­劲装,手执折扇,早已在相约之处等候。

萧翎一抱拳,道:“兄弟来迟一步,有劳马兄相候。”

马文飞道:“不是萧兄来迟,是兄弟来得早了。”

萧翎仰望了皎洁的明月一眼,道:“兄弟初出茅庐,识人不多,自思尚不曾和武林人物有怨恨,何以群雄毕集;处处和兄弟为难?”

马文飞道:“萧兄坦荡君子,言而有信,兄弟深信不疑,但济济群豪,并非是为了萧兄个人,只为萧兄来自那百花山庄……”

他长长叹息一声,道:“沈木风在武林之中,手造了无数的杀孽,结仇之多,可算得前无古人,以后沈木风突然归隐,消失江湖,下落不明,虽经群雄明查暗访了数年之久,仍是寻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唉!大家都知道,他隐身之地,定然是人迹罕至的深山大泽,是以,大都偏重在深山幽谷之中,追寻他的下落,久寻不遇,江湖又传出他的死亡,这消息不知从何人口中传出,但很快的传遍了江湖,追寻他下落的武林同道,才松懈下来,逐渐散去,却不料他却隐居在百花山庄之中……”

萧翎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马文飞轻声一叹,接了下去道:“如今想来,沈木风死去之讯,定是他自己编造出的谎言,在群豪苦寻他两年不遇之际,传播于江湖之上,极容易使人相信这消息的正确,可惜,那时竟无人想到这是沈木风的遁身谎言,否则,也不会再有沈木风重出江湖的惊人之事了。”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那时马兄已经出道江湖了吗?”

马文飞道:“兄弟出道之时,那沈木风虽然早已归隐,但此等往事,都是由家师口中说出,自然是不会假了。”

萧翎道:“马兄才气纵横,武功过人,令师定当是一位大有名望的风尘奇人。”

马文飞黯然说道:“家师已然谢世了……”

他仰首望月,长长吁一口气,道:“亡师因中了沈木风一记重掌致内腑受伤剧重,终生不能再习武功,为了把他一身武功传授兄弟,忍受那缠身的病魔,苦受五年,五年来,兄弟亲目看到他伤势发作的痛苦,日必一次,这痛苦在兄弟心中凝结成一股强烈的复仇怒火。”

萧翎道:“原来如此,那是难怪马兄对那沈木风恨入刺骨了。”

马文飞道:“兄弟衔恨那沈木风,虽是种因恩师之仇,但和百花山庄为敌,却并非全是旧恨,承得豫、鄂、湘、赣四省武林同道抬爱,推举兄弟出来主盟,就兄弟所知,四省中不少武林同道,都受过那沈木风的茶毒,萧兄途中所遇,大都是满怀激愤,闻声而来的武林同道,当知兄弟之言非虚了。”

萧翎道:“在下面见耳闻已多,也确信马兄所言非虚,但在下一步失足,回首已迟,沈木风虽无行,但在下不能无义,不过,兄弟可指月为誓,绝不助百花山庄行恶。”

马文飞沉吟一阵,叹道:“间不疑亲,萧兄既然声言在先,兄弟也不敢再以大义晓辩,但得萧兄牢记今宵誓言,也不在咱们今宵一晤。”

萧翎道:“兄弟日后见过那沈木风时,定当竭尽所能,劝他迁过向善。”

马文飞接道:“沈木风陷溺已深,想非萧兄之力能劝得醒,但望萧兄能独善其身……”他顿了一顿,接道:“兄弟言出肺腑,尚望萧兄三思,咱们后会有期,兄弟就此别过。”

抱拳一礼,转身而去。

萧翎急道:“马兄留步。”

马文飞回身说道:“萧兄还有何见教?”

萧翎道:“在下还有一事烦请马兄。”

马文飞道:“但得力能所及,马某绝不推辞。”

萧翎道:“百花山庄结怨大多,兄弟以百花山庄三庄主的身份,出现江湖,自是难怪天下英雄纷纷出手拦劫,只是见得兄弟之人,一个个激愤慎胸,恨不得要把我萧翎立毙当场,兄弟纵然是费尽口舌解释,他们也是听而不闻,此等情势,兄弟是只有被迫还手,但在下实不愿因此误会,闹出流血惨事,还望马兄代为向天下英雄解说一下,马兄一言九鼎,想必能使天下英雄信服。”

马文飞沉吟一阵,道:“一言九鼎,兄弟是愧不敢当,就事而论,兄弟确无劝阻天下英雄不和萧兄为难之能,但我当尽我之力,能够劝阻几人是几人了。”

萧翎道:“兄弟一样拜领盛情,为了避免无端的杀劫,兄弟已决定兼程赶路,尽量避开阻拦道途中的武林人物。”

马文飞微微一叹,道:“萧兄珍重。”

转身几跃,人已消失不见。

萧翎回到茅舍中,唐三姑和金兰。玉兰,已经整好了行装。

萧翎环掠了三人一眼,道:“咱们即刻上路。”当先奔出了茅舍。

内室中传出来钱大娘的声音,道:“四位一路顺风,恕老身不送了。”

萧翎道:“老婆婆一番相助之情,萧翎牢记不忘,日后有缘,定当图报。”

室中又传出钱大娘的声音,道:“四位上路,老身亦将弃置蜗居而去,我已是风烛残年之身,今后四海为家,天涯飘零,不知还能活得多久时光,萧相公日后如能遇得老身幼孙钱玉,还望多多照顾。”

萧翎道:“但得力能所及,自当尽我之能,我等就此别过。”

对茅舍抱拳一揖,大步而去。

一男三女,施展开轻身提纵身法,有如四道轻烟,闪奔在原野上。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断喝道:“什么人?”

三丈外树丛暗影中,箭风掠空,一道流矢划空而来。

强弓长箭,静夜中带起了慑人心神的怪啸。

萧翎长剑上蓄集真力,一招“浮云掩月”,划起一道银虹,击打在长箭之上,口中却沉声喝道:“快走!”

萧翎拍在那长箭之上,长箭只不过微微一偏,不禁心中一动,暗道:他这强弓长箭,力道如此的强猛,势必不远,如不先把这人制服,后患无穷。

心念突至,一提真气,施展出“八步登空”的上乘轻功身法,急向那树丛暗影中冲去。

啸风突起,树丛暗影中飞荡起一柄银锤,横里扫了过来。

萧翎虽然知那银锤来势中,蓄力奇大,但眼下情势,利在速战速决,不得不冒险求胜,长剑振起,疾向银锤之上点去。

暗影中传出一声冷笑,道:“小子找死!”

语声未落,银锤已击在长剑之上。

萧翎只觉右腕一麻,长剑脱手而出,但那银锤吃萧翎剑势一阻,来势缓慢了不少,萧翎右手长剑脱手,左手却闪电而出,抓住了银锤软索,只觉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道,一带银锤,萧翎随着手中软索,离地而起,直向暗影中撞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由树后转了出来,脸­色­赤红,正是那神箭镇乾坤唐元奇。

只见他左手握着软索,右手一起,蒲团一般的巨灵之掌,迎着向萧翎劈了过来。

萧翎右掌疾出,硬和他对了一掌,腕臂又是一麻,心中暗道:此人好雄浑的劲道!

左手一松软索,发出修罗指力。

一缕指风,击在唐元奇右膝要害。

那唐元奇万没料到,萧翎这点年纪,竟然练成了武林最难有成的指上功力——“隔空打|­茓­”,只觉右膝一软,全身平衡顿失,向前栽去。

萧翎身手何等快速,右手借势而出,连点了唐元奇三处|­茓­道,心中暗道了一声:侥幸!返身一跃,掠回小径,向前奔去。

行过十丈左右,忽听金铁相击之声,心知是唐三姑等遇上了拦劫之人,不禁暗暗一叹,忖道:看将起来,今宵要想冲出重围,只怕要得大费一番手脚了。

心念转动之间,人已绕过了一片丛林。

抬头看去,只见三个劲装大汉,拦住了唐三姑和金兰、玉兰动手。

六个人打的十分激烈,刀光剑影,月光下难分敌我。

萧翎长剑被那唐元奇银锤震飞,为了赶路,无暇找它,看六人恶斗凶猛,才想起手中没有兵刃,怔了一怔。

忽然想起,离开三圣谷时,柳仙子相赠一付千年蛟皮手套,可避刀枪,当下探手入怀,取出蚊皮手套戴上。

那蛟皮手套,­色­如人皮,带在手中,很难瞧得出来。

只听唐三姑娇声喝道:“放手!”

手中长剑倏然一紧,削向正中大汉右腕。

这一剑去势奇快,如果那大汉不弃剑,就得伤腕。忽然间,刀光一闪,斜里伸过来一柄单刀,封开了唐三姑急劲的剑势。

但唐三姑借这一削之势,人已腾开了手,探入怀中,摸出一把毒针,喝道:

“三位可要试试四川唐家的七毒黄蜂针吗?”

萧翎急声喝道:“唐姑娘不可出手。”喝叫声中,人如一阵急风,疾冲而至,左手一挥,挡开了劈向金兰的一刀,右手一式“神龙探爪”,迅即抓住了那大汉的右腕,微一用力,已把那大汉的单刀夺入手中。

那大汉看他用手封架了兵刃。竟是毫无损伤,不禁吃了一惊,暗道:这是什么武功……心念还未转完,单刀已被夺了过去。

萧翎一刀在手,大奋神威,当当两声,封开了两柄单刀,喝道:“快走!”

唐三姑握在手中的一把七毒黄蜂针,重又放回袋中,长剑一摆,当先开道。

金兰、玉兰,紧随唐三姑身后向前冲去。

眨眼间,三人已奔出三丈开外。

萧翎单刀飞舞,奇招连出,三个大汉被他变化万端的刀光,迫的手忙脚乱,哪里还敢分心顾到唐三姑等人。

激斗之中,萧翎突然飞出一脚,踢在一个大汉腰间,那大汉闷哼一声,滚摔到五六尺外。

萧翎一招得手,单刀一紧,一招“狂蜂浪蝶”,单刀幻起了一片银芒,迫落另一个大汉手中单刀,冷冷说道:“我萧翎如若想取你们­性­命,十合之内,可让你们横尸当场,但咱们无怨无仇,我萧翎不愿造此杀孽。”投去手中单刀,大步向前行去。

第二十七回:骨­肉­思重情何堪

这时明月中天,已是三更过后时分。

唐三姑环顾了四周的景物一眼,长长叹息一声,道:“咱们冲出群豪的重重包围不难,只怕无能逃过沈大庄主的­阴­谋布置。”

萧翎仰天长长吁一口气,道:“如若他们逼得我无路可走,不顾一切兄弟情义,我萧翎亦不甘束手就缚。”

金兰幽幽一叹,欲言又止。

唐三姑又打量四周一眼,说道:“你不知那沈木风的毒辣,我曾听祖母谈过他的往事,连我祖母那等目空四海的人物,提起沈水风,都不禁为之惊服……”

萧翎肃然接道:“我不怕他,我所顾虑的不过是一番结盟情义,一旦我们情尽义绝,我萧翎必将为武林除害……”

忽听几声深长的叹息,由丈余暗影处传了过来。

月光下飞跃着几条灰白­色­的人影,去如惊鸿,眨眼不见。

这意外的变故,使萧翎呆在当地,想起要追时,对方人迹已杳。

唐三姑道:“看来好像是几个和尚。”

金兰造:“我曾听那宇文寒涛说过,少林寺有八个武功奇高的和尚,专管江湖上不平之事,号称八大金刚……”

萧翎点头接道:“除了少林高僧之外,只怕也很少有那样快速的身法高手。”

金兰道:“他们隐身在暗处,存有拦击我们之心,想是听得了三爷一番肺腑感慨之言,知道了三爷的为人,才改变了心意,急急而去。”

唐三姑道:“我只怕他们不是少林寺中僧人,而是沈木风派来的人。”

金兰造:“据小婢所知,百花山庄中人,不会穿着月白僧袍,只要姑娘看清楚那几人确实穿着月白僧施,那就不会是百花山庄中的人了!”

萧翎仰脸望望天­色­,道:“咱们得快些赶路。”放腿向前奔去。这四人都有着一身轻功,弃车步行之后,行踪实难追查,沿途之上再未遇上拦劫之人。

萧翎伸手指着一所矗立在湖边的白墙,笑道:“那就是我的家了,唉!我离家之时,才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那时的身体十分瘦弱,此刻长大了许多,身体也强壮了,只怕爹娘也不会认识我了。”

金兰看他脸上泛现出一片洋洋喜气,双目隐隐蕴含泪光,想是心中苦乐交集,百感丛生。

萧翎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行到门前。

只见篱门紧闭,树木青翠,一片寂然。

萧翎停在门前,轻轻咳了一声,挥手弹一弹身上的灰尘,高声叫道。“萧福在吗?”

他一连呼叫数声,却不闻响应之言。

一缕不祥的预感,陡然间泛上了心头,脸上那苦乐交集之情,陡然间变的一片严肃。

金兰、玉兰、唐三姑,都察觉到有些不对,六道眼睛一齐投注到萧翎身上。

只见他脸­色­铁青,呆呆的望着篱门出神,却不敢推开那紧闭的篱门。

玉兰缓步行到了萧翎身侧,说道:“三爷,你可曾将家中地址,告诉过大庄主吗?”

萧翎摇摇头叹息一声,道:“没有。”

突飞起一脚,踢开了篱门。

只见院中花树,修剪得十分整齐,庭院中打扫的十分­干­净,毫无异征可寻。

他心中的紧张,微微一松,大步向后堂行去。

厅堂的一切布设,井然有序,有些布设,还在他脑际中留下清晰的印象。

唯一可疑的是前庭到后院,未遇见一个人影。

萧翎只觉心中一股闷气,难以遏止,忍不住大声喝道:“有人在吗,看看谁回来了!”

但闻回声盈耳,不闻相应之声。

此时此情不但萧翎觉到事情不对,就是金兰、玉兰和唐三姑,也觉得事出非常。

五年前岳云姑被杀的往事,陡然间回集心头,这恐怖的往事,使萧翎心头凛栗,脸­色­如土,呆呆地站了一会,陡然奔向父亲书房。

书室双门虚掩,萧翎一冲而入,只见书架上,列书依然,十分整齐,案上仍然展开着一卷古书,想是那萧大人离开书室不久,只是去的十分慌匆,连开卷亦未合上。

一张素笺,压在砚下,素笺一角,微微飘动。

萧翎急忙奔了过去,取过素筹,只见上面写着几行草书,道:自弟去后,小兄忽得急报,昔年几个仇人,结伙寻小兄,欲报昔年之仇,深恐累吾弟父母,特遣急足,迎接双亲于百花山庄,吾弟见字,速返百花山庄,父子兄弟,亦可早日团聚一堂。

下面署名沈木风。

萧翎瞧完素笺,呆在当地,半晌作声不得。

唐三姑轻轻叹息一声,道:“萧兄,素签上写的什么?”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道:“沈木风光咱们到了我家,把我双亲接到百花山庄去了。”

金兰吃了一惊,道:“什么?大庄主已来过了吗?”

萧翎缓缓地把亲笺递了过去,道:“你们拿去瞧吧!”

金兰接过素笺,玉兰和唐三姑也一齐伸过头去,三人瞧过素笺,全都作声不得。

书房为一片沉痛、哀伤的气氛笼罩,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金兰才长长叹息一声,道:“三爷,事已至此,急应善后,总该想些办法才是。”

萧翎咬牙切齿地说道:“如若我父母有了毫发之伤,我要不血洗百花山庄,誓不为人。”

玉兰柔声说道:“三爷不用心急,戏妾之见,大庄主绝不会伤到老爷夫人,他这般作法,无非是希望三爷为百花山庄效忠罢了。”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道:“这手段太卑下了,还有什么兄弟之情,谈什么结盟之义。”

金兰道:“三爷请暂息胸中之怒,想一个法子应付才是。”

萧翎道:“除了赶回百花山庄,已别无选择之途了!”

唐三姑眼珠儿转了两转,道:“看室中纤尘不染,想是萧老伯父和伯母,去了不久,咱们如若兼程疾追,或可在途中拦下。”

萧翎­精­神一振道:“他们不知我家所在,我也从未和百花山庄中人谈起,他们必是跟踪咱们而至,只不过抢先咱们一步罢了,现在要追,还来得及。”

金兰造:“三爷不可妄动,听妾婢一言如何?”

萧翎道:“也许咱们能在数十里内,拦住救下我的父母。”

金兰满脸忧­色­地道:“三爷也未免太小觑大庄主了。”

萧翎本已要举步而行,听得金兰之言,不禁一怔,道:“为什么?”

金兰道:“如老三爷追上了老爷夫人、但却无法下手救回,又该如何是好,那时,双方脸已撕破,其结局又是如何?”

萧翎心中已然有些明白,黯然一叹,垂首不语。

唐三站道:“这也没有什么难处,咱们四人一齐出手,把那些护送之八剑剑诛绝,救回老爷和夫人就是。”

金兰道:“如是大庄主亲自护送,三姑娘该当如何?”

唐三姑道:“咱们助萧兄奋力一战。”

金兰道:“如是他们以老爷夫人的生死要挟咱们束手就戮,那将又当如何?”

唐三姑怔了一怔,道:“这个,这个……”

金兰道:“那时,只有束手听命,大庄主既爱三庄主的武功,又怕三庄主背弃于他,三爷不耻他的行径,在大庄主的心目里是心上刺、眼中钉,如不能收为己用,那就将杀之以除后患……”

玉兰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三爷,金兰姊姊说的不错,大庄主用心在迫三爷早回百花山庄,绝不致使老爷和夫人受到伤害。”

萧翎望了金兰和玉兰一眼,长长吁一口气,道:“你们可有投奔之处?”

金兰道:“妾婢等自幼在百花山庄之中长大,纵有几家旧亲,也早已断了来往,何况谁家若收留了妾婢,那无疑是播种了杀身之祸。”

萧翎道:“天涯辽阔,海角绵长,何处不可以安身立命,你们找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往下来吧!等那百花山庄解体之后,你们就可无后顾之忧了。”

金兰凄凉地一笑道:“三爷呢?”

萧翎道:“我要回百花山庄,拜见双亲。”

玉兰幽幽地说道:“三爷带我们离开了百花山庄,现在老独自一人回去,势必要启动那大庄主的疑心。”

萧翎道:“就算是你们追随我重入虎口,也一样会使那枕木风启动疑窦,我一人对付他或可减少些后顾之忧。”

玉兰道:“如大庄主以老爷和夫人的生死,威迫三爷为百花山庄效命,三爷要怎么办?”

萧翎目中神光闪了两闪,黯然垂下头去,道:“纵然受江湖唾骂,那也情非得已。”

金兰缓步走到萧翎身前,柔声说道:“武林中有一句俗语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庄主不会放任妾蝉们逃亡天涯,必将追杀而后快,但如妾婢们重回百花山庄,在三爷翼护之下,或可苟延残喘,多活上几年岁月……”

玉兰接道:“如是三爷独回百花山庄,必将使大庄主加深了戒备之心,如是带着妾婢们同运,可使他松懈不少戒心。”

金兰道:“妾婢们生死早不足借,三爷不用为我们担心事了。”

萧翎凝目沉思了片刻,回顾唐三姑一眼,道:“唐姑娘家世煊赫,料想那沈木风不敢找上门去,姑娘自是不用再回百花山庄去了。”

唐三姑道:“如若萧兄要我相伴……”

萧翎急急说道:“不用了,姑娘还是早回四川的好。”

唐三姑道:“好吧!我回去见得祖母之后,定当求她老人家出手助你一臂之力。”

萧翎苦笑一下,道:“只怕令祖母也难有能助我……”

话音微微一顿,接道:“三位请在客厅稍候片刻,我要到家母房中瞧瞧。”

玉兰道:“三爷请便。”

萧翎缓步走回母亲房中,但见被褥折叠的十分整齐,一个全身青衣的女子,端坐在床上,紧闭着双目。

萧翎仔细瞧了一阵,隐隐辨识出正是伺候母亲的女婢,五年不见,她已经长大成|人。

伸手一探,鼻息仍存,心知是被人点了|­茓­道,赶忙解开她被点|­茓­道。

那青衣女子,长长吁了一口气,睁开双目,打量了萧翎一阵,充满着惊惧地说道:

“你是谁?”

萧翎道:“我是少爷,老爷和夫人哪里去了?”

那女子打量了萧翎一阵,道:“我认识少爷,他身体虚弱,不像你这般魁伟。”

萧翎心中焦急,也懒得和她多说,当下接道:“我是萧翎,老爷和夫人可是被人劫走了吗?”

那青衣女婢虽仍有些不信,但因心中害怕,忙据实道:“一位中年­妇­人,劫走了夫人,两个大汉架走了老爷。”

萧翎突然一跺脚,怒道:“好啊!竟敢动强。”

那青衣女子吓的双腿一软,噗的一交,跌摔在地上。

萧翎伸手扶她起来,说道:“不要害怕,好好守在家中,在老爷夫人未返家之前,这个家暂时由你管理。”转身步出卧室,行入客厅。

金兰道:“夫人可曾留下什么?”

萧翎摇摇头,坚决地道:“咱们走吧!”

金兰玉兰知他心急如焚,恨不得Сhā翅飞回百花山庄,立时束装就道。

长碧湖水­色­依然,满湖芦苇又生出了­嫩­绿的青芽,触景思人,不禁想起岳云姑逝于枯井的情景,五年前,他曾和岳小钗悄然离家,五年后重归故居,竟然未能作片刻停留。

他仰脸长长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明白了,好狠毒的用心啊!”

金兰和玉兰相互望了一眼,心中暗自震动,忖道:莫要把他急坏了!

二婢虽是担心,但却不敢多问。

唐三姑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萧翎道:“他们要我带了很多物证还乡,却又暗中传出消息,遍告江湖,说是百花山庄三庄主,带人南逃,使无数江湖豪杰在途中拦劫于我,那些结仇聚恨的证物,集我一身,使我仇踪遍地,立足无处,孤身一剑,无所凭依,只有投靠百花山庄一途,出于他意外的是我忍受无数的羞辱,不肯妄伤一人,计谋难售,便恼羞成怒,又劫走了我的父母,好迫我重返百花山庄,为他们效命。”

金兰道:“大庄主一向是算无遗策,纵然三爷一路上杀回故居,只怕老爷和夫人,也是要被掳回百花山庄。”

萧翎证了一怔,道:“不错,我想的又是太纯良了!”

突然加快脚步,向前奔去。

他心急如焚,一路赶奔,金兰、玉兰和唐三姑,只好陪着他兼程赶路。

这时,到了湖北境内。

唐三姑孤身入川,萧翎带着金兰、玉兰奔回百花山庄。

一向清静的百花山庄,此刻却悬灯结彩,到处人踪。

萧翎强忍着心中的悲愤、激动,缓步向庄中行去,他这些日来的诸般遭遇,使他学会了如何忍耐,刚刚行近庄门,瞥见周兆龙吉服骏马,由在内奔出。

周兆龙遥见萧翎,一跃下马,急步迎了上来,笑道:“三弟回来的正好,咱们这百花山庄,近来群豪毕至,有几位难得一见的武林高人,都将来此。”

萧翎淡淡说道:“这么说来,小弟是适逢其会了!”

周兆龙道:“小兄实料不到,三弟回来得如此迅速,适才接得飞鸽传书,谓三爷回到山庄,小兄正待远迎,三弟已经返回了。”

他目光一掠金兰、玉兰,只见两人一脸风尘困倦之­色­,想是一路急奔而返。

萧翎轻轻咳了一声,道:“不知家父、家母是否已到?”

周兆龙愕然说道:“两位老人家也来了吗?”

萧翎瞧他装模作样,心中怒火陡增,冷笑一声,道:“二庄主参与机密,这等事也不知道吗?”

周兆龙略一怔神,笑道:“三弟慢慢讲,小兄的确不知。”

萧翎探手从怀中摸出沈木风的留字,递了过来道:“二庄主如是真不知道,请拿去过目。”

周兆龙看了一遍,道:“大哥或有深意,恐怕武林中人,迁怒到两位老人家的身上。”

萧翎伸手取回素笺,道:“二庄主现在该明白了吧!”

周兆龙道:“明白了,我陪你去拜见大哥,想他必有交代。”

周兆龙听他一口一个二庄主,语气虽然平和,但却掩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心中的愤怒,心知事态严重,哪里还敢再出主意,微微一笑,道:“此事小兄确然不知……”

萧翎接道:“难道这留字是假的不成?”

周兆龙道:“就小兄所见,确是大哥亲笔留言,绝不会假。”

语声微微一顿,又遭:“三弟见得大哥时,想大哥必定有一番详细说明。”

萧翎道:“好吧!咱们去见那大庄主后,再作道理!”

周兆龙缓缓把目光移注到金兰与玉兰的身上,冷冷说道:

“你们回兰花­精­会去吧。”

二婢口中应了一声,但人却站着不动。

周兆龙身子一侧,掠着萧翎而过,逼近金兰,接道:“听到没有,回兰花­精­舍去……”

萧翎突然接口说道:“不敢有劳二庄主。”

周兆龙回过头来,缓缓说道:“三弟说什么?”

萧翎道:“金兰、玉兰,已由大庄主赐赠小弟,不敢再劳二庄主管教她们了。”

周兆龙脸­色­一变,继而淡淡一笑,道:“三弟可知咱们这百花山庄中的规矩吗?”

萧翎道:“不知道!”

周兆龙道:“三弟加盟百花山庄不久,自是难怪,咱们庄中戒现首条,就是不得违抗长者之命。”

萧翎仰天打个哈哈,道:“我是这百花山庄中的什么人?”

周兆龙笑道:“江湖之上,有谁还不知萧翎是百花山庄的三庄主呢!”

萧翎道:“如此说来,咱们这百花山庄之中,只有大庄主和二庄主的身份,高过我了?”

周兆龙道:“不错。”

萧翎道:“不知二庄主把我萧翎看成什么人?”

周兆龙道:“结盟兄弟,手足之交。”

萧翎道:“那我萧翎的父母,也是你们的父母了?”

周兆龙怔了一任,道:“那是当然。”

萧翎道:“可是你们却目无尊长,擒拿了我萧翎的父母,作为人质。”目光中杀机闪动,不停地在周兆龙的脸上打转。

此刻的周兆龙对萧翎确有着畏惧之心,淡淡一笑,道:“此事经过小兄真的不知,大哥做事,一向是深谋远虑,他既然这般做了,想其间必有道理。”

萧翎道:“这么说来二庄主的身份虽高,但却是徒具虚名而已。”

这两句话,确是如刀如箭,直刺入周兆龙的心中,一股激忿由心底泛升起来,冷笑一声,道:“长幼有序,三弟讲话最好是小心一些。”

萧翎道:“百花山庄中人,如若还把萧某人当作朋友看待,也不会擒我父母作人质了。”

周兆龙心知再谈下去,立时将成僵局,当下一转话题,道:

“走!我带你去见大哥去。”大步向前行去。

萧翎紧随周兆龙身后而行。

金兰和玉兰对望一眼,悄然随在萧翎身后。

萧翎、周兆龙、金兰、玉兰四人,穿过了几重庭院,行到望花楼前,只见楼下门户紧闭,高挂着一个“不见宾客”的牌子。

周兆龙回头对萧翎说道:“大哥正值坐息时间,不见宾客,咱们等会再来如何?”

萧翎道:“既是兄弟相称,如何还以宾客自居。”左掌一挥,拍在大门之上,高声说道:“快些开门!”

这一掌暗运内力,只震得两扇大门吱吱作响。

周兆龙脸­色­大变,闪身退到一侧。

两扇紧闭的水门呀然大开,一个全身劲装的佩刀大汉当门而立,冷冷地瞧了周兆龙一眼,问道:“哪一个出手打门?”

萧翎道:“三庄主萧翎。”

劲装大汉道:“门上木牌,三庄主可见到吗?”

萧翎道:“见到了又待怎样?”

那大汉道:“此时此刻,大庄主不见客,三庄主瞧到了还要出手打门,岂不是明知故犯!”

萧翎道:“你脸子不小,敢……”

那大汉冷冷接道:“大庄主令出如山,就算是二庄主也得遵从。”

萧翎突然一扬右手,啪的一声,抽那劲装大汉一记耳光,道:“狗奴大胆,敢对我如此无礼!”

一则是萧翎出手太快,二则那大汉又毫无防备,这一记耳光,不但打的清脆悦耳,而且落手奇重,那大汉被打落两颗大牙,满口鲜血淋漓而下。

周兆龙一皱眉头,欲言又止。

那劲装大汉一皱眉头,说:“大庄主之命,属下不敢违抗,就算是属下准许二庄和三在主进入此门,那十二层的守卫之八,也不会放过两位。”

萧翎冷冷说道:“哪一个有胆子敢拦阻于我,那是活的不耐烦了,快些给我闪开。”

大步直向门里冲去。

那大汉霍然退后两步,刷的一声,抽出肩上单刀。

萧翎冷冷说道。“你要找死?”

那大汉道:“大庄主规个森严,二庄主和三庄主如是要硬闯,属下只好开罪了。”

萧翎双目中杀机闪动,一回顾了周兆龙一眼,道:“这人目无尊上,该不该杀?”

周兆龙道:“如论咱们庄中规矩,那是死有余辜,不过他乃执行大……”

萧翎急急接造:“既是该死,那就不能饶他。”左手一伸,拂向那大汉握刀右臂,右手却疾快地拍出了一掌。

他左手施出十二兰花拂|­茓­手,右手却用的连环闪电掌法。

这两种绝世武功,合并用出,威力何等强大,那大汉勉强接下四五招,右肘间“曲地|­茓­”被萧翎一指拂中,右手单刀,砰声落地,半身僵木。

萧翎飞起一脚,把那大汉踢了一个跟头,冷冷说道:“姑念初犯,给你教训,日后如仍不知悔改,当心你的狗命。”

大步直向二层楼上冲去。

周兆龙眼看萧翎情绪激动,满脸煞气,心知他心中已充满着悲愤,此刻如若拦阻他,只怕要翻脸成仇。

他为人城府深沉,从不愿做没有把握的事,当下一语不发,紧随萧翎身后,登上二楼。

金兰望了玉兰一眼,低声说道:“咱们要不要随着三爷上去?”

玉兰满脸坚决之­色­,道:“上去,如是三爷遭了大庄主的毒手,咱们还好得了吗?

如是三爷安然无恙,他也决不会瞧着咱们受庄中规戒处死。”

金兰笑道:“我也是这般想法。”联袂而行,奔上二楼。

只见二层楼上,站着两个全身黑­色­劲装的大汉,左面一人手中握着一把雁翎刀,右面一人手中拿着一对判官笔,并肩而立,挡住了去路。

显然。这两人早已听得楼下的争吵,兵刃都已出鞘。

萧翎怒目圆睁,冷冷地问道:“你们认识我吗?”

那手执雁翎刀的大汉,神­色­如常地说道:“这望花楼上,只受大庄主一人之命,其他的人,一概不听。”

萧翎怒道:“百花山庄,人人都叫我三庄主,难道是白叫的吗?”

右手执判官笔的大汉倨傲地说道:“这望花楼乃是大庄主居住之地,自应戒备森严,除了大庄主召见之外,任何人不得登楼。”

萧翎道:“如是我一定要上去呢?”

左面大汉答道:“咱们虽认得两位庄主,但手中兵刃无限,却认不得三庄主。”

萧翎怒道:“狗奴才,你竟敢这样放肆。”

右手一扬,点了出去。

一缕指风,疾奔而去,那大汉还未举起手中雁翎刀,修罗指力已中小腹,张嘴喷出一口血来,仰面摔倒地上。

萧翎目光一转,投注到那手执判官笔的大汉身上,道:“要命的就快些闪开!”

那大汉料不到萧翎出手一击,就把同伴伤在当场,生死不明,不禁为之一呆,直待萧翎出口喝问,才清醒过来,双笔一振,分攻向萧翎两处|­茓­道。

萧翎冷笑一声,道:“咱寻死路,怪不得我出手毒辣了。”

身子一侧,巧妙的避开双笔,人却直欺过去,右手横劈一掌,推出一股潜力,逼住了双笔,左手翻转之间,扣住了那大汉右臂,微微一扭,只听格噔一声,生生把那大汉一条右臂扭断,接道:“暂断一条右臂,略示薄惩。”

一抬左脚,踢中那大汉|­茓­道,大步上了三楼。

那大汉一条右臂被生生扭断,只觉疼彻心肺,默运全身功力,和那疼痛时抗,再被萧翎一脚踢了|­茓­道、摔倒地上,眼看萧翎奔上三楼,无法出手阻拦。

周兆龙眼看萧翎疯狂的举动,连伤二层楼门守卫,心中暗自吃惊,想这一十三层望花楼中的守护武功,一层高过一层,萧翎这等冲搏之战,必也是一层比一层激烈,这些人都是百花山庄中的­精­英高手,沈水风绝不会坐令他们伤亡殆尽,说不定立时就要闹出兄弟反目的惨剧。

忖思之间,人已冲上了三层楼。

这望花楼数月前被那被侠常大海带领两个弟子一闹,伤了数层守卫之人,各层守护之人,都经过沈木风再三调整。

这三层楼上,是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左手执着铁盾,右手握着一把短刀,面­色­一片铁青,当门而立,眼看萧翎和周兆龙走了上来,仍是一语不发。

萧翎重重地咳了一声,问道:“你认识我吗?”

那老者望也不望萧翎一眼,冷冷答道:“你是咱们百花山庄的三庄主。”

萧翎道:“既然知我身份,何以不知礼数?”

那老者道:“望花楼侍卫除了沈大庄主之外,从不对其他人行礼。”

萧翎道:“你口气不小!”

微微一顿,接道:“快闪开去!”

那老者冷笑一声道:“拿来。”

萧翎道:“拿什么来?”

那老道:“大庄主的召见令牌。”

萧翎道:“我乃三庄主的身份,不用令牌。”

那老者道:“三庄主如肯听在下良言相劝,还是暂时下楼的好。”

萧翎道:“如我一定要上呢?”

那老者右手短刀在铁盾之上一碰,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萧翎道:“你留心了。”呼的劈出一掌。

那老者左手铁盾斜里推出,接下萧翎掌势,右手短刀“丹凤撩云”横里卷了上来。

那铁盾光滑异常,萧翎掌力击在铁盾之上,立时被滑向一侧。

萧翎身子一侧,避过一刀,飞起一脚,踢向那老者小腹。

那老者左腕一沉,手中铁后封住了下盘,右手短刀一振,闪电一般,削向萧翎的右腿。

萧翎看他门户封闭的十分严谨,疾快地收回了踢出的一腿。

那老者趁势而上,铁盾主守,短刀主攻,竟然是凌厉至极。

萧翎被他一轮急攻,迫的一连向后退了五步。

金兰低声说道:“三爷!清改用兵刃!”

周兆龙怒声喝道:“贱婢多口!”

萧翎掌势一变,展开反击,一连攻出四掌,招招如电光石火一般,快速绝伦,劈向那老者手腕,把劣势稳了下来。

那老者虽然被迫的改采守势,但全身上下,都在铁盾和短刀护卫之下,却无丝毫空隙可乘。

恶斗了十余招,仍是不胜不败之局。

玉兰唰的一声,抽出了背上长剑,道:“三爷接剑。”

二婢似是已根了心,周兆龙虽在身侧,她们也不再顾忌。

周兆龙正待出言喝止,忽听萧翎大声喝道:“放手。”砰的一掌,击在那老者右腿之上,手中的短刀应声落地。

萧翎一招得手,哪还容地逃开。

右脚趁势飞起,踢中了那老者左脱,手中铁盾,也被踢落地上,左掌五指疾出,按在那老者左肩之上,冷冷说道:“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那老者一闭双目,不闻不理。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这些人何以对那沈木风如此忠心,竟是视死如归,这其间定然是有原因,必得查个明白不可,心念转动,冷然喝道:“你要不要命?”

只听周兆龙道:“三弟不可杀人!”

萧翎并无杀那老者之心,借势顺水推舟,收回扬起的掌势,道:“二庄主之命,饶你不死就是。”

只听一阵森冷的笑声,传了过来,道:“长幼有序,三弟在激愤之中,能听你二哥之命,足见情义深重了!”

萧翎抬头望去,只见沈木风那高大微驼的身子,站在四层楼梯口处,望着几人。

周兆龙欠身抱拳一礼,道:“见过大哥。”

沈木风一挥手,道:“二弟不用多礼。”

他似是有一股特别震慑人心的杀气,金兰、玉兰虽已下定了必死之心,但一见沈木风出现之后,竟是吓得浑身发抖,齐齐跪了下去,道:“奴婢们叩见大庄主。”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你们陪侍三庄主远道跋涉,都算得有功之人,快些起来吧。”

金兰、玉兰似是料不到沈木风这般和气,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呆了一呆,才站起身来,说道:“多谢大庄主。”

沈木风目注萧翎,说道:“为兄因昔年结化很多,不得不使望花楼门禁森严一些,属下无知,竟连二弟、三弟也敢阻挡,那是自讨苦吃,怪不得王弟教训他们了。”

周兆龙心中暗道:这望花楼任何人向是不得轻入,百花山庄中无人不知,大哥何以此刻说的如此客气……

只听沈木风接道:“三弟远道归来,为兄的亦该稍示慰问,请上楼来,咱们兄弟喝上几杯,为兄还有事和两位商量。”

萧翎尺度想启口相询父母何在,但却勉强忍了下去,当先举步而行。

金兰、玉兰对望了一眼,心中茫然不知所措,不知是否该跟萧翎上楼而去。

周兆龙回顾了二婢一眼,道:“望花楼上哪有尔等的立足之处,还不快下楼去!”

沈木风回目望了二婢一眼,笑道:“慢着,金兰、玉兰此刻的身份,已是三弟婢妾,自不能以奴婢视之,要她们一起上楼来吧!”

周兆龙怔了一怔,只觉沈水风对待萧翎的宽厚,乃是从所未有之事,望了二婢一眼,微觉尴尬地说道:“看在三庄主的份上,大庄主格外施恩,还不谢过。”

金兰、玉兰齐齐躬身一礼,紧随在周兆龙身后登上了十三层楼。

十三层楼上,早已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四个绿衣美婢,早已在席前恭候。

沈木风坐了首席,萧翎、周兆龙左右打横,金兰、玉兰也被让入席中。

四个绿衣美婢替几人斟满了酒,然后悄悄退了下去。

沈木风端起酒杯,笑道:“三弟往返跋涉,受尽辛苦,为兄的先敬一杯。”

萧翎正待举杯,心中突然一动,放下酒杯,说道:“小弟心中有几句话,如便在喉,不吐不快。”

沈木风笑道:“三弟尽管清说。”

萧翎道:“小弟回籍探亲,沿途之上,遇上了无数武林人物拦截,要查看小弟所带之物,小弟心中无愧,自行启箱让他们查看,却不料那箱中,竟然放着一个人头。”

沈木风神情平静的微微一笑,道:“他们瞧见那人头之后,有何反应?”

萧翎原想当面揭穿沈木风­阴­谋之后,他必然有些尴尬愧疚之­色­,哪知沈木风竟是平静的出奇,似是这些根本和他无关一般。

萧翎心中又急又气,半晌讲不出话来。

倒是金兰壮着胆子接造:“那些人见得人头之后,立时激愤难耐,硬指三爷是杀人凶手。”

沈木风点头笑道:“他们骤见亲人之头,证实了江湖上的传说,这惊愕震动之情,自是难免。”

萧翎呆了一呆,道:“大哥在那箱中存放了一颗人头,当作礼物,要小弟带回,不知用心何在?”

沈木风笑道:“此乃小兄为三弟安排下的成名之路。”

萧翎冷冷说道:“以小弟看来,此乃借刀杀人之计,如是我受那武林群雄围攻而死,岂不是死的大为不值吗?”

沈木风淡淡一笑,道:“这个三弟尽管放心,小兄已然代为安排,只要三弟一遇凶险,自然有人赶往相救……”

他纵声大笑一声,接道:“但小兄却信得三弟武功,纵受围攻,亦能应付自如。”

萧翎道:“这么说将起来,大哥是有心了?”

沈木风道:“不错,这都在小兄的预计之中。”

萧翎只觉心中一阵激动,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怒火,又道:

“那掳来小弟的父母,也是大庄主的安排了?”

沈木风点点头道:“咱们百花山庄,结仇甚多,武林中人都视小兄为眼中之钉,急欲拔去而后快,三弟加盟百花山庄一事,已是天下皆知,如小兄不把两位老人家迁来百花山庄,若被其他武林中人掳去,那还得了!”

萧翎看他神­色­平静,似是对自己这般激愤质询,亦早在预料之中,不禁心中一动,暗道:看将起来,他已是早有准备,我如立刻翻脸,亦是无补于事,必得出他意料之外。

心念一转,压下怒火,起身抱拳一揖,微笑说道:“大哥思虑周到,小弟感激不尽。”

这一着果然是大出了沈水风意料之外,不禁一呆,脸上微现惊愕之­色­,但瞬息之间,又恢复镇静的神情,哈哈一笑,道:

“小兄早就瞧出了三弟乃是智勇兼具之人,果是没有走眼……”

他一伸大指,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三弟已然深得个中三昧了。”

萧翎只觉心中有如刺入一把利剑,全身微微颤抖,但他心中知道事关父母生死大事,绝不能乱了章法,强自装出笑容,说道:“不知小弟可否拜见一下父母?”

沈木风笑道:“你我既是兄弟,令尊令堂,也就是小兄的长辈,岂能使两位老人家稍受委屈,这一点三弟但请放心。”

萧翎道:“小弟已数年朱拜慈颜,心中孺幕情切,急欲早日拜见双亲。”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两位老人家车马劳累,正在休息,三弟又何必急在一时,待两位老人家疲累恢复之后,三弟再见不迟。”

萧翎只觉一股激愤,直冲上来,霍然站了起来。

玉兰心中大急,暗中伸出一指,击在萧翎腿上。

萧翎轻轻一掌,击在木桌之上,道:“大哥设想如此周到,小弟理该一拜才是。”

他乃极端聪明之人,受到玉兰弹指警告,立时清醒过来,迅即改变了心意,一撩衣襟,当真要拜倒下去。

沈木风右手一挥,一股暗劲涌来,肃然说道:“三弟不用多礼,小兄有几句至要之言,想和三弟谈谈!”

萧翎也正好借阶下台,原位落座,道:“大哥有什么吩咐?”

沈木风道:“小兄这次重出江湖,心目中早把三弟目为劲敌,今日眼看你临事的机智变化,更是证明先见不错。”

萧翎道:“大哥夸奖了!”

沈木风接道:“有道是双雄不并立,这区区一座百花山庄,如何能够容得下小兄和三弟两个英雄人物?”

萧翎道:“大哥太过多心,小弟是向无雄主一方之意。”

沈木风道:“纵然是三弟淡薄名利,但咱们兄弟却是道不同难相为谋,终归是要翻脸成仇,­干­戈相见。”

萧翎道:“因此大哥掳来了我的父母,作为人质,好让我为百花山庄卖命。”

沈木风淡然一笑,道:“未雨绸缎,有何不对?”

萧翎脸­色­连变,忽青忽白。

片刻工夫,似是经历了数十年一般悠长。

沈木风举起案上酒杯笑道:“三弟请吃了面前杯酒如何?”

萧翎端起酒杯,缓缓问道:“大哥既是把小弟估计的如此之高,何以不对我暗下毒手,却把这诸般痛苦加诸我年迈苍苍的父母身上。”

沈木风笑道:“世无不解之结,何况小兄请来了令尊令堂,并无伤害之心……”

萧翎只觉一股激愤之气从心底直泛上来,忍不住拍案而起,道:“大哥如此无情,木要怪小弟无义……”

刚的一声,撕下一片袍角,道:“咱们兄弟就此割袍断义。

划地绝交。”

沈木风纵声长笑,说道:“冰火难同炉,咱们兄弟早晚都有此日……”

笑声一敛,冷冷接道:“咱们兄弟间情义既绝,从今之后是各凭智谋,争霸于江湖之上了?”

萧翎呆了一呆,道:“小弟向无争霸江湖之心。”这一瞬间,他已发觉了自己正处在极端劣势中,沈木风正要激怒自己。

但听沈木风冷笑一声,道:“你纵无争霸江湖的用心,但我却认为你是我沈某人谋霸武林的一大阻力……”

语声微微一顿起身说道:“明日午时,请到望花楼下,和令尊令堂一晤,此刻恕我不留大驾了。”言语之间,不但尽绝了兄弟情义,而且下令逐客。

萧翎悲愤填胸,但想到父母的安危生死,空有一腔悲愤,不敢发作,强按激动,拱手说道:“明午在下当依约而来。”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恕我不远送了。”

萧翎道:“不敢有劳。”转身大步下楼。

金兰、玉兰紧随着站了起来,举步欲行。

周兆龙突然喝道:“坐下!”

二婢似是早已下定了必死之心,回顾了周兆龙一眼,举步行去。

周兆龙怒声喝道:“贱妾敢尔。”

霍然离位,直向二婢冲了过去。

沈木风右手一挥,一股潜力应手而生,拦住了周兆龙,道:

“放她们去吧!”

金兰、玉兰回过身来,盈盈一礼,道:“多谢大庄主。”

沈木风道:“不用了,你们既然追随那萧翎而去,已非我百花山庄中人。”

金兰一咬牙道:“奴婢们恭敬不如从命了。”

牵着玉兰紧追萧翎身后而去。

周兆龙目睹二婢背影消失,才茫然说道:“大哥当真要放过那两个丫头吗?”

沈木风笑道:“人急拼命,狗急跳墙,如若那萧翎无人从旁相劝,难免要生出拼命之心,岂不是要白费了为兄的一番心机吗?”

周兆龙道:“大哥妙算,小弟难及了。”

沈木风笑道:“我料那萧翎此去之后,绝不会在百花山庄之中停留,传了令谕下去,各地暗桩,只可暗里监视,不可出手­干­扰。”

周兆龙应了一声,下楼而去。

且说萧翎步下了望花楼,穿过花木庭院,直出百花山庄。

金兰、玉兰紧随身后而行,三人默然疾走。

片刻间已走出五六里路。

金兰低声说道:“三爷准备到哪里去,可曾想到过吗?”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道:“无怪江湖之上,人人都把那沈木风视如洪水猛兽,其人果然是­阴­险毒辣得很。”

玉兰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庄主原想借三爷回籍之便,造出一番杀劫,使你无处立足安身,只有投效百花山庄一途,却不料三爷乃仁勇之土,虽然连受逼迫,仍是不肯委开杀戒,三爷的仁侠之风,正是那大庄主深恶痛绝之处,才引起他掳掠三爷父母,以作人质之心……”

金兰接道:“大庄主迫你和那唐姑娘眼下‘化骨毒丹’,旨在困扰三爷,使你有着顾此失彼之忧,或是让我等受到伤害,以激怒三爷,出手伤人,却不料三爷得道多助,巧遇那钱大娘,慨赠灵药,竟解了大庄主‘化骨毒丹’之毒,同时,又发觉了我等心向三爷,背叛了百花山庄,才生出掳掠三爷父母之心,算来咱们姊妹,倒是那罪魁祸首了。”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道:“你们不用引咎自责,那沈木风早已有了掳我父母,作为人质之心,纵然是玉兰的内毒未解,我也如他心愿的杀了拦劫我们的武林人物,只怕也是难以解去我父母被掳之难。”

二婢默然一叹,道:“三爷此刻意欲何往?”

萧翎沉吟了片刻,道:“咱们先找一处隐秘所在,好好的休息一下。”

金兰道:“据妾婢所知,这百花山庄,方圆百里之内,到处都有他们的眼线。”

萧翎双目神光一闪,道:“只要被我发现,那就别想活命。”

玉兰道:“贱妾之意,在未见老爷、夫人之前,三爷还是别伤百花山庄中人。”

萧翎心中一阵剧疼,涌出来两眶热泪,仰脸说道:“我萧翎未在二老膝前,尽过半点孝心,却先连累二老受苦,这罪孽是何等深重……”

珠泪纷纷,顺腮而下。

金兰探手入怀,摸出了一方绢帕,递了过去,柔声说道:

“老爷夫人,吉人天相,三爷不用太过忧苦,此时此情,三爷必得振起­精­神,谋虑善后,设法救出老爷、夫人,才是道理。”

萧翎接过绢帕,拭去泪痕,叹道:“百花山庄中高手如云,埋伏重重,我萧翎虽是不怕,但救人谈何容易。”

玉兰道:“这话木错,贱妾等虽有万死不辞之心,但自知武功浅薄,难为三爷助力,三爷纵然是勇武过人,也难以兼顾拒敌救人之事,怎生想个法儿找个帮手才好。”

萧翎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失足之后无缘无故的成了武林中众矢之的,人人仇视于我,哪里去找帮手。”

金兰柔婉地一笑,道:“此事也不用急在一时,咱们从长计议,先找一个容身之处再说。”

萧翎突然想起那座荒凉的破庙来,在那里他收眼了中州二贾,也遇着毒手药王,几乎被他放去身上血液。那座破落的大庙,留给他极深的印象,心念一转间,立时想了起来,当下说道:“走!我带你们去一个容身所在。”

三个人施展开轻身挺纵之术,直向郊野奔去。

萧翎轻车熟路,带二婢放腿急奔。

不过顿饭工夫,已到那破落大庙所在。

四周枯草、杂树,更见萧索,飘飘黄叶,增加了不少凄凉。

此刻,旧地重游,不禁又想起往事,带着二婢直向那后院东厢房走去。

玉兰轻轻叹息一声,道:“三爷,妾婢曾经来此等过三爷未遇。”

萧翎道:“我知道,你遇到了金花夫人,她要告诉大庄主,为你选一个眇目拐腿的老头子……”

玉兰讶然说道:“三爷怎么知道?”

萧翎道:“那时我正被毒手药王困在室中放血。”

玉兰哑然一笑,道:“金花夫人心中对待三爷很好。”

金兰突然一皱眉头,道:“那金花夫人不知哪里去了,她如在百花山庄中,听得三爷回来,必将现身相见,既然不见,恐是已离开了百花山庄。”

玉兰道:“如果是那金花夫人还在百花山庄,倒可以助三令一臂之力。”

金兰造:“不错,那金花夫人全身都是不可预测的剧毒,就是大庄主也对她忌惮几分。”

两扇油漆剥落的大门,紧紧的关闭着。

萧翎低声说道:“你们小心戒备!”

右手微微加力,推向木门。

只听呀然一声,积尘飞扬中,木门大开。

萧翎缓步走入室中,直奔靠南面一具棺木,手上蓄劲,推开棺盖。

那棺木中仍是一无所有。

萧翎的目光缓缓由两人脸上掠过,接造:“不知你们害不害怕?”

金兰摇头说道:“不怕。”

萧翎道:“好!咱们就在这里坐息一夜。”

他心中有了个飘缈的希望,希望在这一夜中出现奇迹,中州二贾能找上这荒凉的破庙来。

太阳落下了西山,夜幕低垂,黑暗增加了破落荒庙中的恐怖气氛。

萧翎闭上双目运气调息,片刻工夫,已人物我两忘之境。

直待他气行一周天,醒了过来睁眼望去,只见二婢依在那棺木之上,瞪着眼睛出神,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怎不借此时光,运气调息一下,明日只怕还要经一番生死之搏。”

金兰道:“妾婢等想为三爷之事借着代筹,但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一个两全之策。”

玉兰突然一挺娇躯,说道:“三爷,你可有胜过大庄主的把握吗?”

萧翎道:“这个很难说了,沈木风为人深藏不露,很难从表面上瞧出什么。不过,不论他武功如何高强,为人如何的­阴­险,但我萧翎一点也不怕他。”。

玉兰造:“三爷,妾婢有几句不当之言,如是说错了,王爷不要生气才好。”

萧翎道:“你说吧!”

玉兰道:“三爷虽然武功高强,豪勇无比,但你一人之力,要想胜过百花山庄中无数高手,确非易事,明日还望善自珍重,能够忍耐下去,那是最好,如是忍耐不下,当场动手,亦不可固执恋战,也不用顾及我和金兰的安全,只管突围而去就是……”

萧翎剑眉耸动,接道:“为人子者,不能尽孝膝前,已是人生大憾,如再连累父母受苦,那是万死亦不足赎罪了。”

玉兰道:“三爷,那沈木风掳来了老爷、夫人,目的是为了制服三爷,只要三爷能够保得无恙,那沈木风就算白费了一场心机。”

她语重心长,很多话不直接说出口来,只好绕圈子,暗点萧翎。

萧翎聪慧过人,如何听不出弦外之音,是劝他不要赶赴那明日之约,当下一皱眉头,道:“此事不劳两位费心,我自有道理,倒是两位大可不必和我一起赶赴那明午之约,不如乘机会逃命去吧!”

玉兰凄凉一笑,道:“妾婢等死何足惜,只是三爷……”

萧翎摇手接道:“咱们不用谈这件事了,你们两人也该休息一下了。”

玉兰不敢再接口多言,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第二十八回:江湖多险诈

一夜匆匆,转眼间天­色­大亮。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转脸望去,只见金兰和玉兰俱已醒来。

萧翎仰天长长吁一口气,道:“此刻距中午,还有几个时辰,咱们借此机会练习一下拳脚,顺便我再指点你们几把对敌的手法,虽然时间短促,难有大效,但对敌之时,不无小补。”

带着二婢,行到庙外杂林之中,指点二婢两招武功,自己又练了一阵拳脚,才向百花山庄奔去。

行至途中,看到一座小店,金兰突然停下来,低声说道:

“三爷,此刻距个时还有段时间,咱们在这小店之中进些食物吧。”

萧翎道:“不错,进入百花山庄,咱们滴水不入就是。”

三人在那道旁小店,胡乱吃些东西。

虽是粗茶淡饭,但三人吃来,确有特别香甜之感。

一餐饭匆匆用毕,联袂赶往百花山庄。

周兆龙早已在庄前相候,一见萧翎,立时大步迎了上来,道:“小兄还道三弟忘记了今午之约。”

萧翎冷冷说道:“咱们兄弟情义早绝,二庄主不用这般称呼了。”

周兆龙道:“四海首兄弟,天涯若比邻,虽是咱们情义早绝,但这兄弟称呼,又有何不可,君子绝交,不出恶言,萧兄的气量,也未免太小一点了。”

萧翎强自压制下心中的怒气,淡淡一笑,道:“那就有芳周兄带路了。”

周兆龙目光一掠二婢,说道:“这两个丫头呢?”

萧翎道;“自然是和我萧翎同进同出了。”

周兆龙脸上立刻现出一抹冷峻的笑意,道:“好!这两个丫头被萧兄抬高了不少身份。”

金兰冷冷说道:“咱们姊妹已成了百花山庄的叛徒,二庄主说话可要客气一些,丫头、丫头的叫哪一个?”

周兆龙一皱眉道:“戏婢大胆,竟敢如此放肆。”

挥手一掌,劈了过去。

萧翎右手疾出,快速绝伦的扣住周兆龙的有腕,说道:“周兄可是想立时动手?”

周兆龙只觉腕骨隐隐作疼,全身劲力,都用不出来,光棍不吃眼前亏,当下轻轻咳了一声,道:“我只想教训这丫头一下,并无和萧兄动手之意。”

萧翎双目中泛起一片杀机,道:“如若在下的父母,有了毫发之损伤,我萧翎必将要血洗百花山庄,那时,二庄主必将是第一个溅血授首的人。”

说话之间,放开了周兆龙的有腕。

周兆龙哈哈一笑,道:“看将起来,萧兄似是对在下痛恨的很。”

萧翎冷冷说道:“不错……”

周兆龙眼看萧翎激动愤怒之情,怕在当场出丑,急急说道:

“兄弟带路。”举步向前行去。

玉兰急行一步,走在萧翎身侧低声说道:“三爷,镇静些,不要乱了方寸。”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黯然说道:“家父母年老体衰,如何能受得折磨。”两行珠泪,夺眶而下。

穿行过几重花树,已到了望花楼下。

只见盛宴早开,沈木风端坐在首席之上,另外一个枯瘦的黑衣老人,和那沈木风对面而坐。

那人脸上肌­肉­僵硬,形容古怪,如不是两只眼睛可以转动,简直是一具僵尸。

对此人,萧翎有了深刻的印象,他是那古庙中所遇的毒手药王。

花树环绕的广场中,只摆了一张席位,除了沈木风和毒手药王之外,再无其他人在座。

毒手药王一见萧翎,双目中突然闪动着一片神采,不停地在萧翎身上打转。

萧翎想到那夜被他放血之事,不禁由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沈木风微微一笑,欠身说道:“三位请坐。”言下之意,把金兰、玉兰也当作了客人。

萧翎大步而入,昂然人席。

金兰、玉兰紧在萧翎旁侧坐下。

二婢一向对那沈木风敬畏异常,此回和他对面而坐,相持为敌,内心激动莫名。

沈木风淡淡一笑,端起了酒杯,说道:“两位姑娘,明珠不弃,能得萧兄赏识,在下要管两位恭喜了!”

玉兰欠身说道:“大庄主言重了,奴婢们是敬重三爷为人,感德图报……”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那是说我不受你们敬重了?”

玉兰只觉心头一阵剧烈的跳动,脸上泛现一片赤红,说道:“奴婢不是此意。”

沈木风笑道:“随口两句戏言,岂可当真。”

脸­色­突然一整,接道:“咱们百花山庄的规戒,十分森严,如有背叛,绝不轻饶,今日我要惩治几位叛徒。”举起双手,连击两掌。

只听花木丛中,响起了一声长啸,紧接着望花楼顶,响起了相应之声。

萧翎只觉心头响起了一阵剧激的跳动,不自禁抬头望去。

只见二根竹竿,缓缓由望花楼顶,伸了出来,长竿高吊着一个仅着短裤的赤身人。

望花楼顶距地有数十丈高,那人高高吊在一条伸出的长竿上,看上去惊险万状。

沈木风目注那高吊着的赤身人,微微一笑,道:“此人暗生异心,背叛于我,应该身受乱箭穿心之苦。”

语音甫落,突听嗤的弦声破空,一枝长箭,由高楼中一座窗口­射­了出去,正中那人的大腿之上。

只听一声尖叫,一串血珠滴了下来。

那血珠就滴落在宴前四五尺处,染红了一片黄沙。

沈木风笑道:“此人虽生异心,但尚未行动,让他少受一点活罪吧!”举手在头上一挥,立时乱箭齐出,由各层窗口­射­向那赤身人。

只听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血珠如雨,片刻之间,那人全身­射­满了乱箭。

沈木风回顾了萧翎一眼,笑道:“他死的很痛快。”仰胜一声长啸。

那伸出的长竿,缓缓收了回去,东西角楼处,却同时伸出两根长竿,长竿上各吊着一个软椅,分坐一男一女。

萧翎仔细看去,登时魂飞魄散!那一男一女,竟是自己的父母。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萧死看清楚了吗?”

萧翎只觉由心底泛升起一股寒意,出了一身冷汗,缓缓说道:

“看到了,快放下来。”

沈木风笑道:“咱们兄弟情义,早已断去,这话不觉太自信了?”

萧翎举手拂拭一下睑上的冷汗,道:“你有什么话,说吧!”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那系在软椅上的绳索,看上去虽是很细小,但却坚牢的很,萧兄不用担心那绳索会断。”

萧翎黯然说道:“在下父母年事已高,单是那高吊惊骇,恐已承受不了。”

沈木风道:“如是萧兄不和我沈某人割袍断义、划地绝交,这两位老人家也就是我沈水风的长辈,那自是敬如上宾、尊如师长了。”

萧翎只觉他每字每句,都如铁锤一般,敲在心上,心头激愤异常,但想到父母的安危,只好强自忍了下去,尽量平和地说道:“往事已过,不堪回首,各位还是谈谈眼下的事。”

沈水风淡然一笑,道:“好,萧兄准备如何拯救令尊、令堂?”

萧翎道:“时已至此,大庄主也不能再耍花招,你要我萧翎办什么?还是说明吧!”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好!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你没法取到当今少林寺掌门方丈的人头,分尊立即可获自由。”

萧翎愕然道:“少林寺掌门方丈?”

沈木风道:“不错,以萧兄的武功,取那少林掌门方丈的项上人头,并非是什么困难之事。”

玉兰突然接口说道:“大庄主,贱婢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言?”

沈木风笑道:“好,你说吧!”

玉兰道:“大庄主要萧爷取得少林掌门方丈项上人头,只放萧老爷一人自由,那么夫人可是另有条件?”

沈木风道:“你听得倒是清楚得很。”

萧翎只觉一股怨愤之气,直冲而上,霍然站了起来,怒声说道:

“如若我不答应呢?”

沈木风道:“那就只有把令尊、令堂永留在百花山庄了。”

萧翎冷冷说道:“大庄主武功高强,我萧翎早有耳闻,今日正好领教。”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我相信你,绝不会逞此匹夫之勇。”

睑­色­一整,冷然接道:“你纵然有心和我动手,那也是以后的事,此刻,令尊、令堂的生死都在我掌握之中,只要我举手一挥,他们立将遭乱箭容身而死。”

萧翎抬头看那高吊半空的父母,豪壮之气顿然消失,黯然一叹,道:“那你就说吧,还有什么条件?”

沈木风道:“以少林掌门人颈上人头,交换令尊之命,也不过一命换一命,算不得什么苛刻,至于令堂,那就更简单了。”

萧翎强行压制着心中的激愤,道:“还要如何?”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容易多了,容易多了,只要你混入武当山去。”

萧翎冷冷接道:“杀了那无为道长,好使武当门下恨我入骨!”

沈木风道:“你对那无为道长有恩,他绝然不会防你,你只要出其不意的暗施毒手,岂不是方便的很?”

萧翎仰天长长吁一口气,黯然不言。

沈木风冷漠地接道:“咱们就此一言为定,你如能取无为道长人头,在下立时释放令堂,取得少林掌门人的人头,释放令尊,话已出口,不折不扣。”

萧翎垂下两行泪水,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沈木风摇头笑道:“别无可代之策,但限期可以订长三月,在此三月之内,在下自会善视令尊、令堂。”言下之意,如若三月之后,萧翎还不能取得少林掌门和无为道长的人头,那就要开始加刑于萧翎父母。

萧翎心知再言无益,缓缓站了起来,强自按下激动的心情,一拱手,道:“三月限满在下定当重来百花山庄……”

沈水风接造:“令尊、令堂年迈体衰,只怕是难当刑具加身之苦,萧兄重来百花山庄,望你已取得了少林掌门和无为道长的人头。”

萧翎只觉沈水风每字每句,都如利剑一般,刺入胸中,全身震颤,转过身子,步履踉跄而去。

金兰、玉兰互相望了一眼,齐齐站起身来,道:“奴婢们就此别过。”

沈木风哈哈大笑,道:“两位姑娘要多多照顾和劝慰那萧翎,别让他气出病来,不但苦了自己的身体,而且也害了两位老人家。”

玉兰道:“大庄主但请放心,奴婢自当善为劝解三爷。”

沈木风道:“那很好,恕我不多送了。”

金兰、玉兰齐欠身一礼,转身追上萧翎,出了百花山庄。

萧翎气愤填胸,心头一片茫然,不辨方向的一阵乱定,直待走到江边,才停了下来。

金兰、玉兰,知他心头烦恼,也不敢多言相劝,相随身后而行。

萧翎望着那滔滔江流,呆呆出神,足足有顿饭工夫之久,不发一言。

金兰低声对玉兰说道:“三爷神志似乎已经有些迷乱,咱们得想个法子,让他清醒才是。”

萧翎突然长长吁一口气,回头说道:“我很好,两位不用多费心了。”

玉兰双目眨动了一阵,道:“此时此情,必得以大智慧、大定力,应付难关,尚望三爷能够保持冷静,好在三月时光,不算太短,或可想出良策拯救老爷、夫人。”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已和那沈木风、周兆龙割袍断义,以后不用称我三爷了。”

金兰道:“妾婢们叫顺了口,不叫三爷,真不知该称呼什么才好。”

萧翎道:“叫我萧翎吧!”

玉兰摇摇头,道:“这个妾婢们担当不起。”

萧翎道:“彼此都是人,那来的尊、卑之分,叫我萧翎有何不可?”

金兰道:“直呼姓名,妾婢们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萧爷既是瞧得起我们姊妹,妾婢就斗胆叫你萧相公了。”

萧翎道:“随便你们叫吧!”缓缓坐了下去。

玉兰屈下一膝,柔声说道:“妾婢身受扫公大恩,朝思暮想,无以为报,如今老爷和夫人,被困百花山庄,照料乏人,妾婢想返回百花山庄,请求那沈木风让妾婢去照料老爷、夫人,相公有金兰姊姊照顾,实不用妾婢……”

萧翎接道:“什么?你要回百花山庄?”

玉兰道:“不错,我要去照顾老爷、夫人。”

萧翎道:“你不用多费心机了,沈木风不会答应的。”

玉兰道:“如若妾婢让他废去武功,说是奉三爷之命而来,或可得偿夙愿。”

萧翎摇摇头,道:“不行……”

玉兰俊目四顾了一阵,道:“相公,百花山庄的周围,到处都有暗桩,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暗桩监视之下,妾啤之意,咱们先兜上一个大圈子,扰乱那些暗桩的耳目,再设法找一处坐息。”

萧翎道:“好吧!就依你之见。”当下转向正南行去。

三人奔行的速度甚快,眨眼之间,跑出了好几十里。

萧翎停住脚步,四下一望,只见一座茅屋,孤立在荒凉的田野中。

玉兰微微一笑,道:“相公,咱们到那茅屋中养息一下­精­神吧!

这四周一片辽阔麦田,一眼可见百丈内的景物,如是百花山庄中的暗桩盯来,最是容易发现。”

金兰道:“咱们最好能设法抓住一两个暗桩,要地传出一些假讯,混乱那大庄主的耳目,那就更好了。”

玉兰道:“小妹也有此意。”

二女胆气似是逐渐的壮大起来,只看的萧翎心中大感奇怪,暗忖:这两人对那沈木风一向都敬畏异常,此刻怎的竟似变了一个人般,心中念头转动,不觉间问道:“你们两个好像胆子大的多了?”

玉兰柔婉一笑,道:“相公可是觉着有些奇怪吗?”

萧翎道:“你们久处在沈木风的积威之下,一向是对他敬若神明,此刻竟然有胆子和他作对?”

玉兰道:“那是因为我们想通了一件事。”

萧翎道:“想通了什么?”

玉兰道:“土为知己死,相公待我们思情深厚,妾婢们但愿能为相公尽点心力,虽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这心愿使妾婢胆气大增。”萧翎道:“原来如此。”

谈话之间,人已行近茅舍。

这是荒凉的荒屋,房中难了很多麦草,别无他物。

萧翎大步行入屋中,说道:“这地方不错啊!咱们就在这里养息­精­神。”

玉兰玉腕一翻,唰的一声,拔出背上长剑,目注堆积的麦草,高声说道:“快些给我出来,不然我要放火了。”

萧翎一皱眉,正待发问,忽见玉兰连连向他施眼­色­,只好忍了下去。

金兰冷哼一声,道:“姊姊出来,咱们烧给他瞧瞧。”

两人一搭一挡,用尽诈语,但那麦草中却是毫无动静。

金兰沉声说道:“给我一个火折,咱们分成两面烧吧!”

只见麦草分裂,跳出一个蓬头赤足的小叫化,望了二婢一眼,哈哈大笑道:“好啊!

两位姑娘竟然把我小叫化给骗出来了。”

玉兰目光转动,上下打量了那小叫化一眼道:“你是谁?”

那小叫化笑道:“小要饭的,天下何处不可见,用不着大惊小怪。”

玉兰冷冷说道:“你身手矫健,分明是武林中人!”

小叫化道:“是又怎样?”

金兰突然接口说道:“风闻人言,江湖之上,有一个丐帮,帮中之人,都是乞丐装束,但人人武功了得,你可是丐帮中人?”

那小叫化反问道:“你们可是百花山庄中人?”

萧翎一直冷眼旁观,不Сhā一语。

金兰、玉兰虽是听闻过很多江湖上事情,但只是在那百花山庄中听人谈起,并未实际在江湖之上走动,经验究是不多,听那小叫化反问之言,立时启口道:“不错,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那小叫化虽然刁钻古怪,但也听得愕然不解,茫然问道:

“为什么?”

玉兰道:“咱们目下已脱离了百花山庄……”忽然觉着不对,急急接道:“你问的这样清楚,是何居心?”

小叫化笑道:“如若两位说的实言,在下这里先向两位恭喜了。”

金兰道:“你问的我们都讲了,我们问的你也该说个明白了!”

小叫化道:“纵然你们是百花山庄中人,我也不伯,不错,我就是你听闻过的丐帮中人。”

萧翎曾经听庄山贝说过,百余年前丐帮一直是武林中第一大帮,门人众多,遍及大江南北,尤其高手辈出,鼎盛时期,声望凌驾各大门派之上,向为武林视为泰山北斗的少林,亦是有所不及,三十年前,丐帮中发生重大变故,帮中长老,为争帮主之位,形成一场自相残杀的悲剧,落败一方,勾结了外面强敌,演出了一场激烈的血战,那一战,使丐帮中十大长老伤亡殆尽,也使帮中的数种绝技失传,从此声望大落,但如以拥人之众,弟子之多而言,仍为武林中第一大帮……

玉兰喜道:“久闻丐帮中人,个个是忠义侠土,今天有幸一晤。”

那小叫化衣着虽然破败,油污满脸,但却掩不使清秀之貌,被玉兰高帽子一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哈哈一笑,道:

“姑娘夸奖了。”

玉兰突然长长叹息一声,回目望了萧翎一眼,欲言又止。

原来她忽然想到如有丐帮中人相助,或可救出萧翎的父母,但话到口边之时,突又想起,此事太过重大,万一此人不是丐帮之中弟子,或是不肯答应,岂不是尽泄隐秘,而且又不便做主,才把想欲出口之言,重又给咽了回去。

那小叫化缓缓把目光移注到萧翎身上,不停的上下打量。

萧翎一抱拳,道:“在下亦听过丐帮的名声,只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那小叫化道:“兄弟彭云,请教大名。”

萧翎道:“在下萧翎!”

彭云双目突然闪动了一阵,道:“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小要饭的久闻大名了!”

萧翎道:“唉!在下此刻已非百花山庄中人。”

彭云道:“小要饭曾从那豫、鄂、湘、赣总瓢把子口中,听得萧兄大名。”

萧翎道:“那马文飞可在此地吗?”

彭云道:“他和敝帮中几位长老,走在一起。”

萧翎道:“在下有事,希望能见马总部把子一面,不知彭兄可否告诉他们的所在。”

彭云道:“目下他们身在何处,小要饭的也不知道,不过,我却可以替你找找,但不知那马总瓢把子,是否肯和你相见。”

萧翎道:“但愿彭兄通知那马总瓢把子一声就是,见与不见,由他决定。”

彭云道:“好!明日日落之前,小要饭的给你回信。”

萧翎说道:“明日午时,咱们在此地相见如何?”

彭云略一沉吟道:“好!咱们一言为定……”微微一顿,接道:“这地方暂时奉让三位。”纵身一跃,飞出茅舍眨眼不见。

萧翎望着那小叫化的身形去远,才回顾了玉兰一眼,道:“你怎的发现这室中有人呢?”

玉兰微微一笑,伸手指着门边,道:“只怪那小叫化太爱吃了。”

萧翎顺着她手指瞧去,只见一块寸余大小的­鸡­骨,弃置在窗台边,不禁赞道:“你很细心。”

玉兰造:“相公夸奖了。”

金兰突然Сhā口说道:“丐帮中人,突然在此出现,只怕是有为而来。”

玉兰道:“大庄主重出江湖一事,已然传遍江湖,他昔年结仇无数,此刻又一意孤行,只恐已引起天下武林的关注,纷纷赶来此地,查看形势,唉!只怕近日之内,即将有一场惊人的搏杀恶战。”

金兰道:“咱们借机和天下英雄联手!”

玉兰摇头接道:“不行。”

金兰道:“为什么?”

玉兰道:“在未救出老爷、夫人之前,咱们还不能和百花山庄中人正面冲突,相公武功高强,搏斗之间,恐怕是难免伤人,如是过分激怒那沈木风,只怕是两位老人家要吃亏。”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缓步走向茅屋一角,盘膝坐了下去。

玉兰道:“根公放心打坐,妾婢为你护法。”

要知那萧翎内功正值大进期间,每日打坐调息,不可缺乏,而且一经打坐,很快就进入了物我两志之境。

玉兰提起手中长剑,步出茅舍,环行了一周,重又入室,低声对金兰说道:“四周形势开阔,最利于守,姊姊也请调息一下,由我一人护法即可。”

金兰道:“好!一个时辰之后,叫我接你的班。”起身走向屋角,盘膝坐下,运气调息。

荒凉的茅室之中,只余下玉兰一个清醒之人,手握长剑,耳目并用。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辘辘轮声,由远而近,直行过来。

玉兰心中一动,暗道:这来人不知是敌是友,是友还则罢了,如若是敌,必得先要叫醒他们早作准备。心念转动,悄然而起,行至门侧,探首望去,果见一辆马车,急急驰来。

在这荒凉的郊野中,突然驰过来一辆马车,自然非平常的事。

玉兰正待回身叫唤醒金兰,突见车帘挑了起来,跳下来一个白­色­劲装、胸绣金花的娇媚女人。

只听那­妇­人咯咯笑道:“三庄主在这里吗?”

口中问话,人已直向茅舍中闯了过来。

来人正是满身藏有剧毒之物的金花夫人。

玉兰自知拦她不住,故意提高声音,道:“夫人别来可好。”想借此惊醒萧翎、金兰。

金花夫人一阵风般,冲入了茅舍,萧翎已闻惊而起,暗作戒备。

金兰也被玉兰故意提高的声音惊醒,和玉兰双双挡在门口。

二婢心中暗作算计,如是金花夫人万一和萧翎闹翻动起手来,两人守在门口,既可阻敌退路,又可阻拦救应。

金花夫人举起纤白玉手,理一下鬓前散发,笑道:“幸喜你没走远。”

萧翎对金花夫人,有着畏惧和厌恶的混合心情,当下答道:

“为什么?”

金花夫人笑道:“小兄弟,这样简单的事,都想不出来吗?

你如走远了,我怎能这般容易的找得到你。”

萧翎道:“夫人找我,有何见教?”

金花夫人回顾了二婢一眼,道:“这两个丫头靠得住吗?”

萧翎道:“她们都随我一齐背叛了百花山庄……”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接道:“小兄弟,难说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敢保证她不是那沈水风派在你身边的好细?”

萧翎道:“在下自信不致看错,不用夫人费心。”

金花夫人道:“好!那咱们就不谈这个,谈谈你今后行迹如何?”

萧翎道:“居无时地,四海为家。”

金花夫人道:“你认为沈木风会放过你吗?”

萧翎斩钉截铁地道:“我不怕他。”

金花夫人笑道:“不用犟嘴,你不是已经答应他,去杀那少林掌门方丈吗?”

萧翎道:“那沈木风卑鄙无耻,竟把我父母掳作人质,迫我去杀那少林掌门方丈!”

金花夫人道:“少林寺一向被你们中原武林视作泰山北斗,想那戒备定然十分森严,凭你一人之力,如何能杀得了那少林寺掌门方丈?”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此事虽是艰苦万分,但也是无可奈何!”

金花夫人突然一整脸­色­,道:“小兄弟,你认为你杀了那少林寺掌门方丈之后,那沈木风当真会释放令尊令堂吗?”

萧翎呆了一呆,道:“那沈木风为人老好巨猾,是否会临时变卦,很难预言。”

金花夫人突然仰脸咯咯大笑起来。

萧翎被她笑的心头火起,怒声喝道:“你笑什么?”

金花夫人道:“我笑你吃了沈水风的苦头之后,对他的为人,仍是一点也不了解,就算只身一剑,尽戮少林僧侣,他也不会放过你的父母。”

萧翎道:“为什么?”

金花夫人道:“因为武林中还有八大门派,和无数的高手和他作对,你本领愈大,武功愈强,他愈要紧紧的掌握住你不放,但你们道不同难相为谋,最后终难免火并一途,如今他既然掌握了控制你的一道无形枷锁,岂肯轻易放开!”

萧翎只觉地言来理由甚足,不禁黯然一叹,道:“夫人说的不错。”

金花夫人嫣然一笑,道:“咱们相识以来,第一次听到你这般赞我。”

萧翎缓缓抬起一双泪水晶莹的星目,叹道:“我萧翎不能承欢膝前,已是大大的不孝,如再连累了父母受苦,当真是万死莫赎的大罪了。”

金花夫人道:“小兄弟不用急苦,好在沈水风目下绝不会有一点亏待令尊和令堂之处,咱们有足够的时间救他们出来。”

萧翎征了一怔,道:“你为什么要这般的相助于我?”

金花夫人笑道:“我天生怪僻,越是讨厌我的人,我就越要帮他,直到他不讨厌我时为止。”这几句虽是说的笑话,但萧翎却听出那笑语中藏着无比的凄凉。

金兰、玉兰突然齐齐欠身作礼,道:“夫人如肯相助萧相公救出老爷、夫人,公子必然终身难忘此思此情。”

金花夫人咯咯笑道:“也不用他感激我,你们好好的照顾着他,不可贸然从事,我要去了!”转身一跃,人已到了室外。

就在她转身跃出的一刹那间,萧翎看到她似是滴落下两颗泪珠。

只听轮声辘辘而去,带起了两道烟尘。

玉兰望着那急驰而去的车影,长长叹息一声,道:“如若她说的都是真话,她不算一个坏人。”

金兰道:“可惜她未和咱们订下后会之约,以后无法找她了。”

玉兰道:“那倒不用了,咱们的停身所在,绝难瞒得百花山庄中的暗桩,她只要在百花山庄之中,随时可以知道咱们的停身所在。”

金兰回顾了玉兰一眼,低声说道:“看来百花山庄近日之中,就将发生事故,沈木风重现江湖,已然引起了武林中的关心!”

玉兰点头说道:“此刻,这百花山庄的周围,恐已云集了不少武林高手。”

忽听萧翎长长叹息一声,道:“你们也该休息一下,养养­精­神了,咱们随时可能会遇上一场恶战。”言罢,当先闭目而坐。

玉兰、金兰相互望了一眼,轻轻掩上木门,并肩盘膝而坐,运气调息。

萧翎心有所思,忧苦重重,一时之间竟是难以入定,抬头看二婢,似已入禅定之中,当下悄然站了起来,目光转处,忽见后窗处那垂着的草帘,微微启动了一下。

他出适时间虽然不长,但一直处在一个险恶、忧患的境遇之中,这使他了解了甚多江湖上的机诈险恶,阅历大增,看那垂着的草帘不似被风吹动,立时选择一个有利的方位,坐了下去,微闭双目,暗中监视。

过了片刻,那垂下的草帘,又轻轻启动了一下,重归静止。

这一次启开的距离甚大,显是有人在窗外用手拉动。

萧翎心中忽然一动,悄然取出千年蚊皮手套戴好,暗道:我倒瞧瞧是什么人物?仍然端坐不动。

大约又过了一盏热茶工夫,那垂覆的草帘突然开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张端庄严肃的粉脸,缓缓探了进来。

这面孔萧翎十分熟悉,一见之下,立时认出是归州酒楼上遇见的那位青衣姑娘,心中暗道:她一向和八手神龙端木正走在一起,她既在此处出现,想那端木正亦在左近了。

心中念头百转,人却是仍然端坐不动。

只见那明亮的大眼睛,闪动出一片杀机,冷冷的投注过来。

萧翎想到她那日在酒楼上刺杀周兆龙的往事,被自己横里阻扰,使她功败垂成,也是难怪她对自己记恨甚深。

忖思之间,那张由窗口探入的粉脸,已缓缓收了回去。

紧接着寒光一闪,一缕银芒破窗飞了进来,直­射­向萧翎前胸。

萧翎右手疾抬,接住了飞来暗器,凝神一看,原来是一枚小巧的银梭,梭尖处闪起一片蓝汪汪的颜­色­,显是剧毒淬炼之物,暗道:幸好我早已有备,带上了手套。顺手把银梭放在身后,仍然静坐未动。

只见那充满着仇恨的星目,又在窗口出现,瞪着萧翎瞧了一阵,移注在二婢身上。

萧翎心中暗暗忖道:你记恨我,暗下毒手,用淬毒暗器伤我,情尚可原,如对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也要一并施暗算,那就不可原有了。

只见窗口星目缓缓移开,启开的草帘,也缓缓放下来,显然并无暗算二婢之心。

萧翎暗暗吁了一口气,忖道:她放下草帘而去,那是认为我已经中了她淬毒死去,她能恩怨分明,不出手暗算二婢,可见还有几分磊落胸怀……

不解的是,自己身上既无伤痕,人又原姿未动,难道她就瞧不出一点破绽吗?

他反复忖思,仍是想不出那青衣少女,何以会如此大意。

又过了一阵,玉兰、金兰先后禅定醒了过来,二婢经此调息,­精­神大见好转。

萧翎也未把经过之情说明,悄然将毒梭藏好。

玉兰伸动了一下柳腰,笑道:“相公,腹中饥饿吗?”

萧翎摇头说道:“不饿。”

玉兰打开了木门,望望天­色­,道:“天已黑下来了,咱们也该走啦。”

遥闻马嘶之声,传了过来。

只听马蹄声,由远而近,行近了小庙。

一个粗重的男子口音说道:“是一座小小的茅屋,进去歇息一下。”

萧翎心中暗道:糟糕,这室中只不过方圆数尺之地,如何能够藏得了身子,看来非要被他们找出不可。

玉兰轻轻一扯金兰衣袖,分藏门内两侧。

只听步履声响,一个全身黑衣的大汉,快步走了进来。

萧翎心中还未决定该如何对付来人,但意识中,却有着不让对方发现之意,一提真气,身子平飞而起,贴在屋面之上。

那大汉警觉之心甚高,一脚踏入屋门,突然停了下来,唰的一声,抽出了背上单刀,喝道:“里面是什么人。”原来萧翎飞身而起的举动,太过匆忙,未留心衣襟带起了风声。

玉兰翻腕抽出长剑,正待跃出屋去,突见人影一闪,穿了出去,只见那快速的身法,已知是萧翎无疑,当下急急喝道:“相公不可放过他们。”紧随着跃出屋外。

凝目望去,萧翎已和人动上了手,那人手中虽有单刀,但已被萧翎掌力紧逼的不能施展,落败不过是转眼间事。

玉兰目光一转,只见丈余外处一人已然骑上马背,立时绕过萧翎,追了上去。

她因不知眼下三人是何身份,故已有心不让他们逃走一人。

马上人眼见玉兰追来,立时一带马头,急奔而去。

玉兰一提气,放腿疾追,眨眼之间,已追出五大开地忽闻衣袂飘起,掠顶而过,一条人影,有如飞鹰下扑,一把抓住了那马上人,生生从马背上拖了下来。

玉兰伸手提起那人,仔细一瞧,竟是个十四五岁的童子,当下笑道:“这三个人不知是何来路,咱们得仔细审问一下。”缓步走回屋中。

金兰早已把屋外之人,提入室中,玉兰放下手中童子,低声对萧翎道:“相公请问。”

萧翎摇摇头道:“还是你来问吧!”

玉兰一扬手中宝剑,掠着三人面上扫过,道:“老老实实答复我的问话,如有一句虚言,被我听出破绽,当心­性­命!”一掌拍活那黑衣大汉身上|­茓­道,却顺势一脚踢中他“涌泉|­茓­”,接道:

“还是你先说吧!”

那大汉道:“在下先要知道姑娘身份,如是该说,咱们就一一奉告,如是不该说,姑娘也不用多麻烦了,一剑把咱们杀死就是。”

玉兰道:“很­干­脆,那你先问吧!”

黑衣大汉道:“姑娘是哪一道中人物?”

玉兰沉吟了一阵,道:“那是咱们公子,我们姊妹,奉伴公子游玩山水,很少和武林人物来往。”

黑衣大汉道:“请问你们相公贵姓?”

玉兰回顾了萧翎一眼,道:“我家相公姓萧……”她虽是聪慧过人,但终是缺少江湖阅历,应对之间,难以流畅。

那大汉道:“萧什么?”

玉兰心下好生为难,想到萧翎加盟百花山庄一事,天下皆已知闻,如若说出萧翎之名,这大汉定然认为是百花山庄中人……

一时竟是想不出如何回答。

只听萧翎接口说道:“在下萧翎。”

那大汉喜道:“你就是萧大侠,在下久仰了。”

萧翎一皱眉头,道:“不敢,不敢。”

玉兰道:“不用借故攀交情了,该说说你们的来历了!”

那黑衣大汉对玉兰之言,恍如不闻,却望着萧翎说道:“萧大侠找得我们好苦,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遇得全不费工夫。”

萧翎讶然说道:“找我?”

那黑衣大汉道:“你可是萧翎萧大侠吗?”

萧翎道:“在下正是萧翎。”

黑衣大汉道:“那不会错了。”

萧翎愕然说道:“什么事?”

黑衣大汉道:“在下受人之托,转交给萧大侠一件东西。”

玉兰怒道:“有话快说,有东西就快拿出来,似你这般吞吞吐吐的人,当真是急人的报。”

黑衣大汉伸手探入怀中,摸出一只书简,递向萧翎手中道:

“萧大侠先请瞧过这封书馆,咱们再谈不迟。”

萧翎接过书简,心中大是疑惑,此信不知是何人手笔,也不知写的什么?如何能和我萧翎扯上关系。

他自知初入江湖,可算得识人不多,这封书信,八成是要找那假冒自己之名的蓝玉棠。

他虽是心作此想,但却是无法按捺下好奇之心,低声说道:

“玉兰设法点起一个灯火如何?”

玉兰道:“相公不可造次,江湖之上,无所不有,先让贱妾问出此信来历,再作决定。”

萧翎亦曾听那庄山贝谈过江湖的诸般­奸­诈­阴­谋,当下不再言语。

玉兰回头对那黑衣大汉说道:“这信是何人所托的?”

黑衣大汉目注玉兰,吞吞吐吐地道:“是一位姑娘所托。”

只听萧翎Сhā口说道:“那女子姓什么?”

黑衣大汉道:“在下只知她姓岳……”

萧翎只觉心头突然被人打了一拳,起了一阵剧烈的波动,良久难以自制。

玉兰似是已觉出萧翎激动的神情,伸出手去,握住萧翎的右腕,说道:“相公,你怎么啦?”

萧翎道:“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目光转到那大汉脸上,问道:“那位岳姑娘在何处?”

黑衣大汉道:“那位岳姑娘曾经告诉我等,她已在信中写的明白,只要我等把此信亲手交给萧翎,也就是了。”

萧翎道:“你们和那岳姑娘有何渊源要这般东奔西走的替她送信?”

黑衣大汉道:“在下等受过岳姑娘救命之恩,亲口答应岳姑娘,不论找遍了天涯海角,亦要把此信亲手交给萧大侠。”

萧翎道:“你们在何地,遇上岳姑娘的?”

那大汉道:“大巴山中。”

萧翎暗道:那大巴山绵连手里,谁知你们在大巴山何处被救,似这般笼统之言,岂不使人多疑。

心念电转,却未说出口去。

那大汉沉吟了一阵接道:“那是黄昏时分,我等误入了别人的禁地,给人生擒,被囚在一座高峰之上,让我等自生自灭,那山峰高出云表,罡风如刀,上面苦寒无比,普通之人,不消两个三个时辰,便被冻僵,就算是有着武功之人,也难支持多久,正当不立之时,岳姑娘却突然出现……”

萧翎心中一动,暗道:我那岳姊姊用的软剑,江湖之上,甚少见到,他如见过,定然知道。急急接口说道:“那位岳姑娘用的什么兵刃?”

黑衣大汉道:“没带兵刃。不知她使用何物,斩断了我等身上捆绑的牛筋,解救了我等­性­命,指示了我等下山之路,嘱我等代她转交一封书信,飘然而去。”

玉兰晃燃火折子,说道:“相公,打开书信瞧瞧吧!不要被他们欺骗过去。”

萧翎依言拆开书信,只见上面写道:“见字即来大巴山秀云峰下。”

简简单单的十一个草书。

萧翎想不到竟是这样一封简单的信,他尽力回想岳小钗的笔迹,但相处之时,自己年纪幼小,根本已无法想起,是否看到过岳小钗的笔迹。

萧翎心中对那岳小钗的怀慕,十分殷切,虽然觉着这封简单的函件,疑绽重重,但心中又盼望它确是岳小钗所写的。

深重的怀念,使他自己想出了一种理由来解释这封函件短促的原因,他心中暗忖道:

岳姊姊写这封书信之时,并不知此信会真的到我手中,也许她写了一百封这样的短函,交托给数百人找我,多一封信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找到我的机会,就算此信落入了别人手中,也不要紧,她可以隐在暗处,默查那赴约之人,如若不是我,自然不用现身相见了。

他愈想愈觉理由正确,赴约之心,油然而生。

夜雾更浓,茅屋内外,一片漆黑。

忽然,听得一阵细语之声,传了过来。

那声音十分遥远,虽闻其声,却无法辨出说的什么!

玉兰低声对萧翎说道:“平常日子里,如有武林人物进了百花山庄百里之内,立时由快马、飞鸽传入百花山庄,每到天­色­入夜之后,三更之前,那人在百花山庄之内所作所为,都被详细的记入了一封密函之中被送往百花山庄……”

萧翎吃了一惊,道:“有这等事……”忽然想起沈木风在各大门派之内,都安了­奸­细、眼线,各大门派中有什么动静作为,他都能够了如指掌,在这百花山庄百里之内,布下眼线,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只听玉兰说道:“因此,这附近武林人物的活动,定然已得沈水风的默许,或许他别有所图,不加过问。”

萧翎低声向玉兰说道:“此地似是一个四通八达的要隘,不宜久留,趁天­色­未明,咱们带着三人走吧!”

玉兰道:“好!贱妾开道,金兰姊姊清照顾这三个人,如是他们故意刁难,不愿行动,或是招惹同道,无事生非。让别人先和我们打了起来,他们袖手旁观,从中取利,那就先杀了他们,一个捣蛋杀一个,三个刁难一起杀!”

她似有意让三人听到,最后这句话,故意提高了声音。

玉兰当先出了茅屋,萧翎紧随玉兰身后而行,金兰走在最后,监视着三人的行动。

夜­色­逐渐的消退,东方天际,已隐隐泛现出银白之­色­,但雾气却更见浓重。

玉兰对四周地势,似是十分熟悉,一语不发,低头疾走。

大约有顿饭工夫之久,到了一座竹篱环绕的茅舍前面。

此际,天­色­已经大亮,景物已清晰可见,只见那茅舍修筑的十分整齐,竹篱内栽植了不少花草,牛羊成群,散在四周青草地上。

玉兰走上前来,叩动竹篱高声叫道:“有人在吗?”

只见茅舍两扇紧闭的木门,呀然大开,一个全身黑衣的大汉,大步奔了出来,一面高声问道:“什么人?”

玉兰道:“我!快些开门!”

黑衣大汉开了篱门,一眼见是玉兰,立时拜了下去,恭谨地道:“原来是玉兰姑娘,小的未能远迎……”

玉兰一摆手道:“不用客气啦!快些回房中去。”

那大汉望了萧翎一眼,抱拳道:“诸位请进。”

萧翎心中暗暗忖道:这玉兰确是不可轻视,竟是早已有准备,到处市有安身退路,心中在想,人却急步走了进去。

那黑衣大汉匆匆关上篱门,把萧翎一行人让人茅舍,翻身扑倒地上,对玉兰行起大礼来,玉兰娇躯一闪,扶起那大汉,说道:“不用多礼,我们腹中饥饿,可有食用之物?”

那大汉道:“小的立刻去为几位准备,姑娘请稍候片刻。”匆匆出室而去。

金兰一蹩柳眉儿,道:“你怎识得此人?”

玉兰微微一笑,道:“我对他有过救命之恩,想不到此刻,竟有用着他之处。”

金兰心知旁人在侧,玉兰不便言明,也不再多问。

只听那年纪较大的老者,重重咳了一声,道:“几位将我等三人带来此地,不知用心何在?”

萧翎心中暗道:不错啊!把他们三人带来,总该有个发落才是,但自己又想不出适当之策,回目对玉兰道:“听他们之言,不似作伪,不如放他们去吧!”

玉兰道:“目下这归州附近,正云集着无数高手,龙蛇混杂,正邪皆有,如若咱们一步失错,后悔就来不及了!”

那老者道:“听姑娘口气,倒是存下杀我们以绝后患之心。”

玉兰道:“如果在数月之前,不用你提醒我,你们也别想活了,此刻我已无此打算。”

那老者愤愤地说道:“我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却不料落得如此下场。”

萧翎突然站了起来,右手连挥,拍活了三人的|­茓­道,道:

“三位如是说的实言,我萧翎心领盛情,日后见面,必有一报,三位如说的谎言,最好别再和我等见面了,三位请吧!”

那黑衣大汉打量了萧翎一阵,道:“咱们说的句句实言,萧大侠如是不信,那也是无法之事。”回身大步而去、那一老一少,紧随那大汉,出了茅舍。

第二十九回喜见故人留书

玉兰眼看萧翎做主放了三人,心中虽是不以为然,但却不敢出面阻拦,当下沉声说道:“如是有人查问我等行踪,三位最好是不要泄漏。”

那三人心中似是充满着激愤,也不答话,扬长而去。

萧翎望着三人消失的背影,长长叹息一声,道:“目下我有两个心愿了。”

玉兰道:“救出了老爷、夫人,你再去会会那位岳姑娘。”

萧翎道:“不错。”

玉兰道:“妾婢有一事,始终想它不通。”

萧翎道:“什么事?”

玉兰道:“自然是关于那岳姑娘。”

萧翎道:“岳姑娘怎么样?”

玉兰道:“怕相公听了生气。”

萧翎道:“不妨事,你说吧!”

玉兰道:“萧翎二字,近年中崛起江潮,很快就响彻了整个武林……”

萧翎接道:“你是说的那假冒我姓名的蓝玉棠?”

玉兰道:“不管真实姓名,蓝玉棠还是白玉棠,但江湖上知道的,却是萧翎之名,他武功高强,侠名远播,算得才貌双绝,那时,妾婢还在百花山庄中,已然久闻萧翎之名了……”

金兰突然Сhā口道:“相公初到百花山庄之中,我们听到相公之名,亦曾误认是那位假的萧翎呢。”

玉兰偷偷瞧了萧翎一眼,接着说道:“沈木风未出江湖之前,那萧翎的崛起,可算得哄动武林一件大事,如若那位岳姑娘当真的要找萧翎,只怕也不是要找相公。”

萧翎仰脸望天,自言自语地说道:“当真的那么巧吗?”

玉兰笑道:“真假两萧郎,一个胜过一个,相公如是赶去赴约,也许一样能……”

她本想说雀屏中选,话到口边,突觉太过放肆,赶忙住口不言。

但闻萧翎自言自语地说道:“为什么她要姓岳呢?难道世上当真有这样的巧合吗?”

金兰道:“怎么?相公可是认识一个岳姑娘吗?”

萧翎道:“正因如此,才使我满腹怀疑,无以自解。”

只听步履声响,那大汉捧着食用之物,走了过来,恭恭敬敬的向玉兰说道:“粗茶淡饭,只怕难合姑娘口味。”

玉兰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这座茅舍,暂时借给我们用用如何?”

那大汉道:“在下这条­性­命,都是姑娘所救,姑娘叫小的死,小的亦是万万不敢推辞,何借这一所茅舍。”

玉兰道:“我们已给你带来了麻烦,快去收拾细软之物,早些去吧!”

那大汉愕然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玉兰道:“我已脱离了百花山庄,但他们却苦苦追求不舍,我既到了此地,他们很可能随后就到,你既无能助我,还不如早些逃命去吧!”

那人似是对百花山庄有着无比的畏惧,当下说道:“小人想留在此地,帮姑娘共御强敌……”

玉兰急急挥手说道:“你留此与事无补,反而有害,快些收拾东西走吧!”

那大汉道:“恭敬不如从命。”匆匆奔入卧室,片刻之后,提着一个小包裹,对玉兰长揖一拜,急急而去。

金兰道:“这人很怕死。”

玉兰道:“不能怪他,他亲眼看到二庄主连续处决他六个伙伴,心中如何不害怕,他这一生一世,只要听到百花山庄四字,都将吓得亡魂离体!”

萧翎道:“舍外牛羊成群,你为何要他舍此基业而去?”

玉兰道:“三爷放了那三个人,必将泄露咱们行踪,别说百花山庄中人找上来了,便是那三人去而复返,也会要他的命。”

萧翎略一沉吟,道:“你说的有理,防人之心不可无。”

玉兰目光一掠桌上食物,说道:“金兰姊姊清陪相公留在此处,我去约那小要饭的,要他到此地来相见。”

萧翎道:“何不同行赴约?”

玉兰道:“大白天里,相公行动,太过惹人注目,在老爷。夫人未脱险之前,我们行踪愈是神秘愈妙。”

萧翎道:“方圆十里,尽都是百花山庄中的暗桩,你一人行动,岂不是危险更大?”

玉兰道:“不妨事,妾婢易容改装而行,他们就不会注意了!”起身而去。

片刻之后,只见一个满脸污灰、破履褴衫之人缓缓走了过来,笑道:“相公,您看看我可像那小要饭的?”

萧翎哑然一笑,道:“扮装得很像。”

金兰道:“你要多加小心,不要露出破绽。”

玉兰道:“如在平时,我再改扮的像些,也难以避过百花山庄中的暗被耳目,但此刻,形势不同,天下英雄,云集于此,各­色­各形之人,无所不包,百花山在放任这些人在附近走动,迟迟不肯出手,不是另有­阴­谋,就是有所顾虑,此时此地,我这身装扮,足可鱼目混珠了。”

萧翎听她论事­精­辟,心中甚是佩服,暗道:这丫头才智过人,胆大心细,日后在江湖上,必有一番成就。

只见玉兰抱拳一礼,转身急奔而去,跃出竹篱,消失不见。

金兰目注玉兰去向,良久之后,才回头对萧翎道:“相公请静坐调息片刻,妾婢入厨,为你做些点心食用。”

萧翎道:“不用了,昔年我在那三圣谷中学艺时,常以瓜果果腹,这已经是很好了,此刻,这归州境内,到处都是武林高人,举炊难免要引起他们注意。”

金兰道:“妾婢从命,相公委屈了!”

萧翎匆匆吃过,金兰刚刚收拾好碗筷。

突闻呼的一声,篱门被人踢开。

金兰暗中探头一望,只见四个身着彩衣之八,鱼贯走了进来。

这四人在萧翎脑际,都留着深刻的印象,正是昔年在武当山上听禅阁中曾经见过的江南四公子。

五年不见,四人仍是那等自命风流的装束,一个个彩衣鲜艳、花枝招展。

萧翎略一打量四人,低声对金兰说道:“咱们快避开去。”双双闪入内室。

江南四公子大模大样的登堂入室,直进客厅,那当先而行之人,高声说道:“有人在吗?咱们兄弟腹中饥渴,快拿出一些食物和饮用的茶水。”

第二个不闻有人回答,立时怒声喝道:“这房中打扫甚是­干­净,不似无人居住模样,如是躲着不想出来,惹得咱们兄弟动了气,一把火烧你个寸草不留。”

躲在室中的金兰,微微一皱眉头,压低话声说道:“别让他真的烧了房子,妾婢还是先去应付他们一下。”

萧翎略一沉吟,道:“你要多加小心。”他在五年之前,和江南四公子匆匆见上一面,只觉四人不似好人,但四人品­性­如何,他却是不很清楚。

金兰点头说道:“妾婢自会小心。”缓步走了出来。

江南四公子,正待动手搜查,瞥见金兰缓步而出,不禁眼睛一亮。

那最后一人首先哈哈大笑,道:“好一位标致的姑娘!”

第二个朗朗接道:“深山育俊乌,茅屋出佳丽,古人诚不欺我。”

那当先一人接道:“不可唐突佳人……”

一抱拳,接道:“兄弟一阵风张萍。”

第二个接道:“在下五毒花王剑。”

第三个接道:“兄弟六月雪李波。”

最后一个躬身长揖,道:“在下寒江月赵光,适才言语多多开罪,还望姑娘恕罪。”

金兰不知这些人是故意装作,还是当真温文多礼,当下还了一礼,道:“四位请坐。”

五毒花王剑哈哈一笑,道:“这荒凉所在,只住姑娘一人,难道你不害怕?”

金兰道:“妾身和家兄同住于此。”

王剑道:“原来有令兄相陪。”

六月雪李波接道:“令兄可在吗?”

金兰道:“家兄赶集去了!”

寒江月赵光道:“这么说来,家中只有姑娘一人了?”

金兰已听出四人是有意在口齿上轻薄取笑,不禁心生怒意,冷冷说道:“家兄过午即可返家。”

一阵风张萍道:“不知姑娘有几位哥哥?”

金兰道:“一个。”

张萍笑道:“咱们如是把他杀了,收你作为义妹,岂不是成为四个了吗?”

金兰柳眉一耸,欲待发作,但却强自忍了下去,说道:“四位请在厅中稍坐,妾身去替诸位烧壶茶来。”转身向室外行去。

五毒花王剑突然一伸手臂,拦住金兰的去路,道:“咱们兄弟想喝一点酒,不知有没有?”

金兰略一沉吟,道:“让我去找找看。”

王剑手臂一缩,手指却顺势摸向金兰的粉脸。

金兰自幼在险恶的环境中长大,学会了忍耐,心中虽是羞忿难耐,但仍是忍了下去。

王剑哈哈一笑道:“老大,这般标致的姑娘,这一身细皮白­肉­,我不信她是在这茅舍中长大的。”

六月雪李波道:“不错,牧人村夫,纵然是有钱,也不会替她裁制绫罗衣裤。”

寒江月赵光突然一晃双肩,欺身而上,探手一把,抓向金兰后背。

金兰头也未回,一挫柳腰,凌空而起,飞出室外。

赵光笑道:“好快的身法,这叫不打自招。”

飞身出去,一招“金龙探爪”,抓向金兰右脱。

在这等形势之下,金兰纵然再想隐藏武功,亦是有所不能,右手“拦江截斗”,反击过去。

赵光笑道:“瞧不出你还有这般矫健的身手。”双手连环攻出。

金兰挥手还击,展开了一场恶战。

寒江月赵光施展擒拿手法,连攻了十几招,竟然全为金兰封架开去,这才知道是遇上了劲敌。

六月雪李波飞身一跃,抢出室外,道:“为兄助你一臂。”侧身递出一掌。

金兰封拒那赵光一人掌势,尚可应付,但加上了一个李波,形势顿然改变,大有应接不暇之势。

萧翎隐身内室,眼看金兰已难再支持下去,再不出面,金兰纵不受伤,亦将被人生擒,正待飞身而出,突听茅舍外传来一声冷笑,说道:“两个堂堂的男子汉欺侮一个女孩子,也不怕人笑话。”随着喝声,飞入一个个子瘦高,毡帽压顶,蓝­色­长衫的人。

那人身法奇快,话落口,人已飞身到金兰的身侧,疾攻一掌,挡开了赵光。

李波、赵光齐齐停下手来,回目一顾来人,冷冷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中州二贾!商八、杜九一向是焦不离盂,秤不离锤,你来了,那商八想必就在左近了。”

这来人,正是中州二贾中的冷面铁笔杜九,只听他冷冰冰地说道:“对付你江南四公子,社老二一个人已经够了。”

一阵风张萍接造:“咱们兄弟和中州二贾向无怨恨,杜兄伸手管我们兄弟之事,倒还是有些侠气。”

萧翎暗暗忖道:这中州二贾,虽处处以生意为重,唯利是图,但遇到节骨眼上,倒还是有些侠气。

一阵风张萍淡淡一笑,又遭:“你们中州二贾爱财,咱们兄弟喜­色­,各有所好,谁也谈不上什么高风亮节,侠骨义肠……”

冷面铁笔社九冷然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咱们兄弟一向是凭具才能,收人酬报,从来求强取别人毫厘,和你们江南四公子,岂可同日而语。”

张萍道:“如此说来,你们中州二贸,算是大仁大义的英雄了。”

杜九道:“咱们兄弟至少不算盗匪。”

五毒花注目四顾,不见商八同来,沉声对张萍说道:“老大,他既是有意找咱们麻烦而来,岂是好言好语可解,正好一试咱们兄弟年来苦练的合搏剑阵。”

张萍还未及答话,杜九已抢先说道:“好极,好极,在下能首先领教江南四公子新练绝技,当真是荣莫大焉,四位就请出手。”

一阵风张萍乃是江南四公子之首,在四人之中,也是较为持重的一个,这中州双贾一向同行同出,杜九所到之处,必有商八,此刻虽只有杜九一人,却终是放心不下,是以迟迟不肯出手。

江南四公子,五年前受挫于武当山后,使四人狂傲之­性­大为消减,自觉武功和当世第一流高手比将起来,实是不如人,四人一向在江湖之上游荡,章台走马,柳巷赏花,一掷千金,毫不吝惜,四公子因而得名。但那次挫败之后,四人居然发狠练起武功,研创出一种合搏强敌的剑阵,匆匆五年,剑阵已有大成,这才重出江湖。

四人再出江湖,就听得几件震动人心的消息,一是武林中崛起一个光芒四­射­少年侠客萧翎,二是息隐多年的血影子沈木风重出江湖,三是那萧翎竞投入了百花山庄,和沈木风联成一气。

这个传说宣扬于江湖之上。

江南四公子出道较晚,那沈木风早已归隐,但那沈木风在江湖上留下的事迹,四公子却听闻甚多。这消息,引起了四公子的好奇之心,联袂赶来归州。

沿途之上,他们发觉无数的江湖人物,都向同一方向集来,正孕育着一场大风暴。

到达归州之后,果见高手云集,到处是武林人物,这江南四公子,眼见一路上高手如云,行动举止亦不敢太过狂放,中州双贾名扬武林数十年,无往不利,张萍对五年前受挫的记忆犹新,不愿和难缠难斗的中州双贵为敌。

忽听冷面铁笔社九哈哈一笑,道:“四位怎么不肯出手,难道还要杜某人一一奉请不成?”

五毒花王剑怒道:“好狂的口气。”

右手一翻,长剑出鞘,刷的一剑,刺了过去。

但见冷面铁笔杜九身子倏然一转,避开王剑攻来的一招,双手中已多了两件兵刃,左手银圈,右手铁笔。

六月雪李波眼看形成非战不可之局,紧随着刺出一剑,口中说道:“诸位兄弟,他既然指名要一试咱们合搏的剑阵,何不就让他见识一番。”

张萍眼看已有两人出手,这个仇已然结定了,也就不如合力出手。

如能把这杜九先伤剑下,商八纵然赶来,亦可少去一个,如是能把他杀死,神不知鬼不觉,一埋了事,那是更好不过。

心念电闪,紧随发动,长剑一领,带动剑阵。

四公子分由四个方向,攻向杜九。

杜九左手银圈,右手铁笔,一齐挥动,分阻四公子四路剑势。

江南四公子剑阵发动,愈来愈快,转眼间,四人已各攻二十余剑,刹那间,寒光闪转,剑气漫天。

杜九自传武功高强,原本不把四公子放在心上,但斗了一阵之后,才知遇上了劲敌,今日的江南四公子,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当下改取守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铁笔、银圈,幻起了一片护身光幕,封架遮拦,力拒四封。

江南四公子,合力各攻三十余招,仍然找不出一点可乘之机,心中暗暗惊佩,忖道:

中州双贾,果非浪得虚名,如是我们单独和他过招,只怕都难战过二十回合。

一阵风张萍眼看杜九门户紧严,这般打下去,再有百招,也是难以收功,那商八总有赶来之时,那时中州双贾合力,胜算更是微小,当下剑法一变,剑阵随着变动。

这一阵风张萍乃四公子剑阵中的轴心,剑阵变化,全由他来带动。

但见四公子刻势突急,刷刷刷各刺三剑。

这三四一十二剑,快速至极,出手虽有先后,但却连连出击,一气呵成,有如同时攻出一般。

社九料不到四公子的合搏剑势,竟是如此厉害,但觉银芒电旋,由四面八方攻到,登时有着应接不暇之感。

萧翎隐在暗处,眼看社九渐临危境,大有应接不暇之势。心中一动,暗道:四公子合力出手,我暗中助他一臂,也不算有失光彩的举动,也正好一试柳仙子传授我那“豆粒打|­茓­”之技,有了几成火候。

心念转动,目光满室搜索,瞥见一座瓦缸中,装了一缸绿豆,伸手抓了一把,暗中运集功力,现准对手,弹出了一粒。

这时,一阵风张萍正挥剑刺向社九前胸,右臂高高举起,突觉肩并|­茓­侧一疼,剑势微微一缓。

原来萧翎初试此技,认|­茓­不准,未能击中张萍的“肩并”|­茓­,但他弹出的力遭强猛,虽未能击中|­茓­道,但张萍出手剑势,已然大受影响。

需知高手过招,不得有毫厘之差,张萍剑势一缓,杜九已乘机破围,铁笔封住了张萍剑势,左手银圈抡动。

一招“风起云涌”,一阵叮叮当当乱响,挡开了王剑、李波、赵光三人的剑势,脱出了剑阵,铁笔一起,点向张萍。

张萍反手一招“孔雀开屏”,洒出了一片剑花,档开杜九铁笔,李波、赵光,立时分由两侧绕了上来。

杜九吃过四人剑势合围之苦,哪里还容四人布成剑势,铁笔一振,反手点向李波,右手银圈挡住了赵光的剑势,一提真气,跃出八尺。

一阵风张萍哈哈一笑,道:“怎么样?咱们兄弟合搏剑势的滋味如何?”

杜九道:“算不得什么利害的阵势,如若那剑势果真利害,在下岂能如此来去自如?”

张萍苦笑一下,道:“那你就再试一次如何?”

他心中有苦难言,如非右臂突然一疼,击出的剑势缓了一缓,这杜九岂能轻易破阵而出。

杜九心中暗道:他们合搏剑阵,虽未必能要我之命,但如想胜得几人却是万万不能,但如不答应,岂不是示弱于人。

一时间犹豫难决,不知如何答复才好。

正为难,突听一阵哈哈大笑,传了过来,一人朗声接道:“好啊!贵兄弟四人,咱们兄弟两个,这票买卖对本对利、咱们兄弟接下了。”

社九不用回头看,只听那笑声,已知是商八赶到。

江南四公子,齐齐转目一望,只见一张圆脸,福字履,身着青绸长衫,外罩黑缎团花大马褂,大腹便便,又胖又矮之人,缓步行了过来。

一阵风张萍心中暗道一声:糟糕!如若中州二贾联手,咱们兄弟只怕万万不是他俩敌手,口中冷冷喝道:“你到很久了?”

金算盘微微一笑,道:“兄弟在另谈一票买卖,迟到一步,有劳诸位久候。”

张萍冷冷说道:“隐在暗处,出手伤人,岂是大丈夫的行径。”

商八微微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兵不厌诈,兄弟就是早来了,也不会给你说明白啊!”

张萍道:“中州双贾如秤伴锤,我早该知道你隐在暗处才对!”

商八道:“这一次就偏偏不让你猜对。”

社九冷冷接道:“江南四公子,狗不改吃屎,见了女子,就如蝇逐臭,老大,亮家伙动手,除了江南四公子,也好替世间保留下几位好姑娘。”

张萍道:“两位爱财如命,那也比咱们兄弟高不到哪里去。”

这时,金兰已退到萧翎停身内室的窗外,低声说道:“相公,那不是中州二贾吗?

相公终日里想寻找他们,此刻对面而处,怎不招呼他们一声。”

萧翎道:“不用慌,我要瞧瞧两人的品­性­如何。”

金兰心中暗道:口气如此托大,倒似是那中州双贾很听你的一般。

只听商八说道:“咱们兄弟虽然爱财,但决不伤格,从没有强取豪夺的事。”

杜九铁笔一振,点向张萍,口中喝道:“老大,不用和他们多费口舌了。”

张萍闪身避开,让开一招,长剑一挥,江南四公子立时合在了一起。

适才四人联手合斗那冷面铁笔杜九一人,未能伤得了他,此刻,再加上一个金算盘商八,自是更难对付。

四人心中明白,如若不以剑阵合力对付两人,难以撑过百把。

商八哈哈一笑,道:“五年来四位想来必已练有绝学。”喝声中,右手向怀里一擦,取出金算盘,举手一抖。

哗哗乱响声,泛起一片珠光。

张萍长剑领动剑决,四公子一齐出剑,斜横身侧,布成了拒敌的剑阵。

杜九抢了右面方位,说道:“这四个龟儿子,练成了合搏剑阵,咱们从两侧攻去,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张萍吃了一惊,暗道:这中州二贾,不但武功高强,料敌察事的经验,也非常人能及,如是两人当真的两侧攻上,合搏剑阵的威力,自是大减许多。

商八微微一笑,移向左面方位,抖动着手中金算盘,说道:“此刻,咱们还可以讲讲价钱,如是动上手,那就是敲定了生意,赔赚都得认命了。”

一阵风张萍举起手中长剑,摇了两摇,四公子方位忽变,成了一座方阵,口中应道:

“什么价钱,你开出来吧!”

商八哈哈笑道:“便宜,便宜,便是四位肯答应兄弟我一个条件……”话未说完,突闻一阵急促的狗叫之言传了过来。

杜九素知商八智计过人,戏骂言笑中,常寓奇谋,本待举笔攻出,闻言停了下来。

张萍一皱眉,道:“什么条件?”

商八道:“目下这归州附近,高手云集,贵兄弟想是早知的了!”

王剑道:“咱们兄弟又不是瞎子,自然早瞧到了。”

但闻那狗叫之声,愈来愈急,分明是有人正向这茅屋行来。

商八目光一掠那依窗而立的金兰,笑道:“四位可听过那神风帮吗?”

张萍道:“自然听过。”

商八道:“你可知道那神风帮主是男是女?”

张萍道:“咱们只闻神风帮之名,却是未见过那神风帮主。”

商八道:“这个兄弟可以奉告,那神风帮主乃是一位风貌绝世的年轻少女。”

张萍略一沉吟,道:“这个和咱们兄弟何­干­?”

商八道:“自然有关系了,四位贪­色­,我们兄弟爱财,那神风帮正是一票财、­色­兼具的买卖,如是贵兄弟愿和咱们合作,岂不是各取所需……”

张萍道:“是啦!你要咱们兄弟和你们合作对付那神风帮。”

金算盘商八望了江南四公子一眼,随即拨动手中的算盘珠子,口中念念有词地说道:

“二一添作五,二五合一十,三下五去二…”

江南四公子瞧着商八拨盘中珠子的举动,果然一副做生意的老板模样,心中暗暗好笑,但冷面铁笔杜九,却是心中明白,他心中是有了犹疑不决的为难之事。

第三十回双贾缠斗金蛇

商八拨了一阵算盘珠子,脸上泛起一种奇异的神­色­,回顾了那依窗而立的金兰一眼,突然一抖金算盘,口中发出一声低啸。

只听两声汪汪大叫,破空而来,两只卷毛大黑犬跃过竹篱,奔向商八身侧。

这两只大黑犬,高可及人,虽然狗形,隐隐中却如虎象,站在商八身后,四只巨目炯炯发光,不停的扫视四周。

一阵风张萍一直在等待着商八的答复,究竟是要如何一个合作之法,哪知商八好像忘了适才之言,凝神而立,似是在等待什么?

只听砰的一声,两扇关闭的篱门,被人一脚踢开。

一群装束诡异的人物,缓步走了进来。

当先两个身躯瘦高,全身黑衣的大汉,目光一掠中州二贾,冷冷说道:“果然又是你们,当真是冤家路窄。”

那商八看了两个大汉一眼,亦认出了两人身份,哈哈一笑,道:“原来是左兄、方兄,开道二鬼既然驾到,想来贵帮生亦就要到了吧!”

这两人正是那神风帮主坛前开道二鬼,铁判左飞和冤魂方横。

在两人身后,紧随着一个身着黑­色­道袍,胸前绣了一只金­色­小蛇,头挽道髻,枯瘦黑脸的怪人。

那怪人虽然瘦小,但双目炯炯,两道眼神,灼灼逼人。

那胸绣金蛇的道人身后,又随四个黑衣大汉,每人背上都背一把鬼头刀。

只听铁判左飞冷笑一声,道:“敝帮主是何等身份,岂是轻易可以见到的吗?”

那胸绣金蛇的黑袍道人冷冷接道:“本座乃神风帮主坛下金蛇令主,有话只管对我说,本令主自会酌情决定,或转告本帮主,或径行决定。”

商八笑道:“听你的口气,好像在神风帮中身份不低?”

铁判在飞道:“本帮主坛下三大令生,各有权责。”

商八笑道:“原来如此,在下倒是失敬了。”

金蛇令主冷冷笑道;“五年之前,你虽和本帮中有过一次冲突,那时本令主适有要事,未随帮主驾前,那次梁子,想你尚未忘去吧?”

商八呵呵一笑,道:“咱们生意人向来是只讲利害,从不记恩仇,别说五年前了,就是三个月前的事,如果和咱们兄弟利害消失,在下也是一样记不起来。”

金蛇令主冷笑一声,道:“但本帮主却是念念不忘你们中州二贾那次捣乱之事,记恨至今难忘,今日既叫本座碰上,自是不会再轻易放过两位。”

杜九冷哼一声,道:“不放又待怎样?”

金蛇令主道:“有劳两位随同本座一行。”

商八笑道:“开过来价钱听听,在下兄弟一向不愿做亏本生意。”

金蛇合主月光一转,望了身后四个黑衣人一眼,道:“给我拿下。”

四个黑衣人应了一声,刷的一声,抽出了背上的鬼头刀,分由四个方向包围上来。

冷面铁笔杜九双肩一晃,迅快无比的抢了一个方位,和商八保持了九尺距离,铁笔护胸,冷冷地说道:“兵刃无眼,动起手来,不死必伤,四位如果不怕死,尽管上来。”

这是一个恰当无比的距离,使四个黑衣大汉,无法组成合围之势,但中州双贾,却能收前后合攻之效。

只见那四个黑衣大汉突然一分,两人一组,分向中州二贾围攻过去。

一阵风张萍长剑一领,收了剑阵准备退下观战,却不料他那举剑一挥,却引起了金蛇令主的怀疑,冷笑一声,沉有喝道:“不要让他们四剑合壁。”

原来这金蛇令主,见识广博,一眼间,已瞧出江南四公子,会一种合搏剑阵,凡是合搏之术,必然大具威力,金蛇令主眼看一阵风张萍挥动长剑只道他要变剑势,传谕先发制人。

开道二鬼铁判左飞,冤魂方横,昔年曾吃过中州二贾之亏,心知二人武功高强,有些畏惧,幸好那金蛇令主也未下令让两人出手,对付中州二贾,但两人对江南四公子,却是未入在眼中,应声而出,分向四人攻去。

一阵风张萍原想带领三位兄弟,袖手旁观,先让中州双贾和这些人打个­精­疲力竭,坐收渔利,却不料那金蛇令主,自作聪明的传下令谕,要先发制人,阻止他们四剑合壁。

这一来自是惹恼了江南四公子,张萍长剑斜里刺出,一挡左飞,王剑、李波、赵光,也立时回绕而上。

刹那间,寒芒流转剑气漫天,把二人困入了一片剑光之中。

江南四公子急快的剑势,有如狂风骤雨,迫得开道二鬼无法腾手取出兵刃。

金蛇令主礁的一皱眉头,他万没料到,开道二鬼一出手就被对方剑阵所困,迫得险象环生。

四个手执鬼头刀的大汉,也和中州二贾动上了手,剑光绪影,激战甚烈。

金蛇令主一掠目下形势,已知今日之战,于己大是不利,那中州双贾虽是以二对四但却攻多守少,抢去了先机。

衡度形势,开道二鬼的处境更是险恶,生死只不过悬于顷刻之间,金蛇令主不得不先解两人之危,当下一探腰间,取出金蛇鞭,大喝一声,蛇鞭一抖,直向四公子剑阵冲去。

一阵风张萍长剑斜里挑剑,一撩金鞭,人却疾向旁侧让开两步。

江南四公子费了数年之功,创出这合搏剑阵,四人早已习练了千百遍,适才和杜九恶斗一阵之后,剑阵变化已然更见灵活,张萍向后一退,王剑、李波、赵光已然了解到他的用心,三人齐向后退了一步,剑阵扩展,立时连金蛇令主,也圈入了剑势之中。

但这一缓的工夫,左飞、方模却借机取出了兵刃。

左飞是两只短小的狼牙­棒­,方横却是一对丧门杖。

金蛇令主冷笑一声,道:“本座倒是要见识一下你们这合搏剑阵,有什么出奇之处。”

口中说话,手中金蛇鞭,却连出四招,分攻江南四公子每人一招。

他这金蛇鞭,打制的十分­精­巧,看上去有如一条活蛇一般,手握蛇尾,而以蛇头攻敌,蛇口开合之间,红信伸缩,瞧上去十分恐怖。

江南四公子怕他金蛇口中,藏有暗器,不敢挥剑封架,齐齐向后退避。

这一来剑阵在无形之中散去。

金蛇令主哈哈一笑,道:“四位的合搏剑阵,不过如此而已。”

张萍冷笑一声,手中长剑忽然一紧。

这剑阵既然以他为主,共余三人自然都要和他配合,张萍剑势已快,三人随之转动迅急,剑阵也逐渐缩小。

金蛇令主眼见四周剑光山源,迫了过来,心中吃了一惊,金蛇鞭疾转如轮,分挡四人的创势。

左飞、方横狼牙­棒­、丧门杖,齐齐攻出,配合着金蛇鞭,把江南四公子逐渐缩小的剑阵挡住。

江南四公子表面上占了优势,但心中却是震骇不已,只觉那金蛇令生手中蛇鞭的招术,泥奇难测,常常把握刹那时机,由剑阵空隙中攻入一招,迫使剑阵变化受阻。

这是一场双方都感到吃力异常的恶战,谁也不敢稍存大意之心。

激战之中,突然听得一声惨叫,围攻冷面铁笔杜九的两个黑衣大汉,一个受了重伤,吃杜九铁笔扎伤右肩,鲜血迸流,兵刃脱手。

单余下一人和社九缠斗,立时被社九的银圈、铁笔迫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金蛇令主料不到,对手武功竟是如此高强,眼看属下受伤,无能救援,心中大是焦急。

只听商八哈哈大笑三声,传了过来,道:“躺下去。”

那两个围攻他的黑衣大汉,当真是听话的很,丢了手中兵刃,翻身栽倒。

原来商人和两人缠斗一阵之后,心中已握胜算,绝招连出,笑喝中点了两人|­茓­道。

杜九冷冷喝道:“你也躺下去吧!”银圈封开鬼头刀,飞起一脚,踢中了那大汉左膝,砰声大震中,倒飞出七八尺,摔了一个大马爬,伏地不动。

商八一摇手中金算盘,闪起了一片宝光,笑道:“四位,可要兄弟相助?”

张萍冷笑一声,道:“不敢有劳。”剑势一紧,攻势更见凌厉。

他眼看中州二贾连伤四人,自己四兄弟,却连三人也未能胜得,心中大感羞急,剑势一紧,冒险进招,刷的一剑,刺向金蛇令生。

金蛇令主心有穷骛,想着那四个受伤属下,却不料张萍冒险攻来一剑,待生警觉,剑势已然刺到。匆忙之间疾向分侧一闪。

张萍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机会,哪肯让他躲过,右腕一沉,剑锋划破了金蛇令主右臂,衣袖破裂,鲜血汩汩而出。

金蛇令主冷哼一声,右腕微挫,蛇鞭收回,重又攻了出去,点向张萍。

张萍心下得意,哈哈笑道:“有道是擒贼先擒王;先把这金蛇令主伤了,二位也不用和那四个大汉恶战了。”

言下之意,无疑是说,你们中州二贾,虽然伤了四人,但都是无关紧要的无名小卒,自然是轻而易举,这金蛇令主才是几人中武功最强的高手。

商八急声说道:“快封蛇鞭。”

张萍道:“不劳费心。”挥剑一封,向上架去。

剑锋一和那金鞭相触,那金鞭突然一折,点向张萍的顶门。

这一着大出意外,张萍惊骇之下,急急向左一偏。

金蛇鞭头已点中了张萍的右臂。

王剑、李波双创倒攻而至,急袭金蛇令主的两肋。

左飞、方横兵刃齐出,挡开了两人剑势。

江南四公子,眼看张萍受伤,心中大急,抢救心切,自乱了剑阵章法。

金蛇令主突然向前一伏身子,避开了赵光由身侧削来的剑势,金蛇鞭反腕抖出,点向赵光小腹。

赵光长剑向下一压,横向蛇鞭封去。

哪知金蛇鞭一和赵光的长剑接触,立时折转击去,赵光欲待闪避,已自不及,左跨间吃蛇头点中。

王剑、李波双剑急出,分由两侧攻来。

寒江月赵光大声叫道:“两位兄长小心,他手中的兵刃会转弯!”

金蛇令主冷笑一声,忽然向后退了三步,避开两侧合击的剑势。

王剑、李波双剑一收,蓄势待敌不再向前追袭。

原来那金蛇令主后退三步,正对着一阵风张萍,在四人之中,张萍武功最好,只要他挥剑一击,金蛇令主必然回身御敌,那时两人再攻他后背,使他首尾不能兼顾,如若他向后退去,两人亦正好分由两侧夹击。

只见张萍举起手中长剑,还未劈出,突然一松右手,长剑脱手而落。

金蛇令主冷笑一声,左手一探,抓向张萍左腕。

张萍大声叫道。“小心他金蛇鞭上有毒……”眼看金蛇令主伸手抓了过来,却是无力让避。

突然间宝光一闪,扶风而至,击向金蛇令主左手。

金蛇令主左腕一挫,收回蛇鞭,但又迅快的点了出来。

杜九铁笔银圈一齐挥动,和开道二鬼打在一起。

王剑奔向张萍,急急问道:“伤得很重吗?”

张萍道:“伤势虽然不重,但毒­性­却很剧烈,我一条右臂已然完全麻木,无法举动了。”

李波扶住了赵光,说道:“四弟快些运气闭住|­茓­道,别让毒气侵入了内腑。”

商八一面和那金蛇令主动手,一面留神张萍伤势,看他右臂软软垂下,似是毒­性­很重,不禁心下震骇,暗道:他这金蛇鞭上,淬有剧毒,我和他缠斗下去,只怕是难免吃亏,神风帮中之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了!

心念一转,突然一震手中金算盘,登时宝光流动,耀眼生花,漫天珠光,疾飞而出,齐向金蛇令主飞撞过去。

原来商八手中金算盘中那珠宝穿成的算子,可兼作暗器施用。

那金蛇令生虽然武功高强,但在这等近距离内,也是无法闪避。

但觉宝光耀目,身上数处要|­茓­被商八那珠宝穿成的算子击中,一仰身子,倒栽下去。

那开道二鬼眼看同来之人,非伤即死,不禁气馁,心中惊慌,手里兵刃一缓,被杜九看出空隙,银圈封开狼牙律,铁笔乘势一招,点向左飞肩头。

左飞一缩肩,避开了一笔,却不料社九乘势飞出一脚,踢中了左飞膝盖。

铁判左飞闷哼一声,一交跌摔出六七尺外。

商八肩头一晃,快如闪电般击出一掌,打在冤魂方模的后背。

只见方横打了两个踉跄,一交跌倒。

商八伏身捡起地上的珠宝算子,他这算子,个个光芒耀目,极易看到,竟然连一颗也未遗失。

这时,张萍、赵光的毒­性­已然发作,伤口处血­色­一片紫黑。

王剑仗剑一跃,飞落到金蛇令主身侧,剑锋直通金蛇令主咽喉之上,冷冷说道:

“解药何在,快些说出!”

金蛇令主虽然被商八算子打中了数处|­茓­道,但他神智仍很清醒,冷笑一声,道:

“在下那金蛇鞭上淬毒,乃是数种剧毒调合而成的绝毒,被我蛇鞭击中将会全身肌­肉­收缩而死!”

王剑怒道:“但他们在毒­性­未发之前,却要先看你死在乱剑之下。”

金蛇令主道:“在下既遭生擒,生死之事,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王剑道:“你想的倒是不错,可是认为我会一剑杀死你吗?我要一剑一刀的凌迟碎刮,让你慢慢的死去。”长剑微微挥动,划破了金蛇令主颈间的皮­肉­,鲜血汩汩而出。

金蛇令主自知生机渺茫,索­性­闭上双目,不作理会。

李波纵身跃来,抓起金蛇鞭道:“这鞭上既有剧毒,咱们就用他的金蛇鞭来伤他。”

金蛇令主吃了一惊,道:“住手!”

李波已举起了金蛇鞭,要待出手,听得金蛇令主之言,冷笑一声,道:“咱们江南四公子,一向是言出必践.你如若突出解药,咱们兄弟可保你一身无事!”

商八哈哈一笑,道:“贵兄弟讲话,不觉太过分吗?”

王剑回目望了商八,眼,道:“商兄之意呢?”

商八道:“人是兄弟所擒,各位有目共睹,两位就是要杀要放,也该先给兄弟打个招呼才是!”

李波道:“现在商兄已经知道了,但不知是否应允?”

商八道:“咱们做生意,处处要讲究赔赚,要兄弟白白应允,实是心有不甘。”

王剑道:“商兄­干­脆说明白,要咱们出些什么价钱?”

商八突然一晃身,抢到金蛇令主身前,一把提起了金蛇令主,跃出五尺。

王剑、李波骤不及防,急待阻止,已来不及。

杜九身子一横,拦住了王剑、李波,道:“两位最好别动,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只见商八放下金蛇令主,问道:“解药放在何处?”

金蛇令主道:“解药在敝帮主处收存,阁下想讨解药,只有去见敝帮主一途。”

商八笑:“我不信你的话。”

金蛇令主道:“在下|­茓­道受制,反抗无力,你如不信,尽管搜查。”

杜九冷冷接道:“他如不说,咱们自以彼之道,加彼之身,用金蛇鞭伤他了!”

商八目注金蛇令主笑道:“你是不吃敬酒吃罚酒,可不能怪我手段毒辣了。”抓过金蛇鞭,点中了金蛇令主的左腕。

金蛇令主心中大急,说道:“如若过了二个时辰,纵然取得解药,你那两位朋友,也是没有救了!”

社九道:“至低限度,有你陪他们死!”

金蛇令主欲言又止,缓缓闭上双目。

王剑、李波回目望去,只见张萍、赵光都正在默运内力,和毒­性­相抗,由两人神情间显出的痛苦来看,似是那毒­性­来势十分强烈,两人都在各出全力,和那毒­性­抗拒。

王剑突然一侧身子,疾快的一跃,掠过杜九,直冲向金蛇令主仰卧之处,长剑一抖,直刺下去。

商八陡然飞起一脚,踢了过去,同时推出手中金算盘,后发先至,哗哗一阿,架开了长剑,踢出的左脚,随势而到,逼的王剑倒退五尺,冷笑一声,道:“他正想求得速死,你一剑把他刺死,正好如他的心意。”

王剑道:“那解药既不在他身上,留他何用?我要把他乱剑分尸,也好稍泄心中之恨。”

商八道:“一个兵刃上淬有剧毒的人,解药不在身旁,这些话只有你信。”

王剑呆了一呆,道;“他在生死交关之间,还不肯说实话吗?”

商八道:“如若把他换了你王兄,你肯说实话吗?”

王剑轻轻咳了一声,忍下去将要出口之言。

商八道:“如若贵友身受之毒,确如金蛇令主所言,那金蛇令主决不会先让自己毒发,不信你等着瞧吧!”

王剑道:“在下两位兄弟,先为他兵刃所伤,那毒­性­不是要先发了吗?”

商八道:“我用金蛇鞭上的蛇信,点伤他身上的主脉,如若毒素是随着行血散布,他的毒­性­发作,自然是快过你两位兄弟。”

只见金蛇令主突然一睁双目,凝注在商八脸上,道:“我如告诉你解药存放何处,请问你要如何处置我们。”

商八一拨算盘,道:“我们有两人受伤,你们是七个人一死六伤,死的不算,我们也只能放你们两个回去。”

金蛇令主道:“哪两个人?”

商八道:“除你之外,还有五个人任你挑选两个。”

金蛇令主道:“何以不包括本座在内?”

商八道:“阁下身份高,价钱大,咱们要留着和那神风帮主讲讲价钱了。”

金蛇令主道:“那是你不知敝帮主的­性­格……”

王剑大声接造:“先拿解药出来,你们再谈如何?”

金蛇令主冷冷说道:“你急什么!”

王剑心头火起,长剑一挥,喝道:“老子宰了你!”

金蛇令主笑道:“量你也没有杀我的胆子。”

杜九扬了扬手中铁笔,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王兄最好不要理他……”

王剑冷哼了一声,道:“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乱剑分尸!”

金蛇令主纵声长笑,道:“你敢吗?”

商八冷冷说道:“江南四公子都是久年在江湖上闯荡的人物,他们不会上你的当,你如激怒地,让他一刀杀了你,那是妄想。”

他这出言一点,那王剑就算真有杀他之心,也会不再杀他了。

金蛇令主似是自知已无法激怒对方,让他们出手把自己杀死,只好改变了态度,转向商八道:“我如告诉你解药何在,必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商八道:“什么条件?你先说来听听。”

金蛇令生道:“那些解药足够救五人之用,除了他们两个受伤之人,各用一份外,在下亦要服用一份。”

商八心中暗道:此人连死都不怕,但却怕他金蛇鞭碎炼的剧毒发作之苦,想来此毒定是利害的很。当下说道:“那是自然,咱们兄弟还要留下你的­性­命,好和那神风帮主谈判,你就不说,咱们也不能眼看着你毒发而死!”

金蛇令主轻轻叹息一声,道:“那解药藏在我头发之中。”

王剑跃奔来,长剑一伸,疾向金蛇令主头发上挑去。

商八一推金算盘,封开剑势,冷冷说道:“王兄如再这般莽撞,可别怪我们要带着解药,离开此地了!”

王剑自知决非商八之敌,如若他真的取了解药不顾而去,真还是没有法子,只好轻轻咳了一声,默不作声。

商八伸手打开金蛇令主头上盘发,果然发现了一个很小的黑­色­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果放有五粒淡红­色­的药丸。

王剑一伸手,道:“在下两位兄弟毒­性­已发,不能久待,商兄请先给兄弟两粒如何?”

商八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急也不在这片刻时光。”

目光一转,望着金蛇令主道:“这药丸不会错吗?”

金蛇令主道:“千真万确!”

商八道:“好!那你就吃下一粒试试?”

金蛇令主昂然不惧,启口等待。

商人取出一粒红­色­药丸,将要投入金蛇令主口中时,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低声对杜么说道:“找个活人送来。”

金蛇令主脸­色­忽然大变,赶忙转过头去。

杜九就四个背着鬼头刀的大汉中,选来了一个伤势较轻之人,提了过来。

商八目注金蛇令主,哈哈一笑,道:“我有五粒解药,只浪费一粒,那也是足足够用了。”挥手把一粒红­色­丹丸,投入那黑衣大汉口中。

金蛇令主长叹一声,暗道:完了!

只见那轻伤大汉,双手伸动一阵,闭目而逝。

五毒花王剑咬牙切齿地说道:“毒药!”

商八道:“不错,毒药,如是依王兄之意,此刻死的,就是你们四兄弟中人了!”

王剑面泛愧­色­,说道:“商兄见识广博,兄弟难及。”

商人目注金蛇令主,笑道:“听我相劝,还是打消了求死之心,在兄弟眼睛中,你别想揉下一颗沙子。”

金蛇令生道:“划开我左脚皮靴。”

社九一伸手,铁笔疾挑,划破了金蛇令主左靴,应声跳出来一个玉瓶。

商八捡起玉瓶一数,里面也是五粒丹丸,只不过是淡黑的颜­色­。

王剑道:“这药丸不会错了吧!”

商八道:“不会错了。”倒出两粒,递给王剑。

萧翎隐身窗外,眼看着这般江湖人物的狡诈,斗智手段,不禁暗暗咋舌,怔道:看来这些江湖上的诡谋狡诈,我萧翎确实棋差一着,难望项背。

五毒花王剑接着两粒药丸,托在掌心上瞧了一阵,道:“商兄,如若这两粒丸药也是奇毒之物,咱们岂不要落下终身大恨。”

冷面铁笔杜九冷冷说道:“你如心中多疑,那就不用吃了!”

王剑哈哈一笑,道:“在下并非是怀疑你们中州二贾……”目光一掠金蛇令主,接道:“而是怕他再用诡计!”

商八道:“我商老大走了大半辈子江湖,素来是不曾走眼,几位如果是信得我商某的信用,尽管服用,如是不肯相信,那也

商八道:“如是伤势太重,点了他的死|­茓­,可免他多受活罪,加是伤势轻微,那就废了他的武功,放他去吧!”

王剑道:“这个兄弟效劳,不用商兄费心。”扶起两个黑衣大浪,奔了出去。

一阵风张萍和寒江月赵光,经过一阵调息之后,伤势已大见好转,齐齐站了起来,张萍对商八一拱手,道:“多承相救,兄弟感激不尽。”

商八哈哈一笑,道:“张兄不用感激,兄弟一向是不做亏本生意。”

张萍微微一笑,道:“咱们兄弟,偿还商兄的本钱就是。”

目光一转投注到金兰身上,接道:“这丫头本有足够的机会逃走,但她却恋恋不去,想必有所谋,三弟,把那丫头捉来。”

李波应了一声,奔向金兰,他已是见过了金兰轻功,早已不敢存轻敌之心,刷的一声,抽出长剑,道:“你是要动手呢?还是要束手就缚?”

金兰微微一笑,道:“你对哪个说话?”

李波道:“对你!”

金兰道:“你胆子不小啊!”

李波长剑一振,当胸刺去,口中冷冷说道:“薄舌利口的丫头,哪个和你说笑不成。”

金兰闪身一让,避开一剑,挥手一掌,反向李波右腕之上拍去。

李波怒声喝道:“鬼丫头还不亮出兵刃动手,可是要寻死不成!”

他口中虽在喝叫,手中的剑势,却是愈来愈快,登时把金兰圈入了一片刻光之中。

这金兰武功,也不过和李波在伯仲之间,她虽得萧翎指点了两招,但却尚未熟练,常有着施用不出之感,此刻李波手中有是没有法子的事。”

一阵风张萍道:“中州双贾,声誉卓著,二弟快拿药物过来,为兄的先吃!”

王剑略一犹豫,缓步行近张萍身侧,递过药物。

张萍取过一粒,瞧也不瞧的一口吞下。

赵光道:“大哥都不害怕死,做兄弟的岂能示弱,二哥,请把那余下的一粒药丸,送给兄弟眼下。”

王剑道:“好!咱们江南四公子,生死同命,如是大哥、四弟有了三长两短,老三和我,那也不用活了。”伸手递过药丸。

萧翎只瞧的暗暗赞道:这江南四公子虽是不做好事,但对这情义二字,倒还是看的很重。

商八眼看张萍、赵光眼下了解药之后,又从瓶中倒出了一粒,让金蛇令主眼下,随手点了他几处|­茓­道,笑道:“有劳阁下好好休息几日,咱们用你作本,和那神风帮主谈谈价钱。”

金蛇令主长长叹息一声,道:“敝帮主决不会以在下的生死为念。”

商八道:“在下虽然和贵帮有过几次接触,但却始终未和贵帮主正面谈过,他能够门户分立,独树一帜,自是非同小可,自然不会把你的生死看得很重。”

金蛇令主道:“你既然早已知道,为什么还要拿我作注。”

商八笑道:“咱们做生意的人,讲究的是一分价钱一分货,那神风帮主虽然不为你生死担忧,但他却丢不起人,只要我开价不大,料那神风帮主不会拒我于千里之外。”

目光一掠杜九,接道:“把这堂堂令主,和开道二鬼送去藏起。”

社九应了一声,扛起金蛇令主,提起开道二鬼,急奔而去。

王剑回目一顾,只见张萍、赵光,都在运气调息,伤势巨大见好转,登时放下了心中一块重铅,目光扫掠倒卧在地上两个黑衣大汉一眼,道:“这些人该如何处置?”剑,金兰赤手空拳,双方势不均,力不敌,三五合后,金兰已被逼的险象环生。

李波剑势纵横,攻势正猛,突然觉右臂之本一痛,“天泉”|­茓­上一麻,手中长剑顿然一缓。

金兰早已料到自己陷入险境之后,萧翎必会出手相助,是以临危不乱,一直等待还手的机会,李波手中剑势一援之下,金兰立时借势攻出,右手一招“手挥五弦”,逼住了李波左手,左手一招“暮鼓晨钟”,紧随着右手拍了过去,正击在李波右腕之上。

只听当的一声,李波右手长剑应声落地。

金兰疾飞一脚,踢了过去。

那李波连连受伤,身体运转大不灵活,被金兰一脚踢在右膝之上,再也站立不稳,一连向后退出六七步。

金兰正待乘势追袭,王剑却疾奔而至,斜出一剑,拦住了金兰。

商八轻轻咳了一声,道:“这妞儿武功有点怪道,看她掌指攻势不该是李兄不敌,但轻取李兄,胜来有如行云流水一般,倒得仔细瞧瞧才是。”举步向前行去。

张萍道:“不错,商兄这么一提,兄弟也有同感。”紧随商八身后,向前行去。

这时,金兰已和王剑打在一起,金兰仍是赤手空拳,被王剑圈入一片剑光之中。

就形势上观察,金兰如无奇招反击,难以再撑过十个回合。

萧翎隐身窗内,手中扣着一粒绿豆,蓄势待发,但见商八、张萍四道目光,一直注视着窗子的前面,如若发出暗器,定难逃得过两人的目光,但金兰形势危迫,已然难以再支撑下去,心中正自焦急,突闻一声凄厉的长啸,商八、张萍齐齐回目望去。

就在两人心神一分之间,萧翎借势弹出手中扣的一粒绿豆。

王剑胜算在握,未免大意,长剑大开大合,攻多守少,却不料右肩“剑门”|­茓­上一麻。

萧翎这次弹出的绿豆,不但力量较大,而且打的又是人身主|­茓­,王剑受此一击,人已难再支持,手中长剑,自动脱身落地。

金兰迎面一拳,打在王剑右顿之上,只打的王剑右须红肿,鲜血顺口流了出来。

张萍一提气,疾跃而上,扶住了王剑身子,飞起一脚,挡开了金兰的追袭之势。

商八重重咳了一声,道:“哪位高人,隐在暗中,兄弟这里见利了。”

说着话,当先抱拳一揖。

金兰缓缓退到窗口,冷冷说道:“你们不用疑神疑鬼,这茅屋只我一人。”

商八道:“我金算盘商八走了大半辈子江湖,从不让人在眼睛里揉下砂子,不是我小看你姑娘,如若无人在暗中相助,别说你连胜两阵了,就是第一阵你也难以胜得。”

金兰有恃无恐,冷冷说道:“你可是不信吗?何妨出手一试?”

商八道:“我要出手,也不会和姑娘你打。”一面说话,一面缓步向前逼来。

金兰一握真气迎了上去,道:“站住!”呼的一拳,直捣过去。

商八左手推出,封开了金兰拳势,道:“好男不跟女斗,我商八岂肯和你一个女孩子一般见识。”

金兰怕被商八看出萧翎在暗中相助,双拳连挥,刹那间连攻了十四五招,但都被商八封梁开去,仍是不肯还手。

只听身后传来了社九的声音,道:“这女娃儿不知好歹,老大你不给她一点教训,只怕难以使她心服。”

商八右臂挥动,又挡开金兰两招,道:“那位金蛇令主和开道二鬼,藏的很安全吗?”

杜九道:“安全的很。”

商八道:“那很好。”拳势忽然一紧,展开反击,金兰登时应接不暇,被迫得连连后退。

金兰虽处险境,但她有恃无恐,仍然奋起余勇反击。

商八哈哈一笑,道:“小丫头当真是强悍的很。”左手暗发内力,逼开金兰掌势,右手突然疾出一招“捕风捉影”,扣住了金兰右腕脉|­茓­。

金兰原想萧翎必会暗中相助,却不料萧翎竟未出手,右腕脉|­茓­被扣,登时觉着半身麻木,难再有还手之力。

商八微微一笑,道:“那位高人再不现身,可别怪我商某欺侮女娃儿了。”

只见人影一闪,萧翎陡然穿富而出,缓缓说道:“放开她。”

商八定睛一看,骇然放手,急急抱拳一揖,道:“见过大哥。”

冷面铁笔杜九也急急抱拳作礼,神态间一片恭谨。

张萍打量来人一眼,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不知中州双贾何以对他如此恭敬,心中大是奇怪。

只听商八说道:“在下不知大哥在此,诸多放肆之处,还望大哥原有。”

萧翎缓缓说道:“两位兄弟不用多礼。”

张萍低声道:“杜兄,这位是何许人物?”

社九道:“是咱们兄弟的龙头大哥。”

张萍道:“那定然是武林中大有名望的人了?”

社九还未及答复,萧翎已抢先说道:“兄弟萧翎。”

张萍一抱拳道:“久闻大名,今日有幸一会。”

萧翎知他又把自己误认作另外一位萧翎,心知要向他解说明白,还不知要多费好多口舌,当下微微一笑,道:“在下久闻你们江南四公子的大名了!”

张萍道:“好说,好说。”

商八回顾了江南四公子一眼,道:“咱们兄弟多日不见,有很多重大之事要谈,四位如若有事,那就请了。”

张萍道:“今日相救之情,咱们四兄弟日后必有一报,就此别过。”一转身向外行去。

杜九道:“我等遇上了一件意外之事,以致那日未能赴约,事后寻找大哥,两度涉险进入了百花山庄,均被庄中埋伏的高手迫退,想不到在此通上了大哥。”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道:“我正在徘徊无主之时,遇得两位兄弟,或可帮我出些主意。”

商八道:“大哥有何苦忧?”

萧翎道:“两位请入房中坐吧。”

中州二贾道:“恭敬不如从命。”大步行入房中坐下。

金兰奉上香茗,笑道:“两位喝茶。”

商八道:“适才可曾伤到姑娘?”

金兰道:“不要紧,两位腹中想已饥饿,我到厅下去为两位做碗面吃。”

她生的眉目清秀,十分娇艳,中州二贾,一时之间,也无法瞧出她和萧翎的关系,齐齐站起身来,说道:“这叫我等如何敢当。”

金兰嫣然一笑,转身而去。

杜九轻轻咳了一声,道:“兄弟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萧翎道:“只管请说。”

社九道:“这位姑娘是大哥的什么人?”

萧翎笑道:“她该是我的侍婢,但此刻,我已把她作朋友看待了……”当下,把经过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

商八只听得皱起了眉头,道:“目下最为紧要的一件事,该是设法救出伯父母大人……”

萧翎接道:“那沈木风为人刚愎自用,家父母被幽禁之处,防守又极严密,实在叫人想不出下手之策。”

商八沉吟了一阵,道:“目下大哥还得隐秘行踪,不能让那沈木风侦知你的举动。”

萧翎道:“三月限期,转眼即届,那沈木风­阴­狠毒辣,他说得出,必然能做得到,届时,家父母的­性­命……”

商八接道:“兄弟之见,纵然时限届满,那沈木风也不会当真杀害两位老人家,但一番活罪,却是难以免除。”

萧翎道:“家父母未习武事,如何能受得苦刑迫害。”

商八道:“不错,最上之策,是在限届未满之前,要把两位老人家救出百花山庄。”

萧翎道:“既不能明目张胆的挑战那沈木风,只有暗中下手救人一途,但那百花山庄中戒备森严,飞鸟难渡,暗中下手一事,只伯亦难如愿。”

商八道:“大哥不用忧苦,好在限期尚长,容兄弟慢慢筹思良策。”

余音甫落,突闻汪汪两声狗叫,传了过来。

商八霍然而起,道:“有人来了,大哥不宜多在此地露面,还请暂时回避。”

萧翎应声起身,隐入内室。

商八低声对杜九说道:“不论来人是谁,咱们给他个漠然不理。”

杜九道:“好!我招呼两条虎獒,放人进来。”仰脸一声低啸。

果然,那啸声传出之后,就不再闻犬吠之声。

这时,金兰已捧着煮好的面点送了进来。

商八微微一笑,道:“有劳姑娘了!”

杜九道:“又有武林中人到来,姑娘也请回避一下。”

金兰道:“我有位玉兰姊姊,去约那丐帮中人来此,两位不要和她起了误会。”

商八道:“这个姑娘尽管放心。”

谈话之间,突然砰的一声,篱门已被人踢开。

金兰桥躯一闪,隐入室中。

社九回目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按衣草履的小叫化子,疾如闪电一般,直冲入内厅而来。

金算盘商八终年在江湖行走,一看来人,立时认出是丐帮中高手,一阵风彭云。

只见彭云一跃入室,倚在木门上,双目圆睁,望着中州二贾,却是一语不发。

杜九一皱眉头道:“小叫化,你发的什么毛病?”右手一伸,抓了过去。

商八沉声喝道:“不要动他,他受了内伤!”

杜九骇然缩回有手,商八却大步冲了过去,右手挥动,连点了彭云两处|­茓­道,助他平复下沸动的气血,说道:“快些闭目调息一下,再说不迟。”

一阵风彭云缓缓闭上了双目,道:“萧翎……”张嘴吐出一口血来,身子一摇,向地上栽去。

商八右手一伸,扶住了彭云的身子,道:“萧翎怎么样了?”

彭云断断续续的说道:“萧翎可在这里吗?”

萧翎听得彭云呼叫自己的姓名时,人已自内室中闪了出来,接道:“兄弟在此,彭兄有何见教,兄弟这里洗耳恭听。”

彭云道:“快去救玉兰姑娘……”他勉勉强强说完了一句话,人已晕了过去。

金兰亦从室中窜了出来,道:“我那玉兰姊姊怎么了?快说啊!”

商八轻轻叹息一声,道:“姑娘不用催他了,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心力,他本已受伤很重,说了这句话,又使他最后一口护守心脉的元气散去。”

萧翎望了那彭云一眼,道:“两位兄弟请悉心施救,我去援助玉兰。”

话音落口,人已到了篱门前面。

商八急声说道:“天地如此辽阔,大哥要到哪里去找!”

萧翎呆了一呆,停下脚步,忖道:不错啊!这小叫化子连个方向也来说出,我要到哪里去找玉兰。

只听商八道:“事已如此,急不在片刻,大哥还请稍安勿躁,我们从长计议才是!”

金兰急道:“出去找找,总要比坐在室中等着好些。”

杜九道:“如是那玉兰遇上武功较她甚高之人,此刻不是被杀,就是被人生擒,急有何用,如是那人武功不高,她自会脱险归来,那也就不用急了。”

这几句话说的虽然难听,但如仔细一想,倒是句句真实。

商八接道:“眼下之策,只有设法救醒这小叫化子,问明他事情经过,再行设法,急切从事,徒乱章法,大哥清三思兄弟之言。”

萧翎缓步走回室中,黯然说道:“不错,目前也只有此法了。”

玉兰和萧翎患难相共了数月时光,彼此之间不知不觉,生出了很深重的情意。

商八回目望着金兰说道:“姑娘可否回避一下,咱们脱去他身上衣服,查看他伤在何处,是何物所伤?才可对症下药,早些救醒于他。”

金兰娇躯一转,奔入内室。

社九脱去彭云上衣,果见前胸之上,印着一块紫­色­的掌痕。

商八蹲下身子,仔细瞧了一降,道:“似是被金沙掌、或竹叶手的掌力所伤,唉!

伤中要害,只怕是没有希望了!”

社九叹息一声,道:“这小叫化子,素有侠名,十几岁就出道江湖,乃丐帮晚一辈中杰出之才,想不到小小年纪,竟然罹此凶祸。”

萧翎刻眉一耸,道:“如若是金沙掌力所伤,我或可代为疗治,但如伤在竹叶手下,那就很难有救治的希望了!”

说着话,蹲下身去,双手互援一阵,按在彭云伤痕之上。

过了一刻,萧翎取开掌势,只见那彭云前胸的红肿,竟然减退了甚多。

社九道:“这么看来,大哥能救活他了。”

萧翎心中路暗忖道:这杜九说话,一向冷冰冰的,从未见过他关心别人,今日倒是有些奇怪。

商八道:“看样子,不像竹叶手所伤了。”

萧翎道:“是金沙掌。”双手又自搓了一阵,伸出一手按在彭云伤处。

这次时间甚久,足足有半个时辰,萧翎才收回按在伤处的右手。

这时,那彭云伤处,只留下了一条淡淡的紫­色­疤痕。

但彭云仍似睡熟一般,不见醒来。

商八轻轻咳了一声,道:“他怎么还不见醒过来呢?”

萧翎道:“我用阳刚之气,化了他身上的淤血,还没有催动他身上血脉。”

商八道:“原来如此,这事不劳大哥再亲身出手了。”他扶起彭云的身子,伸出右手。按在他背后“命门”|­茓­上。

萧翎道:“我虽化去他伤处淤血,但他内腑中受震之伤,仍是不轻,助催他行血的真气,不可去势太急。”

商八道:“多承大哥指点。”暗中一提真气,缓缓由掌心源出,攻入那彭云“命门”

|­茓­中。

大约又过了一刻,彭云才缓缓睁开眼睛。

萧翎向彭云轻声说道:“如若彭大侠内腑中受伤不重,尚可运转真气,最好运气和商大哥攻入你体内的真气相和。”

彭云微弱地说道:“你不用管我,快去救那玉兰姑娘。”

萧翎道:“她现在何处?”

彭云道:“西南方,五里左右,有一座道观,他们就在那道观之中!”

金兰人在内室之中,问道:“我那玉兰姊姊没有事吗?”

彭云道:“她被生擒,我为掌伤……要救她愈快愈好!”

商八道:“同行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彭云道:“只有我们两个,我原已约那个豫、鄂、湘、赣四省总瓢把子马文飞,但他却未按时间而来……”

商八接道:“好!你现在可以团上双目调息一阵,不用再说话,只要能使你真气运于经脉之间,那就不难复元了!”

萧翎霍然站起身来,道:“我去瞧瞧!”

金兰忽的掀起了软帘而出,道:“我也要去。”

商八皱眉忖道:女孩子家,到处乱跑……

心念还未转完,萧翎已接口说道:“那地方或许要遇上一场恶战,此地人手不够,你留下来陪他们守这茅屋。”

金兰心中虽然不愿,但却不敢顶撞萧翎,只好默不作声。

商八站了起来,道:“咱们几时动身?”

萧翎道:“立刻就走!”

商八道:“好!兄弟开道。”放腿向外奔去。

萧翎低声对金兰说道:“不论什么事,都要听这位杜兄弟的吩咐。”也不待金兰答话,翻身两个飞跃,人已追到商八的身后。

第三十一回忠义须当先

两人依照那彭云说的方向、地点,一阵急走,果然发觉了一座道观。

这道观并不很大,一目了然,除了前面一个小小院落之外,只有一座大殿,和两侧几间厢房。

大门紧紧的闭着,不闻声息。

商八低声对萧翎道:“咱们越墙而入。”

萧翎微微点头,一提气,当先跃上门顶瓦面。

萧翎跃下屋面,向院中奔去。

商八紧随在萧翎身后。

只见迎面一座大殿。

商八轻声说道:“大哥止步。”

萧翎左脚已然踏入殿门,回头说道:“为什么?”

商八道:“咱们虽不怕他暗施算计,但小心一点,总是好些。”

只听大殿里面传出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什么人?”

商八道:“金算盘商八。”

那冰冷的声音接道:“请进殿来。”

商八暗中提气戒备,低声说道:“大哥小心。”当先举步而入。

只见一座形貌狰狞的高大神像,立在神案前面。

商八抬头打量那神像一眼,还未开口,突然由那神像口中,传出了冷漠的声音,道:

“见了本座,怎不下拜?”

那神像高大、狰狞,一望之下,即知是铸塑而成,但却能由口中传出话来。

商八重重咳了一声,道:“阁下定然是神风帮主了!”

那神像口中又传出冷漠的声音,道:“正是本座。”

商八道:“五年之前,在下已见过一次,想不到五年之后,又在这荒凉的道观相遇……哈哈,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那神像冷漠地说道:“本座素不喜多言之人。”

商八回顾了萧翎一眼,暗施传音之术,说道:“大哥小心,这大殿之中,早有埋伏。”

萧翎星目转动,一掠四下形势,低声对商八说道:“问他可曾擒得玉兰。”

商八目光凝注那狰狞神像的脸上,说道:“帮主不喜客游,才以这等奇形的伪装,和武林中同道相见,在下早已有所耳闻了。”

那狰狞神像接道:“你这人不觉得话说的太多了?”

商八应声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见帮主,想奉商一件事情。”

神风帮主道:“什么事?”

商八道:“咱们两位朋友,适才由此经过,一位男的,被帮主打伤,女的被生擒……”

神风帮主道:“本座出道以来,还未和人动过手!”

商八道:“既非帮主,那定然是帮主的手下了……”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咱们做生意,向来是主张公平交易,帮主放了生擒在下的朋友,在下亦不让帮主吃亏,愿以贵帮中金蛇令主交换,不知帮主意下如何?”

大约过了有一盏热茶工夫,才听那神风帮主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金蛇令主?”

商八道:“不错啊!就是帮主座下三大令主之一,已为在下所擒。”

神风帮主道:“现在何处?”

商八哈哈一笑,道:“兄弟已把他藏在一处隐秘所在,那地方没有名字,很难说的出来。”

神风帮主道:“好!你去带他来吧!”

商八知神风帮主狡猾的很,如以金蛇令主交换玉兰,应先看清了玉兰囚居的所在,才能交出金蛇令主,当即说道:“在下必得先瞧瞧帮主生擒之人,是不是在下朋友,才能决定。”

神风帮主道:“如若不是呢?”

商人笑道:“那就奇货可居,在下开价不会这般便宜了。”

神风帮主道:“你们来了两人,如若那被囚之人不是你的朋友,那就由和你同来之人,留在此地就是!”

商八道:“好说,好说,在下先瞧过之后再说不迟。”

只听神风帮主说道:“好!给你瞧瞧。”

商八身躯一闪,直向神风帮主神像后面转去。

只听那神像中传出愤怒的声音。道:“站住,未得我允准之前,最好是站着别动。”

商八道:“在下相信帮主之言。”一面向后退去。

神风帮主冷笑一声,道:“本帮主神目如电,如若想在本帮主面前混水摸鱼,那是自寻死路!”

商八哈哈一笑,道:“在下一生之中,听到无数的恐吓之言,帮主也不用这般吓我们了。”

那神像不再说话,大殿中恢复一片寂然。

大约延续了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才听那神风帮主说道:“退出大殿,向右转,第三间房子中。”

商八道:“好,在下等先去瞧过,再来和帮主谈价钱。”转身向外行去。

萧翎紧随身后,向前行去。

出了殿门,向右转去,数到第三幢房子,举手推去。

只听呀然一响,两扇大门大开。

抬头看去,只见玉兰长发披垂,虽已露出女像,但仍然穿着一身男装,坐在一张木椅上面。

萧翎重重的咳了一声,道:“玉兰,我们来救你了……”举步向玉兰行去。

只见玉兰双目圆睁,急急说道:“不要碰我,快退下去,快退下去……”

萧翎呆了一呆,道:“为什么?”

玉兰道:“你不能近我的身。”

萧翎道:“纵然那神风帮主在此,我也不怕。”又向前欺进两步,行近到玉兰身侧,伸手抓去。

玉二心中大急,且尖声叫道:“不要碰我。”

萧翎骇然缩回手去,道:“怎么啦!”

玉兰泣然说道:“他们在我身上动了手脚……”

萧翎道:“他们可是在你身上下了奇毒?”

玉兰道:“不是,我也说不出是什么,正因不知道,才不得不小心一些。”

萧翎道:“我和商兄弟冒险来此,旨在救你离开此地,此刻机会甚好……”

玉兰急急摇头,道:“不行,不要拉我,快退回去!”

萧翎向后退了五步,道:“好!那你自己走过来吧!”

玉兰道:“不行!他们点了我的双膝、双肩,和肋间|­茓­道,我已站不起身子,挥不动双手,挺不起腰杆了。”

萧翎剑眉耸动,道:“识大体不拘小节,你既不能动,那我就抱着你走如何?”

玉兰急的流下泪来,说道:“相公,不可造次,妾婢生死何足为惜,但相公却不能这般冒险……”

萧翎接道:“你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明白,我解你|­茓­道,救你之命,怎会算是冒险呢?”

金算盘商人道:“大哥暂请停手,这位姑娘心中必。有隐情,大哥问的太急,使她一直没有说清楚的机会。”

萧翎道;“什么隐情,我怎么一点也瞧不出来。”

玉兰道:“我被她们生擒之后,一直被蒙着眼睛,不知身在何处,刚才方被解去蒙面黑纱,送来此地,在我来此之前,被他们点了晕|­茓­,隐隐觉到,他们似是在我身上放了一些东西,我不知是什么,但他们这般安排,岂是没有作用。”

商八轻轻咳了一声,道:“奇怪啊!我商八走了大半辈子江湖,倒还未见过此等事情,大哥退出室外,我来找找他们放的什么东西。”

萧翎道:“不妨事,纵有变化,我亦可应付得及。”他自知江湖的阅历,万万不及商八,只好退作旁观。

商八先打量了一下四周情形,默查了进退之路,缓步向玉兰走去,说道:“姑娘觉得他们在你身上,暗藏了一些东西?”

玉兰道:“不错。”

商八道:“藏在何处?”

玉兰道:“似是藏在前胸……”

商八怔了一怔,暗道:这地方叫我如何搜查!

突然间,由室外传过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两位看清楚了吧?”

萧翎回头一望,只见一个身着黑袍,胸绣金龙的大汉,遥站门外四五尺外。

商八见识广博,一见那胸前标志,立时接道;“阁下定然是那神风帮主座前的金龙令主了?”

那黑袍大汉道:“正是本座。”

商八道:“贵帮中金蛇令主,为区区所擒,愿意交换这位姑娘。”

金龙今主道:“此事需由敝帮主亲自决定,两位既已认明我们生擒之人不错,留此已然无用,请入大殿去吧!敝帮主尚在候驾。”

萧翎看玉兰就在眼前,却不能救她脱险,心中大为不服,神情微现激动。

商八是何等老练人物,目光一掠萧翎,已瞧出他心中念头,赶忙低声说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大哥暂请忍耐一二。”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随着那金龙令主直向大殿行去。

只见那狰狞高大的神像,已经移动了位置,换到大殿侧角。

商八对那神像一抱拳,道:“咱们瞧过了,那位姑娘正是在下寻找之人。”

神风帮主道:“那很好。”

商八道:“在下想以贵帮金蛇令主,交换这位姑娘,不知帮主意下如何?”

神风帮主冷笑了两声,道:“我虽然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却也听人说过你们中州二贾之名,一向是斤斤计较,利己为先,但本座又有着向来不愿吃亏的习惯。”

他说话的声音,都从那狰狞神像中传出,而且忽而清脆尖细,忽而粗壮宏亮,使人无法测出他是男是女,更增了不少神秘气氛。

商八淡淡一笑,道:“生意不成仁义在,帮主如是觉得划不来,在下也不强迫,但神风帮出道江湖以来,以诡秘见称跻身武林,如若在下威迫那金蛇令主,让他说出贵帮之秘,宣泄于江湖之上,对贵帮恐怕是不无影响。”

神风帮主说道:“本帮中不论是何身份一向是各专职司,他知道的有限的很,以此威胁本帮主,那是痴人说梦了。”

商八正待答话,突见那座狰狞的神像双目中泛升起一片红光。

他虽然明明知道,这神风帮主是故弄玄虚,铸造了这样一座恐怖的神像藏身于神像之中,但心中仍然有些紧张,低声对萧翎说道:“大哥请作戒备,慎防他有毒器暗算。”

只见那狰狞神像上一对巨目、愈来愈红,两个眼珠也不停的转动,直似要摄人而噬似的。

商八回目望去,那带路而来的金龙令主,早已退走,不知去向。立时暗运功力,护住身体,缓步向那神像行了过去,心中忖道:我倒要瞧瞧你这形体是何物铸成。

商八哈哈一笑,道:“生死有命,强求不得。”突然加快脚步,疾向那神像冲去,右手护胸待敌,左手疾探而出,触摸着那神像侧背。

只觉着手处一片冰冷,那神像竟然是生铁铸成,正待暗运内劲推它一掌试试,忽觉一股暗劲,当头直落下来。

匆忙中抬头一瞥,只见那狰狞神像一条巨大的左臂,直向下面击来。

商八疾向旁侧一跃,避开一击,冷冷说道:“见面不如闻名,帮主之技,至此而已。”

神风帮主道:“你胆敢冒读本应法体。”巨口一张,白芒三闪,疾向商人飞去。

商八早已有备,身子一闪,金算盘已握到手中,横里推出一招。

只听呼呼两声,两枚隐泛蓝芒的纯钢毒箭,正钉在神案之上,另一枚,却被商八手中金算盘一挡之势,震偏开去,钉在殿中木柱上。

萧翎眼看商八已经出手,立时遥遥一记劈空掌推了过去。

那神像看上去高大狰狞,十分吓人,但却无法行动,萧翎掌力涌到,击个正着。

商八沉声道:“帮主造成这座巨大狰狞的神像,吓吓无知愚人,或可收一时之效,但咱们兄弟,决不会被这点诡异气势所震慑,如若再不答应释放了那位姑娘,可别怪我们兄弟今日要揭开帮主的真面目了。”

话一落口,接用传音之术,对萧翎说道:“大哥不可躁急,这神像周身都是暗器,可别中了他的算计。”

萧翎对商八的阅历经验,早已心服,听他劝止,果然停了下来。

商八不见神风帮主反应,又接口说道:“咱们兄弟,和贵帮虽曾有过一次小小过节,但那是出于误会,彼此无怨无恨,咱们也不愿和贵帮为敌,还请帮主三思在下之言。”

他一连喝问数声,仍然不闻那神风帮主答话。

萧翎上下打量那狰狞的神像一眼,低声说道:“咱们把他推倒地上,纵然这形像之内,藏有各种机关,也将失去作用,至低限度,可以减少他很多威力。”

正当两人窃窃私议当儿,那神风帮主突然开口说道:“好!本座答应以那女娃儿换回本帮中金蛇令主。”

商八道:“好!咱们一言为定,日落时分,在下送来贵帮中金蛇令主。”

双方剑拔弩张的局势,经这神风帮主一诺,突然缓和下来。

神风帮主道:“本座原可在片刻之间,取两位的­性­命,但几经忖思之后,又改变了主意,现在两位可以去了。”

萧翎心中不眼,欲待反­唇­相讥,但却被商八施个眼­色­阻止,联袂离开大殿,直出观门。

商八回头不见有人追来,才低声说道:“大哥可知兄弟为何阻你出口之言吗?”

萧翎道:“为了息事宁人,他既然答应了交出玉兰,自是不用和他争那口舌上的强弱。”

商八道:“这倒不是!”

萧翎道:“那是为何?”

商八道:“是兄弟忽然想到了武林中传说的一件事,那神风帮主说可以取咱们­性­命之事,并非是信口开河,唉!当兄弟想起武林传说时,心中大为焦急,想到牵累大哥,当真是急怒交集,想不到他竟改了心意,答允以玉兰姑娘交换金蛇令主,这一点,倒是又令人百思难解了。”

萧翎道:“你想到了什么事?”

商八道:“江湖上有一种传说,那神风帮主处决属下时,只要他在那神像前面站上片刻,立时就会受到该受的惩罚,这是听来有些奇怪,但如仔细一想,其间实是大有文章。”

萧翎道:“什么文章?”

商八道:“那狰狞神像中,如若藏有暗器,凭咱们兄弟的武功,倒也不用怕他,如若他藏的无­色­无味的迷魂药物,在无声无息中喷了出来,咱们岂不是要不知不觉中受了毒害……”

话还未完,忽闻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传了过来。

回头望去,只见那金龙令主,快步奔来,在他身后紧随着三人,其中一个,正是玉兰。

萧翎道:“那神风帮主又改变了主意?”

商八道:“事情确然有点蹊跷!”

说话之间,那金龙令主已然行近身侧,一拱手,道:“本帮主说中州二贾在江湖上的信用,一向很好,既然答应了你们互相换人,索­性­让你们先把这女娃儿带走,再行释放回本帮中金蛇令主。”

萧翎道:“想不到贵帮主竟还有这样大的气度。”

金龙令主冷冷接道:“敝帮主一向是宽宏大量。”目光一顾玉兰道:“你过去吧!”

商八急急接道:“且慢!”

金龙令主道:“为什么?”

商八目注玉兰,肃然问道:“姑娘的神志清醒吗?”

他一向说话是嘻嘻哈哈,此刻突然间严肃起来,看上去倒也有几分煞气。

玉兰点头说道:“我很好。”

商八道:“他们可曾解了你双臂的|­茓­道?”

玉兰举起双手,伸动了两下,道:“解了。”

商八道:“那很好,刚才他们在姑娘怀中,放的何物,是否还在?”

玉兰道:“不知道放的何物,他们先点了我的|­茓­道,然后放下东西,取时亦然。”

商八默查她言行之间,毫无可疑,才对那金龙今主一挥手,道:“烦请令主代为转上贵帮主,就说我等深领盛情了。”

金龙令主道:“两位慢走,恕在下不送了!”

萧翎、商八带着玉兰,急急转身而去,直返茅舍。

商八一直暗中留心玉兰的举止,看她武功似是毫未受损,心中更是多疑,直待他确知玉兰已没有问题,才长叹一声,问道:“玉兰姑娘,那神风帮主何以突然对你生了好感,竟然自动放开了你?”

玉兰是何等聪明之人,早已发觉到商人在暗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索­性­不多一言,尽量保持着镇静。直待商八出言相问,才暗暗吁一口气,道:“我也不太明白。”

商八望了萧翎一眼,道:“大哥可是暗施手段,告诫了那神风帮主,逼他就范。”

萧翎道:“没有,我一直没有向那神像动手。”

商八苦笑一下,道:“这就奇怪了,那神风帮主行事为人,当真是叫人猜想不透。”

他一直认定那神风帮主突然送了玉兰回来,必然是另有原因,这原因不在自己身上,定然在萧翎和玉兰的身上,哪知竟然是观察不出。

三人一路急奔,不大工夫,已回到茅舍之中。

金兰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眼看玉兰无恙归来,不禁心中大喜,快步迎了上去,抓住玉兰一双手,急迫:“你没有吃苦头吗?”并肩进入厅中。

玉兰道:“还好……”

目光一转,看到了彭云,正坐在厅室中一角,闭目运息,立时缓步行了过去,低声说道:“彭兄伤势重吗?”

彭云缓缓睁开了双目,淡淡一笑,道:“我受伤虽是不轻,但得了萧大快从中助手,早已经疗治好了,只要我再休息一会,也许就会复元了。”

玉兰黯然说道:“彭兄如不是为了救我,何会受此重伤……”

彭云道:“这是咱们丐帮中的传统,任何人都会像我彭云一样,姑娘不用多谢我了。”

玉兰叹道:“唉!久闻丐帮忠义相传,个个都是大仁大义的英雄……”

彭云急急接道:“姑娘不用夸奖,这是咱丐帮赖以立足武林的信誉。”

萧翎低声问杜九,道;“那彭云的伤势如何?”

杜九道:“下药对症,大见灵效,眼下他全身|­茓­道已解,我想很快就可以全部好了。”

萧翎道:“他筋骨、内腑,可曾伤着?”

杜九道:“内腑一切正常,筋骨小有伤损,但却无碍大事。”

萧翎道;“这就是了。”

只见彭云缓缓闭上双目,又开始运气调息起来。

显然,他很迫切的需要调息。

玉兰不再打扰,缓缓站起,退到一侧。

萧翎探首望望室外天­色­,低声对金兰说道:“咱们大半天奔走劳动,腹中都甚饥饿,如若还有食用之物的话,还得请姑娘一展身手……”

金兰低声说道:“相公吩咐就是,怎的要这般客气。”

玉兰起身说道:“走!金兰姊姊,我帮你到厨下做饭去吧!”

金兰道:“不行,你刚刚回来,伤势尚未全好,如何可以帮助。”

玉兰道:“不妨事。”随在金兰身后而去。

萧翎眼看二婢去后,沉声对商八、杜九说道:“小兄数度到那荒庙中去,每次都遇上了意想不到的怪事!”当下把几番奇怪的遇合,说了出来。

中州二贾只听得目瞪口呆。

商八道:“大哥愁眉不舒,可是忧虑两位老人家吗?”

萧翎道:“我已反复忖思,除了冒险混入百花山庄之外,别无良策,而且要去立刻就去,出他们意料之外。”

商八沉吟了一阵,道:“打救两位老人家的事,自然是愈快愈好,混入百花山庄容易,难在如何不让他们发觉。”

萧翎道:“我在那百花山庄之中,住的时日不短,虽然不能说尽知庄中奥秘,但却知道有几处可容藏身之地,问题是如何能混入庄中,不让他们知道。”

社九道:“凭咱们三人之力,纵然能救出两位老人家,也无法把他们送出百花山庄。”

萧翎道:“如以百花山庄中高手而论,咱们三人实是太过单薄……”

这时,金兰和玉兰,刚好捧茶入厅,一听说要重回百花山庄去,神­色­陡然一变,放下香茗,急急又转入厨下。

这两人自小在沈木风积威之下长大,只要一提沈木风,都不禁生出了畏惧之心。

只听那盘坐调息的彭云,接口说道;“百花山庄上势力庞大,诸位凭藉三人之力,武功再强,也是难以拒挡,就我小要饭的所知,除了敝帮中八大长老,各率了十名弟子赶来之外,那豫、鄂、湘、赣总瓢把子,带了一十八名属下高手,赶来之外,还有那神箭镇乾坤唐元奇、三阳神弹陆魁章,以及形意门下的高手董公诚,南派太极门下的石奉先等,另外还有九大门派中,密遣高手易容而来,暗作查访,这些人不是和那沈木风结过大仇,就是受挚友所邀,舍命而来,三位如能和那马文飞相谋一面,彼此携手会合,或可和那百花山庄相抗拒。”

商八点头说道:“我商老大早已听到,中原武林道上,出了一位马文飞,武功、才智,均超绝一时,出道不久,已为中原武林道上的领袖。”

彭云叹道;“可惜我小要饭的伤势未愈,要不然,自当为诸位奔走一趟,联络群豪,相谋一聚。”

商八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急急对社九说道:“老二,快去放了那金蛇令主,小兄已和那神风帮主有约,不可失信于人。”

杜九应了一声,起身而去。

商八回顾了萧翎一眼,道:“眼下这百花山庄数十里内,云集着无数高手,沈术风重出江湖一事,已然哄动了武林,但就兄弟观察,目下的局势,复杂异常,其间大部武林中人,虽为武林正义而来,但亦有不少是别有所图,公理、私利纠缠一起,当真使人眼花缭乱,莫可预测。”

萧翎长叹一声,道:“由来江湖是非多,看来果然是一点不错。”

商八缓缓把目光移注到彭云身上,道:“在下久闻丐帮中传讯之能,彭兄何不一展手段,使我等大开一次眼界。”

彭云道:“如是平常之日敝帮中的弟子,确有着传讯千里之能,但目前归州形势,混乱异常,本帮中的弟子.行动大受约束,如非必需,不得在外面走动,但小要饭的仍愿一试。”说着话,挣扎而起,大步行出室外。

萧翎道:“彭兄到哪里去?”

商八接道:“他要以丐帮中秘密的联络暗记,传出消息。”

萧翎道:“他伤势未愈,不宜和人动手,咱们得去暗中保护于他。”

商八道:“丐帮中这通讯之法,享誉武林数十年,一直保持秘不外泄,咱们如若保护,只怕他怀疑咱们暗窥丐帮中传讯之秘。”

萧翎道:“原来如此。”

那彭云出去,时约一盏热茶,重又转回茅舍,道:“目下此地形势特殊,是否能够传出此讯,小要饭的实是不敢断言。”

萧翎道:“尽其在我,也就是了,彭兄伤势将愈之际,不可再多劳心力。”

彭云道:“多谢指教。”闭上双目,又运气调息起来。

又过片刻工夫,杜九急急奔回。

商八似是瞧出形势不对,急急问道:“可是那金蛇令主有了意外吗?”

杜九道:“金蛇令主已为小弟释放,只是那开道二鬼,却已不知被何人救去,幸好小弟是把他们分开藏起……”

商八接道:“只要释放了金蛇令主,咱们就算对那神风帮主有了交代,开道二鬼,被人救走,那就无关紧要了。”

说话之间,二婢已然做好饭菜,捧进厅中。

金兰道:“荒野草舍,佐料不全,诸位将就果腹吧!”

商八看那捧上菜肴中,有­鸡­有­肉­,香气扑鼻,哈哈一笑道:“两位姑娘不用客气了。”当先举筷进食。

玉兰星目一转,看那彭云仍在一角落处盘坐调息,想到他的伤完全是为了相救自己,立时缓步走了过去,低声说道:“彭兄,伤势好些吗?”

这彭云自小随恩师闯荡江湖,可算是经过了无数的大风大浪,见闻之广,经历之多,眼下之人,只有中州二贾可以和他媲美,但玉兰那一声彭兄,却叫的彭云脸上飞起一片红云,急急说道:“不劳姑娘挂心,小叫化的伤势好的多了。”

玉兰微微一笑,道:“你腹中定已有些饥饿,吃过饭再来调养不迟。”

彭云倒是听话的很,应声走了过去,笑对中州二贾说道:“两位大老板,只怕是没有陪过叫化子吃饭吧。”

他不论遇到何等人物,都是谈笑风生,毫无拘束,但独独一见玉兰却是害羞畏言,不敢正视。

商八笑道:“咱们做生意的,一向只算赔赚,不拘生张熟魏。”

一餐饭在谈笑之中过去。

金兰、玉兰收拾起碗筷,瞥见两个中年叫化子,大步闯了进来。

商八低声说道:“这丐帮数百年一直被称为江湖上第一大帮,看来果非虚名,在此等环境之下,他们仍能顿饭之内,取得联系。”

只见彭云大步迎了出去,和两个中年叫化子低言数语,两人立刻转身匆匆而去。

彭云目注两人背影,离开了篱门,才缓缓转回室中,脸­色­肃然,若有无限心事。

商八哈哈一笑,道:“那丐帮申帮主,豪情无伦,怎的却调教你这样一个多愁善感的徒弟出来。”

彭云道:“大老板有所不知,这两日来,我们丐帮中放眼线的弟子,伤残了很多,能否把萧大侠要会晤那马文飞的讯息传到,大有疑问。”

萧翎道:“可是伤亡在那百花山庄中人的手下?”

彭云道:“目下这归州附近,武林高手云集,身份混杂,且有很多武林高人,改容易装,掩去了本来面目,敝帮中人,伤亡于何人之手,目下还难查明。”

商八突然接口说道:“令师申帮主,可也赶来了吗?”

彭云道:“家师来是要来,但几时赶到,却难预料。”

商八心知二十年前丐帮内讧时,一次自相残杀,使帮中数十名武功高强的长老,尽皆伤亡,可算是­精­英大折,此时的丐帮,人数虽然众多,但除了申帮主和三五个掌令、执刑等的长老之外,高手聊聊无几,但却仍然保有着帮中传统的豪壮气度,义之所在,万死不辞,也不便再多追问。

室中一片沉默,群豪似是都想到随时可能遇上强敌恶战,借此一刻宁静,调息养神。

一日匆匆,小息了两个时辰,已是太阳下山时分。

彭云已然等的心中大为焦急,默算时间,早已该有回音传来。

正自忧心忡忡,突闻砰的一声,篱门被人踢开,一个身着百结灰衣的大汉,直闯了进来。

彭云一瞥间,已瞧出来人正是本帮中的弟子,正待迎出室外,那人快步闯入厅中,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子向地上栽去。

萧翎疾跃而起,一把托住那大汉,硬生生把他托了起来。

商八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了一粒丹丸,左手托起那人下颚,微一用力,捏开牙关,把丹九投入那人口中。

杜九右手伸出,托在那大汉后背“命门|­茓­”上,一股内力,源源攻入那大汉体内。

那大汉经群豪合力施救,神志陡然一清,启开双目,说道:“由此向西北,行约二十余里,何家铺外,九曲潭……”

突然一阵喘息,又吐出一大口鲜血,闭上双目,气息奄奄。

商八低声说道:“他内腑受伤甚重,又经过这一阵奔走,那最后一口保命元气,也亦散去,只怕是无望救得了!”

杜九一提真气,一股强猛内力,疾冲而入,催动这大汉内腑行血。

果然,那大汉又缓缓睁开眼来,望着彭云,接道:“西行五里外,我已留下了咱们丐帮的暗记,指示去路……”突然一张大口,喷出一块紫血,闭目而逝。

萧翎黯然叹息一声,道:“丐帮中人的仁义、豪气,果然是可敬可佩。”言罢,抱拳一揖。

中州双贾也收起嬉戏神态,齐齐抱拳长揖。

金兰、玉兰更是珠泪滚滚而下。

彭云忍着眼中泪水,抱起那大汉尸体,缓步向外行去。

商八回顾了杜九一眼,两人悄然随在彭云身后,暗中保护。

萧翎、金兰、玉兰也不禁举步随出室外。

只见彭云抱着尸体,出了竹篱,在一片草地上停了下来,屈下双膝,对那个尸体拜了两拜,挥动双手,挖了个土坑。

萧翎、商八等虽有心过去相助,但因不知规矩,不便擅自出手,只好远远的站着观看。

彭云埋好了尸体,随手捡了七根枯枝,Сhā在那坟头之上。

一片落日余辉,照着那简陋的孤坟,看上去是那样凄凉!

只听彭云高声吟道:“遗爱长存,忠义当先,百世传名,死而何憾,唯吾丐帮,常记斯言。”

萧翎等只听的肃然起敬,望着那突出在青草地上的新坟,各以大礼拜祭。

彭云举起衣袖,拂拭一下脸上的泪痕,说道:“怎敢当萧大侠如此大礼。”

萧翎道:“咱们武林之中,敬的是忠义之人,一拜之礼,有何不可。”

彭云长长叹息一声,道:“在咱们丐帮之中,似此等殉难的事,时有所闻。”

萧翎道:“贵帮能够享誉武林,历久不衰,果是大有道理。”心中因而对丐帮生出极大的爱护之心。

彭云仰脸望望天­色­,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动身到何家铺九曲潭去瞧瞧……”

萧翎道:“彭兄的伤势……”

彭云道:“小要饭的伤势已愈,不劳诸位挂念,此时落日已沉,暮­色­苍茫,正好赶路,小要饭的带路了。”也不容萧翎等答话,转身向前行去。

群豪只好随他行去。

彭云一口气奔出五里左右,到了一片三岔口所在,停了下来,说道:“如若敝帮中那位兄弟留有暗记,应该在此处,诸位稍候片刻。”

伏身在岔道上仔细查看了一阵,说道:“这边去了,循着正中一条大道,向前行去。”

那丐帮中的暗记标识,甚是隐秘,萧翎穷尽目力,查看了那入口处的每寸土地,仍是瞧不出任何可疑之处。

这时,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但那彭云却有如轻车熟路一般,脚不停步的向前赶行。

萧翎等似是对那彭云寄有无比的信任,随他身后疾行,决不多问一句。

众人奔行约一顿饭工夫,夜­色­中,隐见一座村落,几点灯光,由村中透了出来。

彭云收住脚步,低声说道:“这就是何家铺了,各位就请在此等候一阵,我去查查那九曲潭在何处。”

萧翎忖道:目下此地,杀机重重,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变故,他伤势未愈,再逢强敌,岂不是要吃大亏。当下说道:“彭兄且慢,兄弟和你同行如何?”

杜九身子一侧,行了过来,道:“此事不敢有劳大哥,兄弟奉陪他一行就是。”

萧翎道:“好!我等在此地相候。”

彭云一摆手,和杜九联袂而起,两个飞跃,人已隐失在夜­色­之中不见。

商八低声说道:“那九曲潭,必是群豪聚会之地,咱们不宜守在道旁,不如隐起身子,或可瞧到一些……”语声未落,遥闻马蹄声传了过来。

萧翎一拉金兰、玉兰,疾快的隐入道旁一株大树之后。

金算盘商八却一提气,身子凌空而起,隐藏大树上的枝叶中。

几人不过刚刚藏好身子,两匹快马,已到了几人停身之处,一勒马缰,齐齐停了下来。

萧翎目光锐利,虽是夜中,仍然看清了来人,是剑门双英,追风剑裴百里和无影剑谭侗,心中吃了一惊,暗道:这两人虽非百花山庄的门下弟子,但却与百花山庄联成一气,深夜到此难道百花山庄已知群豪在此聚会之事了吗?

忖思之间,只听那谭侗说道:“老大,咱们在剑门之时,是何等的逍遥自在,如今处处要听受那沈木风的指令,两相比较,何止是霄壤之别……”

裴百里一手按在­唇­上,轻轻的嘘了一声,低声接道:“轻声一点。”回顾来路良久,才叹息一声,接道:“这日子小兄也过不下去。”

谭侗道:“既是大哥亦有此感,咱们何不惜今宵机会,回转剑门而去。”

裴百里道:“回转剑门,唉!兄弟未免想得太好了,那沈木风是何等心狠手辣的人,岂肯放过咱们不成?”

谭侗道:“天涯辽阔山水绵长,何处不可容身立命。”

裴百里轻轻叹息一声,道:“话虽不错,但那沈木风耳目灵敏,眼线遍布,只要被他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势必要追索下去不可。”

谭侗道:“那沈木风把咱们认作下属,随意差遣,固是可恨,但那周兆龙故意和咱们结交为友,诱骗咱们投入百花山庄,想起来比那沈木风更加可恨,日后如有机会,非杀此獠不可!”

裴百里道:“不错,那周兆龙的卑劣之行,比起那沈术风,更加可恨,为兄亦对他恨如刺骨……”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咱们不便在此久留,因那沈木风最是多疑,说不定他已派了人,尾随咱们而来。咱们如若久停此地不动,只怕要引起他们怀疑之心。”

说完话,一抖马缰,健马陡然向前奔去。

谭侗放辔疾追,片刻间,两匹健马,已走的踪影不见。

萧翎眼看二人去远,才低声对金兰、玉兰说道:“看起来,那沈木风的末日已是不远,百花山庄之人,大多已对他生出了叛离之心。”

金兰道:“百花山庄中,虽然有不少人恨那沈木风,但能够叛离他的,却是为数不多。”

萧翎道:“那剑门双英,不就是很好的例子?”

玉兰道:“那剑门双英,乃是客居身份,沈木风对他们还算客气,如是那剑门双英是百花山庄中人,他们就不敢这般胆大了!”

萧翎微微一笑,道:“你们两个,不是也叛离了百花山庄吗?”

玉兰道:“如不是相公给我们支撑之力,小婢们也没有胆子叛离那沈木风!”

萧翎道:“那沈木风有什么可怕之处,似乎很多人都对他存有着畏惧之心!”

玉兰道:“相公不知,百花山庄如是发觉哪个生出叛离之心,就迫他服下一种药物,那药物种类很多,因人施用。据妾婢所知,有一种药物服过之后,在一定的期限内,必得服下一次解药,如是逾越期限,那毒­性­便要发作……”

萧翎道:“这倒是一个毒辣的法子!”

玉兰接道:“妾婢还听说有一种药物,服用之后,神智就逐渐开始晕迷,忘去了自己,除了听命那沈本风,世上再无其他相识之人。”

萧翎奇道:“有这等事?”

玉兰道:“妾婢还听说那沈木风,会一种奇妙的武功,专以伤人的内腑经脉,只要被伤着了,就得终身听他之命……”

忽听商八施展传音之术说道:“有人来了。”

萧翎陡然停下了未完之言,凝目望去果见两条人影,疾奔而至。

两条人影来势甚快,瞬息工夫已到了几人停身的大树之下,正是冷面铁笔杜九和一阵风彭云。

商八飘身下树,急声问道:“可曾找到了九曲潭?”

彭云道:“幸不辱命。”

萧翎由村后转了出来,道:“百花山庄中已派遣了剑门双英到此,两位可曾见到?”

彭云道:“可是两个骑马的人?”

萧翎道:“不错。”

彭云道:“两人已被派任巡行之人,引往别处,咱们得快些赶去,小要饭已嘱托敝帮中两名弟子,在途中恭候。”

商八道:“这次群豪聚会,不知是何人主持?”

彭云道:“这个小要饭的也不太清楚,但据推想,不是那马文飞,便可能是家师赶到。”

商八微微一笑,道:“如是那申帮主亲身临此,主持这次群豪秘密大会,事情必将有一个明朗的决定。”

彭云道:“家师这些年来,一直致力于本帮中内部整顿工作,少有闲暇亲问江湖中事,但小要饭的却在数日前接得家师传来令谕,要亲率帮中高手,赶来此地,参与其事。

是否能如期赶到,目下还难预料,此刻寸­阴­如金,不宜在此停留,小要饭的要走前一步带路了。”转身向前行去。

萧翎、商八等鱼贯相随彭云之后,向前行去。

彭云率领群豪左转右折,行约四五里路,停在一处丛林前边,说道:“诸位请在此稍候片刻,小要饭的去瞧瞧他们来了没有。”闪身进入林中。

片刻工夫,重又走了出来说道:“敝帮中两位弟子,已在等候,诸位快请入林上船。”

一矮身子,当先行去。穿越了数丈密集的林木,果然到了一条宽不过丈余的小溪前边。

一艘木船,早已在溪边停好,两个衣着褴褛的丐帮人,并肩站在船头之上。

彭云当先一跃,飞落木船,萧翎、商八等紧随飞落船上。

两个丐帮弟子,一语未发,待群豪飞落船上之后,立刻起碇行舟,顺流而下。

这小溪虽然不宽,但溪水却是很深,两个丐帮弟子,­操­舟技术,十分熟练,随着那曲折的小溪折转而行,驶速甚快。

萧翎暗暗忖道:这九曲潭,大概就是因为曲折而名。

第三十二回化险为夷

船行大约有一顿饭工夫之后,景物突然一变。

只见水域辽阔,一望不见边际,右边芦苇丛生,密集异常。

两个­操­舟的丐帮弟子,突然一折一转,直向那芦苇丛中行去。

萧翎心中暗暗道:这芦苇如此密集,船只如何能驶得进去呢?

只见两个­操­舟的丐帮弟子,突然一转,小舟冲入芦苇丛中。

原来那芦苇林中,有一条秘密的水道,宽不过五尺,勉强可容一条小舟,顺行通过,如是­操­舟的技术不佳,纵然知道秘密也是无法驶入。

萧翎仔细看两侧芦苇,似是斩除不久的新痕,想是这条水道,新辟不久,心中暗道:

这地方确实隐秘,四周是水,巡防极严,但辟这密道,实也费了不少工夫。

那小舟转过了两个弯子,突听一声轻喝传来,道:“停船。”两侧芦苇中,同时伸出来一只红缨长枪,拦住了小舟。

两个­操­舟的丐帮弟子,同时腕上加力,一收本桨,快舟陡然停了下来。

只听左边芦苇丛中说道:“东方甲乙木。”

那站在小舟右侧的丐帮弟子应道:“西方庚辛金。”

右侧芦苇中又传出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天上日月星。”

小舟左边丐帮弟子应道:“地下水火土。”

两个探出的红缨长枪,突的收了回去,道:“舟上何许人?”

两个丐帮弟子,齐齐望了彭云一眼,默不作声。

彭云道:“丐帮彭云,和中州二贾。”

右面芦苇丛中又传出那清冷的声音,道:“两位女客人,是何身份?”

彭云道:“是我彭云之友。”

芦苇中经过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道:“咱们相信彭兄就是,开船了。”

两个丐帮弟子重又提舟而行,盘转弯曲的水道之中。

杜九轻咳了一声,道:“这地方关卡倒是十分森严。”

彭云道:“百花山庄中人,无孔不入,不如此森严防备,如何能阻碍得他们摸鱼。”

萧翎道:“今宵非有彭兄带路,丐帮中人迎接,我等纵然知晓‘九曲潭’之名,恐也难以找来此地。”

彭云口虽不言,心中却道:纵然你找到了,事先未得邀约也是无法入来,因为我丐帮弟子,负迎送之责,我彭云才有这点苗头。

只觉那行进中的小舟,突然又停了下来,耳际边,响起了那丐帮弟子声音,道:

“咱们已到了与会之地,诸位也该下船了。”

萧翎抬头打量了四周一眼,尽都是不见边际的芦苇,心中暗道:此刻不见一点陆地,难道要人行在水中不成。

彭云低声和一个丐帮弟子说了几句话后,突然沉声说道:“诸位请随我来。”觑准了前方,纵身一跃,飞了过去。

萧翎看彭云停身之处,和小舟相距八九尺的距离,深恐二婢轻功难及,当下说道:

“玉兰、金兰,你们先上去吧!”

玉兰应了一声,当先跃起,直向彭云停身之处冲了过去。

萧翎右掌上蓄了内力,准备随时相助,哪知玉兰一跃之势,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直向彭云身上撞了过去。

彭云疾退了四步,才算让开玉兰的撞击之势。

金兰紧随着玉兰身后飞起,疾跃过去。

萧翎、商八、杜九,连绵而起,跃落向彭云等停身之处。

低头看落足之处,原来是一块两尺宽窄的木板,架在芦苇之上。

萧翎心中暗道:他们布置这样一个隐秘之地,来作聚会之所,恐非一朝一夕可成,看将起来,是早有预谋了。

那两个­操­舟的丐帮弟兄,眼看舟中之人下完,立时掉舟而去。

彭云低声说道:“诸位请随我身后而行,万一遇上了什么动静,且不可轻易出手。”

转身当先举步行去。

这木板架着的通道,紧和水面相接,盘转在密集的芦苇丛中。

行约十四五丈,陡然间向右转去,灯光隐隐,由那密集的芦苇丛中透了出来。

只听一声轻呼:“什么人?”两侧芦苇丛中,突然跃出来两个身着劲装,手执单刀的大汉,横身拦住了去路。

彭云一抱拳,道:“丐帮中小要饭的彭云。”

两个大汉四道目光,投注到玉兰和金兰身上,道:“身后几人,是何方人物?”

彭云道:“大名鼎鼎的中州二贾。”

左面大汉接着问道:“那两位姑娘呢?”

彭云道:“叫要饭的朋友。”

右面大汉接道:“彭兄名满江湖,咱们闻名已久,自可不用号牌,身后几位,不知是否带有受邀的号牌。”

社九冷冷说道:“中州二贾一向是来去自如,不受束缚。”

彭云说:“这几位都是小要饭邀来的助拳高手,如有什么不妥之处,有我小要饭的一肩承担。”

两个大汉相互望了一眼,道:“兹事体大,咱们兄弟担不起这付担子,诸位稍候,兄弟代几位通报一声……”

杜九怒道:“有什么好通报的?两位如是不肯让路,咱们就闯过去……”

萧翎轻轻一扯杜九衣袖,不让他再说下去,接道:“好!那就有烦两位了!”

两个大汉大概是震慑于中州双贾的威名,虽然受杜九一顿冷嘲热讽,竟然忍了下去,留下左面一人,守在道中,右面一人却转身向林里奔去。

大约有一盏热茶时光,那大汉带着一个手握折扇的少年,大步行来。

萧翎目光锐利,已然看出那人正是豫、鄂、湘、赣总瓢把子马文飞。

马文飞突然加快了脚步,抢到那大汉前面,拱手说道:“彭兄弟,快给我引见中州双贾……”

目光转处,陡然发现了萧翎,怔了一怔,接道:“萧兄也来了?”

萧翎微微一笑。道:“马兄没有想到吧!”

指着商八道:“我来替马兄引见,这位是中州双贾商八,那位杜九。”

马文飞抱拳说道:“久仰两位侠名,今日有兴一会。”

商八哈哈一笑,道:“咱们兄弟是生意人,很少和江湖同道来往,适才冒犯马总瓢把子的虎威,还请担待一二!”

马文飞道:“属下无知,言语冒读,两位请看在兄弟份上,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言罢躬身一个长揖。

商八还了一礼,笑道:“事无幸成,马总瓢把子能够督率四省武林同道,领袖群雄,果是有着人所难及的气度。”

马文飞道:“多承夸奖,兄弟担当不起,芦棚内现有酒菜,诸位入内共饮一杯如何?”

萧翎道:“我等特来拜晤,自是要瞻仰一下马兄的威风。”

马文飞长揖肃客,道:“诸位请。”

彭云当先带路,和中州二贾紧随而行,二婢和萧翎鱼贯随行。

马文飞欠身对二婢一礼,道:“二位姑娘和萧大侠,是寸步不离。”

二婢微微一笑,也不答话。

深行五大,形势突然一变,只见一坐木板搭成的浮台上,烛火高烧,坐了不少的人,萧翎目光一扫,约略估计不下二十人。

进口处亮燃着两只红烛,十分明亮,是以萧翎等进门之后,全场中人都看的十分清楚。

商八抬头一看,只见上面用黑布这了起来,想是怕灯光透出所致,心中暗暗赞道:

这马文飞设想周密,果是一个人才……

突闻金风微啸之声,破空而来。

金算盘商八一闻那啸风之声,立时辨出是暗器袭来,转目望去,只见萧翎左手中已然接住一只银校镖,口中衔了一支短箭,右手握着一棵金莲花。

他在一转瞬之间,手口并用,接了三般暗器,手法之快,拿捏之准,只瞧的满场群豪,个个惊服不已。

马文飞脸­色­一变,朗声说道:“哪一位暗中施袭,请站出来答话。”

萧翎随手抛去手中暗器,淡淡一笑,道:“算了,那人也许是和兄弟开个玩笑,马兄不用认真。”

马文飞目光由浮台西角处两个坐位上掠过,那两个坐位上端坐一个花白长髯的老者,和一个端庄严肃的青衣少女,口中说直:“萧三庄主大量不究,兄弟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翎一皱眉头,欲言又止。

商八却暗暗忖道:此人年纪不大,但处事做人却是老练的很,出口第一句话,先点破大哥的身份来历,免得场中群豪心中起疑,再把不究属从暗施偷袭一事,加诸在萧翎身上,好叫人无法派他不是,短短两句话,示警、诿过,占尽了便宜。

彭云目光环扫了全场一眼,不见丐帮中人,心中奇道:我帮中人,尽承艰辛,摆渡、守卫,尽是我丐帮弟子,但这参与机要,会决大事,怎无丐帮中人参加呢?

只见马文飞向萧翎抱拳一礼,道:“三庄主既然找到了此地,足见耳目灵敏,叫兄弟好生佩服,但既来之则安之,请坐下饮杯水酒如何?”

萧翎心知马文飞误会了自己,正待出言解释,杜九已冷冷接道:“马总瓢把子,这待客之道,未免太过霸道了?”

马文飞冷笑一声,道:“兄弟对中州二贾,仰慕已久,想不到的是以两位这高身份之人,竟然也投靠了百花山庄。”

杜九怒道:“马文飞,你讲话要小心一些。”

场中群豪突然齐齐站起,兵刃纷纷出鞘,看样子只待马文飞一声令下,立即将群起而攻,骤然局势大变,剑拔弩张。

商八哈哈一笑,道:“诸位这般紧张,可是准备打上一场糊涂架?兄弟做买卖,一向是­精­打细算,如是有赔本之处,决然不­干­。咱们如是相助那百花山庄而来,岂肯这般毫无戒备的轻闯虎|­茓­。”

彭云急急说道:“马兄请听小要饭的一言。”

但闻一个宏亮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丐帮弟子,人人忠直仁义,一阵风彭云,更是一向为我武林同道倾慕,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贪生畏死的人,为了一己生死,出卖武林正义,实叫人代那申帮主惋惜,调教出这等没有骨气的弟子。”

彭云转脸望去,只见那出口辱骂自己之人,是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的少年,长剑已出鞘,握在手中。仔细一看,却是素不相识,但他身侧一个肋架李公拐的老者,却是大名鼎鼎的跛侠常大海,想那年轻人必是常大海的门下。

正待出言分辩,突又闻得一个清脆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各位武林前辈,晚辈曾在归州城内一家酒楼之上谋刺那周兆龙,就是被此人从中阻拦,致令我七年含冤,无法伸雪,今夜他混入咱们大会中来,此人万万不可放过,他冒用那萧大侠之名,混迹江湖,淆人耳目,使人闻其名,不辨其­奸­,诸位伯伯、叔叔们,千万不能上当。”

全场中数十道目光,一齐投注到萧翎身上,人人的目光中充满着怨恨、怒火。

商八眼看群情激动,已难控制,不禁心头骇然,忖道:在坐中不少都是江湖成名人物,这一场恶战下来,不论双方胜败如何,必将是一个血染浮台,惨不忍睹的局面。

萧翎只觉心中有着千言万语要说,一时间却又感觉无从说起,眼看有不少仗着兵刃之人,缓步向前迫来,更是焦急,心知此刻情势危急,若是要有一个人发动施袭,群豪立时将跟随出手,势道一发,必然是雷霆万钧,莫可挡拒,金兰、玉兰仍然分守在他两侧,以两人武功而论,决难抵挡那四面八方的发动之势,当下低声说道:“玉兰、金兰快些退到我的身后。”

二婢自知武功难以拒挡攻势,立时依言向后退去,闪到了萧翎身后。

中州双贾久经大敌,默察了眼下情况,悄无声息的分立萧翎两侧,既可保护萧翎两翼,又取得一个触角呼应之势。

一阵风彭云,站在萧翎身前约七八尺远,该是最先和群豪接触,但人们因为那丐帮申帮主在江湖上极受敬重,假如小叫化有出卖群豪的事情,将来自有那申帮主来惩治于他,丐帮势力众大,亦不便和丐帮结仇。

因此,群豪全部绕过了一阵风彭云。

此时,浮台上的群豪,已然全部出动,分数层包围而上,前面的绕过了彭云,后面的却向前迫进,这一来,迫的彭云也无暇兼顾,因为他无法判定后面之人,是否会对他出手。

马文飞一直静静的站着未动,既未出言喝止,也未指令群豪出手。

浮台上鸦雀无声,但沉默中却有一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突然间人影一闪,一个青衣少女当先向萧翎冲了过去,玉手挥动,拍出一掌。

萧翎身子微微一侧,避开前胸要害,用右肩接下一掌。

这一掌落势甚重,只打得萧翎身子一晃。

杜九冷笑一声,道:“小丫头胆子不小。”右手一挥,斜里拍来。

萧翎探臂一拦,先挡开了社九一掌,却淡淡一笑,说道:“姑娘打了在下一掌,也可略解心头之恨了。”

那青衣少女端庄严肃的脸­色­上,泛起了一片茫然之­色­,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萧翎道:“昔日在下出手,阻拦了姑娘报仇举动,虽然事出无心,但姑娘心中,却一直记恨甚深,唉!其实在下纵不出手,姑娘出手的暗器也是一样伤不了那周兆龙!”

杜九出手之时,四周群豪已然跃跃欲试,但因萧翎出手拦住了杜九一击,使群豪大出意外,自动停了下来。

只听那青衣少女冷冷说道:“那周兆龙杀死了我爹爹,逼死了我母亲,这血海深仇,该不该报?”

萧翎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自然该报。”

青衣少女道:“但你却阻拦了我等候甚久的机会,我移恨迁怒于你,也不为过。”

萧翎神­色­平静地说道:“姑娘请仔细想一想当日情景,在下就算不出手,你是否能够真的伤到那周兆龙?”

青衣少女凝目沉思片刻,道:“当时情景.已难记忆,但只记得你出手阻拦了我。”

只听一声苍凉的叹息,道:“孩子,他说的不错,纵然是他不出手,你发出的暗器,也无法伤了那周兆龙。”

那说话之人虎目、方脸,正是暗器名家,八手神龙端木正。

突闻一声闷哼,划破了浮台上的沉寂,接着扑通一声,一个大汉,摔倒地上。

萧翎脸­色­肃然,回顾了那大汉一眼,吐了一口血出来。

原来,那大汉看萧翎挨了一拳,不肯还手,瞧出便宜,心中暗道:女孩子家内力柔弱,拳掌之上劲道有限,伤不了他,如若我一掌把他震毙,或是重伤当场,岂不是要大露锋芒,受在场武林同道敬重。当下暗中运起铁沙掌力,悄无声息的欺进一步,一掌拍出。

萧翎耳目何等灵敏,那大汉向身侧欺进之时,他已然警觉,但想到目下群豪激动之时,一个处理不好,便将要引起一场恶战,此来原有求人相助之心,如闹出了流血惨剧,只怕是永难见谅于武林中。于是暗中运功护身,装作不知。

但他却没有料到那大汉练的竟然是铁沙掌力。

商八虽然也瞧了出来,但他心知萧翎有罡气护身,这人鬼鬼祟祟,暗中施袭,有欠光明,要他吃些苦头也好,看见装作未看见。

那大汉掌势拍出,见萧翎还未发觉,心中大喜,暗想:这倒是该我大出风头,一举成名。又加了两成劲道,全力拍出。

掌势触到了萧翎身上,立时觉出了不对,只觉一股强大无伦的反震之力,回击过来,气血内涌,闷哼一声,摔倒地上,晕了过去。

萧翎的护身罡气,功候还浅,对方又是用的碎石开碑的铁沙掌力,但觉热血上涌,内腑剧震,也吐出一口血来。

这变故,震惊了全场,玉兰、金兰同时尖叫一声:“相公!”一齐伸手扶住了萧翎。

萧翎暗中一提真气,压制下翻动的气血,淡淡一笑,道:“我不要紧,快放开我。”

二婢看他神­色­无异,不敢勉强,依言放手。

萧翎探手取出一方绢帕,递向那青衣少女,道:“冒渎姑娘了。”

原来,萧翎一时控制不住内腑中涌上的气血,喷出一口鲜血,正吐在那青衣少女身上。

那青衣少女呆呆望着那倒掉在地上的大汉,认出是以铁沙掌驰名江湖的碎碑手王义,心中暗自震骇道:“他是有心让我的了,刚才我打他一掌,竟是毫无反震之力,这王义掌力,强我何止数倍,却受到如此重伤……”

低头看看衣袂上大片血迹,心中忽生不安之感,垂下头去,不敢和萧翎目光相触,低声说道:“不妨事,相公不用放在心上。”

悄然避到八手神龙端木正的身后。

马文飞横移两步,行到王义身侧,探手一把,抓起了王义身子,低声探问道:“王兄,你伤的很重吗?”

王义耳、鼻、口、目间都有紫血涌出,这正是内腑离位,心脉断裂之征,纵有灵丹妙药,也无法起死回生了。

只见王义突然睁开眼来,说道:“他有护身罡气……”说话时肌­肉­颤动,似是用尽了身内的气力,一语甫落,气绝而逝。

马文飞缓缓放下王义的尸体,挥手对群豪说道:“诸位暂请各回席位。”

碎碑手王义之死,使群豪激动的心情,平静了不少,听得马文飞呼喝之言后,纷纷回归原位。

马文飞目注萧翎,冷漠地说道:“萧兄驾临,有何见教?”

萧翎道:“兄弟已脱离了百花山庄……”

马文飞微带愠意地接道:“在下所知,那沈木风正派遣快马,邀约武林枭雄,为萧兄加盟百花山庄一事,大作庆祝,却未闻萧兄离开百花山庄的讯息。”

萧翎一皱眉头,道:“有这等事?”

马文飞道:“在场之人,大都知晓,兄弟岂敢信口胡言。”

萧翎心中暗道:我如据实说明内情,虽可获得群豪了解,但陷身在百花山庄的父母,只怕有­性­命之忧,一时沉吟难决。

金算盘商八突然接口说道:“马兄请一旁说话,在下有几句机密之言,不便当场说明。”

马文飞略一沉吟,转身行到浮台一角。

商八大步行了过去,两人低语一阵,马文飞面­色­凝重的缓步走了回来,低声说道:

“萧兄请!”左手伸出,把萧翎让向东侧一个坐位上。

马文飞目光扫掠了四周的群豪一眼,低声说道:“在下适才未解萧兄真实来意,多有冒犯。”

萧翎道:“兄弟不速而至,难怪马兄和群豪震动,如何能怪马兄。”

马文飞道:“今夜兄弟虽蒙与会群豪推举主事,但事实上兄弟实在自知艺难服众,才不胜人,兄弟就算愿为萧兄承担大责,只怕一时情面,也难使群豪心服。”

萧翎剑眉耸动,肃然拱手说道:“马兄有何见教,­干­脆明说了吧!但得兄弟力所能及,无不全力以赴。”

马文飞道:“目下那百花山庄之中,正在大肆铺张,为萧兄加盟百花山庄一事祝贺,此讯凡与会之人,无一不知,兄弟就全力代萧兄解说,也是难安众心,萧兄可否暂请退出此地,俟兄弟取信于群豪之后,再行派遣手下,恭迎萧兄与会。”

萧翎此来之意,原想相求群豪,相助救出父母,但看眼下情形,如再留此,反将无益有害,当下说道:“既是兄弟难以见谅于人,也只好先行告退了!”抱拳一揖,转身而去。

商八、杜九、玉兰、金兰,紧随在萧翎身后,向前行去。

彭云突然纵身一跃,拦住了萧翎去路,道:“萧大侠意欲何往?”

萧翎道:“兄弟不能见谅于群豪,不便参与机密,先行告退。”

彭云叹道:“小要饭的无能,不能取得群豪信任,也无颜参与这场大会……”

马文飞急急接道:“彭兄,不要误会,以彭兄在武林侠名,凡是在场之人无不敬仰,至于萧大侠,在真象没有澄清之前,不便参与大会,令师侠驾未到,目下只有彭兄一人,如是彭兄退出此会,丐帮中岂不是无人参与此会了吗?事关大局,还望彭兄三思兄弟之言。”

萧翎道:“马总瓢把子说的不错,彭兄且不可因小失大,还是多为大局着想。”

彭云凝目沉思了一阵,道:“只因目下群豪对那百花山庄心存恐惧过重,致形成这次僵局,兄弟名微言轻,未能使萧兄为在场群豪见重,说来惭愧的很。”

萧翎道:“冰冻三尺,岂是一日之寒,彭兄珍重,兄弟这里告别了。”回头大步而去。

行到那木板铺成的小道尽处,竟未见载渡之舟。

杜九怒声骂道:“这小子可恶的很,撵咱们不许与会,却又无载咱们越渡之舟,不知这究竟是何用心?”

萧翎道:“我想他定有安排,杜兄弟不用­性­急。”

杜九望了商八一眼,说道:“商老大,你和那小子谈的什么,咱们就这般被人一吓而退,岂不砸了中州二贾的招牌。”

商八微微一笑,道:“小兄向来是不做赔本生意,你尽管放心就是。”

彭云道:“­操­舟之人,大都是我丐帮中弟子,小要饭的用我在丐帮中的身份,要他们驰舟来迎就是。”

萧翎道:“彭兄不可造次,我想那马文飞定有布置,咱们还是等它一会的好。”

谈话之间,遥闻一阵木桨划水之声,传了过来。

萧翎道:“这不是来了吗?”

凝目望去,只见一叶小舟,急驰而来。

那小舟很快的驰近了几人停身之处,果然,仍是两个丐帮中弟子­操­舟。

彭云暗用丐帮中暗记,表露出身份,两个­操­舟的丐帮弟子,立时抱拳欠身,用帮中礼数拜见。

彭云道:“你们两人把这几位送上岸去之后,立时赶回复命。”

两个丐帮弟子相互望了一眼,为首一人说道:“弟子等奉命到此­操­舟,悉受那马总瓢把子的指令派遣,此次受命银牌舵主,但不知是否还要听那马总瓢把子吩咐?”

彭云略一沉吟,道:“此次例外,你们复我之命后,再行归还原位听候那马文飞的派遣。”

两个丐帮弟子道:“弟子等遵命。”

彭云黯然说道:“诸位请上船吧!小要饭的重回浮台之后,必将为萧兄辩解此事,要那马文飞亲自去恭请萧兄。”

萧翎叹道:“只怪兄弟失足成恨,一度加入百花山庄,自是难以怪别人了。”说着话,跃上小舟。

中州二贾、金兰、玉兰,鱼贯相随,登上小舟。

两个丐帮弟子,立时划动小舟,穿行芦苇丛中的水道上,两人­操­舟动作,十分熟练,极快的驰出了芦苇丛。

站在左首的丐帮弟子说:“诸位要从何处登陆?”

萧翎道:“不论何处,愈快登陆愈好。”

两个丐帮弟子不再多问,一转小舟,直向正东驰去,片刻工夫,到了岸畔。

岸上是一片黑黝黝的杂林。

萧翎等鱼贯登岸,两个丐帮弟子,立时掉转船头而去。

商八望了萧翎一眼,道:“大哥,意欲何往?”

萧翎道:“求人不如求己,既然我不能见容于聚会群豪,只有自行设法,营救我父母脱险了……”

玉兰道:“不行,百花山庄中人,都认识你,你还未近百花山庄,便会被他们发觉。”

萧翎道:“我可以改扮前往。”

玉兰道:“百花山庄之中,防守森严无比,普通的易容改装之术,如何能够瞒得过他们耳目。”

冷面铁笔杜九道:“单是易容,并非难事,在下身上,现有世间最好的易容药物,难在如何混入百花山庄中去。”

商八两道目光,突然转注玉兰身上,缓缓说道:“如是在下想的不错,玉兰姑娘必有良策。”

玉兰道:“办法虽有一个,但不知成是不成。”

萧翎道:“什么办法,快些请说。”

玉兰道:“小婢所知,那百花山庄东北方,有一道便门,出入之人,大都是厨子和老妈子等人,那是百花山庄中,唯一可以设法混入的漏洞。”

商八道:“好!杜兄弟,咱们扮作厨房中人,由那侧门混入。”

萧翎道:“我呢?”

商八道:“兄弟已为大哥借箸代筹,想了一个办法,你和那玉兰易容换装,混入那百花山庄邀请高手的仆从之中,或可混进庄去。”

萧翎道:“你何以知那百花山庄中,邀有高手聚会?”

商八道:“沈木风为大哥加盟百花山庄一事,遣快马邀请异道高手,举行一场英雄大会,明里是为你祝贺,使你能一举之间,成名江湖,实则是别具­阴­谋,炫耀实力,使一­干­与会高手,尽皆为他所用,那马文飞也在受邀之列。”

萧翎道:“你可是要我假扮那马文飞的随身仆从混入百花山庄?”

商八道:“兄弟擅作主意,还望大哥恕罪。”

萧翎道:“你为我费了这大心机,我感激还来不及,何罪之有?”

商八道:“我和那马文飞已经约好,明天初更时分相见,后日一早,进入庄中。”

萧翎望望天­色­,道:“此刻距明晚初更,还有一段很遥长的时间,咱们有足够准备的时间了。”

商八笑道:“兄弟带的那两头虎獒,虽已通了灵­性­,但也不能长时弃之不管,我去安排一下,大哥和两位姑娘就在这树林中,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兄弟会去就来。”

萧翎道:“好!我们就在此地等候。”

商八道:“多则两个时辰,少则一个时辰,兄弟定然赶回。”

说罢,和杜九联袂而去。萧翎出道江湖,就卷入了这场武林正邪大决斗的是非之中,­阴­错阳差的造成武林同道对他的误会,已有抽身不能之感,父母被掳作人质,又使他和百花山庄,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关系,在这场斗智、斗力的大决斗中,成了一位左右为难的中间人物。

亲情如山,在他­精­神上套上了一重无形的枷锁,想到年迈双亲,所受的无谓牵累,无时不在忧心如焚中。

他望着中州二贾远去的背影,黯然一叹,两行思亲泪,顺颊而下。

谁说丈夫不弹泪,只为未到伤心处。

玉兰、金兰第一次看到了这位身负绝艺,­性­情坚毅的少年,暴露出脆弱,亦不禁哀伤泪下,难以自禁。

金兰缓缓由怀中摸出了一方绢帕,递了过去,道:“相公肩担大任,保重身体要紧。”

萧翎望了二婢一眼,接过绢帕,拂拭一下脸上的泪痕,叹道:“为人子者,不能够尽孝膝前,已是罪无可恕,似这般牵累父母,代子受过,夫复有何颜立足于天地之间。”

玉兰道:“事已至此,急在善后,两位老人家吉人天相,就算目前受些苦难,但必有脱危之日。相公肩上担子是何等沉重,如若你苦坏了身子,那就大为不智了。”

萧翎长长吁一口气,道:“多谢两位姑娘相劝。”席地而坐,闭目运息。

原来,他身受铁沙掌力一击,虽有罡气护身,但因火候不足,内腑亦受微伤,此刻,二婢殷殷勤勤慰他保重身子,顿时警觉,心中暗道:天下武林中人,虽有不少人对那沈术风恨入刺骨,实在内心之中,又存着无比的畏惧,这救助父母脱险之事,还要靠我萧翎之力,如不能防微杜渐,使内腑中些微之伤,逐渐恶化,岂不是自贱身躯,消减我搭救父母之力,与事何补。

他智慧过人,一念转此,立时席地而坐,运气调息起来。

金兰、玉兰心知内功愈深之人,在运气疗伤之时,愈是受不得外力惊扰,二婢相互望了一眼,振起­精­神,替他守关。

大约过了顿饭光景,突听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传了过来。

玉兰霍然惊搅,刷的一声,抽出长剑,低声向金兰说道:

“姊姊请守护相公,我去瞧瞧来人是谁。”

金兰还未来及回话,玉兰已疾奇+書*網如飘风而去。

回头望去,只觉萧翎运息正值紧要关头,朦胧夜­色­下,可见他头顶之上泛升起一层淡淡的白气。

就这一瞬工夫,再回头看玉兰,早已走的不知去向。

金兰相度一下四周情形,闪入了一株大树之后,凝神戒备,如果来人是直向此地而来,那也顾不得江湖规矩,只有暗施偷袭了。

仔细听去,已然不闻那步履之声,不知是被玉兰引走,还是那人转了方向。

时间在紧张中悄然溜去,过了盏茶工夫,仍然不闻动静。

这意外的寂静,反而使金兰产生出更大的恐惧,心中胡思乱想道:也许那人已经杀死了玉兰,也许那人已经悄无声息的行了过来……

她抬头四下搜寻一阵,只觉在夜­色­笼罩的每株大树之后,似是都隐藏了一个人。

幽寂中的紧张,几乎使金兰透不过气来,大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感。

突然间,闻得一声冷笑,来自身后。

转头望过去,只见八尺以外的树影下,站着一个黑衣瘦小的人影。

夜­色­中,那人影似一个陡然间出现的幽灵!

金兰定定神,举手拂拭一下头上的冷汗,喝道:“什么人?”

那黑影突然转动一下身子,两道森冷的目光直­射­过来,道:“我!”突然举步向萧翎行去。

金兰心中大急,一挥长剑,急步而出,喝道:“站住!”挡住那人去路。

那黑衣人陡然间停下身子,望了金兰一眼,道:“那盘坐调息的,可是萧翎吗?”

金兰看清了来人之后,登时心头一凉,手中长剑软软垂了下来道:“毒手药王。”

黑衣人道:“不错,正是老夫,我问你那盘坐调息的人,可是萧翎吗?”

金兰心中暗道:这毒手药王,武功高强,我决然非他之敌,但如能多挡他一招,萧相公就多上一分生机,我金兰受萧相公厚待之恩,今日以死相报,死而何憾。

她想过了生死之事,胆气突然一壮,冷冷说道:“药王不在百花山庄中,到此为何?”

毒手药王怒道:“老夫问你那人可是萧翎,你听到没有。”

金兰道:“是又怎样?”

毒手药王喃喃自语道:“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老夫找到他了。”

金兰道:“萧相公是奉那沈大庄主之命,带我和玉兰姐姐离开了百花山庄,另有要事……”

毒手药王冷然一笑,接道:“为救老夫女儿之命,也顾不得和那沈本风的交情了。”

突然一侧身,避开金兰,直向萧翎冲了过去。

金兰长剑一圈,刷的一声,斜里刺出一剑,想封挡毒手药王去路。

毒手药王右手一挥,一股潜力逼来,挡开了金兰剑势,人如电奔,冲近了萧翎。

金兰吃了一惊,疾步追去。

毒手药王武功何等高强,待金兰身子跃起,毒手药王已到了萧翎身前,右手一伸,连点了萧翎三处|­茓­道。

萧翎运气正值紧要关头,虽然听得两人说话,却不能分心旁顾,竟是毫无抵抗的被那毒手药王点了|­茓­道。

金兰心急如焚,长剑连挥,攻出三招。

毒手药王轻描淡写的连挥右掌,封开金兰剑势冷冷说道:“看在沈水风面上,老夫不伤你的­性­命,但如激起老夫怒火,那可别怪我不顾念和沈本风的交情了。”

金兰失声叫道:“快放开他。”

长剑连连迫攻,一招紧过一招。

毒手药王右手掌拍指点,封拒金兰剑势,左手推拿萧翎背上两道经脉,使那凝聚的真气散去,免得久凝成伤。

金兰一口气攻出了二十多剑,都被毒手药王轻而易举的封拒开去,心中惊痛交集,不禁落下泪来。

突然间衣袂飘风之声,一道白光,疾飞而至,刺向毒手药王。

金兰回目一顾,见来人正是玉兰,只觉愧恨交集,呜咽说道:“小妹无能,被他冲近了萧相公……”

玉兰接道:“经过以后再说,此刻救人要紧。”长剑连变,着着迫攻。

金兰也振起­精­神,挥剑抢攻。

毒手药王虽然武功高强,但他一面分心于疏通萧翎凝聚丹田的真气,一面拒挡两人攻势,有着力难从心之感,何况二女情急拼命,长剑专走险招,招招都是指向要害、大|­茓­,渐有应付不暇之感,不禁激起怒火,冷笑一声喝道:“无知的丫头,老夫不过看在那沈木风的面上,不愿伤害你们,但你们这般逼迫老夫,那是逼我出手伤人了?”暗中提聚真气,右手陡然推出。

一股强猛绝伦的暗劲,直向金兰撞了过去。

金兰长剑一振,斜里上撩,左掌全力推出,封挡那涌来掌力。

只觉那撞来力道,有如排山倒海一般,汹涌而至,一触之下,心神大震,竟然身不由己的退出了七八步,一交跌倒。

玉兰眼看金兰受伤摔倒,心中大为吃惊,明知余下一人,决然难是敌手,不禁动了拼命之心,趁那毒手药王掌力推出还未收回,长剑急施一招“长虹经天”连人带剑的直撞过去。

毒手药王冷冷说道:“丫头找死。”

右手一收,又推出了一掌。

玉兰如何挡得住毒手药王强猛内力的一击,连人带剑的向后退去,撞在一株大树上,才停了下来,摔在地上。

毒手药王目光环扫了摔倒在地上的二婢一眼,自言自语道:“老夫也不取你们­性­命了,就算你告诉那沈木风,老夫也不怕他。”一把抱起萧翎,举步行去。

夜暗林密,那毒手药王转了两个弯,人已踪影不见。

金兰先挣扎起来,长长吁一口气,缓步行到玉兰身侧,一把抓起玉兰右臂,低声说道:“姊姊,你怎么了?”

玉兰吃那毒手药王掌力震起,撞在大树上,只震得血气浮动,晕了过去,经金兰扶起一阵摇动,悠悠醒了过来,说道:“我不要紧,那萧相公呢?”

金兰道:“萧相公被毒手药王带走了!”

突闻衣袂飘风之声,两条人影疾掠而至。

只听来人急声说道:“是金兰姑娘吗?”

金兰因不知来人是友是敌,又自知无反抗之能,索­性­身也不转,闻得声音十分熟悉,才缓缓回头望去,看清来人之后,登时失声而哭,黯然泣道:“两位来的晚了一步。”

来人正是中州二贾。

金算盘商八急声说道:“怎么?萧大哥哪里去了?”

金兰道:“他……他被毒手药王掳走了。”

商八道:“毒手药王,这个老怪物,也到归州府了吗?”

金兰伤势不轻,急喘了两口气,道;“那毒手药王和沈木风相交有年,沈木风施用的各种迷|药、毒物,都是经那毒手药王调制而成……”

商八望了杜九一眼,道:“老二,此刻不是问话时机,咱们先设法救了两位姑娘再说。”

杜九点点头,探手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玉瓶,倒出了两粒丹药,道:“两位姑娘先请服下此药。”

玉兰急道:“小婢们不足为借,两位还是快去追那毒手药王吧!”

商八道:“夜暗林密,一时间到哪里追查,他既和那沈木风相交莫逆,想是奉那沈木枫之命而来的了……”

玉兰道:“不是,他要救他女儿之命。”

商八奇道:“救他女儿之命,那和萧翎何­干­?”

玉兰道:“小婢听萧爷说过,那毒手药王女儿身罹怪病,必得换去全身之血,才能痊愈,萧爷身上的血……血……”一阵急咳,吐出一口血来。

商八伸出右手一拍,掌心按在玉兰背心之上,说道:“姑娘不用急了,那毒手药王掳去萧大侠是别有所图,一时间自不会伤了他的­性­命,姑娘伤势要紧,在下助姑娘先行调息一下,再行设法寻那毒手药王不迟。”

说话之间,内力已源源而出,注入玉兰“命门”|­茓­内。

那毒手药王出手一击,本可把玉兰、金兰置于死地,震毙当场,但因二婢都是百花山庄中人,这毒手药王和沈木风交情甚深,是以手下留情,只凭强大的内力,轻伤了两人。

玉兰得商八内力相助,极快的压下去泛动的气血,长长吁一口气,道:“不行,咱们得去找萧相公,如是去的晚了,那毒手药王岂不抽尽了相公的血。”

杜九道:“不错,咱们快些去找。”

商八道:“那毒手药王武功高强,凭咱们几人追寻,如何能够找得到他……”目光一转,沉声对杜九说道:“去召来一只虎獒,只要不过两个时辰,不难追寻到他的去路。”

杜九转身急奔而去。

商八望望天­色­,道:“两位姑娘请借此时光,休息片刻,如若那毒手药王跑的不远,咱们还不致延误了明日预定的计划。”

二婢心头略宽,想到追寻时还得赶路,立时闭目静坐调息。

又过顿饭时光,杜九带一头黑毛大犬而至,商八口中叽哩咕噜,似是在和黑犬说话,然后牵着黑犬,在四周走了一圈,突然放开了手。

只见那黑犬抖抖身上长毛,人立而起,突然一跃数尺,向前奔去。

玉兰看那巨大奔行方向,正是毒手药王去处,不禁心头一喜,说道:“对啦,想不到这大黑犬还有这等好处。”

商八突然低啸一声,那黑犬去而复返,站在四五尺外,望着商八,似是待命一般,金算盘商人口中叽咕两声,那黑犬又转头向前行去,但已不似初行时那般快如飘风。

玉兰道:“你这是­干­什么?”

商八道:“两位姑娘伤势未复,不宜奔行太快,同时我料那毒手药王也不会去远,咱们如若走的太快,衣袂带起的风声,静夜可达十丈之外,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玉兰道:“不错。”举步向前行去。

杜九一皱眉头,低声说道:“这毒老头子在林中绕了两个圈子,不知是何用意?”

商八道;“他要查看这林中还有没有埋伏的人手。”

玉兰、金兰经过这一阵调息,­精­神虽然已经大见好转,但身上的痛苦仍是颇难担当,暗自咬牙忍痛上路。

只见那带路的大黑犬,绕出树林,直向正北方向行去。

几人提气凝神,轻步相随,举步落足之间,不闻一点声息。

那带路虎獒一口气走约四五里路,在一荒坟中停了下来。

商八瞧着那虎獒,凝望着一座突起的大墓,伏地不动,作出将要扑袭之势,立时低声说道:“在此地了。”

第三十三回药王强索血

这座大坟,年代十分久远,坟上生满了半人高的青草。商八绕着坟墓,走了一周,果然觉得草丛下面,有不少新土,心中一动,分开草丛,仔细瞧去。

黯淡星光之下,只见一座两尺见方洞|­茓­,掩蔽在草丛之中。

想那毒手药王,定然认为此地十分隐秘,决然是不会有人找来,竟然连那洞|­茓­亦未掩盖。

凝神听去,里面传出来隐约语声。

那毒手药王乃武林中久有盛誉之人,商八不敢大意,悄然退回,让玉兰、金兰带着虎獒,躲在远处等候,却低声对杜九说道:“老二,那毒手药王,武功非同小可,大哥又落在他的手中,咱们投鼠忌器,难以全力施展,切不可莽撞出手。”

杜九道:“小弟听命行事就是。”

商八带社九轻步行到那大坟前面,右耳贴在土|­茓­洞口处凝神听去。

只听墓中传出萧翎的声音,道:“你既有药王之称,在医道、药物之上,自是有过人之能,为什么不想寻求灵药,疗治令爱的病势呢?”

一个苍沉黯然的声音接道:“这些年来,老夫踪迹遍及了大江南北,名山胜水,可惜都无法寻得救治小女的灵药,也未见一个合于小女体质的人,只有你小兄弟,实是最好不过的人,但望你能把身上之血,赐于小女,老夫是感同身受。”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道:“我已被你擒住,生死还不是听你摆布,你为何还要这般求我?”

那苍沉的声音接道:“小女心地善良,她如醒来之后,知道是我通你输血,决计不肯接受,那时,老夫也无能迫她强受了。”

萧翎道:“你求我之意,可是要我告诉她,是我自愿输血救她吗?”

那苍沉声音道:“正是如此,萧大侠仁心侠骨,反正你已经死定了,何不做点好事,救活老夫小女呢?”

商八听来心头泛起一股凉意。忖道:这生死大事还可以商量的吗?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道:“舍身为人,原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只是此时此刻,在下还不愿死。”

突见火光一闪,墓|­茓­中亮起了灯光。

商八凝神望去,只见那棺材上面,铺着一张红毡,毡上躺着一个少女,棺旁的砖土,早已挖去,四壁还蒙垂一片红­色­的慢布,显然,毒手药王经营这容身之地,费了不少工夫。

萧翎和毒手药王,紧傍那棺木而坐,但却离洞口甚远,影子由灯光反照过来,商八只要看那两个人影,就可了然两人的举动。

但闻毒手药王叹道:“你现在已经是死定了,已不是愿与不愿的事,老夫当以药物助你,减少你的痛苦,让你死的安详一些就是。”

萧翎道:“我有几桩心愿未完,死也难以瞑目。”

毒手药王道:“什么心愿?你只管说出好了,救得小女­性­命之后,老夫一定替你完成。”

萧翎长叹一声,道:“说了也是无用,不说也罢,你动手吧!”

商八心中突然一跳,暗道:那毒手药王傍身之处,在墓内一处死角,纵然想暗中施展,也是无法下手,看将起来,非得设法进入这墓中不可了。

他足智多谋,为人谨慎,心中虽然紧张,却是急而不乱,相度了一下形势,打算好拒挡毒手药王之策,突然一吸气,那便便大腹疾快的收缩起来,身子一沉,直坠而下。

左手挥动金算盘,宝光闪闪,护住了身子,右手却一把抓住了那躺在棺材上的少女。

毒手药王万没想到,在这等荒凉之地,竟然会有人找了上来,待他警觉到发掌御敌时,那棺木上的少女,已然落在了商八的手中,不禁心头一凉,斗志全消,缓缓放下手掌,说道:“快放开她,她全身虚弱,奄奄一息,如何还能够受人惊骇。”

商八看自己估计不错,毒手药王果然把这位重疾垂死的女儿,视若宝贝,不禁胆气一壮,哈哈一笑,道:“在下自有分寸,如若你不胡乱出手,在下决不会伤到令爱就是。”

毒手药王英雄气短,叹息一声,道:“老夫和你们中州双贾素无嫌怨,你们这般和我作对,破坏我疗救小女之事,是何用心?”

商八哈哈一笑,道:“那只怪药王找错了人。”

毒手药王奇道:“找错了什么人?”

商八道:“萧翎!你可知那萧翎是咱们中州二贾的什么人?”

毒手药王怒道:“这萧翎明明是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和你中州二贾何­干­?”

商八道:“不错啊!他是那百花山庄的三庄主,但也是中州二贾的龙头大哥!”

毒手药王道:“你胡说八道,你中州双贾,个个都已到四十开外,这萧翎还不及弱冠,出道江湖不足一年……”

商八冷冷接道:“我们兄弟和萧大侠的结识,远在五年之前,这话你爱信不信。”

毒手药王黯然说道:“你要什么条件?说吧!反正中州双贾一向是唯利是图……”

商八道:“不错,放了萧翎!”

毒手药王道:“放了萧翎,有谁能代替他疗冶老夫女儿之病?”

商八道:“药王医理­精­通,被誉为武林第一,想来必有良策。”

毒手药王道:“老夫苦等十年,才找到了这么一个人来,你如迫我放去,那无疑夺去了老夫爱女之命……”

商八冷冷说道:“令爱的­性­命是命,难道在下龙头大哥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吗?”

毒手药王那­干­枯瘦小的身体,微微抖动,双目中暴­射­出狠毒的光芒,冷冷说道:

“今日你们中州双贾破坏了老夫的事,以后,将会有千百个武林高手的生命,来补偿你们今日的错误。”

商八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在下和药王谈的是眼下的事情,药王如是不肯放那萧翎,令爱也就……”

毒手药王厉声喝道:“你要以我女儿生死,要挟老夫吗?”

商八冷冷说道:“这不是要挟,而是千真万确的事,药王可是看出在下不敢伤害令爱吗?”

毒手药王双目中那种凌厉凶芒,瞬间变成了一片慈爱,望着那躺在棺盖上的少女,缓缓说道:“老夫放了萧翎就是。”右手挥动,拍活了萧翎受制的|­茓­道。

萧翎缓缓站起身子,耸耸双肩,笑道:“在下是命不该死,药王两度白费心机,不过在下对你这为父之爱,心中倒是敬慕的很。”

毒手药王冷冷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再捉到你,用你身上之血,救我女儿之命。”

萧翎望望那躺在棺盖上的少女,叹道:“杀一人,救一人,岂是好生之德……”

毒手药王接道:“能救我女儿之命,杀上­干­百人有何不可?”

萧翎道:“可是令爱温柔善良,想的却是和你不同。”

毒手药王道:“我要救她­性­命,纵然遭她误解怨恨,也是在所不惜。”

萧翎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生­性­恶毒、冷酷,但对待自己的女儿,却是慈恩深重,亲情如山,实也令人……”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难道天下除了我萧某身上的血,当真就无药能救令爱之病吗?”

毒手药王欲言双止,沉吟了一阵,接道:“世间或有灵药,但老夫还未发现。”

萧翎暗中运气戒备,回头对商八说道:“你先出去吧!”

商八心知萧翎武功,要强过自己很多,当下并不谦辞,松开那少女手腕,一提气,穿洞而出。

毒手药王动作快速无比,商八身子刚刚跃起,右手已递了出去,扣向萧翎左腕脉门。

萧翎早已有备,哪还容他得手,左掌一挥,反向毒手药王抓来的掌势上面迎去。

毒手药王屈起的五指一伸,变抓为掌,砰的硬接一掌。

彼此都觉着心头一震,这一掌力拼得半斤八两。

毒手药王右掌和萧翎硬拼掌力的同时,左手已悄无声息的点了过来。

萧翎右肘一沉,反向毒手药王的脉|­茓­上撞去,迫的毒手药王一挫腕,收回掌势。

就这一瞬工夫,萧翎已抢了先机,展开反击,掌指齐施,连攻六招。

这六招迅快如电,迫的毒手药王连退两步,才把六招封挡开去,说道:“不要伤到了我的女儿。”

萧翎冷冷说道:“如不是看在令爱份上,今日我萧翎决不就此放手。”

毒手药王道:“老夫不是怕你。”

萧翎冷笑一声,道:“你已两度对我暗算,今后决不会再有第三次了。”突然一提气,穿出洞外。

商八、社九手中仗着兵刃,在洞外等候,眼看萧翎无恙而出,齐声说道:“大哥是否已伤了那毒手药王?”

萧翎道:“没有,那毒手药王虽然恶毒、残忍,但他的女儿却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杜九仍是放不下心,低声说道:“你和那毒手药王动手没有?”

萧翎道:“极快的交搏几招,未分胜败,但他怕伤了他的女儿,不再和我过招。”

杜九微微一笑,道:“这就是了。”他整日绷着一张面孔,说话语气也是冰冷异常,难得从他脸上见到笑容,笑来使人有着亲切之感。

商八低声说道:“那毒手药王,全身是毒,被诩为当今武林中第一用毒高手,咱们不宜在此多留,快些走吧!”

杜九当先带路,会合了二婢,急急行去。

萧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停下脚步说道:“如若那毒手药王把今宵经过之情,告诉了那沈木风,沈术风必将加派高手,看守家父母囚禁之处,咱们纵然混入百花山庄,只怕也将多费一番手脚。”

玉兰微微一笑,道:“此事相公但请放心,那毒手药王追寻相公行踪,纯是出于私心,沈木风和他交情虽深,但以沈本风的­性­格而论,决不会允许那毒手药王因一己私心,误了他的大事,以妾婢之见,毒手药王决然不敢和沈术风谈起。”

萧翎道:“好像是所有的人,都很畏惧沈木风,是吗?”

玉兰道:“不错,沈木风为人­阴­沉、险恶,变脸无情,不只是他属下畏惧,就是他的朋友,相处一些时日之后,也会对他生出了很深的恐惧之心。”

玉兰顿了顿,又道:“那沈木风调教属下的手法,十分奇特,但因从来没人见过,事情就愈是神秘,他究竟用的什么手法,也使人无从预测,但小婢曾听过那沈木风一句豪语……”

萧翎也动了好奇之心,急急问道:“什么豪语?”

玉兰道:“他说五龙有成之日,就是他雄霸天下之时。”

商八见识广博,江湖上事,他可算无所不知,但这一次却是听得茫然不解,举手搔着头皮道:“何谓五龙?”

玉兰道:“详情小婢亦不知,也许是五个人,也许是五件奇物。”

商八道:“看来是人的成份,大于奇物。”

玉兰道:“不论它是人是物,但那五龙很利害,是决然不会错了。”

商八道:“自然不错。以后呢?”

玉兰道:“以后的事情如何,小婢就无从得知了,但那沈木风既然明火执仗,起来和天下武林对抗,想是那五龙已有所成了。”

商八道:“沈木风如不是有一点凭借,亦不会重出江湖之后,立时这般招摇。”

玉兰道:“小婢所知,已然说完,至于商爷如何打算,悉凭商爷决定了。”

商八道:“这个,在下也难作定,待和马文飞商量之后,才能决定。”

玉兰突然说道;“商爷和那马文飞相约决定,要相公扮成那马文飞的随行之人,混入百花山庄,但据小婢所知,那主人、仆从,进得百花山庄就被分开,各进另外一处所在了,彼此是互不知晓。”

商八道:“这个我早已想到,但咱们主要的目的,是混入百花山庄中……”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凡是受到邀请之人,都奉赠一块银牌,凭牌进庄,一牌两人,不论是何人随行,一面银牌,都不得再行增加人数……”

杜九突然说道:“一面银牌,限入两人,如若咱们再有两面银牌,那就全部可以大摇大摆的走进百花山庄了。”

商八道:“不错啊!可是哪里找银牌呢?眼下就是肯出他两万黄金一面,也是买它不到!”

社九道;“你和马文飞约的几时见面?”

商八道;“明日正午会面,下午入庄。”

杜九道:“太快了,如是时间充裕一些,咱们可以仿制那些银牌。”

商八道;“仿造?”

杜九道:“有何不可?咱们造上十面八面,分赠旁人应用,先把他百花山庄闹得一个神鬼不安再说。”

玉兰接过:“那分赠银牌,必有暗记,伪造之物,只怕是难以蒙混得过。”

杜九道:“不要紧,咱们等他人数最多时,一拥而上,给他个措手不及。”

商八道:“办法虽非很好,倒是不妨一试,届时,咱们四人亦可大摇大摆的混进庄去,也用不着想法装作下人,仆女,从那侧门中混进去了。”

玉兰道:“那些守门的人,都是庄中­精­明人物,只怕不容易欺骗得过,还不如咱们由那侧门中混入安全。”

杜九道:“你是不知在下伪装、雕刻之能,就算找不出他的暗记,但外形花纹,大小重量,看上去决不会有丝毫相差,姑娘如若不信,届时先由你查看一遍。”

玉兰一对明亮的眼睛,盯注在杜九的脸上,心中暗暗忖道:瞧不出你还有雕刻之能。

杜九轻轻咳了一声,笑道:“姑娘不用这般盯我,也不要不相信,这等事马上就可以当面表演,分辨真假……”

目光转注到商八脸上,接道:“眼下唯一的难题,是如何找到那马文飞,取来他的银牌,如是定要明天中午才能取到,杜老二难为无米之炊,咱们只有遵照玉兰姑娘的老办法,由那侧门混进去了!”

商八来回走了一趟,低声说道:“好!你们守住萧大哥。”纵身而起,两起两落间,人影已消失不见。

杜九回头对玉兰说道:“我要不用激将之法,老大也不会全力去弄那马文飞的银牌。”

玉兰道:“久闻你们中州二贾情同骨­肉­,义重生死,怎么在你们兄弟之间,也要动用心机?”

杜九微微一笑,道:“无伤大雅之事,彼此用用心机,反可收到轻松之效,你可是认为那个商老大,当真为我激怒而去吗?”

玉兰笑道:“我亲眼看到了,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杜九道:“那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他如是决定不要去,再激他也是无用。”

玉兰道:“原来如此。”

杜九道:“天地之间凡是老大,总归是要比老二利害些。”

玉兰微微一笑,道:“你瞧那商爷能不能拿到那面银牌?”

杜九道:“照我杜老二的看法,马文飞决然斗不过我商老大,他既然去了,那就有八成拿回来的希望。”

玉兰道:“他要咱们在此地等待,咱们何不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杜九心中一动,暗道:二婢伤势未愈,跟着我们跑了这么远的路,想必早已是疲累不堪了,当下说道:“不错,咱们正该借此机会休息一下才是。”

玉兰、金兰伤势本未全好,再经过这一阵奔走,已有些发作之征,但她们十分要强,直待杜九应了声,才闭上双目,盘坐调息。

杜九看二婢调息禅定,悄然行近萧翎身侧,低声说道:“两位姑娘都曾为毒手药王所伤,但为追寻大哥的行止,她们才抱伤赶路……”

萧翎道:“我知道她们很疲倦,实在应该好好的休息一下才是。”

杜九为人本极木讷,不擅言词,萧翎又正在想着一件为难的事,不愿说话,言罢又抬头望天,凝目沉思。

杜九轻轻咳了一声,缓步走到丈余外处一座乱石堆上,蹲了下去。

夜阑人静,荒野幽凉,远处传来了几声枭鸣,增加了不少寒夜的恐怖。

突然间,那蹲在玉兰身侧的黑毛虎獒,一跃而起,直向正东方扑去。

二婢运息正值紧要关头,虽闻声息,但却未动,萧翎和杜九,却为这虎獒跃奔之势所惊,萧翎一提气疾向那虎獒奔行方向追去,口中却施展传音之术,说道:“杜兄弟,你照顾两位姑娘。”

他动作奇快,两个飞跃,人已追到虎獒身后六六尺处。

杜九人已站起,原想追那虎獒而去,他久年和两只虎獒相处,知它们天赋的灵敏耳目,虽武功绝佳之人,亦难及得,决不会无因而警,但见萧翎已捷足先去,只好倒跃退回,守护在二婢身侧。

玉兰为人机警多智,急急把真气纳回丹田,睁目望去。

只见杜九瘦高的身影,挡在身前,目光四下轮转,这情形分明是遇上了什么警兆,当下说道:“杜爷,你在瞧什么?”

杜九回望了玉兰一眼,道:“不妨事,姑娘只管运气调息,有在下替两位姑娘护法。”

玉兰目光左右转顾一眼,见萧翎不在,忍不住问道:“相公呢?”

杜九见玉兰对萧翎异常关怀,自己也想随后追去看看,不由道:“我要去了,有谁为两位姑娘护法呢?”

玉兰道:“不妨事,小婢调息已完,我替金兰姊姊护法,杜爷只管放心前去。”

杜九道:“好!姑娘如若遇上警兆,那就长啸相召,在下闻警就赶来驰援。”

玉兰道:“记下了,杜爷赶快去吧!”

语声甫落,瞥见一团黑影,急奔而至,直扑向杜九膝下,正是那黑毛虎獒。

紧随在虎獒之后,两条人影,联袂而至,左首萧翎,右首却是一阵风彭云。

杜九冷冷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小叫化子。”

彭云道:“诸位离开那浮台不久,小要饭的越想越不是味儿,就悄然离开,寻找几位,我得那划舟弟子相告,一路追来,兜了半夜,仍是找不到几位行踪,如不是遇上了这头大黑獒,还有得小要饭好找了。”

杜九道:“那马文飞不问皂白,把我们逼退浮台,固然是瞧不起你小要饭,可是对我们兄弟,也算是一场不大不小的羞辱,日后如是有得机会,非得还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可。”

彭云被这几句讥讽之言,说的脸上热辣辣的难受,一时间窘在当地,说不出话。

玉兰为人­精­明,眼看形成僵局,急急接口说道:“彭爷不用放在心上,咱们这位杜二爷,最是爱开玩笑。”

彭云豪放不羁,但生­性­却很刚傲,被杜九一番话,讥讽的心头难过异常,但觉发作不对,不发作又难消心头闷气,但被玉兰两句话,轻轻化解开去,当下说道:“杜二爷不用找小要饭难过,那马文飞逼你们下了浮台,这个难堪,小要饭的实要比几位更难下台,因此,小要饭的拼着受家师一顿责罚,擅自作主,传谕调集门下弟子,特来恭候差遣。”

杜九哈哈一笑,道:“这么看将起来,你小叫化的倒还是一个可交的朋友了。”

说话之间,商八急奔而回。

萧翎道:“那马文飞可曾答应了吗?”

商八微微一笑,道:“马文飞没有见到,但兄弟此行,却是幸未辱命。”

杜九道:“怎么?你可是偷了一个银牌回来?”

商八微微一笑,道:“不错,是偷来的,不过,小兄还没有这份能耐。”

杜九道:“你可是遇上了那个神偷向飞了吗?”

只听丈余外暗影中响起了一阵哈哈大笑,道:“难得社兄弟还记得老偷儿,咱们兄弟总有二十年没见了吧!”

转眼看去,只见一个矮小枯瘦之人,缓步走了过来。

此人年约五旬上下,留着八字胡,一身上布衣裤,双目炯炯生光。

杜九道:“老偷儿,这些时不闻你的消息,躲到哪里去了?”

神偷向飞笑道:“兄弟二十年前,偷窃失手,被人打了一掌,心中大为气恼,因此,拣了一处僻静之地,苦练偷窃之学,自信此后万无一失,才行重出江湖。”

金兰、玉兰听得忍俊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向飞目光一转,望着二婢冷冷说道:“两位姑娘笑什么,可是讥笑老夫这­鸡­鸣狗盗之技,不登大雅之堂吗?”

玉兰道:“向爷不要生气,小婢们不是这个意思,这里向你赔礼了。”

向飞哈哈一笑,道:“老偷儿这里还礼。”

抱拳一揖,接道:“姑娘哂纳。”

玉兰凝目望去,只见他左掌之上,托了一支金钗,心中一动,伸手向鬓边摸去,原来自己鬓边Сhā的一枚金钗,不知何时已到老偷儿的手中,心中吃了一惊,急急取过金钗,道;“拜领厚赐。”

向飞一坚大拇指,赞道:“如若老偷儿要找个衣钵传人,姑娘可当得第一佳选。”

玉兰微微一笑,默不作声,心中却暗自忖道:谁要学你偷窃之技。

商八急急说道:“老偷儿,不要贫嘴薄舌的专和女孩子家打趣,我要替你引见两位朋友……”

伸手一指萧翎,接道:“这是我们龙头大哥萧翎。”

向飞瞧了商八一眼,又望了萧翎一眼,心道:把这么一个娃儿当龙头大哥,中州双贾当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双手却一抱拳,道:“老偷儿和中州双贾一向称兄递弟,跟着他们称呼,也叫你一声龙头大哥了。”

萧翎道:“不敢,不敢,向兄言重了。”

商八仰天打个哈哈,道:“大哥不用听者偷儿口里客气,心中可是不肯服气,大哥最好能露一手给他见识见识。”

萧翎淡淡一笑,默默不语。

杜九冷冷说道:“老偷儿,你不用口是心非,来日方长,总有一天,要你见识一下,我们萧大哥的手段。”

向飞狂放一笑,道:“好!老偷儿一向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一句龙头大哥算是冲着你们中州二贾面子叫的,下一句,老偷儿可要从心眼中叫出来,那可得要瞧萧老弟的真实本领了。”

萧翎心知这等江湖上狂放豪杰,如不能使他心日俱眼,决不低头,也不放在心上。

商八笑道:“老偷儿,龙头大哥气度恢宏,决不会计较你语无伦次。”回手一指彭云,接道:“这位是丐帮中申帮主衣钵弟子,一阵风彭云。”

彭云一拱手道:“小要饭的。”

向飞老气横秋的说道:“老偷儿和申帮主有过数面之缘,不过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彭云道:“那时,小要饭的还未蒙恩师收归门下。”

向飞笑道:“如若那时你已投在申帮主的门下,今日咱们也不用别人引见了!”

彭云为人­精­灵古怪,心知他想占人便宜,当下笑道:“可惜,可惜,那时如若小要饭的已投家师门下,今日也不便以向兄相称了。”

商八道:“这才是棋逢敌手,老偷儿,我瞧你认栽了吧!小要饭的便宜,也是易讨的吗?”

向飞笑道:“叫化子一向难斗,身上又不带值钱之物,老偷儿就是想偷他一下出出气,也是无从下手。”

杜九抬头望望天­色­,道:“老大,时间不早了,要想伪制银牌,岂是片刻可成。”

商八缓缓从怀中摸出一面银牌,递了过去,道:“老偷儿不知在何处偷了这面银牌。”

杜九接过银牌,仔细一瞧,登时一皱眉头。

原来,那银牌花纹交错,­精­工异常,伪造极不容易。

向飞微微一笑,道:“杜老二,老偷儿久闻你极善仿制,不知造出这样银牌要多久时光。”

杜九道:“这银牌雕工­精­细,实在大出我社九意料之外,看来非一日夜的工夫,很难伪造的维妙维肖。”

向飞道:“一日夜的工夫,还不算休息时间,由此刻算起,找工具准备动手,看来是要两天时间的了?”

杜九道:“差不多。”

向飞道:“百花山庄的群雄大会就算还未曲终人散,至少已至尾声,这场热闹,咱们也看不到了,我瞧你还是让老偷儿露一手吧!”

商八暗暗计算道:大哥、二婢、老二、小叫化、老偷儿,连我七个人,两人一面银牌,一共还差了三个,当下说道:“老偷儿,还得三面才够。”

萧翎道:“两面就行了。”

商八道:“大哥可是已有了入庄之策?”

萧翎道:“你已答应那马文飞由他带我入庄,岂可失信于人。”

商八道:“那是情非得已,此刻既然有了银牌,还让大哥委屈扮作那马文飞的仆从,岂不是太委屈大哥了吗?”

萧翎道:“不妨事,我和他们走在一起,还有不少方便。”

商八心中暗道:不错,咱们此行志在混水摸鱼,借机救出两位老人家,需用人手,何等众多,如无那马文飞率领那群豪相助,此事甚难完成。当下点头一笑,回目望着向飞,道:“老偷儿,再去偷上两面银牌,就够用了。”

向飞微微一笑,道。“二面,三面,都非难题,不过,老偷儿要带个助手同行,万一失了风,也有一个报讯之人。”

商八心中暗道:这老偷儿刁钻古怪,不知又要捉弄哪个了。皱皱眉头道:“兄弟奉陪如何?”

向飞摇头笑道:“你大腹便便,一副老板相,和我老偷儿走在一起,会叫兄弟自惭形秽,不成,不成。”

杜九担心他为难萧翎,急接道:“兄弟如何?”

向飞道:“不成,你一副冷冰的面孔人家瞧到你,就先生了三分厌恶之心。”

商八道:“小要饭的怎么样?”

向飞道:“更不行了,老偷儿和小叫化子走在一起,别人一瞧就留上了心。”

商八道:“你要带哪一个?”

向飞哈哈一笑,道:“老偷儿如果带一个小妞儿,定然引得万人注目,下起手来,岂不是方便了许多。”

商八长吁一口气,道:“你想带玉兰,那要你和她商量了,人家十几岁的大姑娘,肯不肯和老偷儿走在一起,可是难说的很。”

玉兰微微一笑,道:“小婢极愿随行,不过……”

向飞道:“不过什么?”

玉兰道:“小婢出身百花山庄,归州城内各处要道,都布有百花山庄的眼线……”

向飞接道:“不妨事,老偷儿自有为你易容之法,事不宜迟,咱们立刻动身如何?”

玉兰欠身对萧翎一礼,道:“相公,妾婢追随向爷一行,去去就来。”

萧翎笑道:“你多辛苦了。”

向飞抬头望望天­色­,道;“午时之前,咱们在前面一片荒林见面,我要去了。”和玉兰联袂跃起,疾奔而去。

商八低声对萧翎道:“这老偷儿窃盗之技,江湖上无出其右,但却颇具侠骨,二十年前在武林中,曾有义偷美誉,他既然说出大话,必有把握。”

萧翎道:“偷儿名虽不雅,但比起那些外貌和善,内藏­奸­诈之人,尤胜一筹……”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你和那马文飞可曾约好了会面之处吗?”

商八道:“马文飞和中原群豪,一直对大哥存着很深的戒心,和他们会见了之后,只怕难免仍要受群豪许多冷嘲热讽……”

萧翎接道:“这个,小兄自信可以忍受得了。”

商八道:“好!既是如此,咱就立时动身,只是人多不便,最好由兄弟一人陪同大哥前去。”

萧翎心知马文飞等中原群豪,心中对他存疑甚深,此行极是冒险,马文飞等群豪,必将对他的行动,有着周密的防范,但想如无中原群豪相助,凭仗商八和自己有限几人之力,决难和百花山庄众多人数抗拒,当下点头微笑道:“好!那就有劳兄弟了。”

商八又低声嘱咐了杜九几句,才带着萧翎急急而去。

两人奔行六七里路,到了一片分岔的溪流旁边,停了下来,商八郑重地说道:“大哥,那马文飞虽然很敬佩你的武功,但他心中疑念甚深,大哥要多加小心。”

萧翎道:“事无幸成,忍辱负重,这个小兄理会得。”言罢闭目调息。

太阳逐走了暗夜,金­色­的光芒,照耀着水中荡起的涟漪,一叶小舟,由远处芦苇丛中急驶而至,直划向两人停身之处。

一个全身劲装,披着黑­色­英雄氅的青年,跃上岸来,那小舟却疾快的转头划去。

商八缓缓站起身来,一抱拳,道:“总瓢把子果然言而有信。”

马文飞目光一转,还了一礼,笑道:“有劳两位久候了。”

商八道:“昨日相商之事,马兄可有困难?”

马文飞笑道:“小弟既然答应了商兄,不论如何困难,也得办到……”目光转注到萧翎身上,接道:“只是委屈了三庄主,兄弟心中难安。”

萧翎只觉三庄主这称呼,刺耳异常,但仍然心平气和的抱拳说道:“有劳马尼相助,兄弟是感激不尽。”

商八道:“马兄,我把大哥奉托你了,兄弟就此别过。”

马文飞道:“商兄慢走,在下不送了。”

商八道:“不敢有劳。”转身两个飞跃,人踪顿杳。

萧翎目注商八去远,欠身说道:“在下几时改扮?”

马文飞缓缓从英雄氅内,取出一个青­色­的包袱,道:“这里有衣服和易容药物一包,萧兄先请换过衣服,再行易容。”

萧翎缓缓接过包裹,心中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滋味,转入一丛深草之中,换过衣服,取些河水调开易容药物,涂在脸上。

一个英俊潇洒的美男子,片刻间容­色­大变,变成了一个面容枯黄的少年。

马文飞微微一笑,道:“萧兄今午与兄弟共赴百花山庄之宴,连姓名也得暂时换换了。”

萧翎道:“那就请马兄给小弟起一个名字吧!”

马文飞沉吟了一阵,道:“但望萧兄能够马到成功,旗开得胜,顺利救出令尊、令堂,易名马成如何?”

萧翎道:“很好。”

马文飞抬头看看天­色­,道:“咱们先到归州城内,饱餐一顿,再到百花山庄中去,不知萧兄意下如何?”

萧翎道:“兄弟是悉听吩咐。”

马文飞道:“既是如此,咱们就即刻动身。”

萧翎道:“兄弟既然扮作了马兄的仆从,马兄如若有事,但请吩咐就是。”

马文飞微微一笑,道:“这还要萧兄担待了。”转身向前奔去。

萧翎不再多问,追随在马文飞身后而行。

两人进了归州城,只见满街都是佩带兵刃,骑着骏马的武林人物。

马文飞带着萧翎行到一处高大酒楼前面,停了下来,四下打量了一眼,缓步向楼上行去。

只见楼上坐满了武林人物,只有靠东面临街处的一张方桌上面,坐了一个身披鹅黄英雄氅的中年大汉,两个座位,还没有人。

马文飞缓步行近那木桌之前,缓缓坐了下去,萧翎倒是装什么像什么,悄然站在马文飞的身后。

那身披鹅黄英雄氅的大汉,抬头望了马文飞一眼,欲言又止。

马文飞只觉这大汉面貌很熟,只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他的姓名。

马文飞唤过店小二,要了酒饭,回顾萧翎一眼,说道:“你也坐下吃点食物。”

萧翎应了一声,端端正正的坐了下去。

但闻酒楼上人声吵杂,进出之人,川流不息,大都是江湖中的人物,萧翎心中暗想,不知那沈木风邀请了多少武林同道,怎的有这么多武林人物在这归州城中出现。

两人匆匆用过酒饭,会帐下楼,马文飞又故意在城中走了一转,才折向百花山庄而去。行到了一处僻静所在,低声对萧翎说道:“咱们看了一周,竟然未见少林、武当中人,沈术风既然未请白道中人与会,何以会发给我马文飞一张请帖?古人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看将起来,沈木风必是将在大会之中,暗用手脚,也许进得百花山庄之后,咱们就无法守在一起,萧兄要自行留心一些。”

萧翎道:“多谢关照,进入百花山庄之后,在下自当尽量设法和总瓢把子守在一起。”

马文飞道:“商八、杜九,可要与会吗?”

萧翎道:“他们身上怀有银牌,不难混入。”

马文飞道:“这就好了,中州二贾武功高强,他们入得百花山庄,也好助我们一臂之力。”

萧翎道:“在下决不会胡乱作主,总瓢把子但请放心就是。”

马文飞微微一笑,不再言语,放开脚步,向前奔去。

这条路萧翎是熟悉无比,闭着眼也可以摸上百花山庄中去,但他却循规蹈距的追随在马文飞的身后而行。

片刻工夫已到了百花山庄。

马文飞虽然久闻百花山庄之名,但却从未到过,抬头看去,只见重重花树,环绕着一处广大庄院,一座高楼,耸入云表,穷尽目力望去,隐隐可见楼上人影闪动。

萧翎低声说道:“马兄,这百花山庄看上去似无戒备,实则戒备森严异常,那重重花树林中,隐藏着无数高手。”

马文飞点点头道:“多谢萧兄指教。”

语声甫落,瞥见花树林中,转出来两个青衣大汉,快步迎了上来,遥遥抱拳说道:

“两位可是应邀赴宴来的吗?”

马文飞一拱手道:“不错。”

两人突然闪向两侧,欠身说道:“这边请。”

马文飞原想仔细观察一下百花山庄的形势,但此刻只好改了念头,缓步行了过去。

绕过一丛翠竹,景物忽然一变,只见花树环绕着一座高大的门楼前面,左侧站着十二个蓝衣童子,右侧十二个红衣美婢,几张木案,排列大门前面,中间仅可容两人并肩通过,两个身着长衫,留着八字胡的老者,分坐在两侧木案后面,每人身后,站着两个劲装大汉。

马文飞目光锐利,一掠两个老者身后大汉,已瞧出都是内外兼俱的武林高手,暗中一提真气,凝神戒备,缓步向前行去。

萧翎紧随身后,相距不过两尺。

马文飞行至那木案旁侧,两个老者齐齐站了起来,欠身说:“贵宾留名。”

马文飞淡淡一笑,道:“豫、鄂、湘、赣总瓢把子马文飞。”

左首老者欠身说道:“原来是马大爷,可否留下大名。”举手奉上了一支毛笔。

马文飞接过毛笔,龙飞凤舞的在木案白缎上签下了姓名。

右面一位老者赔笑说道:“大爷鉴谅,可否把奉邀银牌……”

马文飞不待对方话说完,探手从怀中取出银牌递了过去。

那老者接过银牌,很仔细的瞧了一阵,双手奉上,说道:“马爷请好好保管此物。”

马文飞一皱眉头,接过银牌,藏入怀中。

左首老者两道目光却一直在萧翎身上打量,直待马文飞收好银牌,才缓缓说道:

“这位是总瓢把子的什么人?”

马文飞冷冷说道:“随身仆从,那邀请函上说的明白,每面银牌,可容两人入庄,难道是在下看错了吗?”

左首老者欠身赔笑道:“总瓢把子不要生气,小的们奉命行事,不得不问明白身份,也好为马爷随身的小厮准备好宿住之处……”

目光转注到萧翎身上,道:“小哥怎么称呼?”

萧翎道:“马成。”举步向前行去。

只听右首老者高声喊道:“豫、鄂、湘、赣总瓢把子马文飞大爷,随带仆从马成驾到。”

但见一个红衣美婢,和一个蓝衣童子,急步奔了过来,迎面一礼,道:“恭迎马爷的大驾。”

马文飞暗道:好大的铺张,挥手说道:“不用多礼。”

那红衣美婢嫣然一笑,道:“小婢为马爷带路。”转身向前行去。

马文飞举步随进,萧翎紧随在马文飞的身后,那蓝衣童子却在萧翎身后而行。

马文飞心中暗道:前有开道,后有跟随,当真是防备森严。

那红衣美婢,引导两人进了悬灯结彩的大门,穿过一条红毡铺地的秘道,到了一座敞厅门前停下了脚步,高声说道:“豫、鄂、湘、赣总瓢把子马文飞,马大爷驾到。”

语声甫落,大厅中缓步走出一个华服少年,迎了上来。

萧翎目光一掠来人不禁心头一跳,赶忙垂下头去,长吸一口气,隐敛起目中神光。

只见那华服少年迎出厅门,一抱拳,道:“兄弟周兆龙,久闻马兄大名,今承赏光驾临,百花山庄生辉不少。”

马文飞还了一礼,道:“怎敢当周二庄主迎接,兄弟这里拜谢了。”

周兆龙哈哈一笑,道:“马兄言重了。”右手牵着马文飞的左腕,并肩向大厅中行去,萧翎微微垂首,紧随着马文飞的身后,亦步亦趋。

敞厅中人数不多,不过有七八个人,周兆龙也不替马文飞介绍,直穿敞厅而过,一面笑道:“马兄远道来此,请到翠竹轩中稍息风尘,今夜兄弟再为马兄设宴洗尘。”

萧翎一直微微垂头随在马文飞的身后而行,直奔那翠竹轩中。

这翠竹轩在百花山庄的四大迎宾馆中,是最差的一个,比起那“兰花­精­舍”、“梅花阁”、“牡丹亭”都要逊­色­,萧翎在这百花山庄中,做了很久的三庄主,就未去过那“翠竹轩”中一步,显然,豫、鄂、湘、赣总瓢把子,并未受到百花山庄中的重视。

周兆龙带着马文飞绕过几丛花树,进入了一片翠竹林中。

只见无数红砖砌成的­精­舍,散布在翠竹林中内。

周兆龙带着马文飞行近了一­精­舍前面,笑道:“这就是马兄的休息停居之处,近日来百花山庄内佳宾云集,庄中的房舍,不敷应用,委屈马兄在这蜗居迁就几日了。”

马文飞笑道:“好说,好说,兄弟久闻百花山庄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气象万千,百花盛放,如入仙境。”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马兄过奖了。”

伸手在门环上轻叩三声。

两扇红门,呀然大开,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婢,当门而立。

周兆龙指着马文飞说道:“这位马爷,是咱们这百花山庄中的贵宾,你好好招待。”

那小婢应了一声,欠身说道:“马爷请进。”

马文飞心中暗道:难道这翠竹轩无数­精­舍中,都有专司侍候贵宾的美婢不成。

心中念头转动,人却步入­精­舍。

周兆龙却停在­精­舍门外,抱拳说道:“马兄如要酒饭,尽管吩咐侍婢,兄弟还要迎客,恕不能奉陪了。”

马文飞道:“周兄请便。”

周兆龙笑道:“晚宴之时,兄弟再亲来奉请。”转身大步而去。

那美婢穿着一身青衫、青裙,但却用白缎滚边,脸上脂粉薄施,看上去倒是有一股清雅娇俏之气。

只见她躬柳腰,启樱­唇­,娇声说道:“小婢凤竹,马爷有什么吩咐,尽管呼叫小婢。”

马文飞微微一笑,道:“姑娘在这百花山庄很久了吗?”

凤竹笑道:“小婢自幼在百花山庄中长大,早已不知姓名来历了……”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马爷请看看宿舍,如若有什么不妥之处,小婢亦好早些为马爷换过。”当先转身,莲步姗姗,带路而行。

推开一重绣帘,里面是一个小巧美雅的卧室。粉红绫幔遮蔽,靠东首横放着一张木榻,两盆不知名的红花,散播出淡淡的清香,红花、红壁、红绫被,全室看不出第二种颜­色­。

马文飞淡淡一笑,道:“好是很好,只是布设太鲜艳了,似是女孩子家的闺房一般。”

凤竹嫣然一笑,道:“小婢如非侍候马大爷,可是没福住这翠竹轩了。”言来星目流转,巧笑倩兮,媚态横溢,极尽诱惑。

马文飞心中一动、暗道:是啦,沈术风这般安排,分明是想以女­色­为饵,使人不觉陷入于脂粉陷阱之中,唉!与会群豪,不知有几人能逃过这脂粉陷阱!

心念一转,缓步退出室外。

凤竹紧随而出,俏目流转,望了萧翎一眼,笑道:“这位可是马爷的仆从吗?”

萧翎急急接道;“小的马成。”

凤竹道:“后面有小房一间,是你宿居之室,跟我来吧!”举步行去。

萧翎随那凤竹身后,直行到­精­舍尽处,凤竹推开了一扇紧闭的木门,笑道:“马兄尽管休息,侍候马大爷的事,不再劳动你小哥了。”

轻轻带上木门,转身而去。

这是个简陋的小室,除了一榻一桌之外别无长物,萧翎想到过去在百花山庄的威风,此刻却要在陋室居住,不禁哑然失笑。

马文飞在厅中一张藤椅上坐了下来,长长吸一口气,纳入丹田,微闭着双目养神,他为人­精­明,进入卧室中后,觉出那卧室中散布着一种奇怪的清香,有若醉人春酒,心中霍然警觉,暗暗忖道:那卧室中一­色­桃红,布置的有如新房一般,再加上那股醉人的香气,娇烧的美婢,显然,这是有意的安排,看来非得小心一些不可……

只听一阵步履之声,传入耳际,凤竹春风俏步的走了过来。

马文飞微微一启双目,瞧了凤竹一眼,装作不见,仍然静坐不动。

凤竹走到马文飞的身前,停了下来,柔声说道:“马大爷,远道而来,想是十分困倦,小婢已替马爷备好了热水,可要洗澡?”

马文飞启开双目,望了凤竹一眼,淡淡说道:“不敢多劳姑娘费心,在下自会料理,姑娘请自去休息!”

凤竹笑道:“小婢奉命侍候马大爷,不论马爷有什么吩咐,小婢是无所不从。”

马文飞心中暗自骂道:沈木风的手段,当真是卑劣的很!连美人计也用了出来,这丫头只怕是奉有严命,非得诱我上钩不可,看她之貌,不似­淫­荡之人,何以竟然这般自甘下贱,我倒是要逗她一逗,看她有些什么反应。

心念一转,微微笑道:“姑娘的风姿撩人,玉润珠圆,看上去实不像侍人之婢。”

凤竹笑道:“如得马爷提携,小婢是感激不尽。”

马文飞道:“我要如何提携姑娘呢?”

凤竹道:“只请马爷肯在我们大庄主面前提上小婢一句就行了。”

马文飞道:“提什么呢?”

凤竹粉脸突然泛现两圈红晕,低声说道:“马爷只要在我们大庄主面前说上一句,极为喜爱小婢,那就行了。”

马文飞笑道:“这事容易,但不知他如何赏赐姑娘。”

凤竹道:“我们大庄主大方的很,他便将小婢赐给马爷。”

马文飞哈哈大笑道:“当真是大方的很,可惜呀!可惜。”

凤竹愕然说道:“可惜什么?”

马文飞道:“可借姑娘这等美艳之人,在下却无艳福消受。”

凤竹脸­色­一红,垂下头去,道:“侍婢身份,丑陋之貌,不配侍候马爷。”

马文飞道:“姑娘错了,如以姑娘之貌而论,那足以当得娇艳如花之称,只是在下练的是童子功,不能接近女­色­,只有望花惆怅,有负姑娘的雅意了。”

凤竹娇媚一笑,道:“小婢侍候马爷,只望得以常日追随左右,小婢心愿已足。”

马文飞暗道:这丫头大有自荐枕席之意,看来如不坚决断去她的念头,只怕她心犹不死,当下哂然笑道:“以姑娘之貌,娇态媚笑,不为所动者,那是绝无仅有,在下自知难以自锁心猿意马。”

凤竹轻轻叹息一声,道:“马爷既如此说,小婢再厚颜一些,也不便再多恳求马爷,带我离开百花山庄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但小婢奉命侍候马爷,马爷留在百花山庄一日,小婢就奉君身侧,听候差遣。”言罢一笑而去。

马文飞心中暗道:这沈木风果然是厉害得很,单是训练这等能言善道的侍女,就非容易之事,似这等脂粉陷阱,只怕能够逃过的人不多。

轻薄的凤竹,突然间变得庄重起来,献茶之间,无不低垂螓首,只瞧的马文飞心中好生不忍。

凤竹送上香茗细点,马文飞却不敢轻易尝试,想到那沈木风为人的毒辣,很可能在这香茗细点中渗入了无­色­无味的毒物,待凤竹离开之后,悄然取出携带的­干­粮,略为食用一些果腹。

风竹眼看奉上的茶点不动,也不多问,悄然收了起来。

第三十四回异人卜算如神

太阳下山时分,周兆龙果然是如约而来,牵着马文飞一只手,说道:“小弟已备下酒宴,为马兄洗尘。”

马文飞道:“如此叨扰,实叫兄弟心中难安。”

周兆龙道:“兄弟是久闻马见之名,今日一见,尤胜闻名许多。”

萧翎经过一阵调息,­精­神充沛饱满,微微垂首,肃立于马文飞的身后。

他虽然易容改装,但仍然不敢和那周兆龙目光接触。

周兆龙为人虽然­精­­干­,见及细微,但他料不到一向高傲的萧翎,会扮作别人的仆从,始终未多留意,牵着马文飞,直向大厅中走去。

萧翎紧随在马文飞身后而行,想到大厅去瞧瞧商八等是否已经混进了百花山庄。

周兆龙虽然不愿马文飞随身仆从也去参与,但马文飞装糊涂不讲话,周兆龙不便擅自作主,叱退马文飞的仆从。

穿过了几丛花树,到了一座烛光辉煌的敞厅中。

敞厅中盛宴早开,一张红漆八仙桌上,早已坐了四五个人。

萧翎目光微微一转动,看那辉煌的大厅中,只摆这一桌宴席,心下好生奇怪,暗道:

这百花山庄举行英雄大会,函邀天下各方群雄,何以人数竟如此之少。

心中念头转动,人却门入厅门后面,倚壁而立。

周兆龙带着马文飞行近那八仙桌,说道:“诸位贵宾,今日兄弟要替诸位引见一个大有名望的人物。”

桌上四个人,齐齐抬起头来,把目光投注到马文飞的身上。

周兆龙指着马文飞,接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豫、鄂、湘、赣四省总瓢把子马文飞兄。”

桌上四人,三个站起身来,一抱拳,道:“久仰马兄之名,今日有幸一晤。”

只有靠北面的一个面­色­惨白,身穿白衣的中年文士,坐着未动,似是根本未听到周兆龙介绍之言。

马文飞扫视了那白衣文土一眼,也未理会。

周兆龙对那白衣文士失礼端坐未动的事,恍如未觉,却指着三个起身作礼之人,说道:“这三位是泰山三雄,王氏兄弟。”

靠南面首位上年龄较大之人,道:“兄弟王通。”

紧傍王通而坐的大汉接道:“兄弟王骥。”

坐在正西位上的大汉,说道:“兄弟王放。”

马文飞道:“幸会,幸会。”

周兆龙望着那白衣文士,笑道:“这位是东海神卜司马乾。”

马文飞心中暗道:此人一副骄狂之气,我也不和他客气了,缓缓坐了下去,冷漠地说道:“原来是司马兄。”

司马乾冷笑一声,道:“马总瓢把子的气­色­很坏,近日里必有血光之灾。”

马文飞淡淡一笑,道:“兄弟一向不信命相之论。”

司马乾道:“马兄不信,咱们走着瞧吧!在下索­性­说的武断一些,由今日算起,三日之内,马总瓢把子如无血光之灾,兄弟就从此不用东海神卜的称号。”

马文飞听他说的如此肯定,也不禁心中微微一震,抬头望了司马乾一眼,缓缓说道:

“多承指教。”

司马乾仰天打个哈哈,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周兆龙眼看司马乾已然吃了起来,急急端起酒杯,说道:“诸位请啊!”

马文飞仍有着很深的戒心,喝了杯中之酒,但却不肯吞下,借故吐在手帕之上。

只见司马乾和王氏三雄,杯举酒­干­,才渐渐的放开了怀,吃喝起来。

席中诸人,除了周兆龙殷殷劝酒之外,都很少说话,一席酒饭匆匆吃完。

东海神卜居然从怀中摸出三枚金钱,双手合捧,摇动一阵,撒在桌上,看了一阵后,自言自语地说道:“这百花山庄混入了不少­奸­细。”

马文飞吃了一惊,暗道:这狂人难道当真有卜算之能不成。

只见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司马兄可能卜算出有几位吗?”

司马乾道:“以卦相看来,至少有十位以上。”

周兆龙道:“不多,不多,照敝大庄主估计,至少该有二十位以上。”

司马乾冷冷说道:“这么说来,那沈大庄主也会卜算之术了。”

周兆龙笑道:“敝大庄主虽然不会卜算之术,但却是料事如神,从无不中。”

司马乾收起桌上金钱,冷冷说道:“以兄弟卜相分析,对贵庄大是不利……”

周兆龙哈哈一笑,接道:“司马兄不用担心,诸般可能发生的变乱,都已经在敞大庄主的计算之中。”

司马乾似是对自己的卜算之术,充满着自信,说道:“也许变化出在贵大庄主的意料之外呢?”

周兆龙目光一掠马文飞,接道:“纵然是变乱情况,确然出了大庄主的意料之外,那也不致引起敝庄的惊恐混乱。”

司马乾收起桌上金钱,冷冷说道:“周兄既然不肯听从兄弟的警告,兄弟倒要拭目以观贵庄如何应付混乱之局了。”

泰山王氏三雄,心中暗自忖道:世间那有强行迫人相信自己卜算之术的人,这司马乾也算得是一个奇怪之人了。

马文飞缓缓站起身子,道:“此刻已酒足饭饱,二庄主还有什么指教吗?”

周兆龙道:“不敢,不敢,马兄如若有事,尽管请便。”

马文飞一抱拳,道:“兄弟这里先行告退了。”起身而去。

萧翎垂目紧随在马文飞身后,直奔翠竹轩。

司马乾望着那马文飞的背影,道:“二庄主可识得此人吗?”

周兆龙道:“我和他见面始自今日,但对他的底细,却是早已了如指掌。”

司马乾道:“此人就是一位大有问题的人物,二庄主要多多小心。”言罢,也不待周兆龙回答,就起身而去。

马文飞和萧翎一气走回翠竹­精­舍,凤竹含笑相迎,捧上香茗,笑道:“马爷,可要休息吗?”

马文飞道:“我要静坐一刻,姑娘请自去休息吧!”

凤竹道:“小婢在此侍候马爷。”

马文飞一挥手,道:“不用了……”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如是姑娘存有离开百花山庄之心,等在下见得沈大庄主之后,自会代为进言……”

凤竹急急道:“马爷既是不喜小婢常侍身侧,千万不可在大庄主面前,为小婢请命……”

马文飞笑道:“我知道,我要请大庄主,把姑娘赐于在下,待离开百花山庄之后,姑娘就可以自由他往了。”

凤竹黯然说道:“天涯茫茫,我无亲无故,你要我到哪里去呢?不敢劳动马爷了。”

转过身子,缓步而去。

马文飞心中暗道:这丫头似有着离开百花山庄之心,只不知是真是假,唉!百花山庄中人,纵然是一个婢女,也使人莫测高深……

忖思之间,瞥见那刚刚行出­精­舍的凤竹,重又急急奔了回来,说道:“马爷,有一位司马先生来拜访。”

马文飞心中奇道:司马乾找上门来,不知为了何事,看此人态度暧昧,用心难测,倒得留心一些才是,口中却连连说道:“快些有请……”

一句话未说完,司马乾已闯了进来,道:“打扰马兄。”

语气冰冷,简直不似在说客气话。

马文飞本待和他客气寒暄几句,但听得那冷漠的语气,心中一动,忖道:对此等倔傲之人也不用对他多礼,当下也冷冷说道:“司马兄有何见教?”

司马乾不用人让,自动坐了下去,道:“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马兄到这百花山庄中来,心怀别图,瞒得了周兆龙,却是瞒不过兄弟。”

马文飞冷笑一声,道:“司马兄就是为这句话过访吗?兄弟已经知道了……”

司马乾道:“周兆龙不听我警告之言,自负他们这百花山庄有如铜墙铁壁,实叫兄弟气愤不过。”

此人每一句,都使人震骇、惊异,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概。

马文飞一时间倒是摸不清他的用心,一皱眉头,道:“恕兄弟愚拙,听不懂司马兄言中之意。”

司马乾道:“兄弟之意,简单不过,我要在周兆龙面前证明我司马乾卜算之术的灵验,并非是信口开河。”

马文飞道:“不知司马兄要如何证明?”

司马乾道:“周兆龙不肯相信我司马乾的话,我要他尝点苦头,知道我司马乾的利害!”

马文飞笑道:“愿闻其详。”

司马乾目光一掠那站在厅室一角的凤竹,欲言又止。

知趣的凤竹,打量眼前形势,悄然退了出去。

马文飞微微一笑,道:“现在可以说了。”

司马乾道:“马兄的来意,不但是兄弟了然,就是那周兆龙,只怕也知道的十分清楚。”

马文飞淡淡一笑,道:“不错,兄弟和百花山庄中的人,是道不同难相为谋,承他们看得起我马文飞,奉柬相邀,如是兄弟不来,岂不是要被人耻笑我胆子太小吗?”

司马乾道:“在下的看法,马兄到此,恐不止单是为了一点颜面英名而已。”

马文飞心中一动,暗道:这人很少在中原武林中走动,既然不知他的来历,又不知他和百花山庄的关系,切不可露了口风。

念头转了几转,定了主意,淡淡一笑,道:“不论司马兄心中如何想法,兄弟是不变既定主意。”

司马乾道:“如若马兄肯把既定之策,告诉兄弟,兄弟倒可助马兄一臂之力。”

马文飞笑道:“司马兄自负神卜,何不自卜一卦,算算兄弟心中所谋。”

司马乾佛然不悦,霍然站起,道:“看将起来,马兄也是不肯信任兄弟了?”

马文飞也站了起来,笑道:“彼此相交不深,司马尼不觉得问的太多了吗?”

司马乾脸­色­大变,冷冷说道:“马兄可是迫逼在下相助百花山庄了?”

马文飞道:“这个悉凭尊便!”

司马乾突然用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冷说道:“马兄日内定有血光之灾,可要兄弟指明你一条去路吗?”

马文飞笑道:“大丈夫生死何足畏,不用司马兄费心了。”

司马乾冷冷说道:“马兄既不相信兄弟这卜算之术,那么也就算了。”放下茶杯,大步而去。

这东海神卜司马乾,来自遥远的东城,自负学有所长,希望能在中原武林道上,扬名立万,甫入中原,正赶上中原武林哄传百花山庄之事,司马乾慕名拜庄,毛遂自荐,原想凭借胸中所学,一举惊人,受人尊敬,却不料事与愿违,竟是未蒙重视,而心中一怒,又想帮助马文飞,把百花山庄闹一个天翻地覆,却不料又被马文飞拒于千里之外。

守在室外的凤竹姑娘,眼看司马乾含愤而去,悄然走回室中,收拾茶具,哪知手指一和司马乾用过的茶杯相触,一个细瓷白杯,突然碎裂如粉,洒了一地。

马文飞微微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凤竹却嫣然一笑,道:“司马先生的武功不弱,他如能稍微沉着一些,不太急于名利,很快就可为百花山庄收罗重用!”

马文飞心中一动,这丫头似是知道的很多,而且评论司马乾的武功时,口气是那样平静,既无惊愕之感,亦无赞佩之意,难道这丫头也具有上乘武功不成,何不借此探听一些庄中隐秘。当下轻轻咬了一声,道:“在下久闻百花山庄,纳贤罗才,是以庄中有着无数的奇才异士,不知何以对那司马乾,竟然十分冷淡?”

凤竹笑道:“这等事,小婢本不敢谈,但马爷是正人君子,决不至陷害小婢,谈谈也就无妨了。”

她探头室外望了一阵,接道:“只怪司马乾来不逢时,大庄主正为英雄大会劳心,无暇接见于他,才埋没了这样一位奇才。”

马文飞道:“难道二庄主就瞧不出那司马乾身怀绝技吗?”

凤竹笑道:“一则二庄主的眼光目力,难以及得大庄主,他虽然瞧出了司马乾是一位怀才奇人,但却无法瞧出他究竟有多大本领,二则他也无权重用那司马乾。”

马文飞道:“怎么?他身为百花山庄的二庄主,难道做不得一点主吗?”

凤竹道:“我们百花山庄,大权一向是集中在大庄中一人手中,二庄主只不过是传达大庄主之命罢了。”

马文飞道:“原来如此。”

凤竹黯然叹息一声,道:“马爷,这些话小婢只是随便说给你听听,如果泄露了出去,传入大庄主或是二庄主耳中,小婢这个苦头,就要吃大了,二庄主虽无权势决定大事,但惩治小婢,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马文飞道:“这个姑娘尽管放心,我马文飞岂是反复无常的传言小人……”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姑娘可知贵庄沈大庄主的宴客确期吗?”

凤竹道:“正期是明日中午,但今天晚上,确有一个成套的晚宴,席设望花楼前的花圃之中,大庄主届时将亲身主持。”

马文飞道:“承蒙姑娘诸多指点,在下是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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