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五章 将门闺秀的江湖朋友]
京城的街巷总是在午后很久才恢复平静。
当叫卖声、谈笑声、讨价还价声都渐渐散去后,似乎空气中还弥漫着噪杂的声音。沈京华牵着马长舒了一口气,朝一个极不显眼的拐角走去。
她已忘了自己这是第几次出门在外了,身为一个将军府千金,本该藏在闺房,吟诗抚琴才对。可惜她自幼顽劣,不受礼数管教,又在机缘巧合下遇一良师,练得一身好武艺,师傅行走江湖只靠一双手脚,教她练得也是一身外家硬功,于是她习武十几年,出落得不似大家闺秀,反倒挺拔健美,满面英气,像个江湖侠女。
师傅曾给他讲自己的故事,他是从北方一处不知名的地方来的。她只记得师傅说过那地方很穷,穷到没有饭吃,自小行乞,为了填饱肚子,日日与人争斗抢夺。数年后,便不再有人是他的对手了。他尝遍人生苦楚,更加同情需要帮助的人。于是,教她武功前先教她的是行侠仗义。前面一座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府第的宅子,看上去破落、老旧。门槛处经年风吹雨打,都似已经受不住一丝丝的踩踏了。
鹿腾镖局到了!
略微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走了进去。
刚迈进门槛,忽然从里面冲出来一团黑影,她下意识的躲避,却被一句“小姐——!”惊得连忙收住身势,那黑影立时与她撞个满怀。
“遥音?谣音你怎么会在这里?”来人便是沈京华在家的贴身丫头谣音,沈京华偷偷出府半月有余,谣音整日被老爷夫人逼问小姐去处,担惊受怕,无奈也跑出来躲着了,过去小姐曾和她提过鹿腾镖局的江腾是江湖上的朋友。
“小姐——!我总算等到你了……不好了啦。”谣音别的不行,哭功一流。此时见到日日牵挂的小姐,便是再也不肯松手了。
“唉,谣音乖,告诉我你哭什么了?”沈京华说完便自知问也是白问,谣音一旦哭起来,可是连她这个小姐也劝不开的。却无奈自己此时有要事在身,根本不可能陪她在这里哭。“谣音,你不要再哭了,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沈京华从小疼爱谣音,从未对她发过脾气,她一声不吭跑出去,家人难免会怀疑谣音知情。
“呜呜……,小姐,你快去看看吧。江大哥……,江大哥要死了啦……呜呜……。”
沈京华心中一惊,要死了?当即拉着使谣音快步走进了鹿腾镖局的大堂里。
该怎么形容这里狼藉的场面呢?只见桌椅翻倒,幕布斜挂,满地的泥泞掺杂着血污,无论是窗子、墙壁全都被利器打烂了,就连正堂的大门也已被卸掉。然而这些还不是最吸引她注意力的,因为,最可怜的是半躺倒在堂里的一个男子,原本十分俊俏的脸如今青一块、紫一块的,闭着眼一副苦瓜相。
“江腾——!江腾你怎么样了?”沈京华拼命大呼着,她觉得自己此刻也快要哭了。几张桌子、椅子破了还好说,倘若好朋友因为帮自己丧了性命,那自己可是一辈子都赎不清这罪过了。
“沈、沈大小姐啊……,没事、我没事。”江腾听到喊声悠悠醒来,应了一声。
“哎哟,吓死我了。怎么会这样……。”沈京华面带愧疚的扶他起来。
“大小姐!你还问我怎么会这样?你看看,自打你认识了这儿,我这镖局有几次太平过。虽说这开镖局的都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的,可也不至于日日祸从天上来吧?”江腾是越想越冤枉。
鹿腾开张就是年年入不敷出,他是为了一老弱妇孺咬牙硬撑着,那日沈京华凭着武功好,又编造故事骗他,说得自己有多么多么可怜,他想也不想就将她留下了,可他哪里会想到一个将军府千金放着锦衣玉食不享受,偏爱出去闯荡江湖,她若是在外路见不平、逞逞威风也罢了,却要来镖局谋事由?这下倒好,她每次从家里出逃,就投奔到他这里。没过多久,他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管得了百官却管不住自己女儿的老爹必会派人上门一次,一开始是恐吓,再来是威胁利诱,再后面干脆就逼他关门……
“爹又做这种事!”其实一进门来,沈京华便心中有数了,之后轻轻在桌上放下一袋银子。
“你知道就好。”江腾有些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随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他的武功不弱,那些人多闹无非也是奉命行事,找自己的大小姐要紧,来时去时都声势浩大,一行目的却不敢张扬,官家的大小姐出逃了,还跑到镖局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江腾,都是我不好。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那把邪剑扫泪,我已经安全送到“金甲世家”,交到金翼大当家的手里了,少林的慧醒大师也在。”沈京华详细交待着任务,她出门就是替江腾做事——更确切的说,是她拜托江腾让她来完成一些事。
“嗯,好。邪剑扫泪,虽是旷世名剑,却自铸成便带着怨气和邪气。落入奸邪小人之手,更是中原武林的祸端。能把它毁了,再好不过。”江腾自是对此事了如指掌,一年前有人拜托他护送扫泪进京,他却没想到这沈大小姐竟对此感兴趣。
“我爹对你们造成的损失,我来弥补。”沈京华道。此刻她心中默想,爹爹自几年前便派人四处探访这柄剑的下落,她虽不知有何目的,但心中清楚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却不曾想竟有武林人士拜托江腾去取剑,她便乘机断了爹爹的念想。这样做虽是帮江腾也是帮自己,但想想后院那一群被江腾视为家人的老妇、残弱、流浪儿们,她实在怕连累了他们。
“弥补?”江腾了狡黠一笑,道:“好啊,你看我这鹿腾镖局都成什么样儿了,真要弥补的话——那就帮忙打扫吧。”
“这是当然的了。”沈京华笑着卷起衣袖,干劲十足。“不过,你答应我的事,可要说到做到哦。”
“是是是!我知道。”江腾接过她的话头儿,道:“这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我不敢说,这骨气二字,我江腾还是有的。”
沈京华听了扬起一脸畅笑,刹那间、零乱不堪的大屋仿佛百花绽放般明亮。
“说吧,这次又是拆谁的台?”江腾知道无论出于义气还是其他,沈京华的忙,他是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我爹。”
“你爹?”江腾虽然不很惊讶,却也不止头冒冷汗这么简单了。堂堂鞭雷大将军,虽然叫狗官更贴切些,可被自己女儿这么拆台,却也命苦的很那。“我的大小姐,你没搞错吧?你从家里跑出来就是为了给你爹脚底下绊儿啊?”
“呃,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我有分寸的,只不过……”沈京华起初一脸坦然,话到最后却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江腾料到没什么好事,可也只得接着她的话儿头儿问道。
“嗯……。”沈京华还在为说不说迟疑了一下,后又道:“算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我们先说正事。”
江腾听了直想挠墙,“敢情你大小姐现在说的不是正事啊?“我告诉你啊,你可有什么说什么,不要让我吃了大亏还被蒙在鼓里,到头来落得我自己一个倒霉自找。”
沈京华别的都好,就是嘴巴不大利落。莫说是江腾,就连丫头谣音她也是斗嘴斗不过的。于是干脆对那些话里的挑衅充耳不闻倒还自在些,她知道江腾说得再过分,做事也是偏向她的。
“是这样的,这好几日里我都见爹爹在打发一些人出去找这几家商家的麻烦。”沈京华说着从腰际掏出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鲜味阁”、“浩然居”、“淮上镖局”等好几个名字。
江腾接过看了看,问道:“然后呢?”。
“爹爹打发出去办事的人都是家里私养的一些死士,平时几乎不出门的,这次连日叫他们去,却只做一些衙门该做的事,不知这几家店铺究竟出了什么事了。”沈京华询问的眼神看着江腾。
“哦,这几家店铺都是一个主人的,叫伍贺中。在这京城做生意几年也是童叟无欺、人缘极佳。他年轻时也是个江湖人士,却已退隐江湖多年了,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深浅。”江腾答道,这京城里的事,没有他不明了的。
“这可奇了,爹爹怎么会找他麻烦?”沈京华说。
“八成是暮塞堂的事。”江腾思忖下答道。
“暮塞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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