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乎即席即地办结婚，第二天下午去街上看中了西式婚纱礼服，又找了一家小餐厅办两桌像样的食物，即通知朋友来观婚礼。

桂花和刘德带着即将满周岁的初梅一起来祝贺，桂花肚子微凸，爬上二楼宿舍看着泊珍打扮，贴近她的耳边说：“三个月了。婚姻就像制造业，造了一堆家务，也造出人来，孩子有个­性­，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真是有趣呀！”

见泊珍无语，桂花担心她勉强，又说：“你早该跟他结婚了！别想着家乡那些事了。”

“怎能想？我跟他提都没提起。”泊珍与桂花对看一眼，两人都笑了笑。

“三番两次想讲，都无法开口。”

“他也不好奇一点你的过去？”

“我们没有谈到过去，连他家住哪里，家里有些什么人，我都不清楚。”

两人又相视而笑，目前也只有眼前重要，谁的过去值得一提？高官显要不会在军队里，像泊珍这样有点家世的，虽属珍贵，却还是有有家待不得的苦处。

午前来到餐厅，请医院院长证婚，在手写的结婚证书上用了印，刘德和桂花特别请人来给他们拍照，阳光和煦，照亮头纱上的花朵，庞正的眼镜也闪闪发亮，两个人站在餐厅旁边小花园的台阶上，倚着一株杏树，对镜头微笑。刘德在镜头前做手势，吆喝大家和新郎新娘合照，自己也抱着小孩拉着桂花凑入合照的人群里。待合照的喧闹结束，刘德趋近两人身旁说：“哪天去相馆补拍婚照吧！”一边撩起自己不小心误踩的新娘裙，裙上留下一个灰黄的脚印子。

餐厅里服务人员摆盘的声音嘈嘈急奏，把大家推进用餐空间，庞正穿的是军装，满桌的人穿的都是平时穿着的衣服，除了她，没有一个人像在参加婚礼，幸好有桂花和刘德央人在餐桌前摆了盆花，又在墙上结出彩带，撩起一点喜气，不然还真像一场普通的同事聚餐。这是一个自主的婚姻，她不在乎排场，虽然，新婚夜里，在庞正简陋的宿舍里，躺在铺着新颖棉垫的木板床上，她有那么一刻脑里闪过一个念头：第一次婚姻太隆重，第二次又太草率。

空袭的次数不如过往，日军大规模掀起太平洋风云，因扩大战区而逐渐消耗战力，日军不断征召男人，连殖民地的男人也不放过，女人在家乡为男人缝制战衣，日本国内的民生物资匮乏吃紧。中国稍可从对日抗战的紧张中松一口气，共产党的影响力逐渐壮大，共产主义思想逐渐深入人心，反对权贵与*的运动悄悄从一个村落传到一个村落，像涟漪一样向全国扩散。

重庆的国民党军队此时仍在紧张备战，庞正为战区的医疗资源做补给，泊珍在医院里照顾病患，清晨的浓雾划开时，他们的日子像充满希望，因为婴儿等待食物的啼声会紧随着阳光响起。泊珍在战时首都的坚固防御下，接连生下两名婴儿，先是生下女儿，第三年又生下一名男婴，怀第一个婴儿时，每日醒来，阳光似乎特别亮，即使是­阴­翳的天气，胎儿在子­宮­里滑动时，她仍觉眼前会闪过一道光芒，不由她想起怀壮和樱时，为何眼前没有闪过光。

她雇用一名保姆照顾孩子，自己仍然去医院上班。她知道自己的子­宮­是块肥沃的土壤，可以随着日蚀月移孕藏跳动的声息。她常常想起壮和樱，现在她已经生下四个孩子了，骨盆扩展如可以承接雨露的花蕾，那雨露就是上天撒下来的母­性­。她双手抱起婴儿，抚着毛发稀疏的头额，注视婴儿良久，掏出*，心甘情愿地将*放入婴儿的小嘴。但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渔网一样撒遍她心里，总有一股拉扯的力量蠢动着，那是每当想起壮和樱时，她就草草结束喂­奶­，将婴儿推给保母，她想自己对待孩子应该不要厚此薄彼，又想着只要一颗子弹从天空降下，这一切发生在她身边的事情将烟消云散，只要这场战快快打完，众人都像做了一场梦，梦醒后，在战中发生的一切都不见了，甚至更久以前的什么都可以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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