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马汀,你回去吧,不要来找我。
马汀说我到处找你他们说你离开了上海我不信。
我说你要相信他们因为我明天就走。
马汀就坚持地摇头说你哪里也别去你知道我需要你。
我需要你,我需要你。他们外国人就是只知道说“我需要你”,从来不管人家需不需要他们。如果他有一天不需要我了他就会跟我说你走吧我已经不爱你,而且连看都不想看见我。
我对着他微微地笑了。
我能做什么,我又不能在这个时候抱头哭泣。
那天晚上我独自回了家,在家门口的那家面馆要了一碗巨大的肉丝面,面才吃到一半,就有派出所的警察来找我,他们在我家门口的小面馆里找到我,他们礼貌地问我,你是否认识一个叫马汀的西班牙人?我点头。他们又问,那么你还认识一个叫宁的中国人?我又点头。
然后他们就把我带了回去。
我在派出所坐到半夜,他们说只是协助调查,因为那个叫宁的中国人在那个叫马汀的西班牙人的身上捅了一个大洞。
我在一周以后就收拾我的东西去了北京。我没有去打听马汀是否还活着,我也没有去问宁的下落。他们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走之前我只是有点留恋上海那座又大又空的老房子,红木的衣柜和书橱里隐藏的那种神秘芬芳的气息,然而这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去。我在去往北京的飞机上再一次睡着了。在蓝天以上白云以下我看到我自己。
我不过是个任性放逐的女子,我在三年前的那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夜晚拿了一把斧头去劈一个男人的门,我跑了很远的路我敲开了很多人家的门我终于知道这个男人哪里都不在他也许在这一个两层楼的木头房子里,楼梯窄小摇摇欲坠,我浑身湿透脑袋滚烫斧头碰到木栏杆叮叮当当,我用脚踢,用斧头砍,我不过是要将那扇木门打开,我不过是,要将一个黑暗之物启开。
我不过是,为了看见,了解,明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