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看见马汀在温柔看我。
马汀是个说英语的西班牙人,也是棉花糖乐队的吉他手。有他在我就不用自己弹琴,他比我弹得好,我不过奏点民谣,而他却可以在他那把琴上跳舞。
休息的时候马汀就默默坐在一旁,点一支骆驼牌子的烟,有时候他给自己叫一杯酒。
我走过去跟马汀说,下半场我想唱点慢的。马汀点头,说好。
下半场开始了酒吧顶上的银蓝色灯光照过来,马汀独自坐在高凳上,乐声响起像敲开了微蓝夜里的一扇窗口,我害怕进去,怕一开口,击破了夜之静谧。怕看见回忆之路幽深漫长无休无止没有尽头,尽头是深蓝,深蓝是淹没,淹没是幻觉的消失和不在,而曾经存在的已经不在。
我想开口唱,而唱已无力。
如果我曾经想爱,也如眼前一样无力。
散场的时候有开白色宝马的红头发女子来接马汀走,马汀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他问,如果你愿意,我留下来陪你?
我看他,暗夜里谁都有一张俊美的脸孔。但是那又怎样,我又不想怎样。那就只好这样了,我说拜拜,我微笑。
半夜两点马汀跑来敲我的房间的门,我住在浦东,那么他起码坐了两个小时的出租车。天空有些飘雨,马汀就站在我的房门口,一只手撑着门,一只手湿漉漉拉住我的手,他说,不要让我走。他的头低下来,有雨水直接滴到我的眼睛里。我就闭了眼睛,眼睛里有刺痛。
我顺从马汀拉着我的手进了我的房间。我的房间里开了一盏暗橘黄的灯,他看不清我的脸,他俯下来吻我。
因为看不清所以万物皆美好模糊。他是弹琴的人而我是唱歌的人,在无声的暗夜里不过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无言语的动作像一部无背景无时代无情节无字幕的无声电影,黑暗中只隐隐触到另一个人的影,墙壁雪白,灯昏黄,窗外大街上有车,无声飞过。
我睡的时候,心里有刺痛。
也许我可以跟马汀说,你不要走,你留下来陪我。
或者,我需要你。
我怕孤独,怕黑,怕微亮的天空,怕醒来醒来会更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