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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恩断义绝

他有心想问,又不敢开口,邓沧澜似是猜到他的心思,说道:“雁书,这话说来甚长。对了,你身边有个流星锤吧?”

傅雁书点点头道:“这不是您当年所用兵器么?”

邓沧澜道:“我可不会用这个。这是你师母之兄的随身兵器,而你师母之兄,便丧在我那故人手中。”

傅雁书更是一呆,心想师母是大统制之妹,听师尊说有个兄长死在他故人之手,那就肯定不是大统制了,说明大统制和师母之间还有一人,但这些年来谁都不知道,连师母都不提。而师母之兄既然死在师尊故人之手,本来应该是仇人,为什么师尊说起他时只有内疚之情,毫无痛恨之意?他道:“师尊,此人杀害师母之兄,那就是仇人了?”

邓沧澜又是一声长叹:“本来自是仇人,但又无法相仇。两国相争,各为其主,而且是我们背信弃义在先……算了,不说这些了。雁书,后天你无论如何都要保证阿容安全,攻击未必定要求胜,你自己却一定要安全归来。”

傅雁书听得师尊的话中苍老之意越来越甚,心中一痛,忖道:“师尊终于也有暮气了。”

所谓英雄迟暮,便是如此吧。三元帅五上将中,魏仁图断臂后,早早地失去了进取心,致仕不问世事,方若水在西征失败后,也不愿再次出山。那时傅雁书便觉名将到了晚年,暮气渐重,终成沉寂,没想到师傅也有这一天。他看了看邓沧澜的脸,心中更痛,低声道:“师尊请放心,您老当益壮,还将建不世之功。”

邓沧澜苦笑道:“不世之功?我少年从戎,就想着立不世功,为万世开太平。建功立业,那是每个军人所想的事。但建功立业为了什么?如果这功业是在尸山血海中建立起来的,那又有什么意义?太平了没几年,战火还是起来了。雁书,等你到了我这年纪,多半也明白了。”

傅雁书说不出话来。虽然他心里很不以为然,却不敢顶撞师尊,只是诺诺道:“是,是。”邓沧澜见他的样子,挥了挥手道:“雁书,你先去歇息吧,后来还有大事要你去做。”

傅雁书答应一声,转身出了门。刚出书房,却听得屋中邓沧澜低吟道:“叹息都成笑谈,只付衰翁。只付衰翁啊。”

那是有一次大诗人闵维丘过访,邓沧澜设宴款待,闵维丘在席上题赠邓沧澜的诗。傅雁书对音律词章没什么爱好,不过这首诗中颇有英锐之气,只是到结尾却如此衰颓,他还记得以前师尊要自己和宣鸣雷品评时,自己就说一结过衰,与全体不称,师尊还笑说自己孺子可教。那时师尊也觉得结尾太衰颓吧,可现在他口中玩味不已的,仍是最后两句。

英雄么?为万世开太平的英雄,即使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也是值得的。

他想着,只觉胸口有股郁结之气,只欲放声一啸,冲天直上。

后天,后天就是总攻的时候了。而这一战,我也将为万世开太平,成为不世之英雄!傅雁书想着,在这个外表颇有点文弱的少年将领心中,似有烈火在燃起。

本来说好九月十二日换俘,九月十一日晚,郑司楚来到了傅雁容的住处。

明天换俘的事,她肯定已经知道了。但不知为什么,郑司楚总想再亲口跟她说一说。说句什么呢?自此一别,只怕与她相见无期了。如果有一天北方胜利了,那自己不是逃亡,就是人头悬于国门。假如胜利的是南方,那么邓沧澜夫­妇­与傅雁书的人头只怕又要悬挂在旗杆上示众了。无论哪一种结果,对她和自己都太过残忍。

他站在门口正在犹豫,守门兵已看见他了。那守门兵见有个少年在门口犹豫不决,不知是什么人,上前来想喝问一声,但还没喝出声,已认出了郑司楚,忙道:“哎呀,郑将军啊,您是来看邓小姐么?”

郑司楚已是代理元帅,明天要进傅雁容过江,这些士兵也都知道了。郑司楚本来一直没有勇气进去,听得那守门兵的问话,忙道:“是啊。”

“郑将军,您快进去吧,看天­色­,快要下雨了。”

郑司楚没有再说什么,走进了门。这所小宅院以前也不知是谁的,虽然小,布置得倒很清雅,一进门是个小院子,郑司楚一眼便看见傅雁容的屋子里还亮着灯。她应该也知道明天就要回去了,现在在想什么?是高兴,还是忧伤?郑司楚不知道,只觉得越往前走,脚步就越是沉重。到了门前,伸手想去敲,却怎么都敲不下去。

明天,马上就要来了吧。现在与屋中的少女只是一墙之隔,到了明天却可能是永诀。郑司楚的手臂上似乎有千钧之重,举也举不起来了。突然,他感到脸上一凉,有点湿。

是泪水么?他抬起头,却发现是下雨了。这个季节雨水本来就多,现在下的只是小雨,反而不多见。就在这时,窗子“呀”一声开了,一片昏黄的灯光从窗户中泻了出来,映着一张如花人面。

傅雁容在屋中也听得下雨了,开窗看看。甫一开窗,忽见窗外立着一人,不由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便看到是郑司楚,她心里也不知怎么微微一疼,微笑道:“郑将军,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听到。快,进来坐吧,下雨了。”

她开了门,郑司楚走到门口,却犹豫了一下道:“阿容,其实也没什么事。你都知道了吧?明天就要送你回去了。”

傅雁容站住了,转过身道:“是,我都知道了。明天是你送我么?”

“是的。”

虽然只是平平常常的话,郑司楚却觉得说出来竟如此费力,几乎要把自己的力气都耗尽了。傅雁容看了看他,马上又把眼帘垂下了,低低道:“郑将军,这一年来,多谢你的照顾。”

这倒也不是虚言。傅雁容被南军捉住的这些日子,郑司楚对她的确非常照顾,不允许闲杂人等­骚­扰,平时送吃送穿,所以她名为俘虏,却没吃过半点苦。郑司楚道:“这不算什么。阿容,我也要多谢你在家母临终时给她的安慰。”

郑司楚的母亲段白薇去世前,跟儿子说她最不放心的就是郑司楚还没成亲,郑司楚央求傅雁容假装自己的未婚妻,那时傅雁容答应了。傅雁容的脸微微一红,低声道:“这也没什么。只是,郑将军,以后,我只怕见不到师哥和芷馨姐姐……还有你了。”

这最后四个字说得极轻,若非郑司楚耳边甚佳,都听不到。他心里突然一热,上前一步道:“阿容……”

不要走吧。他想说。可是这句话怎么都说不出来。她的父母兄长都在对面,让她抛弃一切留在这儿,郑司楚也怎么都不相信她会答应。看着傅雁容一双妙目都看着自己,他低声道:“明天大概雨也不会停,你别忘了带伞,今晚就早点歇息。”

傅雁容点了点头。郑司楚道:“那我就走了,明天一早我就来接你。”

他转身向外走去,几乎是在逃跑,因为生怕自己再停留下去会说出那句话,得到一个最不想听到的回答。看着他的身影在濛濛细雨中消失,傅雁容眼里却流下了两行泪水。

回去,还是留下?她同样无法做出决定。这个秋日的雨夜,仿佛一生一般漫长。

第二天一早,雨仍然未停,大江上尽为烟霭笼罩。郑司楚很早就结束停当,带着傅雁容坐马车来到江边。一到江边,宣鸣雷便迎上来道:“郑兄,小师妹。”

郑司楚跳下车道:“宣兄,船都备好了吧?”

宣鸣雷道:“备好了,是艘翼舟,划船的尽是我选出的好手。”他见傅雁容打着伞下来,又道:“小师妹,当心点,地上滑。”

傅雁容微微一笑道:“师哥,多谢你了。”

宣鸣雷见她的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心中亦是黯然,心道:“郑兄和小师妹仍是有缘无份啊。”他张罗着傅雁容登船,见郑司楚也要上去,轻声道:“郑兄,你千万要小心啊。”

郑司楚道:“这个自然。”

宣鸣雷看了看已坐到翼舟中的傅雁容,低声道:“你真要亲自送她去么?是不是再想想?”

郑司楚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话。”

本来换俘也不需要郑司楚亲自去,只是这大概是见到傅雁容的最后一面了,他实在不愿失去这个机会。宣鸣雷苦笑了一下,低低道:“师尊可不是冬烘脑袋。郑兄,我担心他一旦发现是你送行,说不定他把你也扣下了。”

郑司楚呆了呆,心头却是一凛。兵不厌诈,现在自己的身份乃是南军主将,邓沧澜若发觉是自己送行,说不定真会那么­干­,这样必然给南军造成大乱。只是他摇了摇头道:“没关系,我会小心的,兵器也都带着呢。”

宣鸣雷见他说带着兵器,心里一宽,心想郑司楚也在水军中呆过,船上格斗已不逊于自己,就算师尊出尔反尔,他总有办法。说不定,郑司楚心里还盼着师尊能出尔反尔呢,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地留下小师妹了。他笑了笑道:“那就好,我会在这儿接应你的,换了人后马上回来,别恋恋不舍。”

郑司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也觉得宣鸣雷不是多虑。和傅雁容分别后,自己说不定真会失魂落魄地不肯回来。他点点头道:“好的,你也要当心点。”

宣鸣雷道:“这个你就放心吧。”他看了看对岸,忽然小声道:“还有件正事,郑兄。”

“什么?”

“今天天气不好,看不到远处。以师尊之能,我怕他会换了人后趁机杀过来。”

郑司楚道:“你想得太多了。我咋天看过细作报告,天水省的北军并无异动,邓帅现在就算全军攻来,也没什么好处的。”

北军水军并不能凌驾于五羊水军,特别五羊水军有了如意机,而且舷炮威力也已赶上了北军,就算邓沧澜趁机发动进攻,确实没什么好处。宣鸣雷叹道:“师尊有鬼神莫测之机,加上大统制也常常出人意表,我真害怕他们实已布下了一支奇兵去袭我们后路了。”

郑司楚笑了笑道:“你胆子也太小了点。他们要袭我们后路,谈何容易。”

郑司楚深通兵法,怎会不防北军这一手?他派出的细作一直在密切监视着天水省北军动向。不过近期天水省正忙着征兵训练,恢复元气,的确没有出兵的迹象,邓沧澜是名将,不可能冒冒失失独自进攻的。他道:“我先去了,宣兄,你让水军严阵以待。”

他说完,上了船。这时对岸放起了一个号炮,一个水军道:“郑将军,我们也出发了吧?”

那是换俘开始的信号。郑司楚点了点头道:“出发。”

大江宽有数里,起风浪时小舟难行,但现在烟锁大江,细雨如织,江面平静无波,不时有浮头的游鱼跃出水面。郑司楚看着坐在对面打着伞的傅雁容,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默默地坐着。

翼舟速度很快,不多时便来到江心。一个划船的士兵道:“郑将军,前面有信号了。”

郑司楚转过头,只见江面的烟霭中透出一点红光,定是北军换俘船到了。他道:“打信号吧。”

南北两军用的是同一套信号,一个士兵点起号灯,迎着对面挥舞了几下,只见烟雾中有一艘船如飞而至,船头有一人高声道:“阿容!阿容!你在么?”

一听这声音,一直沉默不语的傅雁容忽地站了起来,叫道:“是哥哥!郑将军,是我哥哥!”

那是傅雁书?郑司楚不由一怔。傅雁书现在也已晋升为北军下将军,已是北方水军中仅次了邓沧澜的高级将领了,没想到对方换俘的也是这般一个好手。但听得傅雁容欣喜若狂的声音,他不禁黯然,道:“是他,阿容,是你哥哥。”说完,顿了顿又道:“回去后,你要保重身体。”

傅雁书立在船头,已是心急如焚。因为这场雨,使得时间延误了许多。本来换俘迟点早点无所谓,可是全军进攻早已安排妥当,一旦到了时间仍未接回妹妹,到时万舰齐发,妹妹却还在江心,岂不是要遭无妄之灾?因此他虽然一向沉稳,这时也有点焦虑了。忽见前方也有号灯亮起,他如释重负,向左右道:“快划!快点!”

两艘翼舟靠近了,各自放慢了速度。傅雁书见对面船上有个撑着伞的女子,正是久违的妹妹,更是着急,高声道:“阿容,你没事吧?”

虽然靠得近,但傅雁容可没有傅雁书的嗓门大,叫了两声,见哥哥仍然没听到,她正在焦急,却听郑司楚朗声道:“傅雁书将军,令妹在此,请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这四字,傅雁书向来是对别人说的,头一回落到自己头上。他抹了抹额头的雨水,手不禁握住腰刀,心道:“这人是谁?声音怎么这等耳熟?”

船终于靠近了。傅雁书不等靠稳,一把飞出挠钩,一下搭住来船船尾,郑司楚却也不示弱,同样飞出挠钩搭住傅雁书的船尾。两船一并,终于靠在了一起,郑司楚只见对方的船上也是翼舟,形制一般无二,船中正坐着余成功,高声道:“余帅,请过来吧。”

余成功被关了这些日子,已是意气全消,头发胡子都白了不少。他本来对郑司楚向来不满,没想到这回竟是他来接自己,等傅雁书一解开铐着他的手铐,便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叫道:“郑将军……”话未说完,只觉肩头一重,却是傅雁书伸手按住了他,高声道:“是郑司楚将军么?请换人,别出花样。”

郑司楚暗暗苦笑,心想自己对阿容的关心只怕不比傅雁书少,他还担心自己会出花样。他转向傅雁容道:“阿容,你过去吧,一路小心。”

现在两船已并在一处,跨都能跨过去了。傅雁容站起来,又看了看郑司楚,眼里突然淌下泪水,低声道:“司楚,你也保重。”

这称呼,郑司楚唯有在央求她冒充自己的未婚妻时才听到过,后来她一直称自己为“郑将军”,没想到现在要分别的时候又听到了。他只觉眼眶酸酸的,眼泪几乎又要不争气地滑落,只是道:“好的,阿容。”

两船虽然紧贴在一处,但颠簸不止。傅雁容正在跨到对船上,船忽然一侧,她险些要摔倒。郑司楚本来要去接余成功,见她这样,也根本顾不得余成功了,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腰道:“阿容,小心。”

郑司楚出手时根本没想什么,但一揽住傅雁容,只觉软玉温香,心神为之一荡,还没回过神来,却觉腕上一紧,低头一看,竟多了副手铐。他一呆,却见傅雁书一张脸沉得跟结冰一样,右手握着腰刀指着自己,左手扶住傅雁容。他愕道:“傅将军!”心中却在暗暗叫苦,心想宣鸣雷明明告诫过自己,自己却偏生没听。

手铐一头连在船头铁环上,根本挣不开。傅雁容见势亦是大惊,叫道:“哥哥!”她没想到哥哥竟会出这一手,却见傅雁书一张脸仍是板着,喝道:“阿容,快过来!郑将军,麻烦你也过来吧。”

郑司楚骂道:“无耻小人!”

说好的换俘,竟有这种意外,他也当真不曾料到。傅雁书被他骂得脸一红,马上又板着脸道:“郑将军,别忘了你是无耻在先,如今不过一报还一报。”郑司楚假扮施正时,曾与傅雁书在铁索上交过手。那一次傅雁书虽然人多势众,却因为傅雁容在郑司楚手上,投鼠忌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逃走。这件事在傅雁书看来实是奇耻大辱。虽然上回郑司楚脸上戴着面目,但他的声音却没变,傅雁书已听了出来。他也没想到对方换俘的竟会是郑司楚,心头一热,便想将他擒回去。现在心静了一点,也觉自己这么做有点背信弃义,便想放开郑司楚,却听傅雁容叫道:“哥哥,快放开司楚!”

一听妹妹的声音,想到刚才郑司楚和妹妹竟如此亲热,而妹妹居然称他为司楚,傅雁书更是着恼,喝道:“阿容,你坐下!郑将军,我这是救你一命,可知我军马上就要全军攻上么?”

郑司楚又是一怔。他算定了邓沧澜这时候是不会独自进攻的,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是发起进攻,怔道:“你们……现在就要进攻?”

傅雁书喝道:“不错!你随我前去,只消投诚,不失将功赎罪的机会。不然,你就要死在江面上了!”

郑司楚抬头向北岸望去。这里已过江心,隐隐能够看到对岸樯橹如云,北军竟然蓄势待发,并没有停在码头上。他只觉脑袋都“嗡”的一声,苦笑道:“我应该早知道你们会有这一手的。”

其实傅雁书本来也根本没想到要捉住郑司楚,只是看到送妹妹来的是他,这才临时定计。郑司楚是南军代理元帅,此人曾让师尊都首尝败绩,若能擒下他,这一次连他自己都不太看好的进攻得手的机会将更多几分,因此就算自己这样做确已背信弃义了,他仍是毫不犹豫。他将腰刀压在郑司楚颈间,冷冷道:“兵不厌诈,无所不用其极。郑将军,你也是当世名将,还这等天真么?”

余成功站起来本要过去,眼看突然发生这等变故,亦是惊呆了,边上几个北军水兵见傅将军动手,哪敢怠慢,立时拔刀制住了他。南军舟上的几个士兵方寸大乱,无一不在叫苦,心想这回完了,竟然被一锅端。正在这时,傅雁容忽然将身一纵,竟又跳回南船上,叫道:“哥哥,你若不放开司楚,我就跳下江去!”

傅雁书正在大获全胜之际,万万没想到妹妹会出这乱子,不由一呆,叫道:“阿容!”却见傅雁容双眼圆睁,目光中尽是痛苦,骂道:“哥哥,我只以为你是当今好男儿,没想到你竟如此下流无耻!”

傅雁书出世以来,还是头一回被妹妹骂,一张脸涨得更红,喝道:“你胡扯什么,难道你要回到叛贼中去么?”

“我不知道谁是叛贼,只知道我哥哥是个一诺千金的好男儿。你这样做,从今以后再不是我哥哥了,我也不会回去。如果你一定要带走司楚,那我就死在江上!”

她说着,将手中的伞也扔了,便要作势往江中跳。傅雁书向来当机立断,旁人若这般威胁他,他理都不理,可眼前这人是自己唯一的血亲,他怎么都狠不下这个心。呆了呆,急道:“阿容,别胡闹,快过来,我就放了他!”

傅雁容喝道:“你先放!”

傅雁书被妹妹弄得一筹莫展,暗暗叫苦,心想:“女人真是麻烦!阿容她……她一定喜欢这郑司楚了!”眼见妹妹心志已决,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出,再不放郑司楚,真会投江自沉,咬了咬牙,从怀中摸出钥匙打开了手铐道:“阿容,我……”

他刚解开手铐,却觉手腕一疼,咽喉处已是寒气森森。定睛一看,郑司楚手中已握着如意钩对着自己。他暗自叫苦,心想:“我是被阿容弄乱了心思,怎么没想到这郑司楚不是好惹的!”他和郑司楚交过手,知道他本领非凡,如意钩在手时,自己定不是他对手,索­性­一言不发。

郑司楚这一下反败为胜,轮到北军士兵傻了眼。郑司楚喝道:“余帅,快过来!”余成功忙不迭地跳过船来,他年纪虽然已高,但戎马一生,身形还是很灵便。郑司楚一见余成功脱险,冷笑道:“傅将军,这回是不是轮到你去东平城一游了?”

傅雁书面如死灰,郑司楚正待将他拖过来,一眼却看到了一边的傅雁容。此时的傅雁容看着自己,眼光仍是痛苦和央求,与方才她央求哥哥放了自己一般。他心中一软,只想不理,可还是叹了口气,松开了傅雁书的手道:“生死由命,徒逞匹夫之勇,不是英雄。傅将军,你带着令妹走吧。”

傅雁书没想到他会放了自己,不由一呆。他看向傅雁容,却见傅雁容眼里透出一丝绝望,摇了摇头道:“哥哥,你回去跟妈说,我……我不孝,不能按她的意思办。”说罢,伸手解开了傅雁书搭到船尾的挠钩,往水中一扔,自己一下坐在了船尾。

可娜夫人对她视若己出,一直盼着她能继承自己的志向,成为女流政客。但傅雁容知道,自己永远也做不到,特别是刚才看到傅雁书和郑司楚这两个自己最亲近的人之间也是一番尔虞我诈,生死相拼,更让她心灰意冷。如果回去,将来一定会在母亲安排下一步步踏上仕途,可是,她实是不愿意走这条路。在这少女心目中,只想做一个平平常常的女子,每天种种花,弹弹琵琶,过着平淡而充实的日子。

一切,都断绝了吧。她想着,泪水已不住地流淌。本来以为要和郑司楚永别了,可这一回,永别的却是父母和兄长。她坐在船尾,扭头看着对面哥哥的身影越来越小。在傅雁书身后,北军舰队已尽数压上,帆影如山,不可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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