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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山穷水尽 绝艺折服青城豹 柳暗花明 怪招力战铁笛仙

那个劫走武凤楼的神秘怪客先用千里传音的高超内力喝止了李鸣,接着施展绝顶轻功飞泻而下,卓立当场。直刭这时,大家才看清了他的全貌。只见他身高七尺,细挑匀称,猿背蜂腰,举止潇洒,一领青衫,飘然若仙。只是脸­色­蜡黄,面容死板,微须厚­唇­,形象­阴­森。

除去两只眼睛流盼若电清如潭水之外,其它一无异处。可是,看他的身法,别说内家真力高出白剑飞很多,就是轻功绝技,也比出了名的五岳三鸟追云苍鹰白剑飞强胜多了。就是在座诸人,也很少匹敌。尤其这神秘人物去而复来,都不觉心中一凛。

就连人见愁李鸣也不由得嘀咕起来,心想:要糟!别真的是他妈的那个老毒物到此,那我武大哥可就真险了。正自狐疑,只听金豹东方木奋然问道:“朋友,你究竟是谁?”

那人冷然说道:“这你不需要知道。”

金豹怒道:“你把我的仇人带走,是何用意?”

那神秘怪客语音更冷地说:“因为我比你更需要他。”

银豹东方森抢上一步,狠狠地道:“朋友,在青城三豹面前卖狂,你不怕后悔吗?”

那神秘怪客嘿嘿冷笑,反问道:“凭你们三位,能叫我后悔吗?”神秘怪客的这一句狂言,可真把玉面无盐东方碧莲气坏了!她闷声不响地塌肩矮身,翻身亮剑,势如长虹,一剑已点向了神秘怪客的喉间。

那个神秘怪客也真怪得出奇,竟然不加理会,昂然不动。东方碧莲知对方的武功深不可测,不敢正面递剑,一翻玉腕,变招为“白鹤展翅”,反削对方的左肩。

那人等剑刺切近,陡地一伸右手,正好用拇、中两指扣任了东方碧莲的剑身。玉面无盐也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怎能不知道厉害,惊呼了一声:“分光捉影!”

那人冷冷斥了一声:“算你识货!”将手一松。东方碧莲知对方不想叫自己难堪,哪敢再来逞强,看了对方一眼返回三豹身边。

铁豹东方森怪眼一翻,狠狠地说道:“朋友,你既然专冲青城派而来,出招吧!我接你的。”这东方森向来不肯服人,今天因敌手太强,怕一生威名付诸东流、一丝一毫也不敢大意,说罢,迅速提聚毕生功力运于两掌,打算尽力一搏。

神秘怪客却冷然说道:“在座的都是成名人物,咱们又无死不可解的冤仇。我是专为找这个小子来的。”嘴里说着,用手一指人见愁李鸣。

这下子可把李鸣吓傻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铁豹沉声说道:“我不管你找谁,你劫走了我们的仇人,我就要你还我个公道。咱们的事了结了,你再找李鸣算帐不迟。”

那人还是不紧不慢地说:“既然青城三豹一定要称称我的分量,我也不能装孬。我提议咱们三场见高低,由你们三位出题,在下一人奉陪。”

众人一听,都不由得暗气这神秘怪客太过狂傲了。一个斗三豹,还要对方出题,简直是没把青城三豹放在眼里。铁豹东方森更加气冲两肋,强压怒火,点头应允。随即转脸安排袁家堡堡主八臂哪吒袁化几句。

工夫不大,少堡主袁浩已遵嘱指挥众堡丁运来了几多物件:八仙桌子一张,几刀草纸,一块大条石,最奇怪地是还有一升黄豆。

这时,青城派和先天无极派好象是站在一方,共同对付那神秘怪客似的,分两边站立。

首先铁豹东方森飘身来到那块大条石之前,骑虎蹲裆式一站,丹田气一提,功运右臂,须眉暴张,吐气开声,一掌朝大条石上拍去。

只听“喀嚓”一声巨响,四尺长的一块条石齐展展地分为四块、宽窄长短相同,比用尺子量得还淮。众人齐声叫好,东方森面现得意之­色­。他觉得神秘怪客既­精­于轻功内力,在外功方面就很难兼顾了。偏偏地又要三豹各出一题比试,铁豹才想出了这个难题,认为准能折辱他一番。

哪知神秘怪客还是冷静异常,等一阵子喊好声过去,他才弯腰伸手,从铁豹掌裂的石块上抓下一块鸭卵大的石头攥入手中。也没见他怎样用力,只攥了一会儿就伸开了五指。众人一看,那块鸭卵石依然好好地托在他的手上。众人正不解其意,忽听一个怪声讥道:“这算狗屁功夫!”

可金豹东方本却突然叫出声来说:“龙爪透骨力!”

神秘怪客轻轻一笑,铁掌轻挥,鸭卵石已化成一片石粉,随风飘去。在场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神秘怪客所练的乃是独步武林的不传之秘“龙爪透骨力”。怔然有顷,突然爆发了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铁豹脸­色­微红,退后了一步。

银豹东方林紧走几步,来到了八仙桌前,把三刀草纸分别铺好,然后功集右掌,立掌如刀,向桌上连划三次,竟然把每一刀草纸都切成两半。众人知道这是绵掌功夫练到绝顶,才能这样举手投足之间轻而易举地办到。禁不住又叫起一阵好来。

神秘怪客轻轻走到桌前,只拿过一刀草纸的一半,紧紧合在两掌之间,也没见他象铁豹银豹那样吸气运动,只是一动不动地合着那半刀草纸约半盏茶的工夫,然后把两手之间的草纸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回桌上。

好奇心重的人,抢着上前一看,只见那半刀草纸原样未动地放在桌上,一点儿变化也没有。疑惑地说道:“这草纸不是好好的吗?”

金豹却猛然抢前一步,上下打量着那神秘怪客,客气地问道:“阁下到底是谁?是不是五毒神砂郭兄?请明白相告。”

神秘怪客嘿嘿一笑,反问道:“你看呢?”

金豹东方木一边问话,一边已把草纸托在手中,赞了声道:“好­精­湛的­阴­阳交泰掌力!

如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除去最上层和最底层的两张外,其余全被阁下的掌力所透。”

东方木这句话一出口,人群中立即爆发出一片嘁嘁喊喳喳的惊疑之声。只见东方木取出上下两张草纸,微微一抖,几十片手形的草纸纷纷乱飞,那半刀草纸上宛如刀裁似地出现了一个透明的手印,甚至连一点儿毛边也没有。大家一看,齐齐地惊呆了,过了半晌,才响起了轰雷似地叫好声,竟至经久不息。

金豹东方木面容一凛,声音也低了下来,缓缓问道:“阁下此来,除去带走武凤楼,还有什么打算?请坦然相告。我俩弟兄再酌情答复如何?”

神秘怪客一无表情地说:“武凤楼已有人把他带走。在下的几手薄技如能入高人之眼,我想请三位立即回转青城山,有人在那里候教。至于青阳宫,我认为三位还是不去为好。”

神秘怪客的这一番话,可把李鸣给弄糊涂了。这个武功奇高的神秘怪客到底是谁?听口气,也是为了阻止青城派投靠魏忠贤而来,可他偏偏又劫走了大哥武凤楼,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无意中瞟了自己的师父一眼,发现矬金刚窦力直勾勾地盯着神秘怪客,两眼透出惊喜的光芒,知师父有所发现,忙贴了过去,低叫了一声:“师父。”

他们师徒二人心心相通,窦力一看李鸣的神情,就知他想问什么,低声答道:“这个人虽是戴着面具,我还是看出了七八成。如果侥幸被我猜中,那么他一定是你刚刚练成两项神奇武功而出山的江三叔。”李鸣一听,陡然醒悟,喜得他几乎跳了起来。

因为武凤楼的三师叔江剑臣虽然名列五岳三鸟,可武林中人很少有人认识,甚至不知他是何许人也。就连武凤楼也没有见过三师叔一面,光听师父说,为了发扬光大先天无极派,三师叔奉祖师临终遗训在安徽黄山始信峰苦练先天无极派的几种盖世奇功。师父和师伯二人虽是师兄,但因限于禀赋,无法练成。

只有三师叔江剑臣先天禀赋特佳,所以上一代掌门人无极龙才把这几种功夫传给了他。

他的出现,说明他各项功夫都已练成,岂不是天大的喜事?所以,矬金刚窦力和人见愁李鸣师徒二人,都禁不住暗暗欣喜。

这时,只听金豹接口说道:“去不去青阳宫,容我们以后再定。我的两个不成才的兄弟都折在你的手下,这最后一阵,该我献丑了。”

嘴里说着,已把那一升黄豆平铺在桌面上。然后,他两臂一分,庞大的身躯已跃上了桌面。门户一立,施展开青城独门之秘七十二式摧魂掌来。掌名摧魂,其凌厉凶狠可知。只见东方木在一个小小的桌面上蹿高纵低,一招一式施展开来,紧急时象狂风暴雨,缓慢时又象细雨丝丝,凶狠时能撼山摧石,柔绵时能击卵不破,看得众人神魂专注,暗暗称赞。

连一向不肯服人的窦力,也暗伸拇指。真不槐为武林中享誉数十年的青城三豹,七十二式摧魂掌终了定式时。桌面上的那一升黄豆竟连一粒也没有滚落下地,更显出东方木的功夫老到,刚柔相济。不具阳刚之气,施展不出摧魂掌的威力,没绝高的轻身功夫,桌上的黄豆不能一粒也不落下。东方木跳落地上,向神秘怪客一拱手,说了一声:“献丑!”

神秘怪客赞了一声:“好功力!”走了过去,一声不响地把桌上的黄豆全部收在原来的木匣之中。大家不禁一怔,正奇异间,就见他一手扣住匣子,猛然一翻手腕,匣中的黄豆悉数向桌面上撒去。

桌面光滑异常,他又是猛然一撒,按说黄豆应该全部滚落下地。哪知他一撒之下,奇迹出现了!

那一升黄豆在桌面上却是滴溜溜乱转,你挤我我挤你,一直铺到离桌沿有半寸光景,全部力尽而止,均匀地铺了一层。只此一手,就引起在场众人轰雷似的叫好声。就是一向以轻功暗器驰名江湖的八臂哪吒袁化,也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

接着,神秘怪客蹿上桌面,施展了一趟梅花拳。拳法虽然没有神奇的地方,但内行人早已看出,他这一百单八招梅花拳始终只却落在五个地方。

等他打完飘身下来,头一个就是袁化抢先去看,一望之下,不由得暗暗心惊,只见檀香木的桌面被神秘怪客的脚尖踩成了五朵梅花,深深塌陷了下去。更为神奇的是,所有黄豆都已滚入了那五朵梅花之中。八臂哪吒袁化一拱手说:“阁下武功,出神入化。此处乃袁某蜗居,请入大厅赐教如何?”

神秘怪客冷然说道:“尊驾既然是此堡主人,想必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八臂哪吒了?我这趟袁家堡还是真来对啦!得会这么多的高人。久闻阁下在轻功提纵术和暗器上都有独到的功夫,能不能让在下瞻仰赡仰,以开眼界?”

这个神秘怪客真是狂妄得可以,大有把天下武林高人都置诸手下之概。讲出话来,更是咄咄逼人,令人不能忍受。八臂哪吒袁化是何等人物?明知和这个神秘怪客较量败多胜少,可人家点到了自己,怎么能缩头装孬?更加和青城三豹是刎颈之交,他老哥仨皆铩羽受挫,自己岂可独善其身!

­干­脆一齐栽了,心中倒好受一些。遂答应一声:“谨遵台命。”身子已蹿了起来。

袁家的房子四周,都是清一­色­的矮松,约四五尺高,树帽子剪的展平。袁化点脚纵起,向一棵松树上落去,迅疾如矢,轻灵异常。

再看神秘怪客,肩不动,膀不摇,也不垫步拧腰,双脚微顿,人已凌空拔起。半空中右肩一引,已神奇地向右跨了一步,轻巧地落在另一棵树帽之上。袁化一见,心中凛然一震,说了声:“且住!”就急忙认树帽子上跳了下来。

神秘怪客不知他要­干­什么,也只好跟着跳下。只见八臂哪吒双手一拱,凛然说道:“阁下竟然练成了凌空踏虚的幻影神术!我袁化岂敢班门弄斧?速速请入客厅,让小可奉茶。”

凭八臂哪吒的威名,见对方一现身法就认败服输,足使全场震惊,所有的人对神秘怪客的身分都起了猜疑,纷纷交头接耳,私议起来。

神秘怪客哈哈一笑说:“尊驾何必如此自谦,使在下汗颜。我倒不好入内了。”说到此处。作了一个罗圈揖,说了一声:“告辞!”平空拔起,一闪而逝。

白剑飞心中一机灵,忙抢步上前深深行礼说:“为了我那孽徒,致令三位老叔生嗔。不过,他已落入外人之手,小侄亦无可奈何。容小侄去找掌门师兄,迅速查出这神秘怪客的下落和出身,索回劣徒,再去青城山领罪。”

说罢,趁青城三豹受挫灰心之际,匆匆告辞出来。

出堡上马,李鸣头一个把马贴近白剑飞问道:“二叔,那神秘怪客可是我三叔钻天鹞子江剑臣?”

白剑飞含笑答道:“算你会猜。他就是楼儿三师叔,号称五岳三鸟的钻天鹞子江剑臣。

他真没辜负先师的期望,黄山苦练十年,真练成了本门的几种神功。”

李鸣奇异地向道:“三叔十年隐山苦练,那五岳三鸟之名由何处得来?听说他老人家今年才二十七岁,莫非他十多岁就名列三鸟了?”

白剑飞一听李鸣询问,脸上陡然闪现出一种异样的光彩,象回忆当年一件非常神往的事儿似地缓缓说道:“十五年前,小师弟才十一二岁,奉师父之命去淮上鹰爪门索讨一个采花­淫­贼。淮上飞云堡是鹰爪帮的重地,而­淫­贼邱人佼又是帮主邱龙眠的儿子。邱龙眠集中全帮高手对付我们。小师弟第一次出山,小小年纪,一人毙敌十八名,残鹰爪帮主邱龙眠一目,活捉了­淫­贼邱人俊,因此被人称为五岳三鸟而不知其名。直到今天,武林中只知有三鸟,而不知有江剑臣。”

李鸣奇道:“那为了什么?”

白剑飞说:“我们师兄弟三人活捉邱人俊回山的路上,小师弟怕­淫­贼逃跑,折断了他的双脚双臂,回山后,大师兄不敢隐瞒,如实回禀了师父。

结果小师弟罚跪三天,挨了四十鞭,深山打柴三年,自此以后不准在江湖上行走。师父见他人品俊秀,禀赋极佳,且又杀心特重,为了使其不死于仇人之手,不毁于异­性­的纠缠而练成先天天极派的上乘秘术,严令他不准用本来面目在武林中出现。

师父去世后,他受遣在黄山苦修,每年只准他在江湖上行动一月,还要化了妆才行。所以,楼儿到今天也没有见过他。这一次为了斗魏忠贤,掌门师兄才破例准他出山,不过还是不准他公开露面。所好他的易容改扮之术得自一位前辈异人传授,神奇无比。有时候,连我和掌门师兄也一样被他瞒过,一时认他不出。”

路本不远,大家饶有兴味地听白剑飞叙说钻天鹞子江剑臣的故事,不知不觉已到了佟家庄前。庄丁们接去马匹,大家进入了庄内。早有佟家庄的管家前来密报:“武公子已被人用轿子送回,现在书房躺卧。”

大家闻听,惊喜交加,一齐奔到书房,只见武凤楼已经醒转,正看着手中的一张字笺出神。武凤楼一见师父等人进来,忙挣扎着要起,被窦力阻住。白剑飞接过字笺一看,才知是江剑臣所留。

大意是大师兄萧剑秋为了帮助武凤楼,因青城派势力雄厚,才想用联姻之举。不料武、魏二人己结同心,自己无法当即出面和解,又知三豹厉害,才命小师弟暗中出头,挫尽他们的威风,使他们受霉回山,再慢慢设法化解。江剑臣另有机密要事需他去­干­。

最后指出,魏银屏捐助的八百斤黄金确属重要,应立即派人接收下来,迅速运往凤阳城中三元观,自会有人接头。

武凤楼虽然为无缘拜见三师叔而深感遗憾,但想到凤阳府一定会再见到他,心中确实高兴。又从李鸣口中得知三师叔一身内、外、轻三功均已出神入化,而五岳三鸟有约在先,师兄弟三人只收一徒,自己就是他们三人的唯一传人。想到自己日后也能学到,更为振奋。

武凤楼的伤已被江剑臣施救,只须好好将养几天,便无大碍。只是去茅山接收黄金之事颇费周折,佟元超受伤,白剑飞、窦力二人在江湖上树大招风。只有武凤楼一人合适。他是一个后生晚辈,功夫却属于第一流之列,无奈受伤未愈,暂时不能前往。

白剑飞对掌门师兄之命,向来不敢打丝毫折扣。正沉思之间,人见愁李鸣自告奋勇说:“小侄不才,请二叔准许我前去押送。”

他说到这里,听师父窦力“哼”了一声,忙接着说:“不错,论功力我是不如武大哥,可我总算也是名门之徒。我还有最为有利的两条。第一,我是江南按察使的公子,官面上有一定的照应,第二,我熟知大江南北绿林人物,也深懂江湖过节。只要我利用家父的面子,沿途找官府派捕快护送,再改去本来面目,使候国英的爪牙察觉不出,保险能将八百斤黄金安全护送到南京,然后求家父派人转运,肯定万无一失。”

白剑飞迟疑一下,也认为说得有理,似乎可行。正举棋不定,又听李鸣道:“我大哥的伤,最多三天就可以行动。由他快马追去,绝不会有失。”

白剑飞看看武凤楼,又看了看窦力,终于下了决心,点头应允。武凤楼把魏银屏的令箭取了出来,交给了师父。李鸣刚想伸手去接,白剑飞忽然把令箭缩回,正­色­说道:“鸣儿,此行切记谨慎,那是郡主魏银屏一片滚烫的苦心啊!更为重要的是,信王急需此物,如有闪失,关系匪浅。我要你一路上谨小慎微,不准多事。”李鸣一一答应。

小霸王佟铁和李鸣最为相得,上前见礼请求道:“二叔,让小侄和鸣弟一同前去,也好多一个帮手。你老看是如何?”

白剑飞还没开口,佟元超也帮腔说道:“铁儿在家也是呆着,叫他同去也许会多一成把握。我看,就叫他去吧。”

白剑飞只得答应了一声:“好!”

李鸣、佟铁为友情切,立即改扮了装束,李鸣扮成文生公子,佟铁改装家人,离开佟家庄,就专挑僻静道路,纵马飞奔。一开始,二人真是小心翼翼。上路落店,俱都细心留神,以防有人追踪。一直赶到茅山,一路上竟然没有出现一点儿岔事。

由于魏银屏信中交待得很为详细,二人没费吹灰之力就追上了提督府派出的人和骡驮,拿出令箭,换取了黄金。二人经过细心清点之后,发现一点不少。为了减少目标,把三个骡驮合成了两个,退回一匹骡子。

这也是李鸣少有的失策,黄金乃是死沉之物,两匹健骡只走了一天,速度已慢了下来。

佟铁问李鸣为什么不找地方官帮助,李鸣却一笑道:“傻哥哥,我是怕白二叔不放心,这样说说罢了。若叫官府押运,请想,这笔巨款是什么名目?实话实说,不但连累郡主,就是对五皇子也大为不利。若是胡诌款项,让官府旗号招展,派员押送,这八百斤黄货恐怕也难逃黑白两道、绿林豪侠之手,岂不是自找麻烦?倒不如咱们弟兄暗暗送去,既不招眼,万一碰上两蟊贼,也容易对付。”

佟铁一听,连连点头称是,暗暗佩服李鸣虑事周全,­精­细过人。

又走了半天,两匹健骡已呈疲倦之状。若不是急于赶路,只需休息一天,牲口就可以恢复体力。偏好路过一丘陵地带,树本稠密,人迹稀少。好不容易发现有一处荒镇小集,因天­色­尚早,夕阳刚刚西垂,不想停下歇息,又赶着骡子出了集镇。

李鸣见骡子鼻喷白雾,防它口渴,见前面有一小桥,下面流水甚清。便叫佟铁下马,二人抬下驮子,李鸣看着,由佟铁赶着骡子去河边饮水。

也是活该有事,桥下适巧有一小童正低头淘米淘菜。两匹骡子又渴又饿,乘那个小童把两个竹筐放在身后,又脱下上身褂子在河里搓洗之际,将那一小筐米和一筐青菜几口吃去了大半。

那农装少年骂了一句“畜生”,随手抓起两块石头向骡子砸去。不偏不倚,正好分别打中了两匹骡子的嘴头。疼得两匹骡子一声嘶叫,调头奔回。佟铁一看,两匹骡子的嘴头不仅被打得肿起老高,而且流血不上去。

佟铁一看,这一下可真急啦!本来骡子已经极乏,赶路不快,越是怕出差错,偏偏又被打中了嘴头。看样子,一两天内很难吃草料,又处山村荒野,岂不误了行程?况且,他自幼就是佟家庄的少庄主,几曾有人敢这等欺他?心中有气,说出的话就走了板眼:“喂,吃了东西我赔你,打伤骡子是你赔我。你骂骡子是畜生,怎么还跟畜生一般见识?”

那村童左手仍然揉搓着小褂,右手在水边摸索着什么,嘴里却讥讽说道:“看你穿着打扮,倒挺象个人样。怎么一句人话也不会说?小爷爷没工夫和你唠叨,滚你的吧!”

小霸王佟铁平时无事还想找事,他正急于赶路,偏偏骡子又被打伤,气不打一处来。又听村童骂他,岂能容忍?吼骂了一声:“小畜生”,最后一个“生”字还没吐完,猛然一块石子打入口中,顿觉一阵巨痛,满嘴血腥。

连忙吐出一看,连石子带血,还夹杂着几颗牙齿。佟铁这一气,筒直快气疯了,猛地抽出自己的得手兵器水磨钢鞭。一个纵身扑到河边,“泰山压顶”砸了下去。

这一切,从头到尾也不过只两句话的工夫。等李鸣在桥上发觉了赶来,小霸王的钢鞭已砸向小童的头顶。李鸣大吃一惊,急呼:“不可鲁莽!”

一言末了,佟铁的鞭已砸到小童头顶。不料那小童左手一翻,湿淋淋的小手软鞭似地已缠住了佟铁的钢鞭。接着,一个“顺手牵羊”,佟铁的这个苦头可就吃大了。他被扯得向前一抢,本来已收脚不住,那小童又腾身而起,右手陡按佟铁的后背。

只听“扑通”一声,佟铁一头裁到河中。那小童竟然拍手嬉笑,毫不在乎。佟铁从水中爬出,水淋淋的一身,一声怒吼,又是一招“泰山压顶”砸了下来。

小童斜身错步躲了开去,等佟铁钢鞭走空,他翻身出掌,正好抓住佟铁的右腕,五指一用力,钢鞭落地,被小童一脚踢落河中。然后手腕一震,把佟铁摔出五六尺远。

李鸣虽然气佟铁无礼在前,又莽撞失招在后,但毕竟是自己的弟兄,见他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自己焉能不挺身而出?这就叫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人见愁李鸣机智过人,很少大意。今天一来觉得地杂荒僻,二来佟铁吃亏太大,原先还悬心那八百斤重的两个骡驮子,不敢擅离。等气一上撞,也就忘了。他脚步一垫,已扑身到小童跟前,冷冷说道:“你小小年纪,出手狠毒。我叫你知道挨揍是什么滋味。”说罢,一招“指点江山”,两指戳奔小童的双目。

这小童也似师出名门,李鸣一出招,他就看出比佟铁强多了,不敢大意。一晃小脑袋,闪开正面,两只小手一抓李鸣的前­阴­,一抓李鸣的软肋,皆致命之处。

李鸣名虽缺德十八手,江湖上都知他只会十八招,其实那是指经他自己独出心裁而练成的最具威力的十八罗汉手。可寻常的功夫,他会得也并不少。

何况他是江汉双矮的得意弟子。见小童出手太黑,他不禁动了真气,为了想尽快地制住对方,一上来就使出了十八罗汉手。两只手掌忽上忽下,奇诡百出,疾风暴雨地攻向小童。

那村童被他凌厉的玫势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但是,他身法轻灵,一味用软绵小巧的功夫游斗闪避,竟命李鸣一时制他不住。

到底是李鸣­精­明过人,一边动手,一边示意佟铁把牲口扣入圈回。哪知工夫不大,猛听佟铁一声惊呼。

李鸣头上轰地一震,迅疾两掌把小童逼得连退几步,自己一个倒提翻了回来。接着眼个“一鹤冲天”飘落桥上。只见佟铁脸­色­惨变,再一看两匹马附近,那两个非常小巧的骡驮了竟然踪迹不见。顿时瓮开当顶,走了一股子凉气,身子几乎软瘫了下来。

脑中一机灵,飞身扑到桥边,只见河水清清,微风阵阵,景­色­是那么幽静,哪里还有那村童的踪迹!四下环顾,除去附近有十多户村民,并无其它村落。李鸣知道再埋怨佟铁也无济于事,只怪自己粗心,终日打雁,反被雁啄。只好安排佟铁把两马两骡赶回刚才经过的小镇找一家客店住下,自己先查一查迹象再说。

这时,李鸣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不觉为难起来。看那村童绝不会是敌手的暗桩,人家明明在淘米洗菜,要不是佟铁赶骡子饮水,骡子吃了他的东西,根本与他起不了什么纠纷。

而且那小童身手不凡,可相貌清秀,举止端庄,不带一点儿黑道人物子弟的油滑贼气,自己丢失的金子可能与他无关。但又是什么人拿走了那两个骡驮呢?

况且,八百斤的重量,寻常人物三五个人也抬它不动。可今日仅仅在这刹那间就被人轻而易举地暗暗劫走,自己不光没有觉察,甚至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这真是大海捞针,何处寻觅?自己又怎么向由二叔、武大哥交待?

正在思索,忽见从上流河沿走过一个人来。那人年过花甲,腰弯得厉害。一身穿着鹑衣百结,气喘吁吁,背着一捆­干­柴蹒跚而来。李鸣等他来到桥上,很客气地问道:“老丈,看样子,你是住在桥下那山庄的了?”

那老人把山柴捆放在桥头边的一块大石上,用袖头擦了一下汗水,喘息着回答道:“不错。”

李鸣又道:“请问你老,你们山村可有个十一二岁的童子,他穿一身石榴青­色­的裤褂,满头黑发散披脑后。你老能引我一见吗?”

那老人茫然地想了一会儿说:“我们村只有九户人家,人口不多,孩子更少。你说的这孩子,好象不是我们村的。”

李鸣又耐心地问道:“我清楚地看到他在河边淘米洗菜,怎么不是贵村的呢?”

那老人很和气地说道:“那就奇了!这样吧,我在村中年纪最大,辈份也最长。你跟我来,我把他们全叫出来,由你去认好了。”说罢,自去背起山柴头前领路,李鸣随后跟去。

路程很近,转眼就到。那老人还真是说到做到,一声吆喝,小山村所有的男女老幼都先后走了出来。李鸣逐一寻视,就是没有看到和自己动过手的那个孩子,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徒劳无功,遂和村民拱手告别,回身便走。

这时,天已黑了下来。趁着四处无人,他飞快地查遍了小桥附近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一草一木也没有放过。可那两个骡驮还象石沉大海,毫不踪影。李鸣一阵子飞奔,加上两天劳乏,早已疲极,找一块青石刚坐了下来,陡然想起那山村中人虽然男女老少不等,可都是身躯雄健,象似全会武功。莫非我李鸣一时看走了眼,难道它是一个秘密的垛子窑不成?­干­脆养足­精­神,二更以后再去夜探荒村,一察究竟。

想到这里,盘膝坐在青石之上用起功来。一直到月上中天,碧空如洗,那一轮冰盘的清辉俯照大地,更显得荒山寂寂,平林漠漠,狐叫狼嚎之声虽无,也令人毛骨惊然。

李鸣习惯地摸了摸兵刃、喑器,施展轻身功夫向荒村掩去。他小心翼翼,逐户侦察。

山村人惯于早起,大多都灭灯躺倒。正焦急间,猛然发现村子北首有一处房子透出微弱的灯光。李鸣迅疾贴了过去。

只见这人家是背靠深沟筑起的三间石室,用细竹子编成了一圈篱笆,两扇柴扉。灯光是从东头一间透出来的。李鸣一个“旱地拨葱”,倏地蹿起,半空中一个“风飘落花”,斜斜地轻落在东边窗下。

可能因天气尚寒,山风料峭,这间房子的窗户糊得很严。李鸣艺高胆大,用中指轻点,已戳了一个小洞,闭去一目向里一瞄,心中不由得一阵跳动,知道找对了地方。因为他看到的情形是:这间屋的后窗前铺着一张大床,那打柴老人已脱去鞋袜,光脚盘腿坐在床上,左手握一把酒壶,右手拿一只烧­鸡­,正在大喝大嚼,津津有味。桌前一张小桌上点了一盏油灯,油灯下,一个小童正伏桌读书,很是用功。

这本不足奇,奇的是那灯下读书的小童竟是和自己动过手的那个孩子,怎能不叫李鸣又惊又喜。喜的是终于找到了真章,惊的是这老人看样子绝不是等闲之辈。就在这时,忽听那老人笑着说道:“玉儿,为了你这个小淘气,可闯下了大祸了。据说,那个和你过手的还是一个什么大官员的少爷哩。弄不好,会捅大娄子。”

那小童听老人一说,突然把书合上,撇着小嘴笑道:“什么大官员、二官员的?统统是搜刮民财的吸血鬼罢了,咱怕他做甚?凭他小子那个窝囊样,还能撒出两丈高的尿去!我才不信那个邪呢。”

那老人喝了一口酒,嘻嘻一笑说:“你一个毛孩子家,嘴上一点不积德,也不管那个少爷听了去吃得消吃不消。”说完,冲着李鸣偷看的那个小洞诡秘地笑了一笑。

吓得李鸣心中一凉,莫非自己早已被这老少二人看破了不成?自觉不是对手,正难定去留,又听那小童冷哼了一声说:“管他吃得消吃不消!那个该死的愣小子用水磨钢鞭砸我,要不是我有两下子,岂不早就尸横当场了!我就是气不忿他那个狂傲劲儿。爷爷,你就狠狠心,掏出这俩小子的牛黄狗宝来。”

那老人“噗哧”一笑说:“玉儿,你不怕人家难为情吗?人家总归也是名门之徒呀!”

那个被叫做玉儿的小童悻悻地“呸”了一口说:“什么名门之徒?­鸡­鸣狗盗之徒罢了。

他除了会溜墙根,戳窟窿,偷看咱爷俩一眼,还有什么能耐?爷爷,收拾了他。”

李鸣知行藏已露,再不撤退就来不及了,忙着一个了“金鲤倒穿波”,倒纵至篱边。接着,一个“平地青云”,刚刚越过篱笆,只听得石室中“哈哈哈”笑了起来。李鸣气得一咬牙,两只手掌情不自禁地伸向了腰间的一对日月五行轮。一触冰凉的轮身,他的心也跟着一凉,知道稍有不镇,必然导致一场大祸。八百斤黄金,是多么巨大的数目!又包含着郡主魏银屏多少深厚的情意。何况,它还关系着五皇子中兴朱明的大业。

他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终于强按怒火,飞身出离了山村向小集镇赶去。所好镇上就一家客店,佟铁又带了四匹骡马投宿,很容易便找到了他。二人灯下喝了一会子酒,商议如何处置。

依着佟铁,要回佟家庄去报信,请白二爷亲自前来,按江湖礼节登门索讨。李鸣因为在请求前来时把话说得太满,塌不下这个面子,坚持不愿回去。佟铁因为事从自己身上引起,怎好多说?又见李鸣愁容满面,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习惯,就叹了一口气,又闷闷地喝了起来。不大会几,己昏然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鸣忽然觉得一阵凉风扑面,浑身一抖。他睁眼一看,不由暗暗一惊。

原来自己和佟铁所住的三间客房西间的窗户,己经洞开。他怕又中了敌手的暗算,两手微微一按,身子已飘然而起。

可是,他下床后只迈出了一步,竟然惊摆得呆然木立了。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中向屋子的桌子前面端端正正地堆放着两个骡驮子!他揉了揉眼睛,扑到外间,借着晨曦的微明,凝神细看,那确实是失而复得的两个骡驮,丝毫不差。他怕被人家掉包,慌手忙脚地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封是好好的金叶子,不容有半点怀疑。

转脸再看床上,佟铁仍宿酒未醒,急忙捆好骡驮子,开门一看,店内静悄悄的,还没有人起来。这个小店的大门上虽然贴着“­鸡­鸣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对联,但因太过荒僻,很少旅客投宿,连店伙计也懒得早起。

李鸣退回屋内,正陷入五里雾中,忽然一眼瞧见桌子上放着一张白纸,象是怕被风吹掉似地,还用荼杯压在上面。他心中一动,知必然有关,忙上前拿开茶杯取过一看,上面铁划银钩地写着两行字:大意,欠揍。速习此招,可保无虑。

再一看,两行下面画着几个图像,连起来是一个很奇怪的招数。图像旁写着几句口诀,笔力刚劲,龙飞凤舞。再一念那几句口诀是:平心静气,敌击我击,死里求生,化险为夷。

可是,寻遍了这张纸的正反两面,却不见写信人的具名。李鸣越琢磨越觉得这一招式神奇无比,不管敌人用多么凶猛辛辣的手法和从哪个角度攻来,这一招都能及时还击,而且是致命的还击,敌人不撤招自保,必然同归于尽。

李鸣本聪敏机智过人,又有很好的武功根底,看了几遍,又反复演习了几遍,已然练得非常熟练。他是出了名的缺德十八手,­阴­损使坏是他的拿手绝招。越细研讨,这一招越对他的心思,又不禁比划了起来。

练着练着,忽然向一道灵光闪过他的头脑。他停下了手脚,双手一拍大腿,跳了起来,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说:“李鸣呀,李鸣!你这个浑上加浑,顶顶拔尖的大混蛋!今天真是聪明一世,混蛋一时,这样的招数,这样的绝话,除了出自我那神鬼奠测的江三叔,还会有谁!从今天起,我就是五岳三鸟的徒弟啦!”

想到高兴的地方,双手一拍,吓得佟铁一下子爬了起来。李鸣把胸脯一挺,右手大拇指一跳说:“老铁,从今天起,我的外号‘人见愁’、‘缺德十八手’之外,又派上了一个‘万战不输’了!”

佟铁被他弄得丈二尚摸不着头脑,傻傻地望着李鸣出神。突然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冷笑,两扇门同时被人推开。门外站着一老一少和一个魁伟的大汉。除去那一个大汉李鸣不认识以外,老的是背山柴之人,小的当然是淘米洗菜的那个小童了。

李鸣一来是失物找回,二来又宝刀新磨,学会了那一式死里求生的怪招,又恢复了他缺德耍人的脾气,双手一拱说:“三位兄台光临,有何指教?”

他明知人家是老少三辈,却本着“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原则,统称三位兄台,叫你­干­吃哑巴亏却挑不了眼。那老者还好,年小的村童和中年壮汉几乎气昏了过去。原来这祖孙三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角儿,真是黑白两道无人敢惹,难斗异常。

老人叫醉里乾坤铁笛仙曹鹏,他一生酷爱杯中之物,信奉的是“万事唯有杯在手,一滴何曾到九泉。”这曹鹏原籍山东曹州,是个独往独来的独脚强盗,为人耿正,颇尚侠义,专劫富商巨宦。

由于积案太多,引起了朝廷注意,调集山东、河北两省各捕由两名御林军佐领率领,多年追踪,终于于十年前查出了他的窝巢,突然围玫。尽管他武功奇高,几个亲信拼死力战,结果除去他和孙儿曹玉,徒弟钱刚及几个伙计幸免于难外,一妻二子二媳皆血战而死,弄得个家破人亡。

他一灰心,才带领众人来到江南,挑选了这个偏僻所在住了下来,表面上是打柴农耕,实际上每年必出去做一回大案,得手后秘密运回此地。不过,做得比过去更加秘密更谨慎罢了。手下人山居无事,经他调教,武功都大为­精­进。

他徒弟钱刚江胡人称赛霸王,力大无穷,枪招奇猛,一杆铁枪罕遇敌手。

特别是他的爱孙曹玉,年仅十二,江湖人称小神童。一对判官笔专点人的周身大|­茓­,三十六支甩手箭霸道毒辣,­阴­狠异常。不过,受乃祖严禁,很少出游江湖,只有每年春季才准许他跟随师叔钱刚或祖父曹鹏出去游历一月,其余时间都在山村练武。

这小神童无事都想生非,偏遇上倒霉的佟铁寻衅找事,打掉几个牙齿还算他幸运。后来和李鸣一动手,曹玉才稍居下风,想要伤他,又谈何容易?

偏偏碰巧曹鹏和钱刚从山外归来,暗中一看李鸣的招式奇诡异常,凌厉霸道,师徒二人才先下手为强,挟走了那两个骡驮藏于山中隐秘之处。等李鸣来到山村,才被曹鹏看出李鸣的师承和出身。但木已成舟,小神童曹玉又死死咬住是佟铁无礼在先,李鸣处理不当在后,非要他们赔礼道歉,才肯还给他东西。

李鸣夜探山村,又遭小神童冷嘲热讽,一气而走。曹鹏深知江汉双矮不是善欺之人,又素敬他们的侠义刚直,命赛霸王钱刚带两人帮手,在山中暗护骡驮,以防有失。哪料,刚到夜半,钱刚等三人已被人点倒在地,劫去了两个骡驮。说来惭愧,凭钱刚年近不惑,名震遐迩,被人制住,连对方是淮,是个什么样儿竟一点不知。

所好下手人很有分寸,一个时辰后|­茓­道自解。钱刚赶回山中,报知铁笛仙曹鹏。曹鹏心中一凛,认为是江汉双矮窦氏兄弟一齐前来,祖孙三人这才追到荒镇。

三人见屋中还是缺德十八手李鸣和小霸王佟铁二人,不见其他一个高手出现。醉里乾坤这时可真成了醉里糊涂了。心中暗想:凭他们二人怎么能找到自己藏金的所在?又焉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点倒了三人,截去骡驮?

偏偏缺德十八手李鸣新学会了一招有恃无恐的绝技,一照面就招呼他们祖孙三人为三位兄台,怎能不叫这爷儿仨怒火中烧?

头一个就是小神童曹玉前跨了一步说:“溜墙根的朋友,你满嘴喷粪,小爷不跟你一般见识。你有多大的道行,敢到此地撤野!快快叫那给你撑腰的人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小霸王佟铁昨天一时大意,被小家伙打掉几颗牙齿,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他一声不响地猛然蹿出,劈挂掌带风声砸向曹玉的双肩。他心中恼火,一上来就下杀手。

曹玉“斜挂单鞭”式一闪,陡出右脚,踢向佟铁的左胯。佟铁一声吼叫,变掌为拳,右手拳一招“黑虎掏心”捣向前胸,左手拳跟着砸向曹玉的右边太阳|­茓­,佟铁一味猛攻狠打,拼命进招,心浮气躁,二十招以后,已被小神童抢得了上风。缺德十八手不得不出手阻止。

趁着二人对了一掌两下一分之际Сhā身而入,笑嘻嘻地说道:“兄台年纪轻轻,身手确实不凡。小可不才,接兄台几招。”佟铁知李鸣怕自己输给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才强行出来挡横,心中感激,默默地退了回去。

小神童曹玉和他动过手,知李鸣比佟铁不知高了多少,也就不敢再狂,冷冷说道:“昨天未分高低,今天再来。”提气挥臂,就要动手。

李鸣笑吟吟地摇手阻止说道:“我有要事急需赶路,本不想动手。无奈三位兄台上门欺人,我不得不勉力讨教。你们三人,小可自己。你们一齐上也行,一个一个地来也可。但必须划个道儿,多少招数能把小可毁在手下。”

李鸣这小子也真缺德,他明知凭对方的身分,绝不会一拥齐上,才故意显得大方,使三人更为激怒。赛霸王钱刚气得两眼喷火,挺身而出说:“我们祖孙三代人,不论是谁,如十招内不能胜你,甩手就走,绝不再向你纠缠。如阁下不慎,十招内落败,那怎么办?”

缺德十八手知暗中帮助自己的人十有八九是五岳三鸟中的老三钻天鹞子江剑臣,知他必是奉了掌门师伯之命前来暗护这批重金。心想,有他老人家撑腰,我还怕从何来?他胆气一壮,哈哈一笑说:“不论哪位上场,十招之内若能胜了在下,我的两驮子废物双手献上,绝不食言。”

李鸣话一出口,活活把曹鹏、钱刚、曹玉爷儿仨给气坏了。曹玉话也不答,双手一抽,一对一尺八寸长的判官笔已亮了出来,第一招“魁星点元”,第二招“笔扫千军”,第三招“穿云破雾”连环攻出,迅猛非常。

李鸣一声怪笑,日月五行轮已分握双手。两人都是奇形兵刃,以快打快,一分即合,一沾即走。转眼之间,已打够十招。

李鸣嘻嘻一笑,抽身退出,双手合轮,道了一声:“承让。”

这小子是舌尖嘴巧脸皮厚,本来二人未分上下,各自退回了事。他偏说承让,好象人家输给了他似的。曹玉焉能不气?刚想再上,赛霸王钱刚已一抖手,七尺长的铁枪竟然猛颤起来,功力之强,实令人胆战心惊。

钱刚觉得自己到底是成名人物,对方只是一个黄口孺子,又知他是江汉双矮之徒,怕以后不好相见,所以第一招“乌龙出海”,只用了五成功力。缺德十八手李鸣左手日轮下砸,右手月轮向外一展。

钱刚抽招换式一较劲儿,一式“霸王捧枪”,下砸李鸣的双腿。李鸣斜跨两步,左手日轮扫向钱刚的软肋。钱刚顺风扯旗,托地跳出,­阴­阳把一合,枪缨抖成一片红云。一招“日锁五龙”,刺向李鸣咽喉。李鸣一塌身形,双轮一合,巧搭十字,架开了这一枪。

钱刚更加怒火中烧,见李鸣身法灵便,招数­精­奇,日月五行轮又能锁拿兵器,知不出全力,十招之内断难取胜。遂大吼一声,枪法一变,改用绝命梅花枪。可是,说来也怪,不管钱刚的绝命梅花枪招多么迅猛狠辣,只耍他一枪扎出,李鸣就会揉身枪入,手中双轮必递到致命之处。钱刚如不抽招自保,必然落个两败惧伤。

钱刚一急,刚想变出更为毒辣的五虎断魂枪,李鸣已一分日月五行轮跳到一旁,那说明是十招到了。钱刚脸一红,刚想再上,猛听曹鹏闷哼一声,他心中一惊,连忙退过一边。

醉里乾坤铁笛仙脸­色­稍见和缓地问道:“朋友,你小小年纪,鬼花样倒是不少。你这一招打法明明是撒赖取巧,谁教给你的?叫什么名堂?”

李鸣哈哈一笑说:“兄台也是老江湖了,怎么连这个招数也没有见过?该着你今天走背字儿,叫你长长见识。这一招乃是当年武成王黄飞虎的大公子黄天化的绝招,名叫‘万战不败’。别说刚才那两位兄台不能胜我,就是兄台你,也不见得十招内能保险蠃我。”

这个小子也真缺德,他又一次把人家祖孙三代说成了平辈。铁笛仙虽然有气,可越看越起疑,越琢磨李鸣的这一怪招,越觉得妙绝,知江汉双矮绝没有这项绝技。

他闯荡江湖一生,什么样的恶斗厮拼没经验过?可从没有象今天这么束手无策。自己祖孙三人,已有两人试过。明知没有必胜的把握,但以他的声望,李鸣又不软言和解,势成骑虎,只有一搏了。

他因为身分攸关,一生依之成名的铁笛不好意思使用,双掌一分,“上下交征”,分别袭到。李鸣双轮一上一下,使一招“天地交泰”,逼得曹鹏不得不收招自保。曹鹏踏中官直进,双掌砸向李鸣的左右|­乳­泉|­茓­。李鸣还是那招“万战不败”,扑身直进。

李鸣这小子也真滑头,只要能招架,他便用十八罗汉手。一遇险招,就用“万战不败”同归于尽的怪招。又经过两次试用,非常灵验,更加有恃无恐。十招之约,眨眼过了九招。

就连铁笛仙曹鹏这么大的人物,也急出了一头大汗。他暴喝一声,奋起神威,立掌如刀,一切面门,一斩软肋。

钱刚见恩师只此一招,即满十招之数,怕师父一世英名付于东流,一抖铁枪,一招“平分秋­色­”,直向李鸣的后心刺去。他这一招太不地道,而且又凶又狠,眼睁睁李鸣就要丧生在他这黑枪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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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豪语惊心 铁笛仙羡技结友 锦计丧胆 火神爷恃艺成仇

缺德十八手李鸣以他的机智和新学的一招“万战不败”,竟然令铁笛仙曹鹏束手无策。

赛霸王钱刚救师心切,抖枪偷袭李鸣的后心,和师父曹鹏形成前后夹攻。

李鸣耳闻身后枪带风声迅疾而至,不禁心头一惊,想躲哪里还能来及?前面铁笛仙两掌已然袭到,后面又遭突袭,刚想用那一怪招拼死对付铁笛仙,心里话,我纵然死在你的铁枪之下,也要拉个垫底的。

猛觉眼前一花,腰间一紧,已被一人带出了丈许。只听铁笛仙厉声吼道:“好朋友,你淌这个浑水,请亮‘万儿’出来。否则,老夫绝饶不了你。”

李鸣惊魂甫定,身子已被人放开。他第一眼就先投向那急难相助之人。一看之下,几乎喜得叫出声来。原来救他脱险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鬼神不测的神秘怪客。

但见他一袭青衫,在晨风中飘飘然有出尘之雅。只是那张呆板蜡黄的面庞,仍是毫无表情,使人看了不寒而栗。李鸣刚想跪下道谢,那人已摇手阻止,转脸再看钱刚,只见他以枪拄地,满头热汗,浑身颤动不已,知已被那神秘怪客做了手脚,不禁惊诧不已。

这时,忽听神秘怪客哑声责道:“曹鹏,听说你觅地潜踪,寄迹荒山,本以为你已埋骨此地,哪知你还雄心不老。不过,这件事你办得实在塌台。凭你的身分,竟然祖孙三人围攻两个初入江湖的后生小子!你这赫赫有名的铁笛仙不觉得汗颜吗?你的这位令徒还在背后暗枪袭人,更不地道!

我只是对他稍加惩戒,三日自好。只可惜你这个小孩儿,资质特佳,倒被你这个老酒鬼给耽误了。今日这事,怪姓佟的愣小子不懂事,先开罪了令孙。你只要答应就此撒手,化敌为友,我叫我徒儿传这小家伙几手武功。老酒鬼你看如何?”

醉里乾坤铁笛仙是黑道中顶拔尖的人物,眼光何等锐利。那神秘怪客一伸手,不仅把李鸣从自己手下救出险地,还顺便点了钱刚的|­茓­道,功力是何等的高深!而且他对自己的来历知之甚详。

自己十年避难,隐居荒山,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怎能不叫他心惊胆寒,知道自己绝不是神秘怪客的对手。不禁惊叹武林中竟然造就了这么一位奇艺绝伦,出类拔萃的年轻怪杰。听他对自己的孙儿垂爱匪浅,愿授武功,又怎能不喜出望外?

当下又惭愧又欢欣地向神秘怪客扫地一揖说:“一切怪我老不正经。阁下好意,我替小孙致谢了。”

小神童已高兴地跪了下去。因为这里是个荒镇野店,住客很少,天气又早,只有店伙伸出头来看了一下,又吓得缩了回去,其它并没惊动别人。经李鸣一让,大家刚想进房叙谈,那神秘怪客忽然一指曹玉说:“我许的事,绝对作数。在下有事,先走一步了。”

话未说完,人已凌空而起。半空中又对曹鹏说了声:“老酒鬼,你的两个老朋友找你来了。”话刚落音,人也悄然而逝。

铁笛仙曹鹏闻言,脸­色­一白。李鸣忙问何故。曹鹏叹了一口气道:“当年我案子作得太大,御林军有个人物奉旨捕我,其中一人还伤在我手,因而致残。他的大师兄厉害得很,我惹他不起,才率徒携孙逃避深山。”

李鸣问这三个仇人的姓名,曹鹏坚不吐口,改口谈起了神秘怪客的功夫,众人无不凛然佩服,就把话题扯开了。经此一来,大家化敌为友。曹鹏坚请李鸣和佟铁去自己所住的山村盘桓几日。李鸣重任在肩,焉敢迟误?谢过曹鹏师徒、祖孙三人的好意,就要动身。

曹鹏虽然好酒,但向不误事,一生办过惊天动地的大事无数。知神秘怪客必然和李鸣的渊源甚深,有心结纳异人,竟然自告奋勇,带领徒弟钱刚,爱孙曹玉帮助李鸣等押送重金。

李鸣得他仗义相帮,更壮行­色­。加上曹鹏又是当年黑道巨魁,一路通行,不日安然到了镇江。

众人原打算从六圩渡江北上,李鸣想顺便取道南京,以便拜见双亲。从南京到凤阳,再央求父亲江南按察使李­精­文用官方势力运送。就可保万无一失了。遂从镇江动身,当天就赶到龙潭。

刚到镇江,李鸣就一再辞谢曹氏祖孙。无奈,铁笛仙执意送到南京,加之小神童曹玉和李鸣、佟铁相处甚欢,更加上祖孙二人都想再见见那神秘高人,所以还是相随下来。

到了龙潭,找一家客店住下,老少数人要了三间上房。让小二送茶水时,拿着一封封得很为严密的信来,开口问道:“哪位是曹爷?外面有一个瘸子,要我把这封信面交你老。”

曹鹏闻听,脸­色­陡变,两手抖颤着接过信来,拆开一看,脸­色­更为沉重。

李鸣猜想,曹鹏可能是碰上了往日的仇家。不过,凭曹鹏一身武功,半世威名,等闲人物还不闻声远飏?今见他脸­色­沉重,必然是遇上了棘手人物。因为人家原来是山居避祸,行动隐秘,为了相帮自己才重踏江湖,如有不测,自己怎么能对得起他们?

当下,急促地问道:“这送信之人是何等人物?老前辈能否见告。”

曹鹏的脸­色­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微微一笑说:“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往日在江湖上有点儿小小的过节罢了。”

李鸣哪里肯信,恳切地说道:“老前辈,你和令孙侠义相送,我并未言谢。你要有什么事情瞒着晚辈,就太也看不起我们弟兄了。”

铁笛仙曹鹏含笑说道:“公子高义,老朽怎敢欺瞒?确实是两个不相­干­的朋友。他们既然有书信相约,我就带小孙前去相会了。”说罢,不等李鸣再行挽留,已一手拉着小神童曹玉向门外走去。

不料,就在这时,一个尖声细气的声音说道:“曹老爷子,你­干­吗走得这么急呀?好不容易听到一点消息,我就心急火燎地赶来了。多年的老交情,你就好意思一走了事吗?”人见愁李鸣就知是送信的人找来了。

灯光摇曳下,两条人影象幽灵似地闪进门来,大模大样地往上首一坐。李鸣眼快,早已看出头一个人有四旬左右,左眉下垂,右鬓角有一个铜钱大的疤痕,右边的腿短了一些,走路有点儿瘸;第二个人满脸大麻子,年纪约在五旬左右。

李鸣心想:凭曹鹏的武功声威,对他们都有些畏惧,可能这两个人在江湖中有些名头。

如此想着,望了曹鹏一眼,意思是希望他介绍一下,自己好量体裁衣。

哪知曹鹏是诚心不愿给李鸣惹麻烦,自己过去结的梁子,只有自己了结。他故作不知地转向来人说:“难为二位大人还将我老酒鬼放在眼里。当年二位大人可没有少照顾我。难道我家破人亡,退出江湖,二位大人还不肯高抬贵手吗?”

瘸子哈哈一笑说:“我们弟兄再不争气,自己的过节,自己清算,绝不会趁火打劫,下井投石。老酒鬼,你确实也把我们弟兄害苦了!为了你,砸了御林军的差事,我万士其还落了个瘸狐狸的外号。我二师哥为了这档子事,还几乎进了刑部大牢。总算统领大人念我们弟兄效力多年,一力担保,九千岁才饶了我们,杖责四十完事。我们弟兄为此还挨了掌门师兄一顿臭骂,勒令我们辞职回家。按理说,我们一不吃公粮,二不当官差,本该自认倒霉,一忍了之。但不知为了什么,前不久九千岁又派人找到我们弟兄,非叫俺对你铁笛仙查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坟不可。没别的,老酒鬼你跟我们走一趟北京吧。实话告诉你,为了能把你收拾下来,我们还请出了大师兄同路前来。”

曹鹏听到此言,脸­色­陡变,失声叫道:“火神爷南宫烈也来啦!”

瘸子得意地接道:“不错。”

缺德十八手李鸣年纪虽然不大,江湖上的事情却知道不少,尤其对南宫烈他知道得更为清楚。因为江汉双矮和南宫烈素有微隙,加之南宫烈是剑门山红松崖烈焰帮的掌门,是威震江湖的火神爷。他的火器花样多,威力大,诡异莫测,毒辣异常。

他和麻面鼠千里远、瘸狐狸万士其师兄弟三人合称剑门三雄,江湖上人人望而生畏,不敢沾惹。当年南宫烈好不容易炼制了十二颗烈焰神火弹,被矬金刚窦力偷了个一­干­二净,还给了武凤楼三粒。

所以,李鸣一听火神爷也来至此地,他的头当即轰然作响,就知面前坐着的是麻面鼠和瘸狐狸了,怪不得铁笛仙大有谈虎­色­变之感。不过,李鸣还是力求能解脱铁笛仙曹鹏,省得他为了自己的事情而陷身此地。

想到这里,偷眼看了一眼铁笛仙曹鹏,见他脸­色­铁青,须眉皆竖,知他动了真气,要和这师兄弟二人较较真的。心想:神秘怪客可能是江三叔。就算不是江剑臣,看情形他也会出手帮忙。何况,大哥武凤楼也该快到了。这两人不管是谁,只要能来一个,就可能闯过这场灾祸。

随即灵机一动,假装不认识他们二人,笑嘻嘻地说道:“闹了半天,原来二位是鹰爪孙,想要和曹老爷子过不去。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我是何许人也,竟敢在我的面前发横。曹爷是我请出来的,你等要想动他,先得放倒我。有小爷三寸气在,你们这两块废料别想如愿以偿。”

曹鹏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了,要不是深知这两个人心黑手狠,武功又相当厉害,还有大靠山火神爷撑腰,换了别人,他早已动手了。如今听李鸣这么一骂,心中不由得一惊,知麻面鼠­阴­险异常,够李鸣受的。

果然听麻面鼠千里远­阴­森森地说道:“恕我们弟兄眼拙,请问小爷贵姓大名?”

李鸣哈哈一笑道:“我乃江南按察使李大人李­精­文之子,姓李名杰夫。”

佟铁一听,几乎笑了出来,知李鸣又在冒坏,他报名李杰夫,别人一喊,就成了李姐夫了。

麻面鼠哪解其意,冷冷一笑说:“原来你小子是李姐夫。”

李鸣连说:“不错!不错!正是你李姐夫。”

瘸狐狸万士其旁观者清,怪笑二声,一招“披荆斩棘”,向李鸣打来。李鸣不闪不避,一抖日月五行轮,上砸下扫,又是那招同归于尽的打法“万战不败”。

瘸狐狸怎么也料不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大孩子,竟有如此毒辣的拼命打法。即使自己的一招“被荆斩棘”能以得手,可怎么也逃不过人家的上下两轮。忙不迭施展“悬崖勒马”的式子,硬把身子退了出来。

李鸣撇嘴一笑说:“你小子是远看春风杨柳,近看老牛甩蹄,坐下威风凛凛,站着长短不齐。你怎能配和你李姐夫动手?”

瘸狐狸被李鸣这一首歪诗戏耍得七孔生烟,刚想扑上拼命,千里远鬼怪似地伸出了两手,一招“玉带围腰”向李鸣扑来。他恨死了这个坏小子,诓他喊了一声李姐夫,见他又戏耍自己的师弟,怪叫一声,扑上来想把李鸣活捉生擒,好好的折磨他个痛快。

哪知他这一含愤扑去,李鸣还是不躲不闪,等他来得切近,又是上砸太阳|­茓­,下扫脚拐骨那一招同归于尽的杀手,也逼得千里远撤退保身。

李鸣哈哈一笑说:“怎么,看小爷诗赞万瘸子,你小子眼热了?好,我也赠你一首:雨打沙土地,翻查石榴皮,破鞋踩烂泥,光肢坐簸箕。”

麻面鼠越发气得紫头绛脸,刚想再扑,猛听一个中气十足的洪亮口音说道:“老二退下!

我看看这小子是什么东西变的。”话到人到,倏忽之间,一个身穿大红外衣的威猛老者已出现在客房门前。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见来人,心中吓了一跳。

只见他一头赭红­色­的头发,一张紫红­色­的长马脸,高高的鹰钩鼻子,四字阔口。高大的身躯,穿着一件红­色­大氅。乍一出现,宛如团烈火在面前燃烧。李鸣料定他就是剑门山红松崖烈焰帮的掌门火神爷南宫烈。脑中飞快地转着:这师兄弟三人一齐到来,曹鹏的处境就更是二十四分的危险啦!

自己所盼的神秘怪客和大哥武凤楼一个没来,此事如何处置?看样子,铁笛仙对火神爷很有顾忌,主要是伯他的火器厉害,伤人残酷。不如自己和他胡搅一场,拖延时间,以候救援。

李鸣刚想上前,赛霸王钱刚护师情切,虽然听说南宫烈厉害,可他­性­如烈火,总认为恩师之言有些过实。

随即­阴­阳把一合,一抖铁枪,怒吼一声:“老儿不要赶尽杀绝,吃我一枪。”枪出如怪蟒,一招“乌龙出洞”,点咽喉刺两肩,迅猛骇人。要知道钱刚膂力甚大,这一枪又是奋力扎出。按理说,南宫烈再是久负盛名的火神爷,也得先避其锋。

哪料人家脚下连步子也未移动,等枪尖离咽喉还有三寸左右,突然一翻铁腕,那只毛茸茸的大手已搭上了枪身,声如洪钟地说道:“这种破铁烂铜,也能伤人!”单臂一较力,那杆铁枪竟被他弄成弯弓。

幸亏钱刚虽然被震得虎口生疼,却死命地紧握铁枪,未曾被夺出手去。一惊之下,也知恩师之言果然不假。

这时,小神童曹玉一咬牙,一支判官笔直点南宫烈的玉枕|­茓­,另一支扎向南宫烈的后心,又准又狠,迅猛难敌。南宫烈右手一抖,把钱刚震出七八步远,连脸都没有转一下,好象脑后长着眼睛一样,双手向后一抓,分别把两支判官笔抓到手里,夺了过去。

小神童一急,左脚站稳,右脚泛起,一招“浪子踢球”向南宫烈裆中穿去。

李鸣一见大惊,深知这脚如果踏实,小神童非被南宫烈的反震之力致伤不可,忙着向前一抢,但已慢了一步,不忍目睹即将出现的惨景,双眼紧闭起来,猛觉一条人影擦身过去,睁眼看时,小神童已被一人扯出五尺开外,落在天井中的一棵冬青树前。

因为火神爷在门外,钱刚冲上去一枪,小神童则猛袭其后心。经此一闹,所有人等都蹿出了房外。

李鸣一看救小神童、钱刚于危境之人的身法,就知道自己渴盼已久的武凤楼到了。火神爷也被来人的“移形换位”绝妙轻功所震,认为是先天无极派的五岳三鸟之一。不料举目望去,原来是一个不足二十岁的素服少年,玉面朱­唇­,长眉星目,神仪内敛,温文儒雅,不觉一怔。

那少年拱手为礼,朗声说道:“晚辈五岳三鸟门下,武凤楼叩见老前辈。”

火神爷哈哈一笑说:“久闻白二侠于侯门之中,寻得一徒。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请问武公子到此何事?”

武凤楼很恭敬地说道:“晚辈受阉贼魏忠贤所害,家破亲亡,被逼无奈,亡命他乡。本不该多管闲事,无奈铁笛仙曹老前辈与我们有些渊源。请前辈看在我三个师尊的面上,放他一马。不仅曹老前辈从此感念你的好处,就是先天无极派也承情不尽。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火神爷面容一肃说道:“我与先天无极派虽无深交,但也无冤仇。窦矮子偷了我十二颗烈焰神火弹,还给了你三粒。根据我以往的脾­性­,绝不会放过你去。念你是忠臣之后,我破例不究。今日这码事,关系烈焰帮门户之羞,请武公子不要多管。”

武凤楼心中虽然不悦,但脸上还是和颜锐­色­地说:“老前辈和曹老前辈之事,依晚辈看来,不可再相残杀。万、千二位前辈虽然丢了差事,也没有什么可惜之处。以剑门三雄的声望,甘为­奸­宦作鹰犬,似乎不太值得。

万前辈虽伤了一足,但曹前辈阖家仅剩他祖孙二人,又避居深山,从这一点来看,就不可以再赶尽杀绝了。我们侠义同道不是都讲究个济困扶危吗?”

南宫到底是一门之长,听了武凤楼的话,不禁沉吟下来。麻面鼠怕大师兄被武凤楼说动了心,更加他利禄熏心,想拿了曹鹏去魏忠贤处领赏,趁大师兄一怔的当儿,冷笑一声说:“黄口小儿有多大道行!竟敢管起剑门山的事情来了。我惦量掂量你是否够格!”

说着,起手一式“二龙戏珠”,直取武凤楼的双目。武凤楼虽恨他出手太黑,但因为确实对火神爷有几分顾忌,一个“移形换位”,轻飘飘地闪到了麻面鼠的身后。

麻面鼠千里远早已看出武凤楼的轻功高超,他两指点空,身随指进,接着一个“怪蟒翻身”,左掌反而向武凤楼的太阳|­茓­切来,应变奇快,掌力轻疾。

武凤楼心中顿时一凛。当下不再多费口舌,右掌一穿,反震千里远的脉门。左手拢指成爪,向千里远肩头抓去。

麻面鼠左掌收招,改掌为拿,也奔向了武凤楼肩头。这种近身搏斗,特别显得狠辣。武凤楼肩头微塌,躲了开去,那只抓向千里远的左手势不稍缓,仍是抓向了麻面鼠的肩井,逼得麻面鼠不得不疾退两步。

这虽不算栽,但以剑门三雄的身分,两三招之内竟被一个年轻人逼退,就算栽了个软跟头。所以南宫烈哼了一声,千里远只好含恨退后,从此,他和武凤楼结下了很深的梁子。

万士其虽然排行居三,但功力却比二师哥高明得多。身形微晃,已扑身到武凤楼近前,冷笑说道:“三鸟高徒,果然不凡。万某幸逢此会,岂能白白放过。不过,我想在兵器上向你讨教几招。”话未落音,蛇骨鞭已亮了出来。

武凤楼因有要事在身,知千里远、万士其二人仍有追随魏贼之心,为了锄除­奸­阉的党羽,他便不再客气,左手一领万士其的眼神,右肩一塌,销魂刀已弹跳出鞘。

瘸狐狸万士其突见一道光闪夹着颤巍巍一红一紫两道光华喷薄而出,知是销魂刀,心里一凛。但他艺高人胆大,还是没把武凤楼放在心上。蛇骨鞭缠头裹脑横扫了过来。

武凤楼反手一格,“当”的一声,用刀背荡开了蛇骨鞭。万士其见他不削自己的软鞭,只用刀背格开,而且手法又快又准,心中暗暗佩服武凤楼的功夫深奥,待人宽厚。腕子一抖,蛇骨鞭一个“毒蛇寻|­茓­”,直指武凤楼的|­乳­泉|­茓­。这一招乃是虚晃,不等武凤楼还招,万士其一坐手腕,蛇骨鞭头暴起,已扎向武凤楼的咽喉。

武凤楼知他这一招还是虚招,销魂刀刀刃朝下横在胸前,不封不架,目不旁瞬地注视着对方。

万士其乃成名多年的江湖人物,又在御林军供职数载,凶杀恶斗经历颇多。他这一招虽是虚招,以他的功力,直扎过去变为实招,也足以置人于死地。他见武凤楼不动,趁热往前一送,眼睁睁要扎到武凤楼的喉间。

不料,武凤楼铁腕一翻,销魂刀一立,刀背正好磕在万士其的蛇骨鞭鞭头之上。

“当啷”一声,将蛇骨鞭磕得荡了开去。武凤楼借这一磕之力,紧跟着一招笑指南天,销魂刀已抵住了万士其的咽喉。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武凤楼存心不让万士其难堪,一抵即收,疾似闪电。反而顺着万士其荡出的鞭势,斜着闪出好几步。看上去,好像二人这一招都使出了全力,结果成了平手。

瘸狐狸本不甚恶,这次随二师兄再次搜捕铁笛仙曹鹏,也只是为了一报伤足之仇。刚才虽被李鸣戏耍了一番,可想想曹鹏全家人伤亡殆尽,颇有悔意。

武凤楼一到,三招逼退了二师兄千里远,他还认为二师兄是一时大意。不料自己一上来就因轻敌,被武凤楼的刀背砸在鞭身上。要不是武凤楼仁义为怀,自己的蛇骨鞭早已一断两截。

现在,他分明已用险中取胜的办法,刀尖抵住咽喉,要取自己这条­性­命是易如反掌。可他不光不伤自己,还故意闪出几步,给自己留个全脸。作为一个武林前辈,自己岂能一点不要面子,再缠斗下去?

又见武凤楼临敌沉稳,真有泰山崩于前面神­色­不变的大将风度,他从心眼里服气。所以第一个抢着说:“武公子刀法神奥,我万士其认栽啦!”说完,把蛇骨鞭围回腰际。

武凤楼也把销魂刀Сhā入鞘内。他一向以忠厚之心待人,认为来抓曹鹏的是千里远、万士其二人,如今他俩已知难而退,自己又未逼人太甚,事情或许可以退一步解决。不料,他的宝刀刚刚入鞘一半,火神爷已冷笑说道:“年轻人,看你不出还真有两下子!我们师兄弟三人,已有两人栽你手下,老夫岂能袖手旁观?你的刀入鞘得未免太早了。”

武凤楼知火神爷南宫烈终身未娶,至今还是一身童子功,他练的又是阳刚至极的六阳拳和朱砂掌。这两种功夫都以威猛著称,更加上还有一囊数不清的­阴­毒火器,更是招惹不得。

听他一叫阵,心中不禁一凛。

刚想回话,缺德十八手李鸣已跳了出来,­阴­阳怪气地说道:“闹了半天,你就是剑门山的火神爷?难为你脸皮真厚,还好意思到处卖狂,别给好朋友现眼啦。”

南宫烈一生狂傲,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嘲骂过?怪叫了一声说:“你小子是谁?师爷叫什么名字?我要叫你们师徒在我的烈焰神火弹下焦头烂额,看你小子还敢卖狂!”

李鸣哈哈大笑说:“我的大名,你的两个不争气的师弟知道,小爷没工夫再说。”

南宫烈问千里远道:“老二,这鬼头叫什么名字?”

千里远迟疑了一下,因为他知道李鸣报的名字必然有假。南宫烈误会了二师弟的意思,他认为李鸣可能有很大的靠山,所以千里远迟疑不说。心中有气,提高了声音,怒声喝道:“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千里远无奈说:“他是李杰夫。”

南宫烈听罢一怔,又问了一句道:“他是谁的李姐夫?”

李鸣哈哈一笑说:“我就是你的李姐夫。”

南宫烈气得满头红发飞扬,形如怒狮,吼道:“坏小子,你敢戏耍老子。我叫你尝尝受洋罪的滋味!”说罢,就要动手。

李鸣摇手阻止说:“南宫烈,我可没有戏耍你。小爷我叫李杰夫,豪杰的杰,大丈夫的夫。谁稀罕你喊我李姐夫!”

南宫烈知李鸣是信口胡诌,哼了一声问道:“你师父是谁?”

武凤楼知矬金刚窦力偷过火神爷十二颗烈焰神火弹,气得火神爷到处寻他。偏偏窦力神出鬼没,南宫烈到处找他不着。如今南宫烈问李鸣的师承,他怕李鸣说了实话,南宫烈不会善罢甘休,刚想阻止,李鸣已哈哈大笑说:“火神爷,你最好别打听我师父他老人家是谁。我怕你胆小,我若报出他老人家的尊讳,你会当场寻死自杀。”

火神爷一听,几乎气炸了肺。怒声追问道:“你师父到底是谁?快讲。否则,我不会饶了你。”

李鸣肃容垂手,正­色­说道:“我师傅就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持过你羊拐的江汉双侠窦二爷。”

李鸣这一通师名不大要紧。真的几乎把火神爷南宫烈气翻了个儿。他须发直竖,狂叫了一声说:“原来你是矬鬼的徒弟,想必是坏小子李鸣了。好极啦!捉住了你,不怕该死的矬鬼不来见我。”说着话,“忽”地一掌向李鸣拍去。

李鸣知道厉害,早有准备,一个“金鲤倒穿波”退出三四步远,双手乱摇说:“难为你这么大名鼎鼎的火神爷,竟跟我这毛孩子一般见识。”

火神爷是叫李鸣给气急了,才愤而出手,一击不中,心中也觉得对一个后生小辈抢先下手有失身分,含怒说道:“你这小子又贼又坏,我岂能让你安然走脱?这样吧,你乖乖地走过来,让我点了你的|­茓­道,叫你师父前来领你。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下杀手,只是让你不能逃走罢了。”

李鸣哈哈一笑说:“我凭什么让你点我的|­茓­道?我也知道你和我师父有仇,谁叫我是他的徒弟呢?常言说,‘父债子还’,又云‘师徒如父子’从前的过节,由我替师父他老人家了结。我知你的两只鬼爪子练过朱砂掌,我要和你互换一掌,但只限一掌,死伤认命,前仇一笑勾销如何?”南宫烈刚想答话,李鸣接上说:“只是一件,挨打时双手必须背在身后,绝不准还手。”

南宫烈不是不知道窦力机智莫测,自己找他,还真不容易。要想报仇出气,除非是他来找自己。心里话:自己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一个小小黄口孺子,岂奈我何?拼着挨他一掌,然后只消用三四成功力,就可把这个坏小子打成残废,带回剑门山红松崖,不愁矬金刚窦力不找自己。

主意一定,点头答道:“好!一切依你。滚过来吃老夫一掌。”

李鸣一翻眼皮气道:“凭什么叫你先打?”

火神他很大方地说道:“念你是个后生小辈,我就让你先打。”

李鸣面容一正说:“我堂堂江汉双侠之徒,不占你这个便宜。”

火神爷气道:“既不让我先打你,你又不愿先打我,难道罢了不成?”

李鸣说:“我一生光明磊落,一不欺压弱小,二不哄骗孩童,要赌咱赌个公道。”

武凤楼听到这里,几乎笑出了声来。心想:你简直把人家火神爷给骂死啦!你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讲什么一生光明磊落?第二句明明是骂火神爷恃强凌弱,第三句简直是把南宫烈当孩子耍了。

又听李鸣说:“咱二人谁也别占谁的便宜。眼下现成的有纸有笔,写两个阄,一个写先,一个写后。谁抓着先,谁先动手。你看公道不公道?”

火神爷根本不在乎谁先谁后,听他这么一说,连道:“可以,可以。”

这时,麻面鼠一拉万士其说:“三弟,这小子鬼得很,咱们得小心他一招。”

当下,扬声说道:“姓李的小子,这阄归谁写?”

李鸣“噗哧”一笑说:“刚才喊李姐夫,这时又喊李小子,不认我这门子亲了!”

千里远气得麻脸一白,就要发作。倒是万士其沉稳得多,一拉千里远说:“这小子死在眼前,别跟他一般见识。”说着,又转向李鸣追问一句:“阄由谁来写?”

李鸣见他二人鬼鬼祟祟,料定有鬼,故作大方地说:“为了叫你们放心,由你们一方来写。”

千、万二人暗自高兴,忙找到帐房先生要了纸笔。千里远说:“三弟,依我看,这两个阄放在地下,姓李的小子准会抢着先抓。咱不如暗助大师哥一臂之力,两个阄都写上‘后’字,让那小子先抓先看。那时,这坏小子准死无疑。”

万士其也是恨李鸣入骨,听他一说,高兴地点头答应,就把两个阄都写成了“后”字。

二人走出了帐房,把两个团好的纸团抛在地上。果然,火神爷为了身分攸关,站着未动。李鸣则一见纸团落地,就忙不迭抢步上前。

万、千二人心中暗喜。只见李鸣一伸双手,把两个阄都抓在手中。千里远一急,刚要发话,就听李鸣喃喃自语道:“这俩阄,哪个是先?哪个是后呢?天老爷保佑我吧。”说罢,猛然一伸右手说:“这个是——。”

他故意拉长声音,眼角早已瞟向了千里远和万士其。见二人脸上颜­色­死板板地,并无一丝变化。他随即收回右手,又伸出左手说:“这个是——。”

再一瞟二人,见他们还是木无表情,不声不响。李鸣暗骂一声:瞎了眼的两只蠢猪,我李鸣是哄死人不抵命的老祖宗,你们那点把戏,岂能瞒过小爷我的双眼。

他先把左手的纸团一举说:“火神爷,这个要是我的,右手里就是你的。右手里要是我的,左手里这个就是你的。这没错吧?”

火神爷哪里想到他的两个师弟在写阄时做了手脚,坦然答道:“当然。”

李鸣突然把右手伸向火神爷说:“这个给你。”

火神爷刚想接过,千里远已一声急呼说:“大师哥,他先抓的,让他先拆。”

李鸣哈哈一笑说:“谁先拆都一样。你不要这个,把这个给你。”说罢,右手陡然收回,又把左手的纸团交给了南宫烈。同时,右手的纸团已向口中扔去,嚼了几下,吐在地上,然后笑吟吟地说道:“火神爷,保佑你的阄是个先字。”

到这时,千、万二人才知李鸣确实机智过人,自己倒弄巧成拙,有苦难言了。只见火神爷南宫烈已摊开了纸团,赫然入目的是个后字。好歹他本不在乎谁个先打,就骑马蹲挡式一站,猛收一口真气,内力贯足,浑身所有的血管都似乎象蛇虫乱拱一般。他真的按李鸣的要求,把双手背于身后,两眼注视着前面。

武凤楼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暗埋怨李鸣瞎搅胡闹,不该和南宫烈提出换掌。这一掌不管打到哪里,都会把李鸣震成残废,更别说再挨人家一掌了!欲要阻止,哪里还来得及?

只见李鸣一面运气敛神,一面向武凤楼挤了一下眼睛,意思是:你急什么?我才不这样傻呢。接着向前猛跨两步,右掌陡然提起,吐气开声。说声:“打!”一掌向南宫烈当顶击去。

火神爷心中暗笑,心想凭你有多大一点功夫,竟敢和我火神爷换击一掌。我只消劲贯当顶,猛然一顶,怕不震断了你的手腕!他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顶上,双手又背在身后。

哪晓得李鸣是有意坑他,一掌打去,半道拐弯,变掌成抓,向他的肋下掏去。等火种爷发觉上当时,自己的一囊火器,已被李鸣掏去。再想追赶,他已手提弹囊,跳到武凤楼身后去了。

可怜火神爷第一次集中全部­精­力,费时三年,炼制了十二枚烈焰神火弹,一时失慎,被李鸣的师傅矬金刚窦力偷去,几乎把他当场气晕。时隔五年,他又炼成了十二枚威力更为强大的烈焰神火弹,又被这个坏小子当面摘去。

请想,叫他如何能忍受得了?又见李鸣藏在武凤楼身后。武凤楼怕他扑击,已亮出了销魂刀来。他急怒攻心,差一点儿没喷出血来。遂怪吼一声:“贼小子,老子跟你拼了!”一言未了,庞大的身躯已腾空而起,那鲜红的外衣陡然膨胀起来,象被大风吹满的风帆。两只怪掌箕张,手心宛如朱砂,凌空击来,形如疯狂。

武凤楼虽有销魂刀在手,心中不由得也是一凛!特别是见他衣服虽然鼓起,却丝毫不见飘动,知他已把内家真力贯足,遍布全身。如让他抓住李鸣,缺德十八手李鸣非死即伤。自己和李鸣情如手足,岂能让他得手?明知得罪了火神爷南宫烈就等于开罪了整个剑门山烈焰帮,那也在所不惜。

何况他已知悉剑门三雄的老二千里远受风流剑客晏日华的勾引,想活捉铁笛仙曹鹏去青阳宫献功。他就列不能不出全力和烈焰帮一拼了。先天无极派的功夫,一向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百变的。所以,武凤楼右手握紧销魂刀的犀牛角刀把,左手食、中两指夹住销魂刀的刀尖,刀刃对着自己的前胸,刀背对着扑上前来的火神爷南宫烈,这是销魂刀一百单八刀中最厉害的“追魂七刀”中的第一招“鬼卒捧簿”。

火神爷是何等人物,早已一眼看出,对方不仅手握利刃,而且还有置人于死地的绝招。

知道扑下去必然受挫,半空中一个翻转,左脚一点右脚面,斜着蹿出一丈左右,落地一长身形,哈哈一声怪笑说:“年轻人,怪不得你敢横刀架梁,原来不光寻来了灵隐寺老秃驴的镇寺宝刀,还学来了‘追魂七刀’。看样子,我要不舍得倾家荡产,那就得一世威名。葬送在此地了!也是我活该和你们结个鬼缘,你们这一群老少混蛋,也是鬼使神差注定如此。火神爷要大开杀戒了!”

话未落音,已取出一个长约半尺的朱红火筒。就在这时,曹鹏的老脸顿时煞白,惊呼了一声:“毒雾神针!”然后咬牙骂道:“南宫烈,你这不要脸的老鬼,我曹某虽然曾伤你三师弟一足,但并非重伤。为此,我已家破人亡,躲了你们整整十年。咱们纵然有仇,但与这一群年轻后辈何­干­?你竟然羞恼成怒,使出这种下八门也不敢轻易使用的­阴­毒手法。既然你非要赶尽杀绝不可,我曹鹏绝不当孬种,让这几位年轻朋友远走高飞,我立即随你们前去投案。”

武凤楼仁义宽厚,从李鸣口中已知曹鹏的一切,岂肯撤手一定?何况,他和阉贼之仇,不共戴天,凡是魏阉要捕杀的人,他都引为同道,那就更不能不管了。如今见铁笛仙曹鹏为了保住自己和李鸣、佟铁等人,竟然要自投归案,哪里肯依?朗声叫道:“曹老前辈,胜负未分,你怎么竟自示弱于人?武凤楼不才,我要凭一身所学,荡魔卫道,扫除邪恶!”

铁笛仙曹鹏凄然说道:“武公子之情,老朽心领。你哪知老鬼手中的火筒­阴­毒无比,非人力可敌。我不愿你们年轻人与我同归于尽,才决意随他投案,任凭魏贼宰割。”

缺德十八手李鸣闻听,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南宫老儿所持之物,就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毒雾金针’吗?”

铁笛仙曹鹏默默地点了一下头。李鸣证实了火神爷所持之物果然是江湖中久已失传,也曾被武林中公议禁止使用的“毒雾金针”,他也顿时心头一惊。他知道铁笛仙曹鹏所言,毫不夸张。

这种暗器是用云贵苗疆的五毒桃花瘴夹以无数细如牛毛的金针,配以威力极大的火药,用喷火筒激­射­而出。打击面积,竟达一亩方圆。而且细针也用毒浸过,一经击中,子不见午,毒辣无比。看起来,凭大哥的追魂七刀已无济于事。

因为武凤楼只亮出了“追魂七刀”的起手式“鬼卒捧簿”,南宫烈就被逼改用了“毒雾金针”。奇险当头,自己再不设法挫敌,不仅铁笛仙必落­奸­阉之手,就是下余之人也难逃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哈哈一笑,从武凤楼身后急闪而出说:“南宫老鬼,你也是堂堂一派的掌门,动不动就拿出你那断子绝孙,罪该下三十六层地狱的破吹火筒子,借以吓人。”

他也真会逗,硬把地狱给加了十八层。又知火神爷一辈子未娶,练的是童子功,才骂他断子绝孙。众人虽在险地,也都被他给引得笑了起来。

南宫烈自遇李鸣,连连受挫,抓阄失慎,火器被盗,恨得咬牙切齿,七窍生烟。听李鸣如此一说,冷笑一声道:“缺德鬼,你不要逞口舌之利,老夫绝不会再上你第三次大当。”

李鸣心里话,我要不叫你上我的第三次大当,誓不为人。遂笑着说道:“我知你不敢再看我的戏法,哪里会上我的当呢。说实在的,场中除去铁笛仙曹老前辈以外,别人都没有你的香火高。可是,我大哥只亮了一招‘鬼卒捧簿’,你怕上面有你的名字,不敢动手过招,才拿出你那要命的玩意儿。

我也不能硬说你做得不对,因为谁的命都只有一条,谁又能不怕死呢?不过,真要这么办,可就损尽了你的赫赫名头。虽然制服了我们,你也深为武林中所不齿。我有个办法,你看可好?”

其实,南宫烈对自己的这种做法,又何尝不知道是很不光彩。但一来为势所迫,二来也是恨李鸣师徒入骨。如今李鸣这么一说,却又­阴­又狠地问道:“你说怎么办才好?”

李鸣胸脯一挺,朗声说道:“你的火是冲我发的,理应由我来扑灭。我虽不才,也是名师之徒,岂能因人成事?我的意思是叫我大哥武凤楼退后,由我和你动手。要是我万一侥幸放倒了你,你说怎么办?”

南宫烈不屑地说:“凭你行吗?”

李鸣一笑说:“你别狂,我是说万一侥幸,那你怎么办?”

南宫烈说:“我甩手就走。你和曹鹏的事一笔勾掉,永不再提。”

李鸣说:“不,我只要你和曹老前辈解释前怨,一笔勾销。至于我和家师,你不论何时何地,都可以随意去找,我们爷们绝不含糊。”

李鸣真不愧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人见愁,他这一席话说得四面见方,八面见线,一点挑眼的地方都没有。南宫烈一顿足说:“好!我答应你的条件。可是,你说了半天,还只说了上半句。那下半句你怎么不说呢?”

李鸣“噗哧”一笑说:“南宫老鬼,你是个老江湖了。又是一个出了名的心黑手狠的人,那下半句话还有说的必要吗?反正放不倒你,我必然落在你手。那时,岂不是任你抓磨?就是我不想认命,也由不得我了。你说是吗?”

南宫烈哈哈大笑说:“好小子,你说得­干­脆,我听了痛快。因为我心里高兴,今天破破例,在你没有受我的折磨之前,我允许你向我求一件事,我还肯定答应。”

南宫烈说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你落在我手,已成定局。我答应你一件事,也不过是要求从轻处置,或者免去一死,甚而至于求我准你小子落个全尸等等。哪知李鸣是出了名的刁钻古怪,机智­阴­损,无空还想强钻,何况有机可寻?

他一听南宫烈说了这一句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竟然给南宫烈磕下头去。别说武凤楼眉头一皱,暗暗生气,就是曹鹏祖孙三人也没有一个不生气的。各人暗恨李鸣太没有骨气,就是刀压脖子,也不该如此脓包。特别是小神童曹玉,竟气得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南宫烈见李鸣给自己磕头,满脸得­色­,故作大度地说:“李鸣,你小子虽然可恶,但还是知道好歹的。时间有限,有什么要求你就说吧,我会答应你的。”

李鸣爬起来说道:“我已经给你磕了头,当然不怕你不答应。因为你如不答应我,岂不也得给我回磕一个?”

南宫烈一听,陡然一惊。心想:坏了!这小子是出了名的难缠,自己一时大意,授他以柄。不知这个既缺德又脸厚的坏小子能说出什么话来?

正自沉吟,忽听李鸣嘻嘻一笑说:“我别的什么也不求你,只求你自己断去自己的一只右手。”

李鸣这句话刚出口,场子中几乎象开了锅一样,所有的人都沸腾起来了。自己这一方面的人,个个喜形于­色­,暗竖拇指,无不佩服他的应变之才。而剑门三雄则不啻炸开惊雷,撕肝裂胆,无不骂他缺德透顶。特别是火神爷南宫烈,竟至脸­色­巨变,气恼得说不出话来。

缺德十八手李鸣嬉皮笑脸地说道:“怎么,要反悔吗?这可是你自己说出来的,难道你还想咽回去不成?”

一句话逼得南宫烈头上竟然冒出汗来。倒是武凤楼看不过,挥手说道:“鸣弟,话虽是人家说的,那也不能这样做。你换个条件吧。”

李鸣哈哈大笑说:“好,大哥,我听你的。不过,南宫烈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大哥。要不是他宽宏大量,出面讲情,我非得逼你自断右腕不可。现在,我改换一个要求,就是动手的时候,请你不要还手。”

李鸣说到这里,怕南宫烈的两个师弟不答应,又加重了语气道:“这可比自断手腕要强得多了。”

千里远、万士其一想,也对,这确比自断手腕强多下。再者,凭大师兄一身功力,要和这个只会十八招的毛孩子动手,就是一招不还,时间一长,硬累也把李鸣活活累死了。怕他何来。因此便站在一旁,并未言语。南宫烈的想法,也和他两位师弟的想法一样,当下就点头答应了。

李鸣慢吞吞地摘下了日月五行轮,分握两手。说了一声“多谢。”,话到人到,招数还真是又凶又猛。十八招轮法,疾如狂风骤雨,夹着两道冷电,电光石火般向南宫烈周身致命的所在撤去。

南宫烈虽不还手,但李鸣想要伤他,谈何容易。一晃眼,十八招已然打完。南宫烈躲闪的身法刚想停下,哪料李鸣双轮一挥,又从第一招“达摩传经”施展开来,南宫烈无奈,又施展软绵小巧的功夫躲闪起来。

他果真很守信用,并不还手。一晃眼,又到了最后一招“罗汉伸腿”,十八招又打完了。

话不可重叙,李鸣毫不停手又施展开第三遍。他的缺德十八招果然厉害,看实则虚,看虚则实,似左反右,声东击西,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变幻无常,神鬼莫测。

他打得又是滚瓜烂熟,一招接一招,一式连一式,不给对手以丝毫的喘息之机。可是,南宫烈毕竟不是一般的敌手,见李鸣翻来覆去老是打这十八招,不由得暗暗好笑。心想:凭你这种打法,我闭上眼也能闪避。小子,有劲你就只管使吧,不累垮你这个缺德鬼,你火神爷爷誓不罢休。

果然,李鸣连使了四遍,手法就渐渐慢了下来,步法也有些开始凌乱,鬓角也已渗出了汗来。看样子,他是拼上了,真有不见输赢绝不下赌场的决心。

他强提真气,又从第一招“达摩传经”开始,施展开第五遍十八罗汉手。眼见李鸣气喘渐粗,南宫烈知他已成强弩之末,说不定施展不到“罗汉伸腿”就得累倒在地。遂也把身法放慢,跟着李鸣游走。李鸣好不容易撑到第十七招,身体已摇摇欲坠。

南宫烈怕武凤楼再横刀阻拦,知李鸣的第十八招“罗汉伸腿”是取源于十八罗汉中睡罗汉的形象,双手齐展,向敌人推去。又知此时他内力已尽,绝无力伤人。自己只要微微退后,使他的双轮落空,他肯定会收势不住,一跤跌倒。那时,自己便能尽情折磨这个坏小子,并夺回自己费时五年­精­心炼制的十二枚烈焰神火弹。

这样想着,见李鸣少气无力地使完了第十七招,知道他的“罗汉伸腿”就要出手,遂蓄势以待。

果然李鸣两目暴张,猛叫一声:“打!”双轮一分,平推过去。南宫烈凹胸吸腹,微往后移。原认为足可使李鸣招数递老,又怕武凤楼等人把李鸣抢去,不肯远离。哪知李鸣喊声既出,双臂一震,日月五行双轮竟然脱手而出。

二人相距又近,南宫烈再想逃命,哪里还能躲闪得了!只听一声掺叫,火神爷已跌倒在地。李鸣腾空跃起,斜纵一旁,大叫一声:“各位,还不乘机斩草除根,等待何时!”

铁枪赛霸王钱刚和小神童曹玉一个一拧手中铁枪,一个一拌判官双笔,双双攻上。千里远和万士其见大师兄中了缺德十八手的诡计,身受重创,知再打下去,有武凤楼在场,也讨不了好去。

千里远哈腰抱起南宫烈,万士其奋勇断后。师兄弟三人傲然寻仇而来,结果落得个凄然惨败而逃。李鸣等人眼见剑门三雄蹿出店外,并不追赶。只听远远传来麻面鼠千里远的声音:“李鸣小子,爷爷饶不了你!”声落人逝,店内渐归寂静。

由于刚才的过度紧张,现在大难已过,众人反而怔了一下来。良久之后,小神童曹玉猛然雀跃欢呼道:“好一招神奇的绝技!这一下子,南宫老儿不死,也得躺上一两个月。”

铁笛仙曹鹏紧紧握住李鸣的双手说:“老朽深感小兄弟救命之恩。我们祖孙三人愿投靠麾下,以供驱使。”

钱刚竖起拇指赞道:“李公子真有韧劲儿,十八罗汉手连使五遍,才令南宫老儿疏于防范。这两轮一砸肋间,一砸小腹,他虽有功力,也够老儿受的。二位公子真是人中龙风,武林异人。武公子一招丧敌胆,李公子三计挫火神,真是太高明了!”

众人正在高兴,忽听一个冰冷冷的声音说道:“诡计伤人,有什么可夸之处?李鸣,你自己掌嘴四下,以示警戒。”

众人一听,就知是那个武功深不可测的神秘怪客。听他边走边说,话一落音,人也走远,才知道他始终未离此地。凭在场众人和剑门三雄的功力,一人隐身近侧,硬是不能发现,这人的功夫也就太吓人了。

再一看,李鸣已双膝一屈,跪倒在地,两手左右开弓,打了自己四个嘴巴,不光没有惊俱怨怒之­色­,反而显得兴高采烈。小神童曹玉噘着小嘴嘟囔道:“能耐再大,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叫人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李叔叔,你怎么能这样听话,竟真打起自己来了?”

这小鬼头从心眼里服气武凤楼和李鸣,原来想喊兄台,却不自觉地改了称呼。他是想讨好李鸣,进一步拜武凤楼为师。

尽管曹玉替李鸣忿忿不平,但李鸣还是笑容满面,竟然跪在地下忘了起来。武凤楼自和这位宝贝兄弟相遇以来,知他机警过人,智计百出,因而心高气傲,向不服人。今日对神秘怪客竟是服服帖帖,奉若神明,不觉暗暗好笑。

李鸣一看大哥的脸­色­,已知其意,忙贴过去,附耳低声,告诉武凤楼怎么和神秘怪客多次相遇、几番救护,并传了自己一式百战不败的绝招,跟任何人都能打成平手。如今见他肯处罚自己,明摆着有拜师之望,自己怎能不大喜若狂。

武凤楼一听,也替他高兴。估计此人就是在袁家堡救出自己的三师叔江剑臣,心中不免产生一股失之交臂、未能一唔的憾意与懊丧,竟然怔怔地发起呆来。

李鸣见大哥武凤楼伤愈赶来,就明白相告,要曹鹏祖孙三人暂回山村,如有需要,再去人相请。小神童哪里肯随祖父回去?扒在李鸣耳边低语了一阵子,李鸣点头答应。小神童又低言告诉了祖父,曹鹏的眼睛突然一亮。连连说好,遂辞别了武凤楼、李鸣等人,带徒自去。

李鸣等一行四人结算了店帐,拾掇了骡驮,因为马只有两匹,大家就徒步而行。走了一天,已快到金陵,忽见一个青年人从林中走出,注视了武凤楼一眼,低声念道:“无极开山门。”

武凤楼回答了一句:“三鸟震武林。”

那人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交给了武凤楼,拱手一礼,转身入林隐去。武凤楼拆信一看,脸­色­顿时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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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奇英显艺 力收毒钉羞魔女 小侠施智 暗运巧计惊凶僧

原来密信上写道:郡主慨赠巨金,侯已探悉。江边、滁州,沿途皆卡。信王来皇陵之期业已迫近,可将重金暂存南京,伪装前往,寻机和侯作最后较量,务摧其气焰,保五皇子平安。必要时,你三叔会出手相助。

此示。

下面印一展翅飞雕。武凤楼看罢,知掌门师伯为了协助自己,业已发动本门全部力量,送信人也是先天天极派门下弟子。看完以后,又交给李鸣。

二人密议,决定派佟铁暗带重金持李鸣的亲笔书信,去找按察使李­精­文,请他代为保存。

然后用骡驮改装石头,以吸引敌人。有三师叔暗中相助,二人决定和侯国英最后一拼。计议已定,由李鸣向父亲李­精­文详细叙明一切情况,叩请相助,派佟铁以原来两匹马载着金驮暗去南京。然后用骡驮装上碎石,三人动身向江边赶去。

由于有大师伯的沿途示警,武凤楼等人特别谨慎。到了江边,找到船只,渡过了长江,竟然没发生任何事情。中午打尖,三人吃完饭正准备动身,忽然一个紫面虬髯的老年穷汉凑了上来,对着李鸣央求道:“小客官,小老儿是此地的脚行,养有三匹好马,专跑长途。我看三位是富家子弟,长途跋涉,如何经受得了?请骑上我的马匹赶路吧。”说罢,用手一指远处树上拴的几匹健马。

李鸣心中一动,暗想:大师伯说,女魔王侯国英在沿途设卡,这老汉莫非是侯国英的爪牙?有心试他一试,遂一伸手抓住他的臂膀,暗中用力一扣,同时口中说道:“很好,我成全成全你。”

他这一抓,用上了八九成力道,原想试试老汉是否真是一个赶脚之人。哪知这么一扣,那穷汉却惨叫一声,一条右臂已软软地垂了下来,而且并无一丝反震的力道。

李鸣又见那老汉疼得热汗直冒,浑身抖颤,知他一点武功内力皆无,不禁怪自己多疑,心中好生不忍,忙把他的脱臼处给推拿接好,从袋中掏出十两银子交给老汉说:“对不起,我情急失手啦!这十两银子是牲口的脚力钱。不过,马行迅速,你能跟得上吗?”

那老汉凄然一叹说:“老汉是天生的穷命!赶脚一生,再快的牲口,也不会把我落下。小客官,你放心好了。”

李鸣由于刚才抓伤了他,心有歉意。又见他说得可怜,笑了一笑说:“你有这三匹牲口,卖了它,买几亩土地也可糊口。这么大年纪,还受这份风雨冷热的活罪作甚?”

那穷汉叹口气道:“我要有这么三匹马,睡觉也能笑醒!可借这马是脚行老板的,我是只挣几个有限的脚力钱罢了。小客官,请上马吧。”

等三人离开了桌子,那穷汉又把桌子上吃剩的薄饼夹上剩下的菜肴,揣入怀内。李鸣是富家子弟出身,虽然刁钻古怪,见此也不由得暗动恻隐。上马后,他始终揽辔在前,缓缓前行。

走了一程,回头一看,那穷汉果然脚步娇健,紧紧地随在马后。心中不禁一动,遂加快了速度。再一回头,见那穷汉还是一步不落。心中一凛,怕看走了眼,中了敌人的­奸­计,向武凤楼、曹玉二人一打招呼,飞马狂奔起来。

二人也有此意,纵马追去。一气足足跑出了十四五里,三人才缓缓停下。再回头一看,那穷汉已踪迹不见。

小神童说:“二叔,这老家伙到底叫我们给撇下了。”

武凤楼哼了一声,责道:“小小年纪,不准跟二叔学坏。什么老家伙老家伙的,我们侠义中人,最讲究惜老怜贫。”

曹玉被武凤楼训得一伸舌头,不敢再多言语。李鸣刚想反驳几句,一支响箭破空而起,前面突然出现几十个黑点,逐渐庞大。接着,一阵擂鼓似的马蹄声传了过来。不多时,数十个江湖怪客,各骑怒马如龙,蜂拥而至。

当先一骑,是一匹浑身雪白、一无杂毛的白马,上面端坐一人,温文秀雅,身穿藕褐­色­绣罗花袍,脚登粉底官靴。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总督女魔王侯国英!

她身后马上坐着一对老年男女。这两个男女皆披散满头长发,形如鬼怪,煞是吓人。

李鸣心中一凛,他知道这一行人中,最为难斗的恐怕就是这一对男女怪人了。低喝了一声:“注意那对老年怪人。”随后纵马向前,冷然说道:“侯总督,你可真是冤魂不散,我们走到哪里,你都会追到哪里。今天,又见面了!”

侯国英马上轻笑,脆生生地说道:“奉旨追捕,侯某焉敢辞劳。武凤楼,你这马上驮的是什么东西,能直言相告吗?”

李鸣哈哈大笑说:“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骡驮内是数十万两金银,侯总督是见财起意吗?”

侯国英­阴­森一笑说:“能告诉我这巨额金银的来历吗?”

李鸣正­色­道:“侯总督此话何意?”

侯国英­干­巴巴地笑道:“我问的是这些金银的来路,李公子不会不懂吧?”

李鸣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那自然是武大哥的祖宗遗产了。”

侯国英一声冷笑说:“武伯衡自命清高,沽名钓誉,哪来这许多银两?你骗不过我侯某人。识相的,说老实话,我会网开一面,饶尔等一条小命。否则,我叫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成的味道。”

缺德十八手李鸣也真叫不含糊,在强大的敌人面前,谈笑怒骂,丝毫不惧。听了侯国英的威吓,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侯国英一怔,问道:“你何故发笑?”

李鸣说:“自古道,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只是说一个小小的四品皇堂,何况武大人是两江巡抚,区区数十万金,又算得了什么?侯总督如确实垂涎,我劝武大哥全数相赠如何?”

侯国英虽然神通广大,手段毒辣,论口舌之争,她还真斗不过人见愁李鸣。一听之下,勃然大怒,说道:“闭嘴!谁稀罕你这一点金银?我只是要知道它从何而来。”

李鸣一声狂笑说:“侯国英,你真是其蠢无比!你想,我会告诉你吗?你只要活捉了我们爷儿三人,又何求不得?少废话,咱们还是手下见高低。”话一说完,翻身下马。

韦家五鬼知缺德十八手诡计多端,虽相争功,却不敢轻易临敌。一时间竟然冷起场来。

李鸣乘机哈哈大笑说:“侯国英,这就叫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小爷我大马金刀的一叫阵,还真把你的几个脓包手下给叫哑啦。你瞧,一个也不敢出阵。”李鸣也真损,他真把韦氏五鬼给骂惨了。五鬼一气,哇哇怪叫,一齐从马上飞扑过来。

李鸣正是想激他们如此。等五鬼一齐扑上,他竟喊了一声:“好家伙!一拥齐上呀。”

气得侯国英重重地哼了一声,暗骂李鸣缺德,更气自己的手下脓包。五鬼被李鸣一喊,也觉得五打一太不象话?又听顶头上司一哼,知道已引起侯国英不悦,心内又是一惊,顿时愣在当场,手足失措起来。

李鸣这才笑说道:“谢谢五位捧场,想给在下一个面子。可是,我要真的伤了五位,也对不起你们的师父了。我看五位还是退回去吧。”

李鸣话未落音,只听两声鬼啸,两条古怪的身影倏地飞落,正是那两个披发怪人,男左女右,冷冷地站在自己面前。李鸣原是想试一试这一对怪物似的男女,是不是传言中五鬼的师父鬼王司谷寒,鬼母­阴­寒月。不料一试之下,果然是湖北君山恶鬼谷,名震黑白两道的鬼王、鬼母。

他这一惊,确实非同小可,刚想鼓动其如簧之舌再施巧言,哪知鬼母一声撼人心肺的诡笑,黑影一闪,已掠身面过。李鸣觉得腰中一轻,伸手一摸,一对日月五行轮已被­阴­寒月顺手摘去。李鸣心神大震,这鬼母的功夫太也吓人了。

李鸣正在惊魂不定,只听武凤楼一声冷笑说:“好一招黄泉鬼影!只是还欠点火候。我的销魂刀,比我这兄弟的日月五行轮强得多了。两位贤伉俪,谁有兴趣,不妨一试。”

说罢,从背后摘下销魂刀挂于腰际,冷然傲立,当场叫阵。鬼母刚想发动,已被鬼王阻住。他瞧了武凤楼一眼说:“看你年纪相貌,又带有销魂刀,肯定是五岳三鸟的传人武凤楼了。不然,绝不会认出我们君山恶鬼谷的‘黄泉鬼影’身法。贵派的‘移形换位’有异曲同工之妙,不需再较量了。我想讨教你先天无极掌法,望小朋友不要吝教。”说完,不等武凤楼开口,身躯一晃,掌风已然及身。

武凤楼知他就是凶名昭著的鬼王司谷寒,哪敢大意?忙卸肩塌腰,闪开他攻来的一掌。

好鬼王!一招落空,跟着一招“钟鼓齐鸣”又打了过来。

武凤楼左肩一引,斜着蹿出五尺,脚下尚未站稳,鬼王如影随形,颤巍巍的一只鬼爪已向他脑后玉枕|­茓­抓来。武凤楼一个“扭项观花”又闪避开了。一连三次,未能奏效,鬼王老脸微红,突然一招“饿鬼乞食”,向武凤楼猛击过去。

武凤楼知恶鬼谷这两个老鬼都练有极厉害的­阴­毒掌力,所以始终不敢和他硬拼,遂一个“移形换位”闪向一旁。

鬼王有恃无恐,接着又是一招“冤鬼索命”,逼得武凤楼横移八尺。李鸣知道大哥武凤楼绝不是老鬼的对手,忙把两枚丧门钉扣在掌心,从侧面一掠而上,喊了一声“老鬼,小爷接你一掌。”

这就叫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凭李鸣往日的那份聪明机智,那真是点眼即过。今日因见武凤楼被鬼王逼得节节后退,光想着上去接应,却忘了鬼母在一旁虎视眈耽。他原打算掌扣丧门钉,诓鬼王对掌,暗刺他的劳宫|­茓­,破他的­阴­毒掌力。哪知道刚掠身而出,已听得一声诡笑,面前人影一花,自己的两肩肩井已被人紧紧抓住。

他刚想一扬两掌,用丧门钉伤他,却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说道:“坏小子,我劝你满肚子的坏杂碎趁早别往外掏。否则,我捏碎你的琵琶骨,叫你一辈子残废。”接着,肩头一阵子剧痛,他的双手哪里还能提得起来?两枚丧门钉也随着落在地上,这才看出自己是落在鬼母的手中。五鬼中最小的韦志道蹿了过来,看样子是来捆绑他的。

李鸣心里清楚,侯国英恨自己入骨,这一被生擒活捉,非受尽人间惨罪不可,别想痛快地死去。虽然如此,他还是眼珠乱转,寻求脱身之策。

说时迟,那时快,李鸣刚落鬼母之手,五鬼韦志道还未蹿到之时,小神童曹玉已飞身拔起,右手笔“魁星挥笔”,横砸鬼母的太阳|­茓­,左手笔“毒蛇寻|­茓­”,直点鬼母的鼻下人中。

小神童是救人心切,动手过招,全不顾武林禁忌,一开始就拼着命狠下煞手。李鸣怪叫了一声:“玉儿退下。”话未落音,身子已被鬼母抛出。

­阴­寒月两只瘦长的鬼手一分,已抓住了小神童曹玉的判官双笔,一声诡笑道:“小人儿好毒的手法!”双臂微震,那对判官笔已被她夺在手里。

好曹玉!虽然仅只十一二岁,可是祖父铁笛仙乃黑道拔尖人物,久经其熏陶,练就了一副钢筋铁胆,临危不乱,半空中一个“云里翻身”,硬把自己小小的身躯甩出一丈左右,脚一沾地,顺手往腰中一扯,一条七尺长的链子锤已荡了起来,再度猛攻,救护李鸣。

这孩子对李鸣极有感情,知他得罪的人多,树敌面广,落入侯国英手中万难生还,所以拼命抢救。不料,一照面,双笔就被夺出手去,忙扯出腰间围的链子锤来。

这是他童年时所使的兵器,因为使用顺手,一直未舍得扔下,有时还演练演练。不料,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他链子锤在手,胆气一壮,猛地一扑身,抖手一个“Сhā花盖顶”,往鬼母当顶砸去。

鬼母一声轻笑,带着笑声骂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信手一扬,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法,链子锤的锤头已被她抓到手中。接着笑道:“我最喜爱狠毒的孩子,你很合我意。可惜,生得过分清秀,要是再长得硬气一点儿,就更美了。娃娃,拜我为师好吗?”

小神童心中一气,暴喊了一声:“凭你也配!”右手一抓链子锤中间,左手一抖,另一个锤头“泥牛入海”,往鬼母下盘砸去。

鬼母笑骂道:“娃娃,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左腿一抬,已把砸来的链子锤踩在脚下。

小神童心里一急,双手抓住链子中间,奋力猛夺。

只见鬼母右肩微抖,一股大力反震过来。小神童无奈,只得撒手扔开。转脸一看,五鬼韦志道已用绳索把李鸣捆了个结结实实。他立时心神狂怒,无计可救,一咬牙,竟朝鬼母­阴­寒月一头撞去。

鬼母对这头小蛮牛,确实很为喜爱。尽管她生­性­嗜杀,又黑又狠,今天对小神童曹玉竟萌动了慈母的天­性­。虽然曹玉骂她,打她,她不光一点不气,反而象母亲倔娇儿一样地逗他,爱他。最后,见他一头撞来,心中大喜。

她一生未育,五个徒弟皆丑陋不堪,哪有曹玉这么可爱。她心头一颤,宛如爱子扑怀索|­乳­似地心花怒放,忙伸出双手,正想把曹玉搂入怀中,亲他的小脸蛋儿,哪知曹玉将要撞到之际,蓦地一条黑影,幻魂似地一闪而过,而自己的右腮已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掌,顿觉火辣辣的生疼。

她一生横行,杀人无数,人们避之如虎,就是鬼王司谷寒也让她三分。今天,她头一遭被人打了耳光,哪里容得!她虽知来人身法奇绝,神幻无比,但仗着自己夫妻练有­阴­毒的掌力,一发狠,点脚纵起,向着闪去的黑影猛扑过去。

不料,竟然扑了一个空。耳中猛然传来了一声怒吼,那明明是丈夫鬼王怒极的声音,再寻声看去,只见和鬼王动手的武凤楼已闪在一旁,自己丈夫的左边腮上一个鲜红的掌印好象似刚刚印上不久。

她心头一凛,来人能举手之间抢出了和自己动手的小孩。顺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已然神乎其神。哪知又在自己的跟踪追迹之下,扯开了被丈夫全力扑击的武凤楼,同时也揍了丈夫鬼王一记耳光。有趣的打耳光也有讲究,正好是男左女右。这好整以暇、从容不迫,把自己夫妻视为儿戏的人物,莫非真的是神鬼不成。

她惊魂未定,再一注视,只见自己的丈夫鬼王已被锦衣卫总督侯国英阻止,站在侯国英对面的是一个紫­色­脸膛,一脸虬髯,穿着褴楼的老年穷汉。

鬼母心中一征,心想,自己已成名多年,久走江湖,怎么没见过这么一号人物。如论功夫,他算是武林中顶顶拔尖高强的了。可自己不仅不认识,甚至也没有听人传说过。那自己真是孤陋寡闻到了家啦!她那往日骄横的气焰,顿时消失了不少。

这时,就听侯国英朗声问道:“朋友,看你的身手,也是高明。想必是隐身武林的奇人异士。敝人在内廷供职,官拜锦衣卫总督之职。下官奉旨捕捉叛贼之子武凤楼,请阁下别淌这个浑水。容本督功成之后,必致谢意。”

侯国英是出了名的女魔王,狡诈百出。她见这紫面虬髯人的身法功夫极为神幻,不知虚实,才自报身分,软硬兼施,企图令对方知难而退,免去一场大麻烦。然后,再派人查清他的来历,或是收买,或是铲除。所以,才破例说出这些好听的话来。

哪知她虽然打的是如意算盘,可那紫面虬髯人却不买她的帐,生硬地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总都、总头,我是个赶脚糊口的穷人,把老板的三匹马雇给了他们三位。价钱是这位小客官讲的。”说着,用手一指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李鸣,“现在,你们不光把我的三匹马给惊跑了,也把我的雇主给绑上了。请问,我找谁讨债去?你得放开他,好和他算帐。”一边说着,一边旁若无物地向李鸣走去。

自从这个紫面虬髯人一出现,李鸣的眼睛就陡觉一亮。见他朝自己走来,便就地一滚,脱离了韦志道的控制。韦氏五鬼往上一围,企图全力阻截。一晃眼的工夫,五人全被紫面人抓住抛了出去。

鬼王、鬼母不愧是恶鬼谷的鬼主,形势虽急,绝不联手偷袭。女魔王侯国英却一按马的判官头,飞身而上,手中折扇一扬,丝丝丝三缕疾风,直朝紫面人扑去。

紫面人左手提起李鸣,右手一抓,三枚天罡钉已被他抓在手内。信手一划,李鸣身上的绳索全被划断。侯国英一咬牙,身躯陡翻,九缕寒风从上中下袭往紫面老人。

就听冷笑声中,人影一晃,九枚天罡钉又被紫面人左三右六齐齐接去,侯国英又气又急,一式“龙门三叠浪”的巧妙手法,连续打出三次,每次六支天罡钉,疾风骤雨般向紫面人倾泻而下。

不料那紫面人却象随风的柳絮,软绵轻巧,飘忽至极,两手信手抓来,十八枚天罡钉竟一支也没有落下,全被他接在手中。

侯国英玉腕陡颤,一甩手,五枚天罡钉形如梅花,撒向紫面老人。扇中仅剩一支,一咬牙刚想激­射­而出,猛然间想起一事,心中悚然一惊,不由得把按上去的拇指又轻轻移开,最后一支天罡钉并没发出。举目看时,一蓬梅花似的寒星已落入紫面人的袖中。顿时吓得侯国英花枝抖颤,额角上沁出了冷汗。

紫面人诡谲地一笑说:“耳闻人言。你在练成天罡扇之初,曾立下誓言,出师之后,第一个赤手空拳接下你三十六支天罡钉者,你就改装下嫁。今日,你只打出三十五支,那一支怎么不敢打啦?你是嫌我又老又丑,还是想削发为尼?你今天非得给我说个明白不可。”

紫面人这一番话,直把个不可一世的女魔王侯国英羞得面红过耳,怒火中烧,恨不能钻入地缝,愤而自裁。但她到底是女中袅雄,迅即冷然一笑说:“不错,是有这么一句话。可接不够三十六支者,也不够资格呀。”

紫面人哈哈一笑说:“你最后那一支敢不敢打出来?”

侯国英迟疑了一下说:“世上没有我不敢做的事,我会打出这最后一枝的。不过,不是现在。”

紫面人仰天狂笑道:“想不到堂堂的锦衣卫总督,也有怯阵的时候。”

侯国英的三十六枚天罡钉,已被紫面人接去三十五支。她所以不敢打完,是怕最后一支也被接去,那岂不应了自己当初的誓言。她对紫面人的武功,实在是由衷佩服。只是嫌他既老且丑,才不愿嫁她。如今一来遭他戏耍,急怒攻心;二来又见他狂傲无礼,仰天大笑,毫无防范,侯国英暗骂一声“老鬼该死”,陡然把最后一支天罡钉用重手法甩了出去,疾如电光石火,直奔紫面人的咽喉。

侯国英是诚心要紫面人的­性­命,所以出手既毒又狠,十分吓人。哪知紫面人就象算准了她的发钉时间,手劲和打法一样,突然身形一正,把嘴张开。然后,双­唇­只一合,正好把侯国英打来的最后一支天罡钉咬在口中,时间、劲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侯国英顿时吓得头晕眼花,摇摇欲倒。紫面人哈哈一笑说:“侯国英,你还有何话说?看起来,只好嫁给我这个又老又丑的穷汉了。”

侯国英羞愤交加,张口结舌,一时间,竟急得流下泪来。

这时,就听紫面人“噗哧”一笑说:“侯国英,你不要难过。就是你为践誓言,情愿嫁我。我也不愿娶你这个女魔王。所以,才故意没接全你的三十六支天罡钉——因为这最后一钉,是我用牙咬住的,并不是用手接的,不作数。可是,我的三匹马怎么办?那可是被你的人给惊跑的,你不认帐可不行。”

侯国英只求他不追逼接全三十六支天罡钉就改装嫁人的誓言,其它的事情,都好商量。

一听他要追索三匹失踪的马匹,情愿加倍偿还,刚想张口说话,不料那紫面人已经不再理她,一把抓住了李鸣,破口骂道:“老子一生好强,没曾想竟然收了你这么一个窝囊废徒弟!你可气死我了。”

他这句话一出口,几乎把双方的人都惊得叫出声来。恶鬼谷的人更吓了一跳,原来神鬼莫测的紫面人竟是这个坏小子的师父,幸亏刚才没对他狠下杀手。

李鸣见紫面人救他的身法,心中已然雪亮,知道他就是教自己一式怪招的神秘怪客。听他骂自己的言语,知他已同意收自己为徒,喜得如一步登天,几乎头脚不稳起来,忙着扑通跪倒说:“师父,你老别气。不是徒弟我窝囊,是你老捆得我太严实,使我施展不开手脚。只要你老人家点头认可,请看徒弟我大开杀戒。”

这小子一高兴,又犯了满口瞎诌的老毛病。武凤楼心想:缺德鬼,你好好地嚼吧,非挨揍不可。果然那紫面人左右两个耳光,打得李鸣晕头转向。然后向武凤楼说道:“这两个老鬼作恶多端,又纵容他们的五个徒弟充当阉贼的鹰犬,我要你全宰了他们。逃了一个,我罚你跪一天一夜。”

武凤楼一直到现在,才完全明白面前的紫面人正是自己的三师叔——五岳三鸟中排行居三的钻天鹞子江剑臣。听师叔的吩咐,又想起掌门师伯的手示,知今天一战,是大挫侯国英锐气的大好时机。遂飘落当场,手指五鬼骂道:“我奉命宰你们五个。谁乖乖地听话,我保险叫他痛痛快快。谁要抽冷子想溜,我叫他尝尝错骨分筋是什么滋味!”

韦家五鬼未投靠魏忠贤以前,就在黑道中闯过很大的事儿,又有师父师母和顶头上司女魔王在场,虽知紫面人厉害无比,但这些亡命之徒总认为能狼不敌众犬,好手架不住人多,听了武凤楼这一句话,“刷”地一声,齐崭崭地一起亮出青光闪闪的鬼头大刀,五把鬼头刀的刀尖上吐出了五道刺人双眼的寒芒,宛若一排刀山刀海,直向武凤楼逼来。

小神童曹玉自命为武凤楼的首徒,见自己的师尊突然遭受到五鬼的联手攒攻,不由得大喊一声,双掌交错,蹿身而出,立于武凤楼的肩下,护卫着师父。

紫面人不由得暗暗点头,柔声唤道:“娃娃,快快退回,你帮不上忙,反而碍事绊脚。听话,啊!”

小神童全部兵器已被鬼母夺去,明知帮不上师父的大忙,但出手一腔激愤,才一错双掌蹿了出去,意在拼死相助。现在听紫面人和声相唤,怎敢不遵?只好恨恨退下。

只见武凤楼缓缓地抽出了销魂刀,一个“夜战八方”藏刀式,点手叫阵。五鬼“刷”的一声,抢占了五方,由大鬼韦志远司命,暴喊了一声:“上!”五把鬼头刀从五个方向,一齐朝武凤楼扎来。

武凤楼一声轻啸,声如龙吟,身躯陡然暴旋,销魂刀已化成了一片红紫相间的光幕。只听一阵细碎的“噌噌噌噌噌”之声过处,韦氏五鬼五柄鬼头刀的刀尖全都被截去了!更为奇特的是,五人从五个方位扎来,上下高低不同,力道各不同,而武凤楼不仅一刀惊退了五鬼,更为难得的是,刀尖都被削去半寸,没有一丝儿长短之差,足见其眼力之强,手法之准,功力之深都已达到了极高境界。

小神童喜得几乎跳起来,李鸣斜眼偷看紫面人,只见他眉头微微颤动,意颇不足。不由心中一凛:大哥的刀法如此凌厉,他老人家还不满意,今后可有我的洋罪受了!

正当李鸣怔怔出神之际,大鬼韦志远又忙叫一声:“上!”这一次比上次可厉害得多了。

因为他们是亲弟兄五人,心意相通。大鬼一声令下,五口鬼头刀上劈、下剁、左砍、右削、中回穿,夹带着五缕劲风,五声轻啸,一齐向武凤楼狂袭过来。

武凤楼豪情顿增,一声长啸,有如狮吼,一式“移形换位”,销魂刀幻起层层霞光。一片斩铁断钉声中,夹杂着一阵惊呼,韦氏五鬼的手中已只剩下五把刀柄,所有刀身一削而空。

五鬼弟兄脸­色­惨变,惶然后退。

武凤楼右手紧握刀柄,左手拇、中两指虚夹刀尖,刀背朝外,刀刃向内,正是追魂七刀中的第一式“鬼座捧簿”,他那两只寒光四­射­的眸子,紧紧盯住五鬼的身影,吓得五鬼索索而抖,谁也不敢先逃。因为他们知道,武凤楼的身法比自己快得太多了!在他的眼神笼罩之下,谁若稍动一动,谁就会首先横尸地上。

鬼王、鬼母做梦也想不到,五岳三鸟门下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弟子,竟能有这么高的功力!

关心爱徒情切,双双同声说道:“五岳三鸟,名不虚传。我等认栽!”

侯国英“唉”了一声,腾身上马,从牙缝里吐出一声“撤”,率行驰去。她身后的十四个锦衣卫士迅速地排成了两层七星阵势,每人一具扳弩,压住退路,交替着撤走,渐渐地隐没在夕阳的余辉之中。

紫面人对侯国英的逃走,一点也不加理会,退到一块青石上坐了下去。武凤楼、李鸣、曹玉已全部跪到面前。武凤楼磕完了四个头以后,仍是跪着不起。李鸣、曹玉自然也不敢起立。

紫面人缓缓说道:“楼儿,你尚有何求?”

武凤楼又磕了一个头,虔诚要求道:“弟子想求三师叔现出真容,让孩儿正式参拜。”

江剑臣闻此,似乎非常激动,沉吟良久,才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你师祖遗训,怎敢违逆?我行道江湖,没有你掌门师伯的命令,绝不准露出庐山真面。反正,今后我对你们三人也不会再藏行踪,你们应该知足了。”武凤楼不敢再求,只得站了起来。

李鸣仍伏地不起。江剑臣哼了一声说:“我从前听几个老哥哥,包括你两个矮子师父,都夸说你很有出息,又念你的大师伯矮罗汉窦觉为了楼儿之事惨死杭州,我才答应教你几手功夫。哪知你除去朗朗大言以外,简直脓包至极!你一见恶鬼谷两个老鬼,就该早作准备,只要严守我的训示,用那招同归于尽的打法,总可立于不败之地。偏你自作机警,贻误时机,一照面就被人家摘去日月双轮。后来又被人家捆住手脚,简直是废物一个!我改变了主意,不要你这个没出息的徒弟。”

李鸣被江剑臣臭骂了一顿,饶他一肚子坏水,满脑子­阴­狠缺损的鬼主意,却不敢吭上一声,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是连连叩头不止。武凤楼刚想开口替李鸣求情,江剑臣瞪了他一眼,吓得他滚到舌尖的话又咽了回去。

江剑臣不再理睬李鸣,转向小神童曹玉柔声叫道:“娃娃,你很有一股子狠劲儿,很对我的口味。站起来,我有句话问你。”

曹玉仍是伏地不起,恳切地说道:“孙儿身分未定,请三师爷训示。”

江剑臣哈哈大笑说:“你倒很会利用机会!起来吧,我替你做主。等禀明了你掌门师祖,择了日子,让你拜楼儿为师就是了。”

曹玉惊喜交加,竟流出了泪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江三爷会一口应允,忙着又给江剑臣磕了一阵子头,站起身来,扑倒在武凤楼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响头。然后很小心地对江剑臣说道:“三师爷,孙儿理应叩见李师叔。可他老人家得不到三爷爷的恩准,不敢起来,这叫孙儿如何给他老人家磕头?请三爷爷看在孙儿得列无极门墙的份上,开恩饶恕了李师叔吧。”说完,就又要跪下。

江剑臣被他这一手乘机求情的机灵心眼儿逗得笑了起来,瞥了李鸣一眼。曹玉不等三师爷开口,就忙着说道:“二叔,三爷爷已经恩准了。你快起来,受侄儿一拜。”等曹玉给李鸣磕过了头,江剑臣脸­色­一变说:“鸣儿,我暂时虽让你起来,可我绝不会马上收你为徒。除非你能立上大功一件,我才准许你入我门下。”李鸣连连答应。

武凤楼叩请三师叔指示去凤阳的一切机宜。江剑臣说:“五皇子朱由检即日可到,随行人员,也已查清,除老驸马冉兴外,还有信王府老太监王承恩,小太监曹化淳和侍卫吴孟明。你掌门师伯已飞函请出北方大侠俞允和一字慧剑供雪二人一路暗护。另外,你师父与你窦二伯父也北上相迎,谅无一失。只是凤阳皇陵镇守使祖大寿乃魏阉亲信。魏又暗派多人南来,决心利用信王祭陵的机会,下手翦除。这一次,双方齐集凤阳,必有一场恶战。”

李鸣看了江剑臣一眼,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江剑臣说:“你有什么话,只管说。”

李鸣问道:“师父,这次南下的阉党,谁最厉害?”

江剑臣说:“最厉害的是青阳宫的三僧……空­性­、空净、空明。这三人是魏阉一毒、两剑、三僧、四煞、五鬼、六怪、七凶、八魔中最主要的人物。”

李鸣奋然说道:“请师父准我去凤阳,挡此三僧,卫道驱邪,报效师门。”

江剑臣瞪了他一眼说:“你有何能耐,敢出此大言?太也放肆了!”

李鸣说:“弟子绝不敢胆大妄为,我自有挡他之策,请师父恩淮。”

江剑臣一气说道:“如办不成呢?”

李鸣立即应声说:“自废武功。”

江剑臣不由得一怔。须知,练武之人,爱武如命。如废去武功,岂非生不如死?正在沉吟,李鸣又追上一句:“请师父恩准。”

江剑臣知他立功心切,但也为他有此胆量而暗暗高兴,点头说道:“很好,我命楼儿助你。”

李鸣摇了一下头说:“因人成事。不算大功。我要自己去办。”

听了李鸣的话、江剑臣不禁暗暗后悔:是不是自己刚才对他太严厉、太苛求了?对于这三个恶僧,江剑臣可是比谁都清楚。他们三个都是少林寺僧人,是现在少林寺掌教方丈空印禅师的同辈人物。少林派七十二神功,三僧已练得出神入化。因为利欲熏心,又不守戒规,才被魏忠贤聘至青阳宫中作了他的心腹武士。

这三僧相当高傲,就是对魏忠贤的生死至交,麾下排为首座的头号人物五毒神砂郭云璞,也不放在眼里,魏忠贤因为这一次是行刺信王,生死攸关,又知先天无极派跟自己作对,为保万全,才请出三僧来凤阳坐镇,其身分可想而知。

现在,以李鸣的一身所学去挡三僧,岂不是以卵击石?而且信王马上就到,一场恶斗近在眼前,这是关系大明江山和先天无极派的威名所系,容不得有半点差错,所以,江剑臣沉吟了起来。

武凤楼说:“二弟,不准胡闹,你虽急于立功,可也得有个分寸。三僧凶焰熊如烈火,你又不叫人相助,误了国家大事,你百死莫赎。”

小神童曹玉也出言相劝二叔不要急功犯险。李鸣因为有江剑臣在座,不敢卖狂,只有小心翼翼地说:“我这次先去凤阳,是挡三僧,不是杀三僧。大哥你听懂了吗?别的我不敢夸口,杀掉三僧也不算太难,何况只是阻止挡住他们,到时候不能出手罢了。我自有办法叫他们不敢动手,束住魏阉派往凤阳最厉害的三个杀手。”

江剑臣见他说得有理,遂点头答应。李鸣当下叩别江剑臣,徒步赶奔凤阳,江剑臣等爷儿三人把骡马寄存一家农户,也随后跟去。武凤楼带曹玉一路。江剑臣自己单走,他化装成一个走江湖的老年郎中,尾随着李鸣向凤阳赶去。

他对李鸣管制虽严,内心还是相当喜爱的。当晚住宿滁州。次日动身,李鸣已扮成了一个小道童模样。江剑臣见他在街上买了几尺黄布和一只铁鼎、勺子、硫磺等物,不知这坏小子想­干­什么,只有远远地随着,防止他斗三僧不成遭了毒手,无法向掌门师兄交代。

一路无事。这一天早上赶到凤阳,适巧正赶上皇觉寺庙会。天刚到半晌午,已人流如潮,拥挤不堪。只见李鸣一入人群,竟然踪迹不见。江剑臣一时口渴,他又素有洁癖,不愿喝会上的茶水,就信步往皇觉寺院走去。不料,刚到寺前,只见赶庙会的人纷纷闪开,从寺内走出三个身材奇伟的和尚来。

头一个面如淡金,狮鼻阔口,大耳垂轮,貌相神武,穿一件黄|­色­僧衣,白布高袜子,两道脸儿的粉底僧鞋;第二个头如麦斗,面如锅底,扫帚眉,大环眼,深眼窝,血盆口,凶猛异常,穿一件深灰­色­的僧衣,灰布高勒袜子,灰布僧鞋;第三个僧人身材细长,骨瘦如柴,几乎是皮包着骨头,细眉小眼,鹰鼻扁嘴,身上穿着一件大红僧衣,飘然如火,布袜僧鞋。

三个和尚高视阔步,傲然无物,每人手上都拿着一串念珠,未带任何兵器。那念珠全是用­精­光四­射­的钢球穿成。江剑臣是何等目力,一眼看出正是那三个少林凶僧:金面佛空­性­、铁罗汉空净、瘦金刚空明。身后边是皇觉寺住持僧园智和一群僧人。

一行僧众走出庙门,向会上走去。会上人多,虽有僧人开路,也是拥挤得很。猛然一眼看见道童打扮的李鸣出现在三僧面前,江剑臣不由得双眉微皱:“这小子胆子太大了,竟敢螳臂当车!要不是我随后而来,凭你那点儿微末功力,岂不被这三个凶僧碾成碎粉?”

江剑臣正暗自生气,忽见李鸣从怀中掏出一个黄|­色­小布袋,摇晃了一下,倒出二十文钱来,买了一条手巾,把黄布袋又揣回怀内。接着,斜跨一步,到了一个吃食摊上,从怀中一掏——还是那个小布袋,一抖一倒,又是二十文铜钱滚了出来。他买了十块五香豆腐­干­和十文钱的花生米。买完后,又揣起了布袋。

三僧颇感有趣,脚步竟放慢了下来。只见李鸣边走边买,那小黄布袋内好象永远是二十文铜钱在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吸引了不少人观看。李鸣买好东西,向会外走去。三僧也紧紧跟随其后。

江剑臣暗暗好笑: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个和尚哪里料想得到呢?

出了会场,前面是一片很大的树林,而且紧靠山坡。江剑臣见李鸣不慌不忙。缓缓向山坡上走去,不由得暗赞:这小子真够有种的,竟敢独自一人将这一群身怀绝技的僧人引上偏僻的山坡。心里话,我倒要看看你小子到底用什么办法收拾这三个凶僧。为了隐起身形,他身躯微晃,藏在一棵浓密的树帽子上。

只见李鸣放下肩上的搭裢,拿出刚才买的那只三只脚的铁鼎,用山涧水洗净,又装了半鼎清水捧向林中,用石块支起,在山坡上找了十几块象石头一样的东西,放在鼎下,一晃火折子将其点燃,竟烧起水来。

尽管很多人围观,可他并不理会,还是有条不紊地忙他的。

一会儿,水沸腾了。他从腰中拿出一个纸包,慢慢打开,原来是一小包米粒。李鸣拿起一粒,又捏去一半,把半粒米粒丢入铁鼎,用那柄铁把小勺乱搅起来,众人愈加掠奇。一会儿工夫,稀奇的事情出现了。鼎中的清水渐渐稠了起来,最后竟成了一鼎米粥。

这时,瘦金刚趋前说道:“小童儿,你这粥能喝吗?”

李鸣并不理他,自顾取出小碗,自己先盛半碗喝了下去。然后用清水洗了洗碗,用刚买的毛巾把碗擦净,盛了一碗,双手捧着送到三僧面前说道:“这是宫廷御米碧玉粳­精­制而成。三位上人敢尝尝鲜?”

古话说,人见稀罕事,必定寿命长。别看三个少林和尚经多见广,也被李鸣这件神奇的怪事深深地吸引住了。何况,又见他先盛半碗喝了。更加三人平生骄横,依仗浑身神功,藐视天下武林人物,岂能怕一个小小的童儿?遂带着一种好奇心理,毫不迟疑地接过米碗,先递给大师兄金面佛。

金面佛空­性­一品,不仅有一股清香,而且还隐有甜味,忙着传给二师弟铁罗汉。师兄弟三人互相推让着把一碗米粥喝了个­干­­干­净净。

铁罗汉哈哈一笑说:“小童儿,真有你的!佛爷跟你有缘,等我们处理完手下的事情,跟我回青阳宫如何?”

李鸣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称谢。

江剑臣心想:看不出这小子还真沾上了三个秃驴。听铁罗汉说,手下还有事办,莫非就是铲除五皇子之事?正自狐疑,忽听皇觉寺老住持园智禅师合十向三僧说道:“三位师兄约老衲等四人前来,有何事情?今日敝寺香火甚盛,实无暇来此。因三位师兄坚持要挟,才不得不来,有话请讲吧!”

江剑臣闻言,不觉一怔。心想:这三个恶僧要挟皇觉寺全体高级执事僧人到这僻静所在,有何密事相议?况皇觉寺乃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当年出家的寺院。朱元璋登基后,怕人耻笑他的出身,曾火焚了寺院,杀净了寺人。燕王朱棣登基后,才又重修庙宇。原皇觉寺旧址已不可考,这座庙宇属后建。该寺僧人大多受过皇封,今日三凶僧竟将他们强持而来,必有机密重事。

江剑臣正自苦苦思索,就听金面佛空­性­傲然道:“正是因为今日乃圣寺大会,怕惊动世人,才约四位师兄来此无人之处。我们弟兄三人奉九千岁之命,前来凤阳接管皇觉寺。请师兄们将所有财产、僧众,包括地产山林,统统造册移交,并限两日内完成。”

金面佛这句话刚刚出口,不光把皇觉寺四僧吓得叫出声来,连隐身暗处的江剑臣也不禁浑身一抖。暗想:好一个胆大妄为的­奸­贼魏忠贤,竟然敢明言废去皇觉寺的执事僧人!他颠覆大明的野心,已暴露无余。知阉贼所以敢如此必是如今天子天启皇帝病势沉重,不久于人世。他为了铲除五皇子信王,来一个破釜沉舟!想到这里,决心活捉三僧。审问明白,交给信王,以作逆贼魏忠贤的罪证。

主意一定,倒觉得李鸣今天确实立了一大功劳。正想着,又听铁罗汉空净低吼一声说:“园智,园慧,园明,你们三人各写信一封,由园亮立即赶回寺内,办理移交手续。至于你们三位,从现在起,不准再回皇觉寺。话已讲明。赶快修书。”

铁罗汉说到此处,那皇觉寺知客僧园亮早已取出了纸张笔墨。显然,他在出庙之前已把这些东西带上了。

老住持园智慈眉倒竖,冷哼了一声说:“园亮,到此之前你已预闻了此事,为什么不报给我知?你是皇觉寺知客,这样做已属背叛。还敢拿出纸笔,形同逼供。园明师弟,先拿下这个叛徒。”话刚落音,罗汉堂长老园明大师已腾身而起,向知客僧园亮扑去。

江剑臣见老住持年已六旬,须眉如银,含愤发话,别具威仪,真不愧为大寺院的一寺之尊。当时就打定主意,要暗护这个老年住持,园明大师是皇觉寺罗汉堂的首座长老,武功自然很高。他怕事久生变,想一举拿获叛贼,不动则已,动则全力扑击。

哪知他两手箕张,已快抓到园亮之时,忽然一股大力向他的腰际袭来,势道凶狠,力难抵敌。园明被逼无奈,猛然却步,一掌护胸,一掌拒敌。不用他细察敌踪,已发现截击自己的乃是那凶如虎狼的铁罗汉空净和尚。

园明大师恨声骂道:“空净,你也是佛门弟子,竟敢如此凶横!”

铁罗汉哈哈狂笑道:“贼秃,你别臭美了!凭你们这三块臭料,也配掌管皇觉圣庙?这是九千岁有知人之能,命我们弟兄三人前来接管。痛快地交割清楚,佛爷我大发慈悲,饶你们不死,还奉养你们圆寂天年。敢崩半个不字,我叫尔等血溅山坡!”

园明大师愤怒已极,没等他把话说完,已“隔山打虎”,一拳掏去,拳带风声,凌厉异常。

铁罗汉哈哈一笑,铁拳挥出,一招“直捣黄龙”,两个如钵的拳头硬碰硬地接了个正着。

两个人同时闷哼了一声,园明大师被震退了两步。而铁罗汉的庞大身躯却一晃即止。双方武功,当时立判。

铁罗汉哈哈狂笑道:“凭你这点能耐,也配执掌罗汉堂?再接我一招。”一言未了,一招“五丁开山”猛袭过来。

园明大师明知不敌,但一腔义愤难平,暴喝一声,一招“单掌开碑”迎击过去。他刚才已被铁罗汉震得心旌摇摇,这一掌更被他震得摇摇欲倒,心血翻腾。

铁罗汉凶­性­大作,正想赶上把园明立毙掌下。不料,一声冷笑接着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声音:“铁罗汉,你死到临头,还敢逞强伤人!”

铁罗汉心头一惊,连转身形,扭头往发声处看去。只见说话的,正是刚才粒米成粥的道童,这时,已扑身到他身侧不远之处。

铁罗汉空净不愧是老江湖了,闻言之后,立即喝问:“小辈何人?竟敢戏弄佛爷。”

这时,金面佛、瘦金刚也扑身而上,与铁罗汉三人品字形一站,恰好把李鸣围在正中。

只见李鸣嘻嘻一笑道:“三个贼秃,瞎了你们六只贼眼。要想知道小爷爷我的尊讳,先摆好骑马蹲裆式的架子,省得吓趴下你们三个贼秃。”

金面佛城府较深,止住了暴怒至极的二师弟空净,对着李鸣狞笑道:“小子,佛爷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本是好里好面的。你受何人指使,敢来和你三家佛爷作对?趁早给我实话实讲。否则,我叫你立毙当场。”

李鸣哈哈一笑说:“金面佛,难为你老大不小的年纪,又是三秃之首。”

铁罗汉刚想发怒,又被金面佛示意止住。

李鸣接着说道:“可笑你竟连三岁的孩子都不如。”

金面佛气得哼了一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鸣笑嘻嘻地说:“你看小爷爷我是疯是傻?”

金面佛一怔说:“我看你不象疯傻的样子。”

李鸣正­色­说道:“这还象句人话。请想,小爷爷我一不疯,二不傻,我又不是活腻味了。以你们三人的武功,我三个也打不过你们其中的一人。我敢硬摘你们的眼罩子,能没有一点原因吗?你们虎视凶凶地围着我,我这样旁若无人地站着不动,你们三个不开眼的贼秃就不会想一想,我为什么会这样大胆吗?”

可能李鸣的这句话够分量,一下子触动了少林凶僧的神经,三个恶僧都禁不住微微地抖颤了一下。李鸣摇头晃脑地接着说道:“小爷爷所以不怕你们三人,是因为你们三人的­性­命已经握在小爷爷我的手中。”

这句话好象晴天霹雳,把三个少林僧人几乎吓昏了。李鸣顿了一下,又慢条斯理地续道:“你们大概还有点不大相信是吧?难道刚刚喝了我一碗米粥,你们就忘了不成?”一提米粥,少林三僧的脸孔,“刷”的一下子全都变了颜­色­。

铁罗汉空净颤声问道:“在那米粥里,你下了毒药?”

李鸣嘻嘻一笑说:“铁罗汉,你这个人头虽大,可倒一点不笨。真叫你猜对了!所以,我劝你们还是闭气运功,以防毒气进入心脏。常言道,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

直到这时,瘦金刚才冷冷问道:“小子,就算我们弟兄招子不亮,中了你的道儿,你不怕我们三人一怒毙了你吗?”

李鸣哈哈笑道:“三个中了散功丸剧毒的人,要能毙了我缺德十八手李鸣,我又怎么能配称人见愁呢?”

少林三僧闻听此言,大吃一惊。他们对李鸣的为人早有耳闻,知他诡诈多端,计智百出。再一想他骗自己的办法,也真是高明透顶。

金面佛心里猛然一动,急急问道:“李鸣,你不是先喝了半碗吗?”

李鸣嘻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瓶说:“我不会先吃一粒解药丸吗?”

江剑臣暗骂李鸣不该亮出解药。果然瘦金刚身法奇快地一闪而出,抢去了药瓶,慌忙倒出一看,果然只有三粒。他怕时间长了,散去了功力,忙着和两位师兄一齐服下。不料刚吃下去,人见愁李鸣突然亮出日月五行轮,身子后退丈余,纵声狂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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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书生中毒 寝宫救主得殊宠 道童送药 虎|­茓­挫敌获真情

江剑臣见李鸣亮出解药,被瘦金刚伸手夺去。师兄弟三人立时服下,不由得暗暗埋怨李鸣一时大意。要想阻止,哪里还来得及!正自着急,却见李鸣突然亮出兵器,后退丈余,狂笑起来。

这一来,不仅江剑臣狂然醒悟,暗暗称赞自己这个­阴­损透顶的记名弟子手段高明,连三位少林僧人也一齐明白过来,知道上了李鸣的大当。

只听李鸣说道:“瘦鬼,我真得谢谢你帮了我李鸣一个大忙,替我毒了你们师兄弟三个人。因为,这三粒才是真正不掺假的毒药。”

李鸣这句话一出口,皇觉寺僧竟高兴得一齐鼓起掌来。凶横不可一世的少林三恶僧,由于惊恐愤怒,几乎不克自持,甚至把三张脸形都扭曲得不成样子了。

金面佛怒吼一声,示意自己两个师弟联手杀了李鸣出气。瘦金刚迟疑地叫了一声:“师哥!”那意思是缺德十八手人已退出一丈以外,就让自己师兄弟三人一齐下手,也不可能一扑而获。

金面佛一想也是的,自己和皇觉寺已然公开挑明,真要和李鸣动起手来,那一群皇觉寺僧人岂能不乘机一拥而上,两面夹攻。放在平时,别说这些僧人,就是再多上一倍,也奈何不了我们。可眼下我们吃了这坏小子的毒药,如若动了真气,必致毒气加快蔓延,岂不是自己找死?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是先顾­性­命要紧。

金面佛想到这里,含恨问道:“李鸣,你打算怎样对付我们?”

李鸣笑了一笑说:“请你说话客气一点。要知道,你三人的­性­命全­操­在我的手中。实话实说吧,我绝不是想要你们三人的­性­命。不然的话,我的独门毒药既入尔等之腹,我拔腿一走,岂不省事?何必还和你们三人罗嗦费事。”

金面佛一听,也觉有理。声音立即柔和下来,问道:“那你究竟打算­干­什么?”

李鸣的脸­色­也温和了许多,说道:“少林三僧的威名,江湖上谁人能比?我所以出此下策施毒,也是因为自知不是三位的对手。”这个机诈百出的小子也真行,诈吓吹捧,软硬兼施,几句话果然说得三僧脸上的颜­色­好看了许多。

金面佛问道:“你既然知道我们弟兄厉害,又何必招惹我们?­干­脆你拿出解药救活了我们,咱们各走各的,永不相扰,我保证我们兄弟三人绝不与你为敌。你看如何?”

李鸣哈哈大笑说:“难为你们三个人怎么能在江湖上横行这么多年?到底是机缘凑巧,还是没有碰上高人。难道你们三人还真敢吃我的解药吗?”

李鸣这小子真高,这句话果然把三个恶僧问住了。是的,就是李鸣真拿出解药来,他们也不敢再吃。正在三僧呆然木立之际,李鸣凑前两步说:“我这样对付你们,是想向三位要求两件事情。你们答应了,我就给你们真正的解药。不过,得先答应我的要求。”

别看三僧这么凶狠,在生死关头,还真叫李鸣摆治得上下不得。金面佛是三人之首,只得问道:“你要我们做什么?痛快地说出来。否则,我们纵死,也要拉你同下地狱……”说罢,恨恨不已。

李鸣这才正­色­说道:“第一,我要和你们三人义结金兰,称兄呼弟。你们今天栽在我手上,算是自家兄弟作耍,可保你们一生威名。你们答应不答应?”

李鸣这么一说,简直把三人的头脑给弄昏了。闹了半天,只是要求拜把兄弟,真是奇事奇闻,奇人怪论!可是,李鸣不光这么说,而且还从怀中取出了四份义结桃园的贴子,显出了他的诚心结纳,不由三僧不信!三人一想,既能活命,又可不损威名,纵然结拜,又顶屁事?遂不约而同地点了一下头。

李鸣又说:“这第二件事,就是同意传我少林神功的百步神拳,只学十八招,多一招不学。不过,为了怕你们反悔,得立字为证。你们答应了这两件事,我便交付真解药。”

三僧听罢,略显迟疑之­色­。李鸣立即重誓相许,绝不翻悔。三人一计议,这两个条件都是很普通的事,无关紧要,当时就答应了下来。只是要李鸣先立重誓,然后再照办不误。

李鸣真是装神象神,装鬼象鬼,跪倒在地起誓说道:“皇天、后土、过路的神灵听着,只要三个和尚哥哥答应了我的要求,弟子李鸣如果不真心给他们解药,叫我死于极­阴­毒的掌力之下,或死于乱箭之中,尸骨无存。”

李鸣这一起誓,连三个和尚也一齐说道:“言重了。”当下就按李鸣的要求写好了姓名年庚,每人一份庚贴,行了结拜之礼,李鸣正式参拜了三位义兄。

接着,由金面佛取出一本手抄书来,撕下几页交给了李鸣,说这是百步神拳前十八招的口诀、打法,并作了示范。李鸣把神拳秘诀接下,纳入怀内,笑嘻嘻地说道:“事情已经结束,三位和尚哥哥请回。小弟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三僧一怔说:“那解药呢?你要翻悔吗?”

李鸣脸­色­一正说:“天有灵,地有灵,头上三尺有神灵。我李鸣血口起誓,怎能翻悔?

我身上实在没带解药,明日自会送往镇守使衙门。我去当人质,你们好放心服药。一言为定,明日准时送到,保险不会误事。”

三僧一听,也觉有理,除此也无其它良法。只得叮咛再三,—起走去。经此一闹,连接管皇觉寺的事情也搁下来了。

皇觉寺的众和尚谢过李鸣解围之恩,也一齐回转本寺而去。江剑臣见附近无人,正想飘身而下,李鸣已跪下磕头说:“师父,你老人家请出来吧。”

江剑臣心中一动,凭三位少林僧人都没有发现自己藏身近处,竟然叫这孩子发现了。看起来,李鸣的功力绝不象一般人所说的二五眼、三脚毛,还真有两下子。可是再一看,自己明明藏在西边,他却冲着北面跪下了,不觉一笑,这小子连对自己的记名师父也耍起心眼来了!随即悄没声息地从右侧掩了过去。

只听李鸣又喃喃自语道:“难道我估计错了?师父他老人家真没有跟踪来此吗?今天的事,还真玄乎。”说完,方才站起。

江剑臣已大声骂道:“不成材的东西,师父不来,你就觉着玄乎,那么,你是估计我会跟来,才敢抢着立功的啦?”

李鸣笑嘻嘻地涎着脸道:“我知道师父会跟踪我的。我丢人失手事小,师父可丢不起这个人。”

江剑臣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你从谁手里弄来的散功丸?这药可只有六指追魂才有的啊。”

李鸣“噗哧”一笑道:“压根儿我就没有毒药呀!是他们三个贼秃信了我的鬼话,才弄得疑神疑鬼起来。”

江剑臣听了,实在忍俊不住,失声笑了起来。

李鸣得意地说道:“这就叫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我原打算趁他们疑神疑鬼之际,伙同皇觉寺的众僧宰了这几个秃驴。后来一想,信王今、明两天就可到来到凤阳。我想利用送药这个机会,去探听一下虚实。”

江剑臣不由暗赞他的胆大心细,谋略过人。反问道:“你不怕他们三人宰了你?”

李鸣掏出结拜的庚贴和几张百步神拳图谱一晃说:“有这些把柄在我手中,他们怎么敢害我?魏忠贤的毒辣,他们三人可比咱爷们清楚得多。只要受了魏忠贤的猜疑,又有谁能活得下来?到时候,我只消几句话,就可以降住他们。何况还有他们身上所中的散功丸呢。这可是六指追魂的独门药物,非他的解药无法相救的呀!”

江剑臣暗暗点头不语。正当爷儿两个说得高兴之际,小神童曹玉飞快地奔至面前,先后给师祖、师叔见过了礼,禀告说:“掌门师祖已到,现在三清观。请三祖爷快去。”

江剑臣本是人之弃婴,被萧剑秋路过江边发现,抱交师父无极龙尤振海收养。无极龙见他的骨骼、资质,都是练武的上上佳品,就收了下来,以江为姓,取名剑臣。

江剑臣自小就是大师兄抚养,长大后,所有武功也都是大师兄代师亲授。只有师父无极龙晚年,才亲自传了他一些本门中的不传之秘。直到无极龙去世前一年,突然发现了本门三种神功。可自己的前面两个徒弟已长大成|人,资质也欠佳,不能再练,所以就单传了小徒弟江剑臣一人。

无极龙临终遗命:一、命小剑臣立即去黄山天都峰寻地苦练,直到练成为止;二、练功期间每年只许他下山一次,积外功一月;三,因江剑臣人太俊美,怕惹情孽,影响练功,每次行道江湖绝不准露出本来面目,一律改装变容。

最后规定江剑臣除去视大师兄如师之外,一切行动都必须向掌门师兄请示。

因此,江剑臣和萧剑秋不光年龄相差三十岁左右,就感情而论,也是情如父子。江剑臣许久未见大师兄,一听小神童传言,喜不自胜,一向以孤傲冷静著称的他,如今却率先举步领头驰去。

一进三清观,只见掌门人萧剑秋坐在上首,他肩下是窦力,再下边是白剑飞,武凤楼站在他们三人身后,下首坐着三清观观主飞尘子,两个弟子雨石、雨谷侍立其后。看样子,他们话已谈得很久了。

江剑臣一进来,先和飞尘子对施一礼,互道景仰之意,才向大师兄叩下头去。被萧剑秋伸手拉起,又和二师兄白剑飞与窦力见了礼。

等李鸣向所有的人逐次施礼已毕,萧剑秋才脸­色­一肃说:“凤阳之会,是武林正义扫荡邪恶之战。但对方势力太大,党羽众多。阉贼恶爵九千岁,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稍忤其意,立招杀身大祸。和他作对,确实凶险。所以,我主张绝不轻易求武林同道相帮,就是本门本派,我也只要他们暗中相助,尽量不让他们和魏阉手下人朝相,以免受累。因此,我方力量非常单薄,飞尘道兄乃萧某生死故交,我考虑再三,才决定下榻此间。”

萧剑秋说到这里,微一停顿。白剑飞站起来说道:“禀掌门师兄,五皇子今天日落以前就可赶到凤阳,我最好能在城外和他朝朝相。”

萧剑秋沉吟了一下说:“你另有重任,不得再行露面。我带楼儿去城外一行。”说罢,一招手,带武凤楼向外走去。李鸣刚想暗中尾随,江剑臣瞪了他一眼,吓得他一伸舌头,缩了回去。

这时,太阳已快下山。萧剑秋和武凤楼抄僻静山路,迅速赶往城外。为了试一试武凤楼的功力,展翅金雕一上来就施展了先天天极派的独特轻功“一气凌波浑元步”,上半身毫不见动,宛如天空飞掠的浮云,向前方飘然逝去。

武凤楼知掌门师伯在考查自己的功力,哪敢大意?也把一身所得施展到极限,飞也似地尾随上去。萧剑秋见他小小年纪已达到这种境界,心中很是高兴。他知道二师弟白剑飞虽然好酒贪杯,嘻嘻哈哈,律徒却是极严。武凤楼竟然在中岳嵩山打柴六年,轻功自然有很高的成就。

由于爷儿俩用上了极高的轻功赶路,盏茶工夫,已到了城北。抬头一看,前面横着一道土岭,便悄无声息掩上前去,突然看见一行人马逶迤而来,眨眼间已登上了土岭。

一行人内功­精­湛,腿力充足。只见前面一骑开道,马上人是一个蓝衣大汉,相貌威猛,肋下佩刀。后面并骑二人,上首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华服少年,面如美玉,长眉斜飞,直鼻方口,双目如电。坐在另一匹马上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人。他面貌混和、雍容华贵,一种富丽逼人之气,足以使巨富豪权为之减­色­。

二骑之后,有一四十多岁与一个二十左右太监模样的人紧紧跟随,再后面是二百名御林军,萧剑秋一扯武凤楼,腾身而起,隐于大树之后。这时,一行人已登上了土岭,看得更为清楚。

那华服少年勒马土岭,纵目远眺,马鞭遥指,顾盼之间,神采飞扬。萧剑秋看罢,不由得一怔,一拉武凤楼退下了土岭。武凤楼见大师伯脸­色­沉重,小心地问道:“师伯,发生了什么事?”

萧剑秋沉重地说:“天启昏庸,不理朝政,宠信|­乳­母客氏,纵容魏阉专权,大明江山,国祚不长,内乱日盛,遍地尽起义之师,满人渐强,外围皆虎狼之兵。听闻诸皇子或懦弱不振,或贪­色­恋财,唯有信王雄才大略,堪为人主。不料,今天一见,他虽天生聪颖,但顾盼鹰扬,日后必主寡恩。且双目带煞,必然刚愎自用。只恐能共患难,不可共富贵。令尊曾作彼师,竟未看出,岂非天意。我要你拥他登上九五,立即告退,免遭不测。”

武凤楼凛然一动。他素遵老父遗训,如今一旦听掌门师伯之语,虽不敢诽议,但总有些颇为不然。

萧剑秋知他不会深信,附耳低语了一阵。武凤楼说了声“谨遵师伯之命”,悄然逝去。

萧剑秋怔了一会儿,不禁摇头叹息。正在这时,只见皇陵镇守使祖大寿和从江南赶来的两江水陆代理提督魏银屏,各带手下将校亲兵迎了上来,萧剑秋立即悄然隐去。

这一行人正是信王等众。首先开路的蓝衣骑者,是信王府贴身侍卫八卦刀吴孟明。和信王并肩面行的是老驸马冉兴——即信王的姑丈。两个太监年纪大的是王承恩,年轻的是曹化淳。

五皇子朱由检知阉贼早有除己之心,皇上越是病危,自己的危险也就越大。幸得皇姑丈相帮,借祭皇陵为由,避离京师南下。一路上多亏白剑飞,窦力二人暗中保护,才平安来到凤阳。

如今见魏银屏、祖大寿前来参拜护驾,信王吩咐免参,又传谕王承恩、曹化淳带二百御林军先去行宫安顿候驾,然后,自己只带侍卫吴孟明,老驸马冉兴,三人三骑向凤阳西面宗人府前去察看。

这宗人府乃是大明朝自成祖永乐皇帝起,在凤阳、南京、北京等处设立,主要是软禁触犯了刑律的皇族子弟。信王在北京时曾听人言,凤阳宗人府的大权已被魏忠贤所把持,将其中不少皇族宗室大肆诛戮。所以,想去一看究竟。老驸马冉兴有心阻止,但信王雄心勃勃,怕阻止不住,只好纵马紧跟。

三骑马正走之间,信王突然发现前面溪水旁边躺着一个青衫书生模样的人。他对身后二人一挥手中的马鞭,率先抖缰赶去。

八封刀吴孟明是信王府侍卫,他本人又是武师出身,怕信王千岁有失,一夹马腹,迅速赶去,老驸马冉兴也只好驰马相随。等吴孟明翻身下马,见信王已将那人扶了起来,只见他一身泥污,淋淋漓漓,面­色­泛青,嘴­唇­发紫,满嘴涎沫顺着嘴角不断溢出。看其年纪不足二十,是个读书人的打扮。

吴孟明出身豪富,又是老驸马冉兴的外甥,平素教五皇子习学拳术,很受信王礼遇。信王受魏阉排挤,在当今诸皇子当中,最不受皇上喜爱。加之信王对下人宽厚,所以,吴孟明有时敢直言不讳。

如今见小千岁一身亲王服被那落水人给玷污得斑斑点点,心中一急,埋怨道:“千岁,你是龙凤之体,理应自重。快快放下这落水之人,回头打发人前来救他就是了。”

放在平日,吴孟明的话信王一般是会听从的。可今日却大为不然,虽未发怒,却正­色­训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圣人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小王岂能见死不管?我看此人骨骼清奇,绝非常人。如今他昏迷不醒,口吐涎沫,肯定是中毒无疑。”

说到这里,突然看见溪水边上有一条死蛇,长仅尺余,周身墨绿。信王素有大志,刻苦攻读诸子百家,涉猎甚广,对医学也颇有心得。当即断定这青衫书生是中蛇毒无疑。

他因为将青衫书生揽入怀内,行动不得,遂传渝吴孟明道:“快快取下马背上的黄|­色­锦囊。”

吴孟明不敢违命,只得将信王所骑马上的黄|­色­锦囊取来奉上。信王腾出右手在囊内掏摸了一下,拿出一把湘竹折扇。扇柄上系一扇坠,乃是千年雄黄之­精­雕刻成盘龙模样,金光闪闪,通体透明。信王把雄黄扇坠扯下,递给吴孟明说道:“此人所中之毒,唯此可救。速速碾碎给他灌服。”

冉兴、吴孟明二人一听,大吃一惊。扑通一声,一齐跪倒在地,冉兴奏道:“小千岁,此物乃先皇所赐,珍贵异常。为了一介凡夫,毁此奇珍,万万不可。”

吴孟明说得更为露骨:“千岁,先皇驾崩时,你年纪尚小。奇珍异宝,只此而已。如今为这个穷酸毁去,岂不怕当今万岁知道,治你个轻弃先皇恩泽之罪?微臣绝不敢从命。”

信王知二人绝不会砸碎扇坠,遂轻轻把中毒人平放地上,拾了两块石头用溪水洗净,用手绢擦­干­,放下一块,把扇坠置于其上。右手拿起另一块石头往上一扬,刚想下落,冉兴、吴孟明已连连叩头,乱呼“不可”。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鬼幻似地从草丛中渐渐扑近,似乎也想阻止信王别砸碎了这件稀世奇珍。不料信王救人心切,石块一落,那件雄黄扇坠已成粉碎。

他迅速取了一些粉末,撬开中毒人之口送入嘴内,又命吴孟明取些溪水灌了下去。然后包起了砸碎的雄黄说道:“毁了一件玩物,救活一条人命,哪些不好?孟明,速将他挟上我的马去,带回行宫。”

吴孟明见事已如此,哪敢再抗谕令?双手­操­起青衫书生,放在五皇子的爱骑逍遥马上。

吴孟明刚想把自己的坐骑让给小千岁,信王已一跃上马,一手轻挟中毒书生,抖缰折回来路。草丛中那条奇幻的人影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悄然逸去。

信王一行四人来到行宫之前,凤阳府所有官员都呈上了手折。信王一皱眉头,吴孟明知信王素不喜好排场,纵马向前,大声传谕道:“王爷远道疲劳,各位大人暂回本府,候王爷传见。”各官遵命散去。

信王进了行宫,太监王承恩趋前跪禀:“一切安排妥当,请王爷沫浴更衣。”

信王先叫吴孟明把中毒人抱下马来,自己才甩蹬下马。吴孟明心中生厌,又不敢不遵信王口逾,抱着中毒书生,不高兴地问道:“禀王爷,此人放在何处?”

他这是不愤之言,信王岂能不知?微微一笑说:“放在我的寝宫。”信王这句话,可把行宫所有的人都给震动了。冉兴、吴孟明知不可再谏,只好抱着中毒书生向寝宫走去。

这寝宫非常豪华,原是供每年前来祭陵的皇子作行宫的。雕满龙凤图案的龙床上,己为信王整顿一新。吴孟明一看,束手无策。心里话:怀中之人反正不能放在龙床上。正想启禀千岁请示行止,猛听怀中人一声呻吟,身躯微抖,“哇”地一声,一股子涎水喷了吴孟明一身。

吴孟明素Xing爱洁,见自己一身污秽,恨不得将中毒之人摔于地下,再踢他几脚。但有千岁在此,岂敢造次?他心内有气,双臂陡然用力,想给中毒书生吃点苦头。不料一夹之下,大吃一惊。原来他所夹之处,有如硬木一段。他以为此人中毒太深,已然死去,更感丧气。

随即大喊一声:“千岁,这人已经死了。”

信王不如真假,忙不迭地说道:“快放床上,以便急救。”

吴孟明这时哪里还顾什么龙床不龙床,只求赶快放手。当下紧走两步,来到龙床之前,将中毒书生往床上一撂。斜眼看去,只见那人面­色­渐转红润,青紫之­色­已快退净。他暗暗稀奇,一时莫名其妙起来。

信王一把脉搏,已趋好转,认为是吴孟明捣蛋,反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吴孟明连连后退。因为中毒人尚未清醒,信王传谕煎熬参汤,命小太监曹化淳伺候服下。

等信王沐浴更衣,进罢了晚餐,在已定更以后。吴孟明请示信王,如何安息。

信王思索了一下说:“寝宫有一暗间,速备床铺,我暂宿一宵。”吴孟明恨不得把中毒人抛出宫外,可又怕触怒小千岁,只得依王爷吩咐,在暗室内铺床让信王安歇。一切安排停当,老驸马冉兴、大太监王承恩和小太监曹化淳叩头退出。八卦刀吴孟明仍侍立信王座后,默默不语。

信王突然叫道:“吴孟明。”

吴孟明恭身应道:“微臣在。”

信王微笑道:“你今天很不高兴,是吗?”

吴孟明低声说:“微臣不敢。”

信王怔了一下说:“你也休息去吧。”

吴孟明仍直立不动。信王奇道:“你怎么不听小王之言了?”

吴孟明说:“微臣职责侍卫、千岁卧榻之前有生人在此,微臣怎敢离去?”

信王素知他很忠心自己,确实不肯出去,就命吴孟明掌灯,又到龙床之前去看那书生病情如何。信王一验看,发现那书生下­体­己湿,想是中毒过后,小便失禁。

信王接过灯来,叫吴孟明给他退下了裤子。信王又取出自己一条裤子,令吴孟明给他换上。吴孟明简直气得发昏,又不敢违抗。

收拾好之后,信王回到座上,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我们已来到行宫,孟起怎么还没到来?”

书中暗表,原来信王身边待卫只有两人,除吴孟明外,另一个是他的族弟吴孟起。吴孟明出身豪贵,吴孟起却生于平民。可吴孟起的一身武功却超过吴孟明许多。过了淮河,老驸马请准信王派吴孟起先进入凤阳暗查动静。现在已过初更,人还不见来到,所以信王问了一句。

吴孟明知族弟武功很高,轻功更佳,人称飞天流星,对他很为倚重。听千岁一向,就放心地答道:“请千岁放心,孟起此去,万无一失。也许有事没有查清。”

信王无奈,只好叫吴孟明掌灯送自己去暗室安歇。

这暗室虽然不小,但黑暗异常。吴孟明一肚子气闷,­干­脆连窗户也未开启,伺候王爷睡好,自己在床前盘膝坐下,闭目养神。由于沿途小心守护,加上奔波劳顿,工夫不大,吴孟明竟睡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孟明忽觉一阵内急。睁眼一看,见信王熟睡未醒。他悄悄站起,蹑手蹑脚,拉开了暗室的屋门。刚跨出一步,就吓得“哎哟”了一声,几乎跌坐地上。

这一来,把熟睡中的信王也惊醒了,忙披衣下床,跨出喑室,尽管信王平素自夸胆大,这一回也被吓得真魂出窍了。

原来灯光摇曳之中,在那张龙床之前竟赫然站立着两个彪形大汉,清一­色­的夜行衣靠,每人一口金背砍山刀高高举起,正对着龙床之上,更加出奇的是,两口刀虽然举起,两个大汉却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简直象木雕泥塑一般。看样子,好象已站了很久。

信王虽然不懂江湖中的事情,可他天资聪慧,又博览群书,料定两个大汉肯定是魏阉派遣前来行刺自己。在他们作案时,不知是什么人用什么法子给制住了。吴孟明到底是练武的人,他一见此状,就知道这两个人是被人用点|­茓­手法给封闭了|­茓­道,所以才呆然木立。

灵机一动,想起了睡熟的青衫书生。心想,莫非是他?忙蹿到床前一看,只见那中毒书生仰面朝天,形如大字,睡得正香。

信王缓缓说道:“死生有命,诚然不假。要不是救了这个中毒书生,孤家睡此龙床,岂不是已身断三截。快传御姑丈、王承恩二人速速来此,不要惊动外人。”

不多一时、冉兴、王承恩二人衣衫不整,闯进寝宫。一见情形,大惊失­色­。急忙上前跪倒,异口同声请王爷治二人护驾不力之罪。

信王伸双手一一扶起说:“阉贼势大,二卿何罪之有?快快审问这两个叛贼系何人指使。”

吴孟明扑到二人身旁,用尽平生之力,怎么也不能把他们推倒。那二人始终是原来的样子,丝毫不改。又呼叫中毒书生,任你如何呼唤,那书生只是哼了一声,又转身睡去,怎么也叫他不醒,信王早已觉察这书生绝非常人,正想说话,猛见小太监曹化淳跪到寝宫门外禀道:“皇陵镇守使祖大寿夜叩宫门,声称有急事禀报王爷千岁。”

信王闻言,心中已然雪亮。看起来,这两个大汉是魏忠贤麾下的恶贼无疑。想必是奉派行刺,届时不偕,又派祖大寿漏夜深更借口急事,前来察看。忙叫王承恩去传谕道:“告诉祖将军,小王疲倦已极,有事明日再禀。”

不一会儿,王承恩面带惊慌之­色­回来道:“祖大寿一再声称,他身为凤阳总兵,又兼皇陵镇守使。王爷祭陵,他应负护卫之职。今晚凤阳发现飞贼,他坚持一定要察看寝宫。”

信王沉吟一下说:“我明白了!祖大寿等是怕行刺之人被我们擒获,审出口供,对阉贼不利,所以深夜闯宫。如无异常情况,他自然退回,如发现刺客落在我们手中,他必破釜沉舟,乘机害我。我想,就是你们几个,他也不会留下一人。”

老驸马冉兴等一方面佩服五皇子年纪虽小,料事如神,所言确实有理。一方面知煞星照命,危机立至。冉兴低声叹道,“王爷不听老臣之言,致有今日之危。事已至此,已别无良策。只好由老臣出面抵挡,吴孟明保王驾速从后门闯出。”

信王苦笑道:“御姑丈,孟明一人之力,自保尚且未必,岂能保孤?我倒要看一看祖大寿这厮敢对我如何?”说罢,头一个走出寝宫。

众人也只好一齐跟去。吴孟明走在最后,为了不让祖大寿发现这两个行刺的大汉,他反手将寝宫的大门紧紧地关了起来。

信王等人刚出寝宫,祖大寿已全副戎装,肋下佩剑,率一群将校走了进来。见到信王,打了一躬说:“千岁,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今夜凤阳发现飞贼行踪,为保王驾安全,对全城各处一律搜索。请王爷莫怪。”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手下人搜查,他自己竟然直奔寝宫闯去。

吴孟明一急,拔刀在手,蹿步上前一拦,大声说道:“寝宫乃王爷住所。谁敢入内,我砍下他的脑袋。”

祖大寿冷然道:“护驾乃是我祖大寿之责。你一个小小侍卫,狂的什么?拿下他。”

话未落音,两员将校两杆铁枪,已蛟龙出水压住了吴孟明的双肩。老驸马冉兴早已吓得抖战了起来。只有信王凛然不惧,卓立中庭。

祖大寿闯进了行宫,信王、冉兴等人紧张地等待着一场巨变。可万万没有想到,祖大寿竟然很快地退了出来。

冉兴心中一动,走进寝宫一看,不仅两个刺客不见了踪迹,连那个中毒书生也已无影无踪。老驸马如释重负地退了出来。

不大会儿,分头搜查的将校和兵丁陆续回来禀报,没发现什么动静。祖大寿面容一缓,再打一躬说:“打扰王爷!末将告退。”

信王两眉一挑,但迅即恢复平静。他心平气和地说道:“祖将军为孤勤劳,何来打扰二字?”说罢,调转身形,不理祖大寿,向寝宫走去。祖大寿一挥手,一群人蜂拥而去。

信王一腔疑团,疾步急趋,刚到寝宫门外,冉兴禀告说:“王爷奇事!刺客和那书生都不见了。”信王不禁一怔。

不料,他和冉兴二人走进了宫中,只听老驸马一声惊呼,信王也惊诧不已。原来中毒书生仍高卧床上。两个刺客还是高举钢刀站在床前。

直到这时,信王眼中才陡然一亮,抢步上前,对着床上深深一揖说:“小王谢兄台救命之恩!快请下床相见。”话未落音,那中毒书生已飘然下床,跪倒悲呼道:“千岁在上,罪臣之子武凤楼参拜王驾。”

原来,中毒书生乃武凤楼奉师伯之命改扮而成,用意是一试信王。不料五皇子为救一介书生,竟忍心毁掉奇珍,使武凤楼大受感动。进宫以后,他本该立即参见,禀知一切。但气不过吴孟明这样的下眼看人,有心警告他一下,又知当夜必有人行刺,­干­脆就再装下去。

等两个刺客扑到床前,他悄没声息地点了二贼|­茓­道,又睡了过去。直到祖大寿心虚,前来查看动静,他迅急挟着两个刺客从后窗蹿出,匿迹房顶。

祖大寿所带之人皆手下将校,如何能发现武凤楼的踪迹,待祖大寿带人退出寝宫后,他又带回二贼,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最后,被五皇子叫破,他才含悲忍泪起来参驾。他自幼随父攻读,恪守祖训。天、地、君、亲、师的儒家正统思想,对他原有很深影响。

然而自从拜在先天无极派门下,白剑飞又有意磨练他八年之久。长期游猎度日,使他对贫苦人民有了频繁的接触,毕竟转变了很多。但对五皇子朱由检,他却是真有感情,毫无逊减。那是他父亲武伯衡赞为中兴之主的小千岁。就是掌门师伯说他必主寡恩、刚愎自用,武凤楼也认为是为人主者所必不可少的­性­格。

直到经过改扮中毒人亲身试探之后,他确实被五皇子的天­性­仁慈所感动了!竟几次忍不住要起来参驾。因为不敢不遵掌门师伯之命,才硬强迫自己忍了下来。现在既被察觉,叫他怎么还能再装下去?

武凤楼一通名参拜,五皇子朱由检真是喜从天降。他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神奇人物,竟是自己素所敬重的老师武伯衡之子,自己经常因未得一见面引为憾事的武凤楼。

特别是以后听说他十二岁失踪,生死不明,曾替老师的晚景深深哀叹。不意今日在自己危机四伏,告援无门的时机,他却飞将军自天而降!

见武凤楼跪在地上,他急忙弯下腰去,双手搀起,亲切地叫道:“皇兄,从今以后,小王要你永远免参。你我情同手足,绝不可拘世俗之礼。我的老师他老人家福体康泰吗?”

武大人在江南被害,魏贼封锁了消息,况为时又短,五皇子哪里知晓?有他这一问,更显出他和武大人师生之间的情谊深厚。因为他问话之际,一种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武凤楼一听信王问起父亲,顿时热泪直流,惨然一痛,又扑倒在信王脚下。信王是何等聪明,见此情景,心头猛惊,知自己的恩师必有变故。他颤声急问:“皇兄快讲,我的老师到底怎么样了?”

武凤楼痛哭失声,把自己不是失踪,而是拜在先天无极门下,父亲如何被阉贼所害,临终如何叫自己辅佐信王等诉说一遍,又取出武大人的临终遗书呈给信王。五皇子一见那熟悉的苍劲笔迹,痛极之下,竟闭过气去。

武凤楼急忙替他推血过宫,五皇子才醒了过来,一把抓过一只茶杯往地上摔去,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杀此贼,誓不为人!今日得皇兄到来,乃大明之福。我要与皇兄对老师之灵位结为兄弟。”

武凤楼屡道不敢,一再推辞,信王哪里肯依?当下由老驸马冉兴亲自写好灵位,燃上香烛,二人刺血相约,终生绝不相负。

武凤楼年长两岁为兄,信王为弟。但君王之礼又不可废,到后来,武凤楼还是以千岁称之。二人结拜毕,信王口称“兄长”,趋前就拜。正当这时,对面殿堂上陡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随着,三条人影宛如三缕轻烟,逝向行宫后边。

只听中间一人说:“楼儿太富于感情,他受信王这一殊宠,必粉身碎骨报之。看起来,我们的一腔心血算白费了。”说这话的是先天无极派掌门人、五岳三鸟之首、展翅金雕萧剑秋。

另一个嗓音深厚的人说:“大师兄,我看也不尽然。楼儿虽富于感猜,但是恩怨非常分明。‘凡是帝王家,没有不吃人’这句话是不无道理的,信王能例外吗?早晚楼儿还是会回到本门本派中来,接替我们执掌先天无极派门户的。”说话者是武凤楼的恩师、五岳三鸟中的老二、追云苍鹰白剑飞。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清越朗朗的口音接道:“楼儿资质不次于我,悟­性­比我还强。恩师仙逝前传了我三项神功。这三种功夫神奥无比,除非天赋绝佳之人,难以参悟透彻。我看能发扬光大我先天无极门者,非此子不可。我绝不准他入仕朝廷,待漏伴君。那样岂不毁了这个天具异禀的武林奇才?大师兄,你要当机立断。”最后说话者当然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五岳三鸟中的最小一鸟,也是功力最为高强的钻天鹞子江剑臣了。

他们师兄弟心意相通,志同道合,都知良师虽难求,佳徒亦难寻。所以,决定共同收一个徒弟,以传三鸟的衣钵,而且决定由二鸟白剑飞负责寻找,并由他先行传授。然后三人合力,促其深造,这才引出了白剑飞强行收徒的一段佳话。

武凤楼假装中毒,被信王带进行宫。三鸟为察真情,才一齐出动。他们师兄弟自艺成以来,联袂行动,这还是破天荒第一遭。

从行宫退出之后,白剑飞赞叹道:“小师弟经过这黄山面壁十年,功力超过我许多了。就是大师兄,恐怕也逊了一筹呢。”

江剑臣惶恐地说:“小弟幼遭不幸,父母遗弃。幸得恩师垂怜,二位师兄疼爱,才有今天。我决心报效师门,如口不应心,有如此树。”说罢,随意将手往一棵高大的柏树身上一Сhā,已齐腕没入。抓出的树心,一扬手,已化为木屑撤了出去。

展翅金雕萧剑秋沉声说道:“剑臣,你的龙爪透骨力确实已登峰造极。就是恩师在世,也不过如此。不过,你­性­情暴戾,处事偏激的天­性­却丝毫未改。恩师多次要我严加约束,以免越出常轨。所以,我才严禁你在江湖行走。偶尔积点外功,也不让你露出真相。就拿今天来说,这棵树自生自灭,几十个寒暑才长得如许高大。被你随意一抓,即成大洞,岂不有伤天和?你已二十七岁,不是小孩子了。愚兄也不能常在耳边唠叨。你要多修立身之道才是。”江剑臣被大师兄说得毛骨悚然,连连认错。

弟兄三人踏遍了皇陵附近,查看了所有地形,这才回到了三清观。

次日天明,掌门人萧剑秋单独把缺德十八手李鸣传了过来,温言说道:“你们师徒义薄云天,死命相助楼儿,你大师伯还因此而送命。我已答应小师弟收你作记名弟子。”

李鸣大喜过望,重新拜见了掌门师怕。萧剑秋道:“少林三僧是魏阉此次派来凤阳的主要骨­干­。你的那套戏法玩得很有火候,最­精­采的是一针刺|­茓­地通了你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的真名。这件事看着玄乎,其实,越是这样,越能降住这三个魔头。特别是利用他们三人死要面子这一份弱点,定能把他们系得牢牢的。依我看,你送药最好是白天去送。越是人多,他们三人越不会亮你的海底。不过,你要胆大心细。我叫你师父去暗地护你,放心去吧。”

李鸣走后,江剑臣眼望着大师哥。等他吩咐自己去接应李鸣。可是,萧剑秋却说:“剑臣,你跟我去一个秘密所在,利用两天时间,详细计划去魏忠贤的青阳宫卧底事宜。我们和魏贼的力量悬殊太大,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成败在此一举,丝毫大意不得。”

江剑臣迟疑了一下,说道:“鸣儿孤身犯险,需要有人暗中接应。”

萧剑秋微微一笑说:“剑臣,你忘了,兵不厌诈。鸣儿知有你暗中相助,胆气必豪,更使三僧摸不清虚实。你不必去了!他虽在虎|­茓­,凭他的机智,可稳如泰山。去青阳宫卧底之事,极为重大,你得在两天之内熟悉很多事情,谙熟各门各派的武功家数。事已迫在眉睫,此地一切,均由你二师兄主持。”说完,又安排了白剑飞几句,便带着钻天鹞子江剑臣辞别众人,扬长而去。

白剑飞和江汉双矮交谊极深。现在双矮已丧其一,李鸣又是他们的唯一传人,他怕李鸣冒险进祖大寿屯兵之所,稍有不慎送了­性­命,所以对掌门师兄的安排,总有点儿惴惴不安。

李鸣笑着说道:“二叔,你老放心。魏阉的手下,真正和我对过盘子的不多。侯国英不傻,她绝不会在凤阳公开露面。否则,她就不成其为女魔王了。”

白剑飞一听有理,再三嘱咐,才命他前去。早饭已毕,李鸣又改成了道童装束,派小神童到街上药房里买来了一盒大活络丸,撕去包装,改团成黄豆大小的丸子,用一个碧绿的小瓶盛了,就直接往凤阳总兵府走去。

祖大寿一所有道童求见,而且指名要见三僧,因三僧是九千岁魏忠贤的宠信,他马上就派人请了进来,一面又命人去请三僧,等李鸣走进总兵府,祖大寿已带领自己的左膀右臂来到了客厅。

他左有­阴­间秀才邱明,右有左臂金刀邱成相陪,三人一见李鸣,不由得一怔:这个人太年轻了,只有十五六岁。多咱和名震武林的少林三僧打成交道?

祖大寿人本­阴­沉,开口问道:“小道爷,你是哪里人氏?贵观何处?令师是谁?”

李鸣知祖大寿等三人是瞧自己不起,有意寻他三人的开心,高傲他说道:“小道乃东海人氏。出家峨嵋山紫虚观。家师苦道人。我的道号叫谷野。”

这小子又开始骂人了!果然祖大寿一时不察,听说是峨嵋苦道人之徒。哪敢再存轻慢之心!很客气地笑道:“原来是姑爷到此,失敬!失敬!”

­阴­间秀才邱明和左臂金刀邱成原是江湖中巨恶,因积案大多,怕被官家拿获,被风流剑客晏日华说服,托庇于魏阉麾下,派来辅佐祖大寿镇守皇陵。

邱明早已看出李鸣是信口胡诌。这也怪李鸣一时大意,露了马脚。

试想,峨嵋乃武林大派,紫虚观设在后山幻波池附近,是人迹罕到之地。苦道人司徒平晚年出家,乃当世武林异人,剑术自成一家,神幻无比。苦道人有两个师弟,一名秋风,一名黄叶。收徒三人,号称峨嵋三剑:夏梧桐、邱叶落、冬一深。象这等剑术名家,他们的儿子徒弟都已近不惑之年,岂会有十五六岁的弟子?而且道号也不会是姑爷。

­阴­间秀才是诚心给李鸣个难看,哈哈一笑说:“原来小道爷是峨嵋山的高弟!邱明有缘得见,不胜荣幸。让我们热乎热乎!”说到此处,陡然一伸右手,一式“玄­阴­绝户爪”向李鸣的手腕抓去。

李鸣是缺德透顶的人物,一听邱明的口气,就知他心怀不善,早已暗暗扣了一支丧门钉在手,邱明也是一时大意,抓去的势子又狠又猛。等发现机关,想收招已然不及,被丧门钉的锋利尖子几乎刺穿了掌心。

就听李鸣冷然说道:“朋友,我和少林三僧乃结义的弟兄,你竟然敢用­阴­手毒爪暗算于我,我不得不聊作警戒。”

他说话的时候是面对邱明,左臂金刀邱成正好站在李鸣身后。邱成知自己的哥哥聪明过人,既然用绝户爪李抓李鸣,必是觉察出了什么问题。见哥哥十年辛苦练成的绝户爪,被这小道士一下子刺穿了掌心劳宫|­茓­,功力全废。他心下一狠,钢牙一错,暗暗抽刀在手,猛然一招“劈山救母”,奔李鸣头顶劈去。

他这一招太毒辣了!在背后偷袭,李鸣的全身皆笼罩于他的金刀之下。他盘算得很好,假如李鸣觉察到金刀劈风,身子往前蹿去,他右脚前跟,手腕往前一送,正好是一招“卞庄刺虎。”扑实了,准会从后心进去,前心出来,就是手下留情,怕也­性­命难保。如果李鸣不向前蹿,不管他向左向右闪避,自己只消一翻手腕,或削或扫,必置李鸣于死地。

饶是邱成机关算尽,无奈李鸣更鬼。他钉刺邱明劳宫|­茓­,是为了翦除祖大寿的党羽。他也知道,一刺之后,必有人暗算。因此,早已全身戒备。一听身后有金刀劈风之声,明知前蹿难逃刀下,左闪右避亦难脱毒手。他是出了名的缺德十八手,鬼招怪式眨眼即来。

他前脚猛点,一个“脱袍让位”,既不往前蹿,又不左右避,反而饶过刀锋往邱成怀中靠来。邱成哪里料到李鸣有此一招?刀劈了出去,人也靠人怀中,这邱成又只一只左臂,被李鸣一抬左手,正好抓住邱成的左腕、三指一扣,邱成脉门一麻,金背砍山刀已落于地上。

李鸣的右手反手一扎,那支丧门钉正好刺进了邱成右边的环跳|­茓­。邱成“哎哟”一声,翻身栽倒。

祖大寿是行伍出身,被他们三人这一刹那的近身搏斗弄了个眼花缭乱。

中军官一声呼喊,帐下亲兵“忽”地一声围了上来。正在这时,三声重浊的声音齐声喝道:“住手!”众人一怔,只见三个身材高大,形貌威严的僧人已闯进了大厅。

李鸣灵机一动,抢前一步,稽首叫道:“三位盟兄,小弟遵命前来,几乎遭人暗算。这件事实在叫人费解!我一向未入江湖,更没有和谁结仇作对,来到此外,又事先声明是找三位哥哥。不知为了什么……”说到这里,一指邱明道:“这位朋友竟然一照面就用玄­阴­爪抓我?随后,这位朋友……”他又一指邱成,续道,“又用兵刃暗算偷袭。就算这二位朋友和我师父苦道人有仇,也不该出手就伤三位哥哥的朋友。”

李鸣这小子太损了!他寥寥几句话,不光告诉了三僧自己此来用的是峨嵋派门下弟子的名义,又把邱明只是想试试他的功力说成是冲着三僧来的,说成他是有意暗算少林三僧的客人。同时,把峨嵋派也拉进了浑水。

三僧虽然叫苦不选,终因自己昨天吃了李鸣给的六指追魂的散功丸,急需他送来的独门解药,明知是当,怎敢不上?只好佯装发作道:“祖将军,你要是对贫僧弟兄三人不满,可以挑明了说。为什么如此对待我的客人?你要不说个清楚,贫僧三人立即告退。凤阳之事,由祖将军亲自向九千岁交代。对愚兄弟客人不恭之辈,不管他是何等人物,有什么靠山撑腰,我们都要试试他的斤两。”说完,六只怪眼直勾勾地盯着二邱兄弟。

祖大寿虽是凤阳总兵兼皇陵镇守使,可对九千岁魏忠贤的亲信,叫他又如何得罪得起?

一见三僧发怒,一面忙着向他们解释,又一面向李鸣赔礼,还当面把二邱狠狠训斥了一顿,才算了事。

李鸣适可而止,掏出药来,交给金面佛就忿忿告辞。金面佛如何肯放他走?把药塞还李鸣,三人半推半拥着把李鸣请到了自己的住处。这是一个很清静的小院。花木扶疏,别致幽雅。伺候的仆役,也都是俏婢美童。李鸣的心猛地弹动了一下,咬牙暗骂这三个少林败类。

落座以后,没等三僧开口,李鸣已拿出药来,全数赠送给他们。三僧原来恨李鸣入骨,只是怕真的惹恼了他,一旦散功丸的毒气大发,无人弄得来解药。另一方面,自己还是真有把柄落在他手。

现在见李鸣一下子拿出一瓶解药,头一个就是瘦金刚空明狞笑了一声说:“难得小兄弟为我们拿了这么多解药来。但不知如何服用?”

李鸣轻轻一笑道:“每日服一粒,可以延缓散功丸暂不发作。”

听了这话,铁罗汉怒目恨道:“那管个屁用!”

李鸣冷笑一声,突然把药瓶又夺了回来,说道:“既然如此,三位请莫发虎狼之威。我李鸣不傻,要是没有把握,绝不会闯入你们这个虎狼之|­茓­。如今我不是连骨头加­肉­都摆在你们面前吗?尔等任意施为好了。皱一皱眉头,我就不是缺德十八手。”

说也奇怪,李鸣这么轻描淡写地一叫阵,三僧又软了下来。金面佛忙着叫了一声:“小兄弟,咱们不是已结成金兰之好了吗?你二哥­性­急,话说得鲁莽了些,自家兄弟何必介意。难得兄弟守信前来送药,愚兄哪能慢待?”说罢,立即吩咐摆酒。

酒席刚刚摆好,忽有一个美童走了进来,在金面佛身边低语了一阵。金面佛的脸­色­陡然一变,双手合十向李鸣道歉说:“京中有人来了。小兄弟在座,多有不便,请暂避一下。”

说罢,示意美童带李鸣从画屏后面出去。美童奉命将李鸣送到一座书房里歇息。刚一转身,肩膀上猛然搭上了一只重手。吓得他猛一扭头,李鸣闪电似地伸出了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颌,一推一拿,给摘了下来。李鸣随即解下了他的腰带,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迅即提起,放在帐子之中。然后轻身闪了回来,借屏风为障,偷偷观看。

只见屋中已多了一个面黄如蜡,骨瘦如柴,身材细长,脸上挂着­阴­险­奸­笑的中年人。李鸣一看那人的长相,不由得心中一动,这人好象师父经常告诫自己,要谨慎提防的那个凶神煞星一摸一样。心惊之下,不敢多动。

只听那黄面人­阴­沉沉地说道:“九千岁对那小孽种能够安抵凤阳,非常不满。你们又打草惊蛇,连派去的刺客也下落不明。九千岁要是知道了……”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

金面佛空­性­惶恐的说:“这事怪我们不得,是祖大寿想争功抢先下的手。”

那黄面人嘿嘿一笑说:“你们为什么不阻止?难道尔等能逃脱得了罪责吗?小爷就潜居附近,你们也不主动去拜见,光顾在此纳福。”

说着,用­淫­邪的眼光看了看身旁的俏婢美童。三僧的脸­色­更是一变。那黄面人陡然脸­色­一正说:“小爷有密令,为了防止泄露机密,除你们三人外,此处人等,天黑以前一律不准擅离,违者格杀勿论。你们三人一人留下,二人去策应小爷行事。老爷子手谕在此。”

说着,把一封信抛在桌上,起身而去。李鸣知行刺信王必在下午,又知自己再要拖延难以脱身,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猛然灵机一动,返回书房,和美童互换了一下服装。趁着黄面人的命令尚未生效,从后边混出了总兵衙门,往三清观赶去。

追云苍鹰白剑飞一听李鸣所说那黄面人的长相,不禁惊愕得站了起来。飞尘子也一拍桌子,恨声说道:“魏阉所以敢如此胆大包天,欺君图上,还不是因为手下网罗了这批江湖败类!为了除恶扶正,说不得贫道也要大开杀戒了。”

这时,天刚正午。素斋还未摆好,忽然雨谷进来禀知说:“有一贵公子携众前来上香。弟子见他们极不地道,特来请示定夺。”

白剑飞冷哼了一声说:“女魔王侯国英的嗅觉,竟然这么灵敏得可怕!看来,三清观必为我们所累了。”

飞尘子一挥手道:“二弟说哪里话来?速速闪避。由我先行对付。”说罢,不等白剑飞他们答话,低声吩咐了雨谷几句,就匆匆迎了出去。

正在这时,忽听一迭脆生生的声音传了进来:“飞尘道长,你迟迟不出来迎客,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说完,接着传来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李鸣心中一紧,两手不由得攥紧了日月五行轮的把柄,把牙一咬,准备以死相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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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曲意劝夫 豪杰捧心诉肺腑 盛怒斥书 女魔斩将施­淫­威

凤阳三清观,原是一个不大的道观,除观主师徒数人之外,还有两个打杂的香火道人,平常很少有官府人来往。不料女魔王侯国英嗅觉灵敏,手眼通天,竟然跟踪寻来。追云苍鹰白剑飞等人躲避之际,已听出女魔王­阴­森森的充满杀机的冷言厉语,心头一震,知自己要这么率众一走,观中众人必定在劫难逃!

一咬牙刚想拔剑动手,猛听老观主飞尘道长也冷然说道:“贫道早年虽涉足江湖,可近十年来已闭观苦修,痛悔前衍,誓不与武林同道来往。侯大人此来,不知有何见教?”

白剑飞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惨。知老观主怕自己不肯退走,故意把话说绝,逼自己速离此地。明知女魔王既然出现,肯定是发现了蛛丝马迹,哪能因为老观主的几句话就甩手一走?

可事到如今,自己再想出面,反而更给他带来不利。略一思索,当机立断,一挥手,率先向观后驰去。

幸好侯国英所带的锦衣卫还没有形成包围圈。闯出去之后,白剑飞立即令小神童曹玉留下,隐身附近,观察究竟。自己和老少群侠分头奔至城厢,约定晚上二更天在凤阳府文昌阁顶聚会。

单说追云苍鹰白剑飞杂在人丛中间,向城内走去。刚刚来到城隍庙附近,耳旁突然传来一声低吼道:“好个二秃子!凭你这块料,竟然敢和九千岁作对,你简直是活腻了。痛快地跟爷们去领死吧!”

话落人到,一只大手已抓住了他的右肩。凭白剑飞的功力,一晃眼之际,竟然叫人家给抓住了肩头,而且在这腥风血雨笼罩下的凤阳城中,怎能不叫他大吃一惊?

但他临危不乱,右肩微塌,一个肘捶已撞在来人的左肋。左手拢指成爪,一招“饥鹰夺食”已抓向对方的太阳|­茓­,端的迅猛无比,狠辣异常。那人一声低笑,松手而退。

白剑飞这才留神戒备,张目巡视。只见暮­色­苍茫中,荷塘池畔,站着一个身材高大,光头虬髯的老年和尚。身穿一件又脏又破的灰布僧衣,长不过膝,光腿赤脚,穿着一双草鞋。

唯一不同凡响之处,就是腰间悬着一个很大的酒葫芦。这时,那和尚正咧开大嘴,冲着自己微笑。

白剑飞一见,不由得“呸”了一声,笑骂道:“我道是谁?胆敢闯白二太爷的道儿!原来是你这个该死的贼秃。想叫二太爷饶你,快快献上你那个盛水的葫芦,让二太爷我消消心头的火气。”

原来,这个虬须僧人,乃是中岳嵩山少林宝刹的一代奇僧醉和尚。他在少林寺中,辈分极尊,乃目前少林寺掌教的师叔。这醉和尚虽皈依三宝,却不遵守清规,嗜酒如命,不戒腥荤,游戏风尘,疾恶如仇。

他和五岳三鸟同居嵩山,交情甚厚,特别是和江剑臣,更为亲密。白剑飞正在人单刀孤之际,得见这一代侠僧,怎能不大喜过望!

只见醉和尚脸­色­一正,沉声问道:“白二,萧老雕哪里去了?这老子真是混蛋加三级。就让他躲在牛角里,我也得把他锯出来。可气死我了!”

白剑飞一听,不由得一愣。不知道自己的大师兄哪一点得罪了他。为了避免惊动外人耳目,抢上两步,一把抓住了醉和尚,向庙后一片树林走去。

找一片清静地方,先一把夺过醉和尚的酒葫芦,拔开了塞子,狠狠地狂吸了一阵,塞上塞子,才笑着问道:“醉和尚,你别依老卖老。我大师兄对你可够分量了,连二太爷我也一向对你好里好面。特别我三弟,凭他那份狂劲儿,对任何人都不假以辞­色­,可对你这个老贼秃,他可是敬如长辈。你可别不知足,你要发酒疯,我真敢摔碎你的这个宝贝葫芦。”

追云苍鹰白剑飞知醉和尚虽是出家人,可是­性­如烈火,怕他真为了什么过节,和自己的掌门师兄有个言差语错,伤了和气,所以才装疯卖傻,先消消对方的气再说。

哪知话刚落音,醉和尚怪眼一翻,气哼哼地骂道:“要不是为了江三那个小王八羔子,我放着清福不享,从河南血奔似地跑到浙江,又追到凤阳?我是吃饱了撑的!”

白剑飞一听,不由得暗暗称稀奇。刚想问醉和尚什么事情惹得他如此发火,只听醉和尚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少林、无极,同处嵩山。我和你们和老鬼师父又很对脾气,与你们这三个小子也异常投缘。特别是江三,这孩子是天生的奇才,骨骼禀赋,武林之中百年少见。你们的师父无极龙老鬼咽气时,又谆谆嘱托我对他严加教导,使之为武林放一异彩。黄山十年,他已悟透三项神功。目前最紧要的是叫他觅地潜踪,再作五年深讨,方能大成。这不光是你死去的老鬼师父的谆谆遗训,也是我们这一辈几个老不死的最大希望。哪知你的那个混蛋透顶的师兄萧老雕,竟以掌门师兄的身分叫他去青阳宫魏忠贤那里去卧底。弄得不好,岂不毁了这孩子的一生?”说罢,恨恨不已。

白剑飞听到此处,才恍然大悟,原来醉和尚发这么大的脾气,千里迢迢,从河南追来此地,是为了自己的三师弟。他怕江剑臣奉命去青阳宫卧底,弄巧成拙,毁了一生,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激。

脸­色­一肃,一改往日嬉笑漫骂的习惯,正容说道:“醉大叔,掌门师兄派小师弟进京,也是迫不得已。阉贼势大,篡逆在即。为了大明江山,为了天下百姓,也为了楼儿的家仇,我们不能不破釜沉舟,誓与周旋。不过,请你老放心,凭小师弟的一身功力和他的聪敏机智,阉贼麾下虽然有不少狠角,可也奈何不了他。何况他还是应聘前去,更不会有什么风险了。”

哪知道白剑飞刚说到这里,醉和尚已气得虬髯如戟,张口骂道:“白二,我一向认为你头大不闷,有几分聪明。哪知你真是混蛋加五级!要知道,如果是动真的,别说剑臣已练成了无极神功,不怕魏阉手下那一群魔崽子,还有我醉和尚哩。我是怕他幼僻孤苦,常居深山,从没踏入红尘一步。截至今日,江湖上还没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加上他血气方刚,正在少年,青阳宫中粉黛佳丽云集。我是怕他陷身于孽海情涛,不能自拔。”

白剑飞听到此处,不由得哈哈大笑说:“老人家,说了半天,你是挂的这一份心呀!今天亏了你是对我说的,如果你当着我师弟这样说,他要不拔净你的满腮胡子才怪呢。难道说堂堂的五岳三鸟,竟然连这么一点定力也没有?我说醉爷们,放宽你的一百二十个心吧。老三如有不测,你就拿我的秃头盛酒喝了。”话未落音,一条黑影急­射­而入。

醉和尚一眼看出是一气凌波身法,忙从白剑飞手中收回酒葫芦,注目而视。见来人是一个不满二十的英俊少年,不禁暗赞一声:好小子!

那人向白剑飞深施一礼,喊了声:“师父。”

追云苍鹰又让他向醉和尚施礼已毕,才轻声问道:“楼儿,何事如此匆匆?”

武凤楼低声答道:“小千岁订于明日上午祭陵,弟子特来此敬告恩师。我已派人去唤鸣弟,想来不久可到。”说罢,垂手而立。

白剑飞仰望长空,默然不语。

醉和尚低吟道:“铁甲将军夜度关,朝臣待漏五更寒,日出三竿僧不起,算来名利不如闲。我和尚是无能为力了。”在“阿弥陀佛”声中,人已飘出林外。

醉和尚刚刚逸去,缺德十八手李鸣已到,低声说道:“二师伯,曹玉已回。这一次。女魔王竟然发了善心,对观中人等,破例未施毒手,匆匆而回。我估计她这是欲擒故纵,所以才网开一面。我已叫曹玉去文昌阁传话,所有人等一齐从行宫后角门进入内花园,谨防侯国英今晚搜查全城。不知可否?请师伯训示。”

白剑飞颔首默允。李鸣又道:“银屏郡主率铁骑来此,必然参与密谋,说不定会暗地通知大哥防范。趁天­色­尚早,何不叫大哥前往一探,岂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武凤楼默然说道:“为了我,她已成了魏姓的逆女。真不知一旦回京,魏忠贤会如何对她?我实在不忍再连累她了。我倒希望她能跳出这是非之坑。”

武凤楼刚说到这里,猛然看见白剑飞左手一扯缺德十八手李鸣,斜跨几步,同时低喝一声:“楼儿速走!”话未落音,人已向树林外面迎去。

只听他大声呼道:“东方大妹子,你好厉害的眼力啊!”

武凤楼一听,不由得心中一凛,怪不得师父扯着李鸣迎了出去,原来是青城山的人追踪赶来了。看起来,师父是不愿让自己露面。

可是,他老人家又怎么能和青城山的人说清楚呢?事情从自己身上引起,绝不能叫师父一人涉险。

这时,明月东升,银辉洒地。武凤楼隐身一棵树后,把树林外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和风流剑客晏日华师兄妹二人与自己的师父面对面地站着。玉面无盐身后一字并排地站着八个青衣大汉,每人一条镔铁大棍。这八个人不光身材高矮一样,就是所用的镔铁棍也一样长短。月光照映下,八副脸孔也是一样的木无表情,冷漠­阴­森。

武凤楼陡然记起恩师白剑飞曾向自己讲过,青城山百兽崖东方门下,有巡山八大勇士,一个个不光力大无穷,而且都有一身横练功夫,实在非同小可。听说他们八人号称“青城八猛”,曾合练了一种八方风雨阵法,配合默契,阵法奇诡,加上他们八人的力大棍沉,武林之中还没有听说谁能破得了这个阵法呢。

可这八个人一向是只听青城山主掌门人东方木一人之令,不知为何竟被玉面无盐带来此地。看起来,今天这档子事很难善罢甘休了。不过,师命难违,只有看看再说了。

武凤楼正自沉吟,猛然传来了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冷彻心肺的格格笑声。笑音一落,傲然说道:“白剑飞,你别再妄想套以前的交情,眼下青城山和先天无极派已势成水火。我请青城八猛来此,原来是对付武凤楼那个小子的,不料碰上了你。真有意思,自古来都是师债徒还,但今日只有徒债师还了。这也是你教徒不严,命该如此。”

她说到这里,一挥手,喝了一声:“上!”

身后八个青衣大汉一式单手提棍,一个盘旋,皆变成了“二郎担山”,已抢占了四方八位。白剑飞知道,和一贯蛮不讲理的东方碧莲是说不清道理的。当下一狠心,也拔剑在手,稳如山岳,气定神闲地等候八猛的发难。

武凤楼不出得暗暗敬佩师父的这一份定力,真是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变。可是,就在他们互相对峙之时,另一边的危险发生了,东方碧莲用手一指缺德十八手李鸣说:“坏小子!

任谁都能饶恕,就是不能饶恕你这个缺透了德的人见愁。今几个碰上你狠心的姑­奶­­奶­,你就认命吧。”

说罢,玉掌一错,刚想扑上,忽听晏日华在一旁叫道:“师妹,对付这个无能的小子,哪里能动用你这把牛刀!愚兄保险叫他死活都难。你注意点儿八猛兄弟他们,别让白秃子闯出去了。这老小子是出了名的贼滑,确实大意不得。”说着,已“仓啷”一声,掣出了一口长剑。

他在魏忠贤门下,身分极高,被列为二剑之一,又是替魏阉出谋划策的人物,所有延聘武林江湖人物之事都由他一人承担。何况他身为青城三豹首徒,剑法上确有独到之处。

当下,晏日华拔剑在手,一溜寒光,已罩住了缺德十八手李鸣。

李鸣这小子武术不高,胆子可大得出奇,随即也一分日月五行轮,昂首挺胸地站在晏日华的对面。晏日华起手一式“画龙点晴”,往李鸣面门前刺来。

李鸣左手轮一起,向晏日华的上身撞去,右手轮一式“推山填海”,狠砸晏日华的气俞|­茓­。晏日华吓了一跳,只好飘身躲避一旁。心想:“他这是什么招数?”不要命啦!

他哪里知道这就是钻天鹞子江剑臣传授给李鸣的同归于尽的打法。这种古怪的拼命招数对付武林高手,还真特别有效。请想,一个武林成名人物,谁愿意和一个无名小辈同归于尽呢?所以,李鸣这一手还真灵验,竟把个晏日华搞得吼叫连天,气愤不已。

武凤楼正看得出神,一阵金刃撞击之声惊醒了他。寻声一看,师父和青城八猛争斗正激,一片棍山剑影!真是惊心动魄,鬼哭神愁。

他攥在五凤朝阳刀把上的右手,早已握出了汗来。可是师父的脾气,他素所深知,哪敢轻易违背,注目一看,八猛的八条镔铁大棍势如蛟龙,猛似飞虎,配合默契,毫无破绽,而且打法­阴­狠。每一照面,都是两棍拦阻,两棍袭击,四棍以逸待劳,铁壁合围,密不透风。

任凭追云苍鹰白剑飞的剑法绝伦,内力深湛,象这等纯以内力相拼的打法,即便一时半会儿不能落败,但内家真力的消耗也就相当可怕了。武凤楼急得两眼冒火,七窃生烟,恨不能马上挥刀助战。

就在这时,忽觉鼻端传来了一阵幽香。忙不迭拧身现掌,同时目光一扫。只见月光疏影之下,盈盈地站立着一个紫衣女郎,正是东方绮珠。

武凤楼的心不禁往下一沉,知道自己的公然拒婚大大地损害了这个骄傲自负的女孩子,使她由爱生恨,和自己誓不两立。但见她一脸幽怨,面容瘦削,短短时日,人已憔悴不堪,不由得心中歉然。

刚想向她致意赔礼,东方绮珠粉面一沉,探手腰间,已甩出一团黄影,金风飒枫,映目生寒。原来是一条九节连环索,通体用黄金打造,九个连接的金环上端,加上一个纯钢打造的索头,锋利异常。

武凤楼闻知这条九节连环索原来是青城派历代掌门人使用之物,不知怎么会落在东方绮珠手中。看她抖手出索,九节金环竟然没发出一点儿声响,这说明她的腕上功力已达­精­纯,确乎不容忽视。遂和声说道:“东方姑娘,武某实有难言之隐,不得已得罪了姑娘。自知对你不起,请姑娘任意惩罚,我武凤楼绝不还手。”说话间,一脸虔诚之­色­,溢于言表。

东方绮珠恨声说道:“武凤楼,你说得轻巧!我们青城山再不济事,也是武林一脉,我的三个爷爷也算是英名盖世。要不是你那个该死一千次的掌门师伯萧剑秋致函求婚,我们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到此地?

为了我的婚事,我三个爷爷遍请至亲好友,武林同道。不料酒席筵前,你一声不愿意,把我当鼻涕一样给甩啦!叫我一个黄花闺女,怎么有脸见人?现在,没别的,我是铁下了心啦!有你无我,有我无你。亮出你的兵器,咱二人以死相拼。”

武凤楼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东方姑娘,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师徒对你们不起,武某怎敢再惹姑娘生气?更不愿和姑娘动手。只要姑娘格外仁慈,容我将国事家仇料理完毕,我必亲自赶往青城山,俯首待罪,任凭宰割,武某纵死无怨。你看可好?”

东方绮珠冷哼一声说:“你别做梦啦!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亡字一出口,九节连环索已然化成一团黄影向武凤楼砸来。武凤楼赎罪心诚,九连环眼看就要砸到身上,竟然一动也不动。

东方绮珠做梦也想不到,武凤楼在生死面前仍是这样镇静,不禁更增敬慕。幸亏她功力玄妙,一条九连环攻发由心,眼看砸实、她迅疾一抖玉腕,九节连环索又反震而回。可是,一想到他情愿一死也不愿和自己成婚,不由得幽怨倍增。

她第二次寒着脸喝道:“接招!”一言未了,九节连环索宛如怪蟒,一招“毒蛇寻|­茓­”,已砸向武凤楼左边|­乳­泉|­茓­。不料,武凤楼还是双手下垂,纹丝不动。就是脸上的神情也是一丝不改,好象心甘情愿地死在她的手下。

武凤楼这样一来,不光气坏了东方绮珠,也吓煞了另一个女郎。要不是旁边有人提醒,她几乎吓出了声来。

书中暗表,藏中另一棵大树后边的是两个人,一个是郡主魏银屏,一个是女中军兰儿。

她早已隐身树后,因白剑飞、武凤楼等正在说话,不便打搅。以后,又被青城八猛和白剑飞的激战所吸引,忘记了此来的目的。

当东方绮珠一出现时,魏银屏不由得暗暗称赞了一声:好个清丽俊俏的女孩子!及至听完东方绮珠含恨发泄了一肚子委屈以后,魏银屏已玉体摇摇,几欲倾倒。她虽然知道武凤楼为了自己曾拒婚不娶之事,但详细情形却不深知。如今一旦洞悉详情,止不住柔肠千转,芳心震颤。知武凤楼对自己一片真情,刻骨铭心,生死不渝。

可自己不光是他的仇人之女,而且只要五皇子一登大宝,自己便是一个待罪之身,岂肯让心上人受此牵连。她见武凤楼虽不招架,那东方绮珠也象是下不了杀手,一看追云苍鹰白剑飞,已陷身在八猛的阵法之中,狠斗之下,早拼上了内家真力。怕时间一长,必有凶险,灵机一动,附兰儿耳边低嘱一番,兰儿迅急走去。

魏银屏再回注林中,只听东方绮珠含愤喝道:“姓武的,你别认为我不敢杀你。你若再不拔刀,我可要下杀手了!”虽然如此,武凤楼还是充耳不闻。

东方绮珠又悲又愤,厉喝一声:“拿命来!”一招“老藤缠树”,拦腰扫去。哪知武凤楼仍是站立不动!

东方绮珠招已递足,收招不及,眼睁睁武凤楼要重伤在九节连环索下,就听东方绮珠一声悲呼道:“你这个该死的东西!”一错银牙,玉腕疾旋,九节连环索避开要害,锋利的索头正好划在了武凤楼的左臂之上。顿时,衫袖飞裂,左臂上端已划开了一道三四寸的血槽,殷红的鲜血涌流而出。

同时,东方绮珠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身躯抖颤,九节连环索已软软地垂了下来,颤声叫道:“该死的!你为什么不躲?想装死不成?”

武凤楼道:“咱们两家的梁子,错在武某。姑娘就是置凤楼于死地,我也不怨你意狠心毒,更不会和你动手拼搏。谢谢姑娘手下留情,武某不死,必报大恩。能否请姑娘劝劝令姑母,不要再难为我的恩师。则武某有生之日,绝不忘姑娘大德。”

东方绮珠凄然说道:“我姑妈­性­如烈火,甚至连我三位爷爷的话都不听,硬是带着八猛追了下来。她起誓必杀你们师徒四人,我是阻不住她的。何况青城派的八方风雨阵,不摆则已,摆必伤人。别说是我,就是姑妈,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武凤楼不由得心头一惊。这时,缺德十八手李鸣已堪不支,完全凭那同归于尽的怪招和他的机智灵活,才得暂保­性­命。可追云苍鹰白剑飞却已鬓角挂汗,喘气粗重,显然已陷入八猛的急攻狠打之中。

对恩师的功力,武凤楼知道得最清楚。截至今日,五岳三鸟全是童子功。

尤其是白剑飞,生­性­坚毅,刻苦修练,内力更为坚韧。这时,只见师父挥动长剑和八条沉重如山的铁棍硬接硬架,从剑身上发挥出来的劲力也越来越狠,剑招却越来越慢。再一看八猛,马步虽然沉稳,可脚下的步法也渐渐慢了下来,几乎每一脚踏下去,都压出一个很深的脚印。

武凤楼惊心八猛的功夫果然名不虚传,知道双方都陷入困境。白剑飞撕不开八方风雨阵则已,只要撕开,至少得有两人毁在他的长剑之下。所以,八猛也是欲罢不能,都拼上了老命。

玉面无盐几次把手探入囊中,欲施暗器,都因为九个人翻翻滚滚,恐怕误伤了自己人!不好下手。这时,已到夜半,路上早无行人。何况这里又偏僻异常,除去敌对双方,连鸟雀也都已惊飞。好一场殊死的拼斗!

正当一场激战难分难解之际,突然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来势很急。瞬息之间,两百名铁骑已压了过来。当头一人,好似中军模样,把手中令箭一挥,斥道:“深宵夜半,亡命厮拼,统统给我住手!否则,我一声令下,叫尔等乱箭丧身。”

东方绮珠正找不着借口,见此光景,一飘身蹿到玉面无盐身旁,低声说道:“姑妈。我们犯不上杀官造反。叫晏叔叔停下手来,和他们讲话吧。”

说到这里,猛然向场中喝道:“统统住手。”动手双方,陡然分开。

不容晏日华说话,那中军已一挥身,两百匹铁骑正好Сhā入双方中间,端弓搭箭,将他们隔开。白剑飞刚一犹疑,李鸣向中军官略一注目,忙扯起白二侠向东南方向逝去。

晏日华与东方姑侄无奈,只好恨恨而去。武凤楼早已认出那中军就是兰儿所扮,知是魏银屏所命,刚想转身走去,魏银屏已挡住了去路。

武凤楼一阵颤栗,哑声说道:“银屏,凤楼已是百死之身。为了我,你已倾家荡产,获罪家门。女魔王虎视耽耽,你怎么能在这皇陵重地,再一次公开护我!你难道就不替自己想一想吗?”

魏银屏默默不语地贴到武凤楼的胸前,取出一方白绫给他轻轻地包扎伤口。武凤楼也一声不响地任她包扎着。两颗心贴得这么近,几乎可以听到彼此怦怦跳动的声音。

包扎已毕,魏很屏轻抚着武凤楼那条伤臂,泪光莹莹。颤声问道:“疼得厉害吗?”

武凤楼吁出了一口气说:“些许小伤,奈何不了我。”

魏银屏幽幽怨道:“你真傻!为什么不闪不避?亏得那丫头没下狠心。不然,岂不白白地丢了­性­命?你的一条­性­命,关系重大。如有不测,岂不辜负了老娘的临终遗命。”

武凤楼颀长的身躯,不禁抖颤了一下,宽慰她道:“我从东方绮珠的眼神中,已看出她不会要我的命。再说,我也真对不起她。一个黄花闺女,又骄傲得象一个公主,千里迢迢,前来联姻,被我当面拒绝。不管她怎样对待我,也不能怨她歹毒。况且,凭她的功力,也杀不了我。我就是怕她对我余情不断,爱心不死。我是想让她重重地伤我一下,用我的鲜血来向她道歉,省得将来再有牵连。”

魏银屏猛地一下子抬起头来,两只亮闪闪的大眼睛,盯在武凤楼的脸上,语音严肃地说道:“凤楼,我害死了你啦!为了我,你受尽亲友责备。为了我,你又树此强敌。你还是忘了我吧!我看东方小姐不光貌艳如花,而且爱你至深,你不可辜负了她!而且,青城山势力雄厚,正好作你的后援,现在补救,尚未为晚。你快找东方绮珠解说和好去吧,我马上就离开这是非之地。”

武凤楼听罢,两眼直勾勾地盯视着魏银屏,一无旁瞬。直盯得魏银屏毛骨悚然,颤声问道:“你,你,你怎么用这种眼光看我?”

武凤楼一声不响,陡然一转身形向林外走去。魏银屏猛扑上前,扯住武凤楼的衣襟,泪如雨下,凄然说道:“武郎莫气。我是为你好啊,我真的是为你好。我对你是爱莫能助啊!你知道吗?侯国英的哥哥侯国章突来凤阳,密传我叔父的书信,他们竟然避开了我。幸亏侯国章早已垂涎于我,被我审问出了原委。原来是辽东满人送来了国书,约我朝派一个王子去山海关外共同狩猎。实则借狩猎为名,以探我朝深浅虚实。满人是多尔衮亲王前去。叔父怕皇上派五皇子前往关外,立下了大功,挽回兄弟间的情谊,蒙受重用,妨碍他篡位自立,决定不顾一切,立即对信王下手。你人单力孤,又焉能力支大厦?五皇子能扶则扶,实在不行,我也无法救你,君可自行天涯海角逃生。为让你身心有所寄托,我才劝你和东方绮珠联姻。凤楼,我实在是不得已而出此下策呀!我这是自己摘自己的心,挖自己的肝啊!你认为这样做,我心里好过吗?你,你太不知道我的心了……”魏银屏再也说不下去了,竟然嘤嘤啜泣起来。

武凤楼猛然伸出双臂,把魏银屏拥入怀中,柔声叫道:“银屏,我们武、魏两家虽是冤家对头,但是与你无关。你出污泥而不染,以国事为重,深明大义,曾多次救了我的­性­命。为了我,你一不惜和家门反目,二不顾自己的荣辱生死,三不怕涉嫌非议,世上的多情女子,都将因你而减­色­!我们又有老娘临危主婚,信誓旦旦,岂能更改?从今以后,我不准你再说出以上的言语。你我两地同心,各凭良心行事。我立即去行宫禀告信王,请你再密切注意侯家兄妹的举动。”说着话,用自己的脸颊抹去了魏银屏的满脸泪痕,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转身向行宫赶去。

魏银屏目送武凤楼渐去渐远的背影,不禁忧喜交集,柔肠百转,忧的是侯国英势大,武凤楼生死难卜。喜的是他对自己情深义重,不枉了自己对他的一片苦心。

如是呆然木立良久,几乎不知身在何处。这时,突然一只又瘦又长的大手搭在了她的柔肩之上。魏银屏身心一凉,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凝结住了。她虽未转脸,已知来人是侯国英的胞兄侯国章了。

也只是他,才敢对自己如此肆无忌惮。因为,魏银屏从小在青阳宫中和侯国英兄妹青梅竹马,一齐长大。而且两家关系特殊,侯国章又长银屏几岁,处处维护着她,因此,两人感情一向不差。玉泉夫人客氏几次当面和魏银屏的父母说笑,要娶魏银屏当她的儿媳。

客氏呣子三人位显势大,炙手可热,除去客氏被皇帝封为圣泉夫人外,侯国英是锦衣卫总督,侯国章是大内总管,权倾朝野,加上九千岁魏忠贤又是侯家兄妹的义父,魏忠英夫­妇­自是求之不得。

若不是魏银屏看不上侯国章举止轻浮,好­色­如命,两家早已联上了姻亲。虽然如此,事情还摆在那儿。依着客氏,早已要求万岁降旨赐婚。

但侯国章爱银屏太切,怕引起她的不快,才延迟至今。一直到了昨天,侯国章才从妹妹口中得知一切。他虽恨得要命,但却更如疯似狂地要得到她,这也是一种变态的心理作用。

由于详悉内情,故意对魏银屏泄了机密,知魏银屏必定寻机和武凤楼接触,果然叫他盯上了。这小子虽然平时傲然无物,可却怕死异常。他知道武凤楼的五凤朝阳刀厉害无比,哪敢招惹?等武凤楼走远了,他才悄然闪出,右手搭上了魏银屏的柔肩。

魏银屏闪向一旁,对他怒目而视。

侯国章正­色­说道:“屏妹妹,咱们可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我对你的一片情意,你不是不知。直到今天,我对你还是不改初衷。只要你和姓武的割断关系,我一定做到守口如瓶。绝不让你蒙上一点儿耻辱。怎么样,啊?”说罢,一脸­奸­笑,显然不怀好意。

魏银屏心头一惊,知道自己和武凤楼刚才的一切,已完全落入了他的眼中。自己目前的处境,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依从了他,这是自己死也不能做到的。另一条就是杀了他灭口,可是自己的一身功力,绝不是这个豺狼成­性­的侯国章的对手。他久处大内,身任总管之职,皇宫侍卫和青阳宫中的一般江湖败类皆承仰他的鼻息,因此,他也学了不少的狠毒绝招,要把他除掉,谈何容易!

想到这里,恨怒交集。侯国章已慢慢地向她靠来,一张瘦削的长马脸上,浮着一层­淫­荡和冷笑。两只鹰隼似的贼眼,看得魏银屏满身直冒冷气。她虽然又气又恨,但又不敢马上发作,怕迫使他更进一步地拉下脸来,只好全身戒备,看他有何举动。

只见他陡然间一晃身躯,饿狼似地扑了过来,出其不意地抓住了自己的一条左臂,急急地扫了一眼,脸上的颜­色­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魏银屏心中一动,知道他一定看见了自己左臂上那一颗五年前点上的守宫砂依然鲜艳夺目,方才邪火顿熄。侯国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肯定认为自己和武凤楼已然花好月圆,失去了贞­操­。

这一点,真是出于侯国章的意料之外,他亲眼看到武凤楼和她相偎相依,郎情似水,妾意如绵,做梦也想不到二人竟能守身如玉。因此,他的疯狂举动,倒被这种意外的发现抑制了不少,禁不住心中一阵子狂喜。

须知,封建时代对Chu女的白璧,是看得极为重要的。侯国章苦恋魏银屏已久,又因她是魏忠贤的亲侄女,大事如成,九千岁必登九五,自己岂不是驸马之尊?

说不定少儿无女的魏忠贤死后,自己能继位登基,贵为皇上呢。所以,娶魏银屏之心更切。原认为魏银屏已属武凤楼所有,心中只有一种疯狂的报复心理和占有她的野心。

不料,突然发现魏银屏仍守身如玉,他希望倍炽,强压欲­火­,又恢复了平日那种神圣的恭谨和卑微,顿时变得雍容儒雅起来。

玉雪冰聪的魏银屏,对他的一举一动看得更为透彻。见他不为已甚,心中暗暗欢喜,杀他灭口之意陡然转炽。当下就微微一笑说:“你怎么突然对我又客气起来了?别忘了,你是拴在我叔父腰带上的一种零碎。只要把悬着的带子掐断,就有摔碎的危险。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说罢,故作生气,转身向林外走去。说来也怪,魏银屏这一生气做作,侯国章反而低声下气起来,忙着抢上两步,柔声叫道:“屏妹,你对姓武的如此亲热,叫我焉能不气?我可是死心塌地地爱你这么多年啊!只要你和姓武的能一刀两断,我还是护着你的。”

魏银屏故意放慢了脚步,让他靠近了自己,重又把左臂徐徐伸过,冷然笑道:“你再睁开眼仔细看看,我魏银屏到底是什么样人?”

侯国章听她话音虽冷,已不再拒绝自己贴近,见一条珠圆玉润、莲藕似的手臂伸到了面前,不由得心花怒放。刚想用手抚摸,哪知魏银屏玉腕陡翻,并起食、中两指,电光石火般地变招“双龙取水”,狠狠地Сhā入了侯国章的双眼之中。

侯国章疼得几乎晕死过去。魏银屏知道留下他后患无穷,顺手抽出了他肋下的佩剑,笔直地Сhā进了侯国章的前胸。眼见侯国章的死尸栽倒在地,魏银屏才如释重负地走出了树林。

这时,兰儿也寻了过来。二人分跨坐骑,驰回了驻地。

兰儿得意地一伸大拇指道:“郡主,真有你的!­干­得­干­脆利爽。”

魏银屏幽幽叹道:“侯国章虽死有应得,但总是儿时的玩伴。要不是关系重大,我还真下不了手呢。只是,回来得太过匆忙,没有毁尸灭迹。”

兰儿毫不在乎地说:“任她侯国英再­精­明,也猜疑不到郡主你的身上。怕她何来?”

魏银屏听她一说,才略略放心,便草草地休息去了。

次日,侯国英派人来请。魏银屏带领亲兵和兰儿等四婢,来到皇陵镇守使的总兵衙门,只见祖大寿、侯国英和凤阳知府朱伯乾等一概到齐。

祖大寿宣布:五皇子今日祭陵。所有在凤阳的文武官员,一律随祭。

当下,各备手本,按品级分乘轿、马,一齐来到凤阳行宫,文武人等递交了手本。停了片刻,老太监王承恩出来宣谕:“千岁有谕,各位大人不必进入行宫,请在外面稍候,千岁马上动身。”宣谕已毕,又退回行宫。

众人只好分立两侧静候。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五皇子才走了出来。侍卫吴孟明、小太监曹化淳各拉三匹坐骑,十六名年轻太监抬着八盒子祭品,老驸马冉兴、老太监王承恩和另一个黄面短须侍卫紧紧跟随。

侯国英抢步上前,跪拜在地。祖大寿紧随她跪倒,其他官员跟着跪了一地,异口同呼:“参见千岁。”

朱由检长身静立,龙目生威,在每一个人身上扫视了一遍,才吐出一个“免”字。等众人起来后,他已首先上马先行,众人纷纷随后。

不多时,已到皇陵约一里之外。五皇子首先下马步行,进入御道。他突然叫道:“祖爱卿。”

祖大寿上前答道:“微臣在。”

朱由检含笑问道:“本王年幼识浅,足迹初离京师。此次祭陵,更为初次。一切祖宗规度,请爱卿随时提醒。”

说到这里,陡然提高了声音问道:“进入皇陵时,按例准许携带凶器和闲杂人等否?”

祖大寿和侯国英陡然一惊,相视一下,由祖大寿跪禀道:“按例不准。”

五皇子面现微怒,环视祖、候二人身后武士一眼,沉声斥道:“除四品以上现职官员,其他人等一律逐出,不得逗留。随祭人等,解除兵器。违令者,以故意违例论处。祖大寿身为护陵总兵,故意违例,分明是欺孤年幼。降三级留用,罚俸一年。”

说罢,恨怒未息,又加上一句,“如再失职,必予严惩。”只吓得祖大寿热汗直流,连连叩头。

五皇子走出好几步,祖大寿才敢爬起。侯国英故意放慢脚步,靠近了他,低声窃语道:“祖将军,你尝到辣味了吧?在朝堂之上,连我义父九千岁也不敢轻逆他的鳞甲呢。别看他未成气候,可天威凛凛。如让他登上九五之位,我们这一班人必难逃灭门之灾。为了九千岁和我们大家,绝不能叫他活着离开皇陵。”

祖大寿余惊未退,擦了擦鬓角汗水,小心翼翼地问道:“九千岁还有什么训谕?五皇子虽不得圣宠,但究属皇上幼弟。若死在凤阳,我如何承担得起。还是等离开凤阳,再动手收拾他吧。”

这些话避开了外人,可没有逃过魏银屏的双耳。一听之下,知他们发动在即,不由得替武凤楼等人暗暗焦急,更加沉心注意。

又听侯国英说:“不行!事情已迫在眉睫。他有先天无极派保护,万岁病已危急。让他走脱,岂不是龙归沧海?我已安排好了,不能再优柔寡断。”

祖大寿还在犹疑,侯国英冷笑一声说道:“告诉你,祖大寿!我哥哥侯国章昨晚已遭暗杀。不是本督吓唬你,下一个被摆平的肯定是你这个护陵大将。”一句话把祖大寿吓得面如土­色­,顿时垂下了头去。

皇陵内苍松翠柏,陵殿巍峨,翁仲石马,分列御道两侧。五皇子走到一座配殿阶下,看了老驸马一眼,示意他代传口谕。

老驸马冉兴转过身来,阻住众人去路道:“千岁进殿更衣,请各位稍候。”吩咐已毕,指挥十六名小太监随王承恩去摆祭品,自己和曹化淳、吴孟明、黄面侍卫等一齐走入配殿。

侯国英对黄面侍卫很为注意,转而向凤阳知府朱伯乾问道:“朱大人每日去行宫侍侯,知这黄面侍卫为谁吗?”

朱知府小心翼翼地答道:“回总督大人,他是信王府侍卫吴孟明之弟吴孟起,新补上的王府侍卫。”侯国英还是陷入了沉思,对这个名叫吴孟起的黄面虬须侍卫,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正在这时,五皇子已从配殿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素服,虔诚垂首,默默致哀地向陵寝走去。除去一个新补上的侍卫吴孟起跟随,连贵为国戚的老驸马冉兴也在御道尽头处跪了下来。侯国英无奈,只好和祖大寿等也跪在当地陪祭。

魏银屏顿觉芳心一松,对五皇子朱由检的态度,魏银屏是矛盾的。她明知他和自己的叔父是生死的搏斗,她既怕魏忠贤死于朱由检之手,致魏氏一家户灭九族,可是,她又怕朱由检死自己的叔父之手,让朱明改朝换代。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这可能是因为武凤楼的关系,爱屋及乌吧。

不大一会儿,五皇子从寝陵退出。侯国英目视祖大寿。祖大寿的身躯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但还是跪地请示道:“请王爷千岁瞻仰陵中圣迹。”

魏银屏察颜观­色­,就知侯国英等必然在陵内暗处安排有刺客,马上就要腥风血雨席卷皇陵!不知武凤楼人在何处,对五皇子采取哪些保护措施,鹿死谁手?吉凶难卜!

正在寻思,忽听那黄面侍卫哑声喝道:“千岁祭陵劳乏,需要在此歇息。列位大人请各自回府,不要再行候驾。”

祖大寿脸­色­陡变,文武官员分头散去。

魏银屏故意和祖大寿、侯国英拉开一段距离,独自缓行。等出了皇陵,转入了一条岔道时,祖大寿看附近已无人在侧,惊慌地说道:“总督大人,小­奸­王已对我们起了疑心。侯总管的死,也大有文章,你可要快拿主张。我一家数十条人命,都被你送往刀口上了。”

侯国英脸­色­陡地一寒,含怒斥道:“怕死的胆小鬼!难为九千岁怎么看走了眼,用上你这号窝囊废!现在已到了短兵相接的地步,就让你想退下来,小­奸­王也不会留下你这一条狗命。你要不听我的,小爷我甩手一走,这贻误戎机之罪,九千岁会怎么酬谢你,你比我更清楚。”

几句话说得祖大寿打了一个冷战,哀声求道:“我的小爷,一切依你,我听吆喝还不行吗?”

侯国英看他已被唬住,忙低声安排几句,祖大寿遂上马加鞭而去。魏银屏刚想退走,侯国英已转过脸来叫道:“屏妹妹,你还好意思躲着我吗?咱们两家是两只蚂蚱拴在一起了,飞不了谁,也蹦不了谁呀!”

说着,在马上一跃而起,一条俏影迎风荡起,人已象一只巧燕,飞落在魏银屏的身侧。

对于侯国英的绝顶轻功,魏银屏也不由不暗自叹服。特别是见她秀发披肩,玉面含春,一身可体的素罗花袍迎风飘酒,纤长的玉手倒持着一把乌光油亮的折扇,湖绿­色­的长裤下角塞在高筒粉底官靴之中,亭亭卓立,风度翩翩。

乍一看,真不愧为一个浊世难寻的佳公子,不知底细的人,谁也看不出她是一个谈笑杀人,连眼都不眨一眨的女中枭雄,嗜血魔王。

魏银屏知道她粘上了自己,是甩她不掉的。也可能是因为昨晚暗杀了她的胞哥和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真诚地劝道:“英姊姊,我俩这几年生疏多了,再也很难象童年那样亲如姊妹啦。说真的,你已是花信年华,别忘了人老珠黄啊!”说到这里,忧伤地长吁一口气,不无惋惜地注视着侯国英的俏丽面孔。

听了魏银屏这一席出自肺腑的贴心话儿,侯国英的身躯好似轻微地、几乎令人观察不出来地抖动了一下,脸上也隐隐约约掠过一丝茫然的神­色­。

不过,也只是一掠而过,很快又恢复了傲视一切的神情,朗朗笑道:“我以一个女儿之身,掌锦衣卫权柄,无数铁甲和绿林怪杰皆俯首贴耳,唯唯听命。就是他顶天立地的七尺英男,也不过如此。我尚有何求?至于宜其家室,我一来不作此想,二来也没有能入我眼底之人。纵观朝堂上下,武林之中,有谁能配作我的并体之臣?我只好视男儿如黄土而孤傲终身了。”

说到这里,徐徐地把一只玉手轻按在魏银屏的肩上,和声劝道,“好妹妹,说千道万,老爷子是你的嫡亲叔父,你又是自小过继在他的膝下。可不能由你的手上,送了老爷子的无常啊!”

话未落音,只见祖大寿已去而复还。突然看到二女并立,竟然出乎意外地呆住了。

侯国英却若无其事地问道:“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祖大寿微微点了一下头,仍是言语不得。恰在这时,一大群百姓模样的人从四面街道上涌向了皇陵,为数不下数百人。魏银屏心中一凛,知道是侯国英指使祖大寿搞的鬼,说不定这百姓之中就藏有刺客。暗叫一声:好­阴­毒的狠招!

按例,一个亲王千岁来原籍祭祖,是不准许也是不能够禁止老百姓参谒拜见的,何况五皇子朱由检素有亲近庶民的习惯。看来,信王是难逃毒手了。

魏银屏正自沉沉思索,忽听百姓一阵欢呼。

放眼看去,五皇子朱由检已从陵内走了出来。众百姓齐呼“千岁”,齐齐地拜倒在道路两旁。五皇子急跨马背,从跪拜的百姓中间迅疾穿过。王承恩、曹化淳等将祭品随手抛给百姓。信王的马跑得很快,几乎是一闪而过。

眼看人丛就要通过。忽见一人猛地把身子一长,喊了一声:“千岁金安!”

这冷古丁地一声怪噪,皇子胯下之马陡然一惊。就在这时,忽见百姓丛中有两个低头跪拜的人一齐把双手一扬。当时,情况很乱,众多百姓欢呼鼓噪,这变故又发生在一瞬之间,连附近的人都几乎没有发现。

只听侯国英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成了!”接着喊了一声“快撤”,话未落音,已飞跃马上,一抖丝缰,那马领先驰去。魏银屏、祖大寿紧随其后。等他们相随来到祖大寿的衙门时,凤阳城已是万家灯火了。

三个人进入正厅。侯国英、魏银屏上首落座,祖大寿下首相陪。使魏银屏奇怪的是,侯国英一向倚为左膀右臂的夏侯双杰已整整两日没见踪影。

她心中猛然一动:莫非是侯国英派遣他们二人下手行刺?转念一想,又觉不大可能。因为他们兄弟一向自视很高,一个叫铁指袭石,一个唤单掌开碑,都是以力取胜,没有特别擅长的打暗器手法。况且今日只发现有两个人双手齐扬,侯国英就说:“成了”,足见暗器功之力高,已足令侯国英如此的相信。

正茫然间,晏日华悄悄进来,对侯国英禀道:“东方女侠到。”

侯国英立即满面笑容地迎了出去。不大会儿,与玉面无盐东方碧莲挽手而入。玉面无盐向魏银屏点首为礼,对祖大寿睬也不睬地傍着侯国英坐了下来。看样子,侯国英是专门等候她的到来。

等东方碧莲坐好,侯国英即命晏日华道:“传我的命令,所有参加今日行动的人,叫他们分批前来见我。”晏日华应声而出。

大约一刻工夫,韦氏五鬼中的四鬼韦志达,右臂吊在颈间,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刚想向侯国英禀告,女魔已变脸作­色­道:“十名锦衣武士,包括你们弟兄,仅剩下你独自一人!你受苦了。”

就这么平平常常的“你受苦了”一句话,好象巨雷轰顶,四鬼扑通跪倒哀求道:“小爷,我可是跟你多年了。我们弟兄五个,为了老爷子和小爷你已死了四人,望小爷开恩,准许小人回家务农去吧。”

侯国英对他毫不理睬,冷冷地目视晏日华道:“他伤得很重,你送他回去吧。”

晏日华应声而出,突然一掌,已击在四鬼的天灵之上,当时毙命,两个锦衣卫弯腰抬了出去。祖大寿登时吓得如坐芒刺。

接着,铁指袭石、单掌开碑兄弟二人走人大厅,满面羞愧,垂首侍立。可能因他们是侯国英的心腹,虽然羞愧,并不惊惶。

侯国英拍案而起,恨声斥道:“饶你们二人,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了。此次随我出京,连连受挫。因为对手是先天无极派的高手,我毫不怪你。怎么今天交给你们二十名一等锦衣卫士,又是暗中行事,你们竟然给我来一个全军覆没!该当何罪?”

夏侯双杰一齐单膝点地。老大夏侯耀武说道:“禀小爷,我们按你的指示,提前隐入皇陵,潜藏在寝陵附近,掩蔽得非常成功。哪知就在五皇子刚要踏上御道之际,一个高大的老和尚突然出现。我见事机败露,想杀他灭口。不料,他摘下腰间的酒葫芦,狂吸了一口酒之后,喷出一道酒箭,激倒了二十名锦衣卫士,又逐个点了他们的气海|­茓­,破了满身功力,逼他们各自回家,不得再行作恶。我们弟兄二人只一个照面,就被点了|­茓­道,听他说道,看在振峰、振山两个小儿面上,饶你们一遭。说罢,拍开|­茓­道,就放了我们。可叹我们兄弟二人,在江湖上也曾自命不凡,今日遭此惨败,无颜再在小爷手下效力。俺兄弟打算回转昆仑,请师父、师叔和师兄们下山,藉以挽回昆仑派的颜面。”

侯国英一听,不由得大感惊异,转首问东方碧莲道:“国英年轻,对江湖异人知之不详,女侠出身名门,青城三老威震武林,能否猜知这老和尚是何许人也?”

刚问到这里,正厅外一个洪亮的声音,震人耳鼓地笑道:“凭她一个黄毛丫头,怎么能认识我老人家。”

大家愕然一惊,扭头看去,只见厅外庭院之中,皎皎月光之下,一个身材高大,神威凛然的灰衣僧人正对厅门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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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功败垂成 魔女穷途施­奸­计 祸从天降 浪蝶歧路丧残生

灰衣僧人一现身,头一个就是东方碧莲,几乎惊愕得叫出声来,忙着抢步出厅,要行大礼。

老和尚哈哈一笑说:“女娃娃,难为你还记得老衲。我已二十年不问世事,今天恰好叫我碰上,才管了这档子闲事。青城派和三鸟的梁子,纯系无心造成。你一个女孩子家,更不适宜趟这个浑水。乖乖地听我老和尚的话,回到你父亲的身旁行孝去吧,不得在外边惹是生非。那个姓晏的小子不是好东西,帮魏忠贤做了不少坏事。再不悔改,我要替青城三豹一正山规了。”

说也奇怪,一向­性­如烈火、桀螯不驯的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却一下子变成驯顺的羔羊,听罢了灰衣僧人之言,默默无语地敛衽为礼,转身而去。

老和尚叫住了她,嘱道:“丫头,回去对三个老豹子说,不准再与五岳三鸟为难。青城山与先天天极派的梁子,不出一年,老衲一定亲自带着武凤楼前去了结。”

东方碧莲轻道了一声:“多谢老前辈!”诺诺后退。

自从这和尚一出现,侯国英就心中一紧。听他口气和长相,特别是腰间挂的那个大酒葫芦,使她陡然想起了江湖上传说的醉和尚,知他功力通玄,又疾恶如仇,不敢妄动,便沉着冷静地寻思对策。

见他逼东方碧莲回山,又辱及魏忠贤,守着众多部下,有些羞刀难以入鞘,陡地站起身来,出了大厅,冷然说道:“佛驾想是名震江湖的醉老前辈吧?晏日华是为皇上出力,九千岁是朝廷大臣,你虽是一个出家之人,也该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率土之滨,都是王臣。岂容你任意中伤?你既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劝你还是不染红尘为妙。大师已二十年不履尘世,今日有缘幸会,请入厅中,让后生晚辈一尽孝心如何?”

醉禅师仔细打量了侯国英一番,缓缓说道:“你大概就是侯国英吧?听说你近些年来,锋芒毕露。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只可惜步入歧途!如用之于正道,确可为武林放一异彩。你既然心下不服,请接我和尚三招。”话一落音,一只大手已向侯国英的左肩抓去。

侯国英悚然一惊。幸好她扇不离手,迅疾抖腕挥扇,柳腰一挫,一招“倒打金钟”,杂夹着“­棒­打仙桃”,向醉和尚猛击过去。同时,左手并双指,急点醉和尚的右|­乳­。

醉和尚原式不变,那只大手一伸一缩,闪开侯国英的折扇,还是奔左肩抓去。同时,破袖子甩起,正好扫在侯国英的左手背上。侯国英顿觉有如火炙,暗暗心惊。

但她到底是久经大敌,一甩左肩,右手折扇猛然一张,五支天罡钉闪电而出。玉面无盐惊愕急呼:“勿下毒手!”

哪知侯国英五支天罡钉打出之时,醉和尚正一声长笑,双手齐出,五支天罡钉被他左边的破袖子一下子卷住,那只手仍是倏张如爪,搭向侯国英的左肩。

侯国英粉面陡变,“|­乳­燕斜飞”,避开了醉和尚的第二抓,一式“孔雀开屏”,铁扇子“刷”的一声暴震,十二支天罡钉左七右五分袭醉和尚的五官面门。

醉和尚嘻嘻一笑,左袖上甩,用刚才卷住的五支天罡钉正好接住她从右边袭来的五支天罡钉,“噌”的一响,尽数断为两截,激­射­出去。右手袖子悠然甩回,恰好罩往左边袭来的七支毒钉。

侯国英一咬银牙,身形陡转,左手一翻,虚领醉和尚的眼神,右手扇子猛然一展,一招“老君扇火”,十八支天罡钉分成三组,都是前一后五,用“五毒捧日”的狠毒打法洒向醉和尚上中下三路。

醉禅师啸声起处,两只破袖子上下交征,三组天罡钉连同刚才的七支,全被卷向天空。

一片金铁交鸣,纷纷落于空地。

侯国英猛一顿足,弃扇于地,右掌翻起,击向了自己的天灵。

醉和尚拢指一挥,一招“手挥五弦”,扫中了侯国英的肩井|­茓­,正­色­说道:“小娃娃,你倒有一股子狠劲儿,打不了人家,就打自己,那算什么本事?你别觉得打不过我象丢了多大人似地。不信你去问问,能在我和尚手下走满三招的,能有几人?

何况你的破铁碎铜又多,我老人家也好忙乎一阵子才对付下来。冲着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家,有这么好一身功力,虽有恶迹,我今天绝不难为你。可是,你得依我三件:一,立即返回北京;二,绝不准再对五皇子下手;三,今后不准滥杀无辜。否则,今后相见,绝不宽恕!”说到这里,又瞪了东方碧莲一眼,双袖陡张,活象两只翅膀,腾身而起。

醉和尚走后,侯国英象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金交椅上,呆呆出神。其他人等俱都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只有夏侯双杰仍然侍立在侧。

侯国英有气无力地说道:“看样子,画虎不成反类犬。此次行刺,肯定是惨败无疑了。现在,我准许你二人回去,速用八百里加急,传四煞、六怪南下徐州迎我。我要在徐州至济南一线设卡,和武凤楼作最后较量。如再不成,我决心退出武林。你二人出生入死,跟我一场,速找管事的领二百张金叶子,作你们家中用度,盼速回京师助我。”

说罢,闭上了眼睛。夏侯双杰默默地施礼退出。

魏银屏见她锐意剧减,很为心上人高兴。她出离正厅,见时间已过夜半,和兰儿等返回自己驻地营帐。次日早饭之前,魏银屏正在练剑,总兵衙门来一中军传谕:“小千岁在行宫召见,接谕速去。”

打发中军走后,魏银屏只带四名女婢纵马前往。她不知是吉是凶,赶到行宫时,所有凤阳府的文武官员已然俱在,只有侯国英未到。魏银屏心里忐忑不安地紧走几步,按品级谒见了信王。

只见朱由检风姿如旧,居中高座。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一双眼睛。昨天明明看见人丛中有两个人突然四手齐扬,显然是打出毒辣暗器,怎么五皇子竟能丝毫无损?莫非小千岁也练成了不世奇功?偷偷扫了祖大寿一眼,只见他青筋暴露,热汗直流,吓得几乎不克自持。

忽听五皇子对祖大寿说道:“小王此次祭陵,幸得爱卿护驾。昨日责处,孤决心收回。今后,望爱卿以国家社稷为重,小王决不相负。”

祖大寿由于惊吓过度,茫然不知所措,以致五皇子安抚之言全未听清。还是知府朱伯乾在背后扯了他一下,低嘱谢恩,他才连连叩首。

五皇子一抖袍袖,所有人一齐起立。又听信王道:“小王此次奉旨祭陵完毕,决定三日后回京缴旨。所有官员,一律免送。侯总督因病未到,实属憾事……孤有一物,请魏郡主代交。”说到这里,早有那黄面虬髯侍卫捧着一个小小铁匣,交给了五皇子。

朱由检亲自开启,验看了一下,又重新盖好交给黄面侍卫,命他送到魏银屏面前。就在递交铁匣之际,那黄面侍卫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中,突然闪出一丝温柔的光芒,那么亲切,那么熟悉!

魏银屏不禁心神一颤,原来这冒名吴孟起的黄面侍卫正是武凤楼!怕被人看出破绽,强自克制,不再看他。信王袍袖一摆,众文武告辞出宫,各自回府而去。

魏银屏怀抱铁匣,和兰儿二人赶到侯国英住处,将参见五皇子的情形不厌其烦地细述了一遍。然后,将信王所赐铁匣交了过去。

侯国英捧着铁匣子的双手微见颤抖,俏眼一闭一张,迅即双目含煞,猛然打开了铁匣,只见里面放着三支没羽的弩箭和五支黑虎钉。这八只暗器打制­精­巧,通体闪着蓝光,显然是喂过毒的。

侯国英一看之下,脸上的肌­肉­一阵子收缩,突然高唤一声:“来人!”一个锦衣卫士应声抢步进来,单膝点地。

侯国英急促地说道:“传我口令,客光斗、客金斗二人从现在起,不准擅自走动。”那锦衣卫士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侯国英看了魏银屏一眼,幽幽说道:“我空自拥有庞大的锦衣卫士和众多的江湖高手,竟连一个小小的先天无极派也斗他不过,屡战屡败。现在,我才证实那黄面侍卫竟是犯官之子武凤楼所扮。而昨天出陵之时,他又化妆了五皇子,才使我功败垂成。不过,他的接暗器手法也确非等闲。为了一击必中,从京师动身时,我就带来了两个打暗器的好手,那就是客光斗和客金斗兄弟二人。他们打暗器的手法既狠又准,非常巧妙。况且没羽箭、黑虎钉皆是狠毒暗器,又特意喂上了剧毒。他们杂在人丛之中突然袭击,神鬼难防。不料,仍未逃出武凤楼的眼去。此子不除,后患无穷。”

刚说到这里,刚才传令的锦衣小校又走了进来,回话道:“禀小爷,客氏兄弟一个时辰前被人唤出衙去,不知去向。”

侯国英大惊失­色­,厉声吩咐道:“速速多派人手四处查找,限时禀报。”那小校退出之后,侯国英急躁不安,如履薄冰。

魏银屏试探着问道:“两个锦衣卫士,英姊姊何必如此焦急?”

侯国英长叹一声说:“他们二人是我姆妈的近房侄孙。我姆妈非常喜爱,不断传入圣泉宫相见。如再有不测,一日之间葬送我姆妈三个亲人,叫她老人家如何经受得起?”

魏银屏知道侯国英所说的三个亲人中包括了被自己杀死的侯国章在内。心想:“这一下子,看你还敢狂傲不驯吗?”为了不让她有多余的时间思考!故意东扯葫芦西拉瓢地跟她闲聊。

半个时辰后,忽听大厅外人声嘈杂。侯国英忽然站起,魏银屏也跟着站了起来。只见大厅外两副门板上,分躺着两具死尸。侯国英和魏银屏抢步上前一看,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二人面容乌黑,身体扭曲,胸前各贴着一张字条,上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显然是客氏兄弟自己的­阴­毒暗器,残杀了他们自己。

魏银屏虽然自幼生长在青阳宫中,对江湖中人所见不少,近两年又随父亲魏忠英出任陕西、江浙一带,捕杀了不少盗贼元凶。但杀相如此残酷者,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别过脸去。

侯国英见此情景,脸­色­剧变,挥手令手下人抬出去掩埋,又传来晏日华和几个得力的卫士,低声吩咐了几句,对魏银屏只说了一声“京师见”,便带着几个随从纵马驰去。

一直驰到淮上临淮关,侯国英才停下了急奔之势,拨转马头,缓缓直奔一处庄院走去。

晏日华头前领路,早有庄丁飞报进去。等侯国英驰马刚到上书“飞云堡”三个大字的庄门之前时,晏日华已领着两人迎了出来。侯国英甩蹬离鞍,从人接过马去。那二人早已深深施下礼去,口称:“淮上飞云堡邱龙图、邱龙啸拜见大人。”

侯国英傲不为礼,只把玉手轻扬,率先步入堡内。

举目看去,但见好大一座庄院!绿竹环绕,倚山傍水,形如飞云,所以有飞云堡之称。

进入大厅,侯国英昂然上座。邱龙图、邱龙啸第二次重新见礼,侯国英才扫了二人一眼。

只见邱龙图四十五六岁年纪,细腰宽背,身材适中。微白的一张脸膛,五官端正,很有一股子英风锐气。邱龙啸身高马大,面黑如墨,势如虎豹,显然是个粗鲁人物。

侯国英一见飞云堡四家堡主,只有二堡主邱龙图和四堡主邱龙啸出迎,大堡主邱龙眠、三堡主邱龙吟却未露面,微有愠意,冷然说道:“本总督专程拜谒,怎么那二位堡主不见出来?莫非下官职位卑微,不配拜见鹰爪门的大掌门邱堡主吗?既然如此,下官告辞。”

二堡主邱龙图为人本分,一见侯国英发火,连忙单膝点地,口称:“大人莫怪!家兄和三舍弟确实有事外出,已经月余。大人以锦衣卫总督之尊光临寒舍,小民焉敢轻视。”

说罢,又连连叩头。晏日华这才走上一步,劝侯国英道:“大人莫发虎威,二堡主之言确实不假。”

侯国英一听邱龙眠果真不在家中,心下一喜,态度稍见和缓,一挥手令邱龙图站起,和颜悦­色­地说道:“本官一时不察,多有得罪。听说少堡主邱人俊少年英才,已得贵派真传,为武林中不可多得的后起之秀。请出来一见如何?”

二堡主微现迟疑。那四堡主邱龙啸为人粗豪,一听锦衣卫总督侯国英称赞他宝贝侄子,满心欢喜,不等二哥说话,早已一迭连声地大喊:“快叫少堡主出来,和贵客相见。”

二堡主邱龙图叫苦不迭,又无法阻止侄儿出来,直气得汗出气喘,言语不得。

书中暗表,这飞云堡乃鹰爪门的总舵。自古以来,淮河多勇士。掌门人邱龙眠一身鹰爪功出类拔萃,在武林中地位很高。兄弟四人统领鹰爪门,声势显赫,威震淮上。

唯一不足的是邱氏门中人丁不旺,只掌门人邱龙眠生有一子,名叫邱人俊,自幼娇惯,被视为掌上明珠。

这邱人俊武功虽然不弱,却是飞扬跋扈,无恶不作。特别是贪­淫­好­色­,借助轻功很高,日走千家,夜串百户,人送外号花间浪蝶。他和昆仑派的粉面二郎侯玉堂是江湖中的两个花中魔王,采花作案,到处皆是,引起武林中人的愤怒。

为此,先天无极派的追云苍鹰白剑飞曾带领小师弟钻天鹞子江剑臣将其拿获,原意是吓他一吓,令其改过。

不料,年少气盛的江剑臣一怒折断了他的四肢,受到师父无极龙的重责,把邱人俊放回总舵。那邱人俊伤好之后,不惟不思悔改,反而日甚一日,为害更大。

一年多以前,白剑飞又曾追踪数日,立誓锄掉这个采花­淫­贼。可是这小子贼滑过人,且又轻功奇绝,才得免一死。

他逃回家中一哭一诉,反而更加深了鹰爪门和先天无极派的嫌隙。萧剑秋因邱龙眠在武林中颇有声望,不愿做得太绝,才阻止二师弟白剑飞暂时放手。从此,邱人俊被父亲严禁家中,不令外出,所以事情没有闹大。

今日侯国英突然来到飞云堡指名要见邱人俊,二堡主邱龙图心中怎能不为之一震。偏偏四堡主胸无城府,为人草率,没等二堡主说话,已大声令人去请少堡主。邱龙图再想阻止,已来不及了,只好全神戒备,见机行事。

工夫不大,庄丁已把花间浪蝶邱人俊带了进来。侯国英虽为人­阴­狠,可最恨­淫­邪,不由得怒扫了邱人俊一眼。

只见他三十岁上下年纪,一张苍白的长脸没有一点血­色­,把原来还算清秀的脸庞变得白惨惨的,毫无生气。细挑身材,浑身锦绣。

邱人俊一进大厅,四堡主邱龙啸就抢先叫道:“俊儿,快来参见锦衣卫总督侯大人。”

花间浪蝶闻言,面­色­大变,略一迟疑。四堡主又一迭连声地催促。邱人俊是梁上君子,见不得官人。听说侯国英是京都锦衣卫总督,早已吓得魂飞天外。见侯国英凛然上坐,风流剑客晏日华侍立旁侧,四名锦衣卫士分列左右,他怕是捕他归案,又怀疑二叔、四叔是不敢抗官拒捕,不惜把自己献官求全。

当下心中一狠,逃命当紧。暗提一口真气,力贯双臂,右脚前踏,左脚横站,口称:“大人在上,小民参见。”双掌陡出,形如鹰爪,抓向侯国英的左右足三里。

他一贯心黑手辣,又逃命心切,一上来就用上了大力鹰爪功。这一下要被他抓实,侯国英的双腿准得残废。他哪里知道女魔王侯国英的厉害?她早已从他进入大厅后面上的神­色­看出了邱人俊要暗算自己,虽知他是鹰爪门的嫡传,功力不会太弱,但侯国英身经百战,人又机智,故意面带寒霜,激他下手,自己好借机收服鹰爪门。

待他双手抓来,左手一招“手挥五弦”划向邱人俊的双腕脉门,逼他抽招自保。果然邱人俊见侯国英五指微拢,只这么随意一弹,指风到处,嘶嘶有声,功力实在惊人。

他心神巨震,双掌一撤,刚想夺门出逃,就听一声冷笑,侯国英的一把阎王扇已压在了他的琵琶骨上,顿觉半身骨节微微一麻。又听侯国英冷冷说道:“少堡主,你­奸­盗邪­淫­,积案累累。本督到此,你还敢抗官拒捕!可惜你的鹰爪功太也糟糕了。卫士们,捆!”

一声令下,蹿上两名锦衣卫士,­干­净利索的绑上了花间浪蝶邱人俊。邱龙图面­色­苍白,身子抖动了一下。他知道杀官拒捕,行同造反。况且,锦衣卫士都是江湖中的高手,不用说侯国英是武林中人人头疼的女魔王,招惹不得,就是风流剑客晏日华,也是青城派的长门弟子,武艺惊人。自己身家­性­命在此,岂敢大意?他为人沉稳,虽然邱氏兄弟四人就这一点骨血,但瞻前顾后,不能不叫他举棋难下。

他的四弟邱龙啸可就不同啦!他不光­性­如烈火,又毫无城府,听侯国英夸邱人俊少年有为,立即唤他出来相见。

不料,自己的宝贝侄子一照面就被人家捆上了,他如何能忍耐下去?暴喝了一声:“放开我的侄儿!”状如饿鹰,扑向了两名押着邱人俊的锦衣卫士。

哪知他快,别人比他更快。风流剑客晏日华“呛啷”一声,长剑已横在邱人俊的颈间,只消手腕一送,邱人俊的一颗人头就得滚落在地。

邱龙啸再粗鲁,他也知道投鼠忌器。无奈,只有悬崖勒马,把前扑之势猛然收回。正不知如何是好,大厅外有人报道:“掌门人回堡。”

侯国英示意两名锦衣卫把邱人俊带到一旁。晏日华“呛”的一声,把长剑Сhā入鞘内。

这时,从厅外闪进两个人来。

头一个五旬左右,面­色­姜黄,二目深陷,­精­神内敛,鹰钩鼻子,四字阔口,身材瘦削,两臂特长,一件土黄绸大衫,长仅过膝,脚穿白袜子,镶边福字履;第二个四十多岁,黄白面皮,细眉长目,透着­精­明。二人均是面­色­惊慌,匆匆而进。

侯国英一见长相,就知头一个是鹰爪门掌门人,名震大江南北的铁指鹰爪邱龙眠,后面跟着的是飞云堡三堡主,向有小诸葛之称的铁掌神抓邱龙吟。

她此来飞云堡的目的就是要用威逼利诱的手段,把鹰爪门收归自己麾下,好凭借淮河天险,再加上鹰爪门这一地头巨蛇,把五皇子朱由检和武凤楼等人置之于死地。如今见正主儿已到,她眼珠一转,突然纵声狂笑起来。

乘邱氏四兄弟莫测高深之际,侯国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冲着邱龙眠问道,“听庄丁所报,你就是威震江淮一带的铁指鹰爪邱大掌门了!”

邱龙眠轻声答了一句:“不敢当,正是小民。”

侯国英反后一指他的身后,冷然说道:“这一位是人称小诸葛的三堡主了?”

邱龙吟朗声答道:“正是在下。”

他比他的大哥­精­明,知侯国英既称女魔王,手段肯定毒辣。明知夜猫子进宅必无好事,可是无事要胆小,有事要胆大,天塌下来非得接着不可。所以,他静中观变,考虑对策。又见侯国英带人不多,不象真打算把邱人俊捕走,才在答话中软中含硬。

侯国英聪敏过人,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她知邱氏四龙就数邱龙吟狡猾,毫不理会他的无礼,却向邱龙眠道:“邱掌门,下官虽蒙皇上恩典,授以锦衣卫总督之职,可我这个总督和历任总督不同。因为我也是武林中人,就连录用的锦衣卫士也大半来自江湖。所以,我对江湖朋友向来怀有好感。即便是牵连上案子,我也尽量往轻处给拾掇。除非好朋友逼得我下不了台,我是不会做绝的。拿令郎来说吧,光凭他这花间浪蝶的雅号,不需查有实据,本督就可以把他处以极刑。三堡主,我说得不算过分吧?”

饶是邱龙吟有小诸葛之能,对侯国英这种咄咄逼人的问话,也难置辩。此刻,他不得不答了一声:“是。”

侯国英的语气陡然低沉了下来,说道:“不瞒列位,本督师出铁扇帮。恩师于和与贵派上代掌门人素来友好。令郎的案子虽经各州府一再上详,都给我压了下来。我知道邱氏四龙向无大恶,只要对少堡主严加管束,不再继续为害世人,纵令我为此受些牵连,为了师门渊源,我也认了……”,侯国英说到这里,故意放缓了话头。

邱龙吟见事有转机,抢着谢道:“多谢大人厚谊,我邱氏满门蒙恩感德,永志肺腑。可是,大人怎么又把舍侄绳之以法了呢?”

侯国英要的就是他这一问。她突然玉面含霜,呈现了一团怒气,就是那一双秀丽的双眼也激­射­出一丝杀芒,恨声斥道:“我好意远道来此,一叙武林渊源,并令四堡主唤他出来相见,哪知他狼子野心,狗胆包天,竟敢对我也骤下杀手。要不是下官尚有自卫之能,早已惨遭毒手。现在,四位堡主皆在此对,请还下官一个公道。”话未落音,已缓缓地打开了那把杀人利器天罡宝扇。

这句话出口之后,不光掌门人邱龙眠父子关心,就连一向足智多谋,权诈多端的邱龙吟也暗暗心惊。心想:这一下子完了!

邱龙眠惨然一叹,无话可答。他回过头来扫了二弟邱龙图一眼,意思是问他这话可真。

邱龙图默默地点了一下头,证明确是如此。邱龙眠后退一步,垂下双手,凄然说道:“劣子罪有应得。小民亦有不教之罪。请大人开天地之恩,就地将其诛戮正法,勿使其恶名远播江湖,小民等当没齿难忘大人恩典。”说罢,跪了下来,他的三个兄弟也慌忙跪下。

侯国英见鹰爪四龙齐齐下跪,嘴角旁的肌­肉­微微跳动了一下,沉声说道:“既然贤昆仲知我苦心,使我不至于获罪朝廷。本督感谢你们的贤明,竟然大义灭亲。为了武林道义,我冒险赏他一个全尸吧。”

侯国英也真会演戏。这一句话宛如睛天霹雳,震得邱氏兄弟直如冰水浇须,一齐打了一个寒颤。侯国英猛一挥手,重声喝道:“晏日华,点他的死|­茓­。”

她嘴中喝令晏日华行刑,两只眼却死死地盯着邱氏四龙,防止他们情急拼命。可怜飞云堡四家堡主就只邱人俊这一根独苗,见他马上就要惨死在面前,何尝不想拼命抢救?

但晏日华已长剑出鞘,四名锦衣卫虎视眈眈,侯国英一把阎王扇不光抖开,而且拇、食二指已按住绷簧,只消一甩手,三十六支夺命追魂阎王钉正好笼罩住四龙的全身。他们稍动一动,就将亡家灭种,整个飞龙堡必将荡然无存!鹰爪门四条顶天立地,显赫一时的武林高手,就这样慑服于侯国英的魔掌之下,束手待毙。

邱人俊绝望地惨呼一声:“饶命!”直令四人摧肝裂胆!魂散魄销。

晏日华并起的两指,眼看就要点实!侯国英突然叫了一声:“且慢!”,晏日华应声放回手来。

这一声,不光邱人俊象从鬼门关赦回,邱氏四龙被吓飞的真魂也重新归窍。只见侯国英“叭”的一声,把扇子一拢,左手猛挥,似乎很费力地从牙缝中进出两个字来:“松绑。”

话一说完,人也跌坐在金交椅上。

女魔王的这一连串做作,连她的心腹人物晏日华也不由得冷气直冒,暗暗对侯国英的权术胆战心惊。

可这“松绑”两字传人飞云堡人的耳中,不啻是给咽气的人陡然服下灵丹妙药,一听之下,无不­精­神一震。

晏日华已手起剑落,割断了邱人俊身上的绳索。爷儿五个齐齐跪倒,叩谢侯国英的饶命之恩。

侯国英一一搀起,喟然一叹说:“我虽释放了邱人俊,可他的案卷尚在锦衣卫存档,不会消失。本督一旦离任,令郎还会大祸立至。不是我小觑你们鹰爪门,锦衣卫内可是藏龙卧虎之地,光一毒、二剑、三僧、四煞、五鬼、六怪、七凶、八魔不算,九千岁身边还有贴身四卫,镇宫八将,巡查十八彪。收拾个把江湖门派,岂不是举手之劳。”

一番话,说得邱氏兄弟凛然­色­变。到底是邱龙吟­精­明,他从侯国英口中好象已领悟了什么,试探着问道:“侯大人,你人情做到底,能否指给我们兄弟一条生路?”

侯国英见时机已经成熟,看了晏日华一眼。风流剑客立即取出四张锦衣卫空白公文,放在桌上。邱氏四龙也是老江湖了,见此岂有不懂之理?立即填上四人的名字,捧给侯国英。

她连看也不看,就示意晏日华收下,又发给四人每人一块腰牌。

四人既成了锦衣卫士,侯国英就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忙重新以属下之礼参见。又准备了一桌丰盛酒席,款待这个权诈多变的女魔王。

吃饭中间,侯国英才正式宣布:由四龙立即封锁淮河各个渡口,并多派眼线,侦察五皇子的动静。邱龙眠只得一一遵命。

晏日华乘机说道:“邱兄,你蒙小爷恩赐,已列入一等锦衣卫士。就是三位令弟,也被列为二等。这可是极大的荣幸呀!要知道,多少兄弟出生入死,流汗洒血,熬上十年八载,也爬不上这个阶梯呢。

更何况令郎能不能取消罪案获得重生,就在此一举了。不然的话,就连小爷也不好在九千岁面前自圆其说。好在,你们鹰爪门在淮河两岸势力雄厚,五皇子的护从人等又极少,望你一击成功,为锦衣卫树立功勋。”

邱龙眠知鱼已吞钩,不容他不死心塌地地效命侯国英。鹰爪门和无极派素有嫌隙,乐得借这个大靠山和先天无极派一拼高低。更何况一级锦衣卫士官职虽然不大,可和总兵、副将都可以平起平坐,副将以下的将官皆可以呼唤使用。一个江湖人物能爬上这等位置,也就不负所学了。

所以听晏日华一说,他立即献计道:“临淮离凤阳不远,如果他们毁在淮河两岸,飞云堡首先被嫌。不若今晚定更以后,叫龙吟率领老二、老四、人俊,会同我一个住在凤阳府的师弟张平,乘行宫护卫松懈之机,入宫行刺。只要杀死了五皇子,武凤楼等人就会树倒猢狲散。然后倾我们全力,消灭先天无极派,岂不易如反掌?请小爷定夺。”

侯国英一听,当即赞成,并且指示说:“五皇子身旁,只武凤楼一人可畏,其余皆江湖末流。行刺之事,怎能大举而去?那样,反而误事。依我看,二堡主机智无比,少堡主轻功绝伦,由贵门下张平熟人熟路率领,行刺不难得手。我叫晏日华准备赏格,静候三位的好音。你们商量着办,我要退席了。”

侯国英异常轻快地走出了大厅。邱龙眠等四人相送,被侯国英阻住,只有风流剑客一人默默护送。来到一处很幽雅的三间静室以内,晏日华听听四处无人,只有跟来的几个卫士分守各处,就小心翼翼地说道:“小爷,你怎么只叫他们去两个人,岂不是白白送死?我反复冥想,猜不出小爷的用意何在。”

侯国英冷笑一声说:“晏老二,你笨蛋透顶!没有仇恨,哪来的力量?鹰爪门下遍布江淮各地,很有几个人物,势力雄厚得很。他们虽与三鸟有些嫌隙,但没有多大的梁子。大不了是白剑飞要追寻采花­淫­贼,只要邱人俊不再胡闹,这梁子不解自开。因此……”

侯国英的话还没有说完,风流剑客晏日华早已一拍脑袋,一脸谄笑地讨好说:“小爷,你老英明!我算服了你啦。邱人俊这小子只要死在武凤楼之手,就断了邱氏门中一线香烟,鹰爪门非倾全力对付武凤楼不可。小爷真不愧是女中丈夫,远胜须眉。”

侯国英脸­色­一变,冷冷地叱道:“怎么,我被你捧了一会子,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丈夫而已。”

晏日华深知这位顶头上司的厉害,知道自己一时失慎,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忙赔笑说道:“大人,你还没听卑职说完呢。我是说小爷不愧是女中丈夫的——这个,这个大丈夫!”

没等晏日华把话说完,侯国英双娥微蹙,不显山不露水地说:“你去盯着他点儿,有事急报。”说罢,转入内间。

晏日华哪敢再行饶舌?忙不迭地退出静室,严令几个锦衣卫士小心防护,才又回到了大厅。这时,铁掌神抓和花间浪蝶爷儿俩已结束停当,正领受掌门人邱龙眠的交代。

晏日华一到,邱龙眠忙站起让坐,并最后嘱咐道:“一切小心,事成后不要直接回来,可用迂回的路线转回飞云堡,不要让任何痕迹落入外人的眼中。如有疏漏,立即灭口。”

邱龙吟、邱人俊遵命而出,早有庄丁带来马匹伺候。爷儿俩飞身上马,向凤阳府奔去。

路上,邱人俊向三叔说道:“张师叔素厌孩儿,我看不去约他也罢。”

邱龙吟面­色­微沉,责道:“俊儿,你一向少受管教,才致有今天的恶果。你爹爹当日如听信你张师叔所言,也不至于弄到如此不堪的地步。见了面磕个头,说几句改过的话,你张师叔焉能和你小孩子计较。”

邱人俊知三叔一向疼爱自己,加上他一向狂傲,对武凤楼一个初出道的娃娃如何能放在眼中?遂撒赖说:“我就是不去!要去你去好了。”

邱龙吟只当他是任­性­之言,也未在意。不料赶到凤阳城外,邱人俊还真抠上了,说什么也不去张平的府舍。邱龙吟有大事在身,无暇与他计较,只安排他先去行宫了望侦察,一定等自己和张师叔赶到时再一齐下手,使行宫内猝不及防。

邱人俊应声,“是啦!”邱龙吟便匆匆离去。

邱龙吟走后,邱人俊立即往行宫奔去。他如此心急的原因有二:一是急于立功赎罪,也免得藏头缩尾,不敢见人,二是见父叔皆当上了锦衣卫士,从此耀武扬威,成名露脸。他也想一举成功,弄个一官半职,好在人前卖弄。加上又轻敌太甚,所以才轻率地决定只身涉险。

哪料刚刚来到行宫外面,正想腾身跃过那道护宫河,猛然脚下一绊,身子陡然一斜。忙不迭地一个“紫燕穿柳”斜斜地蹿出七八尺远,才拿桩站稳。

一气之下,扭头往失脚处看去,月光亮如白昼,竟然没有发现一点儿什么能绊住自己的物件,不禁吓了一跳。正自悚然,猛听一个沙哑的嗓音说道:“这小子稀松得很。我懒得出手,让给你个小馋猫吧。”,话是走着说的,话未说完,人已走远。接着,草丛一分,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双手掐腰,正拦在邱人俊面前。

邱人俊倚仗一身家传的大力鹰爪功,在江湖上很为骄横,虽栽在白剑飞、江剑臣手下一次,几乎废命,但到底被他逃出了活命。事后,他还到处宣扬,借五岳三鸟的赫赫威名炫耀自己。哪料今日一照面,就人不知鬼不觉地被绊了一跤,几乎来了个嘴啃泥。现在那个绊自己一跤的高手已然走去,留下一个黄口小儿挡在自己面前,那不啻是拿自己一文不值!

他羞愤交加,双臂一震,两只形如鹰爪的怪手,猛向小孩的双肩抓去,打算一举抓碎他的两肩琵琶骨,再顺手砸碎小孩的天灵盖,好出出自己的一口恶气。就在他双爪暴出之际,只见那个小孩两只掐腰的小手猛然双臂交叉,巧搭十字,奋力向他的双爪迎来。

邱人俊心想:“你小子这不是以卵迎石吗?”他诚心要小孩的命,又猛加两成功力,几乎是全力施为。

“噗哧”一声,四手合实。邱人俊猛觉奇痛钻心,功力全泄,双手掌心的劳宫|­茓­已被利器一齐扎透,从两个血洞中鲜血直流。

原来这小孩的双手之中,各扣了一支丧门钉。他等于拼尽全力硬往锋利的钉尖上拍去,焉有不扎穿之理?邱人俊还有真股子狠劲儿,尽管双手伤处痛入骨髓,却腾身而起,双脚齐飞,分踢小孩左右|­乳­泉|­茓­。小孩好象早就料定他会情急拼命,不等他双脚踢到,已一个“金鲤倒穿波”倒纵一丈开外,同时手中两支丧门钉也电闪打出,直­射­邱人俊的双目。

邱人俊逼得倒翻跟头,向后面落去。忽听身后一个语冷如冰的声音说道:“万恶­淫­贼,你的大限到了!还敢临死挣扎吗?”

他猛然一惊,短剑出鞘,人未转身,已“风扫残云”,向身后扫去,跟着人也转过身子来。这才看出身后的人,正是自己畏之如虎的追云苍鹰白剑飞!顿时吓得真魂出窍,知道这条命是保不住了,刚想夺路逃走,一支判官笔已从后心扎入。

白剑飞怒喝一声:“留下活口。”

身后一个清脆的童子声音气道:“这小子该死一百次,他活不成啦!”判官笔一抽,死尸栽倒地上。

白剑飞“唉”了一声,小娃娃已噘起小嘴道:“二爷爷,你也太难说话了!杀这么个恶人都不叫杀个痛快,还讲什么‘杀恶人即是善念’?”

白剑飞“噗哧”一笑说:“偏你小子话多。不留活口,怎么审问口供?”

这时,缺德十八手李鸣走了过来,小孩得意地向他喊道:“师父,你的这一招真灵,一上来我真担心对付不了他呢。臭­淫­贼的大力鹰爪功还真不含糊,要是硬碰硬地对着­干­,我顶多能撑他十招,非毁在他手下不可。我说师父,咱这一神招得有个名儿吧。”

原来,用丧门钉扎穿邱人俊双掌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剑臣收的徒孙、武凤楼的徒弟,小神童曹玉。他用李鸣的缺德招数巧胜了邱人俊,还逼着李鸣给起个招名。

白剑飞又好气又好笑,硬绷着脸斥道:“小玉子,你不是楼儿的徒弟吗?怎么又叫鸣儿师父了?”

曹玉小脸一正,肃然说道:“二爷爷,古时不是有一字之师吗?我不光学会了一招,还打胜了­淫­贼邱人俊,我该不该叫二叔师父?”

白剑飞道:“那也不能认两个师父。”

曹玉道:“二爷爷,俺师父还有三个师父呢。”

一句话说得白剑飞再也忍俊不住,咧开大嘴笑了起来。

李鸣向曹玉一挤眼,抢着喝道:“孺子太不懂礼!现有二爷爷在此,哪有为师说话的余地。还不请教你二爷爷,等待何时?”

小神童还真听师父的,立即抢步叩头道:“请二爷爷指教。”

白剑飞知道是李鸣这缺德鬼出自己的洋相,刚想骂人,忽听有人说道:“武林拼搏,如同打仗,向来是以智巧取胜。这一招确属神奇,理应有一个恰当的名称。”

白剑飞一抬头,只见五皇子朱由检由武凤楼、冉兴二人陪着,笑吟吟地站在身后。大家正要上前施礼,朱由检正­色­说道:“我已三番五次要大家当朋友相处,不必拘君臣之礼。白老英雄领头,回头非罚不可。”众人只得作罢。

小神童灵机一动,笑着说道:“千岁既然夸好,就请千岁爷给俺爷们那一招赏一个名称吧。”

白剑飞一听,不由得大吃一惊。他知道五皇子外和内刚,自尊心特强,虽相处不长,已知之甚详。这种胡闹的打法,哪能起出什么招名。这不是难为信王千岁吗?要是真被小神童给问住了,信王的金面该往哪摆?这还了得!

刚想用话岔开,五皇子已哈哈一笑说:“小玉子真会难为人。好!我看这一招就叫‘愿者上钩’吧。”

白剑飞不由得脱口赞道:“好一个‘愿者上钩’。”小神童曹玉更是喜得拍手雀跃。

正当大家欢喜之际,武凤楼突然腾身而起。与此同时,白剑飞右掌一抓,左掌一挥,五皇子陡觉身子被一种柔和的力道托住,被托出一丈多远方才落地。武凤楼已象一只大鸟向一处深草丛中落去,草丛中立即蹿起两条黑影,两口明晃晃的利剑分别向武凤楼的要害刺来。

武凤楼一声轻啸,一式“春云乍展”,两只手掌分抓二人的腕间,强逼二人撤招。这两个偷袭者也果然厉害,略一矬身,又连续攻到。月光下,两条寒光裹住一条淡影,狠斗了起来。

五皇子着急道:“白老英雄,快派人去援助武皇兄。”他长在京师,深居皇宫,虽曾见过一些搏斗,何曾有今晚武凤楼力敌二人这般的凶险?因此,急呼白剑飞派人救助。

白剑飞微微一笑说:“两个鹰爪门下,绝讨不了好去。为了无愧江湖道义,我们绝不以多为胜。就是玉儿杀花间浪蝶,也没有人上去帮忙呢。夜风甚凉,请千岁回宫吧。”

五皇子哪里肯走?又有白剑飞在侧,乐得见见风险。忙再看时,只见武凤楼凭着一双­肉­掌,已把二人逼得手忙脚乱。这时,他陡然一声长啸,立掌如刀,出手招数全按五凤朝阳刀刀法。虽是以掌代刀,却是式式险狠至极。

一招“鬼卒捧簿”,按下了一个人的利剑,跟着一招“阎王除名”正扫中对方肩井,震得那人“哎哟”一声,急退数步。

另一个利剑一抖,急扑上前,拼死硬挡,救护同伴。而受伤那人却乘机钻入草丛之中。

少了帮手,剩下的那人更不是武凤楼的对手,三招未过,掌中利剑已被武凤楼击落在地。他拢指成爪,急袭武凤楼的胸前大|­茓­。其实,这是一个虚招,只求武凤楼退后一步,他就可以飞身逃窜。

哪知武凤楼双目如电,早已看穿他是欲退反进,冷然一笑说:“朋友,你走不了啦。”

右手一招“天翻地覆”,格开了他的双手,左手已扣住了他的肩头。微一用力,那人已疼出声来。

武凤楼随即收回手来说:“看样子尊驾也是鹰爪门下有名人物,别丢了你们开派祖师和上一代掌门人的威名,我武凤楼不会叫你难堪的。”那人已羞得低下头去。

这时,白剑飞与小神童已走了过来。白剑飞“哎哟”一声说道:“张老兄,你一个大好人,怎么也趟下了浑水,跟着他们欺君犯上起来。”

原来和武凤楼拼斗的,就是一步来迟,邱人俊已惨死当场的邱龙吟和张平二人。邱龙吟叔侄情切,痛心拼命。张平也是见掌门师兄爱子惨死,同仇敌忾,双双抢攻。

邱龙吟早已从月光下看出有一穿黄袍的少年,知是五皇子朱由检,抖手三支铁莲子偷袭而出。被白剑飞看出,接下了他的铁莲子,反手用­阴­掌把五皇子送向一旁。

张平只知三师兄传掌门人之命帮助对付无极派,可并不知行刺五皇子。如今听白剑飞说他欺君犯上,他秉­性­耿直,为人刚正,如何肯服?愤然说道:“白剑飞,我张平不才,闯荡江湖十数年来,自信还未给祖师爷丢脸。咱们两派之间有梁子,这是帮派之争。我张平再艺业低下。不是你们的对手,我赢不起,还输不起吗?既然落在你们手中,杀剐存留,悉凭尊便。这也不能算是欺君犯上吧!”说罢,冷笑不止。

白剑飞面容一正说道:“张兄,你在江湖上尚无恶名,反而落个赛专诸的美号。这说明你素有孝名,孝者必忠。可是,你知道那穿黄袍者为谁吗?”

直到这时,赛专诸张平才看见一伙人当中有一个穿黄袍的少年,顿时吓得变了颜­色­。须知,明清两朝,黄|­色­服装是代表神圣不可侵犯的皇权。近日来,听说五皇子前来祭陵,这少年既穿黄袍,那他肯定是帝王贵胃了。

何况,他也看见邱龙吟三颗铁莲子是打向这个少年的。一惊之下,竟口吃起来,连着吐出了“这,这,这……”三个这字。

白剑飞严厉地说道:“这就是当今的御弟,信王殿下。你协同那邱家老少行刺王驾,罪该灭族,还敢说不是欺犯上吗?”

张平大惊失­色­,扑通跪倒,连连叩头,口称:“王驾千岁,犯民罪该万死。望千岁念犯民受人蒙蔽,不是诚心,天大死罪由我一人承当,兔累我的全家老少。犯民纵死九泉,也感皇恩浩荡。”说罢,又连连叩叩头哀求,以致额上流血。

五皇子袍袖一展,白剑飞已喝令站起,说道:“千岁已开隆恩。不过,你可得把详情禀明。”

张平诚挚地说道:“我实是不知细情。今晚定更以后,邱龙吟拿掌门人令符,要我协同对付几个无极派人物,并嘱不需按江湖礼节,一经照面,立下杀手。我又见少堡主已陈尸在地,才有刚才的一场死斗。不过,江湖恩怨,绝不至于如此下毒手往死里招呼。而且掌门师兄也不是怙恶不悛之人,这倒叫我猜测不透了。如千岁和白二侠信得过我张平,我可立即赶往飞云堡,查清隐情,据实禀告,以报千岁的鸿恩,再领应得之罪。如千岁不信,可先派人抓来我的家口,以作人质。”

五皇子看了白剑飞一眼,白剑飞示意可行。信王这才一抖袍袖,沉声道:“小王既信,何需人质?望老英雄速去速来。”

张平感激流涕,再拜叩谢,一声“告辞”,飞驰而去。

吴孟明指挥手下人掩埋了邱人俊的死尸,大家回到行宫正殿中落座。曹化淳带领小太监送上夜宵,正要请大家就餐之时,人见愁李鸣击手而起,连说:“糟啦!”众皆愕然。

白剑飞猛然醒悟,脱口说道:“是糟了!怎么就把侯国英给忘了呢?凭她的手段心胸,加上这一次失败太惨,她非急于调集人手,另施毒计不可。鹰爪门可是一个江湖大派,人手众多,又因采花­淫­贼邱人俊之事,与无极派素有嫌隙。女魔王只要稍施权术。必为她所用。

看起来,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张平此去,只怕凶多吉少。”

说到这里,转对武凤楼道:“千军万马并不可怕,他们绝不敢明目张胆来害千岁。只有江湖人物,叫人防不胜防。你和李鸣、曹玉、速速去追张平。我护千岁御驾秘密起驾回京。你只要盯死侯国英,千岁就不会遭受风险。我沿途发出暗号,召集本门徒众随时听候调用。你等可按我的指示互相配合,速速行动。”

武凤楼一挥手,李鸣曹玉已飞出殿外。这一耽搁,和张平的距离已大大拉远。

且说张平叩别了信王,连家也未回,把轻身术提高到极限,如飞而去。路上反复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方面暗恨邱龙吟哄骗自己欺君犯上,犯下灭门大罪,另一方面不禁敬佩先天无极派的神奇武功。武凤楼一个二十岁不到的江湖后辈,竭自己与邱龙吟二人之力,竟败得那么惨,要不是人家手下留情,自己早已横尸荒郊。同时,更加感激五皇子心胸宽广,皇恩浩荡,对自己这个为虎作伥的江湖人竟然如此信任。

反复思考,更促使他加快了步伐。一个更次左右,张平已来到了飞云堡总舵。喊开了堡门,由堡丁带路,赶到了大厅。

只见四龙齐在,邱龙图、邱龙啸怒目握拳,邱龙吟已用绷带把伤臂吊在胸前,掌门大师兄邱龙眠俯首踱步,好象举棋不定。

张平一步跨了进去,四个人一齐抬起头来,而且全是一怔,象是认为不应该回来的人突然回来了一样,很为惊讶。特别是三师兄邱龙吟,更是张惶失措。

张平并不理会,抢步上前,单膝点地,口称:“掌门师兄在上,小弟张平参见。”邱龙眠伸手搀起,凄然说道:“听三弟讲,贤弟万难生还了。不料,你竟能逃脱了一死!说说后来的情况吧。”

张平用眼扫了一下厅外,见堡中的丁勇都离得很远,就严肃地说道:“掌门师兄,三师兄用本门令符传谕小弟,对付先天无极派,小弟自当禀遵。哪知事实却不是这样,而是去行刺当今御弟信王千岁。我为本门的利害关系,斗胆动问,这件事情是掌门人的主张,还是三师兄假传令谕?还有,­干­这种大逆不道的犯罪勾当,是受何人指使?我身为鹰爪门弟子,明知出言惹祸,却不得不讲。请掌门师兄明示。”

邱龙眠一向对张平另眼看待,师兄弟之间感情甚笃,见他活着回来,很为惊喜。可听张平这么一问,他另有苦衷,如何能实言相告?只好应付过去再说。

略一犹豫,立即答道:“事关本门机密,你不要多问,反正早晚会告诉你的。”

张平仗着和师兄情谊深厚,哪肯就此作罢?更加回去无法向五皇子交代,就跟上一步,恳切地说道:“请掌门师兄一定说明真相!这可不是武林恩怨和一般的派别之争。请掌门师兄详察。”

邱龙眠知侯国英生­性­善疑,怕她派人监视,见师弟不识高低一味追究,随即把脸一沉,说道:“时机未到,你不应知晓,不准多问,快退下去休息!”

张平知再也问不出结果,面容一惨,悲声说道:“既然掌门师兄拒绝说明,为了本门荣辱,小弟只好叩请二位师叔出头­干­预了。”

邱龙眠一丝天良发现,沉吟下来。邱龙啸已横身一拦,低声叱道:“张平!你身为鹰门十大弟子之一,竟敢目无掌门,我要拿下你治罪!”双掌一错,矮身攻击。

张平身形一闪,叫道:“四师哥,小弟一片血心报效师门,请不要多疑。”嘴中说着,已化解了邱龙啸攻来的招数。

邱龙啸勃然大怒道:“你敢还手?我废了你。”说罢,上抓咽喉,下抓环跳,恨不能把张平立创掌下。

张平知道厉害,再不见机,非丢掉­性­命不可。这时,他知邱氏四龙已走入邪道。一面闪避,一面寻机脱身。同时嘴中说道:“四师兄请住手,听小弟一言。”

骗得邱龙啸手下稍缓,张平已一个“|­乳­燕穿帘”蹿出了大厅。邱龙眠尚未发话,邱龙吟已低吼一声:“留下他,莫让走脱。”

张平身形陡转,苦笑一声说:“恕小弟失礼。”刚想拧身上房,猛然右肩一沉,一把天罡扇正好压在琵琶骨上。接着一声冰冷的低语钻入耳鼓:“你还走得了吗?”

“喀嚓”一响,一条右臂已被生生地了卸下来。同时后心一紧,已被人抓了个正着。接着,身子被抛球似地甩入了大厅。邱龙啸抢步上前,把没受伤的左臂一扭,扯往背后。张平把眼一闭,只好任凭发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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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宝刀怒挥 飞云堡力挫二鬼 侠影迭现 宿州府智迷女魔

出手制住赛专诸张平的,正是隐身窃听的女魔王侯国英。

她的身手是何等敏捷!随着被抛入大厅的张平身后,她也进入了大厅。风流剑客晏日华已率领四名锦衣卫士,守住了厅门。

侯国英两只秀目,寒芒如电,利剑似地扫向了邱龙眠,缓缓说道:“邱掌门同门情深,堪为武林楷模。”

邱龙眠心头一寒,颤声答道:“龙眠动作呆笨,几乎被他逃出手去。”

侯国英还是慢条斯理地说:“本来吗,师兄师弟,怎么下得了手?”说到这里,突然把脸一寒,沉声叱道:“你因循手软,几乎误了我的大事!晏日华!”

晏日华慌忙进来答道:“卑职在。”

侯国英说:“邱龙眠效忠不力,降为二级卫士,记大过一次。如再违犯,定予严惩。给他换过腰牌。”

原来锦衣卫分为四等,腰牌颜­色­也分红、黄、蓝、白四­色­。晏日华给邱龙眠换了腰牌,又退出厅外。

侯国英走到张平面前,格格一笑说:“看起来,你还真有一腔忠君报国之心哪。朱由检给了你几品官职?你谢恩把额头都给磕破了。”

这侯国英确实是聪敏过人,判断如神。她一眼就看出除去自己卸掉了他一臂外,张平浑身无伤,那么头额流血,必是朱由检赦罪,他感恩叩谢所致。

由此一点来看,她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材。如用之于正道,确可以治国安邦,放之于江湖,亦可为武林放一异彩。可惜错走了道路,投靠于­奸­阉魏忠贤门下,结果落得个悲凉结局。此是后话,按下不提。

侯国英一句话刚问出口,就见一个堡丁飞快进厅,单膝点地禀道:“接眼线火光传讯,有三个夜行人,功力不弱,往本堡方向扑来。”

侯国英一听之下,突然伸手,连点了张平四处死|­茓­。

邱龙啸失惊撒手,张平已横尸厅上。

侯国英这一突然举动,不光邱龙眠、邱龙图二人惊得脸­色­大变,就连权诈成­性­的邱龙吟也惶然失措,堡丁们更是面面相觑。邱龙眠到底是师兄弟一场,刚一挥手让堡丁们拖出去掩埋,侯国英喝道:“慢着!快取担架,把他放在上面。”

众人正不解其意,候国英已转向邱龙眠吩咐道:“你手捧鹰爪门令符,速速去请贵门中硕果仅存的两位师叔,对付来人。”

邱龙眠取出令符,刚想走出,侯国英用天罡扇一隔,目视张平死尸,含笑问道:“邱掌门,你见了令师叔,说张平是何人所杀?”

邱龙眠已领教了侯国英的手段,一听此言,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低声答道:“张平死于先天无极派之手,请两位师叔出面报仇。”

侯国英哈哈一笑说:“这就对啦!晏日华,给邱掌门重新换过金牌,恢复他一级卫士。事成之后,另有重赏。”邱龙眠诚惶诚恐,捧符退出。

侯国英差走邱龙眠之后,又向邱龙吟命令道:“三堡主,你率领二、四两位堡主守住大门,一定缠住来人,直到鹰爪门二位师长到来。死伤再重,不准放进来人。”邱龙吟左臂虽伤,也不得不勉强再战,听令答应了一声,和二哥、四弟一齐往堡外迎去。

晏日华见飞云堡的人已经被支出,低声说道:“小爷,你老这一招虽然奇绝,但不知那两个老家伙能替咱卖命不?”

侯国英想也不想地答道:“肯定能。我早已把过他二人的脉搏。号称淮上双鬼的老大,叫鬼影子甘飞,他生­性­贪财,而鬼爪子甘翔又极好争名。这两种人很好对付,投之以名利,准能为我所用。可这两个老家伙的武功,却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鬼影子轻功绝技惊人,暗器歹毒,鬼点子又多,心黑手辣,谁惹上他,准没有好处。鬼爪子内功­精­湛,七十二式大擒拿手神鬼莫测。要不是想钓这两条大鱼,光凭邱家这四条泥鳅,我犯得上下这么大工夫?最妙的是二鬼和徐州子房山黑白双判最为投缘,武林中人合称他们为二鬼双判。只要诱他二人出头,胜了更好,如若败了,双判必然出头。那么,武凤楼不毁在二鬼之手,则必毁于双判手下无疑。我们坐收渔人之利,岂不快哉!”

晏日华闻言,不由得对女魔王更增了一层敬畏,当下连声称赞,诺诺而退。恰在这时,邱龙眠领着两个瘦小­干­枯的老者走了进来。只见二人生得一模一样:身长不过五尺,骨瘦如柴,面黄如蜡,形同僵尸,乍一见能吓人一跳。不知道的人,谁也看不出这两个形如枯稿的老者,就是江湖上闻名丧胆的淮上二鬼。

侯国英最会量人裁衣,一见二人进来,忙双手一拱,朗声说道:“下官有幸,得会二位高人。二位前辈声震江淮,侯某特来领受教诲。”

淮上二鬼早已从师侄口中得知侯国英的来历。如今一见面,人家以一个堂堂的北京大内锦衣卫总督的身分,对自己这两个江湖人物如此尊敬,真是大出意外。别看他二人在江湖中地位很高,武功也是拔了尖的好手,可和侯国英这样的朝廷大员打交道却是头一遭,而且又对他们以前辈相称?直把两鬼折腾得头晕目眩,不知所以。静了一下神,才同声说道:“侯大人乃朝廷重臣,如此称呼,小老儿实在担当不起。”说罢,就要大礼参见。

侯国英趋前阻拦说:“下官素好武术,可惜至今未­精­。想请二位前辈即日随我进京,住锦衣卫,作我们的教习。各领双俸,下官每月另有奉赠。二位前辈如若推托,必是以为我们锦衣卫不足承教。万望前辈依允。”

侯国英也真叫厉害,她为了笼络二鬼双判为她卖命,竟玩了这么一个花招,确实高明至极!

她一照面,先捧二鬼一通臭场,再说请他们作锦衣卫的教习,又特别用上了“我们”这一个字眼,那就意味包括她本人在内也要向二鬼讨教。武林中有“一日认师,终身为父”之说,那么,二鬼岂不成了侯国英的长辈?这样一来,使一贯争名心忒胜的鬼爪子甘翔喜得心花怒放。

接着,她又火上加油地说了一句“各领双俸,下官每月另有奉赠”,这又使贪财如命的鬼影子甘飞喜出望外。侯国英真把透了这两个老鬼的脉搏,怕他们不好意思立即答应下来,又添上一句霸王硬上弓的话:“如不答应,二位老前辈就是认为我侯国英和锦衣卫的人不足承教。”

请想,谁有那么大的天胆,敢说锦衣卫的人不堪受教呢?侯国英把路铺得好好的,淮上二鬼哪有不走之理?二鬼刚想客气两句,侯国英已一挥手说:“事情就这样定了!我立即叫他们补两份聘书来。”

说到此处,侯国英忽然口气一转,为难了起来:“二位老人家,先天无极派的人如此狂妄,我又不方便出面,只好请前辈们挡他一挡了。”

这就叫“端人的碗,服人管”,何况又听邱龙眠讲,先天无极派不光杀死了邱人俊,同时又杀死了赛专诸张平。别看邱人俊是上一代掌门人的孙子,也就是淮上二鬼师兄的唯一后代,他的被杀,二鬼倒不痛惜。只是张平被害,可确实触动了二鬼的心肝。

因为张平入门较晚,是二鬼代师兄传艺,二鬼又没收过徒弟,所以张平名义上是二鬼的徒侄,其实就是弟子!等于他俩的唯一传人。一旦被杀,叫二鬼如何不怒?

所以侯国英一说,二人就怒吼一声,首先蹿出厅去。侯国英等邱龙眠也相继出去之后,低声安排了晏日华几句,带领锦衣校卫隐在暗处,静静观战。

只见缺德十八手李鸣正和邱龙图激战在一起。邱龙图功力沉厚,不弱似乃兄邱龙眠。施展七十二式大擒拿手,抓、扣、撕、点、拿,招数又快又狠,迅如飘风。

可缺德十八手也真缺德,他把江汉双矮的成名杰作十八罗汉手拆开,反复使用,正着使是十八罗汉手,反过来是缺德十八手,再加上自己独创的奇招怪式,反而弄得邱龙图疑神疑鬼,看不出他的招式。

另一边,邱龙啸是鹰爪门下最为暴躁的人,又力大无穷,掌中有爪,爪中有拳,迅如疯虎,威势吓人。

可小神童曹玉自幼得祖父亲传,这一段又受武凤楼、李鸣指点,特别老一辈人物如白剑飞、江剑臣等,都被他缠磨着教了不少绝招。他又聪明灵巧,机智过人,功力自然大进。今天第一次遇上了邱龙啸这样的强敌,他认为是磨练自己的机会,­精­神倍增,逢招破招,遇式拆式,光守不攻,一味游斗。他人又小巧,身法轻灵,在邱龙啸的狂攻暴打之下,好象一时小舟浮沉在惊涛骇浪之中,真是惊险至极。

邱龙吟是败军之将,不敢言勇,说什么也不敢再去招惹三人中武功特高的武凤楼了。只是指挥着堡丁形成三面包围,死盯着武凤楼,只要见他一动!就不惜生灵涂炭,和堡中数百人一拥齐上。他心里只有一个意念,不论如何也要挡住三人,一直到两位师叔到来。此刻,侯国英的命令在他的心目中,简直是压倒一切的圣旨和王命。

正在这时,邱龙眠和淮上二鬼飘落当场。邱龙吟一声唿哨,邱龙图、邱龙啸一齐纵身退下。李鸣、曹玉见对方来了强援,也立即退回武凤楼的身侧。

鬼影子甘飞为了抬高自己的身分,好叫侯国英看重自己,现身之后就哈哈一阵怪笑,倚老卖老地说:“原来到飞云堡撒横的,是几个毛头小子!真真是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说到这里,突然把脸一转,向邱龙眠问道:“杀死鹰爪门下的,就是他们吗?”

邱龙眠也不知儿子到底被谁杀死,见侯国英对他们畏之如虎,知道厉害,便含混地把头一点,想尽快把他们赶走了事。

也是活该闹大,鬼影子甘飞这一句话,主要是问张平是不是这三人所杀,而武凤楼因为邱人俊确实死在无极派之手,怎能怕事不认。所以听鬼影子询问,见邱龙眠点头,他也就不屑开口质辩,算是默认了。

甘飞虽然贪财如命,但到底是成名几十年的人物,本来对几个后生小子,他还真不好意思以老欺小,可是,一听是这三个人杀死了赛专诸张平,情形可就不同了,怒吼一声:“撤野可恕,杀人难容。龙眠,你把三个小子废了。”

他多年不走江湖,当然不知道武凤楼的厉害。何况武凤楼成名江湖也只不过半年。对李鸣和曹玉,他就更瞧不在眼中了。哪知,他一句“把三个小子废了”还未落音,李鸣和曹玉已不约而同地纵声大笑起来,笑得是那么舒畅,就好像听了非常可笑的笑话似的。

这种笑声,意味着鄙视,意昧着轻藐。那鬼影子能忍受得了?厉喝一声:“一人一个,活劈了他们!”在他的喝令下,鬼爪子甘翔奔向了李鸣,邱龙眠扑向了曹玉,他自己也一步一步地向武凤楼逼去。

武凤楼虽然功力大成,可是见他们三人竟然不顾江湖中人耻笑,联手而出,攻击三个不同年龄的后生小子,他哪能不知来人是淮上二鬼和鹰爪门掌门?心中一急,激­射­而前,沉声道:“武凤楼不才,我想逐个领教三位前辈的武功。如等不及,三人齐上也行。”

武凤楼是怕李鸣和曹玉毁在强敌之手,所以才把三人一齐往自己身上揽。他认为自己这么一僵,三人一来不再去难为李鸣、曹玉二人,二来也不会一拥齐上,令人齿冷。

哪知邱龙眠报仇情切,二鬼又急于立功,三人闻言,相视会意,鬼影子甘飞哈哈一笑说道:“先天无极派门下好气派!恭敬不如从命。龙眠先上,我和老二再接着领教。”这不过是用车轮战法缠战武凤楼。

不料,没等武凤楼迎战,他身后已飞也似地抢出二人:一个是醉里乾坤曹鹏,一个是其徒铁枪赛霸王钱刚。武凤楼拦之不及,曹鹏已蹿了过去。

他非常感谢先天无极派,更钦佩武凤楼的为人。不放心武凤楼等人凤阳之行,才安排好了山村徒众,偕同钱刚追踪赶来。见武凤楼面临危机,遂挺身而出,代为抵挡一阵。武凤楼的心不由得向下一沉,因为曹鹏也是黑道中成名多年的人物,不好硬叫他退下来,只得静观其变。

邱龙眠乍见曹鹏,也不觉呆了一呆。不料这时鬼爪子甘翔已嘿嘿一笑,挡在邱龙眠的面前说:“醉里乾坤,你已多年没有音信,我还当你去­阴­曹地府了呢,不料,你还活着?来,咱哥们热乎热乎。”说罢,右手陡翻,已往曹鹏手腕上搭了下去。

曹鹏哪敢轻视?忙晃肩躲开。没容他还手,鬼爪子左掌如刀,已斜切向他的右臂,硬逼曹鹏接招。同时,右手又抓向曹鹏的小腹,一连三下杀手,闪电攻击。

只见曹鹏“弯腰Сhā柳”,迅疾闪开。身形一旋,连续踢出两脚,一脚撩­阴­,一脚踢胯,同时,双掌一翻,反撞鬼爪子的后心。

鬼爪子甘翔脱口赞声道:“好招!”一式“跨虎登山”,翻身献掌,三只手掌正碰在一起。掌风激荡,各退数步。鬼爪子大喝一声:“再接我一掌。”左手一圈,陡然推出。

曹鹏没想到他出手会这么快,猛吸一口真气,右手奋力一格。只听一声暴响,鬼爪子身躯一晃即止,曹鹏却又被击退两步。

甘翔双眼暴睁,吐气开声说:“还有一掌。”话未落音,右掌又猛击而出。曹鹏明知仓促接招,必更不支,但生死面前,哪容他迟疑?一咬牙,一招“推山填海”,硬向前一对。

哪知甘翔见曹鹏虽年近花甲,内力尚厚,知硬拼下去虽能赢他,但他要留着真力对付武凤楼。见自己这一急招果然引得曹鹏双手全力外封,灵机一动,陡然改变了主意。

他的掌法­精­绝,已达收发随心的境地。等曹鹏双掌封老,他反而一卸真力,右掌突然收回。借回掌之力,身躯狂旋,左手急挥,一招“分花拂柳”,气贯左臂,正击在曹鹏的右肋之上。”喀嚓”一声,肋骨已断,直震得曹鹏整个身躯飞出一丈开外。

武凤楼见状大惊,忙飞身过去,把铁笛仙曹鹏双手接住,见他已晕死过去。武凤楼怒目竖眉,刚把曹鹏放下,铁枪赛霸王钱刚和小神童曹玉已一条铁枪,一双判官笔,狠命地往鬼爪子身上递去。

鬼爪子一招得手,哈哈狂笑,闪开钱刚刺来的一枪,双手暴长,正好抓住小神童的一对判官笔,怪叫一声:“撒手!”

曹玉被他的真力一震,直摔出七八尺远,才滚地跃起。

钱刚乘机一抖铁枪,­阴­阳把一合,大喝一声:“拿命来!”一道耀眼的寒光,宛若乌龙出洞,直扎鬼爪子甘翔的软肋。

钱刚外号铁枪赛霸王,力大枪猛。更何况这一枪又是在恩师中计重伤之后,含恨全力击出,枪势更加迅猛,换了别人,非被一枪扎穿不可。

可淮上二鬼毕竟不是一般人物,鬼爪子甘翔侧身翻掌,用四两拨千斤之巧技,轻而易举地把钱刚扎来的铁枪按落地上。枪尖一落,竟把地面砸出一个土坑,鬼爪子乘机狂踏中宫,急走洪门,陡然一掌按在钱刚的左臂之上,只听“喀嚓”一声,可怜钱刚正在英年,为了替师报仇,一条右臂折断致残,铁枪落地,人也跌坐地上。

眼见鬼爪子甘翔连连重伤致残曹鹏师徒二人,武凤楼的两只朗目已充满了血丝。他一时大意,给曹鹏师徒带来了如此后果,情知难免受师门重责,暴怒之下,一反手,拇指微按,一声龙吟,五凤朝阳刀倏然出鞘。李鸣、曹玉各自扶住一个重伤之人,狠狠地盯着这一群鹰爪门下。

武凤楼厉声叱道:“姓甘的,亏你还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手下竟这般歹毒。血债要用血来还,快亮出兵器,我要剁去你的一双鬼爪。”

武凤楼由于出手略迟,致使曹鹏师徒为了援助自己而身致伤残,一改往日宽厚本­性­,一开始就亮出了五凤朝阳刀,并出口断言要剁去鬼爪子的双手。就让鬼爪子甘翔身经百战,历尽凶险,也不能不为他的凛然神威所慑,一丝也不敢大意。遂从背后抽出一支形如人手,上面满是倒刺,专拿敌人兵器的独门兵器铁佛手来。

出手就是一招“金豹探爪”,直向武凤楼的当顶砸去。中途陡然一斜,改抓肩头。不等武凤楼招架,又一翻一送,手形兵器的独指急点武凤楼的玄机要|­茓­。瞬息之间之一招三式,力猛势疾,诡异绝伦,只要对方眼神稍滞,哪一招都可置敌于死地。

武凤楼见他手段太辣,决心使其重创,等鬼爪子三式刚过,已一声轻啸,颤巍巍一红一紫两道光华起处,追魂七刀第一招“鬼卒捧簿”信手使来,平着刀身往前推去。

鬼爪子甘翔到底识货,一看这口刀滚滚一轮红日,五凤飞翔,心中一沉,知是武林至宝五凤朝阳刀,深知厉害,猛吸真气,硬把自己后移两尺。武凤楼恨他狠毒,第二招竟施展了七刀追魂中的第三招“阎王除名”,寒电逼人,罩体而去。

鬼爪子做梦也想不到一个不足二十岁的武凤楼,刀法竟然如此凌厉,知道光挨打非要命不可。随即右手一抖,铁佛手往五凤朝阳刀的刀身点去,想凭自己的­精­湛内力把刀荡开,再下杀手。

哪知追魂七刀一经施展,如长虹经天,暴卷而至。就从他的铁佛手点出之时,武凤楼已变招为“判官查点”,那削铁如泥的刀刃已截去了鬼爪子右手四指,铁佛手失落地上。

鬼爪子一伸左手刚想去抓兵器,已被武凤楼一招“恶鬼抖索”,切去了拇指。武凤楼虽然恨他歹毒,归根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两手仅去其五指,没忍剁去双手。

由于追魂七刀是一气呵成,几乎是一闪而过,鬼影子甘飞只是觉得一片寒芒罩住了甘翔的全身,他虽感不妙,但总觉得一个后生小子纵然厉害,也伤不了自己的二弟。等听到一声惨叫,再想出去相助,甘翔已失去了两手五个指头,应验了武凤楼剁去他双手的声言,甘飞才大吃一惊。

淮上二鬼,一个致残,叫他老脸往哪摆?遂塌肩抽剑,剑走偏锋。一招刚出,忽觉眼前一花,自己手腕一麻,已被一人扣住了脉门。

甘飞没看清来人长相,已闻到一股子酒气熏人。瞪眼一看,不禁吓得魂飞天外,原来扣住自己脉门的竟是少林疯子僧——醉禅师普度和尚?

这醉和尚与五岳三鸟中的钻天鹞子江剑臣是忘年之交,交谊特厚,想阻止江剑臣去青阳宫卧底走险,怕生意外,到处访查江剑臣的下落。俗话说,爱屋及乌,当然也无时不在关注着萧剑秋、白剑飞和武凤楼等人的行径。

在凤阳行宫外,就是他绊了­淫­贼邱人俊一跤。发现小神童已到,知行宫内已有防备,邱人俊保不住­性­命,自己又懒得再开杀戒,就拔腿走开。

直到又发现了曹鹏师徒,才又暗暗追踪而来。只是他好酒如命,晚到一步。见曹鹏和钱刚重伤,李鸣、曹玉二人救护,只剩武凤楼一人怎敌飞云堡人多势众?所以,等武凤楼刀削甘翔四指之后,鬼影子一出场,他便出手阻止。

当下,他一手扣位甘飞的脉门,另一只手一指邱龙眠说:“你小子真丢尽了鹰爪门的脸面!倾巢出动,愣是没敌往人家三个娃娃,二鬼头还断去了五指。我和尚越看越生气,你速速带你们的人马回去,两个老鬼由我照看。不听话,我和尚可是喝醉了认不清人。”

邱龙眠见败局已定,又怕武凤楼的宝刀厉害,见醉和尚已制住了鬼影子甘飞,乐得乘机下台,一声唿哨,带人回堡而去。醉和尚一使眼­色­,武凤楼断后,李鸣、曹玉各背一人向淮河方向赶去。

女魔王侯国英一看事情已成泡影,又气又恨,怒火中烧。风流剑客晏日华献计道:“飞云堡虽然受挫惨重,可没有损伤锦衣卫丝毫实力,小爷也不必痛心。我看武凤楼这三个小子带着两个累赘,离开一定不远。这可是千载难逢之机,咱们何不去拾下他来?那武凤楼可是老爷子指名要擒的罪犯呀!”

侯国英哼了一声斥道:“你想得倒好!头一个武凤楼的那口刀扎手不说,特别是那死和尚­阴­魂不散,咱们人手太少,偷­鸡­不成,少不得蚀米。我看鬼爪子决不能死心,按原计划到徐州张网去吧。”

晏日华哪敢再说?打发一个锦衣卫士去告诉邱龙眠,就跟着女魔王向徐州赶去。路上,侯国英忽然想起了什么,向晏日华问道:“你保举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晏日华一皱眉头说:“因为事情没有办好,我已挨了老爷子好几顿臭骂了。真是‘是非只为多开口’啊!”

侯国英饶有兴趣地问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竟然引得老爷子如此地重视?听说你已拿了老爷子的亲笔聘书去请了三次,都没有请到。”

晏日华苦笑了一下说:“不是三次,是九次啦!”

侯国英一愣,顿时勒了一下缰绳,使胯下龙驹放慢了脚步,很认真地道:“路上无聊,说说他的情况。我现在多么需要好的帮手,真想立刻见到他啊!”

风流剑客咽了一下唾沫,细声说道:“这个人住在黄山始信峰附近,和黄山天都峰乾坤八掌地行仙陶旺是忘年好友!向来不露庐山真面,经常易容,易容术非常神妙。

我奉九千岁之命连续监视了他三年。他衣食朴素,刻苦磨练,我怎么也看不出他所练武功的门派,似乎很杂,又似乎不可估计地博大­精­深。他独居深山,从不和外界接触,是一个绝对可靠的无门无派的世外高人,可惜就是不肯出山。”

侯国英问道:“你说了半天,他到底姓啥叫啥?年纪多大?你可曾印证过他的功夫?他难道永不出山吗?”

晏日华说:“他是一个孤儿,名叫水川。不明真实年龄。武功深不可测,无法估计。他一年只出来采购一次东西,还是用他猎取的奇禽异兽和挖到的名贵药材作为交易。真是廉洁到一文不取的程度。”

侯国英非常好奇地说:“如果你不添油加醋,这确实是一个奇才异土。我一定要尽快见到他,也一定要见到他的真正面貌!”

说罢,脸上陡现一种异彩,又掺杂了一种怅惘的神情。看得晏日华一怔,一股妒意袭上心头。

就在他们的数骑驰过之后,树林中陡然发出了两个争执不下的声音。一个低闷的声音说道:“这就是你混蛋加三级的掌门师兄要你去对付的两个人中的一个,我看你降服不了她。听我的话,不准去。”

另一个深沉的嗓音道:“我不信这个邪,也不愿违背师兄之命。一句话,非去不可。”

前一个人急道:“你敢不听我的?算我白疼你了。”

后一个人道:“国家兴亡,我岂能无动于衷?你真疼我,就得让我去。”

接着,只听前一个人一声悲叹,一切又归于寂静。

晏日华领先进入宿州,正好是中午时分。

他们所骑,皆是大内御苑良马,匹匹神骏异常,走在这不大的城池街上,很为扎眼。所过之处,几乎人人闪避,个个瞩目。晏日华一向奴颜婢膝护卫总督,虽然路人乱避,他因近日来先天无极派声威大震,更是时刻警惕,留心观察。

刚到十字街头,正想找一个酒馆打尖,一眼看见一个青衣人正好闪入路北的一座酒楼。

他心中一阵狂跳,侧身向侯国英低语道:“小爷,前面青衣人很象黄山始信峰的水川。”

侯国英愣然一怔,立即追问道:“人呢?”

晏日华说:“已走进路北酒楼。”

侯国英一领丝缰,竟然在闹市之中抖辔急驰,晏日华只得相随。赶到酒楼,侯国英飘身下马,和晏日华一齐上了酒楼。

这时,正是中午,食客众多,人声嘈杂,拥挤异常。要不是为了寻找水川,侯国英说什么也不会进这样的酒楼。她站在过道里,催晏日华赶快查找。可是寻遍酒楼上下,却连水川的影子也投见到。

晏日华怕挨一顿臭骂,只得极目细查。奇怪的是明明见一个青衣人进去,却象大海捞针一样,不见踪迹。二人只得扫兴下楼。侯国英这一次竟然没发脾气,也不提吃饭,吩咐晏日华速速派所有锦衣卫分赴四个城门,只要遇见年纪在四旬左右的青衣人,就软语相阻,一定请来。并要晏日华驱马踏遍城内,仔细寻找。严令不要让官面人知道,省得麻烦。而侯国英自己就在酒楼上随意找个座位,静坐等侯。

说也奇怪,一直到夕阳西下,派往四门锦衣卫士纷纷来报,都没有发现类似的青衣人,晏日华也是徒劳奔波。

侯国英还不死心,命晏日华找一处客店安歇下来,大家进点饮食,以便再找。晏日华把众人带到一家店名四海居的客栈,包了整整一个后院。侯国英一人住三间正房,晏日华和几个锦衣卫士分住两边厢房。侯国英连日奔波,甚感劳乏,要了热水木桶,将就着净身更衣。

她素巾束发,秀发披肩,身穿银灰­色­对襟箭袖,脚登粉底朱履。新浴刚罢,更显得玉面含娇,朱­唇­欲滴,娥眉远黛,星眸漾波。晏日华已指挥锦衣卫摆上­精­美的菜肴,并打开了一瓶玉壶春美酒。

哪知就在这时,突然听得客栈前院有人沉声斥道:“你这客店太也欺生!明明空闲着很多房屋,为什么不让人住?莫非怕我付不起房钱吗?”

店小二连连地说好话道:“客官说哪里话来?客人是我们开店的财神爷,巴结还来不及呢,我们敢往外轰人吗?我说的是实话,整个一座后院全叫人包下了。客官你老圣明!我总不能叫人家再让出来吧?实在对不起你老,请再走一家吧。”

本来这种住房争执,是很平常的事,根本引不起侯国英的注意。

可是,她乃武林中的杰出英雄,与众不同,早听出说话的那人员竭力压低嗓音,但那内力充盈的中气还是掩盖不了。话音虽低,却能传入后院,而且字字清晰。她猛地一按桌面,已飘出房外,冲晏日华一挥手,已率先向前院走去。

这时,落日余辉尚未消逝。果然见一个青衫书生的背景,悻悻然走向店门。

侯国英低呼一声:“尊驾留步。”

那青衫书生好象气犹未消,充耳不闻,自顾跨出了店门。侯国英急跨两步,那书生飘然前行,昂首阔步,好象根本不知后面有人追赶。

侯国英一向自负,加上高踞锦衣卫总督宝座,掌生杀予夺大权,又自幼出人宫闱,何啻天之娇女。今日竟被人轻慢,心中岂能不气?

但她怕这青衫书生就是黄山水川,强忍着­性­子暂不发作。心想:趁着夜幕已张,行人稀少,我何不试探一下他的脚力。遂暗中加快步伐,向青衫书生追去。按侯国英的功力,若施展开来,那真有追云逐电之速。不过,如今街上行人未断,怎能飞身直追,骇人耳目?她仅将脚步功力提高到六成,上身一点不动,急赶上前。

原认为两丈之隔,一晃就能赶过前去,再返身阻住那人去路。不料,竟一点也不能拉近距离。特别令人奇怪的是,那青衫书生还是昂首阔步,飘然在前,似乎阔步庭园,浏览花木一般,丝毫不象有人在后追赶的样子。

侯国英回头一看,晏日华还没有跟上。这一阵子急追,已快要出了东城。侯国英顿觉脸上无光,猛然一加劲,把功力提高到八成,宛如弹丸滚落斜坡,奋起直赶,可那青衫书生还是衫袖飘飘,逸然前行。

侯国英心中一凛,怕是对头引自己来此。但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能不发。这时,已到郊外,无所顾忌。侯国英忙施展绝顶轻功,宛若弩箭离弦,急­射­而追去。

可是也真邪门,两丈距离,说什么也不能缩短一寸。侯国英知道凭自己的轻功。即便是提到极限,也绝对追赶不上那青衫书生。看前面不远已是树林,怕他穿林而过,又怕他藏有帮手,情急喝道:“尊驾再不留步,怨我无礼强留了。”

说着,阎王扇一抖,就想施放暗器。身后晏日华大声叫道:“请小爷住手。”接着又高喊一声,“水大侠请留贵步,晏日华拜见。”侯国英猛然收回了箭拨弩张之势,恢复了儒雅潇洒的风度。

由于晏日华已点名相求,那青衫书生好象似极不情愿的样子,终于停下了脚步。晏日华早已一阵风似地追了上来,趋步抢前,深深一拜说:“晏日华拜见水大侠。”

等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林奇人转过脸来,侯国英凝眸一看,但见他四旬上下年纪,剑眉朗目,骨骼清奇,额下三绺掩口黑须,临风玉立,飘然出尘。女魔王不由得心中暗赞:好一个世外奇士!飘逸之神,豪爽之气,武功之深,品貌之佳,具属人世间不可多得。

可惜……想到这里,不由得一怔。到底可惜什么呢?连她自己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有点儿可惜。一向自视甚高的她,这时竟然抢前几步,双手一拱,冲口说道:“小可有幸,得会高人。请屈驾一叙可好?”

水川的目光,这才­射­到侯国英身上,未及说话,晏日华已抢着引见说:“水大侠,这就是我经常提到的上司,京都锦衣卫总督侯大人。”

水川双手微抬,淡淡一笑说:“原来是朝廷重臣,恕小民失敬了。请侯大人多多海涵!谢谢侯大人的宠召,我有点生活小事,失陪了。”说完,转身欲走。

若是换一个人,以侯国英的秉­性­,哪里能容他这样失礼不恭?她非给他个下马威不可,说不定还能要了对方的­性­命呢。可今天她却变了,变得象一个真正的温文儒雅的文人。见水川傲然无物地辞谢自己的约请,她再次把手一拱,恳切地挽留道:“天­色­已晚,办事不便。请大侠赏脸,同回客店一叙,容小可得领教益。吾当感激不尽矣!”

说罢,又一次把手一拱。晏日华见此情景,可奇怪死了。他自投入锦衣卫之后,在侯国英手下已历时五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侯国英这么低声下气地与人讲话,就是面对满朝文武,甚至对她­干­爹九千岁魏忠贤,也从没有这么彬彬有礼。

晏日华哪里知道,侯国英不光位极朝野,而且美艳绝伦,她久居宫闱,听惯了阿谀奉承之词,看厌了拍马趋媚之人,助长了她娇纵孤冷、傲然无物的天­性­。今天第一次见到水川这种相貌出众、武功超群而又狂傲不羁的人,不由得惺惺相惜,又加上听了晏日华的介绍,对水川这个神奇的人物有了先入之见的印象,所以一改往日的狂傲,竟以平等的甚至恭谨的态度对待水川。

晏日华怕水川当面拒绝,使自己的顶头上司下不了台,忙极力挽留道:“水大侠若再推辞,就是瞧我晏某不起了,连我们大人也会深感汗颜。我回京之后,非受重责不可,请水大侠垂念才是。”说完,又是一揖到地。

有人要问,这位水大侠到底是谁呢?他这就是江湖上久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武林第一高人,名列五岳三鸟的钻天鹞子江剑臣。

江剑臣奉掌门师兄之命,相机去青阳宫卧底,以查清魏忠贤的真假虚实。此项任务,极为艰巨,所以,连一代高僧醉和尚也为之咬指寒心,极力劝阻。前面在树林之中,就是他和醉禅师最后一次争执。结果,到底是他说服了醉和尚,紧紧跟踪侯国英来到了宿州。

他采取“垂饵钓鱼”、“欲擒故纵”之计,故意两次现身,一试侯国英的态度。如今,见女魔王侯国英对自己如此重视,心下暗喜,却又故意迟疑了一下。晏日华见事有转机,更谆谆相请。江剑臣装出一副无奈只好答应的样子,随在侯国英与晏日华之后,赶回城去。

回到四海居客店之后,侯国英立即吩咐店家重备酒席。侯国英酒量本豪,江剑臣更是海量。晏日华这一次得主子殊宠,破例恩准同席,三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特别江剑臣谈吐高雅,倜傥风流。那种超众绝俗、英武飒爽的丰姿,灯光之下,更令侯国英神驰心怡。

只见他面如冠玉,直鼻星目,两道长眉,斜飞入鬓。疏朗潇洒的掩口短须,黑如点漆,更衬托出如丹双­唇­,皓洁玉齿,确实是人中龙凤!一直到酒至半酣,侯国英才突然明白,自己在东郊城外初见水川时,感到可惜,乃是因这水川无一不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年纪稍大,已是不惑之年。

想到这里,猛然一阵心跳,俏丽的脸上也飞起了两片红晕。所好正值饮酒,没有人能窥破她的心事。她不由得暗骂自己怎么会神不守舍,胡思乱想起来。

须知,侯国英已是花信年华,换了其他女子,早已儿女绕膝了。可她秉­性­极冷,落落寡合,又­干­的是杀人勾当,那一种女孩儿家的先天柔情,早已消逝殆尽。所以其母圣泉夫人、义父魏忠贤虽一再­操­心,甚至连皇上也多次过问,都被她一一拒绝。

她铁马金戈,叱咤风云,早已忘记是女儿之身。今天偶见水川,使她的铁石冰冷之心突生暖意。不过,那也只是在脑际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自如。

一坛玉壶春,已剩残滴。

江剑臣身躯微晃,起身谢道:“在下已不胜酒力,就此谢过。”

侯国英一来怕他告辞走去,受聘之事尚未谈妥,二来也想借机再试一试他的内力究竟高到何等地步,她一向视男女界线极淡,趁剑臣不防,陡然伸出右手抓住江剑臣的左臂,同时说道:“天­色­尚早,何妨作彻夜长谈。”

开始还怕失礼,只用了七成真力,不料所抓之处,竟然柔若无骨,几乎无处着力,侯国英心中一凛,知对方功力极深,顿时激起她的狂傲本­性­,暗自把功力提到十成。

哪知,不使全力犹可,这一使出了全力,陡觉对方肌­肉­微微颤动,一丝弹力透体而出,只震得侯国英五个指尖如触寒冰,半边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

她不光芳心暗惊,也大为感激。知水川是不为己甚,顾全了自己的颜面。如若不然,凭他身上的功力,不难震折自己的五指,使自己再也无颜在武林中立足。一念及此,不由得更生好感,抓住他左臂的纤手竟没松开。

水川看了她一眼,又坐了下来。侯国英则叫了一声:“添酒。”

江剑臣连道:“不必!不必!容水某借花谢佛。”

说罢,抓过坛来,左手托坛,右掌上扬,虚空一按。坛中残酒陡然化成一条匹练似的银线,向侯国英面前杯中­射­去。奇怪的是,一按之下,酒杯正满,却又涓滴未溅。这种深厚的功力固然惊人,但更加神奇的是,力道深浅由心,收发自如,潇洒谈笑,随意出手,无一不惊世骇俗。

接着,江剑臣又如法炮制,把晏日华和自己的酒杯也一样斟满。然后端起酒杯,目视二人,示意尽在此杯,决不再饮。侯国英这一次驯服得很,依言­干­了手中一杯酒,草草吃了点面食,让江剑臣一人住在上房,自己占了东厢房,把晏日华和几个锦衣卫士一齐挤到西厢房去住。这一晚,侯国英辗转反侧,折腾了半夜,才沉沉睡去。

次日,侯国英约水川共游徐州。水川这一次倒痛快得很,竟一口答应下来。侯国英让晏日华把坐骑让给水川,另外向地方官要了一匹好马,才动身向徐州方向进发。

一路上,水川浏览观光,缓缓而行。侯国英也并马谈话,甚为投机。看情形,水川好象似不晓得侯国英是女儿之身似的。

从宿州到徐州,路本不多,一日行程,竟然未到。当晚,投宿在一个名叫曹村的荒山野镇。

晚饭后,明月皎皎,银辉洒地。侯国英约水川出镇闲话,命晏日华远远跟随。

刚到郊外,突然发现三个夜行人从山脚下驰来。

侯国英早已看出是邱龙眠和淮上二鬼。江剑臣也从醉和尚口中得悉一切,见三人奔近,故作不知,右手轻扬,三枚青铜钱电闪飞出。晏日华一声“自己人”还没出口,江剑臣好象也怕误伤了自己人,迅疾把手一扬,又掷出三枚青铜钱,结果是后来居上,正好赶上前面三枚。

但听三声轻响,啸声尖厉,六枚青铜钱分别贴三人两旁太阳|­茓­一擦而过,顿觉一阵冷森森的寒气袭人心肺。凭三人在江湖中的名头,身手的高妙,二鬼甘翔虽然断去五指,擒拿功力十去七八,但轻身功夫却丝毫未减,竟然躲不开水川的随手一击!而且手法巧妙,形如儿戏。

激得三人怒火中烧,栽在武凤楼和醉和尚手下的那口恶气,也都冲着江剑臣发了出来。

头一个是鬼爪子甘翔,双掌无力击人,迅疾身形陡矮,疾驰扑来,连环两脚,如飘风似地踢出。

江剑臣肩不见动,膀不见摇,突然拔地而起。邱龙眠跟踪袭到,掌中剑“游峰戏蕊”,直刺身在半空的江剑臣。哪知江剑臣身在半空,右脚一点左脚脚面,身子又笔直地腾起五尺左右。

侯国英大惊失­色­!须知高人相斗,最忌身子悬空,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一向以轻功暗器驰名江湖的鬼影子甘飞呢。刚想喝止,鬼影子甘飞果然已用“倒洒满天星”的狠毒手法,满把金钱镖大约十数枚之多,向江剑臣的身上洒去。

点点寒星,夹着怒啸,划破夜空,罩住了江剑臣的前后左右,并且封死了退路。不料,江剑臣一声长啸,声如龙吟,双袖突展,一甩一卷,十数枚金钱镖竟被他全数收去。而且借这一甩之力,人又直拔起一丈左右。

鬼影子甘飞头一个惊呼:“巧钻十三天!”侯国英激动得珠泪盈眶,几乎叫出声来。只觉眼前人影一花,江剑臣已斜斜地飘落身侧,平静地说道:“为了防护大人的玉驾,水某又无心得罪了三位朋友。”

这位钻天鹞子也确实会逗,明明是摘鹰爪门三位高手的眼罩子,却借口说保护侯国英的大驾,逼得甘飞等爷儿三人吃尽了苦头,也没法说出,只好打掉门牙肚里咽,有苦在心里。

而女魔王侯国英,这下子却是喜出望外。

因为她从水川“为了保护大人玉驾”这句话里听出了两种意思:一是允诺应聘进入青阳宫,不然怎么会说出“保护”二字?二是从这“玉驾”两字的用词上,知道水川已明白她是女儿之身。

这也是侯国英当局者迷,请想,武林之中谁不知她女魔王的来历?若是以水川的身分而对她一无所知,那倒是太过矫情做作了。

侯国英以上司兼主人的身分,把众人让到荒村野店。邱龙眠低声对侯国英道:“总督大人,属下有机密禀告。”说罢,迟疑了一下。

江剑臣有心制造矛盾,故意一声不响地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侯国英对他讨好犹恐不及,哪里容许有人把江剑臣作为外人?见江剑臣已走了出去,心中更气,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我现时不想听,待会儿你告诉晏日华吧。”

邱龙眠闹了个满面没趣,哪知江剑臣这一出去,足足有一个时辰也没有回来。侯国英不放心,拿眼一瞥晏日华。晏日华已知其意,立即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侯国英吩咐邱龙眠三人随锦衣卫一块儿休息,自己仍在灯下闷坐,等候水川的到来。

不料这一等,足足又有一个时辰,还是不见水川回店。她有些焦躁不安了,决定亲自出去寻找。刚站起身来,猛见晏日华闯了进来,说道:“禀小爷,小人踏遍附近各处,也没有找到水大侠的踪迹,可能他人已走了。”

侯国英的身子抖动了一下,含怒道:“你也太无用了!跟着出去,竟把人给跟丢啦。”

晏日华心里想,你不是脚跟脚出城,也没有追上他吗?可他嘴里又不敢说,只有赔着笑脸挨骂而己。

侯国英突然想起,水川曾答应自己同游徐州,知道凭水川这种人物是不会虎头蛇尾的,她立即传令结算店帐,连夜赶往徐州。

天刚大明,侯国英一行已来到徐州城南黄茅岗。

这黄茅岗原是徐州的名胜古迹,古人咏徐州三十八景里有“黄茅岗上金钱铆,红杏香飘燕子楼”之句。彭城双判在黄茅岗上有一处庄院。由鬼影子甘飞带路,侯国英等人向黄茅岗上一座很大的庄院走去。

这座庄院占地极广,四面树林繁茂,倚山傍水,极尽地势之险。一道清溪顺坡而下,越过一道木桥,来到庄院门前。

未等甘飞呼叫,门内已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壮汉,那人一见甘飞,忙抢了过来,单膝跪下说:“彭福给你老叩头。”

甘飞见是总管彭福,忙伸手扶起,问道:“你家庄主可在家中?”

彭福唉了一声说:“这两天,我们大庄主象有很大心事似的,问也不说。今天天未明就去了子房山老宅。你老来了就好,快请进庄。我打发人去请二位庄主。”

鬼影子招呼一下众人,大家跟着总管彭福来到了庄中大厅之内。

这是一所势派很大的房子,雕粱画栋,叠脊飞檐。厅内方砖铺地,靠东西两壁分列着刀枪架子,后墙正中悬着一幅关圣帝的神像,两侧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忠心扶蜀汉”,下联是“丹心贯日月”。像前焚着檀香,青烟缭绕,气象森严。

彭福招呼下人忙着招待茶水,众人洗去风尘。一杯茶刚端了起来,黑判官赫连方,白判官白连正已跨进大厅。众人相见已毕,大家落座之后,侯国英首先发话道:“下官久仰二位大名,今日冒昧登门,尚希海涵。”

双判同时抱拳答道:“大人官高位尊,光临寒舍,真是三生有幸,蓬草生辉。请原谅我等迎接不周之罪。”

侯国英忙说:“不必客气。”话一落音,鬼爪子突然问道:“连方弟,你近日发生了何事?竟然凌晨早起匆匆离庄,能否见示一二。”

黑判官闻听,未曾答话,先看了侯国英一眼。侯国英是何等聪明,脸­色­一寒说:“大庄主如有不便之处,下官回避。”

赫连方连忙赔着小心说:“大人不必多心,只是我们弟兄遇到了一点儿麻烦。”

赫连方这句话一出口。除了侯国英之外,在座的人都很感稀奇。因为彭城双判当年乃是出名的江湖侠盗,武功既高,人也义气,又一向不在本地作案。每年出去两次,专挑那为富不仁、作恶多端之人下手。

他们又结交官府,和白道英雄也多有交情。前后行盗二十多年,金银财宝不计其数,富比王侯。业成名就后,洗手不­干­,晚年又好作善举,地方上有善人之誉。真所谓一帆风顺,名利双收。久闯江湖之人,能落到他们二人的下场,是百不抽一的,所以,威望特高。

侯国英就是想把二人网罗麾下,借重他们的人缘来收罗江湖人物。一听说他遇上了麻烦事,都不觉一愣。

特别是鬼爪子甘翔,别看被武凤楼刀削五指,但狂傲之气一时还改它不了。他嘿嘿一笑说:“老赫,你甭吓唬胆小的了!我还真不敢相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硬捋虎须。知道点子是谁吗?”

赫连方不等他说完,吓得双手乱摇说:“请二哥住口!这个人确实招惹不得。”

侯国英冷眼观察,知道这件事可能非同一般,见赫连方确有惧­色­,就正­色­问道:“大庄主,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能为我们一叙吗?我不敢说替你挡横,但自信还有点儿力量。”

她一来仗着自己是锦衣卫总督,必要时可以动用徐州的兵力,二来估计水川已先他们一步赶到了徐州。她认为,他会助她一臂之力,才满有把握地这么去说。

有了她这一句话,赫连方就不好意思再隐瞒了。他当即从腰中取出一张柬帖,双手呈给侯国英。侯国英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速备黄金两千两,上好明珠二百颗,雄黄胆一枚,成形何首乌一只,明晚三更送至云龙山放鹤亭内。过时不候。

下边印着一个记号,是一个暗红­色­的六指怪手。更加稀奇的是六个手指一般粗细,一般长短。

侯国英心中一惊,急忙交给鬼爪子。甘翔一看之下,脸­色­惨变,竟跌坐在椅子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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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慧心熟虑 无意结缘识本­性­ 玉手轻劳 有心相许揭真容

众人见侯国英和鬼爪子二人见了那张柬帖都象受了极大的震动,特别是鬼爪子甘翔,竟被吓得跌坐椅上,人人惊惶莫测,一个个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去。一经看到那只怪手,全都吓得变颜失­色­,象见着恶魔神煞一样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愣了好大一会儿,风流剑客晏日华竟哈哈地笑了起来,说:“看,我们这一群大活人都叫一个死人给吓住啦!六指追魂久子伦固然可怕,但十年前已和六阳毒煞战天雷因为名号之争,一起坠落在西岳华山接天台下的万仞深渊。请问,人死焉能复生?十年后的今天,诸位倒被他的死后威名所慑,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了。”

赫连方说道:“晏统领之言也是。不过,这个魔头确实难惹得很。谁得罪了他,他非得给你搅个家败人亡不能作罢。他神鬼难测,如若真的没死,那我们可就永无宁日了。好在这几个钱我还花得起,还是先准备好了再说吧。”

侯国英派淮上二鬼到此,原是想联合双判对付武凤楼的,哪知竟碰上了这一档子怪事。

她方知双判家大业大,所谓有钱人胆小,不会热心帮自己成事,虽然以自己的地位,可逼使他们跟着效力,可是,强扭的瓜不甜,他不出真力,岂不也是枉然。

为了不虚此行,她毅然说道:“就算老怪仍在人世,他也不能不问皂白,滥杀一气。二位庄主可把需要之物备妥,今夜三更,我们大家一齐前去,同观真假,要是有哪个穷疯了心的浑小子借老魔的吓人名头,来套一下白狼,那咱们可就丢了大人啦。”

众人闻听,莫测深浅,又不知女魔王是何用心,只是默默无语,举棋不定。

哪知就在侯国英吐出那句“要是有哪个穷疯了心的浑小子”的时候,也有另一个人也是用这一句话在申斥一个人,这就是追云苍鹰白剑飞在申斥缺德十八手李鸣。

他们这两拨人是昨天晚上在徐州会齐的。李鸣怕五皇子脱不了魏忠贤手下爪牙的堵截,又受醉和尚指点知二鬼与双判是生死故交,偏偏双判在徐州至山东一带势力庞大,只要被二鬼牵动,那还真是处处危机,防不胜防。缺德十八手李鸣从醉和尚口中得知,当年六指追魂久子伦和六阳毒煞战天雷都伤重落崖,生死未卜。不过,最近有人发现了六阳毒煞的踪迹。

他机智绝伦,暗自和宝贝徒弟曹玉私议,伪造了六指追魂久子伦的一封信柬,由曹玉偷偷放进了黄茅岗赫连方的书房。

这事被白剑飞知道,他把李鸣曹玉狠狠地骂了一顿。连重伤未愈的曹鹏也气得喝令曹玉跪下,痛斥不已。武凤楼又气又恨,又心疼幼弟爱徒,连连解劝。

李鸣默默地领受了一顿臭骂之后。才平静地说道:“二师伯,不管你怎么骂,反正木已成舟,事实已定。这难道不是一步很好的杀招吗?想想着,此事若成,信王府岂不多了一批军费,那可是一百多斤黄金和两百颗明珠呀!弄不好,也把双判搞得晕头转向,自顾不暇,哪里还存力量去帮助二鬼和侯国英?不错,这是借别人的腿搓绳,有损先天无极派的威名。可是,自古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丢面子的仅仅是我和玉儿这两个无名小卒。焉知道俺老爷儿俩不会因此事而扬名天下呢?”

李鸣这小子也真缺德,最后两句话说得大家忍俊不住,连五皇子都给引笑了。

气氛一和缓,李鸣端正了语气,续道:“二师伯,如今之计,只有你保着小王爷和驸马千岁立即动身,出徐州,绕道归德,再从彰德、卫辉进京,是最安全的时间和路线。玉儿保护他的祖父和师叔暂回曹岗,伤好之后,直接去信王府效力。我和大哥留下来对付侯国英和这几个江湖败类。”

白剑飞慈爱地看了李鸣一眼,缓缓说道:“这样办,是很妥当。不过,留下你和楼儿,力量太单薄,有了风险,连个接应也没有,我放心不下。”

李鸣哈哈一笑说:“二师伯,我李鸣可不是傻子!绝不会憨等十八两的大秤砣砸着我。只要情况不利,打不过还能跑不过吗?你老人家要想叫俺哥儿俩省心,还是早早动身,最好出城再吃饭。只要你们一走开,我早上这顿饭准能来两碗米饭仨馒头。”

他这一阵子贫嘴,驱走了大家心头的沉闷。白剑飞果然依李鸣之言,和曹鹏等作别,分乘车马,各自走了。

武凤楼见众人一走,身上重压虽然减轻,但对李鸣的冒名投书,还是认为不妥。李鸣笑着说:“大哥,你怕什么呢?不管弄到什么程度,还有老不死的醉和尚呢。”

这句话还没落音,猛然从窗外­射­进来一样东西,正投入缺德十八手的口中,把他吓了一跳,但他马上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接着一“吧哒”嘴,觉得又酸又甜,其味极美。原来是一颗蜜饯杨梅!

他哈哈一笑,笑声未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已闪了进来,正是少林醉圣普度和尚。老和尚蚕眉抖动,恨恨骂道:“臭缺德小子,你师父窦二和你的记名师父江三,见了洒家都恭敬得很。你敢背地里偷骂我是老不死的?看我不整死你!”

李鸣满面严肃地说:“出家人四大皆空,臭皮囊都能解脱,喊啥不都是一样。再说,我一片好心,给你来个‘一咒十年旺’,你还不承情,看起来,好人真难做了。”

醉和尚并不言语,抖掌便抓。李鸣知道醉和尚是要他的好看,别看是随便一抓,他也承担不起。随即身躯乱晃,想闪避开来。

哪知不管他用什么身法,躲闪得多快,那只手总是离他寸许。看样子,掌力一吐,李鸣就得吃大苦头。吓得李鸣千央告万恳求,醉和尚还是手不离一寸的追击。直把李鸣累得跌翻在地,醉和尚才在桌边坐了下来,掏出怀中揣着的半只烧­鸡­,摘下腰间的大酒葫芦,没事人似地又痛饮了起来。

武凤楼一直是站在一旁用心观察。他早已看出,这是醉和尚把他成名江湖,秘术自珍的绝招“附骨神抓”借机传授给自己。他聪敏过人,早已把这一绝招的手、眼、身、法、步,默记于心,悟得神髓了。忙跪下谢道:“多谢老前辈成全。”

听了这一句话,机灵鬼李鸣挺身纵起,一把夺过了醉和尚手中的半只烧­鸡­,气呼呼地嚷道:“你这老不死的佛门妖僧,太偏心了!原来你是拿我当猴耍,教别人练高招?这笔帐我跟你算不完。”

醉和尚哈哈一笑说:“缺德小子,佛爷慈悲你,你没有这样的福份,又怪着谁哩?想学绝艺,咱爷们俩再扮演扮演。”

说罢,手又往前一伸,吓得李鸣一下子后退两步,噘着嘴说道:“你这样教我,人家受得了吗?算了,怨我流年不利。”一边说着,一边扯掉了那烧­鸡­的大腿,把剩下的又抛给醉和尚,自顾歪着头啃了起来。

醉和尚道:“小缺德,你的麻烦事来了。看你如何度过这一关?”

李鸣一边大口撕啃着肥­嫩­的­鸡­腿,一边笑吟吟地说:“我最不怕事。一天没有麻烦事,我吃东西都觉着不香。你看我吃得这么香,这说明是有麻烦事了。你先说说看,是小麻烦?还是大麻烦?”话一说完,又咬了一大口­鸡­腿猛嚼起来。

醉和尚说:“也该着你小子丢人现眼!真叫凑巧,你刚冒了六指追魂的名字,他的那个老对手,死不了的六阳毒煞战天雷,倒真在此地冤魂出现了。”

这句话一出口,头一个是武凤楼倒吸了一口凉气。李鸣虽然也是暗暗心惊,但他脸上不显山不露水,只淡谈一笑说:“老前辈,你是哄我吧?”

醉和尚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和尚再肯嬉闹,也不会用这种事情哄人。真是这老魔头来了!据我猜想,你的鬼花招,也怕是被他发现了。今夜三更天,云龙山可有好戏看了!”

李鸣证实了事情确实不假,才正­色­说道:“老前辈,你估计他会出头胡搅吗?”

醉和尚略一沉吟,沉声说道:“按他的习­性­,无风尚要掀起千层波浪,何况风还不小?他肯定要去掺和。”

李鸣说:“老前辈,以你的功力,比他如何?”

醉和尚很正经地说:“以前,勉强能打成平手。这老魔禀­性­要强,接天台摔落未死,这十年不知他又有什么鬼招,能不能胜地,就不好估计了。”

李鸣突然灵机一动说:“我曾听老一辈人谈及,这老魔虽然武功盖世,唯一缺陷就是一字不识的睁眼瞎子。不知确否?”

醉和尚点了一下头说:“是的。”

不料,证实了此事,李鸣忽然面现笑容,胸有成竹地说:“前辈放心,我有把握制服此人了。”

武凤楼一听,不禁眉头一皱,嗔怪李鸣不该在老人面前如此卖狂。可是醉和尚却饶有兴趣地瞪大双眼看着李鸣,似乎在想象他怎么能制服这个不可一世的魔王。当下,李鸣忙着凑到醉和尚耳边,低声窃语了一阵子。

醉和尚哈哈大笑,连说:“好法子!好法子!君子可以欺其方。你突然来这么一下,老家伙准会上钩。不过,你要是不能好好地善后,说不定会闯下一场大祸。”

李鸣说:“你老人家放心,到时候就看我的了。”

武凤楼刚想说“不准胡闹”,醉和尚已接着说了起来:“他和我一般高的身材,面如紫玉,浓眉大眼,狮口鹰鼻。左腮上有一个黑痣,金钱般大小,上有一撮黑毛。现寄身在城北地藏庙内,每晚必到城里聚仙楼买醉。不过。你可要多加小心。弄不好,准会被他砸出牛黄狗宝来。到时候,别说我救不了你!你再细琢磨琢磨,我该去睡觉了。”话未说完,人已闪出房外。

武凤楼早已猜出李鸣的计谋,暗想:战天雷远非樊茂可比,怎肯让李鸣再次涉险?刚想劝阻,李鸣已到外间端了一杯茶来,说:“喝完茶,咱哥俩再详细计议。”

武凤楼不忍轻拂兄弟的美意,接过茶来,一饮而尽。不料,茶刚落肚,顿觉不对。李鸣笑嘻嘻地说道:“大哥,你乏了,需要好好养养神。我真怕你阻止我,才叫你好好地……”

没等他把话说完,武凤楼已昏然睡去。

等他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西下。只觉肌肠雷鸣,猛然坐起,屋中已经不见了李鸣,桌子上,还是刚才那只茶杯压着张字条。

上面写着:“这事确是冒险。知大哥必然力阻,不得已请你大睡一场。外间留有食物,吃饭后速来。一切依旧。”

武凤楼又气又恨,来到外间,果然看见桌上放着一盘牛­肉­,两截香肠,两张薄饼。他一阵子狼吞,用茶送下。招呼店家锁了门,出离客店,向聚仙楼赶去。

武凤楼来到了聚仙楼外,已是灯火通明,夜市伊始。街上行人熙来攘往,穿流如梭。正不知如何是好,猛听几声梆子响,一个卖元宵的老人正好把担子放在聚仙楼对面。武凤楼灵机一动,掏出铜钱买了一碗,慢慢地吃了起来。那元宵又烫又粘,他正好借此耗点时间,观察动静。

就在他一碗元宵就要吃完之际,突然酒楼左侧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心中一震,仔细看去,那人果然面如紫玉,鹰鼻狮口,左腮上赫然长着一颗金钱般大小的黑痣,额下花白胡须。虽是年过花甲、却仍神威凛凛。武凤楼知道正点子出场了。

眼见战天雷已挤身在酒楼门前,正替李鸣着急,蓦地一个矮胖的身影擦着战天雷的身旁硬挤了过去。武凤楼虽只一瞥,但早已看出那是缺德十八手李鸣。接着,六阳毒煞战天雷那庞大的身影也消失在门内。

武凤楼情知李鸣故伎重演,奇险万分,但到了这种时候,已是骑虎难下,只得与之配合了。仗着和战天雷素未会面,便也装做吃饭的样子走进了酒楼。巡视一下楼下,不见二人的踪迹,就缓步跨上楼去。

上了二楼,一眼就看见战天雷坐在靠近窗户的桌上。而李鸣却缩入一个角落,正和一个店伙计说话。武凤楼随意要了酒菜,慢漫地吃喝观察。

只见战天雷两冷荤、两热炒、一坛上好花雕,正放量豪饮,武凤楼暗暗好笑,心里话,看你那副高兴劲儿,待会儿酒钱怎么付?同时,也不由得暗暗替李鸣担心,就让你骗得了老魔头的卖身字据,他给你来个翻脸不认帐,就是穷咱们弟兄全身解数,也绝不是六阳毒煞的对手。要是少林醉圣法度禅师在,那就什么都好办了。

想到这里,放眼四望,却连醉和尚的影子也看他不到。一颗心禁不住怦怦乱跳,忐忑不止。只好强自镇定,静中观变。

武凤楼正独自低斟浅酌,消耗时间。一壶酒尚未吃去一半,那六阳毒煞战天雷已风卷残云般地将满桌酒莱一扫而尽,酒足饭饱了。只见他大手一扬,喊了声:“算帐。”

刚才和李鸣低语了一阵子的那个店伙已抢上前去,一边收拾杯盘,一边口齿伶俐地报着菜名钱数。结果,连酒菜带饭食共计二两七钱银子。

战天雷随口说了声:“不多,不多!给你三两。”

那店伙高声喊道:“好呀!酒菜饭款二两七钱,小费三钱。”

那边答了一声:“谢谢!”

哪知战天雷的手伸至腰中的布袋,身子竟然一抖,接着脸­色­陡变,那只手愣是没有再抽回来。武凤楼明知六阳毒煞的钱早在门口一挤之际,被李鸣妙手空空掏去了,心中暗想:任凭你一生狂傲,也只好卖身还债了。

可怜战天雷一向独往独来,跟谁也不交往,又是深藏十年,初入江湖,这个跟头叫他如何能栽得起?只听他颤声说道:“伙计,真对不起。我的钱丢了。”

那店伙计听战天雷一说,瞪起两眼,仔细端详了战天雷良久,目光凌厉,透人脊髓。接着,又是捧,又是圈,又是打,又是拉,就连说话的腔调也和李鸣一班无二,大吵大嚷地和战天雷争执起来。

这时,所有食客已全把目光投到了战天雷的身上,有的还围上前来,指手划脚,窃窃私语,甚至于直言指责战天雷不该骗吃溜喝,坑害店伙。直逼得六阳毒煞恨不能觅个地缝钻进去。最后,他无可奈何,老脸一红说:“小伙计,我真不哄你,我的钱真是丢了。”

听了这句话,那店伙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只听他冷哼了一声说:“老人家,你可是年高有德的人。你的钱丢不丢我不管,你反正不会说是我给偷去的吧。咱们就事论事,你老大模大样地往小店一坐,要热的,我可没敢给凉的,要甜的,我也没敢给辣的。你可是红口白牙吃下去的。这聚仙楼也不是小人开的,我跑前跑后,一天能挣几个大钱呢!一句话,有钱拿钱来,没钱就——”

店伙说到“就”字,故意把声音拉长。武凤楼一看战天雷的脸­色­陡然煞白,狮盆大口的嘴角肌­肉­一连跳动了几下,知道他实在忍不住了。担心他一旦翻脸,这座酒楼非得翻个过不可。心想:是时候了。

果然,扮作学徒模样的李鸣已抢上前来。首先对战天雷劝道:“你老人家别急,看我来打发他。”

只见他一只手Сhā在腰内,一只手按住桌面,气呼呼地对店伙计叱道:“你这店小二也太不讲面子了!你也不睁眼看看你是跟什么人讲话?凭这位老爷子,是蒙吃蒙喝的主儿吗?天还有不测风云呢,人还能保住一辈子没点儿闪失。不就是三两银子吗?这钱,我垫上啦!”

说罢,真掏出一把散碎银子,凑够三两,交给了店伙计。店伙计点头哈腰,捧着银子忙活别的去了,酒楼上又恢复了热闹。武凤楼见战天雷拉着李鸣向楼下去,遂一闪身拦住店伙计,给了他两三倍的酒菜饭钱,抢先走下楼来。

他走走,等等,刚出聚仙楼不远,身后已传来了战天雷和李鸣的说话声。只听战天雷动情地说道:“小兄弟,我老头子一生未欠他人恩。想不到老了,竟欠下你这一笔大债。我要好好地报答你!”

李鸣象是很高兴地说:“我在酒楼上一看见你,就觉得很对脾气。那店伙计真是狗眼看人低,欺人太甚了!我实在看不下去,就教训了他几句。不就是三两银子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惜,可惜……”

他正激昂慷慨地说着话,突然结巴起来,声音也随着低了下来。武凤楼心里话:行了!

圈套打好了,战天雷你就等着钻吧。

果然,战天雷不解地问道:“小兄弟,你怎么了?”

李鸣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有气无力地说道:“唉,看着你老人家受逼,我一气之下,就什么也不顾了。可是,这钱是我送货收的货款,我回去怎么交帐呀?俺东家出了名的又凶又狠,这一顿毒打我是挨定了。”说罢,连连叹气。

武凤楼有意无意地把身子一侧,只见战天雷果然停下了脚步,拉着李鸣道:“小兄弟,我身上的钱虽然丢光了,我这身衣服也还能值几两银子。说什么也不能叫你为了我去换一顿苦打。”

只听李鸣喃喃叹道:“老人家,我谢谢你老的一片好心。别说现在天­色­已晚,当铺已经关门,就让徐州府所有的店铺都大敞着,我情愿挨东家一顿毒打,也不能让你老为着这事去卖衣服,叫你老人家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李鸣这小子也真会说,一番贴心贴肠,滚烫暖人的话,听得老魔头身子颤动了一下,颤声说道:“那,我也不忍心让你去挨顿打。”

李鸣迟疑了一下说:“我有个法子搪塞一下。”

战天雷喜道:“有什么法子?快说给我听听。”

李鸣说:“你老给我写一个借条。我胡乱诌一下,就说你是我的亲戚,暂借五两银子急用,三天后加倍偿还。东家见有利可图,一准能饶了我。”

这时,战天雷哪里还能去想别的?他已被李鸣完全感动了,忙说:“可以。只是,你怎么要写五两呀?”

李鸣叹了口气说:“你身上分文无有。我反正不能让你老人家去露宿街头。”说着,又掏出二两银子交给了战天雷。

六阳毒煞真被感动了!

凭他这一号人物,一掷千金,毫无吝啬。今天挤到这个节骨眼上,二两银子,他几乎看成是万两黄金。

他颤抖着双手接过这二两银子,小心翼翼地装入腰包,很不好意思地说:“兄弟,我不会写字。到哪里找一个人写张借条,我印一个记号或打一个手印儿就行了。”

李鸣故意放眼四望,才抢前两步,给武凤楼作了一揖,又丢了一个眼­色­说:“请相公劳神,替我们写几个字吧。”

说罢,不容分说,就把武凤楼拉到一家杂货店柜台上,借了纸笔,低声念道:“卖身契人战天雷,因家贫如洗,无计度日,托中说合,以五两银价,卖给李姓门下永为奴仆。恐后无凭,立此为证。卖身人战天雷。中人武凤楼。大明天启六年某月某日。”

武凤楼按李鸣所说,写好借条,李鸣喊来战天雷摁上手印。然后,折好,揣入怀内,向战天雷说道:“你老今晚住在哪里?我交帐以后再去找你,咱要来个彻夜长谈才过瘾呢。”

战天雷告诉了自己的住处,嘱之再三,依依别去。

看战天雷走远,武凤楼责道:“鸣弟,你太过份了。”

李鸣“噗哧”一笑说:“缚虎岂能不紧?只要他听咱的,这卖身契还不是废纸一张吗?他要真是野­性­难驯,还有醉和尚收场呢。”

等二人回到店房,醉和尚已伏案沉睡。李鸣唤醒了他,给他看了字据。醉禅师几乎笑得闭过气去,连夸李鸣­干­得好。

武凤楼埋怨道:“鸣弟本不安分,前辈怎能再宠着他。”

醉和尚笑而不答,伸头看了看天气说:“是时候了,我去牵老魔上场。你们暗中观察,没有我的招呼,不准出头。”说完,出了客店,直奔地藏庙驰去。

这是一座废庙,已无住持,香火早断。老魔每晚住在后殿,倒未惊动外人耳目。

醉和尚刚一入庙,已被六阳毒煞发觉。二人年轻时曾打打好好,交情虽说是不厚不薄,毕竟是隔世故旧,久别重逢,倍觉亲切。所以醉和尚一到,战天雷即飞身迎出,二人携手来到后殿坐下。

好在醉和尚怀中不断­肉­食,葫芦里不乏美酒,等他拿出酒菜,招呼战天雷共醉之时,六阳毒煞毫不隐瞒地把傍晚之事细说一遍,由衷地夸奖了李鸣一番。醉和尚心中不由得暗暗惭愧,后悔自己和李鸣错估了战天雷的为人,没有想到他是这么一个热血直肠的人物。早知如此,何必骗他在那张不象话的字据上按上手印呢。

正想着,又听战天雷道:“醉秃驴,这孩子是我一生中少见的好孩子。我一定想办法报答他!可惜,我又有什么给他呢?”

醉和尚乘机说道:“眼前,彭城双判有的是冤孽钱。何不讨他几个,一来也算替他们修修来世,二来也还了你的这个心愿。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一句话提醒了战天雷,他高兴地一拍手说:“我真老浑蛋了,眼下就有一大笔横财,我正愁设法处置它呢,也是这孩子福大。秃驴,你帮我去拿如何?”

醉和尚故意张目道:“如此说来,云龙山放鹤亭之事,已被你探知了?你还是贼心不死呀,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战天雷撕下一块­鸡­­肉­放入嘴内,灌下一气烧酒后,才慢慢说道:“我是晚上查看双判的动静时,无意中发现的。久子伦那老儿可能也没死。不过,最少也得残废。哪里能­干­出这等事来?

再说,他还真不会贼吃贼。也不知是哪一个没出息的,想的这个馊主意?我倒要看看,他的胃能不能消化掉这块肥­肉­。”

说到这里,突然脸上绽开笑容,欢呼了一声:“小兄弟!”

一言未了。缺德十八手李鸣已走了进来。战天雷刚想给醉和尚介绍他就是自己傍晚巧遇的那个好孩子,李鸣已直直地跪在他的面前。

醉和尚心中一喜,知自己和战天雷的谈话已被李鸣偷听了去。看样子,这个一向缺德胡闹的调皮蛋已改变了策略。当下,故作不知,冷眼旁观。

只听李鸣刚叫一声“老前辈”,战天雷已将他一把扯起,拉坐在自己身旁,满面含笑,百般爱怜地看着他。李鸣恳切地说道:“我特来向老前辈请罪!有些事,我哄骗了你。”

战天雷哈哈一笑说:“咱俩一见投机,别说你只是有些事哄骗了我,你就是以前砍过我三刀,我也照样喜欢你。说,你哪些事哄骗了我?”

李鸣正­色­说道:“老前辈,我不是一个小学徒,我是一个三品大员按察使的儿子。我父李­精­文,我叫李鸣。奉父亲所派,暗保小王爷朱由检回京。为了牵扯彭城双判的力量,我才想出了这个冒名下书的馊主意。我可不是贪那一笔大财,只为了让他们分不出身来。在门外听了二位老人家的谈话,知道前辈胸襟宽广,古道热肠,我才敢直说出来。”

战天雷刚想询问聚仙楼借钱之事,没等他开口,李鸣已接着说道:“在酒楼上,我怕老人家不好意思,才瞒了姓名,垫了酒帐。我本来是想奉送你老那笔酒钱的,又听老人家说一生未欠他人恩,无奈才又请人写了一张借据,证明你老只是暂借,而且还加倍奉还。免得坏了老人家一生不欠他人恩的名头。”

醉和尚心想:坏小子,你口口声声不骗老家伙,到底还是把老家伙给冤苦了。

六阳毒煞一听,果然哈哈大笑说:“事情说清,我不怪你。今晚三更天,我帮你拿回那批财物,算是还了你的债务。然后,我还另有好处给你。”

李鸣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古怪透顶,又恶名远播的六阳毒煞,竟然能如此通情达理,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这六阳毒煞战天雷还真是说到做到,见天­色­不早,忙取出一个小小包裹带在身上,向醉和尚打个招呼,拉着李鸣出了地藏庙,脚尖轻点,人已如箭­射­击。那么庞大的身躯,却轻灵飘急,疾如鹰隼,他怕李鸣轻功不行,始终紧握李鸣一只手腕,牵引而行。

一直到了云龙山下,醉和尚竟没能超越二人一步。李鸣暗暗心敬,知他受重伤后,竟能从接天台上坠下而不死,决非幸致,而是因为他有超绝人世的上乘轻功。由此,又想到那一位同样古怪神秘的人物——六指追魂久子伦。不知他是否还在人世?假如活着,自己一定拼尽全力,使他们冰释旧恨,弃嫌修好。

他正呆然遐想,忽听战天雷说道:“小兄弟,今夜之事,虽是你下的书,我可要演主角了。你不多心吧?”

他的话,谦恭温存,声音柔和,绝不象传说中那凶残狠毒、动辄伤人的毒煞老怪,顿使李鸣萌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他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很快做出了决定,遂热切地说:“前辈放心!不管你怎么做,晚辈决不多心。”

战天雷也象似动了真情,十万分沉重地说:“我在武林中的声名,可狼藉得很呢。小兄弟,你不怕人家说闲话吗?”说话的声音竟微微发抖,以致在夜静之中,显得非常的悲怆。

李鸣的心为之一颤,出自肺腑地激呼道:“我知道那都是一些狠又狠不过你,打又打不过你的人造谣中伤。我虽是官宦子弟出身,可我就是不信那种谣言,反而觉得白道中不见得都是好人,黑道中也不见得都是恶人。就拿前辈来说,向来不恃强凌弱,一生守身如玉。至于杀几个人,抢几票财帛,那要看杀什么人,抢谁的钱,这些,连我也­干­,哪些不好?”

李鸣这几句话,真象一股春风,温暖了战天雷的身心。他猛然地抱紧了李鸣的双肩,激动无比地叫道:“小兄弟,你是我一生唯一的知音,你摸透了我的鬼脉。”

月光下,李鸣看见战天雷两只眼角里竟然溢出了晶莹的泪水,陡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温声说道:“你老这么大年纪,怎么能喊我小兄弟?那太见外啦。我要拜你为义父,侍奉你老终生,并请醉老前辈作证。”

老魔头一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一个三品大员、一省的司法官吏按察使的儿子,甘愿拜一个江湖巨凶为义父,并要侍奉一生,这简直是人间奇闻!由于心中茫然,两只手也自动地松了开来。

醉和尚很赞许李鸣的做法,把战天雷扶到一块大青石上坐下,李鸣已口呼义父,跪拜下去。

醉和尚笑着道贺。李鸣喊着义父,凑近身侧。

战天雷老泪纵横地慨然道:“我一生任­性­,杀人越货,无所不为。可真如鸣儿所说,绝不欺负弱小,更没有犯过­色­戒。终身未娶,苦练六阳神功。这孩子能体我苦心,我不虚此生了!好在来日方长,我会疼他的。现在,办正事要紧。鸣儿也不须回避,跟我来。”说完,已首先登上山坡。

云龙山宛如龙形,长达数里,横卧彭城之南,云龙湖畔,山清水秀,风景旖旎。宋大学士苏东坡曾任彭城知府,曾多次登临,倘徉湖山之间,对此屡经整修,山上古迹很多。

一路上山,战天雷由于心情舒畅,竟然拾级而上,如履平地。及至半腰,发现放鹤亭前已等候了不少的人。战天雷知醉和尚是出家人,绝不会公开露面,就大模大样地走了过去,来到侯国英、双判、二鬼等人的跟前,一声不响地取下了身上的包裹,慢慢地解开,顺手一抖,原来是一件红­色­长袍。

就在这时,双判中的老大赫连方惊呼一声,叫道:“侯大人,这不是六指追魂,是六阳毒煞!听江湖人言及,他每次大开杀戒之前,必换上一件红衣。因为他练的是六阳神抓,属阳刚之正气。我看­干­脆把那两千两金子和两百颗珍珠给他吧,好免去一场杀劫。”

侯国英早闻人言,彭城双判武功很高,人也狂傲,几十年盛名不衰。原打算收入麾下听用,哪知竟是这般废物,她失望之余,突然心生毒意,冷冷一笑说:“江湖传言,老魔已死在华山。此事的死因,我们又没有真正证实过,焉知不是有人存心假冒。凭双判之威名,又占尽了人杰地灵之优势,不辨真假,就献出这么一批巨款,岂不令人齿冷。”

晏日华是侯国英麾下的一条忠实走狗,闻声知意,煽风鼓劲道:“我晏某不信这个邪!现放着这么多的人物,岂能怕一个九死余生的糟老头子?大庄主,咱二人先上。”

这小子坏水极多,言下之意是要大家用车轮战术对付战天雷。他明知双判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哥俩齐上,一向如此。

现在,赫连方被推向风口浪尖,已成开弓,毫无回头箭之势。一咬牙,招呼老二白连正一下,双双纵出,一齐抱拳说:“尊驾可是六阳神煞老前辈?赫连方、白连正拜见。”

战天雷哈哈一笑说道:“赫老大,你认错人啦。我不是六阳神煞,而是六阳毒煞。你给六指老儿准备的那份孝心,总不能偏了我吧?何况,还有个先来后到的呢。鸣儿,准备收礼物。”

李鸣应声而出,这可把侯国英等人吓坏了。这不是因为李鸣可怕,可怕的是战天雷居然也为李鸣张目。

晏日华低叱一声说:“二位不敢上,退下来,让我们上!”这句话算是把徐州双判推上了油锅刀山。

兄弟二人一咬牙,凌空一扑,象两只饿雕扑食,凶狂异常。

常言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双判也确实了得。就在这一扑之际,四支判官笔早已亮了出来。光凭这一扑之猛,抽笔之快,出招之狠,认|­茓­之准,没有几十年的功夫,绝对办不到。何况双判的成名绝艺,是四笔点八脉,极为狠毒。江湖人物死在他哥俩手下者,不知凡几。

正在众人啧啧称赞之际,猛然看见彭城双判已一个跟斗倒纵了回来,不光手中已失去了两对判官笔,面上的颜­色­也一下子变得惨白。凭在场几个人的目力,愣是没有看出战天雷是用的什么手法,一招之内,夺笔伤人。真是太离奇了,离奇得叫人不敢相信。

鬼爪子甘翔两手虽残,腿上功夫仍在。他秉­性­暴烈,又和双判是生死之交,见二人呆立当场,心中一惨,义愤填膺,低呼一声:“攻他上下!”人已疾­射­而出。

淮上二鬼是一母同胞,更是心意相通,配合默契。二鬼话一出口,鬼影子甘飞怕兄弟一人涉险,铁佛手已直奔六阳毒煞的人中|­茓­闪电般的点出,只要战天雷一闪,他就变式抓出,实在是招猛式毒。而甘翔更是奋不顾身,贴地滚去,双脚齐出,一踢前­阴­,一踢环跳,也全是毒招辣手,还是分攻上下,令人难以兼顾。

哪知战天雷神目如电,右手直伸,正好抓住铁佛手的顶端。借一扯之势,左手已按在甘飞的右|­乳­之上,同时,把夺来的铁佛手,用“左右逢源”的招数,分别敲在甘翔的两个膝关节上。只听两声脆响,甘翔惨叫一声,跌翻在地,双腿已齐膝断掉。鬼影子甘飞虽只挨了一掌,却心血翻滚,急喷而出,显然受了很重的内伤。

六阳毒煞哈哈怪笑,­阴­森森地说道:“要不是今天是我老人家最高兴的日子,你们四块废料早已报销。现在,我数一、二、三。我要你们在我数到‘三’字的时候,献出东西,否则,格杀勿论。”

“一”字出口,一支判官笔已成抛物线状,正好贴着颈间,凉森森的Сhā在鬼爪子的喉嗓之前,一发之差,就刺进了他的咽喉。甘翔几乎吓昏过去。

“二”字吐出一半,另一支判官笔擦额而过,已把赫连方的鬃角划一道血槽。赫连方顿时冷汗直冒。

没等战天雷“三”字出口,白连正已急呼一声“彭福献宝”,战天雷才停止了恶作剧。

直看得侯国英心惊胆战,呆若木­鸡­。

就在彭福双手端着一个锦匣,下人抬着两千两黄金放在了战天雷面前的时候,突然云龙山东侧远远传来了四声厉啸。啸声凄厉悠长,撕破夜空,好象地狱鬼叫,空壑狼嗥。

侯国英­精­神一振,她一听声音,就知是自己麾下秦岭四煞接夏侯双杰的传谕,赶来听调了。她的心急剧地变化不停:四煞应召来到,是否和老魔一决雌雄?只要获胜,不光两千两黄金,二百颗珍珠属于锦衣卫所有,连万恶的缺德十八手李鸣也一并成擒。有了李鸣,何愁吸引不来武凤楼?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事。

可是,战天雷也太厉害了!弄不好,一样能毁掉自己四个得力打手……可她到底不愧是一个冒险成­性­的怪女人,反复思索之后,名利之念陡炽,前者绝对压倒了后者。就在六阳毒煞刚刚把锦匣和一袋黄金交给李鸣之时,侯国英跃身而出,喝声:“且慢!”

李鸣一听,首先“哎哟”了一声说:“侯大人,你舍不得吗?这可是人家二位判官老爷子心甘情愿献出的。我也学我义父的办法,再来一次一二三。谁有种谁就来拿,俺爷们还是过期不候。”

他这几句话正对了战天雷的心思,连说:“就这么办。”

侯国英叫李鸣激得满腔火气直蹿。她心想:“你这坏小子想激我亲自上前?我能那么傻吗?四煞马上就到,只要一二三喊完,准能来得及拦住你。你小子是狗仗人势,看我能饶了你!”

哪知她想得虽好,李鸣可比她损多了。他大模大样地说喊一二三,其实他哪那么老实?

他早已从女魔王闻听四声怪啸后的眼神中猜知对方来了强援,恨不能立即走脱,怎么能慢条斯理地戏耍别人?他先说再来一次一二三,谁有种谁就来拿。紧接着一张嘴,一二三连环喊出,话未落音,已抓起匣子袋子,向一个长满灌木的大土崖方向飞去。临走时还扔下一句:“没有有种的,小爷爷失陪了。”战天雷虎视眈眈,截住去路,哪里有人敢拦。

侯国英又气又急,目视晏日华,示意他去阻止李鸣远逃。

晏日华知道危险,又不敢不去。他灵机一动,大懒使小懒说:“邱掌门,我保护大人,你快去截住李鸣。”

他这一公开挑明,邱龙眠明知厉害,也不能不上了。身形刚刚蹿起,只听一声:“鼠辈你敢!”两支判官笔贴着两耳擦过,各扫去了一块皮­肉­。邱龙眠浑身一抖,落了下来。鹰爪门同来三人,全部挂彩。侯国英再狠,也不好再逼了。

这时,秦岭四煞已飞落当场,齐刷刷地向侯国英施了一扎。侯国英虽恨四煞一步来迟,走脱了李鸣,但也无可奈何。只说一声:“请四位统领一齐讨教六阳神煞的高招。”

她有意伸量一下战天雷,一出口就令四人齐上。

秦岭四煞虽然横行江湖多年,罕遇敌手。平素动手,两人齐出已很少见。这次侯国英竟叫他们四人联手,还真是破天荒第一次。

四人使的都是一条四尺八寸长的藤­棒­。这种藤­棒­取自深山老林内的一种千年紫藤,坚韧无比,软中带硬。打中人身,表皮完好,肌­肉­已烂,厉害得很。四煞一上来虽惊战天雷的威名,但总仗着人多势众,在侯国英一声令下之后,弟兄四人各抢方位。

大煞左青龙占东方,老二尤白虎占西方,老三钱朱雀占南方,老四侯玄武占北方。四条藤­棒­抖如怪蟒,点、扫、抽、砸、挑、拨、扎、压,一轮急攻,疾如暴雨狂风,迅若电光石火。

只见一条火红高大身影游行于劲风激荡的­棒­影之中,是那么轻盈、沉稳、潇洒、自如!

一直到四煞的八八六十四手泼风八打施展得一招不剩,战天雷才哈哈大笑说:“招是好招,可惜只有五成功夫。太给许大头丢脸了!”

六阳毒煞这句话一出口,侯国英才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战天雷。他所说的许大头,正是秦岭四煞之师——秦岭豹许啸虹。听战天雷的口气,对许啸虹看法不错,所以才耐心地让四煞将八八六十四手泼风八打­棒­法使完。接下来,该战天雷施展辣手了。

果然见他顺手一抓,就把三煞钱朱雀的藤蛇­棒­夺了过来。再要去夺大煞的藤蛇­棒­时,忽听大佛殿上一个清朗的声音赞道:“好一个分光捉影的六阳神掌!”

战天雷猛地一愣,四煞借机纷纷倒纵出去。

侯国英一声入耳,已喜得芳心狂跳,她殷切盼望,也是时刻不忘的黄山隐侠水川到了,一失神,竟然忘情地埋怨了一声:“你也真是的,怎么才来!”活象一个娇纵的少女嗔怪自己迟到的情人。

这句话刚出口,顿时羞得粉面飞红,长睫低垂。幸喜水川一现身,立即引起了全场人的注意,并没有谁去理会她的语气是否妥当。

战天雷猛一抬头,只见一个青衫书生稳立殿顶,长衫飘飘!俊逸至极。他一见之下,顿生好感,也朗声答道:“雕虫小技,难登大雅。尊驾下来一叙如何?”

那书生双袖齐抖,说了一声:“遵命。”借袖子一抖之力,飘然而降。飘落之时,竟然在空中停了三次,方稳稳地站在了战天雷的对面。

战天雷也情不自禁地称赞了一声:“好一个踏虚如实的一气浑元步。”

青衫书生微微一笑说:“小可班门弄斧,阁下见笑了。”

在场的众人见来人四旬左右年纪,开口阁下,自称小可,隐隐有和六­阴­毒煞平起平坐之势,都不禁替他担心。特别秦岭四煞深感他替自己解了围,使弟兄四人全身而退,又见双判二鬼的下场,更对青衫书生倍生好感。

大煞抢先示意道:“这位兄台,对面是六阳毒煞战前辈,此老已近古稀。”

左青龙的意思是要青衫书生自谦一点。不料六阳毒煞哈哈一笑道:“左老大,你不见得真能看出人家的深浅吧。何况双方又不沾亲带故,我总不能倚老卖老呀!尊驾既来江边,必欲望景。我先领教一招如何?”说罢,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已猛地向青衫书生当顶拍来。

战天雷的功力,在场众人刚刚亲眼目睹。特别是侯国英,始终在场,凝神关注,知之更样。见状大惊,急呼小心。

“小心”二字刚吐出­唇­外,青衫书生已挥掌上迎。掌一合,双方都是一晃即止。

这一来,却使全场震掠了!战天雷的六阳钟掌,功力何等雄厚!说轻的,能裂石开碑,说重的,可化铁熔金。战天雷又是首先出掌,居高临下,先占三分便宜。而青衫书生仓促应战,以下敌上,竟然势均力敌?虽是平手,实则还是青衫书生略胜半筹。

战天雷目光锐利,阅历颇深,早已看出青衫书生的功力非凡,但也没有想到会是如此深厚,竟然毫不费力地接下了自己的一掌。

他生平少遇敌手,十年前华山一战,和六指追魂同时坠崖。十年来,未曾和人动手。今天其一次重入江湖,偏偏碰上了劲敌,顿使他的争胜之心油然而生。刚才一掌,他只用了七成功力,为了必胜,他猛吸一口真气,把力道提到九成,暴喊一声:“打!”,掌挟劲力,有如雷露万钧之势,再次向青衫书生击去。

那青衫书生还是稳如山岳,见战天雷掌已击到,又是单臂一震,挥掌迎去。只听一声大震,两个人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三大步,第二掌还是没有分出高低。

战天雷脸­色­一沉,怪叫一声,功力一下子提到极限,说玄了就是提到十二成。吐气,开声,重重地一掌,再一次暴击而出。场中众人都惊得叫出声来。侯国英更是息息相关,两只手竟然握出了汗来。不料,青衫书生双眉一轩,一声朗笑,“啪”的一声轻响,两人的手掌又一次碰在一起。

这一次可和前两次不同啦!两只手掌一经合上,再也不能分开。接着,二人又各出一只手掌,四只铁手竟然粘在了一起,各运功于掌,默默相抵。

在场诸人,无一不是行家,知道二人是拼上了内力。见二人的脚下也微见下陷,都不觉骇然凛惧。心想:要不是青衫书生一步赶来,就让他们一齐上去,也无济于事。

四煞心感青衫书生相救之情,恳求侯国英道:“老魔头神功盖世,只怕那人内力不济。请大人准许我们出去相助。”

四煞久随女魔,知她一向心黑手狠,不择手段,才敢提出这个不光彩的要求。哪知话出之后,侯国英竟然瞪了他们四人一眼说:“暂时还看不出水大侠有什么败象,千万不可坏了他的名头!”

四煞无言退下,心想:小爷怎么改了脾气啦。

战天雷和青衫书生这一拼,足足有一个时辰之久。正自相持不下,忽听一个清亮的声音喊道:“好一场凶狠的搏斗!”

大家一看,原来是去而复返的缺德十八手李鸣。他一出现,对敌的双方都不觉一怔。

李鸣哈哈笑道:“今天真有意思!看来,我还得再喊一次一二三。”说罢,先对六阳毒煞叫道,“义父,给你买的夜宵都凉了。我看算了吧!”说完,又对青衫书生道:“这位老人家,请赏我小孩子一回脸。我喊一,请二位前辈准备,喊二,请二位收回内力,喊三,一齐撤回手掌。”

场中众人都笑他不知自量。自古道:无力不拉架,无势不圆场。就凭你一个艺不压众,位不惊人的大孩子,你的话作数吗?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李鸣这个办法还真灵。他刚喊完了一二三,争斗的双方果然一齐罢手,众人无不称奇。只有李鸣心中雪亮,这个角­色­非他演不可。双方一个是记名师父,一个是新拜义父,他的话又是话中有话,哪能不一劝即止。

二人分开以后,战天雷随李鸣已走出几步,忽然又回头一顾说:“尊驾年未而立,竟有如此功力。莫非天授?半年之后,我必不敌。再见了!”说罢,已率李鸣下山而去。

晏日华刚想快步上前去打招呼,不料早被侯国英抢去了先机。她一改往日傲骨凌人的心­性­,温如处子地向水川连连致意。对他的卓绝武功赞不绝口。

江剑臣故意虚怀自谦,惹得女魔王侯国英爱意顿炽,几乎不克自持。赫连方、白连正和淮上二鬼都伤得很重,早有彭福派人扶持先行。然后,恭请大家去黄茅岗歇息。

回到黄茅岗后,天已大亮。

因同去诸人大多受伤或受挫,豪­性­顿敛,各找地方休息去了。侯国英和四煞、晏日华等人陪着江剑臣在客厅叙谈。

侯国英蓦地想起战天雷临走之时,曾说水川年未而立,神功天授,并有“半年之后,我必不敌”等话。心想:他果真三十多岁不到,那可真是上天厚赐我侯国英了,我一定不惜代价得到他。可是,我怎么看不出他年未而立呢?

陡然想起晏日华曾说他向不以本来面目示人。如此说来,他现在的面貌还是经过易容的了?她怔怔地想着,甚至连和江剑臣应酬的言语都忘了说。

江剑臣虽然­精­明聪敏,也知侯国英是女儿之身,可他二十六年来隐居深山,潜心苦练,偶尔出山一趟,也是神龙一现,更没和女人接触过。对女孩儿的心­性­变化,他是一无所知。

见侯国英丧魂失魄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大败之后,心生怅惘呢。微笑说道:“侯大人,胜败乃兵家之常,何恨之有?战天雷虽然厉害难敌,也不过是穷极生疯,本­性­不改,想吓诈些银子钱顾顾急罢了,并没有和咱们过不去的意思。你看呢?”

侯国英悚然一惊,才把飘出九天之外的魂魄抓回了躯壳。不由得心中气道:我一向心冷如铁,今儿个这是怎么啦?竟有些不克自持起来?旧雨楼独家连载,谢绝黄金社区转载。

她哪里知道,自己往日心如古井,冷若冰霜,是因自幼男装,手握兵符,­操­生杀予夺大权,把一副原有的女孩儿禀­性­压抑得丝毫不显。加之所见之人,并没有入幕之宾,如今得见风度潇洒、俊逸绝伦的江剑臣,武功又深不可测,早已是情窦顿开,芳心痴迷。

初时,还认为他年龄太大,长自己十岁,有一种美中不足之感。可一旦他借机走开,反而相思萦怀,时刻盼望他突然归来,一刻也难以离开。一听战天雷说他年未而立,怎不叫她大喜过望,激动莫名!她相信战天雷老眼不花,只是想不出法子来证实它的真伪。明明听见江剑臣和自己说话,却不知所云,两眼只是紧紧盯着江剑臣的掩口墨须出神儿。

忽然答非所问地说道:“水大侠,姓战的说你年未而立,晏日华说你向不露庐山真面,难道确有此事?”

江剑臣哈哈大笑说:“大丈夫无事不可对人言,何况区区面貌。”

侯国英话一挑开,就毫无顾忌地说:“为了证实二人所说无据,何妨当面一试。来人,伺候水大侠一洗征尘。”

江剑臣自恃变音易容术绝高,不以为意。等水打来,果然装模作样地真擦洗起来。

一来是女孩儿心细如发,二来是侯国英存心相试,果然看出江剑臣尽管擦洗,由于手法轻妙,始终未触及两翼和前额。侯国英不由一阵狂喜,暗自好笑。心想:到底被我找出破绽来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体,乘江剑臣以手巾擦脸之机,她突然玉指疾舒,扫向江剑臣的­唇­间。

任凭那江剑臣武功盖世,机敏过人,也挡不住有心人的算计。侯国英一下子把他那黑如点漆的掩口墨须扯了下来。

江剑臣这一露真面不大要紧,只落得身入歧途,误伤两兄。才惹出一僧二奇斗三鸟,五凤朝阳刀大战紫电剑,师叔师徒翻脸成仇,生死相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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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舍死救生 孽海情涛偏惹怨 倾心树威 醋浪妒波反结仇

侯国英一把扯下了江剑臣的假须,女魔王等人这才看清了他的真正面貌。但见他丰姿如玉,五官俊秀,顾盼神飞,美如少女。

侯国英不禁心头一阵狂喜,正想软语赔礼,不料,江剑臣一愣之后,陡地脸­色­一寒,冷哼了一声:“岂有此理!”把手巾一掷,人已飘身厅外。

侯国英哪里肯放他再走?一急之下,竟连称呼也改了,一声“水兄息怒!”飞身急拦。

但她哪里能阻挡得住?江剑臣大袖一抖,一般劲风劈面袭来。侯国英身躯微斜,闪了开来。再次飞扑,江剑臣已凌风拔起。等侯国英飞身上房时,江剑臣早已匿去了踪迹。侯国英懊丧至极,悔恨交加,吩咐在场众人各自回去,自己竟关上房门,哀哀暗泣起来。

却说江剑臣出了黄茅岗,越走越气,暗恨自己一时不慎,竟栽了这么大一个软跟头。这且不说,自己没进青阳宫就现出了本相,掌门师兄所派之事如何完成?气到最后,他把一腔怨怒都归根在老魔头战天雷的身上。要不是这个老不死的一言说破,凭侯国英的眼力,如何能识透自己的化装奇术。想到这里,脚下竟往李鸣所住的客店赶去。

由于侯国英尚在徐州,武凤楼、李鸣二人就不想先走,何况又添了战天雷这么一个大帮手。最后,又发现了小师叔江剑臣,怕他有什么指示,就更不能离开徐州了。

江剑臣找到武凤楼、李鸣所住上房一看,里面热闹极了!除去李鸣、战天雷、武凤楼,还有醉和尚也一齐在此。

一见江剑臣来到,头一个就是六阳毒煞一跃而起,由衷地欢呼道:“不打不成相识!亲家,咱哥儿俩可要多多亲近亲近呀。”猛一听,江剑臣不由得一愣。

但他马上就明白过来,因为他清楚地听到李鸣喊他义父,那不真是毫不掺假的亲家了?

当下,也很高兴地说:“剑臣年轻,老哥哥抬爱了。”

他刚想埋怨老魔头不该揭开他的秘密,武凤楼已递过一张纸条来,江剑臣只看了眼,便懊丧地垂下头去。醉和尚直到这时才凑了过来说:“八成又是你那个浑蛋加三级的师兄萧老大的手谕。别理它!”说着,转对李鸣道,“缺德小子,爷们帮你发了大财,该请我们祭祭五脏神了吧!”

江剑臣肃然说道:“大师兄传谕,叫楼儿和我中午时分去鼓楼接受训谕。我心乱极了,想休息一会儿。”醉和尚哪里肯依?硬逼着李鸣去买酒莱,还特意安排他买两只肥­鸡­。

东西买来,大家围着一张桌子坐下。战天雷和醉和尚兴高采烈,江剑臣是一言不发。再三相让,他还是滴酒不饮。对他的这种不忘师恩,尊敬师兄的举动,战天雷很为钦佩。

快近午时,他突然说道:“我与萧掌门有一面之缘,同去一唔,不知可否?”他是武林中声名赫赫的头号人物,江剑臣怎好拒绝?至于醉和尚,那就更不用说了。

刚交午时,大家一齐动身,来到了城中心有名的古迹鼓楼。这楼原是西楚霸王定都徐州时的午门。高大的建筑,雄伟古朴,上书“西楚故宫”,好象不久前经过缮修,很为整洁。

众人从西边箭道走入楼内,只见不止萧剑秋一人,还有北方八卦门的掌门人俞允中,太极门掌门林惊鸿,形意门掌门岳振宇,分四面端坐。

一见众人进来,都站起相迎。特别是一眼看到了六阳毒煞战天雷,包括萧剑秋在内,无不凛然­色­变。江剑臣不由得暗暗佩服战天雷在江湖道上的威势,尽管在座者都是一派至尊,见了他无不悚然。

他知老魔对正道人物向来不假以辞­色­,骂他们假道学,又知李鸣不敢说话,忙抢步拜见掌门师兄,又和三位掌门人一一见礼。遂把李鸣拜义父之事详说了一遍,众人无不稀奇,内心深处全都感叹着这一段奇遇。萧剑秋让战天雷、醉和尚坐下,李鸣、武凤楼侍立门边,阻止游人走入。

萧剑秋叹了口气道:“当今昏庸,刀兵四起,满人日益强大,灾荒连年不断。魏忠贤虽无魏武之雄,挟天子以令诸侯,但他历经三朝,受宠日隆,爪牙遍布天下,亲信充斥朝野。天启之病,已成沉痛。听任下去,阉贼必居九五,全国上下能不蒙羞?信王千岁雄才大略。天生聪颖,是魏阉最大的畏忌。所以魏忠贤对他恨之入骨,步步陷害,不遗余力。为了辅佐信王,匡扶社稷,我遍请各大门派,要求相助。除少林允诺暗助,其余皆惧魏阉势大,不敢抗衡。只有俞、林、岳三兄不畏弓虽暴,到此一议。以寡敌众,必须知彼,我决心派三师弟剑臣应聘青阳宫,以探虚实,并盗附逆的贼党名单,以使新君登基之日,便即全部贼党授首之时。请大家知道此事,以免发生误会,致使功败垂成。”

江剑臣躬身禀道:“剑臣疏于防范,今已暴露真容。请掌门师兄按门规处治。”

萧剑秋陡然变­色­,刚想责罚,战天雷哪管这些,大手一挥说:“萧掌门息怒。令师弟之失,错在战某。该受何处罚?由我承当。”说罢,目视全场,威势逼人。

萧剑秋知他难惹,见他一口咬定“由他承当”,怎么好再罚剑臣。哼了一声道:“既然事出有因,我不责你。为了大局,你马上进京,按原谕示进行。”

江剑臣和萧剑秋虽是师兄师弟,其实恩同父子,是大师兄一手抚养他长大成|人,在师兄面前,一向俯旨贴耳,不敢稍违。听师兄一说,竟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这下子,可惹恼了醉和尚。他“忽”地站起,指着萧剑秋吼道:“我一开始就不赞成他去那脏地方,你坚决不肯。现在情况更糟,女魔王已动凡心,又见了小三子那张要命的小白脸,你这不是让他去跳火坑吗?”

大家一听,一齐把眼光投向了江剑臣。只见这个当代武林中最年轻的第一高手,站在掌门人面前,无言地低下头去。

八封门掌门人俞允中俞大侠附道:“侯国英位高权大,任­性­异常。她要真对三弟有意,那可是万万去不得了。”

武凤楼、李鸣一声不响地跪在了江剑臣身后,不用说,是求掌门师伯更改决定。

不料一向办事随和的萧剑秋,这一次却固执异常。

他双眼微红,沉声说道:“先师遗言,小师弟得天独厚,命他独练神功,光大本门。剑臣从小坐关苦练,已历二十多年,难道这一点定力,你却没有自信?怎对恩师在天之灵!青阳宫之行,你非去不可,迟则不及。”

江剑臣闻言,身形陡转。战天雷看不过,刚想阻止,萧剑秋哪敢让他说了出来?抢先说道:“老哥不要再劝!我岂不爱幼弟?舍一人之安危去拯救苍生,是武林中人的本分。限汝马上动身,一定要赶在侯国英之前进入青阳宫。如再违误,以门规论处。”

江剑臣无言地退到一边,大家纷纷散去。鼓楼上只剩下萧剑秋、江剑臣、武凤楼爷儿三人。萧剑秋眼圈一红说道:“三弟,事关国运,咱们无极派一不能忘先师遗训,二不能失侠义本­色­。你别怨为兄心狠,我看着你长大,相信你的定力,绝不会与敌人同流合污。功成之日,我决定让位,由你来做掌门人。愚兄老了。”

说罢,竟流下泪来。江剑臣心头一热,低头再拜,起身刚想离去,萧剑秋赶上一步,肃然说道:“勿忘恩师。”江剑臣陡然一颤,下楼走了。

武凤楼凄然说道:“三师叔此一去——”

萧剑秋沉重地说完了下半句话:“异常凶险啊!”二人相对无言。

江剑臣一直出了徐州,掌门师兄那清瘦的面颊,斑白的鬓角,微红的双眼,以及最后的那句“勿忘恩师”,都象烙铁一样地在烫着他的心。

前面到了九里山下,猛听到山坡上树林之中,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念道:“九里山前古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

接着,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贼秃驴,不要再念下去,我最讨厌这首诗。”

又听那洪亮的声音哈哈大笑说:“老怪物,你这老小子瞎字不识,懂得个屁!南宋时有一个女词人写了一首好诗说,‘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佛爷我虽四大皆空,心如明镜,但每念这几句诗,心里都酸溜溜的呢。”

江剑臣眼看步入林中,又听那浑厚声音说:“江三弟今日前往青阳宫,独自去闯虎|­茓­,你贼和尚念的这首诗不吉利。”

听他二人对话,知道是六阳毒煞和醉和尚等在这里给自己送行,江剑臣为这一个新交、一个旧识的厚谊深情所感,心神陡然震颤。但为了加紧行程,只好狠狠心肠不见了。好在他的脚步轻,尚未被二人发觉,身形微晃,已飘身丈余,从另一条小路飞驰而过。

江剑臣为了不惊动别人,还是易容改装。白天雇脚力赶路,傍晚投店,夜间才施展绝顶轻功,疾奔飞跑。他知道,侯国英绝不会再在徐州耽搁,她又骑的是御苑良驹,所以加紧奔波,按师兄所谕,一定赶在她的前头。

第二天上午,已来到济南。

他打算逛一逛大明湖,因为大师兄是饱学之士,曾和他讲过,大明湖最早成湖于北魏年间,隋唐时称为厉水湖,宋时改为西湖,到金代惨遭破坏,明灭元以后,又重加修建。这个湖以“­淫­雨不涨,久旱不涸”、“蛇不见,蛙不鸣”为其特点,誉满海内。宋人黄庭坚有句名诗“济南潇洒似江南”,也多因此湖而发。

数日奔走,虽不劳乏。但由于每日三更即行上路,他内功虽纯,也有点儿困倦。在城中一家名叫嘉宾的客栈住下,洗漱已毕,就向大明湖走去。

来到了大明湖南门,一座高大的牌坊迎面矗立,上书三个浑厚古朴的金­色­大字,“大明湖”。顺湖北行,来到纪念南宋抗金英雄大词人辛弃疾的稼轩祠。正凭吊间,只见一个三旬左右的书生蓝衫飘飘,器宇轩昂,令人一见顿生钦慕之感。

这时,江剑臣又恢复了中年人的装束。他因自己此行关系重大,本不想前去结识。不料那书生已拱手说道:“同是凭吊客,皆为忧国人。兄台,请往茶厅一叙如何?”

江剑臣本对他颇有好感,见人家已主动招呼自己,哪能不予理会?忙还了一揖说:“兄台先请。”

二人刚到茶厅内一间静室坐下,只见一个幕僚模样的人兴冲冲地走了进来,深打一躬,叫了声“贾先生”,从袖中取出一个牛皮纸大封套,双手呈上。江剑臣心中一动,暗想:凭姓贾的这种飘飘然有出尘之概的清高之士,莫非也与官府来往?

正默想间,只见那姓贾的书生一面把信退还给那个幕僚,一面冷然道:“请回复贵上,贾某气大才疏,不敢充数。”说罢,自顾呼唤茶房泡菜待客。

江剑臣不禁心中暗赞。只见幕僚低声下气地说:“我家大人久慕先生的学识人品,是教导我家公子的最佳良师,已两次派人相请,都未得见先生。所以又派晚生前来恳求。先生如不收信,晚生如何回复我家大人。”说罢,又连连作揖不止。

那书生好象很不耐烦地说:“看在你的饭碗上,信暂留此。你回复贵上,还是一句话,恕难从命。”话未说完,已端起茶来。那幕僚无可奈何,只得悄悄走了。

江剑臣自然不好过问人家的私事。哪料到就在江剑臣呷了一口茶,刚刚放下茶杯之时,一个十三四岁的贵公子,身后跟着一个十岁上下的小书童一齐走了进来。那公子来到跟前深深一揖,接着就要双膝一屈,被那书生一把拉住。

江剑臣这才看清这位公子虽是小小年纪,却彬彬有礼。但见他前发齐眉,后发披肩,上束金环。面如三月桃花,长眉星眼,皓齿丹­唇­。举止行动,沉稳中透着轻捷,看得出是一块宜文宜武的好材料。但不知为什么,这姓贾的书生对他这么冷淡。

这时,只听那公子说:“我知老师素­性­耿介,耻入侯门,又不满家父的近日行为,因之一再拒聘。我求师心切,才斗胆面见先生,愿请老师同我回转原籍河南老家,闭门教授。请先生体念晚生孺慕殷殷,万望成全。”

说罢,又要下跪。那姓贾的书生脸­色­一肃说:“我讨厌俗礼,快休如此。你暂回去,让我考虑一下再说。”

那公子一指身后小书童说:“祥儿尚算懂事,留下他暂供使唤。”说罢,不等贾先生答话,就急急走了出去。

那名叫祥儿的小童非常聪慧,江剑臣很是欢喜。等那公子走远,贾先生才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事真让我头痛。”说着,把那封信递到江剑臣手中。

江剑臣一看,只见信封上写着:专呈贾老夫子佛西台启,下面是山东省巡抚衙门官防。

江剑臣不用拆看,已知是挂兵部尚书衔兼山东巡抚的李­精­白写给这个名叫贾佛西的聘书,聘请他为西席先生,教他的公子读书。只不知这个品貌惧佳的李公子叫什么名字。

他这一沉吟,贾佛西已笑着说:“相逢就是有缘……说实话,李­精­白原来官声很好,尚无鱼­肉­百姓之事。不过他胆小怕事,竟为魏阉建立生祠,变为­奸­宦一党,我岂肯和他朝夕共处?只是他的公子李信,确非池中之物,小小年纪,兼习文武,倒是个可教之材,可惜长在附逆之家。他曾多次跪劝父亲弃官不做。无奈李­精­白热衷荣禄,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江剑臣听了这一番叙述,更加钦佩。贾佛西又叫祥儿去买点心。祥儿去不多时,带着一个店伙计,端来了热气腾腾的两笼“草包”包子,这种包子的做法是用半肥半瘦的猪­肉­,上好调料,包成掬花苞形,急火蒸熟,吃时,汤多味美。

这一顿茶点吃得江剑臣心中相当满意,也对书童祥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祥儿还告诉他这种名叫草包的包子是北面黄河渡口洛口镇的点心,今年开春才在此开张的。

吃喝一毕,江剑臣因不能吐露真名,故意问道:“贾兄,你不想知道我的姓名吗?”

贾佛西爽朗地一笑说:“同是天涯飘泊客,相逢何必问姓名。我知道兄台是奇人异士,能得同桌而食,已感幸甚。我相信,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一定还有再见的一天。”

江剑臣双手按着桌面道:“贾兄禀­性­豁达,愿意和一个不愿吐露真名的人结拜吗?”

贾佛西哈哈一笑说:“那有何妨?我也早有此意呢。”二人都是豪爽成­性­,对上一拜,就算是义结金兰。

江、贾二人结盟,是这部书的重大章节。贾佛西是明未清初反清最力的忠贞之士。明朝亡后,他化装成江湖艺人,一面渔鼓,两块简板,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到处卖唱,纠集各地义士抗清,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至今还有他的唱本“贾佛西鼓儿词”留传民间。此是后话不提。

二人跪拜后,江剑臣叫贾佛西先叙年庚。贾佛西说二十九岁。江剑臣口称“大哥”,跪地参拜。贾佛西不禁一怔。

江剑臣附耳说道:“小弟易容外出。一切真情,以后再向大哥说明。我要走了。”贾佛西和祥儿一直送到嘉宾客栈,才洒泪分别。江剑臣新交契友,豪­性­大发,结了店帐,兴冲冲向北赶去。

一气来到了黄河渡口的洛口镇,天气还早。他又品尝了一餐真正的草包包子,天­色­才近黄昏。他站立渡口,等候从对岸返回的船只。

洛口,是一个很大的黄河渡口。水势湍急,浊流滚滚,一泄千里。加上落日已尽,分外显得苍凉悲壮。

此情此景,不禁勾起他心潮翻滚,默然冥想起来:自己这一次独闯青阳宫,必须瞒过贴身四卫,镇宫八将,禁卫巡查十八彪的耳目,还得在他们戒卫森严的眼皮下拿到那份叛逆名单和各省封疆大吏的效忠信,以作新君登基时锄­奸­之用。虽不象荆轲刺暴秦的易水悲歌,也确非儿戏。师门绝学还得由我发扬光大,绝不能象荆轲那样一死拼之。

江剑臣正自呆呆地想着,忽见从上游漂来一团红­色­的东西,转眼已流到近前。

敛神细看,才陡然发现是一个身穿红­色­衣衫的落水女子。他的心猛然一惊,虽说自己的水­性­不算太好,一来无极派的门规有一条,不准见死不救,二来又是奇险万分,不容迟疑!

虽然脑子里闪过了一个“黄河天险,不同常水”的念头,但人早已连着衣服跃入水中。

他的轻功很高。凌空拔起,急剧落下,正好落在那落水女子身后。当下,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左手推开汹涌的风浪,右手猛然向那女子臂上一抓。他只要一把拿住她,就不会让她手脚乱抓了。

大凡一个落水的人,求生心成切,只要能触到物件,必会死死地抓住不放,往往连救人者也一齐淹死水中。江剑臣深知这个道理,早作好了应急的准备。

不料一抓之下,竟然没有拿住。由于他出手迅猛,反而把那女子推出好远。江剑臣心中一急,右手划浪,左手急抓,又抓了一个空儿。他救人情急,连连数抓,不光皆未抓到,自己反而累得手酸脚软,几乎无力自持。

须知水中不比陆地,尽管他江剑臣武功盖世,也不禁暗暗心惊。极目纵观,更是暗暗叫苦。

他这几下急抓,不知是他劲力太猛,还是落水女子拼命挣扎,两人总是保持一抓距离。

此时,正处河心疾流旋涡之下,加上衣服裹身,人已渐渐下沉。他猛吸真气,身子一轻,救人之心陡然转炽,拼尽全力,又是一把抓去。这一下子竟然被他抓住了那女子的手臂。

可那女子突然身子一翻,不光已压在他的身上,另一只手也紧紧扯住了他的腰带。这么一来,重量竟倍增,两个人一齐向疾流中沉去。江剑臣刚想张口狂呼让她松手,一口浑浊的河水已入嘴中。他这口气一散,人更软绵乏力。

正想重聚真气跃出水面,陡觉身子一轻,那落水女子已把他用手托起,宛如一条水蛇,向北岸游去。

直到这时,江剑臣才知道,这女子不仅不是落水待溺之人,而且还水­性­­精­通,比自己不知要高明多少。真是活见鬼了!

不大会儿,二人上了河岸。江剑臣是一身泥水,狼狈不堪。

那女子“噗哧”一笑说:“今天这笔帐还真不好算!说真的,是我该谢你呢?还是你该谢我?”说完,一双娇媚的大眼大胆而热切地盯住江剑臣,一无旁瞬。

江剑臣知道碰上了一个又泼辣又调皮的女娃子,暗道一声:怪我倒霉,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扭头想走。那女子把路一挡说:“甩手想走呀?那可不行。”

江剑臣不由得心头一火。瞪了她一眼说:“你还想叫老夫给你女娃子道谢不成?”

江剑臣原是易容上路的,所以自称老夫,喊对方为女娃子。不料这一句话说出,那红衣少女竟然笑得花枝乱额,几乎弯下了腰肢,“哎唷”了一声说道:“你这人能比我多吃几粮食?就满口称起老夫来了。那么,我也该自称老身啦!”

江剑臣一听,忙不迭用手一摸,原来,光­唇­上的胡子已被疾流冲走,连脸上的易容药水想必也冲了个一­干­二净。脸上一红,沉声说道:“我又不和你排辈分,什么老身老夫的?算你救了我,容某日后再谢。失陪了!”话未落音,人已急­射­出去。

一轮皓月,徐徐升起,银辉洒地,四野寂寂。

路上一无行人,江剑臣放心奔驰。一股劲疾奔二十里左右,发现前面树林旁边有一道清溪。这时,天气不冷,江剑臣又生Xing爱洁,为了甩掉那红衣少女的纠缠,才拔脚急奔。如今有树林,有溪流,月照荒野,毫无人迹,他决定洗净衣服和身子,稍微等它­干­­干­,再继续赶路。

主意一定,他先把衣服脱下,跳入水中,想洗净了身子,上来擦­干­,再洗那身沾满泥污和汗臭的衣服。不料他刚刚跳入水中,树林里突然闪出一条身影,一把抓去了他的衣服、靴子,又钻人林内。

江剑臣眼光锐利,虽只一瞥,但从那窈窕的身影,早已看出又是那个红衣少女。

这下子,江剑臣几乎把肺都气炸了。他一身功力,放眼当今武林,几乎无人能敌。就是和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六阳毒煞连对三掌,还略胜半筹呢。哪里想到竟被一个娇憨的无名少女摆弄得歪七横八,狼狈不堪!

被一个女孩子抓走了衣服,势不能光着身子去追。但他自己这等一丝不桂,又如何是个了局?反正不能永远呆在水中。情知那女子走不多远,正在监视着自己,但自幼生长深山,和女子向未接触,就连侯国英也还是男装打扮,如今怎么能贸然出水。

可又不甘心出言求饶,无奈只好撩水洗澡。他一向恪守师训,洁身自好,怕被少女隐身暗处看见他光着的身子,只好泡在水中苦想良策。

这一蹲,足足有个半时辰,还是一筹莫展。

蓦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自林中,接着听那红衣少女远远地叫道:“喂,那个叫老夫的听着!这树林西边有一个山洞,你的衣服已洗净烘­干­,放在那里。一只烤兔,鲜­嫩­肥美,正等着你进餐呢。吃渴了,洞后有泉水可喝。这算报答你见义勇为的好处。我走了,别泡散了你老夫的身子。”说完,格格一笑,笑声渐远,人果然走了。

江剑臣虽恼恨交加,可也真佩服这女孩子的大胆泼辣,敢做敢为。又凝神听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他才从水中走出,找到了那个山洞,走走停停,迟迟疑疑地走了进去。

里面生有一堆火,还熊熊地烧着,照得洞中雪亮。一块大青石上,放着自己那身衣服,不仅洗得­干­­干­净净,还折叠得整整齐齐。只有那双靴子还有点儿未­干­,正不远不近地烤着。

那火堆旁边,放着一只剥好洗净又烤得香味四溢的野兔。

江剑臣把衣服穿好,拿起那只烤兔,刚想张口去啃,又赌气放回了原处。忽听洞口有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准许我进来吗?”

江剑臣还没答话,那个红衣女子已走了进来,对着江剑臣笑嘻嘻地说道:“哟!还在生我的气吗?”

江剑臣没好气地说:“我没什么可气的。”

那少女格格笑道:“那为何不吃这只烤兔?怕有毒吗?咱们是无冤无仇呀。说真的吧,我是趁风大浪急,习练水­性­呢。你误认我是落水待毙,冒险相救。开始!我还以为你没安好心呢。可笑你救人心切,我一连闪避了几次,你都没有能觉察出来,我才知道你的水­性­不行。最后,见你已­精­疲力尽,还是拼命想把我救出来,才知道你是好人。特别是后来,你面对我这个还不算丑陋的少女竟然连看也不看,一气走了。我才后悔做错了,不该跟你开这么一个大玩笑。你的轻功真好,简直象一溜轻烟。幸亏我的轻功也不错,始终没让你给甩下,才替你洗了衣服。又怕你饥饿,给准备了一只野兔。快别赌气了,喏喏,我给你赔礼还不行吗?”说罢,真的又正儿八经地拜了一拜。

江剑臣不好意思再绷着脸了。他的易容术已失,再不能硬充长辈。抬头一望。这才看清这个红衣少女只不过十八九岁,娇小玲珑,貌艳如花。这时又换上了一身紫衣,亭亭玉立,活脱脱象一株含苞欲放的紫芍药,光彩照人。

江剑臣的心不禁轻微地弹动了一下。虽只是那么轻微地一下,江剑臣也猛觉不妥,忙震慑心神,目视别处。

想到红衣少女所说“幸亏我的轻功也不错”这句话,他不禁有些惊奇了。自己原是人间弃婴,被恩师收养深山,自小爬山越岭,轻功基础极佳。加上黄山十年苦修,练成一气浑元步,幻影移形,并从醉和尚那里学来了达摩祖师的“一苇渡东”、“登萍渡水”轻功,自信已妙绝天下。不料,这么一个小丫头竟能追上自己!她一定是大有来历之人,想问又不肯张口。

那少女的心,好象水晶一样透明,早知其意,自我介绍说:“我叫李文莲,文静的文,莲花的莲。师父是西岳华山上天梯苍龙岭碧云庵慈云师太。我的名字,是一朵文静的莲花!

可别人偏偏给我起个女屠户的外号,真不好听。当时,我真想把喊我外号的人全都杀掉。可转念一想,那样一来,他们更得叫我女屠户了。不过,听常了,也就习惯了。”

说到这里,冲着江剑臣一笑说:“喂,别光听我的。你叫什么名字?有外号吗?”

江剑臣做梦也想不到,这红衣少女竟有这么大的来头!竟然是和自己恩师齐名的慈云神尼的女徒。

这老尼­性­情古怪,极端护短。掌门师兄多次安排,对华山门下女徒千万不可招惹,更不可得罪那老尼姑。看来,自己可不能再轻视这女孩子了。随即答道:“我是江湖无名之辈,说了姑娘也不知道,反正话已说开,就算两不相欠。我该走了。”

说罢,目视对方,意思是要她闪开。不料,李文莲小脸一绷,含怒说道:“不说出你的来历,你出不了这个洞口,信不信由你。”说完,把腰一叉,摆出一副打架的样子。

江剑臣可为难死了!说吧,事关机密,不容外露,不说吧,又势必动武。他正拿不出办法,李文莲又说道:“你不说也行,我算豁出去了,我就一直随着你,看你能不露出一点行踪。”

她这么一说,江剑臣还真吓了一跳。知她调皮难缠,还真能说到做到。那样一来,自己的一切岂不要一败涂地?他这一急,倒急出了一个主意。为了能安全走脱,也顾不得什么得失了。

他突然一笑说:“既你既自报家门,我又有什么不可说的。”说到这里一伸手,象似要拿火堆旁的烤兔。哪料到江剑臣的手只伸出一半,陡然一翻手腕,食、中二指已闪电般地点中了李文莲的软麻|­茓­。

然后顺手把她拉过来,放于大青石上,含笑说道:“姑娘,你太厉害!我惹不起你。一个时辰后,你自会恢复。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再见了。”

在他说话时,李文莲脸­色­煞白,两只大眼竟溢出了泪水。江剑臣哪敢再停?迅速蹿出洞口,趁天刚夜半,把轻功提到极限,直奔北京而去。

一路上,他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再也不敢和任何人接触。所以,很快便赶到了北京。

当天找个客店住下,次日吃过早饭,就按晏日华过去所说,先找到御林军都指挥衙门,拿出了晏日华送到他手中的魏忠贤的亲笔聘书。也真灵验,当即就受到了都指挥左光斗的亲自接待,并马上飞报青阳宫。

日午时分,一个老年太监带领四名锦衣卫士,牵着马匹前来迎接江剑臣。一直把他引到了青阳宫的正殿,除去老太监陪他同坐,那四名锦衣卫士已恭身退出。

江剑臣一看这所大殿,金碧辉煌,极为壮观。太监宫女,时有往来,校尉武士,肃立侍卫。重楼叠阁,巍巍峨峨。不由得暗骂皇帝昏庸,竟让一个官宦成了这么大的气候,还封了他九千岁的桂冠,无怪他一心想再加一千,爬上九五之尊了。

江剑臣正暗暗怒骂,忽听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他眼睛一扫,只见八个金甲将士各持戈矛分两行进人大殿,环行一周才分列东西两侧。从他们的眼神充足,太阳|­茓­暴涨来看,估计就是魏忠贤的镇宫八将。果然个个威武雄壮,神威凛凛。

接着一个头戴王冠、身穿黄蟒的大胖子走了进来,身后紧紧跟随四个锦衣护卫,不用说就是传说中青阳宫顶拔尖的四名高手贴身四卫了。

江剑臣恐怕露出破绽,眼光一直平视,早已知道那胖子就是魏忠贤,不等老太监提醒,就单膝一屈,口称:“黄山草民水川,参见千岁。”

以他的生­性­,焉能给­奸­宦屈膝?无奈掌门师兄一再坚谕。再说,就是朝阁重臣也得大礼参拜,何况草野山民?这单膝一屈,已属非礼。魏忠贤可能是因为久盼未至,求贤更切,无暇计较礼数,他把袍袖一抖,说了一声:“免。”江剑臣立即起立。

江剑臣这一站立亮相,只把魏忠贤看得愕然一怔。他知道魏阉看见自己的年纪相貌,心生疑窦,就掏出魏忠贤亲笔所书聘书,双手呈上。

魏忠贤身后贴身四卫中的一个侍卫突然闪身而出,金戈交给左手,右手掌陡出,五指利如钢钩抓了下来。

江剑臣见他一出手,就是江湖上传闻已久的九­阴­神抓,心中不禁一惊,没料到一进青阳宫,就遇上了所谓正门正派的峨嵋派高手。对他竟然投靠­奸­宦门下,心中鄙视,有心折辱他一下,右手指陡然一曲一弹,指尖正点在对方手心劳宫|­茓­上。

这是因江剑臣有大事在身,怕弄出事来,只为警戒,未下杀手。就这样,那人已觉得手心巨痛,如被火烫油烧,伸出的大手竟然缩回。魏忠贤身处高手环卫之中,见识自然高人一等,知道自己一向倚为长城之靠的贴身四卫已有一人不敌。

大喜之下,挥退三卫,用手一挡,示意不必验看聘书,哈哈大笑说:“听晏日华说,我认为你最少也得在五旬以上,甚至更大。没料到水大侠是这样的年轻英俊!难得,难得。此处非叙话之所,随我来。”

他刚刚站起,镇宫八将已头前领路,贴身四卫紧随身后,中间是魏忠贤和江剑臣。穿过正殿,向后面走过了两道门,转入一座偏殿,这才是魏忠贤日常起居之处。江剑臣只得又单膝点地,重行参见。

魏忠贤哈哈笑道:“能入偏殿者,皆我心腹。你能得此殊遇,当感谢我的­干­女儿国英。

她已用八百里加急,详述了一切,老夫才领你来到此地。这孩子对一个生人这么热心,还是头一次。你要交好运了!”说罢,微笑不语。

江剑臣听他言外之意,不禁心中一跳。只得应付了一声:“谢谢侯大人的知遇。”

魏忠贤见江剑臣言谈举止温文儒雅,武功又高得出奇,除去晏日华保举之处,又得­干­女儿的慧眼青睐,他简直一见面就把他引为心腹了,破例在起居殿接待。他觉得没有什么可说了,才扬声吩咐:“传总管。”

一声令下,应召来了一人。

三十上下年纪,面如银粉,长眉细目,鹰鼻海口,细腰奎背。顾盼之间,透着一股十足的­精­明­干­练劲儿。书中暗表,此人乃魏阉的本家族侄,名叫魏占魁,江湖人称粉面太岁。魏忠贤对他极为疼爱,他也以儿子自居,对魏忠贤死命报效,被派为青阳宫总管,大权独揽。

这魏占魁对侯国英素抱野心,认为自己的才貌权势,无疑都是上等人选。侯国英不嫁人则已,否则非己莫属。他对几次聘请江剑臣之事早就不满,如今又听手下人回话,侯国英为了此人,竟用八百里急投向魏忠贤极力推荐,而九千岁也破青阳宫以往的惯例,不经审查,就亲自接待。他手­操­青阳宫一切权柄,多年来养成了自尊自大,目空一切的脾­性­儿,早就心中不满。今见叔父魏忠贤果然对此人优礼有加,他更是不愤。特别是江剑臣的绝世风姿,更令他大为嫉恨,以致进来之后,对魏忠贤的礼节都大为简慢了。

魏忠贤见他在自己面前贸然失礼,心中虽然不悦,还是隐忍未发,安排他道:“这位水大侠是晏日华保举,又经过国英的特保。一,免去一切审查,二,授锦衣卫总供奉的一切待遇,三,出入青阳宫自由,不得限制。”

这一番话交代下去,活活地把个粉面太岁气了个半死。他自恃得宠,抗声说道:“属下斗胆请老爷子收回成命。”

魏忠贤心中一气,问道:“为什么?”

魏占魁说:“因为本宫向无此例。特别是一三两条,绝对不行。第二条,也得证实他确有总供奉之艺,才能给予。不能因他一人破了青阳宫的惯例而致使全宫上下不服。”

这小子口才确实过人,他把魏忠贤过去亲自制定的宫规,反过来对答,还真叫­奸­宦无话可说。但一言既出,岂能反悔?佯装暴怒,以手拍案说:“奴才大胆!竟敢抗谕不遵。念汝初犯,不加重责。速速按谕办理。”

魏占魁见一向视作亲父的魏忠贤,为了一个陌生人,竟然不念叔侄之情和往日之功,对自己这般斥叱,不觉恨气填胸,把心一横说:“孩儿以大业着想,实难照办。请革去总管之职。”

试想,这总管之职何等重要!他明知魏忠贤不放心别人,非他不可,才故意拿捏叔父一下。魏忠贤可不糊涂,他怎肯为了江剑臣,革去亲人?不觉沉吟下来。

蓦地外边一片声音传道:“小爷回宫了!”随着声音,候国英带着晏日华和秦岭四煞,已一阵风般地旋进偏殿。她一眼看见江剑臣在一旁站立,连给魏忠贤见礼都减去了,一下子扑到江剑臣面前,无限柔情地说:“你到底还是来了?”

那种乍惊还喜,欢欣若狂的热情,直看得粉面太岁两只眼几乎喷出火来,灵机一动,故意试她道:“侯大人来了正好!你看如果免去对水川的审查,给他总供奉待遇,任其自由在青阳宫出入,这样做妥当吗?”

这小子真算­奸­到家了!他不说明这是魏忠贤谕令,故意含糊其词,出难题给侯国英做。

他认为只要不说明是魏忠贤的意思,谅侯国英也得说不行。这样,合二人之力,准能叫魏忠贤改变主意,给江剑臣以极大的难堪。

哪料到他想得虽好,可瞒不过侯国英那锐利的双眼,听魏占魁一问,她竟然不假思索地说道:“我看不妥。”

侯国英这么轻轻一句话,把在场的人都弄昏了。魏忠贤惊奇,魏占魁狂喜,晏日华和秦岭四煞茫然,江剑臣也大惑不解起来。

魏忠贤缓缓问道:“你倒说说看,有哪些不妥?”

众人一下子把目光都集中到侯国英身上。特别是粉面太岁魏占魁酸溜溜的一双­色­眼,更是死死的盯住侯国英俏丽如花的面庞,等她说出和自己相同的见解来。

侯国英不慌不忙先看了江剑臣一眼,又扫了一下周围人等,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第一条,凡来青阳宫的人非审查不可,还得有人以身家­性­命担保。这一条先不能免。第二,青阳宫是按各人的武功深浅来定品级职位的,当然不能把他和总供奉相提并论。至于第三条,只要前面两条解决了,就没有再谈的必要啦。”她这一番话,明着是附和粉面太岁,其实,她心中是另有打算。

魏占魁怔怔不解地问道:“说了半天,侯大人是一点主意没拿呀,那岂不等于白说。”

侯国英是诚心把他一折两截,镇住大家,以讨好江剑臣,同时,也树立了他在青阳宫中的威势。冷哼了一声叱道:“魏占魁,你这是对着谁讲话?也不睁开眼看看你是站在什么地方,竟然如此放肆?”

她先压住了阵脚,然后对魏忠贤说:“对水大侠的审查,晏日华奉命考察了三年,我又亲自复查了一次。由我用­性­命保举他进入青阳宫。”

她的话一出口,不仅震惊了所有在场之人,也听得江剑臣心中一沉,暗暗替她难过,知她对自己已一往情深,不能自拔,而自己偏偏又是前来卧底!为了社稷大业,他只好牺牲她了。

接着又听她说:“水大侠文才武功,深不可测。马虎定位,必然屈才。我想叫人去集合所有青阳宫职位在副统领以上之人,前来和水大侠印证,包括,总供奉、四卫、八将、十八彪在内,以免大家不服。第三条,就不用再提了吧?”她是那样的信任江剑臣,竟亲自以身家­性­命推举。

这下子,可把粉面太岁魏占魁活活气煞了!他愤然说道:“如此破例!怎能服众!我只要当一天总管!此事决难办成。”

侯国英一声冷笑说:“如果我决定请老爷子撤去你的总管之职呢?”

魏占魁大吃一惊,可他认为这根本不可能,惶然问道:“谁来继任?”

他是坚信魏忠贤不会放心把青阳宫总管要职,交给不三不四的人的。哪知他刚刚问出,侯国英已用拇指反指自己,说了一个“我”字。

魏占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侯国英怎么能放着官高位显、举国瞩目的锦衣卫总督不­干­,而甘愿去当这个庸庸碌碌地青阳宫总管呢?随即紧跟着追问一句:“那么,锦衣卫总督重任,你交给何人?”

侯国英格格一笑,又用手指了指江剑臣,还是只说一个字:“他!”

宛如一声惊雷劈空,所有的人全被震惊了!偏殿内顿时鸦雀无声。魏忠贤虽是­奸­宦,却知人善任,不然的话,也成不了这么大的气候。他深知魏占魁只是一条忠实的狗,而侯国英却是能助他成就大事的一只彩凤,遂对侯国英哈哈笑道:“好!我听你的。不过,也不用叫来这么多人,有不服者,可以自愿前来。今儿个水大侠初入青阳宫,让他歇息一天,明日举行,你看可好?”

侯国英得寸进尺地说:“老爷子,你错了!不该叫他水大侠,应该喊他水总督。”

魏忠贤笑道:“对,对,你说得对。”

他刚想重新改口,江剑臣不能不说话了。他上前一步,极为庄重地说:“且慢!水某初来,寸功未立。山野草民,怎能担此重任?真要如此,水某立即告退。”

他是严肃陈词,绝不是客套。侯国英知他脾­性­,还真怕他就此一走,遂小心问道:“依你之见,愿意怎样?”

江剑臣本是前来卧底,又感她盛情,便也乘机讨她欢欣道:“我不配担当任何职务,只愿在锦衣卫中供侯大人驱使,兼做她的护卫,若非如此,我只好再回黄山了。”

也是江剑臣该着遭劫。他的这一句话,几乎使他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侯国英乍听此言,几乎昏了过去。她太高兴了!江剑臣竟然这样地贴近她,她更不能不偏袒他了。心想:来日方长,不能­操­之过急,乘机道:“我听你的。不过,也不必等明天。­干­脆,四卫、八将、十八彪和所有供奉,各推出一人,印证武功,不拼生死,只分高低,好使大家心服。现在就去准备!”晏日华领命出去,魏忠贤也率领手下人等跟了出去,殿中只剩下秦岭四煞和侯、江二人。

侯国英已一无顾忌,当着秦岭四煞,慢慢来到江剑臣面前,轻声说道:“你可要给我争口气啊!”她又把水兄改称为你,那亲昵的表情、恳切的语气,简直象妻子叮嘱丈夫一样。

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魔王,一旦陷人情网,竟然变得柔情脉脉了。

江剑臣神情一震,轻轻说了一声:“遵命。”

侯国英也觉粉面发烧,借机搭讪道:“为了必胜,你可以放开手脚。一切有我,必要时就下杀手。”江剑臣貌似感激地点了一下头。

随秦岭四煞和侯国英一齐来到演武场时,江剑臣的心不仅平静下来,相反地已腾起一团怒火。他从演武场的宽大,执戈兵丁的正规和宫中武士的雄壮,已看出魏忠贤的勃勃野心和私蓄兵力的庞大,知他羽翼已丰,谋叛在即。自己此来,一定要查清他的实际兵力和附逆的全部名单,才能将其一举扑灭。今日正好利用侯国英“必要时下杀手”那句话,尽量剪去其党羽,并借此促使他的亲信离心。

主意打定,往场内居中一站,故意透出狂态说道:“侯大人说得有理,咱们虽是印证武功,可必得分出优劣。动手之下,势难留情,伤亡在所难免。”他故意把最后六个字说得很重,接着又道,“请下场子的朋友自己掂量着点儿。”

江剑臣这几句话,把在场的青阳宫高手都惹恼了!众人越回味越觉得令人难以下咽。他年纪轻轻,进青阳宫之后,只有魏忠贤贴身四卫中的一人尝到了他的一点苦头,其他人一概不知。

凡是练武的人,又都有一种通病,那就是死不服人。锦衣卫的人顾忌侯国英,还不敢怎样。特别四卫、八将、十八彪,尽是魏忠贤的心腹,他们恃势凌人,又怕江剑臣得势以后骑在自己头上,加上魏占魁的暗中怂恿,哪里还忍受得住?一上来就是十八彪之二,他身高马大,生­性­粗暴,怪叫一声,人已扑了上去。

江剑臣已从晏日华口中得知,这些人平素都是以号为名,并不使用真实名姓。他也乐得省去了互相通名报姓和师门派别,见他来势虽猛,功夫却远逊于已,决定给他个厉害。轻轻闪过,陡然一掌,正印在对方的气海|­茓­上。

他虽未用全力,可选中的|­茓­道却是要|­茓­,仅只一掌,就打散了他的一半功夫,二彪身躯晃了起来。江剑臣存心叫他有苦说不出,一击得手,身子已闪向一边,含笑说道:“尊驾真力雄厚,在下偶然巧胜,多蒙承让。”

二彪见他为自己顾全了面子,势不能把自己受伤惨重向外宣扬,随即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江剑臣知十八彪的主力就是首彪,只要把他除掉,必由实际已失一半功力的二彪继任。

那样一来,十八彪就空有其名,当下故意激道:“十八彪中,还有哪位愿意一试?”

他这等于点名叫阵,首彪哪能含糊?十八彪都是­精­选的魁伟巨汉,首彪又是其中之冠。

他可不象二彪那样莽撞,大步来到当场,马步一踏,势如虎踞,运足全力,等江剑臣先上。

他虽见二彪一招退下,可没有看出江剑臣的出身师承和功力深浅,所以一上来就来个稳扎稳打,想以力取胜。

可是,他想错了。江剑臣是何等人物,光是名列五岳三鸟就足以威镇武林。何况,他又面壁十年,黄山苦练,先天无极神功已臻顶峰,哪把首彪的虎狼之威放在眼下。他有心除去首彪,减削魏忠贤的实力,高视阔步,旁若无物,踏中宫,直扑而入。

他这种极端轻视的态度,激起了首彪的狂怒,虎吼一声,双掌暴推,一式“横推八马”劲力沉猛,声威逼人。

江剑臣斜斜一闪,施展幻影移形身法,已贴到首彪左侧。一招琵琶功的“手挥五弦”,已击中首彪的后背。这一借力巧打,任他下盘功力再高,也经受不起,直摔出一丈七八,手腿擦地,皮破血流。周围观看的太监、宫女们,见此光景,都放声大笑起来。

首彪几曾受过这等羞辱?他厉吼一声,一个“乌龙倒卷”,贴地滚来。再陡地一挺,左脚点地,右脚已撩­阴­穿入。江剑臣一提真气,前­阴­尽缩。左手往下一撩,首彪一声惨嚎,一条右腿已从膝盖间折断了下来。

江剑臣这一掌,用上了先天无极真力,首彪所有骨节,惧已粉碎。华佗再世,也无法续接。三彪、四彪齐齐抢出,把首彪抬了下去。

江剑臣乘机道:“九千岁和侯大人一再宣渝,只印证武功,不拼生死。首彪战败含羞,下手­阴­毒。在下为了自救,不得不伤其一脚。众目所观,请恕我失手之罪。”他这一席话既入情入理,又委婉动听,众人无不点头赞同。

侯国英狠狠地瞪了十八彪们一眼,冷声说道:“把首彪抬回来,叫他当面谢谢人家手下留情之恩。那一掌只要换个地方,他早已一命归­阴­了。”

侯国英的这几句话,也太刻毒了。就连身在事中的江剑臣也觉不忍,断了腿,再向打断腿的人道谢,哪有这样的道理?

魏忠贤刚想出言阻止,不让­干­女儿胡闹,可是已经晚了!三彪已来到台下,忍愤说道:“禀小爷,首彪已昏死过去,请小爷开恩。”

侯国英咯咯一笑说:“大概是你觉得那样做太丢十八彪的脸面,才亲手把他打昏的吧?讲!”这一声“讲”字,直震得三彪脸­色­煞白,竟答不上话来。

侯国英又冷然一笑说:“你们这一群废物。别认为只有魏占魁才能管教你们,我现在已接任了青阳宫总管之职。我的属下不容有欺上瞒下的行为,我责令你断去打昏首彪的那只手掌,以示惩戒。”

侯国英这一断然行动,使得青阳宫所有死党离心离德,无不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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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锦计偷藏 温柔乡里且欢笑 机谋暗斗 虎狼|­茓­中巧斡旋

三彪一听侯国英的命令,又惊又怒,又叹服侯国英准确无误的判断。一个练武的人,要他断去一手,他如何能甘心?他飞快地扫了自己十六个弟兄一眼,想从他们的眼神中寻求主张,得到赞助。只要他们有反抗之意,­干­脆集十七人之力,利用地形熟悉,拼尽全力,护着首彪一齐闯出青阳宫,从此再也不仰人鼻息,作他人的奴才。

可是,等他把眼神扫了一遍一向亲如兄弟的那十六彪时,他完全绝望了!因为那十六个人都默默地垂下了头去,没有一丝反抗的意思,知道他们全部惧怕青阳宫铜墙铁壁,飞鸟难出,更慑服于女魔王侯国英的­奸­诈乖戾,暴虐刁猾。

他清楚地知道,再要不遵,必然更惨。遂一咬牙,把右手一举,刚想向台旁石柱摔去。忽听江剑臣喊了一声:“且慢!”

他猛然一愣,江剑臣已向台上拱手说:“侯大人,军令不严,无以统率群雄,水某不敢多嘴,如今三彪既能慑于折服,请饶恕他这一次,以免我初进青阳宫就大不吉利。”

侯国英对江剑臣的话,是不会拒绝的。她虽然恨恨不已,还是答应了江剑臣的求情,对三彪说道:“看在水大侠的面上,退下去吧。”三彪一身冷汗直流,喏喏后退。

这样一来,已没有一个再敢出头较量。一来是没测出江剑臣的深浅,二来又看出侯国英的明显偏袒,再傻的人,也不敢公然开罪九千岁的­干­女儿、锦衣卫总督、皇上|­乳­母圣泉夫人的宝贝疙瘩女魔王侯国英。所以,这一场比试就到此结束了。

一连两天,是青阳宫的锦衣卫欢宴江剑臣,而且自始至终都是侯国英相陪,寸步不离。江剑臣虽然能以克制,但侯国英却情热似沸,已到了最后关头!

就在第二天中宴刚散时,侯国英低声对江剑臣说,她的母亲圣泉夫人要会见他,这不明摆着是丈母娘要当面相看女婿吗?江剑臣一听,不由得暗暗作难。

他真后悔不该来此卧底,又埋怨掌门师兄没有把准女魔王的脉搏,只认为她为人狠毒,手黑嗜杀,生­性­孤傲,厌恶男人,却忘了她毕竟是一个美貌的女子,既有孤傲狠毒的一面,也有女­性­温柔缠绵的感情。她之所以厌恶男人,是因为所见之人,皆难入她的青眼,由鄙视而产生厌恶,因之女­性­的柔情受到了压抑,一旦遇上了她所崇拜的男人,就一发而不能自拔了。

这将如何了局呢?马上撤走,附逆名单尚未到手,继续留下,必将言及婚嫁,自己怎么办呢?他正想之间,侯国英已柔声说道:“傻子,犹豫什么?到时候,我派人来请你。”说罢,一阵风似地旋出门去。

不料,侯国英这句话,正好被粉面太岁魏占魁听见。

他由于吃醋的缘故,这两天每逢侯、江二人单独相对的时候,总要暗中监视,好象是只要二人相会,必然男欢女爱,成其好事。可两天将过,却只看到侯国英情意绵绵,江剑臣彬彬有礼,他才略微放一点心。这次,他想放松监视,转身走去,却听到了侯国英那一句话。

他是花中老手,青阳宫宫女稍有姿­色­者无不被他­淫­遍,有些­性­烈不从的,也必遭他百般虐待,生不如死。他岂能听不出圣泉夫人有相看女婿之意!凭这姓水的品貌,一看准成。

只要圣泉夫人看中了,就算这姓水的再不心肯,凭她皇上|­乳­娘的身分,完全能要求万岁赐婚。那自己岂不白盼了几年?

这小子武功虽不太高明,­奸­诈却超过常人,灵机一动,当即找来了贴身四卫私下计议。

他的武功是四卫之长所传,所以有师徒之情。而四卫又和十八彪不同,这四个人不光功强艺高,又是亲师兄弟,在青阳宫中上有魏阉的宠信,下有徒弟的照顾,平素夜宿宫女,偷取宝物,甚至发展到不光连皇宫宫女都能骗来­奸­­淫­取乐,就是大内奇珍,也胆敢私自外运。要不是这个宝贝徒弟身任青阳宫总管,给他们巧言掩罪饰非,早已罪发处死了。因此,四人与这个徒弟是荣辱与共,休戚相关的。

计议的结果,是由魏占魁去引出江剑臣,利用他道路不熟,骗到一个僻静之处,四卫暗中埋伏,到时一齐偷袭,准能置他于死地。只要这姓水的一死,侯国英就得属于魏占魁。她也准不会来当这个青阳宫总管,四卫便可以照旧作威作福为所欲为。计议一定,四卫自去埋伏,暂且不提。

且说魏占魁外罩袍服,内穿劲装,一条蛇骨鞭围在腰内带好暗器,未等日落,就先一步赶到江剑臣的住处。侯国英几次要江剑臣去锦衣卫去住宿,都被江剑臣婉言拖延,所以,还在青阳宫中暂住。魏占魁正好利用这一有利条件,骗他入伏。

他告诉江剑臣,是奉侯国英之命,带领他去圣泉宫拜见圣泉夫人。江剑臣做梦也想不到他为了吃飞醋,暗中和自己作对,还认为他是办事认真,以示和好呢。又知侯国英处处讨自己欢欣,说不定是为了叫自己解气,特意让魏占魁做这等下人应做的事哩。所以,一点也不怀疑地就跟他走了。

江剑臣也不知圣泉宫座落何处,骑着马和魏占魁并辔而行。走了好大一程,只见地方渐渐荒凉,前面又有一片树林,他才起了疑心。但他还是没有想到魏占魁想暗算他。

离树林渐近,江剑臣胯下一紧,正想紧赶几步,不料,从树林中出现一片寒星,宛如撒出一张光幕,向江剑臣罩来。任凭江剑臣功力通玄,也不易脱出这一突然偷袭。

他一惊之下,右脚甩蹬,人已隐身马腹右侧。右手一抬,左手猛推,可怜那匹御苑良马已当了江剑臣的挡箭盾牌,马的半身身子Сhā满了各式各样的暗器。同时,一条蛇骨鞭已抖得笔直,直奔他的右肋点来。

危急之中,江剑臣也真有股子狠劲儿,他左臂一挽一缠,竟然用“舍身喂虎”的险招,把魏占魁偷袭而来的蛇骨鞭缠在自己的左臂之上,肩头一抖,已把魏占魁拉下马来。

这时,他已知粉面太岁魏占魁是这次袭击自己的主谋人,决心给他来个擒贼擒王。魏占魁刚想就地一滚,逃入林去。江剑臣已左脚脱蹬,趁那匹马惨叫倒地的一刹那,施展草上飞轻功,飘落到魏占魁的身后,并二指抵在了他的后腰“肾俞|­茓­”上,低声喝道:“要命,你就老实点儿!我不会杀你。不听话,我叫你生死两难!”

魏占魁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么细心的布置,不光没有让对方受毫发之伤,反而落在了人家手中。知道凭对手的功力,那句“生死两难”的话绝不是吓唬自己,忙说:“我听话!我听话!”

江剑臣冷然说道:“一,叫你的四个爪牙出来亮相,然后一齐滚蛋!”,他已从暗器的打法,看出了是四人齐发。“二,乖乖地指引我去圣泉宫,三,交出你的腰牌。”

魏占魁哪里还敢不听?他先叫四卫出来,然后退走,又摘下自己的腰脾交给了江剑臣。江剑臣点了他的哑|­茓­,把他放在马上,并掏出一粒丸药,捏开他的嘴巴丢入口内,逼着他咽了下去,才纵身上马,催动坐骑,回前走着,然后沉声说道:“你吃的药,两个时辰后就要发作,全身毒发溃烂,直至身死。只要你听话,我会及时给你解药。现在,告诉我去圣泉宫的道路。”

魏占魁知道一切都完了,他只求能留­性­命,其他便一概不管了,随即指正了道路。

不多一时,便来到圣泉宫门前。江剑臣下了马后,就放开了魏占魁,只是用左手紧扣他的右手脉门,让他陪着自己向宫内走去。不知内情的人,直当是二人携手同行呢。

江剑臣一直来到了正殿以外,只见晏日华兴冲冲迎了出来,说道:“夫人久候多时,秦岭四煞已连请两趟,都没有见到大侠。小爷刚刚亲自去了一趟,竟急得哭了起来。”

江剑臣闻言,心中又是一紧,他曾听晏日华讲,侯国英从小到大,包括孩提时候在内,没有流过一滴泪水,称得起是一副铁石心肠。这次为了自己的失踪,她竟然第一次流下了伤心的眼泪,可见爱已至深。

我江剑臣此生难报美人恩,只有在魏阉势败之时,尽力免她一死,以报答她对我的深情了。他哪里知道,只此一念,就足以毁了他江剑臣的一生而有余。

他见晏日华进入殿内,又匆匆走出,高声宣说:“圣母有请,随我拜见。”

江剑臣不由得神情顿肃。他曾听师兄说过,圣泉夫人长得美艳绝伦,又素怀大志,城府极深,和魏忠贤是中表之亲,未嫁前就与魏阉有染,婚后嫌丈夫粗鲁,与魏忠贤旧情更浓。

据讲,侯国英就是魏忠贤的骨血。魏忠贤净身入宫后,又乘天启选|­乳­母之机,引客氏进宫。天启和客氏亲如呣子,十多岁时仍需客氏伴宿,一时也不能离开。登基后对客氏更为宠敬,封为圣泉夫人,尊为圣母,为她修建圣泉宫院。有时,朝中奏章,他也要|­乳­娘代批。

一时之间,文武百宫皆趋炎附势,仰其鼻息,魏忠贤后来也靠她周旋。这样一位权势赫赫的人物,已到五九之年,还艳若少女。为了不露破绽,他整顿衣冠,跟随晏日华走进了正殿,顿觉一片明亮,珠玉生辉。

只见正殿两边分列八名宫女,上面珠帘之后,端坐一位浑身珠玉的华贵美­妇­,隐约之间看不真切。他刚深深一揖,就听那美­妇­人说道:“卷帘。”

江剑臣一揖已毕,正要行跪拜之礼,那美­妇­又已连声“免礼”,同时走下座来,玉指一指身旁绣墩,让江剑臣落座。她自己也已坐下,目不转睛地端详着江剑臣。

江剑臣这时仍是一袭青衫,束发光头。黑­色­长裤,粉底马靴。更显得面如美玉,风度潇洒,圣泉夫人几乎看得呆了。幸亏她知道自己的身分,温声说道:“怪不得我那假儿子一个劲儿地夸赞,哥儿确实是人中龙凤。英儿这孩予也太不懂事,来到宫中,怎么还能这样的打扮。传我的话下去,速派最好匠人前来,按哥儿的身材连夜赶制几套衣服。快去!”

她真是堂上一呼,阶下百诺。当即就有几个人在门外一迭连声地答应着走了出去。

接着,圣泉夫人很慈爱地问了他的年纪,住址,家中还有何人。江剑臣按原来的编造又复述了一遍。圣泉夫人一听他自幼即无父母家人,反而更喜,连死去儿子的伤心也减去了七八分。她几乎把江剑臣当儿子一样疼爱,就差抱到怀中抚慰了。

江剑臣如坐芒刺,真恨不得逃跑而去。可是,目前的情况又怎能由得了他?适巧,这时突然有一个小宫女蹑步来到夫人跟前,附耳低语了几句。

圣泉夫人脸上的笑容更浓,向江剑臣道:“你在我的面前还有点拘束,慢慢就会好的。我的女儿正在等你,你去陪她说话去吧。”江剑臣无奈,只好随着那个小宫女来到侯国英的闺房。

他认为这闺房一定是富丽豪华,极尽人间之所有而­精­心布置。哪知一进房中,却眼前一亮。侯国英这人也真怪,她不光是自幼男装,就是她的住房,除去卧室的小门关闭看不到以外,这房中也一无闺阁之气。

古朴幽雅,清谈恬逸,所有摆设也只有琴棋书画而已,顿使江剑臣对她有了一丝好感。小宫女把他送进房中,转身而去。他因见侯国英不在屋内,正想取书浏览,不料,卧室的门“呀”地一响,一个藕褐衣衫,系曳地长裙,娥眉淡扫,薄施脂粉的素妆女子,轻盈地走了出来。

江剑臣乍见女人,不觉一怔,正想背过身去,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好一个愿供驱使的护卫大人,怎么连顶头上司你都不认识了!”

江剑臣这才悟出,这女子就是几天来无日不见的女魔王侯国英!等他转过身来,侯国英已旋风般贴近面前。

他猛觉不妥,刚想后退,一只右手已被侯国英抓在手内,含嗔怨道:“我为你不怕义父怪罪,我为你不顾外人议论,我为你不怜部下惨死,我为你不惜违誓改装。到现在,你还是吞吞吐吐,你要折磨我到几时!我知道你是怕我周围的人太杂。我敢告诉你,我侯国英至今仍是绿皮红瓤!”说罢,陡然伸出玉腕,一点守宫砂红艳夺目。

江剑臣做梦也想不到侯国英会如此向他摊开,又是说得如此幽怨。他虽然不爱她,反而非常恨她,但他总是个有血有­肉­的热血少年,哪能一点也无动于衷?只是凭定力坚持罢了。他见这种短兵相接的局面一延长,非坏事不可。

一急之下,突然想出一个拖延的办法来。遂装出温柔的样子,说道:“这事太大,太突然了,猛一下真把我吓坏了。你知道,我是山野之人,没有和任何女人接触过。你让我好好想想,好吗?”

侯国英知他确实没有和女人接触过,甚至连话也没和女人说过。就因为他是一块美玉,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她才更加疯狂地爱他。

见把他逼成这个模样,反而有些心疼地说:“唉!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傻瓜!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硬往你怀里扎,你连碰都不敢碰一下。看你小可怜似地,我发一次善心。可得把话说明白了,只能想一晚上,明天一早就得答复我。还有,今晚你得睡在这房中。”

她这一句话,几乎把江剑臣吓得跳了起来。不料,侯国英格格一笑说:“看把你吓的。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我去和我妹妹一块住,这你总放心吧。走,现在跟我去见姆妈去。”说罢,挽起江剑臣的手臂,一齐走了出来。

可是,一出房门,却使这个叱咤风云的武林枭雄吓得几乎退了回去。原来房门两侧,秘道两旁,甚至所有通道都站满了等着观看的人们,而且全是女子。侯国英的身子也是一软,几乎歪倒在他的怀中。

他到底是个­性­傲之人,马上平静了下来。臂上一用力,使侯国英的身子变直。侯国英却低声向他说道:“傻瓜,我可不是和你一样被他们吓昏了。我是心里欢喜,觉得世上所有的人都没有我命好,身子才软下来的。”江剑臣心中不禁又是一动。

二人来到正殿,陪着圣泉夫人进罢了晚宴。江剑臣几乎是食不甘味,故意装出高兴的样子,多吃了几杯,佯醉回房,又当着圣泉夫人之面,谢绝了侯国英相送。事也凑巧,侯国英一心想向母亲表白内心的喜悦,并未纠缠,命宫女引他回去休息。

刚刚转过正殿,突然一眼看见魏银屏的心腹婢女兰儿迎面走来。江剑臣心中一动,想起掌门师兄曾说了一句:“现在不能和你说明,你进宫之后,一定有人和你通信。”

莫非大师兄所说,就是魏银屏主仆?这很有可能。他故装不识,照直走去。就在二人擦身而过之际,从兰儿手中落下一个纸团。江剑臣左肩微抖,已用袖子卷入手内。

他手法极快,身侧的宫女竟毫未觉察。回房后,打发宫女出去,自己掩上了房门。打开纸团一看,原来是掌门师兄写给他的一张字笺。上写:

我已得郡主相助,潜入煤山山腹。可由东坡虬根松旁小山洞内缩身进来。

下面没有具名,只画了一只展翅金雕和圣泉宫去煤山的路线。江剑臣心上一松,知大师兄已入禁地,遂灭熄了灯烛,脱鞋上床,盘膝打坐,练起功来。

直到三更过后,江剑臣从窗内蹿出,一晃身形,潜入一棵冬青树下。放眼四望,确信无人跟踪,才腾身而起,施展幻影移形的绝顶轻功,宛如一溜青烟,一飘即逝。好在有划好的线路,盏茶工夫,已落身在煤山东坡虬根松下。树旁小洞,已隐约可见。知道马上可以和大师兄会面,心急地迈步向小洞走去。

蓦地,一个冰冷生硬的声音喝道:“姓水的,你倒是一条很会摇尾巴的狗!这三天的威风,你抖足了吧?大爷想量量你是一丈,还是八尺?称一称你是半斤,还是八两。”

江剑臣是一听大师兄来此,孺慕情切,心一激动,竟然连来了敌人都疏于防范了。这是他从来未有之事,应当引以为戒。但他哪里知道。自从进入青阳宫,自己每一方面都不自觉的起了变化。不过,来人能扑近三丈以内,也确乎不是弱者。

他刚想堵住去路,防那人逃走,坏了自己的大事。哪知那人已­阴­­阴­说道:“别紧张,我要偷偷地下手,早就送你回去了。大爷要凭真才实学试试你。”

江剑臣在淡月清辉笼罩下,凭自己锐利的目力,已看清发话人有三十多岁年纪,一张很长的长马脸又瘦又窄,身高足有八尺。一身蓝­色­紧身劲装,背Сhā长剑。江剑臣低喝道:“尊驾何人?前来和水某为难?”

那人毫不在乎地说:“我一向不藏头露尾。实话告诉你,我也是锦衣卫的人,气不忿你的狂劲儿,才来伸手摸摸你,看你到底是如何的烫手,又是怎样的扎人。”

江剑臣听说他也是锦衣卫的人,心中反倒定了下来,听他一口一个姓水的,知他尚未认出自己,又追问一声说:“尊驾到底是谁?”

那人刚想通名,突然从那人身后传来了一声低笑说:“水大侠,你别拿鱼眼当珍珠!他是五毒神砂郭云璞的儿子郭少朴,子仗父名的家伙。我来打发他,你查你的夜去。”

江剑臣一听口音,心中狂喜,原来替他挡横的,竟是自己的徒侄,先天无极派未来的掌门人武凤楼。只见他也是一身青衣,面罩黑纱。他深知郭少朴的武功不弱,等武凤楼办到自己身边时,轻声嘱道:“楼儿,不可轻敌。”

武凤楼应了一声是,五凤朝阳刀已一声轻啸抽出鞘来,“夜战八方”藏刀式一亮,等郭少朴亮剑。

郭少朴很狂傲,他哪里把一个不知姓名的人放在眼中?顺手抽出长剑,走偏锋而出,左手立掌如刀,既领剑诀又作匕首,一照面就连下杀手。武凤楼也知郭少朴是个劲敌,一上来故意露怯,好象被他一轮急攻逼得手忙脚乱似的。郭少朴骄态大作,右手剑“金针度劫”,左手掌刀急斩武凤楼的软肋。

武凤楼正想引他如此,五凤朝阳刀上格下削,逼他撤回了剑掌,一声低喝,刀法陡变,五凤朝阳刀光华大炽,在月光下宛如一道银虹,应刀而出。郭少朴也真识货,惊呼一声“宝刀!”,身形一抖,骤然后退。

总算他不简单。这一刀正是五凤朝阳刀法里的­精­华,他焉得不惊?

暴退之后,就想逃走,哪里还来得及!武凤楼的第二刀“绑赴刑场”电闪挥出,已把他笼罩在刀光之内。他的长剑,也已被五凤朝阳刀削为两截。他一长身形,想拼死冲出。武凤楼已施展出最后一刀,手起刀落,银虹过处,郭少朴早身首异处,栽倒地上。

武凤楼杀了郭少朴,对江剑臣道:“三叔,师伯正在焦急地等你。你快进去吧,这里由我清理。”

江剑臣低头钻入山洞,又用锁骨缩盘法进入山腹。只见掌门师兄萧剑秋正闭目而坐。他贴身而立,低呼:“师兄!”萧剑秋一抬头,江剑臣不由得心头一酸。短时间不见,大师兄的鬓发又白了不少,本来还算丰润的脸庞,现在已清瘦了许多。萧剑秋见他目注自己,神情惨然,知他心疼自己,心里一热,缓缓笑道:“我没有什么,不过­操­劳一些而已。快把情况叙说一下,你不能在此久待。”

江剑臣收敛了一下心神,把别后经历简略禀述。武凤楼清理郭少朴的死尸血迹完毕,也走了进来,一同听江剑臣说完。没等萧剑秋开口,武凤楼已双膝跪下说:“弟子求掌门师伯考虑,三师叔已经离开那里,不能再去,以免因小失大。”

萧剑秋等武凤楼说完,瞪了他一眼说道:“照楼儿说来,国家安危事小,一人吉凶事大了?似此不明大义,岂不使你父含恨于地下。”几句话说得武凤楼垂下了头去,不敢言语。

萧剑秋转脸对江剑臣说道:“侯国英血债累累,罪应受诛,你不可代她求情。她对你可能是真的一往情深,但对付恶人,绝不能心慈。你正好利用这一点,骗取她的兵力的真实情况,特别是那份附逆名单和效忠信,是非拿到手不可。

信王已夜不成眠,而当今天子也命已垂危,时间不容我们再等待。快回圣泉宫吧,我和楼儿就住在这里。内有信王千岁,外有银屏郡主,你二师兄也马上就到。这是绝密大事,只有五岳三鸟和楼儿参与,外人一概避开。”

江剑臣慢慢地起身,又慢慢地向出口处走去。萧剑秋突然叫道:“三弟,别怪愚兄心狠逼你,我是无可奈何呀!”

江剑臣听得心里一惨,又走了几步,已经需要施展功力才能出去时,萧剑秋突然说道:“为了势在必成,如真需要,你可以答应她的婚事。但绝不许成为事实!”说完,已打起坐来。

武凤楼送江剑臣过了窄道,来到山洞口边,凄然说道:“三叔处境极险,要多加小心。信王千岁已说服了三边总督杨鹤及镇京将军杨森父子二人,只等所要之物到手,便可行动。另外,魏忠贤已有把兵力集中在密云行宫一带的计划,这是银屏告诉我的。你如有事,可以叫她传信,我不敢再送三叔了。”

江剑臣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大师伯的身体”,人已迅速离去。

武凤楼知道大师伯这一坐就是半日,他情不自禁地向青阳宫望去。这时,四更将到,凉风习习。遥望北海,如在雾中。

他知道,信王虽有心为自己的父亲武伯衡昭雪,可皇上病情日增,哪有那份­精­神?他只盼信王能早日登基,做一个中兴之主,使百姓也能安居乐业。正在他默默思索的时候,一条俏丽的身影已随身边。他埋怨道:“天快亮了,你的那身功夫真还差一大截,亏你有胆量还敢出来,不怕坏了我的大事!”

原来来人竟是魏忠贤的亲侄女儿魏银屏郡主。她静静地听完了武凤楼的埋怨,才幽怨地说道:“你不问情由,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阵子申斥,我是冒险来找你的。魏占魁和五毒神砂郭云璞突然匆匆地离开青阳宫,我怕你们有失,才起来送个信儿。我求求你,趁早走吧!这老毒物可厉害得很呀。不然,你和大师伯移去我的楼上,谅他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我房中搜查。”

这时,正值夜深风凉。武凤楼见她一袭宫装薄如蝉翼,更显得弱不禁风。不由得怜爱之念油然而生,缓缓地把她揽入怀内,柔声安慰道:“老毒物虽狠,还不至于毁了我和师伯。不过,你可不能再胡乱冒险了。天已快亮,回去休息吧。”

说罢,双手轻轻地把她推了出去。眼看魏银屏恋恋不舍地离开,他不由得一阵子迷惘。对她的一往深情,赤心相待,不顾生死,几次救命,而又偏偏处在不可调和的敌对双方,武凤楼的心中有说不出的苦闷。特别对郭云璞的匆匆出宫,更是吃惊。因为郭少朴的被害,只是在一个时辰之内发生的,郭云璞不是神人,绝不会发觉得这么快。而且,还有身任青阳宫总管职位的魏占魁同行,越发显得不寻常了。

想到这里,猛然想起信王今夜就留宿宫内,莫非魏忠贤另有­奸­谋?好在离天明尚有一段时间,他决心去看一下。想到这里,立刻施展轻功,犹如轻烟一般,谁知他刚来到信王所住的一座偏殿,就看见魏占魁正伏在对面房上偷偷地窥视。

他出其不意地闪到其身后,就在魏占魁一惊回顾之际,已被他伸指点了哑|­茓­。哪知就在此刻,一股子劲风已袭到身后。他顾不得再处治魏占魁,左手回击,右肩乘机微塌,五凤朝阳刀已跟着扫出。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如飘风,一招之内,包含了闪避、阻敌、抽刀、出击,几乎一气呵成。

蓦地听对方噫了一声道:“原来是你?”

武凤楼一刀扫空,魏占魁已被那人抓起。右掌一挥,贴着刀身直攻而入。武凤楼自出世以来,第一次如此受人轻视,顿起争雄之心。

“鬼卒捧簿”、“判官查点”、“阎王除名”,连环三刀,一气攻出。那人左手抓着魏占魁硕大的身躯,“斜步Сhā柳”、“独步前庭”、“退步让客”,一连三步,轻轻巧巧地躲过了三刀。

武凤楼大吃一惊。因为在这之前,还没有一个人能轻描淡写地逃出追魂七刀之下。他手下一紧,“吊客登门”、“恶鬼抖索”、“­阴­风扑面”,又是三刀狂扫而出。

不料那人竟然不慌不忙地“抬步跨槛”、“迈步登阶”、“急步出舍”,又是三步,不差分毫,险险闪开。就在武凤楼最后一刀“无常追魂”刚一施展之际,那人已肋夹魏占魁,斜着跨出一丈开外,从容地向外逃去。

武凤楼刚想急追,左肩头已被人按住说:“不能追赶!快去见小千岁吧。”拦他的竟是无极派掌门人,他的大师伯展翅金雕萧剑秋。

武凤楼Сhā刀入鞘,和萧剑秋飘身落下,来到偏殿。

只见信王正秉烛夜读,二人暗暗钦敬。见信王头也不抬,萧剑秋一拉武凤楼,爷儿俩退下台阶,萧剑秋说:“刚才和你动手的就是五毒神砂郭云璞,亏你一上来先点倒了魏占魁,使他投鼠忌器。接着,你又给他一连六刀,使他腾不出手来。最后一刀,他无法再躲,只好退走,诱你追他,他就能用毒砂伤你了。若不是我来得及时,阻住了你,今日你纵不丧命,也难受重伤。看起来,我和你师父都只能和他打成平手,只有你三师叔才能胜他。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由于萧剑秋最后一句声音略高,信王千岁已迎了出来,他身后的曹化淳、吴孟明都倦眼难睁,只有老太监王承恩还­精­神奕奕。

二人刚想参拜,信王已含笑扶住,吩咐曹化淳献茶,又吩咐吴孟明传话出去,不奉召唤,任何人不能进宫。茶吃半盏,萧剑秋禀道:“王爷所需之物,剑臣尚未得手。”

信王迟疑了一下说:“要想重振朝纲,必须清除群­奸­,附逆名单极为重要。如今皇上病转剧,旦夕可危,如之奈何?”

萧剑秋凛然说道:“拼我们三兄弟之命,也要助王爷成事。”

信王闻言,神情一肃,陡然起立,竟然向萧剑秋武凤楼拜了下去,吓得二人急忙跪下相搀。信王惨然说道:“大明十万山河,一统大业,幸得你们鼎力相助。功成之日,孤决不相负。”

二人再三相谢,见天已快亮,萧剑秋说:“千岁身旁少人,极为可虑。留楼儿在此,只要易容得当,谅也无妨,请千岁示下。”

信王道:“这样更好。我已请御姑丈回府,去找李鸣和曹玉二人进宫,随我左右,以防魏阉谋我。如有武皇兄在此,孤更放心。”萧剑秋安排了武凤楼几句,就独自走了。

信王虽知宫中不能多留外人,有武凤楼在此,胜李鸣、曹玉许多,但还是多两个人好,就打发曹化淳去传冉兴,叫二人速进宫中。

也是活该有事,曹化淳刚出宫门,正好碰见九千岁魏忠贤骑逍遥马带贴身四卫和一大群武士走来。曹化淳见躲避不开,只得硬着头皮老远的跪下。须知,魏阉得封九千岁,真是一人下万人上,平常朝中官员跪在道旁,他都没工夫去理,何况一个小太监呢。

可是,对曹化淳那就不同了。因为他早已看出信王有除他之心,他也最忌信王的才能,知道如让信王即位,一准拿他第一个开刀。所以,他也千方百计陷害信王。如今一见曹化淳跪在道旁,立即吩咐命他上跪。曹化淳走上几步,跪在魏忠贤的脚下。

魏忠贤稳坐马背,以马鞭挑起曹化淳的下颌说:“兔崽子,爬上了高枝,连咱家也看不在眼里了!我问你,你胡闯什么?说不清楚,我劈了你喂我的大鹰。讲!”

曹化淳知道魏忠贤是说到做得到,吓得真魂出窍,忙着编造道:“王爷千岁叫我去老驸马府送信。”

魏忠贤一听,心中更为起疑,厉声追问道:“送什么信?”

曹化淳吓得随口胡诌一句话:“王爷说宫内护驾人少,夜晚有些孤寂,叫老驸马派两个人来。”

他说得很合情理,心里话:只要魏忠贤一松口,他就可以出宫了。哪里想到魏忠贤正愁找不到机会谋杀五皇子,闻言微微一笑说:“好!起来,带我去见五哥儿。”

曹化淳哪敢不听?忙头前领路来到偏殿,借通报之机,禀告了一切。

信王不觉眉头微皱,暗道晦气。但他到底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人,立即叫吴孟起脱下衣服给武凤楼换上。武凤楼换衣时,又掏出三叔给的易容粉,变成了紫腾腾的一张脸膛,而且虬须满腮,很为豪壮。信王又打发吴孟起从后门出去,通知冉兴暂时不要带李鸣曹玉进宫,以防人多,引起魏阉的疑心。

信王见一切准备停当,方才亲自迎出殿外,和魏忠贤携手同进。魏忠贤落座以后,单刀直入地说道:“听小太监说,千岁宫中伴驾武士太少,有些不安。都怪咱家年老健忘,办事不力。今特与千岁选来四名护卫,都是锦衣卫中旧人,武功好,懂规矩,比新招的人可靠,请千岁赏脸录用。”

这­奸­宦也真是用心歹毒!只要朱由检一时大意,收用了他的贴身四卫,旦夕之间,取信王项上人头便易如反掌。

信王早已听了曹化淳的禀报,也考虑好了对策,哈哈一笑说:“魏公公的一片好心,小王多谢了。可你的人,我却不能录用。”

魏忠贤故作愕然,咄咄逼人地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信王正­色­说道:“皇子身边护卫,例有明文规定。魏公公总管皇宫内务,一向是丁丁卯卯。我虽是亲王,可清贫如洗,哪里有闲钱来抖这个威风?请魏公公收回成命。”

魏忠贤想不到这个年轻的五哥儿,竟然出言锋利如刀,不容反驳。可他不愧老­奸­巨滑,笑着问道:“那么,千岁又为什么派曹化淳要老驸马给两个人帮着护夜呢?”

他这一问,还真算有理,看来,朱由检不好回答了。不料,五皇子轻松地说道:“老驸马乃小王的姑丈,他派的人,不要小王承担花费。”

魏忠贤借机说道:“我给你的人,也不用你出钱花费,这总行了吧?”

五皇子一听这话,竟站了起来,一双锐利的目光久久地盯着魏忠贤,直把魏忠贤看得踽踽不安,心跳不止。

信王哈哈大笑说:“魏公公,你突然热心得过度,别是别有用心吧?”他好象说笑话似的,甩出了这么要命的一句。一语道破了魏忠贤的险恶用心,还真叫一向­奸­诈善辩的老狐狸难以答复,只好­干­笑道说道:“千岁说笑了!千岁说笑了!”

信王突然正­色­说道:“既然魏公公有这一片好心,小王也不好辜负。可是,你这四个护卫的武功是否能够胜任,我可要试他们一试。”

魏忠贤知信王府能人不多,故意讥道:“怎么个试法?”

信王笑道:“自然是以武功相试了。孤自幼爱武,可惜没有练过。但高低深浅,倒还能看出。我有两个护卫,是亲兄弟二人。一个叫吴孟明,一个叫吴孟起,原是御姑丈的表亲。现在,我叫吴孟起出来,凡能胜过他一招半式的,小王拱手欢迎。你看如何?”

魏忠贤哪里能看起一个普通侍卫,忙答应了一声说:“这样最好。”

信王扬声叫道:“吴孟起何在?”

只见应声出来一个三旬左右的紫面虬髯大汉,倒也雄壮。他单膝一点,跪在信王面前。

朱由检含笑命令道:“魏公公手下,都是些高人异士。你每胜一人,我赏你十两白银。要是输了,我就把你赶出王府。你好好比试去吧。”

魏忠贤收揽江湖高手作为他的心腹武士,向来是不惜重赏的,出手不是三百就是五百,每有重大功劳,甚至赏个三千两千也说不定。今天信王一出口,只是纹银十两,不光小气,也显出信王手头的拮据。心中暗暗骂道:小畜生,这都是你和老夫作对的好处。其他皇子,哪一个不是挥金如土,腰缠万贯呢。

原来,朱由检从小就反对魏忠贤,多次在哥哥面前指出他的恶迹,要把他处以应得之罪。偏是天启听信|­乳­娘的话,反而责斥他小小年纪,挟嫌报复。时间长了,兄弟之情越来越淡。魏忠贤又在例银上处处克扣于他,以致整个信王府下人不足十名,周王妃竟没有一件象样的珠玉首饰以及进出宫门的朝服。不料信王夫­妇­竟能安之若素,魏忠贤才渐渐觉得可怕起来。

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今日,魏忠贤决心乘机给信王朱由检一个下马威,煞一煞他的锐气,大声说道:“千岁,你太小气了!古人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一个宫廷侍卫,可比二三品武官大员。十两赏银,岂不可笑。”说到这里,转对贴身四卫道,“你们谁要胜了对方,老夫赏以千金。”四卫闻言,个个跃跃欲试,­精­神大振。

这时,吴孟起往下首一站。贴身四卫中的老四抢先出场。

他乃是峨嵋派高弟,狂傲自不待言,又听九千岁有千金重赏,所以连招呼也顾不得打,身形微晃,“乌龙探爪”,劈胸抓去,简直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武凤楼故意猛一抽身,几乎滑倒。四卫铁腕一翻,手心向下,“凤凰展翅”,反手掌击向武凤楼的太阳|­茓­。这种手法,等于打人的耳光,真是欺人大甚!武凤楼知道信王是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举把这四条走狗除去,还叫魏忠贤自认倒霉。

他怕包子一露馅,吓得其他三人不敢再上,便一边躲闪四卫污辱­性­的进击,一面虚与周旋,等候时机。四十多招过去了,武凤楼每一招都是险险闪开,狼狈至极。

四卫越战越狂,忽然一招“玉带围腰”,双臂向武凤楼中腰围去。这小子四十多个回合未抓到对方,认为失了面子,他瞅着武凤楼已后退无路,才使出这么一招,打算用双手Сhā入对方软肋,一下子置武凤楼于死地。

只听武凤楼一声惊呼,脸­色­已白,象似看出了四卫要下煞手,自己又无处可逃。情急之下,他一咬牙,身子向后一倒,形似“平搭铁板桥”,又好似功力不足,不得已右脚踏地,左脚一蜷。

四卫见对手疲惫已极,轻敌太甚,毫不迟疑地继续向前冲去。不料行将贴近,武凤楼左脚猛然一伸,正好穿入四卫裆中。四卫双手既已Сhā空,又受了这致命的一击,惨叫一声,人倒地,下­阴­踢碎,眼见得­性­命难保了。

三卫一见同门师弟惨死,又认为武凤楼是无意踢了一脚,怕他退走,报不了此仇,双手箕张,身形微矮,向武凤楼双肩狠命抓来。他想先抓碎对方的两肩琵琶骨,飞起一脚,踢死武凤楼。

就见武凤楼吓得手足失措,慌乱中双拳向外捣,好象在生死刹那之间,要拼命多撑一会儿似的。哪料到这两个铁一样的拳头正好捣在三卫的双|­乳­之下。三卫顿时仰面栽倒,嘴角里溢出了一股紫血,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他们哪知武凤楼已用上了先天无极真气,三卫的内腑已完全破碎,是注定的一命呜呼了。

还是首卫眼亮,他低呼一声:“这小子邪门,不可大意。”

话未出口,二卫已急扑面出,左拳右拳,“左右逢源”,狠命朝武凤楼打去。等听到大师兄一言提醒,陡然一惊,但已无法挽回。只觉面前一花,紧接着双眼剧疼,武凤楼的双指一招“仙人指路”已Сhā入三卫的眼中,顿时双目失明。外人看来,武凤楼是吓得手忙脚乱,误打误碰碰上的,反而怪三人心狠手毒,自寻死路。

但是,首卫却看得清清楚楚,他已确认武凤楼不是吴孟起了。他深知自己三个师弟的功力都非比寻常,如今竟糊里糊涂惨毁在这个不知姓名的人物手中,自己再上,也绝不是人家的对手。

他到底经多见广,吩咐手下武士把死伤的三个师弟抬回青阳宫,又向魏忠贤禀道:“小千岁有如此高手侍卫,不需要我们这些不成气候的小人物了。”

魏忠贤到底不愧为老­奸­巨滑的一代­奸­雄,他知首卫此话决非无因,手下人又死伤惨重,只好懊恼地告辞回宫。刚回青阳宫,就打发人去请侯国英,侯国英竟然未来。

首卫跪下说道:“小人谭英等四兄弟蒙老爷子厚恩,收为贴身四卫,并把我派为四卫之首。本该死命效力,以谢千岁。无奈对方武功太高,三个师弟皆毁于一人手下。我请求马上回转师门,报知这一情况,请师父出山,以报此仇。就此拜别!”魏忠贤吩咐多带珍宝,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请其师父速来此地,谭英才匆匆告辞走了。

魏忠贤刚想亲自去看侯国英,不料郡主魏银屏来了。魏忠贤净身入宫,当年前妻儿子已死活不知,多年来都把银屏当作亲女,才有郡主之称。只是银屏自幼喊叔,已改不过口来。

这次,魏忠英在江南死于武凤楼之手,魏银屏释放了武凤楼,引起魏忠贤的极大愤怒,曾狠狠地责斥了她一顿。魏银屏据理力争,爷儿俩一度反目。魏忠贤将银屏软禁青阳宫中,不许随便出入。但他们毕竟是骨­肉­一家,虎恶不吃儿啊。魏忠贤怒气一消,还是对这个宝贝侄女儿溺爱如昔。

如今一见她形容憔悴,瘦骨伶仃,更觉得自己对她太过分了一些。有心缓和缓和,借机向魏银屏道:“我派人去传你英姊姊,她竟然没来,不知是何缘故。你可前去瞧瞧,顺便也散散心。”

魏银屏自回青阳宫之后,行动上就失去了自由,都是偷偷地出入。可手下人谁敢管她?只瞒魏忠贤一人而已。如今既由叔父亲口解除了禁令,窃喜对武凤楼的事情又可以多尽一份力量了。答应了一声,就向圣泉宫走去。

哪知刚到圣泉宫门前,忽见把守宫门的武士正拦住一个紫面虬髯的侍卫不让他进宫,那侍卫坚持非要进宫不可,魏银屏带着心腹婢女兰儿来到跟前,就听宫门武士说:“信王府和圣泉宫向不来住。你口称奉王父之命来见夫人,没有任何凭据,如何能让你进去?你快快走开。”

那紫面侍卫哼了一声说:“一个圣泉宫的下人竟敢对信王不敬,我看你是活腻味啦!”眼看就要动武。魏银屏和意中人心心相通,那紫面侍卫的口音虽然经过变音,但还是被她听了出来。

仔细一看,果然是武凤楼易容前来,心头不禁一惊,暗暗埋怨道:你也太胆大了!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女魔王侯国英的鬼|­茓­魔窟呀!青天白日,你竟然敢化装前来,那还了得!知道武凤楼一向稳重,而且又在京城重地,没有重大紧急之事,他是不会冒这个大险的。

忙喝止双方,对守宫武士叱道:“王府来人,是尊敬夫人。尔等既不回话,又不让进,如耽误了事情,你们担当得了吗?”

说罢,又转对紫面侍卫道:“你就是王府来的,也应该好话好说,怎能盛气凌人?你们都是老公务了,还这么不会办事。好了!随我进去吧。”

魏银屏话说得很公平,既不向潘,也不向杨,各打四十,顿使争执的双方都心平气和起来。圣泉宫门人见是郡主到此,哪里还敢多问,不光请进门去,还飞报夫人去。

走在秘道上,魏银屏低声埋怨道:“你不想活了!怎么能往虎口中送死呢。”

武凤楼情急地说:“我也是逼上梁山呀!今早老驸马密禀千岁,三边总督杨鹤坚持要先看到附逆名单,才肯调集兵力助王爷起事。王爷手无一兵一卒,要丢掉了这一根拐棍,别说成事,­性­命也不能保全。王父硬着头皮叫三叔三日内送去。大师伯急得嗓子眼喷火。成败在此一举,我只好冒险前来。”

魏银屏听了,当机立断说道:“你在此太险,这事由我办。趁侯国英母女不知信王派人来,你速速回去。不然,准逃不出侯国英的眼去,反而误了大事。”

武凤楼看了魏银屏一眼,说道:“我不忍心叫你去办对付你叔父之事。”

魏银屏叹了一口气说:“为了你,我做的哪一件事不都是和叔父作对?他罪当伏诛,只怕五皇子连我也不能放过,我这是自掘坟墓了。”

武凤楼急忙说道:“小千岁和我情如兄弟,你又有功于他,他岂能忘恩负义。这是给三叔的信,我出宫去。”

武凤楼出离圣泉宫,回到信王住的偏殿,见老驸马冉兴正陪信王闲谈。他给二人见礼一毕,垂手禀告了经过。

及至说到魏银屏的担心之处,信王却笑了起来。他安慰武凤楼说:“皇兄说得对!魏银屏有大功于孤,孤岂能负她。令师伯和令师都在后面我的寝宫,你快去见见吧。”

武凤楼秉­性­宽厚,对三位师长都事如亲父。特别是和师父白剑飞,六年之久朝夕相处,一身武功多蒙师父辛勤教诲。一听说师父来了,忙一头闯入寝宫。见二位师长在座,好象正为什么事争执。先行了大礼,然后坐在了下首。

萧剑秋看了他一眼,他随着大师伯的眼光站了起来说:“魏郡主怕我去太险,已将师伯的密谕带给了三叔。”萧剑秋示意他坐下,表明他很满意。

这时,白剑飞接着低声说道:“我还是那一句话,先天无极派一不是朝廷的官员,二不吃朝廷的俸禄,一年来到处厮拼,多方树敌,已尽到了心力。如今为了他大明江山,又硬是冒着奇险派小师弟去青阳宫卧底。他这一去,面临着的危险,不只是以武功可以抗拒的厮斗拼搏,而是高官厚禄的吸引,美­色­女­性­的诱惑。以侯国英之才智、容貌、权力、狡诈,要是她真倾心于剑臣,她会不择手段来达到自己目的的。小千岁不与我们商量,开口许了三天限期,这不是霸王硬上弓吗?取魏忠贤一人之头易,拿一伙附逆人的名单难。还是依我之见,倾我们的全力今晚动手,杀了魏忠贤、侯国英二人,群贼无首,自然瓦解。我这就和千岁说去。”说罢,起身欲走。

萧剑秋沉喝一声:“回来!”然后责道:“你少给我妄逞匹夫之勇。别说魏忠贤的青阳宫消息灵通,机关重重,光是他的心腹死士就是一大帮。这不是单独比武,咱师兄弟三人,加上楼儿,确实谁也不惧。但你能以孤敌众吗?还有那些长枪手、弓箭手、藤牌短刀手、钩镰枪手等等,这些敌人,除非有三边总督杨鹤的兵力援助,是打不赢的。杨鹤之父杨森,是三朝老将。至亲好友,同僚部下,几乎占朝中半数。他不先看到附逆名单,和千岁讲好章程,能答应援助吗?老二,爱小师弟之心,我比你还甚,所以把他送入虎口,是因为除了他,任凭谁人都办不成此事。我已下了决心,此事一了,他的威望更高,我就将掌门人之位让给他,以使恩师光大门户的遗愿得到实现。好在只有三天,我们祝愿老三成功吧。”

白剑飞好象还是没被大师兄说服,又不敢反驳,只有抓起桌上的酒来,一个劲地狂饮。萧剑秋慢慢走近他说:“小千岁礼贤下士,英明果断,一旦登上九五之位,定能成为中兴之主,楼儿也就成了社稷重臣。你近十年的心血,培育出一位匡扶中兴的一代名臣,岂不也名传千古。”

武凤楼突然看见师父拿酒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不知怎的,儿时读过的一句古诗“一将功成万骨枯”陡然涌入了脑际。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暗自叹息。

为了盼江剑臣成功的消息,朱由检和老附马冉兴在偏殿对弈,武凤楼一旁侍立,萧、白二位老侠隐于信王卧室之内。一直等到了三更,都听不到一点消息,连魏银屏也没有派人来过。

这一夜,真是度日如年啊。

次日,在焦急之中又熬到日暮黄昏,还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信王来到寝宫,见萧剑秋白剑飞二人也是急得嘴­干­舌燥,两眼冒火,只得拱手劝道:“不要为了此事,急坏了二位老人家。大不了孤失信于杨鹤。”

萧剑秋的脸­色­在急剧地变化。一声不响地足有盏茶功夫,寝宫内静得可怕,似乎能听到各人的心跳声。

良久,良久……

萧剑秋突然说道:“该是我出头的时候了。”展翅金雕萧剑秋一急之下,要亲自夜闯圣泉宫,惊得信王和白剑飞等人都不禁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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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错中又错 沉沉一梦结珠胎 难上加难 绵绵两度逼檀郎

就在萧剑秋冒险奔往圣泉宫的路上,他一再思索着百思不解的问题:江剑臣是他一手抚养大的,二人名义上是师兄弟,其实却情如父子,这个小师弟对自己的话,向来鲜有不遵。

凭他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力,纵然拿不到附逆名单,也该送个信来。难道你不知道信王千岁和我们大家心急如焚?难道这个奴才真成了高官显位、酒­色­财帛的俘虏,与女魔王侯国英同流合污了,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他相信小师弟胜过了相信自己。可是,眼前这一切又该怎么解释呢?

还能是小师弟遭到了不测……他越想越糊涂,越想越心急。不觉加快了步伐,竟如飞一般地疾驰起来。好在夜幕已降,他名列三鸟之首,连江剑臣的一身武功都是他代师传艺,何况又施展了绝顶轻功,那疾如电光石火般的速度便可想而知了。

正走着,蓦地一条瘦小的人影挡住了去路。他一眼就已看出是郡主魏银屏。一见萧剑秋停步,她就急急地说道:“我算着你老人家得来,你还真来了。我没有办好你交给我的事,因为,昨日下午我没有找到三叔。今天一整天,不光没有找到他,竟连侯国英也看不到了。

我多方刺探,都一无所获,用言语试探我叔父,他只是微笑而不答。我看他笑得有点儿古怪,知道事有蹊跷。可是,弄不清内情,我又不好去找你们。直到半个时辰前,兰儿才从圣泉宫的宫女嘴中听说,他们二人昨天一下午都关在侯国英的房中交谈,不知道谈的什么,好象争执得很厉害。送茶水的宫女说,三叔面带怒容,侯国英低声下气地赔话。傍晚时分,二人同赴密云我叔父的别宫去了。”

萧剑秋没有听完就脸­色­大变,听到最后,竟颤抖了起来。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向心爱的小师弟竟然能违背他的谕令,触犯本派门规,置国家大事于不顾而擅自行动!

作为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他如何容得?转念又想,这只是兰儿从宫中人嘴中零零星星搜集来的消息,可靠­性­多大,尚未证实。如今事已急迫,一点也拖延不得。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江剑臣。

想到这里,他急急对魏银屏说:“请郡主去告诉一下凤楼,叫他转告我的二弟,我立即赶往密云。”

萧剑秋这回可真沉不住气了!

在这之前,不少知己好友一再劝阻自己,不要让剑臣去那充满邪恶的魔窟,不要让他去接近那个狡诈多端又残忍毒辣的女魔王,自己偏偏不听。特别是二师弟的苦争和醉和尚的谩骂,都丝毫没有动摇自己对国家兴亡的关注,对小师弟江剑臣的坚信。

听银屏所说,可怕的事情可能发生了。这都怪自己太固执,太武断。果真如此,自己岂不成了先天无极派的罪人!

心中一急,身法更快,从北京到密云,只用了两个时辰。以他的深湛功力经验阅历,很快地接近了这座神秘魔窟的腹部。他正想制住一个下人逼问口供的当儿,忽听有一个宫女扬声呼道:“小爷传的燕窝粥怎么还不送来?活腻了是吧?快送到花厅上去。”

萧剑秋猜想,侯国英绝不会一个人在花厅独处,江剑臣也准在那里。遂腾身跃起,几个起伏,已落在花厅之前。

只见花厅上并肩坐着两个人,一个竟是自己的小师弟江剑臣,但已不是一袭青衫、束发光头了,而是头戴紫金束发冠,身穿银红­色­锦绣花袍,脚登粉底朝靴,俊美中又透出一种雍容华贵之貌。在江剑臣的身边紧紧依偎着的,却是已改女装的女魔王侯国英。她蛾眉淡扫,胭粉薄施,清丽婀娜,娇艳婉媚,往日那个叱咤风云,慑服群凶的锦衣卫总督,竟变成了一个温柔文静的绝­色­佳丽。

萧剑秋顿时脸­色­铁青,嘴­唇­颤抖,强忍一腔怒火,压低了嗓音,厉声喝道:“剑臣,我有话问你。”

萧剑秋的嗓音虽然极低,可一入江剑臣之耳,却好象一声晴空霹雷,整个身子竟然软瘫如泥,动弹不得。侯国英没见过萧剑秋,猛然看到这个老者一出现,江剑臣如此害怕,疑是江剑臣的劲敌。随即脚尖一点,飞扑而上,人未落地,玉指微拢,双手齐出,凌空下击。

猛听江剑臣高呼一声:“不准无礼!”一句话还未说完,侯国英陡觉一股子大力已向她双腕缠来,原来是那清瘦老者的一只袖子卷了上来。她吃惊之下,人已倒翻而回,横身挡在江剑臣面前,好象怕他被人抓走似的。

好在那老者并不追击,仍是双眼炯炯地盯着身后的江剑臣。只听江剑臣幽幽叹道:“你害苦了我,这就是我的掌门师兄,求你暂避一时。”

侯国英这一惊,不由眼圈一红,娇躯陡转,抖颤颤地默然片刻,一言不发地向花厅后面隐去。

萧剑秋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两眼直视江剑臣,目不旁瞬,宛若一尊大理石雕像一般。

江剑臣在大师兄的目力逼视之下,默默地摘去头冠,脱下绣袍,露出原来的一袭青衫,双膝一屈,跪了下来。

萧剑秋走上了花厅,默默地坐了下来。江剑臣膝行而前,贴掌门师兄的膝前跪下。萧剑秋冷然问道:“你还有话要说吗?”他的话冷冰至极。

江剑臣凄然一叹,象似要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把头摇了一摇。

萧剑秋的脸更见苍白,两只眼中也露出了悲愤之­色­。可是,他的右手还是徐徐伸出。江剑臣见师兄的手已并出两指,知他是想废去自己的一身武功,他忽然想起一事,叫道:“师兄且慢!小弟并不是不受门规处治,只是想由我把师兄护送出去,省得侯国英为了我冒犯师兄。”

萧剑秋的心为之一颤,但脸上的煞气却丝毫未减,沉声说道:“我以掌门人的身分,要你把事情经过细述一遍,不得有丝毫隐瞒。”说罢,闭上了双眼。霎时之间,他觉得自己一下子衰老了许多。

江剑臣知道,不说是不行了。可又怎么好向外说呢?

他正在作难,忽然花厅后面走出一人,正是女魔王侯国英。

江剑臣怕她在情急之下,使出毒计,忙喝道:“你速速走开!这里没有你的事。”侯国英比刚才沉静稳重得多了,她已改回了男装,扇子也拿到了手中。听了江剑臣之言,她“噗哧”一笑说:“没有我,能有这事吗?看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吓出个好歹,我这辈子可怎么过呀。”

说到这里,陡然把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说道:“萧大侠,我敬你是一派掌门,生平第一次求人。求你准许我替你的师弟把事情经过说一说,行吗?”

萧剑秋被她这么一将,反而怔了一下。瞟眼看见侯国英已换上了男装,儒雅潇洒,和小师弟好象一对同胞兄弟,心中不由得暗叹。心想:这侯国英也真是个异才,只可惜走入了歧途,作恶太多,罪不容恕。否则,和三师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想到这里,陡然一惊。暗暗责备自己怎么能这般胡思乱想。遂平静地说:“可以。不过,要摘要叙述。”

侯国英先谢过了他,又转脸吩咐女婢献茶。她果然叙述得很快,一刻儿工夫就说完了。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侯国英硬要江剑臣一夜之间给予答复婚姻之事,而且还把他软禁在自己的卧室之中。次日一早,她反而只字不提。吃罢早饭,却约江剑臣出去打猎。

江剑臣正怕她一再逼迫,自己无法应付,闻言甚喜。一切准备妥当时,圣泉夫人忽然派人来请,中午宴请江剑臣。这时的江剑臣,只要侯国英不来逼婚,其它的事都不在话下了。

半天的游猎,倒使江剑臣忘却了暂时的忧虑。午宴很简单,好象她们母女事先订好了默契,谁也没提及江、侯的婚事。

说来也怪,江剑臣往日酒量甚豪,今日酒是宫中御制佳酿,并不浓烈,江剑臣反而吃得昏昏欲醉,后来竟然醉得不省人事。恍惚间,有人把他搀回房中,又有人为他宽去了衣带,伺候他上床安睡。再后来,他就进入了奇异的梦境。不过,别人都是梦过就醒,而他的梦却是不同,他做了这个古怪的梦后,反而睡得更沉了。

一觉醒来,他发觉自己竟是赤身露体地睡在床上,身上仅仅盖着一条薄毯,侯国英一身内衣,正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梳头。他陡地一惊,知道这是她们母女串通一气,把自己诱入圈套。他极端懊恼自己太不小心!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又太可怕,他反而呆愣住了。

侯国英见他并未发火,只是呆呆地出神,认为他见生米已成熟饭,算是默认了。她芳心一喜,玉手一松,一头如墨的长发散披两肩。她柳腰一折,扑回床上,伸出那一只欺霜赛雪的玉臂,含嗔带羞地撒娇道:“都是你,叫我失去了这个!姊妹们又有得取笑我了。”

江剑臣一眼看去,只见侯国英昨天尚且鲜艳夺目的一点宫砂,如今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起初,他还以为二人只是同床,并未结为一体,哪知道已结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

他又急又气,把满腔怒火都发泄在侯国英身上。右掌陡翻,因为侯国英的躯体半伏在他身上,这一掌正好击在了她的后心上。只震得侯国英心血翻滚,“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来。

江剑臣蓄势以待,正防她还击。不料,侯国英嘴上还挂着血迹,脸上却露出了笑容。接着,竟笑出了声来。而且笑得那么真,那么甜!江剑臣不由得看怔了。

只见侯国英双手一掠长发,很正经地说道:“晏日华已从东方碧莲那里证实了你的真实身分,密禀了我。因为你是我和晏日华共同在老爷子面前死保进宫的,你又毁掉了他这么多心腹死士,晏日华怕极了,找我来讨主意。我吓唬他不准暴露一点痕迹。他听我的,赌一下我侯国英的命运。硬逼我母亲取来皇宫大内秘制的醉仙散,怕你内功厉害,又加进了一点点迷|药,终于助成了你我一辈子的头等大事。我知你是五岳三鸟中最杰出的人手,奉命来此,必有重任。一旦醒来,对我必下杀手。我是一向任­性­惯了的,这次,也是拼着一死,做我想要做的事。不料,你这一掌却打出了你的内心秘密!你是不舍得杀我的。”说完,又格格地笑了起来,如花的笑靥后面隐约透出一种凄苦之情,还没有笑完,她又吐出了一口血来。

江剑臣仍是冷冷地说:“谁说我不想杀你?”

侯国英仍然强撑着笑道:“哪还不明摆着!以你的功力只随意一掌,也可以开碑裂石。你今天咬牙一掌,却只把一个毫无防范的女人打成轻伤。这说明你不是不想杀我,而是舍不得杀我。不想杀和舍不得杀,虽然只相差几字,就足以叫我死而无憾了!”

江剑臣默然了!因为侯国英对自己太情深了。如今又和她有了夫妻之实,自己把她打得吐血,她反而喜欢得要命,她真是痴得可怜!须知,杀人要凭勇气,一旦勇气消失,那手还怎么能落得下来?

江剑臣穿好了衣服,侯国英服下了止血疗伤的秘制药丸。二人默默对坐,还是侯国英首先打破了沉默,她幽幽说道:“我爱你之心,唯天可表,出世以来,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觉得自己是个女人。不论你怎么想,我都不管,反正我已认定了是你江剑臣的妻子。你进宫何事?可直说实讲,我侯国英虽杀人无数,可她永远不会杀自己的丈夫。而且,事到如今,我什么事也不必瞒你了。昨天你服了醉仙散,我母亲又给我服下了宫中秘制的受胎丸。一般健康男女,尚可一夕而孕,何况你我都是内功­精­湛之人。虽只是一度情好,我肯定是珠胎已结。我怎么能会杀死我没出世的孩子的爹爹!这,你总该相信了吧。”

江剑臣这一惊,确实非同小可。他不光和她成了夫妻,而且她用心­奸­绝,又为他怀了孩子!这可棘手到极点了。反正事已至此,倒不如公开谈了。

他把来意一说,原认为侯国英肯定不会帮助自己对付魏忠贤,可万万料想不到,她竟然满口答应,江剑臣大喜过望。可是,难题马上就来了。侯国英虽然答应江剑臣亲手抄一份附逆名单派人送给萧剑秋,以免失去了真名单,打草惊蛇,引起魏阉的警觉。

同时她还要求江剑臣随她出走,一生一世,永相厮守,江剑臣哪肯答应和一个恶名昭著的女魔王一起遁迹世外,天涯漂流?更何况他和两个师兄同称三鸟,焉有一鸟独飞之理?更不能置师门恩情于不顾。所以,两个人在侯国英的卧室中一直争执不休,但还得不让外人觉察。

有时江剑臣忍耐不住,侯国英总是含笑相陪,每每示意他不可高声。这就是兰儿从宫女们口中听到的情况。

直到最后,侯国英才说出那份附逆名单藏在密云别宫的一间暗室里,只有魏忠贤和她自己各人一把钥匙才能打开。江剑臣要侯国英先把那份附逆名单取出,让自己抄写一份,以免夜长梦多,再被魏忠贤单独藏起。二人这才来到了密云,由江剑臣抄写的附逆名单,存入侯国英手中,她又把原件送回原处。

一夜之间,二人还是各执已见。侯国英要派人把名单送出,二人一同远走他乡。但她始终不说出走向哪里。江剑臣则坚持亲自把名单带走,明着说征得大师兄的同意中再来接侯国英一齐离开,暗中请示萧剑秋对侯国英如何处置。

这一夜,二人本应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只因争执不下,相反地却都是愤然不欢。到底还是侯国英先让了步,只许把名单交出,但一年内不准江剑臣离开她。

江剑臣又讨价还价,最后讲妥两个月的时间,如果真的有孕,那就十月满足,来带她和孩子。江剑臣明知这样也办不到,但看她­精­神抖擞,满心欢喜地安排夫妻婚后生活的样子,心中忽然觉得还是叫她先做一场好梦吧,就没加反对,算是默认了。二人总算暂时统一了。

侯国英对江剑臣极尽温柔体贴之能事,今天晚上,她陪江剑臣去花厅赏月,正商谈如何把名单送出,萧剑秋突然出现了。

话是由侯国英代叙,江剑臣点头默认,而萧剑秋因为只注意她的叙述,已在不知不觉中把侯国英命人送来的香茶喝了下去。等他喝完之后,猛然警觉,身入魔窟之中不该不加详察就把东西胡乱入口,自己一向可不是这么大意的。

他暗自运气一试,竟然没发觉什么不适,也就放下心来,他因对侯国英敌视太深,虽然从她的叙述中,也觉得她对自己的小师弟毫无虚假,可他怎么够让未来的先天无极派掌门人娶这么一个心狠手毒、恶名远扬的女魔王为妻呢?

那样岂不害了江剑臣的一生?

因此,他还是语冷如冰地说道:“侯国英,事情已经挑开,也不必再遮着盖着了,咱们是水火不可同炉,你不杀我,我必杀你。你和我师弟之间的事,算是一场虚幻。我算是没听见,也不知道。你把名单交出,我带剑臣回去。错过今天,咱们是哪时碰上哪里算,这是一。其二,你也可动用你密云别宫中所有力量,看看姓萧的单人独剑能不能摘掉你的人头首级。”

萧剑秋的话说得太绝了!侯国英不由得急怒攻心。但她一看江剑臣向她投来的乞求的眼神,随即把一腔怨怒又压了下来,缓缓道:“在你萧掌门的眼里,我侯国英是个杀人魔王。可是,你得承认我侯国英是一个堂堂的锦衣卫总督,大明武官正一品,算得上一个了不起的显赫人物。我要不是看跪在你身前的你的师弟的面子,绝不能让你活着离开我的这一座密云别宫。话我是这么说了,信不信由你!我再退一步求你,只要你饶恕了江剑臣,承认我们的婚姻,我马上把名单交出,亲自送你出宫。你看如何?”

萧剑秋孤忠爱国,公正耿直,哪里会轻易迁就敌人?他冷然一笑说:“你想要我屈服在你的威逼之下?你看错人了。告诉你,那绝不可能。”

侯国英扫了江剑臣一眼,只见他脸­色­陡变。她心中一凛,知道先天无极派门规素严,又把心里的怒火强压了下去,说道:“只要你亲口宣布不追究江剑臣的一切,另外暂缓把他带走。行是不行?”

萧剑秋这一次答应得更快:“那也办不到。”

侯国英陡然站起,后退了一步说:“你是非要我听凭你的吩咐不可了?”

萧剑秋也忽然起立,朗声说道:“萧某说话,向不更改。”

事情已僵到不能再僵的地步,眼看就要剑拔弩张了,侯国英反而更加冷静了下来。

她声音突然一变说:“萧掌门,我本来不想让你的一世英名有丝毫玷污。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这是你一意孤行的结果。实话告诉你,你喝的那杯茶中,我下有奇毒。你好象也想到了这一点,曾运气试过。不过,那时的药力尚未发作,你现在再试一试看。”

萧剑秋一听,猛地心头一沉。他知道,侯国英并不是吓唬他。因为他已觉得五脏六腑都已起了变化,连四肢也有些异样了。他是堂堂一派的掌门,又是五岳三鸟之首,焉能束手待毙?知道毒已发作,要命的是不知是何种毒物。目前之际,只有先拿下候国英逼她交出解药来,才是唯一的出路。

他习惯地猛然一吸真气,想拔身扑击,用先天无极派最厉害的绝技降服侯国英。哪知他不强提真气还好,这一强提真气,反而觉得跟前一黑,心血也随之翻腾不已。他蓦地一惊,想不到这毒开始不觉得怎样,一经发作,竟这等的厉害!

这时,又听侯国英格格一笑,笑声一落,说:“萧掌门,你还是别动为好。凭你这种高人,还能不知大内秘制的断肠散有多厉害?不过,你也别介意,我绝不会杀你。你要乱动无名,我可就不好救你了。”侯国英也不愧为一代女魔,她心思周密,智诈百出,真叫人难于应讨。

就在侯国英和萧剑秋二人对话之际,江剑臣可难为死了。为了这个亲如父子的大师兄,他真不惜把侯国英立毙掌下。

可是,杀了侯国英,大师兄怎么办呢?他知道侯国英对他情深,绝不会马上要大师兄的命。而且以她的狡诈­阴­险,也绝不会把解药带在身上,只怕自己想找也找它不到。他要求侯国英救大师兄的命,又怕大师兄秉­性­至刚,不愿服下她的解药。由于这样反复思考,竟然象一个旁观者似地呆立一旁,怔然不语。

侯国英见他未扑击自己,心里暗喜。而萧剑秋却一阵子急怒攻心,竟气得昏了过去。江剑臣哪能再为犹豫?双臂一伸,就要痛下杀手。侯国英知他不下手则罢,一出手就是绝招,急忙双手乱摇说:“你不要误会!下毒时,我已掺和了一丸解药的五分之一,能使他暂保一天的­性­命。你这个大师兄也太不讲天理人情了!要是换了别人,我早已把他错骨扬灰了。”

江剑臣心中一宽,住手问道:“依你说,我大师兄不要紧?”

侯国英一笑说:“那也不一定。”

江剑臣急道:“这话怎么讲呢?”

侯国英说:“这五分之一的解药只能救他一天不死,可他中的毒,并不能消失。他今后必须每天服下五分之一,才能完全恢复。你也不要胡乱打主意,这毒药是大内秘制,别人是不会配制的。他两个时辰后就能醒来。为了你,我会按时给他服下解药。只要你不离开我……”说到这里,眼圈陡然一红,泪水莹莹地望着江剑臣。

江剑臣武功盖世,要杀侯国英不难,背负大师兄闯出密云别宫,也不是办不到。但他相信侯国英绝不会骗他,没有解药,岂不白白地误了大师兄的一条­性­命。他既佩服侯国英的手段高明,使自己和大师兄竟然杀不了她。同时,内心深处对侯国英对自己的痴情深意,也不能不有所感动。

可惜的是,这段恶姻缘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怔怔地呆视着侯国英,一时之间,两个人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两个人也都清楚地知道,风波并未平息。

蓦地,一条高大的身影伴着一声凄厉的低吼,倏然而至。接着,光华暴闪,一口青钢剑已扎到江剑臣的咽喉。事情太突然了!换了别人,非被一剑刺穿不可。但江剑臣却施展幻影移形的身法,极险地闪开了这一招凌厉至极的杀手。他虽没有看清来人的面庞,早知是二师兄追云苍鹰白剑飞到了。他明知二师兄非找他不可,却怎么也想不到二师兄会来得这么快,他又哪里知道,大师兄未来之前就让魏银屏给二师兄捎去口信了呢。

这时,他更作难了。大师兄昏迷不醒,仰卧在花厅之前,形同死去。而自己竟和侯国英这个下毒的仇人在花厅上默然相对,花厅上一切完好无损,毫无一丝一毫动手的痕迹。自己就是跳入黄河,也洗它不清。

侯国英和白剑飞是动过手的,她曾败在白剑飞的手下。见白剑飞一上来就下杀手,她不顾一切地一抖手中折扇,就要动手。可是,追云苍鹰白剑飞却毫不理会侯国英,青钢剑展开宛如暴风骤雨,形似电闪雷击,先天无极三十六剑剑光霍霍,银蛇乱窜,遍袭江剑臣周身大|­茓­。只要一招得手,江剑臣不死必残。

江剑臣知二师兄误会太深了,认为大师兄已被自己害死,而且是和侯国英同谋。他想向二师兄解释一下,可是,白剑飞先听了魏银屏的叙述,又听说大师兄已追向密云行宫,惟恐有失,才立即赶来,见江、侯二人无言呆立,大师兄倒卧椅上,他惊怒如狂,哪容他再费­唇­舌?一照面就是追风三十六剑,侯国英看得胆颤心惊。

她和白剑飞员动过手,可那时白剑飞没用全力。她这才真正看到了先天无极派剑术的­精­华。江剑臣不光赤手空拳,又是一味闪避,一连手也不还,简直太危险了!再惊慌地看去,只见白剑飞的招数由快变慢,也变得凝重起来。

侯国英可是大行家,知白剑飞一阵子抢攻得不了手,已拼上了内力。现在的剑招看似慢了,其实每招每式都贯上了他几十年的内家真力,确实非同小可。

就在这越来越危险的时刻,江剑臣还是光闪避,不还手。她知他敬师兄如师,可她真怕白二侠下手太狠,伤了心上人。陡然之间萌生了一条毒计。她开始想到这条毒计,心中不觉一颤。后来转念一想,不这样,他们师兄弟的情谊特厚,他这两个不通情理的师兄又坚决反对自己和他的婚事,而他又偏偏丝毫不敢反抗,岂不使自己终身落空!

她主意一定,牙关一咬,转身而去,旋即拿来了一口不带剑鞘的宝剑,大声说道:“剑臣,一时之间,你也说不明白。反正事实真象,你自己知道。如今之计,只有阻止了令师兄的蛮横进攻,停下来讲清一切,这事儿才能解决。可不要耽误了你大师兄的一条命啊!”

侯国英真是极工心计!她这几句震撼人心的话,真把江剑臣说得心神一乱,接着,她不失时机地飞手一掷,把手中的宝剑传给了江剑臣。

也是该着出事,如果白剑飞想阻止侯国英传剑,却也不难。可是,他又怎么能纯粹倚仗优势来制住江剑臣呢?而这一切,都是在一瞬之间发生的。江剑臣是全神贯注在闪避二师兄的青钢剑上,他不怕死。假若就这么死在二师兄的剑下,无疑,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

只要自己一死,侯国英即使敌不过二师兄,也绝不会救活大师兄萧剑秋,大师兄的一条命是非死不可。等大师兄醒转时,二师兄白剑飞明白了详情,以他的为人,非自杀不可。这样一来,必将导致五岳三鸟同时归天!所以,他对侯国英的这番话,倒非常听得进去。

剑接手中,并未注意,只是觉得分量很重,有异常剑而已。他武功超绝,可行道时间却很短,宝剑也没有见过几口,接到剑就招架起来,的确便当多了。

前后只互换三招,江剑臣一招“王佐断臂”,手中剑向白剑飞右肩切去。他是要逼二师兄退入花厅,好让他看出大师兄只是受毒并未身死,好让他冷静一点儿,容自己说明一切。

白剑飞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认为只要一退,就得退入花厅。莫非花厅上有什么埋伏?不然,大师兄为何会遭毒手。心里话:说什么也不能后退。随即,他手中剑一平,一招“沿门托钵”,向上一架。

只听“仓”的一声,青钢剑已断为两截。弟兄二人功力都厚,势力又急,一个下切,一个上迎。况且,江剑臣一惊之下,再想住手,已是回天无力!幸亏他功力入化,危急中施展“悬崖勒马”,就是那样,一截断剑和白剑飞一条右臂已同时落下地来!

江剑臣一见之下,惊愕万端。知道侯国英有意给自己一口宝刀,以致自己无意中切去二师兄一条手臂,这真是百死莫属之罪。

他狂呼了一声:“二师兄,小弟该死!你守着大师兄别动,我去取侯国英的头来,以雪此恨。”嘴中说着,一边急点白剑飞几处|­茓­道,止住了流血,又用自己的一幅衣襟包扎好白剑飞的伤处,然后,形如疯虎地向卧室赶去。

奇怪的是,诺大一座密云别宫竟无有一人阻截,简直好象一座荒废多年的空宅,甚而至于没看到一个人迹。

他闯进了卧室,也是空无一人,侯国英己不知去向。他只发现内室桌上留有一张素笺,上面写道:大错已成,知君必难饶我,只得暂避。名单一份,残药一丸,留在匣内。

剑鞘放在枕边。剑名乌龙,君可带去。妾已传令全宫尽撤卡哨,请勿伤人。永志君恩,洒泪浑毫,盼能再见。

江剑臣做梦也想不到侯国英竟然这样悄悄地隐去,深知找她不易,遂在匣里取了那丸已用去五分之一的解药和那份自己誊抄的附逆名单,又把那张素笺折好收起。

然后,走近枕边,果见有一形状古朴,满身龟纹的剑鞘放在那里。剑鞘合壁,确是一口罕见的利器。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乌龙剑留在桌上,转身回到花厅。

这时,萧剑秋已经醒来。可能二人已经交谈了一切,所以江剑臣重新回到花厅跪在二人面前时,白剑飞竟然没有再怒发拼命。

萧剑秋默默地从江剑臣手中接过那张素笺,默默地看完,又默默地交给了白剑飞。就在白剑飞也看完了那张素笺之后,萧剑秋才看了自己的二师弟一眼,意思是要他看如何处置此事。

白剑飞也知道大师兄是掌门人,不好轻易就下断语,才让自己作主。他略一思索,当机立断地说:“江剑臣立即给掌门人服下解药,马上背掌门人离开此地……其它种种,以后再说。”

他不喊小师弟而喊江剑臣,江剑臣不由得心胆惧碎,知二师兄已不承认自己是他的师弟了。他也知道,和女魔侯国英成婚,毒伤大师兄,断二师兄一臂,这三条不管哪一条,按先天无极派的门规都足以废去他的武功,逐出门墙。若是三条加在一起,岂不得立取­性­命,以警后人吗?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对这自幼养他教他的两个师兄都深怀敬意。这时,哪里还能计较自己的生死?马上给大师兄用茶水把解药服下,背起他率先领路。向密云别宫外边驰去。好在侯国英真已撤去卡哨,三人很轻易地就离开了密云别宫。

一路上,江剑臣都是默不作声。萧剑秋、白剑飞也不想说话。这样,反而走得更快。茫茫夜­色­中刚刚露出微明,三人已离北京不远,突然见武凤楼、李鸣二人侍立道旁。

特别是武凤楼,一眼看见大师伯伏在三师叔背上,自己师父的一条右臂已然不见,他颤呼一声:“三师叔!”迎上前去。

他以为三位师长是和魏忠贤的爪牙剧烈地拼搏所致,想叫三师叔说说情况。哪知他这一声“三师叔”却叫得江剑臣心身皆颤,满面羞愧,头也不抬地止住了脚步。

萧剑秋吩咐江剑臣把附逆名单交给李鸣,要李鸣立即送交信王千岁,并转告信王武凤楼需离开几天。李鸣领了掌门师伯之命,拿了名单,转身往京城驰去。

李鸣走后,萧剑秋对武凤楼说:“现在,天­色­快明。你速去雇一辆马车,多买些食物,来此地接我。”

武凤楼不知何意,也不敢多问,立即领命而去。萧剑秋举步向一处树林走去。白剑飞、江剑臣二人无言地跟在他身后。三人进了树林,等了不大一会儿,马车已经雇来,武凤楼还依言买了一大批食物。萧剑秋从腰中取出一锭黄金,交给车把式,要他自己回去,等送回马车时再计车脚,当即由武凤楼执鞭赶车,五岳三鸟同坐车内,萧剑秋只斩钉截铁地吐出了三个字:“回嵩山!”

武凤楼迅即把手一扬,“啪”的一鞭,那两匹马立即扬鬃奋蹄,狂奔起来。

数日之后,师徒兄弟四人回到了登封境内。一路上,武凤楼已从师父口中知道了详情。

他是同情三师叔的。可是,他以一个再传弟子,怎能妄自开口替三师叔求情?他知道只有醉和尚、战天雷这样的人物才能够得上和掌门师伯讲话,求他对三师叔从宽处治。

可是,这两个江湖怪人行踪不定,又到哪里去找?最后,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少林方丈慈济上人的身上。

来到了中岳嵩山,白剑飞召来了一名无极派门下,令他按武凤楼所说的地址,把那辆马车送回京城,然后,爷儿四人登上了嵩山。武凤楼只要背着师伯、师父,还是呼江剑臣为三师叔。江剑臣几次叫他改口,他总是含泪不听。

他的这一举动,更引起了江剑臣的极大伤感。

不多一会儿,来到了上一代掌门人无极龙的修行所在,先天无极派的开派之所,也是白剑飞传给武凤楼艺业的黄叶观。因为天极龙和大弟子萧剑秋都没有争霸武林的野心,这开派之地反而荒芜破败,清静异常,丝毫不象一帮一派的聚会重地。

四人步入山门,猛然看见原来江剑臣居住的两间屋中,升起了缕缕炊烟,都不觉一怔。

武凤楼童年即住此观,见此哪能不大为奇异,身躯微晃,已落在屋前。

目光到处,只见一个老尼盘膝打坐,一个红衣少女正低头执炊。一向杂乱无章的屋中已变得窗明几净,整洁异常。显然不光经过了仔细打扫,而且也不止住了三天五天。

武凤楼不禁呆住了!不知如何问起。

那老尼适巧睁开了两跟,两道厉如刀剪的目光直透肺腑,令人心悸。老尼可能是觉察到他是先天无极派门下,语冷如冰地说:“娃儿,你是觉得雀巢鸠占了呢,还是认为卧榻之旁不容人酣睡?叫你身后那三个小子过来。”

老尼这一句话,可把武凤楼气坏了。他做梦也想不到竟有人胆敢喊自己的三个师长为小子。他一向敬师如父,闻此言能忍受得了?冷喝一声说:“你老不自尊,休怪晚辈无礼。”

说话声中,急闯而入,陡伸双掌,直朝老尼座下的蒲团抄去。

他是想把老尼端起,送出屋外,让三位师长自己去问话。哪知就在他双掌一伸之际,猛听身后喊了一声:“不可无礼!”他刚想退出,但已经晚了,两只手腕已落入对方手内。他急运真气,想夺出手来。猛觉对方手中好象有一股吸力,使自己怎么也抽不出来。暗道一声“不好”,身子一轻,已被对方掼了出去。

他翻了一个跟头,拿桩站稳。只听屋中老尼“噫”了一声说:“老鬼有福,竟有这样好的徒孙。”

武凤楼这才陡然一惊,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突然想起这位老年神尼竟然是和自己的师祖无极龙同称武林双奇的慈云大师!刚才要不是她手下留情,自己的一双手腕不断即折。

忙跪倒在地,急切地叫道:“后辈武凤楼拜见祖师婆!请恕我冒犯之罪。”

慈云师太哈哈一笑道:“你这娃儿倒很会转弯儿,去叫他三人进来见我。”武凤楼还未站起,萧剑秋已带领两个师弟在屋门口跪了下来。

只听老尼说道:“我最讨厌你们老鬼师父的这一套俗礼,统统进来,省得惹我生气。”

萧剑秋等人依言进屋,挨次坐好。老尼尚未说话,那双犀利的目光先仔细地看了江剑臣一番,直看得江剑臣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他陡然忆起,自己在黄河古渡和她的徒弟,那个刁钻蛮横的李文莲的瓜葛,心想: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恰遇顶头风。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以待罪之身,哪敢先行说话,只听大师兄说:“十年不见,师姑还是康泰如昔。小辈等甚感庆幸。”

那老尼哼了一声说:“你们弟兄三人都不是好东西!背后欺负污辱我的徒弟,当面还来捧我的臭场。我不会吃这一套!”

萧剑秋吃惊地问:“谁有这么大天胆,敢欺负你老的徒弟?”

老尼用手一指江剑臣说:“就是这个小子。”江剑臣吓得低了头。

萧剑秋可沉不住气了,他深知老尼的脾气,无风还会起浪,这一下可闹大了。他忙又跪下说:“请师姑把事情说清,我会替你老人家出气。剑臣,还不给我跪下。”

江剑臣又怕又气,只得含愤跪下。

萧剑秋并不知道,江剑臣是如何欺负的那个红衣少女。他的心情很为沉重,怕有损师门声望,又急急地催请慈云师太把事情说清。慈云大师把江剑臣如何救人被救,李文莲如何替江剑臣洗衣烤衣,最后因为追问姓名,被江剑臣偷点|­茓­道之事,如此这般说了一遍,萧剑秋和白剑飞才放下心来。

萧剑秋心中暗道:好你个不讲情趣的老尼!这也能算欺负你的女徒弟?

不过,有此一来,他对小师弟现下的罪过有了更进一步的谅解。从他和李文莲的这一纠葛上看,分明是李文莲追上了小师弟,一味地纠缠。小师弟却谨遵自己的命令和师门训戒,一不愿拈花惹草。二不愿暴露行踪,万不得已才将她点倒在山洞,力道也用得很轻。

由此看来,和侯国英一事,也真是受了女魔王的­奸­谋算计。我不该忘了恩师遗训,叫剑臣去青阳宫卧底。偏偏小师弟人太俊美,易招女孩子的追逐,有时,也真由不了他自己。象和李文莲这一档子事,他何尝做错了呢?还不是见义勇为,又为人端正,赢得了李文莲的芳心吗?

想到里,心头暗暗吃惊。心想:小师弟真是八字流年不利!侯国英人称女魔王,李文莲外号女屠户,这两个女中煞星硬叫他碰上了,这一下子可热闹了!

他自顾默想,老尼姑可不高兴了,冷哼了一声说:“你小子怎么不吭声?想赖帐是不?

你说说,你怎么还我个公道。”

萧剑秋迟疑了一下道:“依小辈看来,这件事似乎不是剑臣之错,也不象师姑说的他欺负了小师妹。请师姑详察。”

他的这一番委婉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尼姑已气上加气,大发雷霆道:“亏你小子吃了五十多年的茶饭,到现在还狗屁不通。他的手爪子两次碰到我徒弟的身子,这还不错,怎么叫错?而且,而且……而且我徒弟也无意中看见了他的­精­赤身体,这还不算欺负了我的徒弟?

今天,你不还我一个公道,我先砸碎你那老鬼师父的灵位,再把你和秃子打伤,最后把你那个大胆妄为的师弟擒回华山,罚他一辈子苦役,今生今世不得再和第二个女孩子见面。”

萧剑秋暗暗叹气,真是时衰运败,祸事齐来。这老尼姑也太不讲理了!就因为她一生蛮不讲理,害了她自己,也害了自己的师父。她和师父自幼青梅竹马,长大后也互相爱慕,就因为她处事蛮横,常常和师父争执反目,最后终于一度成仇。

她一怒削发,师父也终身未娶。对于她,师父尚且受屈,何况自己师兄弟三个晚辈?正想耐心解说,猛听门外一个傲懒的声音说道:“喝多了酒,要找一个清静的地方睡睡,也不得清静。萧老大,你和什么人吵架?”

武凤楼一听说话的声音,禁不住一阵狂喜,知道来人就是和三师叔有忘年交的空门怪僧醉和尚,心想:这下子三叔有救了。一念未了,少林醉圣普度大师一步跨了进来,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的,正是和三师叔新近打出交情来的六阳毒煞战天雷。

二人一进屋,头一个就是醉和尚傻笑了一下说道:“原来是庵主的莲驾到此,和尚得罪了。阿弥陀佛!”

接着,战天雷也笑着说:“听口气,是三鸟兄弟获罪了庵主。战某不才,愿主持公道。是谁让文莲姑娘受委屈了吗?”

一直在一旁默然不语的李文莲,突然一下子跳到战天雷的身旁,扯住了他的一条手臂说道:“战伯伯,你还没死呀!只要你能替我主持公道,我先孝敬你这个。”说罢,变戏法似地举起一只烤得香喷喷的野兔。

醉和尚哈哈一笑说:“小姑娘有这个东西,我和尚就帮你。”说着,和战天雷都是出手一抓,一只烤兔已被二人各扯一半当着众人大嚼了起来。

老尼姑一声笑骂道:“真没出息!”引得众人全都大笑起来,本来很紧张的气氛,一下子缓和多了。

武凤楼到底是聪敏过人,料想这两个怪人肯定是李鸣担心三师叔的安危,恳求来帮忙解围的。他们之中一个是一生不为己,专为他人忙,另一个是一经纠缠,死不撒手。有他们这一来,三师叔就准保平安无事了,他是一个晚辈,趁众人大笑,凑到两个怪人中间,又低声哀求了几句,然后才去­操­办食物。

武凤楼猜得不错,二人果然是受李鸣之托星夜赶来的。李鸣见老哥儿三人一个断臂,一个病弱,两人愤怒,一个惶愧,看出情况不对,后来又从魏银屏处听到一些消息,所以对事情的经过也就差不多了。

他担心师父吃亏,急忙找到了醉和尚和战天雷禀告了一切。六阳毒煞战天雷和江剑臣相交虽浅,却友情甚笃。那醉和尚就更不用说了,他一生游戏风尘,酷爱酒中之物,只有江剑臣这么一个相投的小友。二人听李鸣一说,都吓了一跳,知道先天无极派门规极严,江剑臣虽是事出无奈,可事实俱在,这事情还真不好办。一直跟踪到黄叶观内,还是束手无策。

两个正在焦急,不料半路杀出了老尼姑师徒胡搅蛮缠。这两个热心的怪人隐身房后,听清了来龙去脉之后,都是心中一喜。等老庵主发横已毕,一再追问时,二人才一打招呼,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偏偏李文莲想得到外援,一只烤兔更给二人添了话头。二人佯装不知,又催着慈云师太把事情重叙一遍。头一个就是战天雷煽风点火说:“这事确怪江剑臣!女孩儿守身如玉,岂可侵犯?人家问问姓名也不犯法,怎么能偷袭人家,还点了人家的软麻|­茓­。一个女孩家的软麻|­茓­,能是大男人随便点的吗?依我说,把他带到华山,好好地煞煞他的狂劲儿。省得以后再害别人。”

一席话,可把江剑臣给吓坏了!他暗骂战天雷不够朋友,又把眼神瞟向了醉和尚,盼他出面解围。哪知醉和尚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也气哼哼地说:“老战,你这是替江三打马虎眼儿!也不想想,他点了文莲这女娃儿的软麻|­茓­,拔腿一走,是诚心要害这姑娘一生。幸亏天可怜见,如有江湖败类误闯进去,那……那……那后果岂不更惨了!”

这老和尚也真会发挥,他这一句话,不光把老尼姑吓得脸上煞白,更触动了李文莲的情怀,她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江剑臣几乎吓昏了头,萧剑秋、白剑飞也被唬住了。

正这时,醉和尚闪电般地点了江剑臣三处|­茓­道,一把提起,大声说道:“老战,烧兔可不能白吃。走,押他到华山治罪去。”

战天雷装摸作样地说:“老庵主,你老可得替我们挡一下老雕老鹰,不要让他抓伤了我们。”

一句话提醒了慈云师太,她一手拉过李文莲,闪身拦住屋门,冷冷地说道:“看起来,还是主持正义的人多。你两个小子给我老实点儿!”李文莲更是满心欢喜,索­性­拔出剑来,死死地守住屋门。她真怕萧、白二人闯出门去,把江剑臣给夺了回来。

这老尼也真有耐心,和徒弟李文莲一直死盯着萧剑秋和白剑飞足有一个时辰,认为他们再也追赶不上醉和尚等人了,她才哈哈一笑,示意女徒弟李文莲收起宝剑,一齐匆匆离去。

萧剑秋唉了一声说:“这老尼真是欺人太甚!可恼的是醉和尚和战天雷也助纣为——”

他最后一个“虐”字尚未吐出,缺德十八手李鸣已闯进门来,抢着说道:“大师伯休要气恼,老神尼师徒可比我们更加气恼得多了。”

萧剑秋咦然问道:“这话怎讲?”

李鸣说:“他二人已带着师父向东北方向逸去,哪里是去华山。”

萧剑秋一跺脚说:“这两个怪物,连我们双方都当猴耍了。”

李鸣乘机跪下说道:“奉千岁口谕,请两位师伯和大哥星夜回京,共议保护千岁出山海关,下辽东,与清皇子多尔衮会猎之事。这可是外挫满人侵扰,内抑­奸­宦篡权,振兴大明的大好时机!五皇子以弱冠之年,有此雄心大略,朝野皆钦。只怕魏忠贤暗生毒计,我们快动身上路吧。”

萧剑秋留下白剑飞在黄叶观养伤,立即带领武、李二人往京都赶去,投入了一场更加凶险艰巨,惊心动魄的殊死搏斗。

欲知满清假借两国会猎,实则宣扬武力,­奸­阉暗中相害,信王奋然出关,武凤楼一刀震三边,小李鸣巧骂多尔衮,天启病重驾崩,信王登基锄­奸­等等关节,且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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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魂断梅楼 巧布奇兵觅怪杰 泪洒荒村 重续恶缘羁女魔

历史上所有的弄权宦官之中,以明末的­奸­宦魏忠贤权势最大,积恶最多,党羽也最丰满。

他的心腹不仅遍于朝野,还网罗了一大批绿林巨盗、黑道恶魔,竟有一毒、二客、三僧、四煞、五鬼、六怪、七凶、八魔这么一些帮凶。就是他所居住的青阳宫,也超过了历代宦官的住所,其豪华设施,耗资百万,不亚金阙。

就在青阳宫这座充满着凶杀、­奸­邪、­淫­秽不堪的建筑物中,却有一个楼台清幽、花木秀美而又令人畏缩不前、视为屠场的所在,这就是手握五万劲旅,位居锦衣卫总督,绰号人称女魔王侯国英的居处——凌风阁和梅楼了。

侯国英虽易钗而弁,但终归是女儿之身。可青阳宫内那么多穷凶极恶、杀人越货的巨盗恶魁,竟没有一个不畏之如虎。就拿现在来说吧,天已卯时,­奸­宦魏忠贤三次派来报事的人都被挡在门外。侯国英的心腹侍女荣儿据守阁外,一张俏脸寒得能刮下霜来!魏忠贤派来报事的人只好缄口无言,面面相觑。

恰这时,­奸­宦又派心腹谋士风流剑客晏日华赶到凌风阁前。他一见情景,忙喝退先前来的三人,蹑足赔笑凑近荣儿的跟前,就想要求通禀,不料荣儿已虎起了俏脸,冷然道:“凭晏爷往日面子,荣儿绝不会挡驾。可今天就不同了,小爷已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不停不歇地在雕刻一件物事。她形容憔悴,神情惨淡,连我也不敢惊动她一下。我心疼她的身体,已偷偷派人请老夫人去了。”

晏日华闻言一怔。众人正在束手无策之际,九千岁魏忠贤偕魏银屏爷儿俩也匆匆赶来。

晏日华刚想禀知,老­奸­宦一挥大手,让他退至一旁。

俏婢荣儿见九千岁和郡主亲自前来,除去一个小太监,竟然连一个随身侍卫也未带,这可是从来也没有的事。知道必有重大的事情找侯国英相商,哪里还敢再挡?当下连忙跪下迎接九千岁。

魏忠贤还是一言不发,又把大手一挥,意思是叫荣儿引路。荣儿连忙站起身来,引着魏忠贤叔侄二人走进凌风阁,然后转过屏风,沿着走廊,小心地轻登楼梯,上了一代女魔侯国英的梅楼。

荣儿刚想禀报,魏忠贤又是把大手一挥,阻止了她。这一下子,可把荣儿吓坏了!九千岁满面­阴­沉,默默不语,一连三次挥手,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塌天大事?

她小心地闪向门旁,魏忠贤轻手轻脚地推开楼门,魏银屏居中,荣儿在后,鱼贯而入。

侯国英在圣泉宫,青阳宫和密云别宫都有住处。由于她手握兵戎,身为锦衣卫总督,所以住得最多的就是这座梅楼。和她的圣泉宫居处一样,楼内毫无陈设,没有一丝闺阁之气,却极象一座签押房重地。

只见她束发蓬头,一领开襟便衫,形容憔悴,玉面瘦损,一双充满凄楚而饱含柔情的美目,怔怔痴痴地注视着摆在她面前桌上刚刚完成的、用檀香木雕刻的一座头像,旁边还放着一块上书“望江楼”三个大字的楼匾。一见魏忠贤到来,竟然一声不响地呆然木立起来。

魏银屏早已看见那是江剑臣的头像,眉目口鼻,维妙维肖,神韵跃然,栩栩如生。不想江剑臣被两位师兄挟持而去,竟使这个嗜杀成­性­的女魔王痴迷如此,不禁芳心一颤,一股深切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再一看自己的叔父,却是满脸不屑之­色­,双眉紧皱,叹了一口长气,慢慢地向一张太师椅子上坐了下去,声音低沉地说道:“英儿,目前已到了生死关头。万岁已钦准五哥儿出关会猎,连武凤楼也由犯官之子一变而为随行侍卫。据锦衣卫密报,最近又有个名叫贾佛西的举子也被信王府收容,听说很有才名,极富韬略。再加上李­精­文老匹夫的儿子李鸣诡诈百出,计智绝伦,一旦会猎成功,势必天威大振。咱们魏客两家……”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不无悲凉地继续说道,“咱们魏客两家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可你……”

女魔王侯国英听到这里,突然转过身躯,格格格一阵狂笑,美目横扫,蛾眉微竖,霎时间憔悴的脸庞上泛起了一丝晕红,冷冷地答道:“老爷子所说的情势一点不假。您老年轻时不是嗜赌如命吗?赌场的形势瞬息万变,国事又何尝不然!您认为我们到了该下赌场的时侯了吗?”

老­奸­巨滑的魏忠贤被侯国英这一番话说得神情茫然,急道:“英儿,老夫已如坐针毡,朱由检三日后就将出关,若要掷不出一副全红通杀的三个红四点子,岂不全盘皆输了?”

女魔王侯国英到底不愧为绝代女枭!看到九千岁魏忠贤惊惶失措的样子,禁不住哑然一笑,脆声说道:“老爷子到底是赌场老手,真叫您说对了,我不光能掷出三个红四,而且是一掷四枚。您就望安吧!”

女魔王话一落音,从楼门口闪身走进一人,却是侯国英的六个心腹之一,贴身侍卫秦岭四煞的老四侯玄武。

侯玄武趋前一步,单膝点地禀报说:“禀小爷,烈焰帮三雄已应召前来。”侯国英轻轻地嗯了一声,侯玄武垂手侍立一旁。

门外黑影一晃,又一前一后走进了三煞钱朱雀,二煞尤白虎。

首先是龙白虎点单膝参见,禀报说:“恶鬼谷鬼王司谷寒、鬼母­阴­寒月已率十八鬼卒隐身待命。”

三煞钱朱雀接着参见,禀报:“草上飞孙子羽代邀一江湖异人前来相助。”侯国英还是轻嗯了一声。

这样一来,魏忠贤心头一亮,­精­神大振。魏银屏却吓得神魂震颤,花容失­色­。她知道这三批人都是和武凤楼、李鸣、曹玉三人有刻骨仇恨的。

信王三日后出关,偏在这时,女魔王煽动这群凶神恶煞大举前来,势必逼得五皇子不能按期前往。失约满人事小,损失大明国威事大,急得她六神无主,身躯不定。

哪知就在这紧急当口,秦岭四煞之首左青龙也兴冲冲地闪了进来。

可能是他高兴得过度,连魏忠贤在座都没有看见,甚至对顶头上司侯国英也忘了参见,就大声说道:“小爷的面子真大!一封信就请动了我二十年不出秦岭一步的恩师。如今,他已按小爷所托,找武凤楼去了。”

魏银屏生长青阳宫,对武林人物听闻颇多。一听说连号称秦岭一豹的许啸虹也在应邀对付武凤楼之列,更使她惊上加惊。

不料侯国英对这一特大喜讯好象丝毫不感兴趣似的,反而把柔和的目光­射­向了魏银屏,非常体贴地说道:“屏妹身体好象不适,荣儿,传话下去,用我的二人抬护送郡主回去。”

魏银屏巴不得早一步离开此地,尽快把这一重大消息告诉武凤楼,好预作准备。遂辞退出来,坐上二人抬彩舆回到自己的住处,把心腹女婢兰儿唤来,附耳安排了几句。

兰儿迅即换上男装,悄悄地从后宫门溜了出去,故意转了几个大弯子,确信后面没有人跟踪,才直奔武凤楼的存身之处老驸马府而去。

兰儿随府内太监来到东跨院,见到了武凤楼、李鸣、曹玉三人,刚把事情经过详说了一遍,缺德十八手李鸣已顿足长叹道:“郡主的一番好心,反而给我们引狼入室了。”

兰儿茫然不解。武凤楼叹了一口气说:“侯国英狡如狐狸,银屏郡主上当是意中之事。偏偏掌门师伯不在,恩师在嵩山养伤,三师叔不知去向,以我们爷儿三个之力,焉能抗得了这批凶魔。”

小神童曹玉人小胆大,胸脯一挺,昂然说道:“天塌了有地接着,怕他何来?从前,哪一次不是刀口舔血?可也没有碰掉咱爷们一根汗毛。”

李鸣神情严肃地说:“小孩子家,懂得什么!这里虽是驸马府,可他们来的都是亡命之徒,不怕王法,又有魏阉撑腰,只怕惊扰了驸马。我倒想出了一个冒险的主意,兵法上不是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吗?­干­脆咱们来个直捣黄龙,径去青阳宫。所好大哥这个犯官之子已变成了信王的侍卫,请出老驸马千岁,以挑选锦衣卫的人出关护驾为名上门找事去。光天化日之下,­奸­宦必有所顾忌。只要混过今明两天,后天奉旨出关,谅他天胆也不敢贸然从事。”

曹玉一伸大拇指夸道:“还是二叔高!我这就去请驸马千岁。”话末落音,老驸马冉兴已一步跨入,由衷地称赞道:“好主意!”

原来冉兴听说兰儿来找武凤楼,料知必有大事,立即赶来停身门外,已把话全部听去。

老驸马坐轿,三人乘马,大模大样地进了青阳宫,倒弄得魏忠贤愕然一愣,一面派人去请侯国英,一面让众人进入正殿。刚就座献茶,侯国英已经飘然而至。她一身戎装,肋下佩剑,那把时刻不离手的天罡扇反而未带。

女魔王首先向老驸马冉兴行了礼,听罢来意,正容说道:“驸马千岁,你真是为信王千岁出关会猎来锦衣卫挑选护从的吗?就是卑职把五万名锦衣卫全部派去护驾,恐怕小千岁也不会放心吧!何苦两头不塌实呢?后天就是行期,真的不能再推了。驸马爷和武侍卫既然来了,­干­脆由我陪同去御林军衙门找左光斗要人去。你们既放心,我也省得担着­干­系。”

武凤楼和李鸣怎么也想不到侯国英能这么大胆,这么爽快,竟然把话说得这样露骨!反正今天是为了拖延时间,跟她去一趟御林军都指挥使衙门也无妨。二人互换了一下眼神,由武凤楼出面答应了。

事情偏偏出奇,一到都指挥使衙门,左光斗竟然在西苑兵营­操­练士兵,不在府内。缺德十八手李鸣情知自己一时大意,已中了女魔王侯国英的圈套,正想措辞借口不去,侯国英已微然一笑说道:“武侍卫,你看多不巧!反正你们也不真的需要护从人手,去不去西苑,下官就不好拿主意了。”说罢,冷冷一笑。

此刻,一身傲骨的武凤楼,在侯国英面前怎肯示弱?

况且,真的不去找左光斗,魏忠贤、侯国英必然要追问去青阳宫的用意,岂不给老驸马带来麻烦?一听之下,不假思索地说:“既来挑兵,焉有不去之理。”话一说完,领先撒马向西城郊外驰去。

李鸣暗暗叫苦不迭,只得催马尾随。

明末的京城西郊,很为荒凉。刚刚出城不远,前面突然出现三人。

下首一人约四旬左右,左眉下垂,右鬓角有一个铜钱大的疤痕,右边的腿也好象有点儿瘸。上首一人一张密密麻麻的大麻脸,又黑得吓人,年约五十上下。特别中间那人身高足有九尺,魁伟高大,四字阔口,鹰钩鼻子,一张紫红­色­的大长脸,满头的乱发­色­呈赭红。更为显眼的是一件鲜红的长袍,红光耀眼。原来,正是烈焰帮三雄。这三人一出现,李鸣就知道坏了事啦。

女魔王不等双方发话,抢先冷冷说道:“千里远,万士其,你二人奉命追捕江洋大盗曹鹏,多次私放。蒙九千岁开恩,杖责四十,饶尔­性­命,开除了御林军职。怎么今天还有脸来见本督?闪开!”嘴里说着,手中的马鞭子已劈头打去。

别看病狐狸万士其腿瘸,轻功可不含乎。眼看一鞭打上,他不光不躲,反而一个前翻落在女魔王的马前,悲声叫道:“小爷,请你开恩!属下有密事面禀。”

侯国英收回马鞭,冷然斥道:“小爷我有要务在身,哪里肯听你罗嗦。闪开!”

火神爷南宫烈上前一步,高高拱手说道:“侯大人,南宫烈一向不问官面上事。今天迫不得已,才找上了大人,请大人听我一言。”

侯国英故意哦了一声说:“侯某虽居武职,也是武林一脉。前辈是剑门三雄之首,又是烈焰帮一帮之主,有话请讲。”

南宫烈先用手一指小神童曹玉,然后对侯国英说道:“这个娃儿就是江洋大盗铁笛仙曹鹏之孙,名叫曹玉。怪不得我两个拜弟无能,多次让曹鹏走脱,原来有先天无极派庇护!请大人恩准,我要擒他归案,再去追寻曹鹏老儿的下落。”

火神爷南宫烈话没落音,麻面鼠千里远、瘸狐狸万士其二人已宛如两支离弦弩箭,扑向小神童曹玉。

小神童仗着武凤楼在场,两支判官笔“两路分兵”,分别指向扑来的二人,看关定势,毫不气馁。

女魔王侯国英又故意哦了一声说:“武侍卫,此子莫非果真是大盗曹鹏之孙?我不信一面之词,我听你的!”

武凤楼与老驸马冉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承认吧,事实明摆着,承认了,曹玉就得叫剑门三雄带走。倘若动手,难得落一个窝藏胁从江洋大盗的罪名。这个把柄,岂不叫侯国英唾手而得?

老驸马虽急得眼中冒火,也真心服女魔王的超人智计。武凤楼的手已不自觉地去碰五凤朝阳刀的刀把,准备厮拚。缺德十八手李鸣焉能吃得这种暗亏?陡然灵机一动,朗声说道:“且慢!”

侯国英一喜,心里话,只要你这个缺德小子一沾上这个黑锅,我准叫你背不动,压死你!

所以一听李鸣说“且慢”,她赶紧挥手止住了千里远和万士其的攻势。

缺德十八手李鸣慢条斯理地说:“曹玉确是铁笛仙曹鹏的孙子。可大明律明文规定,罪不及孥。曹玉年仅十三,出生时曹鹏已洗手不­干­,依法不该拿。他现在信王府效力,已获小千岁恩赦,驸马与千岁均可作证。”

有李鸣的话一开路,老驸马冉兴­精­神来啦!朗声说道:“李鸣所说,都是实情。想拿人到信王府去要,跑了和尚,可跑不了这座大庙。”话一落音,领先抖缰。他是当今万岁的皇姑丈,剑门三雄虽恨得牙根发痒,也不得不闪避道旁,女魔王侯国英也气得脸­色­煞白。

眼看这一道难关就要顺利通过,道旁树林中几声鬼嚎,嗖,嗖,嗖,已抢出鬼王鬼母并地狱十八鬼卒来。鬼王司谷寒乱发披肩,鬼母­阴­寒月形如鬼魅,十八鬼卒宛如炸开地狱逃出的一群厉鬼。煞是惊人!老驸马冉兴几乎吓得栽下马来。

武凤楼刚想发话,女魔王侯国英已抢先一挥手说:“君山恶鬼谷的人,王法难管,速护驸马千岁回避。”

四名锦衣卫一名牵马,一人开道,二人亮出兵器,不容分说,已名为保护实则挟持着老驸马冉兴往回头路驰去。

女魔王嘴角含着一丝冷笑,马鞭一抖,马后的锦衣卫刷的一声,齐崭崭地退往树林之前。

看上去是袖手不管武林搏斗,实际是卡断了三人的退路。顿时形势大变,使武凤楼、李鸣、曹玉三人陷于绝地。

小神童曹玉早已憋着一肚子恶气,冷古丁地判官双笔左手“魁星点元”,右手“毒蛇归|­茓­”,宛如一条弩箭­射­向麻面鼠千里远。剑门三雄一来是锐气先减,二来又知恶鬼谷的人难缠,哪想到曹玉反倒先下手为强!麻面鼠偏头躲开了上面的一招“魁星点元”,另一招“毒蛇归|­茓­”已Сhā入他的软肋。

万士其兄弟情切,来不及抽出兵器就吐气开声,暴喝一声:“小子找死!”双掌已化成“推山填海”,直奔小神童曹玉的右肩右肋砸来。

好个曹玉,他没学好师父武凤楼的绝技,反而把缺德十八手李鸣的损招怪式偷学了个够。

一笔重伤千里远,把右边要害之处全卖给了万士其。也是瘸狐狸万士其聪明一世混蛋一时,加上痛极生疯,死命地双掌压来。小神童曹玉还怕线短了钓不住这条大鱼,故作惊慌失措地一式“倒拧萝卜”,俯身前蹿,逃避万士其的双掌下击。万士其心中暗喜,猛提丹田真气,加足了力道,把双掌陡翻出去。

这就应了“欺敌太甚,兵家大忌”那句话了。由于招式递出去过老,南宫烈刚喊了一声“老三”,小神童曹玉的判官双笔已分从左右两肋间抖手而出,人也借势向前窜出去五尺左右。

上下几百年,查遍武林也没见过这种缺德的打法!万士其的双掌,竟被小神童抛出去的双笔完全穿透了。只听他一声惨叫,跌坐地上,两支判官笔便牢牢地穿在他的双掌之上。瞬息之间,剑门三雄重创其二。

火神爷南宫烈气炸了心肺,仰面朝天一阵子狂笑,一件火红的长衫猎猎作响。没等他发功,缺德十八手李鸣已拦在了火神爷的面前。这小子是有名的人见愁,他不光明阻火神爷暗护小神童,还冷笑着嘲讽道:“南宫帮主,剑门三雄叫一个黄口小儿拾掇了两个,你老还真好意思和一个小孩子拚命呀?那可是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啊!真想出气,冲我来。”

火神爷南宫烈明知李鸣使坏,可又无法反驳,把牙一错,猛提双掌,便想用独门武功六阳拳和朱砂掌取李鸣的­性­命。武凤楼深知李鸣不堪南宫烈一击,右肩一塌,还未攥住五凤朝阳刀的刀把,李鸣己双轮一碰,击出一溜火花,急急说道:“请你老人家别急,听我李鸣一言。”,南宫烈只好一顿。

只听李鸣朗声说道:“我李鸣纵横江湖,结仇太多,欠的债自然也多。看样子,我是难逃过今天了。反正我只一条命,只能还一家帐。还有讨债的没有?我得拣大债主还。”

女魔王知李鸣是煽风点火,诚心想挑起恶鬼谷和烈焰帮互相磨擦,刚想出言开导,就见鬼母­阴­寒月已一声怪叫,Сhā入南宫烈与李鸣之间。女魔王一皱眉,情知再说也无济于事。

果然李鸣乘机一躬身,冲着鬼母­阴­寒月恭恭敬敬地说道:“你老人家也来讨债了?我李鸣承认你是大债主,可不知南宫帮主承不承认?”

鬼母龇牙一笑说:“只要你承认就行了,他不承认管屁用!”

南宫烈虽气得发疯,但恶鬼谷的势力太大,自己兄弟三人已重伤两个,怎敢贸然翻脸。

哪知李鸣非得挑起这一场内讧不可,又把脸转向南宫烈,好象非常惋惜地说:“南宫帮主,看样子你真挨不上号了。”

这叫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南宫烈也是一帮之主,加上­性­如烈火,禁不住须眉皆张:“我不管什么大债主小债主,反正我这笔债是非先结不可。”说着,双掌一分,“斜挂单鞭”闪开鬼母­阴­寒月,击向李鸣的当顶。

李鸣胸有成竹,不光不还手,脚下连步眼也未移动。鬼母后发先至,一声鬼啸,两只鬼爪已抓向南宫烈的脑后玉枕|­茓­和右肩琵琶骨。

南宫烈又惊又怒,斜着一飘身,想改弦易辙再击李鸣。哪知鬼母­阴­寒月如影随形,两只颤巍巍的手爪又抓向了南宫烈的要害。南宫烈一声怪叫,左掌挥出,身形暴退,气得宛如疯虎,决心用最为­阴­毒的暗器毒雾神针了!所以左掌一挥出,右手就往豹皮囊摸去。

哪知突然一条捷如轻烟似的淡淡人影擦身而过,而他的那只赖以转败为胜的杀人利器毒雾神针已被那人掏去。他认为必是被鬼王司谷寒以“黄泉鬼影”身法偷去,人急拼命,哪里还顾得生死得失?把朱砂掌的功力提到极限,两只手掌竟然顿呈殷红,一声厉吼,向鬼王司谷寒拍去。

鬼王司谷寒无事还要生非,哪里容得?两只鬼手已变成“饿鬼乞食”,抓住了南宫烈的两只手腕,象抛稻草人似地把火神爷抛向空中,幸得南宫烈武功­精­湛,半空中已卸去了抛出的力道,一连三个前翻,猛然扑到千里远、万士其跟前,挟起二人,头也不回地鼠窜而去。

女魔王侯国英身形一颤,清楚地看出鬼王司谷寒末动,偷去火神爷南宫烈毒雾神针的是另外有人。不由芳心猛跳,还认为是自己日夜渴盼的心上人、五岳三鸟中的老三江剑臣出现。

可是,就在那人临隐去的一刹那,分明发现是一个高大的身形。

由于这一分心,才没有及时阻止南宫烈和鬼王的拼搏,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就在女魔王心中怀念江剑臣,神智一昏之际,场中的情形已然大变。她真不愧为玲珑剔透的巾帼枭雄,不论什么事情,一眼即可看彻。一看目前的情形,就知道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已成泡影。

原来,这时缺德十八手李鸣已和鬼王鬼母夫妻谈得很为入港。只听李鸣说道:“关于五位令徒之死,我李鸣知之甚详。不怕两位老前辈见怪,大二三五这四位高足是死在凤阳府皇陵之内,死因是行刺信王不成,毁于少林醉圣酒箭之下。四高足是在受伤脱身之后,死于晏日华之手。如有一字之虚,我李鸣甘受千刀之戮。我还有一项请求,在二位前辈没有查清真象之前,我把先天无极派第四代弟子曹玉交给二位作为人质,二位总该放心了吧?”

李鸣这一招更高。在上一次力斗恶鬼谷人众之时,他已看出鬼母­阴­寒月爱极了曹玉。加上老夫妻无儿无女,门下五个徒弟也死亡一空。借机叫曹玉去承继恶鬼谷的一切,就再也不怕烈焰帮的报复了。

果然,鬼母一听,首先眉开眼笑起来。

小神童更是心领神会,几步抢到鬼母­阴­寒月面前,甜甜地叫了一声“老人家”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老鬼母喜得心花怒放,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把小神童拉入怀内,左右端详,越看越爱。

这时的曹玉已脱去一身村童打扮,浑身疾装劲服,更衬托出他的小巧玲珑,勃勃英姿。

墨黑的头发,前发掩额,后发披肩,­唇­红齿白,面如粉团,浑若金童下界,亚赛玉女临凡。

鬼王虽凶恶成­性­,可不是糊涂人,听说大二三五这四个徒弟死在皇陵,先吓了一跳。又听说是死在醉和尚手中,知道绝不会假。至于四鬼是晏日华所毙,那倒要查实一下。他见李鸣很大方地送人作质,加上老妻又爱极了曹玉,哪里还能替侯国英再拼老命?遂老着脸皮凑趣道:“老伴,你这哪里是抓人质?活像是认­干­儿子了。”

曹玉够多么­精­明,听老鬼王这么一说,迅即挣脱鬼母怀中,扑跪在司谷寒面前,大拜了四拜,喊了一声:“义父。”

气得鬼母­阴­寒月怪叫着骂道:“老东西,你倒怪会捡现成!”曹玉忙不迭又向鬼母行了大礼,喊了一声:“义母。”气得侯国英一抖丝缰,向兵营驰去。

曹玉本不想随鬼王鬼母前去恶鬼谷,可是一来二叔有言在先,二来他自幼无父无母,鬼王夫妻又爱之如子,引起了他的依恋之情,才拜别师父二叔,就要随鬼王夫妻离去。不料鬼王司谷寒却肃容说道:“玉儿既拜我们夫妻为义父义母,去恶鬼谷也不在一时,我们绝不耽误他随信王去关外的行程。不过,要他伴我们亲热两天,后天自会打发他去山海关和你们会合。”说罢,和老妻并携曹玉的双手,兴冲冲地率众离去。

一场腥风血雨,就这么雨过天晴了吗?缺德十八手李鸣可不这么想。他一扫刚才嬉皮笑脸、谈笑斥敌的潇洒风度,低低地对武凤楼说道:“大哥,历数天下,只有侯国英一人才是我们的最大敌手。如果她能回恶向善,真正嫁给师父,我李鸣头一个尊她为长辈。”

刚说到这里,猛听后边有人叹了一口长气。凭二人的武功和机警,人欺到身后一丈左右面不知,那身后人物的厉害就可想而知了。

武凤楼左掌一贴,首先把李鸣送出五尺以外,自己也随着这一送之力陡变而为“开门揖盗”,那只右手也跟着挟带一股子劲风向发声处推去。

由于武凤楼的一连串动作太快太疾,显然出于身后那人的意外,虽然未躲,也不敢过分托大,左手翻腕亮掌封了出来。

就在两掌将合未合之际,武凤楼才看出那人五短身材,年己古稀,一颗特大特大的头颅非常招眼。猛然想起兰儿所说的几批对头之中,有秦岭四煞之师,秦岭一豹许啸虹,可能就是此人。心中一凛,陡然一吸真气,把推出之势硬给煞住,同时把双手一合,招势也由“开门揖盗”一变而为“入山礼佛”。

大头老人的功力已练至出神入化,收发随心。一见武凤楼年未双十,既有一身上乘功力,又谦恭谨慎,很对自己的脾气,遂收回左掌,很和气地问道:“你就是三鸟传人武凤楼吗?”

武凤楼躬身答道:“正是晚辈。老前辈大概就是和青城山三位东方前辈同被誉为宇内四豹的许老前辈吧?鸣弟过来。”李鸣抢步上前,二人并肩深施一礼。

许啸虹又叹了一口长气,沉着有力地说道:“谦恭有礼,不亢不卑!魏忠贤大势去矣!”

说到这里,突然加重了语气,“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的四个不成材的徒弟深蒙侯大人厚待,视为心腹。我一向是受人点水之恩,必报涌泉。看在你尊重老人的份上,我不找你的麻烦,快唤出三鸟本人,和我一决高低。”

武凤楼和气地答道:“前辈来意,晚辈心知。不过,我三位师长都不在此间,老人家就指教我好了。”他明知许啸虹绝不会对自己先出手,一招“莲台拜佛”,双掌已然送出。

秦岭一豹许啸虹不由得心中一动,他也知道武凤楼是怕自己拉不下脸来,不好意思向一个晚生后辈找茬儿,特意给自己找个台阶。因此,对武凤楼更有好感。但他受人之托,绝不能撒手一走,对第一招一闪让过,并不还手。等武凤楼第二招“击鼓催花”击向自己的左右双肩时,方才还了一招“锦豹出洞”。紧接着“金豹探爪”、“饥豹觅食”连续击出。

许啸虹真不愧为宇内四豹之称,身法才一展开,已化成一片漫天爪影,加上劈空之声咝咝震耳,实在是厉害绝伦。幸赖武凤楼一来得天独厚,秉赋极佳,二来又得先天无极派的真传,再加上许啸虹没有真下死手。就这样,二十招一过,武凤楼已经热汗直流。

正当武凤楼刚想以掌代刀施展七刀追魂之时,许啸虹已闪向一旁,正­色­说道:“老夫当年闯荡江湖之时,除去与我齐名的几个老友之外,几乎无十合之将。你已和我过了二十招,很为难得。亮出你的五凤朝阳刀和老夫过过兵器,你能再过二十招,老夫在侯大人面前也好有个交代。”

他怕武凤楼尊敬自己,不肯擅用宝刀,话未说完,已从腰间抽出一根藤条软­棒­,通体一­色­,紫光隐隐。这就是秦岭一豹一生赖以成名的紫藤软­棒­,刀枪难损。

武凤楼迟疑了一下,许啸虹点首连催,武凤楼这才右肩微塌,五凤朝阳刀挟着颤巍巍一红一紫两道光华脱鞘而出,轻轻一颤,宛如龙吟。许啸虹赞了一声:“好刀!”掌中的紫藤软­棒­已宛如灵蛇,笔直地向武凤楼的“玄机|­茓­”点来,出手之快,认|­茓­之准,煞是惊人。

武凤楼一个“跨虎登山”,五凤朝阳刀光华暴闪,已用上了第一刀“鬼魂捧簿”。许啸虹艺高人胆大,宝刀当前,毫不气馁,紫藤­棒­一屈一伸,仍是奔“玄机|­茓­”点来。武凤楼心头一凛,第二刀“判官查点”正削紫藤软­棒­,反扫许啸虹的左肩。

好个秦岭一豹!紫藤软­棒­软如怪蛇,­棒­端突然下垂,避开五凤朝阳刀的一削之势,右手食中两指一并如戟,硬挫五凤朝阳刀的刀身,逼得武凤楼微然一滞,许啸虹的紫藤­棒­陡然一弹笔直,第三次仍是奔向武凤楼的“玄机|­茓­”。

武凤楼出道以来历经险难,身经百战,象这次的打法,还是破题儿第一道。连用追魂七刀中的两刀没能阻止许啸虹的三次进击,而且是集中于一点,顿使他傲­性­勃发,真力一聚,刀光暴闪,光华陡增,突然改用第四招“吊客登门”长驱直逼,迫得许啸虹不得不退后了一步。武凤楼乘机刀化“恶鬼抖索”、“阎王除名”,一连三刀,刀刀紧逼。

许啸虹武功再高,凛于五凤朝阳刀的威力,不得不改攻为守。武凤楼抢得先机,在“阎王除名”这一招刚施一半时,又闪电般地一改而为第六招“­阴­风扑面”。

许啸虹知道被动局面已成,被一个后生晚辈逼得他一连四招没能还击,他如何能忍耐得住?紫藤­棒­被他内力一贯,已坚逾­精­钢,一招“猛豹夺巢”,仍是点指武凤楼的“玄机”大|­茓­。左手暴涨,拼舍一掌,硬抓武凤楼的刀背。形势凶险,他已豁出去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声惊呼,吓得几乎背过气去。树林中,四条人影疾如飘风,闪电扑出,一片­棒­幕形如天网,向武凤楼罩去。

好一个武凤楼!临危不乱,舍追魂夺命的第七刀“无常追魂”不用,刀化“八方风雨”,斜穿出去,仗着宝刀护体,硬是把秦岭四煞织成的一片­棒­幕撕开一个缺口,狂卷而出。

所有在场之人共分三处:秦岭一豹许啸虹稳如山岳,紫藤软­棒­已围回腰间,武凤楼胸前衣襟已被紫藤­棒­点穿一洞,未及肌肤,五凤朝阳刀拄地,强压心血,喘息粗重,秦岭四煞的四条藤­棒­各短一截,­棒­阵的步法散乱。

李鸣一改往日尽占上风专耍滑头的脾气,双手抱拳,很诚恳地说道:“承蒙老前辈手下留情,未伤我大哥,先天无极派永志今日。”

秦岭一豹许啸虹语气平缓地说道:“李公子别往老夫脸上贴金子了!我的四个不成材的蠢徒毁我一世英名,使老夫变成了以五敌一。错过今日,许某必以友情相补。”说罢,冷冷地瞪了四煞一眼,率先向御林军兵营处走了。四煞满面愧­色­,尾随而去。

等他们师徒走后,武凤楼竟吐出了一口鲜血,长吁一声道:“多谢他手下留情。要不,愚兄两世为人了。”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走向马匹跟前。

李鸣愁道:“女魔王的四壁合围已退三处,如果草上飞孙子羽适时而至,如之奈何?”

武凤楼还没答话,树林中已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你小子也有胆怯之时?”随着话音,从树林内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头一个就是少林醉圣普渡禅师?第二个不用说自然是李鸣的义父六阳毒煞战天雷了。

救星从天而降!缺德十八手李鸣又来了­精­神,哈哈一笑说:“醉长辈,今天明摆着三对一的牌局,你还想欺负我呀?看错了皇历啦!”

醉和尚怪跟一翻,骂道:“什么看错了皇历?我揍扁你,也没有人来帮你。”说到这里,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战天雷一眼,“你说是不?老战!”

六阳毒煞直愣愣地斥道:“为老不尊,没羞没臊,多会能改吃屎的脾气。”

武凤楼上前见礼,战天雷一把拉住,急急问道:“萧老大、白老二都不认江剑臣是师弟。你还认不认这个师叔?”

这“师叔”两个字刚吐一半,李鸣已哇地一声,双膝跪下,连连向两个老人叩头。武凤楼痛泪直流,只吐了“三叔”两字,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战天雷一打手势,和醉和尚各自抓起一人,连马匹也不要了,穿丛林,顺山脉,一直到了玉泉山深处一户山居人家门前,才放下二人。武凤楼知道三师叔江剑臣被两位风尘知己避开萧掌门的查找,躲过华山神尼慈云师太和女屠户李文莲师徒的追寻,悄没声息地隐藏在此地。半月不见,不知三叔身体怎样?

闷闷地跟随战天雷、醉和尚二人来到后院内三间茅屋门前,战天雷才低声说道:“自从我照鸣儿的办法,突然点了剑臣几处|­茓­道,东闪西避,好不容易甩掉了老尼姑的追踪,才潜来此地。开始,剑臣非要回嵩山领罪去不可。被我们软拖硬阻,留在这里。你们俩去看看他吧!”

说完,眼圈一红,背过脸去。这个钢打铁铸的战天雷一生任­性­,亦正亦邪,杀人无数,不想今日却真动了感情。

武凤楼在前,李鸣随后,轻轻推开了房门。屋中情形,一目了然:东间铺了一大一小两张床铺,当中桌子上横七竖八狼藉着酒壶猎味,西间空空如也。江剑臣面壁而坐,只能看见他衣衫不整的背影,稍稍低垂的一头乱发,哪里还有往日的潇洒风采?二人抢步跪于身后,痛哭失声。

江剑臣的耳目是何等聪敏!早知是武凤楼和李鸣来到,自咎自愧,悲感交集,猛然转过身来,那美如冠玉、飒爽英俊的面庞,已削瘦得可怜!双目深陷,面­色­苍白,哽咽着说道:“我已是待罪之身,百死莫赎。在没有获得掌门人许可之前,焉敢忝为师长?尔等非改口不可。”

李鸣悲声说道:“入青阳宫卧底,人人皆说不可。掌门师伯为国为民心切,强令执行。纵然有错,充其量不过是无心之失。岂能强咎师父一人……”

李鸣虽偏袒师父,说的却也是事实。可是,江剑臣自幼受萧剑秋抚养,又是他代师传技,虽名为师兄,何异师父?他哪里能容得李鸣这样背后讲说大师兄的不是?厉斥一声:“竖子该死!胆敢妄议掌门师伯!”信手一挥,掌挟劲风,已拍向李鸣的当顶。

武凤楼虽跪在身侧,怎敢出手阻拦?吓得一闭双眼,不忍目睹。这时,可忙坏了战天雷和醉和尚二人。

战天雷一把扯出李鸣,醉和尚一招“叶底偷桃”,托住了江剑臣下击的手掌。武凤楼膝行而上,贴跪在江剑臣膝前,失声说道:“三叔,你老就是打死我和鸣弟,我们也不会改口。大师伯和我师父根本不舍得处置三师叔。我们兄弟早从掌门师伯口中听出一些风声,他老人家也为此事引咎自责,痛苦得很呢,请三师叔放心。”

江剑臣沉吟良久,凄然说道:“越是师门恩重,越使我无法为人。”反手刚想往自己当顶拍去,猛听门外有人沉喝一声:“剑臣住手!”

这一声真灵,江剑臣立即双手下垂,改坐为跪,双眼紧闭,涕泪交流。随着喊声,展翅金雕萧剑秋急步走了进来。

少林醉圣刚想骂人,被六阳毒煞战天雷扯了一下,只得忍气咽下。萧剑秋先向两个老人见了礼,缓缓地走向了小师弟江剑臣。江剑臣已泣不成声。所有时人都屏住了气息。

萧剑秋抖颤着伸出手去,看样子是想拉起三师弟。不料,刚刚伸出一半,又陡然缩回。

不光江剑臣难过得心身皆颤,就是所有在场之人也无不变了颜­色­。醉和尚忍不住了,又想骂人。

萧剑秋却突然面对李鸣道:“也许是我老了,也许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如今之计,如何方妥?”

所有的人,谁也想不到一向以沉稳果断著称的堂堂先天无极派掌门,竟会征求一个门下黄口小儿的意见。

换了别人,吓死他也不敢说话。可李鸣毕竟是李鸣,他竟然把身子一挺,大大方方地说道:“就是掌门师伯不问我,我也该冒死多言了。依我看,您老应该命我师父立即再去青阳宫。”说罢,双目恳切地看着萧剑秋。

李鸣这句话宛若晴天霹雳,震惊了所有的人。醉和尚想骂,战天雷瞪眼,武凤楼恨不得揍他三个嘴巴。可萧剑秋却先示意三人不得Сhā口,反而以异样的目光看着李鸣,说道:“鸣儿你说得对极了!这一次去,比上一次正确得多了。”

李鸣不让萧剑秋再说下去,接口说道:“没有上一次,这一次就一点也不正确了。”这小子也真邪,既劝动了大师伯,又全了掌门人的面子。果然,萧剑秋立即命令道:“剑臣,速作准备,马上再去青阳宫。只要你能捆住侯国英的手脚,不让她再为­奸­宦出死力,就是大功一件,我会饶恕你的一切。”

江剑臣哪里还肯再去接近女魔王!还想出言恳求大师兄收回成命。战天雷和醉和尚只求江剑臣能免去过错,哪管以后的一切?一起附和,连声相催。只有武凤楼默默不语,暗替三师叔不平。

萧剑秋惨然一叹说道:“剑臣,原谅我!我的心中只装了消灭魏阉,中兴大明,北攘满州,以安万民。其他的,我都没想。”说完,眼圈一红,扭过脸去。

江剑臣被大师兄的爱国爱民之心,激得奋然而起。武凤楼已拿出战天雷给三师叔买的替换衣服,想伺侯三师叔梳洗一番。李鸣又伸手阻止,同时还凛然说道:“你们也太把侯国英看低了!师父根本用不着去青阳宫。如果我猜得不错,侯国英准已跟踪来此,还必然动用了御林军的兵力。”

醉和尚刚想骂李鸣是白日说梦,萧剑秋已脸­色­陡变,沉声说道:“是我大意了!在京师附近,五万名锦衣卫已织成严密的大网。一只鸟雀也难逃女魔王的监视,醉师叔不信我信。看起来,只有鸣儿才是女魔王的唯一克星。剑臣速去。”

江剑臣也有些将信将疑。出了茅屋,来到门外,凭他的锐利目光,只一眼已瞥见树林之中草丛之内,到处都埋伏有人,起码有数千之众。他不由暗暗佩服自己的缺德徒弟神机妙算,智计过人。

还没等他走近前面树林,侯国英已带着一个俊美书童——她的心腹使女荣儿迎了出来。

这一对冤家夫妻,生死对头陡然相向,都不由得身心一颤。

特别是女魔王侯国英,虽然仍是束发金冠,但那一头泼墨似的长发却是蓬乱不堪。往昔的桃花粉面,憔悴瘦损,三秋清波的妙目,也微微内陷。她朱­唇­颤抖,樱口紧闭,呆呆地看着失而复得的心上人发愣,心里倒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齐聚心头。两滴清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半个月以来,江剑臣无时无刻不对面前这个美貌如花、心如蛇蝎而又真心实意钟情于自己的女人切齿痛恨,发誓要把她击毙掌下。可乍然相见,见她为了自己竟憔悴如此,又为了自己遍布眼线,且不借动用铁甲,实在是用心良苦,也不由得微萌怜惜之情。

侯国英毕竟不愧是一代女魔,只一刹时光,就恢复了常态。她急扑江剑臣怀前,微仰俏脸,忍住快要流出的泪珠,用纤纤玉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江剑臣的面颊,破涕一笑说:“我在圣泉宫早就说过,你是不舍得杀我的,你果然又回来了!不管你是奉谁的命令,也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目的,来了就好,我好喜欢!”

说到这里,突然低下声音,对满眼狐疑的江剑臣笑道,“你狐疑什么?冲着你两个老朋友嘴馋量大的劲儿,怎么能逃出我的眼下?你大师兄等人都在此地是不是?”

问到这里,见江剑臣仍是默默不语,又噗哧一笑道,“我知道,准是缺德小子李鸣的主意叫你来的。”江剑臣不由得心头一跳,暗叹侯国英的知己知彼,料事如神。

猛然又听女魔王侯国英悄声说道:“只要有你,就是死我也认了,管他呢!”说罢,向荣儿挥手。荣儿先带过两匹御苑良驹,然后陡然拈弓搭箭,嗖的一声,一支响箭腾空而起。

蓦地,齐刷刷从树林中草丛内涌出了无数铁甲御林军,一­色­的左挎弯弓,右悬狼牙,果真应了李鸣的话儿。如果女魔王翻脸令下,三千铁甲之师乱箭齐发,足可裂树碎石,就更不用说人的血­肉­之躯了。

在这一对冤家对头相聚重逢之际,屋中的老少群侠也各找潜身之处,看得清清楚楚。等目送侯国英、江剑臣并马而去,众人才又回到屋内。

头一个就是醉和尚抢先赞道:“鸣儿这小子,缺德十八手人见愁的外号下,还得添上这‘赛诸葛’三个字。”

李鸣谢道:“醉爷们别捧我了,只求少骂我两句就得啦。师父此去,准逼侯国英带他去密云别宫。魏阉少了她,必然凶焰大减。我和大哥要立即回去,后天准时出关。我倒要看一看凶狠到牙齿的多尔衮,到底能有几个脑袋!”

萧剑秋关切地问道:“小千岁出关,带哪些兵将?”

李鸣不假思索的说:“还是凤阳府的全班人马,一个不多。”众人一愣。

李鸣笑道:“我已有成竹在胸,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锦衣卫御林军都是魏忠贤的人,就是给咱爷们,咱也不能要。玉儿认了一个鬼爹,一个鬼娘,能不心疼鬼儿子?有几十名恶鬼谷的人,换上官兵服装,胜过千军万马。我早吃一看二眼观三了!”嘴里说着贫嘴,拉着武凤楼一齐拜别了三位老侠,向京城赶去。

一进信王府,只见小千岁和老驸马冉兴正在大殿内闲谈。老驸马愁眉不展,小千岁却沉稳若素。武凤楼、李鸣暗暗赞叹不已,上前拜见,禀告了发生的一切。

信王朱由检听罢,一言不发地拿过一个功劳簿,首先写上了江剑臣三字。

光­阴­易逝,一晃之际已到了出关日期。天启病情略有好转,金殿赏酒,信王跪辞当今。

百官送至城外十里亭前,无不为信王一人五从,共计六骑出关会多尔衮十万之众而担心。

长亭饯别,百官呆呆目送。信王挥鞭先行,武凤楼、冉兴等随后。离山海关不远,路旁闪出小神童曹玉跪接千岁,并奏道:“小臣的义父、义母已­精­选一百名谷丁,派来护王爷龙驾。请求恩准。”

信王大喜,吩咐快快传来。曹玉转身而去,不多时引来了一百名彪形大汉,一­色­的疾装劲服,背Сhā青光闪闪的鬼头刀,人人魁伟,个个­精­悍,一望而知全都具有一身功力,确可一以当百,胜过雄兵百万。

信王慰勉了几句,立马十字交叉路口,不时四面观望。众人正不解其故,忽见一个儒生打扮的人策马赶来。信王呵呵一笑,朗朗说道:“文佐武备,皆已齐全。出关!”

原来,匆匆赶来的儒士,就是和钻天鹞子江剑臣结成金兰之好的贾佛西。这一来,更使信王雄心倍增,挥师出关,决心挫尽多尔衮的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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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嬉笑挥敌 李鸣巧骂多尔衮 礼让待人 凤楼力战边城龙

信王一行,面对多尔衮陈师十万,虎视眈眈,毫无所惧地出关而来。缺德十八手李鸣的马匹傍着武凤楼的坐骑,并辔而行,一面走着,一面低声说道:“看样子,侯国英拗不过我师父。她不光不再使坏,连在四壁合围中我估计最头痛的一路也停止了攻击。这全是买师父的心呀!”

武凤楼问道:“鸣弟,你真能吃准草上飞孙子羽请来了武林异人?”

李鸣很正经地说:“以孙子羽的为人和个­性­,等闲人物他也不请。又加上侯国英主使,怎能不谋定而后动。我心里也老是犯疑,六神不定,真怕他请来了这个主儿。”

说完,屈起食、中、无名三指,光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朝武凤楼面前一晃。武凤楼神情一凛,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能这么巧吧。”

缺德十八手苦笑了一下说:“大哥总不会忘了偷去火神爷南宫烈毒雾神针的那个高大身影的人吧!除非是这位与我义父齐名的六指追魂,还有谁有这等本领?”

李鸣这么一说,武凤楼也不得不承认确有这个可能。兄弟二人正在低声窃语,忽听小神童曹玉惊呼一声:“师父快看,后边的那匹马冲咱来了!”

武、李二人扭头后顾,果然见一匹黑马竖鬃喷沫,疾驰追来。武凤楼鉴于刚才二人的估计,防有突变,迅即甩镫离鞍,人已倒穿而出。一百名谷丁刷地两边一分,李鸣、曹玉两匹马护住了信王、冉兴、贾佛西三人。

此刻,那匹黑马闪电而至。马上人骑术高超,陡然一勒,那匹马几乎人立起来。马上骑者拧身离鞍,飘落武凤楼面前,急呼:“大哥,想煞小弟了。”

人影一晃,站在武凤楼面前的竟是奉萧剑秋之命前往天山禀告三公、已故狗屠户魏方之徒天山飞蝗凌云。武凤楼乍见凌云,那一幕魔窟救母时,魏方舍身试弩,以死相救之情浮上脑际,历历在目,悲呼一声“二弟”,兄弟二人已相抱失声。凌云咬牙切齿恨道:“誓杀女魔王,为老恩师报仇雪恨。”

信王已由李鸣禀明了一切,唤凌云近前相见。凌云双膝跪倒,拜见千岁。然后,从身后取出一个长形布卷,递给缺德十八手李鸣说:“奉掌门之命,离京追赶。路过一处集镇之时,有一高大老人指名说送给你一样东西。不等我细问,那老人已杳无踪迹。我也不知何物,你拿去看吧。”

李鸣不接东西,先冲口问道:“二哥,这位老人是否左右双手都是六根手指?”

凌云先是一怔,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跌足一叹道:“我真该死!踏破铁鞋难得一见的六指追魂,我竟然交臂失之,真正可惜!”说罢,连连叹气。

李鸣默默地接过了布卷,掂了一掂说:“这肯定是火神爷的毒雾神针了。六指追魂竟然偷了给我,怪事!”

兵行正急,哪有他仔细寻思的机会?逐收起了布卷,队伍又踏上了征程。

众人在山海关住了一宿,次日日出,出了山海关。但见边陲荒漠,莽莽苍苍。前方一无遮拦,早已一眼看见黑压压的一片营帐。

信王恨声说道:“满人猖狂,一至于此!果然牧马长城之下了。武皇兄。派人下书。”凌云初离天山,跃跃欲试,刚想自告奋勇前去下书,贾佛西已挥手阻止,然后奏道:“先皇曾册封努尔哈赤为辽东总镇,至今未变。今千岁以御弟之尊,亲王之贵,理应俟其来拜。”

信王一愣,改颜谢道:“若非先生一言,岂不有失天威?觅地扎营。”

因为曾在山海关住了一宿,一切应用之物俱已齐备,连一百名恶鬼谷谷丁也换上了亲兵的服饰,由贾佛西坐镇指挥。安营已毕,信王和武凤楼等人在中间大帐内计议。直至天黑,也不见多尔衮派人前来。

晚饭用罢,凌云、曹玉出去巡查。武凤楼陪侍信王和贾佛西、冉兴、李鸣等人闲谈,不觉已到夜深。李鸣一使眼­色­叫出武凤楼,来到帐外,悄声道:“大哥,你注意没有?凌二哥和玉儿这一巡查,竟有两个更次。别是巡查到清营去了吧?”

武凤楼也觉不对,安排李鸣守护,自己要去寻找二人。李鸣说:“千岁御驾在此,大哥重任在肩,岂可轻动?我去去就来。”

武凤楼一想也是,吩咐一声:“小心”,自回大帐去了。

武凤楼刚走,凌云闪出,埋怨道:“你自己想去一探虚实,偏得把大帽子扣在别人头上。我还好说,叫玉儿一个晚辈能服气吗?”

曹玉立即接上说:“我只求能去,绝不怪……三叔。”这小子真机灵,刚来了一个凌二叔,就把李鸣降为老三了。

李鸣说:“去是去,可都得听我招呼。否则,回去睡觉。”凌云、曹玉乖乖地答应了,一行三人悄没声息地贴了上去。

由于潜行得妙,很快接近了清营。李鸣在前,二人随后,刚一掩入,就发现两个怀抱枪刀的清兵各依树木而立。仔细一看,毫无伤痕,只是沉沉睡去。远远看去,还真象守望的模样。李鸣灵机一动,顺着这条巡查线路直Сhā了进去。说也奇怪,每逢有兵勇值岗之处,皆是如此。

这时,夜已三更。虽只初秋季节,可关外气候已然冷风袭人。天边半钩斜月,微微下垂。李鸣好象对下手人有了准确的估计,对凌云曹玉二人说:“今晚已不需要大­干­,别引起暗中下手相助之人的不满。”

凌云、曹玉虽感失望,也不敢违背。一直扑身到兵营中间一座极大的牛皮帐前。这大帐方圆二十多丈,帐门口悬挂八盏气死风纱灯。最妙的是,两边守护的八个兵勇和一个头目也都是沉睡不醒。

李鸣一打手势,要二人顺原路先走,并把退路看好,自己却“一鹤冲天”,落在了大帐之上。用日月五行轮的月轮轻轻一划,将牛皮帐顶割裂了一个一尺五寸长、一尺宽的大口子,身子一顺,一个“夜叉探海”,直扑下去。

哪知他刚刚落下,陡然听见牛皮帐外有一对男女惊呼的声音。同时,脚步声也逼近了帐前。乍然身陷绝境,换了别人,早已乱了方寸。好个李鸣,他不光不慌,反而往内帐钻去。

内帐巨烛将尽,一个锦衣贵胄仰面沉睡。李鸣眼利如刀,早已一眼看见锦榻的檀木条几上放着一张笔力遒劲、墨迹未­干­的字笺,上写“十万乌合之众,实实不堪一击”。李鸣把握时机,隐身帐后。

事情也真够险的!李鸣刚刚藏好,就从帐外惊慌失措地闯进二人。烛影摇红之下,李鸣这才看清男的有二十七八岁,细腰宽背,粉面朱­唇­,俊美之中夹杂着一股子轻浮之气,女的三十左右,桃花为面,水蛇细腰,杏眼蛾眉,体态婀娜,虽然美艳到了极点,可风­骚­也到了极点。

二人见锦榻上的贵胄仍沉睡未醒,好象放下了心。正在这时,忽闻外边大帐一迭连声地传道:“王爷到!”

李鸣不由得一怔,心中暗付:莫非榻上之人不是满清亲王多尔衮殿下?正自狐疑,一群来人已进入后帐。

只见当头一人二十四五岁年纪,身材高大,相貌英武,身穿满族亲王服装,顾盼威猛,炯炯有神。他一眼看到那张字笺,迅即取到手中。只看了一眼,已脸­色­铁青。遍扫了帐中人一眼,一声不响地自去中间虎皮金交椅上坐了下去。

李鸣这才看清了帐内的一切。这个特大帐篷似乎二十丈都不止。中间隔开,后帐更觉宽敞。下人们重新点燃了巨烛,帐内顿显明亮起来,李鸣从来人的声威和在椅上端坐的傲岸,已确知这才是真正的多尔衮亲王。

除去身旁侍立的一个比他身材更高、形状也更加威猛的少年侍卫之外,椅子后一字并排站立八人,清一­色­短打劲装,辫子盘头,四人手扶铁棍,四人各执双锤。难得的是这几个侍从的身材都和那个中年侍从一般高大。

这时,就听多尔衮沉声说道:“陈师十万之众,高手数十人之多,竟然任人自由进出!不仅孤颜面扫地,就是列位又何以自堪?总管,速查是谁值夜,押来见我。”

那个站立身旁相貌威猛的中年侍从,满面愧­色­地单膝点地,刚想起立去按令查对,先前进来的妖艳美­妇­已满面赔笑向多尔衮奏道:“王爷息怒。铁总管请起。天大罪责,归我一身好了。”,看样子,她和多尔衮好象有一种特殊的关系。不然,绝不敢在多尔衮盛怒之下贸然进言。

多尔衮看了她一眼,略带不满地说:“他们尽是饭桶,阮副总管何必代他人受过。”

那个被多尔衮称为副总管阮姓女子,见多尔衮的怒火已消去不少,这才正­色­禀道:“奴才和郭兄弟也是发现多处岗哨被人点了昏睡|­茓­,一路寻踪来此。阿大人也只是被点|­茓­道,未受伤害,所以还沉睡未醒。幸得王爷圣明,另宿别帐,才使对方不曾得手。看来人行踪的诡秘,点|­茓­的巧妙,岂是几个值夜之人能以对付的?王爷就是杀了他们,也无济于事。请王爷摒退众人,稍事安息吧。”

说也奇怪、堂堂满洲亲王之贵,对一个女子的话竟然言听计从。一挥手,身后八个大汉低头走出。接着,妖绝美­妇­解开了榻上人的|­茓­道。整个内帐之中,只有正副两个总管和那个被妖艳美­妇­称为郭兄弟的青年以及多尔衮和阿济洛了。

多尔衮先问了阿济洛一下当时的情景。这个笨鸟,竟连来人的形象也没有看清就被撂下了。

李鸣这时反倒安全了。经过他仔细思索,才从没出关前探得的一鳞半爪,判断出中年侍从就是素有辽东第一勇士之称的满人铁阁达。此人不光一身铁琵琶功力已登峰造极,还善使铁枪,力大无穷,是多尔衮的王府总管。

妖艳美­妇­名叫阮如绵,外号翠袖招魂,原是燕赵一带有名的倒采花女­淫­贼,后来被北方大侠俞弁中,一字慧剑洪雪夫妻二人多方追捕,亡命关外,卖身投靠了多尔衮。并以一身­淫­荡媚力迷住了这个满洲亲王,倚为心腹,委为王府副总管。

那个姓郭的肯定是五毒神砂郭云璞的亲侄,一指神功郭云亮之子,人称铁指穿心的­淫­徒郭小亮了。

李鸣正自暗暗庆幸尽悉了多尔衮的实力,忽听阮如绵道:“来人可能身分太高,不愿伤人,只是想挫挫王爷的神威。只要咱不说,他们绝不会抖搂。咱们认吃哑巴亏就是了!反正朱由检的底牌,郭兄弟已从其大伯处摸得一清二楚。小­奸­王既刚愎自负,武凤楼又傲骨凌人,我们自有空子可钻。放心吧,我的王爷!走,让我去看看你的秘密寝帐去。”说罢,一双­色­迷迷的媚眼也斜着多尔衮,两颊微现晕红,就连身子也变得娇慵慵绵软无力起来。李鸣暗骂一声“该死”,恨不得把她立毙掌下。

果然,多尔衮好象心有灵犀一点通,两只狼目之中顿时放­射­出贪婪的光彩。除去阿济洛之外,余人都出帐而去。众人刚刚走后,怕死鬼阿济洛立即扇灭了烛火,也老鼠似地悄悄溜走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好不高兴!他从割裂处穿出,虽然清营内又加了巡查兵丁,还是驾轻就熟地混出了大营。

等汇合了凌云、曹玉二人,天已四更过去。匆匆赶回驻地,信王千岁还毫无倦意地坐等消息。李鸣不禁暗暗佩服信王朱由检的充沛­精­力和刚毅秉­性­。看来,即位重振大明者,是非他莫属了。

三人趋前跪下,先请罪,后禀报了一切。信王一笑俯身,先扶起李鸣,连声赞许,并追问李鸣能否猜出暗助者何人,李鸣摇头推说不知。

伺候千岁安歇之后,武凤楼私下把李鸣拉到一边,正­色­说道:“千岁聪颖,你的鬼机灵又怎么能瞒得了他?看起来,今晚暗助的必是醉老前辈和战伯父了。”

李鸣一摊双手说:“正因为是他们二老,你叫我如何敢在千岁面前奏明?他们二人,可是天子不朝,诸侯不礼,弄不好会叫千岁下不了台呢。”

武凤楼一想也是。二人趁天明还有一会,向附近一处丘陵森林之中找去。果然见醉和尚、战天雷二人正席地狂饮。一见二人寻来,头一个就是少林醉圣把眼一瞪,冲李鸣恨声骂道:“光一个萧老大醉心国事,已惹得佛爷不耐。你小子也跟着大鱼拉破腮地抱臭脚,把江三从我们身边夺走,弄得我们终日闷闷不乐。闲疯了,今儿给多尔衮这小子开开玩笑,偏偏又给你装了门面。晦气死了!滚,快滚!”

六阳神煞一翻怪眼骂道:“老醉鬼这是发的哪门子酒疯!什么‘我们’、‘我们’,想挑拨俺爷儿俩不和是不?惹翻了,看我是向你,还是向我儿子。”

醉和尚气得把酒葫芦挂回腰内,嘴里骂道:“好哇!跟我不一心。分家,分家!”

武凤楼笑着Сhā话道:“二位老人家别闹了,谈正经事要紧。多尔衮除去已被鸣弟发现的几个帮凶外,还有厉害人物没有?”

经此一劝,醉和尚才正­色­道,“要是光这一群猪狗,我们就不管了,他还网罗了长白山的边氏三兄弟,这三个人不算太坏,背后还有僧、道、俗三个老怪物,你可要留神招呼。弄不好,可就开了锅啦。”

武凤楼听罢,默默无语。战天雷瞪眼说道:“怕什么?三个老小子敢护短,一锅烩了他。别听醉鬼的,快回去睡觉。养足­精­神,明儿好办大事。”说罢,拉起醉和尚,一溜斜歪地向树林深处走去。

一宿无话。

第二天,多尔衮,阿济洛亲自来拜,并请信王一同会猎。朱由检哪肯示弱?慨然允诺,双方的人一见面,众寡之势,赫然立判。多尔衮激怒之下倾巢而来,除去十万铁甲雄师雁翅排开,左有铁阁达,右有阮如绵。身后四棍八锤,虎视眈眈。铁指穿心郭小亮、谋士阿济洛分为文武随从。另外,还有三个虬须黑面人,汉人装束,傲然物外,落落寡合地远远随着。

再看信王一方,人就显得太少了。左边是冉兴、贾佛西,右边是武凤楼、李鸣,曹化淳是小太监打扮,曹玉变成了牵马童儿,凌云、吴孟明是带刀护卫。若非恶鬼谷一百名鬼卒化装成兵丁暗护身后,那就更不起眼了。

双方清楚地知道,会猎只是借口。在多尔衮一方,是为了宣扬武力,以兵讹诈,而信王一方则是痛下决心,力挫敌焰,使之不敢举兵入侵。所以,会猎之事,形同虚设。但信王争胜心切,暗令部下择奇猎取。

午时一到,双方在一片平坦的山坡上休息。多尔衮早已派人安设桌椅,请信王人等就座,献上香茗。信王昂然说道:“孤受皇兄邀请,来此会猎。所以只带从人,未张武事。不料王兄竟不惜财力,陈兵十万,每日耗资不下斗金。如非另有用心,岂智者之愿为?不知王兄何以教我?”

信王理直气壮,单刀直入,咄咄逼人。多尔衮无词以对,强词辩解道:“满洲地势辽阔,山高林密,易藏不法之徒。为王爷安全着想,不得不如此。”

信王乘机发挥道:“如此说来,王兄所属,必皆上上之选。今日一见,岂能交臂失之?武、李二位侍卫,请参见多尔衮亲王。”

武凤楼有心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先天无极真气陡然一聚,拱手躬身,一股子极大的潜力直拂得多尔衮襟开五眼,马蹄长袖猎猎作晌。多尔衮强自抑制,才没出洋相。

缺德十八手李鸣什么时候也不忘缺德,抢步直趋多尔衮面前。多尔衮对李鸣­阴­损缺德的大名早已贯耳,心头一凛,怕他使坏,忙不迭站起,铁阁达、阮如绵各上一步,暗中保护。

李鸣一笑止步,半揖而止,却把脸转向铁指穿心郭小亮道:“阁下为何汉人打扮?贵姓大名?”

多尔衮坐正了身躯,铁阁达、阮如绵二人退回原处,这三人都是一怔。铁指穿心郭小亮也知李鸣是故意骂人,暗把钢牙一错,心想:我对武凤楼尚有三分顾忌,你李鸣找上了我,可是自寻死路。先让你痛快一时吧,小子!遂沉声说道:“小爷姓郭名小亮,原是汉人。李侍卫少见多怪了。”

李鸣无事尚且生非,何况有心折他?故意面容一凛,正容相对,不胜惊慌地说:“恕李鸣眼拙。阁下原来是一指神功郭二侠的哲嗣,被人誉为父子双指的铁指穿心郭少侠!今日得见,实属幸甚,非志纪念不可,非志纪念不可!”说到这里,转身对贾佛西一拱手说:“为了对郭少侠表示敬意,由小侄口述,请伯父挥毫如何?”

贾佛西知李鸣必有主意,对盟弟江剑臣的缺德高徒,他岂能不帮?一使眼­色­,小神童曹玉已备好笔砚纸张。郭小亮虽知李鸣刁钻缺损,但对方热心赞扬,却拒绝无词。心想:看你玩什么把戏?

缺德十八手李鸣故意稍事思索,缓缓吟道:“认君实感殊荣,贼子匿迹潜踪。作为武林一豪客,父子同享大名。”

多尔衮因早蓄入侵之意,对汉文颇为­精­通,听完一怔。心想,这个缺德十八手真怪,竟然对郭小亮父子捧得如此之高,连狡猾如狐的阮如绵也暗暗称奇。郭小亮粗通文墨,也觉得李鸣是颂扬自己父子,不由面现得意之­色­。

等贾佛西一挥而就,由李鸣递交给郭小亮时,他竟然躬身用双手接了过来。由于李鸣扮演得象,郭小亮丝毫也未觉察。眼睁睁一场玩活猴的闹剧就要圆满成功,偏偏小神童忍俊不禁,竟笑出声来。郭小亮仔细一看,才琢磨出这是半阙贯顶西江月,横着一念,却是“认贼作父”四个字。

这一下子可把个凶狠成­性­的郭小亮急迷了心,气炸了肺,激怒之下,杀心陡起,食、中双指一并如戟,直向李鸣的|­乳­泉要|­茓­戳去。

他太轻看李鸣了!哪知李鸣善会吃一看二眼观三,装得象惊慌顾命,猛旋身躯,却用挂在右边的五行轮的月牙恰好套住了郭小亮的双指。只听一声惨叫,郭小亮的穿心铁指已齐齐地削去两截。李鸣又借身躯旋转之势,一招“扁踩卧牛”,已把郭小亮踹出七八尺远。

信王以手击案,奋然而立,怒目斥道:“两国欢聚之下,恶贼胆敢蓄意杀人!王兄作何处置?”

多尔衮暗恨手下无能,只得忍气吩咐将受尽了折辱又双指被残的郭小亮押了下去。李鸣见这把火灭得太快,暗恨自己劲没使足,便宜了恶人。故意连连认错,反而显得落落大度起来。

多尔衮恨不得生吃了他,冷然说道:“李侍卫果然不愧出身于按察使门第,真是文武全才!孤家是爱武如命,请一献绝艺,让人们开开眼界如何?”

李鸣诚心冤他,掌握住一气三分迷的诀窍,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说道:“久仰亲王文才过人,满文汉字全­精­。关内流传一首字谜小诗甚为有趣,请王驾指教如何?”,说完,不管多尔衮愿不愿听,已高声朗诵起来:“百万雄兵卷白旗,天下无人去征西。秦王不用余元帅,骂阵将军少马骑。”诵完,向多尔衮深打一躬,以示请教之诚。

多尔衮纵然攻读过汉文,总不能象汉人学习本族文化那样广泛。况且在急怒烦躁的心境下,哪里能够沉下心来去猜字谜?所以,乍听之下,不禁茫然。

小神童曹玉知李鸣是用火把燎猴腚,怎肯容多尔衮缓气,哈哈一笑说:“王驾连关内小儿学数之谜都弄不懂,李侍卫算是白念了。我告诉你,谜底是一、二、三、四。”

多尔衮几乎气昏了过去,一只毛茸茸的大手猛地向桌上令箭壶伸出。眼睁睁多尔衮就要不顾一切,下令动手。翠袖招魂阮如绵目视武凤楼,急急地向多尔衮摇手示意。多尔衮从阮如绵的眼神中,猛想起武凤楼离自己不远,恐怕不等令下,自己就会丧身在他那口五凤朝阳刀下,只得强忍怒气。

他正想另施­奸­计,一眼看见信王千岁对李鸣满眼嘉许,毫无责怪之意,顿时火撞当顶,陡生一计。心想,­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李鸣舌尖嘴巧,朱由检又任其胡为,在自己没有安全脱离之前,可不能放手厮杀。猛想起明朝初年,燕王朱棣篡亲侄建文帝之位而登基一事,我不如借此辱骂一下,煞煞他的锐气,看你朱由检如何下台?

想到这里,沉下心头怒火,站起身来,强颜一笑道:“天朝立国,一向以礼义为先。特别对篡逆者,无不口诛笔伐,人神共愤。我读汉书时,有一句‘弑君如杀父’,不知李侍卫以为立论如何?”

多尔衮不愧为枭雄霸王,一忍再忍之下,果然相机反击了,而且火力还奇猛无比。

信王一听,顿觉炸开了当顶,走了一股子凉气,浑身震颤,脸­色­煞白。多尔衮骂得狠,骂得巧妙!这是本朝最大的宫廷丑事,就是信王本人也对此耿耿不快,讳莫如深。如今竟被对方当面锣对面鼓地骂了出来,怎不叫他身躯抖颤,急怒攻心?

正当朱由检无可奈何,狼狈不堪之际,缺德十八手李鸣已把话接了过去:“君分有道无道,不能一概而论。可是王驾千岁却忘了下一句,那可是神人共愤,天理难容的,‘­奸­嫂是欺娘’啊!”

一句话骂得多尔衮心血翻腾,面­色­惨变,嗓眼一腥,一口急怒攻心呛出来的鲜血几乎贯嗓而出。他清楚地知道,这口血不能吐。一狠心,钢牙紧咬,又把那口鲜血吞了回去,两只满带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鸣。却又言语不得。

书中暗表,多尔衮和亲兄皇太极之妃长期有染,朝野皆知。直到满清入关顺治登基后,还颁旨示叔母二人成婚,此是后话不提。

李鸣这一舌战辽东、巧骂多尔衮不大要紧,几乎遭到了杀身大祸,灭门之灾。

总管铁阁达和副总管阮如绵二人,一个是多尔衮心腹死士,一个是多尔衮私房娇宠。他二人当下互换了一下眼­色­,由总管铁阁达粗声说道:“两国亲王会猎,本是为了促进骑­射­,富国强民。就是今天来的,也大多是粗人。那些文绉绉的诗呀词呀,我铁阁达是一点不懂。­干­脆乘着今天大会之机,我想瞻仰瞻仰武侍卫那口名扬武林的五凤朝阳宝刀。”

话未说完,他的部下已捧过了铁阁达的独门兵器铁琵琶。但见它通体墨黑,就是那三根大弦也是五金之­精­所制。

武凤楼知此人力大无比,掌中又是这种凶猛的外门兵器,想胜他,非自己不可,就想挺身应战。可是,人小胆大的调皮鬼曹玉已跪在信王千岁面前,恳切求道:“王爷千岁,小人我除去牵马之外,偷学了几日拳脚兵器。平时哪有机会?请千岁恩准小人去露一下吧!”

这孩子不说去试试,去领教,偏说去露一下,好象一出去准赢似的。信王知他也鬼得出奇,既敢出去,必有所恃,含笑说道:“这是头一阵。输了可不光彩呀!”

小神童曹玉慢吞吞地磕罢头,来到铁阁达跟前,笑嘻嘻地说:“我们王爷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大人大量,让我几下可好?”

这小子话一出口,连信王也几乎被他逗笑了。铁阁达一见曹玉年纪只有十二三岁,一身马童打扮,几乎把鼻子给气歪。一顺手中的铁琵琶送到曹玉面前,没好气地说道:“小娃娃,你认得我这兵器吗?”

曹玉先仔仔细细地端详一遍,又用手摸了一下,然后正­色­说道:“一个龟孙铁疙瘩,我要不认识,还练的什么武!”

众人一听这句“龟孙铁疙瘩”,几乎笑弯了腰。铁阁达老脸一红,须眉皆张,暴喝了一声:“小鬼找死!”手起一铁琵琶,直朝小神童曹玉左边太阳|­茓­砸来。

曹玉早已防他发怒猛击,游鱼一样,已贴铁阁达左边滑了过去。这小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偷练了先天无极派移形换位的轻功绝技。

铁阁达怒发如狂,陡然把身子旋向曹玉滑去的方向,一招“敲山镇虎”,铣琵琶带着风声,又砸了出去。

小神童不招不架,又是一招移形换位,闪向一旁。这一来可好了!一个形如怒狮,一个滑如游鱼,一个力猛劲疾,一个轻点巧纵。铁阁达一气之下连击十招,都被曹玉一一闪过。武凤楼哪里肯让爱徒涉险?一个“横切云岭”隔开二人,曹玉还气得跺着脚说:“他连打我十招,我连手都没还,不能这样算完。”

贾佛西对信王笑道:“假以时日,曹玉这孩子比李鸣还绝。”君臣二人相视而笑。

这时,武凤楼早已稳如山岳地挺立在铁阁达面前。铁阁达虽气得发昏,神智却并未失常,面对这个扬名中原武林的后起之秀,他可一点也不敢大意。双手一合铁琵琶,刚想发话,突然那傲岸自尊的三个黑面虬须人不知用的什么步法,已一字并排地贴了上来,说来也怪,这个名震辽东的第一勇士,一见三人,竟然异常谦恭地收起兵器,把手一拱,一声不响地退了下去。

由于站在近前,武凤楼这才看清了三个黑面虬须人。年纪最大的四十七八,最小的四十不到。从长相看,三人无疑是手足兄弟:一样的刚毅沉静,一样的两边太阳|­茓­隆起,相貌端正,威武雄猛。武凤楼顿生好感,连忙一抱拳说:“武凤楼幼读诗书,粗习武艺,如今在信王驾前效力。不知边氏三雄有何见教?”

武凤楼从三人的长相、衣著、神情、方位,猜知他们就是边氏兄弟。早从战天雷口中得悉三人的来历,知他们不是多尔衮的属下。不过是祖居长白山,受多尔衮的礼聘,不得不来,所以说话之间,十分客气。

三人之中,边城龙最大,其次边城虎,边城豹。听了武凤楼的话,老大边城龙沉静地说道:“武侍卫,明人不做暗事。我们兄弟三人并不是多尔衮亲王的属下,只是久仰武侍卫一口五凤朝阳刀声震关内武林,所以才借机一会。胜负一分,我们甩手就走,绝无他意。请武侍卫亮刀吧!”

武凤楼听边城龙言语­干­脆,胸无城府,哪肯亮刀?和颜说道:“武某偶遇机缘,得此武林瑰宝。除去对付罪大恶极之人,穷凶极恶之辈,我绝不轻用,更何况两国会猎,朋友较技?我看这样吧,我以轻功、暗器、掌法,分别向贤昆仲讨教。不知边大侠以为如何?”

边城龙对武凤楼也有惺惺相惜之感,如今又见他情真意切,不以敌人相待,心中很为感动。但是,他是满汉杂居的汉人,属于满洲统治,身家­性­命都在满洲,怎敢轻拂多尔衮的鳞甲?虽受感动,还是沉静地说道:“我兄弟三人专为瞻仰宝刀而来,岂肯空回?武侍卫不要再谦,快亮刀吧。老三,你先讨教。”言罢,不等武凤楼分说,自率二弟边城虎退出圈外。

正在武凤楼暗暗考虑对策时,三边中的老三边城豹已亮出九耳八环刀,一翻手腕,震起了一阵慑人魂魄的暴响。双眼直视,催武凤楼迅速亮刀。武凤楼知道不亮刀是不行了,右肩微塌,那口罕见的宝刃五凤朝阳刀已在红紫两道光华的掩映中陡现出来。

五凤朝阳刀一亮,满洲武士顿时觉得眼前打了一道立闪,个个凛然心惊。边城豹知武凤楼是先天无极派门下,动手绝不抢先,一抖双腕,刀奔武凤楼左肩削来。

武凤楼轻跨右步,斜斜地闪出。边城豹既有长白三边之名,岂是庸庸之辈?刀光连闪,“缠头裹脑”又扫了过来。武凤楼把身子注下一缩,又躲了过去。边城豹真力猛聚,九耳八环刀刀光暴涨,改为“斜肩带背”,猛切了下来。

武凤楼身形一长,灵便地脱出刀丛,掌中五凤朝阳刀一举,神奇地压上了九耳八环刀的刀背,只用七成功夫,已使边城豹的九耳八环刀身一滞。边城豹脸一红,刀光一闪,斜扎武凤楼的软肋。

武凤楼见他不知好歹,知道不给他个厉害,边城豹绝不会收手退出。况对方人数太众,自己绝不能多耗­精­力。主意一定,五凤朝阳刀已一招“刀扫七国”,逼得边城豹袖刀撤身。武凤楼紧跟一招“大鹏展翼”,斜削对方的左肩。

边城豹畏其宝刀,不敢用刀封架,身形一矮,就想甩肩避招。武凤楼铁腕陡翻,第三刀快如闪电,已变招为“拍案惊奇”,两道刺目的光华挟着重逾千钧的力道,压向了边城豹的右肩。但他生­性­仁慈,知边氏三雄实非得已。所以,连边城豹手中的九耳八环刀也没有给他震落。边城豹­性­命已­操­在对方之手,只得把双眼一闭,任凭处置。

武凤楼抽刀后退,含笑而立。

边氏三雄威镇辽东,武凤楼虽给台阶,威名已一败涂地。自古武林多自负,老二边城虎不认为是武凤楼艺业­精­深,反而怨自己的三弟下手不狠,没用毒招,所以被武凤楼占了主动。趁胜负未分,武凤楼疏于防范,怪叫一声“俺来领教”,锯齿狼牙刀冷焰一现,已当顶压下。

武凤楼怎么也想不到,堂堂的辽东三边出手会这等不光彩。危急中只得施展先天无极派的轻功绝技“移形换位”,倏忽间已欺身到边城虎的左侧。

边城虎狠心一下,岂能收回?一招之后,就用上了师父活僵尸的真传“闪电十八刀”,加上他深沉的内力,锯齿狼牙刀已化成一片刀幕,宛如迅雷闪电,疾风暴雨,洒向了武凤楼的全身。

武凤楼出身于先天无极门,本来三位师尊都是以剑术见长。偶逢机缘,才改剑为刀,甚至连黄山打箭炉乾坤八掌地行仙陶旺赠给江剑臣的金龙软鞭,刺魏忠英后也一直未用。改用五凤朝阳刀以来,除去巨恶大­奸­,他学自西湖灵隐寺瑞云大师的追魂七刀又不得擅用,所以平时大都以普通刀术应对,最多是把本门的剑招化为刀用。

如今一见边城虎施展开独门刀法“闪电十八刀”,神妙迅捷,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索­性­连五凤朝阳刀也于闪避之间Сhā回了鞘内。在武凤楼来说,他的这一举动纯粹是为了好奇,五凤朝阳刀入鞘更便于闪展腾挪,好仔细观察这趟在活僵尸焦德元之手享誉三十年的“闪电十八刀”。

哪知他这样一来,却犯了武林大忌。动手之后收起兵器,那显然是对对方的极大藐视。请想,武林中用器械搏斗就是生死相拼,除非极有把握稳­操­胜券,谁肯收起兵器?武凤楼只是一时大意,等刀一入鞘也陡然警觉。可是在“闪电十八刀”的强大攻势下,哪有解释的机会?

这样一来,却引起了三边之首、武功最高、为人也最正派的边城龙的极大愤慨。他认为武凤楼太自高自大了!早已看出二弟边城虎不是武凤楼的对手,决心和武凤楼一见高低。

就在边城虎的“闪电十八刀”施展殆尽时,他气沉丹田,陡喝了一声:“二弟退下,让为兄亲领教益!”

武凤楼知大错铸成,再赔小心也难说清,心中暗暗寻思对策。边城龙稳步当场,缓缓拔出他背在身后的那口加大分量的金背砍山刀。刀长四尺五寸,明合九五之数,宽三寸六分,暗喻三十六天罡之机。刀背特厚。更显出他的腕力惊人。

边城龙抱刀挺立,冷冷一笑,对武凤楼说道:“我的两个兄弟素不成材,怎敌武侍卫的神勇!我边城龙本应知难而退。但错过今日,又难逢高人,在下不顾羞耻,斗胆求教。请武侍卫亮出宝刃,不吝赐招。”说罢,金背砍山刀已换交右手,蓄势以待。

武凤楼知道不硬拼是不行了。当下,塌右肩,攥刀把,恳切陈词:“仓促收刀,只为赡仰绝技,绝非藐视令弟,武某深表歉意,请边大侠谅解。”

边城龙虽然暴怒,仍不失三边之首的威仪,微微一笑,金背砍山刀已起手一式向武凤楼指来,口中还说:“请武侍卫不用客气,尽施宝刀之威好了。”

武凤楼知道,再要客气,反会更加激起对方羞愤,一面闪避,一面已抽出刀来。边城龙出手的,还是二弟边城虎所用的“闪电十八刀”,可在他手中使出,那就凶乖凌厉多了!顿时冷焰暴涨,寒芒隐现,武凤楼的身影已陷入了一片刀山之内。加上武凤楼心怀歉疚,怕结深怨,不肯轻用追魂七刀,相形之下,更显得危机迭现。

头一个就是小神童曹玉担心师父的安危,急得他一忽儿捶胸跺脚,一忽儿摇头叹气,要不是怕事后挨克,他早就喊出声来。信王朱由检更是愁眉深锁。

凌云气得恨声说道:“大哥真是二斤棉花套个眼镜——厚得不透亮!我去替他下来。”

李鸣却连连点头说:“怪不得大哥的声望日益增长,在这种罕逢的对手之下,他还是遵循誓言,明知凶险,也不动用追魂七刀。看起来,先天无极派必将在他手下大放异彩了。”

这时,边城龙的“闪电十八刀”上六刀早施展完毕,中六刀强大的压力已逼得武凤楼连连退避,有几招简直是险险闪过。边城龙心内的急躁,并不在信王、曹玉、凌云等人之下。

十多年来,他这趟刀法从来也未施展到中间六刀,便致敌手落败。如今武凤楼虽然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击之力,但从其只用五凤朝阳刀的刀背不用刀锋,而且还没有施展追魂七刀的迹象来看,两相对照,就衬照出自己气魄不及,武德不高。

他知道用尽中间六刀恐怕还是徒劳,便一咬牙放弃中六刀未完招数,突然把功力提到极限,最后六刀——也是“闪电十八刀”的­精­华所在,暴喷而出。

小神童曹玉再也憋不住了,大叫一声:“师父,追魂七刀!”,随着狂喊,就想纵身而出,突然,左右两手已分别被人抓住。乍然一惊,立即就回过味来,惊喜地叫了声:“爹,娘,快替我师父想想办法!”

原来突然现身抓住曹玉双手的,就是爱他如亲子的义父义母鬼王司谷寒夫­妇­。鬼王司谷寒笑着说道:“好儿子,你师父胜算在胸,别乱喊乱叫,叫敌人看轻。”

鬼母­阴­寒月则把曹玉扯到自己身边,柔声叫道:“乖儿,别怕,娘这就抓他去。揍服了给你当跟随,好吗?”

这一对鬼怪也似的夫妻,一生没有儿女,如今膝下乍然有了这么一个俊秀儿子,简直是喜从天降。特别是­阴­寒月,更是把曹玉视作心肝宝贝­肉­疙瘩。她竟然异想天开,想收三边为曹玉的下人。却不想一个年未成丁又未出师门的后生小子,能使唤佣人吗?

缺德十八手李鸣怕信王刚愎成­性­,怪罪下来,忙抢前一步,先见礼,后喊“亲家”,引他夫妻高兴,然后才叫他们二人叩见信王朱由检,同时示意老驸马冉兴,暗示他向信王奏明前情。

果然经他这一手导演,不光信王觉得二人形貌虽如厉鬼,但热心血­性­,颇有好感,就是鬼王夫妻也对信王含笑相对,一扫往日卑视权贵、藐视皇族的脾气,正儿八经地给信王磕了几个头。

这时,场中已经起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边城龙依之成名的“闪电十八刀”已近尾声,闪避藏躲的武凤楼不光没有伤损,反而身法更行灵活起来。边城龙虎目暴张,虬须戟立,最后的一刀“闪电劈斩”挟带残余真力朝武凤楼劈去。

武凤楼哪肯把事做绝?一偏掌中宝刀,使出先天无极派剑招“­阴­阳和合”,两口刀的刀身已紧贴一起。边城龙猛觉一股柔和的劲力,从金背砍山刀的刀身上传了过来,使自己力尽体摇的败相得以挽回。

却不料他那退下去的两个兄弟,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大哥力尽招绝之后,武凤楼必乘机反击。为怕长兄有失,一对眼神,两口刀一闪而出,一扎脑后玉枕,一扫双腿胫骨。这种恶毒的偷袭如若得手,武凤楼非得立毙刀下。

武凤楼不由脸­色­一寒,“阳关三叠”,连连挥出,先把边城龙连人加刀震出三步,上磕边城虎的锯齿狼牙刀,下用刀背强砸边城豹的九耳八环刀。

由于含愤出手,贯上了无极真气,不光把二人的刀全震出手去,还磕掉了三个锯齿两个刀环。武凤楼一招挫败了辽东三边,使满洲将士人人咬指寒心,惊魂丧胆。

边氏三雄脸­色­煞白,收刀入鞘,向多尔衮一拱手,颤声说道:“草民兄弟三人无能,坏了王爷的大事。就此告罪!”说罢,头也不回地相偕遁去。

多尔衮脸­色­陡然一变,但随即又平复下来,起立躬身,强颜笑道:“天朝神威,非辽东能及,会猎到此为止。速摆酒宴,向王驾千岁致贺。”说罢,连向翠袖招魂阮如绵示意。

缺德十八手李鸣是何等机敏,早看出多尔衮的险恶用心。按理不应饮对方之宴,不管找个什么借口就可以推辞告退。可他决心挫尽多尔衮的威风,一面暗打手势让大家留意,一面哈哈大笑说:“久闻亲王讲究饮食,必有异味佳肴,我们君臣讨扰了。”

酒宴刚刚摆上,这个缺德小子就玩开了花样。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两国亲王盛会,礼不可废。多尔衮亲王,你肯定没有预备炮仗吧?我李鸣可是带来了。”说罢,双手齐出,变戏法似地左手托着三颗火神爷­精­心秘制威力强大的烈焰弹,右手扣着一个涂满红漆的长形铁筒,不用说就是火神爷南宫烈的歹毒暗器“毒雾神针”了。随着他的话音,左手三枚烈焰弹早被他用“三星在户”的手法甩了出去。

霎时之间,烈焰爆闪,三枚烈焰弹同时爆炸,硝烟弥漫,巨响轰鸣,惊魂动魄、震耳欲聋。特别慑人魂魄的,是爆炸面积竟达数亩之广。

多尔衮面目惨变,阮如绵花容失­色­,她凑近多尔衮说道:“据江湖传言,火神爷南宫烈炼制了三十六颗烈焰弹,被李鸣的师父矬金刚窦力偷去了十二。看样子,都在李鸣这个缺德鬼手里。不然的话,大敌当前,他怎么会一下子就用上了三枚?投鼠忌器,为王爷的龙体着眼,我们这一局认输,另作他图吧。”多尔衮只得咬牙答应。

一席酒,只吃得信王一方兴高彩烈,谈笑风生。而多尔衮一方则如吞黄连,暗暗叫苦。席散告退,李鸣一直逼视着多尔衮、阮如绵二人,直到信王上了逍遥马走出老远,李鸣和武凤楼才一跃上马,扬长而去。

多尔衮心烦极了!他挥退众人,大手拍案,恨声说道:“不杀李鸣,孤寝食难安。我原认为,要想牧马中原,需除之人是信王第一,武凤楼次之,李鸣排末。如今看来,这名次应该是李鸣第一,信王为次,最末一个才是武凤楼。”

翠袖招魂阮如绵说:“王爷恕奴才斗胆妄言。依我之见,认为李鸣第一不变,武凤楼次之,信王最末。因为,只要除去武、李二人,朱由检如断双翼,就不足为患了。下一步棋,请王爷定夺。”

多尔衮毕竟是枭雄人物,惨败之后,怎么能轻离赌场?但见他浓眉紧皱,眼­射­凶光,恨声骂道:“边城龙这个东西到底不是我的心腹,不肯替我出死力。否则,早点儿出其不意一拥齐上,好歹宰了武凤楼这个小子,也可去一大患。如今画虎不成,徒增败绩。阮副总管,你可以安抚为名,毒死这三个匹夫,以免他们感武凤楼手下留情,为其所用。另外,速传郭小亮前来,说说他铲除李鸣的办法。”

工夫不大,失去铁指穿心之能的郭小亮,面­色­晦暗地吊着伤手而来。多尔衮刚想问话,阮如绵一使眼­色­,多尔衮已知用意,随即转脸对总管铁阁达说:“铁总管,速传孤令,兵马暂退十里,安营待命。”

铁阁达心头一沉,知道自己这个总管比不上副总管得宠,悻悻而去。

铁阁达领命走后,阮如绵问郭小亮说:“郭兄弟曾说有置李鸣于死地的妙计,不知计将安出?”

郭小亮扫了一眼四周,然后放低声音说道:“我伯父五毒神砂郭云璞,无意中发现一人和缺德十八手李鸣相貌酷似。只此一点……”

没等他把话说完,多尔衮已一声狞笑说道:“只此一点,你就是大功一件。快说,你需要什么?”说罢,闭上了双眼,他是觉得乏极了。

郭小亮贪婪地瞟了瞟阮如绵那风­骚­透顶柔若无骨的身段,大胆地道:“此事若想如愿,请王爷派阮大姐陪我去见家伯,自能使李鸣这小子祸灭九族。”说罢,住口不语。

多尔衮身躯一颤,双目暴睁,死死地盯着郭小亮,好象要看穿他的五脏六腑。郭小亮被盯得心惊­肉­跳,耳燥脸红。

这小子垂涎翠袖招魂已非一日,只是阮如绵被多尔衮霸住,他哪里能如愿以偿?如今想借多尔衮除李鸣之机,一亲芳泽。哪料,心意竟被嗜杀成­性­的多尔衮看穿,死星照命,他哪能不怕?正想跪地求饶,多尔衮却收起狞恶的目光,现出满脸倦容,少气无力地说:“阮副总管,你就辛苦一趟吧!”

阮如绵瞪了郭小亮一眼,轻移莲步,凑到多尔衮身旁,柔声说道:“王爷身旁无人,我如何能放心走去?我看,这件事就缓一缓吧。”

多尔衮索­性­闭上了双眼道:“这是头等大事,如何缓得?只要李鸣能除,孤是不吝重赏的。”

阮如绵是只狡猾的狐狸,岂能不知多尔衮的言外之意?她为洗刷自己,又怕失去了这个坚实的大靠山,殷勤问道:“王爷还有什么嘱咐?”

多尔衮还是闭目不睁,再次叮瞩:“别忘了顺便去找一下边氏三人,量小非君子嘛!你会办得很好的,你们……快走吧!我这就回师了。”

阮如绵和郭小亮一齐退了出来,回到自己的住处,带齐必须之物,先向长城脚下青龙桥方向奔去。这是边氏三雄的外舵,估计他们三人必然先去此处。

走到无人的地方,脚步一缓,郭小亮已贴近阮如绵的身旁,涎着脸儿求道:“好姐姐,给我一点甜头吧。我快要为你发疯了。”

别看阮如绵在多尔衮面前拿腔拿调,其实她又何尝不想偷尝尝这个比她年轻好几岁而又俊美风流的男人的新鲜?刚反手搭上了郭小亮的肩头,猛听身后有人骂道:“好一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我要碎了你们喂鹰。”二人一听,只吓得亡魂皆冒,冷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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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杀人嫁祸 竟把歹意当好意 盗宝栽赃 致令功臣为罪臣

阮如绵­淫­荡成­性­,刚离开多尔衮,被郭小亮一勾引,娇躯一软,一双莲藕似的手臂就环在了郭小亮的肩上。那一声怒骂,确实把这一对狗男女吓坏了!因为他们知道,凡是敢招惹他们的,必然大有来头。否则,有几个不惧怕铁指穿心和翠袖招魂呢?二人倏然分开,惊慌四顾。

说来也怪,分明骂声就在身后,可是等转过身来,人已踪迹不见。

翠袖招魂阮如绵知来人武功奇绝,光棍不吃眼前亏,一扯铁指穿心郭小亮就要逃避。

郭小亮却猛然一眼看见路边高堤之上有个身穿素罗花袍的年轻贵公子正昂首望山,双手倒背。

奇怪的是时虽入秋,那个贵公子模样的人却手拿一把很长的折扇。他是五毒神砂郭云璞的胞侄,哪有不认识易钗而弁、身居高位的女魔王侯国英之理?哪里还敢再逃,迅即点足飞纵,扑上高堤,默默无言地跪倒在女魔王的身后。

翠袖招魂也认出了女魔王,知她为人虽然极为狠毒,却向来洁身自爱,对­淫­徒荡­妇­最为不齿。

一看相隔还远,暗道侥幸,莲足一顿,就想飘身远扬。忽然面前人影乱晃,随着四声低啸,秦岭四煞已一字并排挡住了去路。吓得她花容惨变,一个“金鲤倒穿波”,后窜丈余,叠腰扭身,还想觅路潜逃。

一声冷森森的轻哼传入耳鼓,五毒神砂郭云璞又虎视路边,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五短身材的人。阮如绵神魂皆冒,不得不飞扑高堤,下跪于郭小亮身后。

女魔王侯国英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双秀目­射­出了利如刀剪的冷光,逼得二人慢慢低下头去。

侯国英厌恶地低叱一声:“抬起头来!”

二人抬头一看,秦岭四煞已站到女魔王身后,老毒魔也侍立侯国英下首,那个五短身材的人帽子压得很低,却不知是谁。

女魔王斥道:“郭小亮,你太不成材!你的父伯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竟然勾上了翠袖招魂这个下贱女人。本督看在郭总供奉的份上,给你留个全尸。尤白虎,点他死|­茓­!”二煞尤白虎应声而出。

郭小亮几乎吓死过去,狂呼“小爷饶命”,又连叫:“伯父救命!”

郭云璞铁青着脸,一双乞求的目光看着女魔王的脸­色­,却是不敢求情。大煞左青龙突然闪身上前,单膝点地说道:“郭小亮罪该万死!望小爷看在老供奉的儿子为九千岁捐躯,郭家一门仅此一脉,饶了他一命吧。”

侯国英本不是诚心杀他,轻嗯了一声,尤白虎已飞起一脚将郭小亮踹出几步。

郭小亮强忍疼痛,又爬了回来,叩头谢恩不止。

侯国英这才把眼光扫向了翠袖招魂。阮如绵早已面如土­色­,苦口哀求道:“如蒙小爷开恩,阮如绵终身愿效犬马之劳。”

女魔王心中一动,口中却骂道:“我的左右皆奇才异能之士,要你这个下贱女人何用?你自作了断吧!”

翠袖招魂是何等狡猾,一听女魔王的口音,就知道自己这条命是保住了。爬了半步,试探着说:“小爷叫我站着死,我不敢坐着亡。只是小爷离开京都远来此地,必有要事。别看我无才无用,可我在满洲还是人熟地熟,若能为小爷效点微劳,死也瞑目。”这只狐狸也真会看风驶船,这一针还真刺着了|­茓­道。

女魔王迟疑了一下,突然问道:“我要是想找一个人,你可有办法?”

阮如绵只求饶了自己,立即大包大揽说道:“小爷别说找一个人,就是一只鸟雀,也逃不出我的眼去!请小爷明示吧。”

侯国英虽仍是脸罩寒霜,可口气已不象刚才厉害,说了一声:“滚起来!先找个地方歇一下,我再告诉你。”

阮如绵灵机一动,赶快禀道:“前面青龙桥就好歇脚。”

说罢,站起身来,乘机瞟了郭小亮一眼,率先前行带路。大煞一声唿哨,唤来了女魔王的那匹追风玉狮子白马,伺候侯国英上了坐骑、一齐向青龙桥方向赶去。

走在路上,侯国英才仔细地听取了郭小亮对两国会猎的禀告。听到李鸣以“三星在户”手法打出三枚烈焰弹吓退了多尔衮的十万雄师时,侯国英不禁冷冷一笑说:“李鸣的诡计,也只能蒙得了多尔衮这种蠢牛。我不听了!”

就在侯国英心烦意乱不愿再听的时候,信王千岁却对李鸣一举震退多尔衮,使他们一行安全回到长城脚下大加赞赏。

贾佛西突然说道:“鸣儿,你大约只有这三颗烈焰弹吧?”

缺德十八手李鸣丧气地说:“就这三颗,还是我替大哥保存的呢,我师父一颗也没有给我。就是这毒雾神针,也既没有毒雾,更没有神针。”

凌云疑道:“明明是长有六个指头的怪老人所给,我连动也没动一下,怎会没有?”

武凤楼却接着说道:“就因为是六指前辈所交,鸣弟才肯定内里已空。须知六指追魂一生光明磊落,素嫌暗器不是真功夫,用起来不光彩,哪里肯把这种凶狠歹毒的东西让别人使用?”

众人正在将信将疑,李鸣已掏出那个红漆铁筒,打开让大家一看,果然空无一物。众人回想当时的凶险,不禁事过心惊,后怕不已。

会猎之事已了,信王觉得恶鬼谷的鬼卒太粗野,暗命李鸣婉言相谢,打发走了。

鬼王鬼母还订下了中秋佳节要­干­儿子回谷一聚。曹玉已和二老真有感情,磕头应允,洒泪而别。因此现有人数­精­练,目标极小。信王知登基以后很难有这样的外出机会,执意要查查长城的守备情况,众人自不能违抗。

也是合该有事,这条路正好经过青龙桥。要是不赶上天晚,这一行绝不会停留下来,因为天已黑了下来,势必住一宿再走。

入镇以后,武凤楼猛想起边氏三雄有基业在此。他从战天雷口中,知三兄弟为人刚正,又爱惜三人一身武功,加之他们背后又有僧、道、俗三位异人,想登门一释前怨,所以伺候信王等人客栈住下以后,安排凌云小心防护,自带李鸣、曹玉爷儿三人打听清地址,来到了边宅。

边家这处外舵势派很大,好几进院子,大门紧闭,里面也静得出奇。李鸣心中一沉,没等他开口,小神童已跨到门前,按武林规矩报名求见。连叫三遍,门内还是寂然无声。

李鸣刚想说“事情不妙”,曹玉已推开了大门。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几进院落全是空无一人。缺德十八手李鸣道声“不好”,刚想退出,猛地从各个角落暗处窜出不少人影,而且转眼之间就燃亮了几十盏灯笼。

灯光照耀下,边城龙兄弟三人嘴角含着一丝傲岸的冷笑,三双恶毒的月光完全集中在缺德十八手李鸣一人身上。

武凤楼宽厚仁和,这一次却是真火了,寒声说道:“武林之士相搏,谁也保不住永远不败。武某虽侥幸领先,却自信没有令三位难堪。如今好意登门释怨,你们竟然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对付于我,未免太卑鄙了吧!”

不料,边氏三雄听了武凤楼这一番义正辞严的话,却一齐纵声狂笑起来。武凤楼正自不解,缺德十八手李鸣已微然一叹说:“有人把透了大哥的脉,知你非来不可,暗中早已设好了圈套,等我们上钩。只是,不知他们怎么能使边氏三雄对咱们兄弟这等的仇恨。”

李鸣话未说完,边城龙面目铁青,铁腕陡翻,伸手从袋中取出一张字笺抛向了武凤楼,含恨反口诘道:“好一个不令我们兄弟三人难堪!你们的这种做法,比江湖败类还要毒辣。”

武凤楼等三人闻言一愣。因为这话是从三边之首边城龙口中说出,以他的平素为人,绝不会无的而发。

武凤楼急忙展开字笺,爷儿三个趁着灯光一齐观看,只见上写:“三边认贼作父,老狗管教不严,按律该当从严办,此为投敌者鉴。”

字迹还真象李鸣所写,口气更象李鸣所说,三人看罢字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主使暗中陷害之人不光手段厉害无比,就是办法也高明绝伦。看来,此人不光熟悉关外会猎的一切经过,就是这首西江月的口气,也维妙维肖,酷似李鸣。

武凤楼知道事情糟透了,但他还抱有一线希望,连忙双手一拱问道:“令尊大人现在情况如何?”

边城龙一脸悲愤,猛然一挥大手,正面厅堂内灯光陡然全亮。

武凤楼早已看见正厅中间一张软榻上放着一具尸体,不用说准是三边的年迈老父,关外一个悬壶济世的名医边天朋了。武凤楼思想虽有准备,也被惊得噔噔连退了三步。

老二边城虎狂啸一声,凌厉至极的刀光一闪,已劈向了缺德十八手李鸣。这可是含杀父大仇,刻骨深恨的致命一刀!李鸣急晃身形躲开。

武凤楼沉喝一声:“住手!”骤然暴闪而出,冷静地说道:“对令尊的惨死,我们深表痛切。我以先天无极派的名义作保,我们兄弟绝不是杀人凶手。”

边城龙到底有些主见,知后援不到,轻易动手,不光父仇难报,说不定还得死在武凤楼之手。遂喝止了二弟,怒目相对。武凤楼稳住了局面,又一次拱手说道:“我再重申前言,我们绝不是凶手。由我查清情况,替令尊报仇!你们看如何?”

武凤楼话没落音,老三边城豹已怒极狂啸,斥道:“不劳费心!眼前就有活证。”,说罢,回头喊了一声:“边福!”

随着喊声,从大厅停尸榻旁走出一个老年管家来。边城豹厉声道:“老太爷遭难之时,只有你在身旁。凶手可是此人?千万不可认错了。”说罢,指了一下李鸣。

老管家边福仔细端详了一下,顿时须眉皆竖,手指李鸣恨声骂道:“正是这个恶贼!绝不会错。三位少主人可要替老太爷报仇呀!可怜他老人家行善一生,反落了个断头冤魂。”

说罢,竟昏了过去。

武凤楼的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初时,他们还认为是仇家借刀杀人,留笺陷害,如今一看老管家急怒昏厥的样子,绝非假装,莫非世上还有第二个李鸣不成?

此时,缺德十八手李鸣反倒沉住了气,平心静气地说:“令尊果真是我李鸣所害,你们兄弟三人不管如何对付我都不为过分,眼下就让我李鸣说下天河来,也洗不清­干­系。我只要求一个条件,如不答应,你们下死力冲我招呼好了。”说罢,躬身退后了一步。

边城龙向两个兄弟扫了一眼,忍住悲痛,说道:“有话快讲。”

李鸣声音陡然转为低沉,肃然说道:“给我半月期限,如弄不清此事,逮不住真凶,我准在令尊灵前自裁抵命。不知三位能否应允?”

边城龙尚未答话,他的两个兄弟已握刀在手,身后部下也刷地一声散开,眼睁睁一场血腥的恶斗难以避免。不料大门外有人大声报说:“三位师太爷到!”只见灯光掩映下,一个暮年和尚,一个瘦小老道和一个浑身僵直的老人鱼贯走来。

武凤楼一看三个人的年纪长相,就知是二十年前驰名关外的僧、道、俗三奇。

看起来,事情越来越不堪收拾了。

边氏三雄不顾武凤楼等人在一旁,一齐扑跪到睡和尚、荫道人、活僵尸三人面前大哭起来。刚刚被救醒的老管家,也由人扶着跪禀了经过。

老和尚那一对常年不睁的睡眼突然闪开,两道冷电首先扫向了三人。武凤楼幼承家训,一向尊敬老人,立即率领李鸣、曹玉一齐上前躬身拜见。

睡和尚慢条斯理地说:“听说你和李鸣都是出身世家,又师承名门,竟然做出这等万人唾骂的事来。边大哥一生慈善,遭此惨害,别怪老衲要开杀戒了。你们三人一齐上吧!”

荫道人阻止道:“大哥睡中成佛,岂可再开杀戒?贫道六根未净,由我打发他们。”说罢,刚想反手去摘背后拂尘。

活僵尸焦德元面无表情地阻道:“大哥睡中成佛不假,二哥你也已静中参悟,愚弟我是俗人,还是我来。”话未落音,直向三人逼来。

武凤楼同情三边父骤死之惨,李鸣正集中智力默想此事的真谛,小神童曹玉早已忍不住了。他恨边氏三雄蛮不讲理,气僧道俗三人目中无人,骂了声:“连老加少,一群混蛋!”

左手判官笔“毒蛇出洞”,右手判官笔“魁星点元”,奔活僵尸焦德元两|­乳­之下Сhā去,疾如迅风,猛似鹰隼。

他曾吃过义母­阴­寒月的大亏,被她夺去了双笔。这一回学­精­了,双笔快要Сhā实之际,突然身形一矮,转而扎向了活僵尸两腿的三里|­茓­。

小神童的这一招是够分量的!但是,对手太强了,活僵尸下盘纹丝未动,僵直的身躯竟然后移了半尺。

曹玉双笔扎空,情知不好,头上的黑发已被焦德元一把抓住,抖手甩向半空。

武凤楼刚想去救,西面房脊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轻轻一掠,已托住曹玉一起向院中落下,同时东厢房上也有一人飘落下来。不用说,准是一对无事穷忙的醉和尚和战天雷了。

战天雷放下小神童,张口就骂:“快入土的臭僵尸!欺负一个毛孩子算什么能耐!”

醉和尚举起酒葫芦先喝了一气,然后说道:“老伙计,骂轻点。今天可是仨打俩的劣势呀!”

战天雷怪眼一翻,冷冷说道:“就是仨打一,老子也接着。你害怕,滚一边喝你的猫尿去。”

局势一变,该李鸣上场了。他一改往日的油嘴滑舌,正­色­向三奇躬身说道:“看样子,三位老人家对我们弟兄还真有点了解,可并不全面。我李鸣面对多尔衮十万铁甲尚且不惧,何惧几个人寻仇?不过首先要弄清是非,到底谁是真凶。我要这么下作,堂堂的六阳毒煞也不会要我这个儿子。我还是那句话,人确实不是我杀的。相信我,给我半月期限,不相信,那就只有各凭手段了。”

活僵尸焦德元还是面无表情地说:“换了别人,我们就答应。对你这个出了名的缺德小子,我不敢相信。”

他说得也有道理,李鸣是出了名的缺德十八手,人见愁,素以诡诈多智远播于世,怎能取信于人?何况明明是老管家边福亲眼目睹,还能有假?

李鸣正无言答对,六阳毒煞战天雷可不答应了,骂了一声:“千刀杀的活僵尸,你敢血口诬陷我儿子!”说着,陡起一掌,已向活僵尸焦德元拍去。(战天雷的功力在拙著《五凤朝阳刀》中,二鬼双判大闹徐州时,已重镇武林,扬威海内,对此老的出身也作了详细的交代。他练的是六阳神掌,纯属阳刚之气。说轻了,能开碑裂石,说玄了,能化铁熔金。—生中罕逢对手。如今他为义子李鸣抱打不平,出手哪能不狠?)

活僵尸焦德元生­性­虽傲,但对六阳毒煞可不敢轻视,集聚真力,一掌迎去。双方两只手掌一合即分,各自退后了一步。战天雷赞了一声:“好力道!再来一下。”

一欺身,掌挟劲风又拍了出去。活僵尸好象也凛于战天雷的六阳神功,双足微分,举掌再迎。这一次对掌,双方身躯都是一震,脚下也都退了一步。

战天雷打出了兴致,怪叫一声:“真过瘾!”第三次提足了功力,一件过膝大衫膨然涨起,毛茸茸的巨灵手掌狂挥而出。

活僵尸这一次竟然站成马步,举掌迎出。对击之下,战天雷一连退了四步才稳住身形。

活僵尸却连连退出五六步远,才勉强站住,胸口起伏不定,就连那一向形如僵尸的脸上也泛起了紫光。

战天雷头一个赞道:“好一个活僵尸!名下果然不虚!俺老战成年后出山以来,你是第二个对我三掌的人。”

书中略表,在古彭徐州的云龙山上,五岳三鸟的老三钻天鹞子江剑臣曾和他对了三掌。

不过,那一次是江剑臣胜了半筹。

活僵尸一言不发地退了回去。荫道人­干­笑了一声说:“我说自己六根不净,果然不净。战施主神威不减当年,贫道未上香山之前能有此一会,不枉练武一场。“嘴里说着,已站在战天雷的对面。

少林醉圣又喝了一大口酒,不依不饶地说道:“就是三个打两个,也不能非得你老毒煞招呼俩呀!该我了。”说罢,挂好酒葫芦,就想上去。

六阳毒煞战天雷豪兴千丈,哈哈大笑说:“老醉鬼,到今天我才知道你是不愿意让我先死去。冲着你的这一份友情,我也非得斗一斗荫道长不可。”他怕醉和尚抢先动手,话没说完,已一招六阳神掌的“烈火炼金”向荫道人击去。

荫道人练的是绵掌,纯系­阴­柔之力。他出手后看似对掌,实则巧妙地化去了战天雷的迅猛力道。

醉和尚知道此人深沉诡诈,而战天雷又耿直率真,怕他着了荫道人的道儿,大声叫道:“老战兄,你退下,我和尚有话说!”

六阳毒煞战天雷一听醉和尚急得连战兄都喊了出来,那是非退下来不可了,无奈一跺脚退了下来。醉和尚说:“我出家人四大皆空,和睡秃子又没有仇恨……”

他自己光头,反而喊睡和尚秃子,众人一听,都几乎笑出声来,可又不敢笑。

又听他说道:“事情是李鸣这小子惹出来的,我们要都拼命,不是太便宜这小子了吗?你退下来,让这小子自己上。”

李鸣是何等的机灵,知道醉圣是怕战天雷杀出兴来拼得不可收场,他足智多谋,特别是对自傲的人物更有用不完的办法,遂摘下日月五行双轮抢了出去,没动手先将双轮一并,躬身施礼。荫道人也确实­阴­得可以,不显山不露水地说:“李鸣,你这一礼是何用意?”

李鸣昂然说道:“李鸣一再重申,人不是我杀,并愿承担缉捕真凶的责任,你们还是强行相逼。我这一礼是最后一次相求,如蒙相允,我还是十五天内有个了断。如诸位还是不分青红皂白揪住不放,那就只好付诸武力了。”他作事老练,再一次为自己留下了退步。

边氏三雄伤心疾首的凄容,激得荫道人把心一横,决心生擒李鸣作人质,再行处理。主意一定,哪里还顾得什么以强凌弱,以大欺小,出手就用上了独门绝技“断脉八抓”。

他轻看了缺德十八手李鸣了!一抓未中,他认为是自己手下不狠,再抓不得,还以为是自己大意。第三抓用上了五成功力,李鸣还是没有成擒,他这才品出了味道:原来自己一连三抓,都是被李鸣用上砸下扫的拼命打法挡住了势道。

荫道人暗暗奇怪,这缺德小子用的是什么鬼招?狠了狠心,把功力提到七成,又是连环三抓。李鸣还是上砸太阳|­茓­、下扫脚孤拐的泼皮拼命打法,使荫道人不能得手。气得荫道人冷哼一声,一招“截脉摧魂”,凌厉地抓去。

而李鸣却不慌不忙地又重复了下扫上砸,嘴中还顽童游戏似地数道:“七抓了。”

李鸣的这一声:“七抓了”,比太上老君的咒语还灵,荫道人收回第八抓的势子,竟然退后了两步。此刻,曹玉不由得一怔。就听李鸣说道:“要不是我把数字数得准,你老人家将如之奈何?”

曹玉还是不解,忙看醉和尚。老和尚笑道:“缺德小子大难已过。这荫道人有‘八抓不得,永不用抓’的誓言,别看缺德小子耍他,他还真得感谢呢。”

荫道人老脸微红,愤然说道:“谁遇上你这缺德小子,谁遭晦气。”

李鸣这才哈哈一笑说:“对你老人家,我是十二分客气。换了别人,不是砸塌太阳|­茓­,准得敲断脚孤拐。你老要不信,派人去打听好了,连火神爷南宫烈都被我砸得躺俩月才起床呢。”荫道人早有所闻,怎能不信?只好眼望睡和尚,要老大拿个主意。

睡和尚叹了一口气说:“给他半月期限。”

醉和尚破例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拉着战天雷。率武凤楼等三人退了出去。

小神童曹玉犹自恨恨不已,醉和尚斥道:“小小年纪,火­性­倒不小。你们都在此地,还要信王不要?”一句话提醒三人,迅速折回住处。战天雷和少林醉圣,不知又钻到什么地方喝酒去了。

武凤楼一行三人回到旅馆,禀明了一切。

信王知武林最重信用,为了不误十五天的限期,他果断地免去长城之行,命令起五更动身回京,众人都有好马,第二天傍晚,就回到了北京。这真是鞭敲金镫响,人奏凯歌还。信王府一片欢腾,连一直持观望态度的三边总督杨鹤也闻讯赶来,跪拜贺喜。

武凤楼、李鸣兄弟二人乍见杨鹤,都不禁一怔。但见他身材颀长,面如冠玉,两只秋波荡漾深不可测的眸子异彩闪烁,炯炯逼人。若不是一部黑须掩住了红如涂丹的双­唇­,这个三边总督活象那钻天鹞子江剑臣。

杨鹤辞退以后,信王千岁心悬当今病体,想使哥哥高兴高兴,说不定病势能减轻三分。

遂不顾征尘劳顿,带着参加会猎的几个主要人物匆匆向皇宫赶去。

信王一来是天启幼弟,凤阳祭陵回来后又守护当今龙体多日,出关之前,天启又传旨让信王每日在偏殿值宿。所以,他不用禀奏,就可以带人自由出入。

进宫后,司礼太监奏道:“昨夜宫中闹贼,惊了圣驾。如今,万岁在养心殿静卧。看样子,病情转重了。”

信王一听大惊,只带冉兴、李鸣、曹玉、武凤楼四人,来到了养心殿。天启皇帝正坐在龙榻上吃燕窝粥,一见信王回来,心中非常高兴,推开玉碗,含笑说道:“一举大挫满人,寡人早已得报。宗庙社稷得以巩固,真乃御弟不世奇勋!快让我看看随行立功者是谁?”

老驸马冉兴先俯伏叩拜,恭请圣安,天启传旨赐座。信王唤武凤楼、李鸣、曹玉三人晋见皇上。天威赫赫,三人俯伏在地。天启传谕仰起面来。三人遵旨,一起把头抬起,面对圣容。

不料天启一眼看见李鸣,勃然变­色­,龙袖一抖,八个金瓜武士闪身而出。信王还没有弄清怎么一回事,李鸣已被打翻在地,绳捆索绑起来。

武凤楼、曹玉二人心中雪亮,但天子面前哪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心中一沉,五内如焚,只盼信王出面救护。

果然,信王启奏道:“此次出关,李鸣立功最大。万岁何故突然降罪?”

天启皇帝原是重病之身,这时已气得浑身抖颤,喘息着说道:“昨日夜晚,此贼竟敢擅闯御书房,连杀四名侍卫,盗去了朕的紫玉镇尺,几乎吓煞寡人!武士们,速将李鸣押赴御花园,凌迟处死。”

信王本来聪敏,又有青龙桥杀人嫁祸之事为鉴,知道又是那个极象李鸣之人有意陷害。

只是,青龙桥之事不过是武林中一般的杀人嫁祸,这一回可是十恶不赦的杀死侍卫,盗走御宝,惊吓圣驾,欺君犯上,不光李鸣应处凌迟死罪,株连九族,就是自己带贼面圣,形同造反,也罪当杀头。他跪在天启脚下,以头叩地,苦苦奏明了会猎时李鸣的功劳,陈述青龙桥有人杀人嫁祸不成,如今又进宫栽赃,陷害李鸣。

最后,恳请圣上明鉴。

天启对任何人的话都能不信,可对信王的奏禀却不能充耳不闻。

他的昏暗,不过是对外宠信魏忠贤、客印月二人,内里贪酒恋­色­。听了五皇子的奏禀,静心思之,也觉得事情可疑,李鸣要是入宫盗宝的刺客,怎肯冒死进宫?岂不是自寻死路。

加上禀本的又是幼弟朱由检,一眼看见他神情惶恐,叩头流血,心中颇觉不忍,叹了一把李鸣的全家押入南京刑部大牢。“说完,袍袖一摆,双眼一闭,颓然地倒卧龙床,再也无力说话了。

信王哪敢再奏?命人给李鸣松了绑绳。李鸣谢过万岁暂时不杀之恩,众人一齐来到偏殿。

李鸣大拜伏地说:“罪民该死,连累千岁。我请千岁查一下魏忠贤、侯国英这两天可曾值夜守卫。”

信王啊了一声,暗暗佩服李鸣小小年纪,几乎作了刀下之鬼,心里却还如此缜密。出去一会,回来对李鸣说到:“孤已查明,魏阉称疾,已三日不朝,侯国英不在京内。”

李鸣又跪求千岁,请恩准他们立即着手缉查。信王说:“孤和御姑丈留宿偏殿,以防不测,你尽力去办吧,越快越好。”

三人会同凌云,出了皇宫。武凤楼愁道:“四海茫茫,缉一人如大海捞针,如何找法?可怜李叔父身陷监牢,何日方休!”

李鸣沉静地说道:“咱们的敌手,能置我们于死地者,只有侯国英一人。大哥不要挂念我的全家。这样,反而去了咱们的后顾之忧。不过,又是一个十五天期限,多么巧合啊!”

说罢,苦笑了一下。

小神童突然说道:“既然是侯国英­干­的,我们何不先找一下三师爷,准能弄清真相。”

李鸣又苦笑了一下说:“憨孩子,你三师爷要是还在侯国英的身边,她哪里还有机会做出这一连串的坏事?事情明摆着,你三爷爷又离开了,才急得侯国英发疯,诚心要逼他出头。”

四个人不能在信王府存身,又不愿去老驸马府,天­色­已晚,李鸣叫曹玉买了很多的必需物品,来到城西北角一座名叫祗园寺的破庙。

这个祗园寺处于丛林环绕的山坳之中,人迹罕见,相当僻静,极利他们商讨如何去缉捉凶手。不料,刚刚进庙不久,大家正准备进点饮食,武凤楼猛然一招手,刚点燃的蜡烛已应掌而熄。曹玉首先“饿虎出洞”抢出大殿,四条诡异的黑影已落在庙院以内。

为首一人沉声说道:“锦衣卫总督侯大人来访。”随着话音,皎皎月光下,左有夏侯耀武,右有夏侯扬威,护卫着女魔王侯国英飘然而入。

武凤楼勃然而怒,两步跨出大殿,站在台阶之上冷冷说道:“赶尽杀绝,以至于斯!侯大人,我武凤楼要刀头饮血了。”右肩微沉,就想去抽五凤朝阳刀。

侯国英天罡扇一合,微笑着说道:“凤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目无尊长,怎么还是称我侯大人?你理应率领两弟一徒,磕头拜见三婶娘才是。”

女魔王也真高,一句话说得武凤楼哑口无言,慢慢地松开了握往刀把的右手。[手 机 电 子 书 w w w . 5 1 7 z . c o m]

是呀,侯国英并没有说错。她既是江剑臣的妻子,不就是他武凤楼名正言顺的三婶娘吗?就连一向能言善辩的李鸣和曹玉,也部是默然无语,束手无策起来。

武凤楼哑声答道:“你应该是我的三婶娘,凤楼幼读诗书,颇知礼义,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无法说下去了。

侯国英宽容地说:“你知道理短了就好。我要不是看在你三叔的份上,凭你们几个人能安全出关会猎吗?如今我给李鸣套上了枷锁,你听清了,只是套上了枷锁,并不是要他的­性­命。只要他老老实实,听说听道,我会给他解下来的。”

武凤楼确实感到这个女魔王的可怕了!他不想叫李鸣答话,略略提高了声音道:“只要你不再助纣为虐,拿出当长辈的样子来,我武凤楼决心捐弃前嫌,率先尊你为长辈。”武凤楼开始妥协了。

就在这时,凌云连人加剑已化成一道寒光,扑了上去。他为给恩师报仇,突然下手了,侯国英哪里能把他放在心上?天罡扇“春云乍展”,仓地一声,凌云的青钢剑已断为两截。

好凌云!一个云里翻,出手“倒撒满天星”,十二支飞蝗弩闪电打出。他忘了人家侯国英可是打暗器的高手,扇扇指拨,全部击落在地。他还想再拼,侯国英的天罡扇已一招“笑指南天”,对准了他的咽喉。

凌云羞怒交加,闭目待死,武凤楼走上前去拉回了凌云,示意他不可再行莽撞。

凌云素服大哥,只得恨恨而退。

侯国英唉了一声说:“也是我造孽太重,难怪尔等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我给你们十天的限期,一要你三叔马上回到我的身边,二请你大师伯免去剑臣的一切罪过,承认我是江剑臣的妻子,我会成为你们的亲人。”说罢,率领部下退出庙去。

侯国英一走,凌云余恨未消,一跺脚拿李鸣出气道:“四人当中,数你鬼点子最多,可你偏偏装死,让女魔王抖足了威风。”

李鸣苦笑一声说:“我要说话,事情更糟。说实在的,她确实是我师娘。凭她的武功、人品、机智、胆略,都配作我的师娘,只是,她既依附魏阉,又狠毒残忍,而且血债累累,掌门师伯读书又中毒太深……”

他刚说到这里,小神童曹玉已一眼看见先天无极派掌门人萧剑秋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精­神不振的江剑臣,连忙抢着报道:“掌门师爷爷驾到。”

缺德十八手李鸣吓得连忙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萧剑秋一贯持身严谨,崇尚礼教,哪里能容他在背后议论师长?特别是看清了后面还跟着对大师兄敬如父师的江剑臣,知道这一回是在劫难逃了。吓得他跪在武凤楼身后,不敢仰视。

不料,萧剑秋一点也不动气,挥手招呼他们起来,自己就盘膝在中间蒲团上坐下,李鸣悄没声息地站在一旁。

展翅金雕萧剑秋首先把眼光投向了李鸣,可把小神童曹玉吓坏了。心想:三叔疼我一阵子,我不能看着他受责。遂一笑说道:“大师爷爷,刚刚我们正说你老书读得多。我三叔还说了一句大师爷爷中的书毒有点儿……有点儿深呢。”

武凤楼心想:要糟!这不是越描越黑吗?正想喝斥,偷眼一看三师叔,江剑臣的眉头也连连皱了几下,哪料展翅金雕萧剑秋还是脸­色­慈和,毫无怒意,一反往日那种严肃的神态,不禁暗暗稀奇。

萧剑秋的眼光盯了李鸣好长一段时间,突然问道:“鸣儿,我想对侯国英改变一下策略,你意如何?不要拘束,怎么想就怎么说。”

听大师伯这么一问,李鸣的一身冷汗才渐渐消失,他的­精­神又来了!他知道对侯国英改变策略,就意味着赦免江剑臣的过错,事关重要,他字斟句酌地说道:“对于她……”他不喊女魔王了,“依我看,要分三步。第一步,制止她不再作恶,第二步,不让她再全力与我们作对,第三步,把她从魏阉身边拉到一边去。”

这就是李鸣的­精­明过人之处。他不说拉过来,只说拉到一边去,是为了一试掌门师伯的深浅,也是为了给萧剑秋留有余地。

展翅金雕叹了一口气,默然良久,才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向武凤楼说道:“楼儿,你的移形换位轻功还差些火候,特别是鸣儿、玉儿、凌云贤侄,更要练习一下,一旦遇上僧、道、俗这等高手,也好用来保全自己。我有事先走一步,你带着他们向你三师叔求教吧。”

说完,徐步走去。

曹玉喜得拍着手跳着脚,连叫:“大师爷爷真好!”其余三人也个个眉飞­色­舞,满怀欢喜。

江剑臣却是悲感交集,已流下泪来。听掌门师兄之言,他已原谅了自己的过错,允准自己重列门墙。回想起幼小时大师兄抚养自己的情景犹历历在目,传艺时的辛勤教诲,如在昨日。特别是大师兄入密云别宫,中了侯国英剧毒时的失望眼神,二师兄被自己断去一臂,鲜血淋漓的惨相,怎能不叫他思潮起伏,悲愤难已。

武凤楼率两弟一徒重新拜见三师叔,江剑臣才勉强抑止住汹涌翻滚的思潮。他知道传授移形换位只不过是大师兄的借口离开之词,但还是认真他讲解了秘诀和要领,并辅以亲身示范和分别指点。四人武功原很高超,经此一点,皆受教益不浅。

众人坐下休息时,李鸣谈起刚才侯国英前来之事。小神童曹玉道:“三师爷爷,你和侯国英在一起,她少­干­了不少坏事。可你为什么又走了,让她急得象发疯似的到处找你?”

武凤楼、李鸣等虽觉小神童问得有点唐突,但也很想知道其中真相,便也频频相催道:“是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江剑臣这才简略地把奉掌门之命,在玉泉山阻止侯国英作乱之后的事情讲了一遍。

那天,江剑臣出了山村。侯国英欣喜之下,命荣儿撤去三千铁甲,和江剑臣并辔离开了玉泉山,只带荣儿一人,三匹马向密云方向奔去,江剑臣知她怕自己不愿再入青阳宫,才去了密云,一颗坚冷如铁的心也不禁为她对自己的一片痴情颤动了一下。

刚刚过了京城,后面一匹马飞驰而来,大呼:“小爷,请留步!”

女魔王一勒丝缰,那人已飞身落在她的马前,身手轻灵,宛如飞鸟。江剑臣一看,原来是魏忠贤麾下二客中的风流剑客晏日华,知他是女魔王的心腹!勒马傍在侯国英的身畔,冷眼旁观。

就听晏日华急急禀道:“几日来,老爷子为信王出关在即,心情很坏。倘若小爷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样突然离开,非气昏了不可。”

女魔王侯国英双眉微皱,秀目含威,看样子就要发火。

晏日华连忙单膝着地,苦苦求道:“小爷,你就听我这一回吧!”

女魔王脸上的神­色­和缓了下来,沉声斥道:“晏日华,要不是念你忠心效力,我岂能让你说这么多的废话,耽误了我的行程。起来上马,连你也随我同去密云。”

说罢,一抖丝疆,想从晏日华身边擦过。晏日华不光还是跪地不起,反而一伸右手抓住了侯国英的马嚼环,女魔王气得玉面一寒,骂了声:“该死的匹夫,着打!”

玉腕一挥,手中马鞭已劈头抽去,晏日华当然不敢闪躲,一鞭下去,就把他后背的衣衫划裂,一道血口子也渗出了鲜血,晏日华仍是扯住不放,以哀求的眼神乞望着盛怒的侯国英。

女魔王一声不响地把马鞭重又一抖,一根藤条鞭子已抖得笔直,分明是贯上了真力。

晏日华知劝止不住,顾命要紧,右手一松,一个跟头翻了出去,女魔王并不真要伤他,见他已识相松手,樱­唇­微启,轻轻吐出一个“走”字,三匹马已飞卷而去。

晏日华刚刚站起,他的至交好友潇湘剑客韩月笙也跟踪追到,一见此情,不由得愣住了。

潇湘剑客韩月笙叹道:“私自来阻,难怪你挨了小爷一鞭,我可是奉了老爷子的口谕,来请小爷立即回宫,有绝密事情相商。”

晏日华叹了一口气说:“别碰钉子了,回去再说吧。”二人刚想上马,魏占魁已带着四名侍卫迅如飘风地赶到。一见二人就气急败坏地埋怨道:“你二人太无用了!上马,随我追。我奉了老爷子的手谕,看她还能狂上天去!”

魏占魁一行七骑没追多远,就赶上了三人。皆因侯国英贪图和江剑臣说话,坐下马就慢了下来。魏占魁早已醋海翻波,恨侯国英入骨。

原来,见江剑臣一走,他反而幸灾乐祸,暗地窃喜,只是不敢轻触侯国英之怒。

只说待侯国英心情好转,再近芳泽。哪里料到这个小白脸又回到了侯国英的身边。

这小子也是死星照命,他一直错误地认为,要不是有了这个小白脸水川,侯国英是非他莫属。因此,恨不得把江剑臣立毙掌下。

他脸­色­一青,从背后抽出蛇骨鞭来,扫了一眼手下的四个侍卫,闷喝了一声“上”。话未落音,五条人影迅即挥舞着一鞭四刀罩上了钻天鹞子江剑臣。

江剑臣是何等功力!在马上身躯微晃,轻轻巧巧地穿行而出,并顺手夺去了四个侍卫的钢刀,一个鹞子翻身,又坐上了马背。吓得四个侍卫亡命丧胆,连连后退。

侯国英马未停蹄,沉声骂道:“魏占魁,你竟敢大胆行凶?真是找死。”

魏占魁是个胆小怕死的无赖,慑于侯国英眼­射­煞光,有心求饶,又气不过江剑臣在旁,硬充好汉道:“九千岁有谕,命侯大人速返青阳宫,你最好还是别违抗的好!”

女魔王一声冷笑:“贼子找死!你要是转头就跑,我也许会留些香火人情,饶你一条狗命。可你不光不跑,反而以手谕压我。如果饶你不死,我侯国英何以服人?”

说罢,右手举鞭,陡然贯足了内力,一招“乌龙绕柱”,正好环住魏占魁的脖项。往回一扯,左掌拍出,端端正正地印在魏占魁的玄机|­茓­上。然后,马鞭轻挥,魏占魁摔落地上,嘴中已喷出血来,眼看是不能活了。

侯国英用马鞭一指那四个侍卫,冷冷说道:“抬他回去,据实向老爷子禀报。”

回头对江剑臣幽然一笑,轻吐一声“走”,二人才又联辔去往密云。晏日华和韩月笙也挥鞭纵马,跟了下来。

来到密云之后,侯国英足不出户,刻意相随,活象一个温顺贤淑的少­妇­。江剑臣毕竟是风华正茂的血­肉­之躯,而且是一个最重感情的血­性­男儿,对侯国英如痴如狂、如漆似胶的一往深情,岂能无动于衷?更加上有意绊住女魔王的手脚,所以,一连三天,二人过得非常愉快。

第四天,侯国英象新婚妻子一样伺候江剑臣吃完了早饭,两只秀目中却隐闪着泪光,对江剑臣说道:“为了你,我已多次触犯了我的义父。这一次,还杀了他的族侄。我清楚地知道,他所以一再对我容忍,是因为非得有我,他的宝座才坐得牢靠。他要是知道我有和你天涯海角去相厮守之念,平素再疼我爱我,也绝不会饶了我。青阳宫的全部人手你都知道,可并不知道细情,除去夏侯双杰以外,二客、三僧、四煞、五鬼、八魔,都是我的麾下,也都对我很为忠心。特别是秦岭四煞,更为可靠。六怪、七凶都是义父的心腹死党,平素我连见都不能轻易见到。这十三人是他的十三太保,都被他委作供奉,总供奉郭云璞老­奸­巨滑,既不偏向他,也不偏向我。我过惯了豪华生活,很难适应山居清苦。还有咱们的儿女,我怎么能忍心让他们吃苦受罪?所以,我得有一段时间经营咱们的窝巢。今儿我得去青阳宫一趟。别看义父气得要死,只要我一回去,就一天云雾皆消了。求求你,陪我去一趟好吗?

说罢,怕江剑臣不高兴,又赔着笑脸道:“你要真不想去青阳宫,就到我姆妈那里好了,她老人家可是你的岳母呀。求你陪我去一趟吧,我的好人。”

说完,还别别扭扭地福了一福。要知道,女魔王自少男装,一切举止行动都和男人一模一样。她这一学女人的万福,哪里能学得象,可越是这样,越显得侯国英的低声下气,连她的心腹侍婢荣儿,也面现愠­色­,忿忿不平起来。

江剑臣不忍再拂,默默地点了一下头,算是答应了。侯国英早已高兴得一迭连声地喊叫荣儿,伺候江剑臣更衣。江剑臣还是一袭青衫,束发光头。荣儿说破了嘴皮,他也不再改变一下装束。荣儿无奈,转头又去伺候主人。

在她给女魔王梳理长发时,噘着嘴气道:“小爷的心就是一团火,我看还是暖不热人家那颗冰冷的心。你看,去见丈母娘,连件衣服都不愿换。连我都替小爷生气,他也太委屈你了。”

不料,女魔王却正­色­说道:“荣儿,你错了。剑臣是人中之龙凤,人品武功皆属天下第一流,而且二十七岁不近女­色­,却让我抓到手里,不委屈点行吗?我还怕委屈了他呢!听说连华山派的李文莲也几次向他纠缠,他却一眼不睬。女屠户可是想委屈,也无福委屈呀!记住,再说这样的话,我可不要你啦。”

二人进京后,把江剑臣安置在圣泉宫内,侯国英自去青阳宫去见义父魏忠贤。

也是该着有事,当天下午,郡主魏银屏假借问候圣泉夫人,叫兰儿偷偷地交给了江剑臣一封密柬。江剑臣拆开一看,差点急出一身冷汗。

原来上面写道:秦岭一豹许啸虹隐居十年,最近偕孙子羽一同出关,恐于凤楼、李鸣不利。江剑臣看罢字柬,哪里还能在圣泉宫住得下去?乘侯国英不在,偷偷出宫,相机救护去了。以致女魔王失魂落魄似地到处追寻,她如疯似狂地做尽了坏事,在山海关外和翠袖招魂相会,导演了一出杀人栽赃,盗宫陷害的闹剧。

众人闻知了一切内情,都觉得事情越发棘手了。正在发愁,又听江剑臣说道:“从夏侯双杰突然返回,我觉察出那个长相和鸣儿相似之人可能来自西方,可向西边方向先去查找,越快越好。”

缺德十八手李鸣对江剑臣之命是不敢打折扣的,虽觉西向查探不易,还是和武凤楼三人领命连夜赶去,留下凌云一人,以作各方的联络。

第二天早上,武凤楼一行三人就到了归德府,李鸣等觉得此处绝不是主凶安窑之处,遂避开大路。专拣偏僻路径向开封府奔去。

三人脚程是何等迅速?夕阳西下时,已进了这座宋代的兵马皇城东京汴梁。

落店之后,武凤楼知李鸣心情不好,怕他急坏了身子,就提出逛逛大相国寺。

李鸣当然明白大哥的用心,不忍拂其好意,三人带了些散碎银子,向大相国寺走去。

开封的大相国寺,最早建于北魏,建筑相当宏大,而且三教九流,戏园书场,酒馆店铺,应有尽有。

三人转了一会,丝毫没发现什么异样岔眼之人,依着李鸣就想回去。小神童曹玉是出了名的机灵鬼,知师父是想为李三叔解烦,故意说道:“现在,好戏刚刚开场。我从小跟爷爷隐居山林,不怕叔笑话,还真没有看过一回呢。好三叔,让我开开眼吧!”

李鸣无­精­打采地说:“算了吧,京城内有的是戏园子,以后有你听的。”

武凤楼也觉曹玉有点儿胡闹,便没说什么。三人信步走着,小神童是双眼乱瞅,有意拖延时间。猛然看见一个书场门前围着一大群人观看,他只求能引起李鸣的一点兴趣,怕二人阻拦,就几步抢了过去,挤入人群。

只见书场门外悬着一块牌子,上面新贴了一张特大的海报:本场特聘老艺人吴不知演讲新编评书《李鸣巧骂多尔衮》。

曹玉看罢,不由一愣。心想:这是什么评书?我三叔竟成了评书中的人物了!

还没有等他喊叫,武凤楼和李鸣也凑了过来。

李鸣苦笑一下说:“这可不能不听一听了,看看他能瞎扯些什么。”曹玉忙领二人进了书场,选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老艺人吴不知还没有出场,场子里已坐满了听书的人,而且是男女老幼俱全,场内听众议论不休。

有人说:“吴老先生听说信王出关,大挫清人,心里一激动,亲雇了三匹脚力连天加夜赶去探听,又连天加夜赶了回来,根据真人真事编了这一段新书,为的是一振大明国威。”

这个人正说得起劲,突然有人高叫一声:“看!吴老先生出场了。”

武凤楼、李鸣、曹玉三人向台上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瘦长、面容清瘦、直鼻方口、斯文儒雅、五旬上下的老者,缓缓地坐在了案子后边,整理了一下扇子、醒木。

茶房送上一壶热茶和一个红瓷茶杯。

吴老先生倒了一杯,呷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谈吐文雅地开了场:“各位听众,信王出关会猎,力挫满清十万雄师!两江按察使的公子李鸣,巧骂满洲亲王多尔衮,各州府县都早已接到了八百里加急邸报,举国风闻!恐怕不详,敝人又亲自去了一趟京城,如今已编评书一段,请听我慢慢说来。”

那吴不知老先生说完了这一段开场白之后,醒木一拍,手执纸扇,抑扬顿挫,喝断疾迟。

该快的快而不乱,该慢的慢而不断,吐字清晰,声音朗朗地演说起来。难得的是所说事迹和会猎时的真实情况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出入。

特别是对李鸣穿着、长相、神态、口气,说得更是如见其人,如闻其声。一段书说完,群情振奋,赞声四起,所有听众都鼓起掌来,经久不息。除去李鸣,连武凤楼和曹玉师徒二人也忍不住拍起了手掌。

掌声一落,茶房拿起了一个小小的箩筐,就要逐个收钱。突然从正座中间站起了一个身披紫­色­斗篷的俏丽少女,脆声说道:“不用挨个收钱,这段书我一人包了。”说罢,抖手一锭十两白银向箩筐内抛去。抛的是那样慷慨,那样准稳。李鸣猛然一怔,两眼不由得向那个婷婷玉立的少女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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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仰慕英雄 恶贼冒名承错爱 缉捕钦犯 胡眉反正获真凶

李鸣向那个慷慨挥掷十两纹银包了吴不知老先生一个书段的少女望去,只能看见她墨发如云,披着紫­色­斗篷的窈窕背影,却未能看清面庞。

就听那女子说道:“吴先生,不是我自充豪富,出钱包场。小女子别有隐情不好明言,我包场只是为了节省时间。我还有个请求,想麻烦老先生把这段书再演说一遍。”

武凤楼一听,也觉得事出意外,这个少女纵然是爱国心盛,也不需要连听两遍呀!转脸一看李鸣,见他正二目凝神,默想着什么,便不去打扰,又举目向台上望去。

老艺人吴不知刚想说话,那被紫­色­斗篷的少女又抢先说道:“我不会叫老先生白说。说完后,我奉送白银二十两作为酬谢。”

场内听众一听,静默了一会之后,突然雷鸣般地鼓起掌来。吴不知顿时神情奋然,抱拳拱手,慷慨陈词:“幸逢知音,我吴某就奉敬一场吧。”说罢,更加绘声绘­色­、淋漓尽致地把“李鸣巧骂多尔衮”又演说了一遍。

这一段书刚演完,那个收钱的茶房满含笑容地对身被紫­色­斗篷的少女说:“小姐,你要不要再听一遍?回府去好说给亲人们听听。”

这茶房也许是为了好奇,或者是说个笑话。不料,那个少女这一回举动更使全场人惊异不已。她竟然一下子取出两封银子抛给那个茶房说:“这一共是六十两银子。除去第二遍二十两,下余的四十两,我真想辛苦吴老先生再讲一遍,我就能一字不差地晓给亲人听了。”

紫衣女子话音没落,已被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淹没了。吴老先生激动得泪水盈眶,他竟然脱去长衫,使出全身解数,更生动、更­精­彩、更动情、更传神地又讲了一遍。

听众们呼叫喝彩,投烟掷糖,议论纷纷,神采飞扬,场内象开了锅一样。而那个披紫­色­斗篷的少女却悄悄地站了起来,转身向场外走去。

缺德十八手李鸣低呼一声:“大哥,追上去,和她朝朝相。”

三人挤出书场,武凤楼还没有想好接近那少女的办法,李鸣已横里一切,正好出现在少女的面前。

李鸣顿觉眼前一亮,只见她一张鹅蛋形的俏脸宛若粉妆玉琢,春山含黛,秋水宜人,樱­唇­微绽,玉齿如银。润若凝脂的两腮上嵌着两个浅浅的酒窝儿,更衬出她的秀慧机敏,光彩夺人。紫­色­斗篷里面穿着一身可体的红­色­衫裤,浑似一栋玲珑剔透的红珊瑚,光洁耀眼,婀娜娉婷,一照面给人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氛。

李鸣Сhā身进去,只是为了想弄清她为何对这段新近发生的国家大事如此关心。哪知他和这个红衣少女一对面,那女子陡然惊喜,娇嗔满脸,紧走几步贴在李鸣面前,低声埋怨道:“你怎么这样不听话!给你说今儿天气寒冷,不叫你出来,你还是出来了。你就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外出,也不该把我新给你做的衣服脱下来,又换上了原来的旧衣。亏你说身体不好,再冻出病来,又累得人家为你­操­心。”

红衣少女一面埋怨,一面脱下自己的紫­色­斗篷,硬给李鸣披在身上。

这突然发生的一切,不止站在身前的李鸣听得真真切切,就是跟着赶来的武凤楼和小神童曹玉师徒二人,也看得清清楚楚。二人心中一动,再看李鸣,只见缺德十八手两只眼睛异彩闪亮,好象陡然明白了什么似的。

还真叫武凤楼和曹玉看准了,李鸣不光两眼一亮,心中也狂跳了一下。线索出现了!而且出现得这么突然,这么奇特,这么出乎意料之外!一个大胆的念头浮上了李鸣的脑际。当下,一声不响地听凭那红衣少女的摆布。

红衣少女喃喃絮叨道:“我知道你是宦门公子,在武林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哪能把我们父女的这一点道行瞧在眼里?可是在豫东一带,狮王父女好歹也有点微名,你也太委屈我了。”

李鸣听了红衣少女的一番话,不由得大吃一惊,心中走马灯似地转起了无数念头。

开始,他见这红衣少女一连三次挥出巨金要听巧骂多尔衮的故事,心中只是好奇,想认识一下这个巾帼知己,相见之后,见她对自己这么亲密无间,这么体贴入微,这么情深意挚,知道这必然和那个假冒自己的人有关。有了这条线索,他哪能不追踪寻迹?

可是一听她自我表白是狮王之女,李鸣才知道事情闹大了。因为他知道开封城东有一个叫风雷堡的地方,堡主姓雷名震,外号人称狮王。出身于八卦门,是现八卦门掌门人俞允中的师兄,因自知­性­如烈火,处事偏激,才把掌门之位让给了师弟。他只有一个女儿,名叫雷红英,武艺超群,喜穿红­色­,江湖人称红蔷薇,是女侠一字慧剑洪雪的心爱徒弟。

雷震家资豪富,素­性­慷慨,急公好义,颇有声望,师兄弟二人皆和先天无极派掌门人萧剑秋交谊甚厚。有这种种关系,事情就太不等闲了。李鸣怕雷红英听出口音不对,故意哑声说道:“我既不敢小看有狮王称号的雷大伯,更不敢小看当代侠女红蔷薇呀。”

红蔷薇一见李鸣赔小心,好象非常高兴。但又马上情急地埋怨道:“说你不听话,你还有理。看,冻到了不是?连嗓子都有些哑了。快回家熬点姜汤喝去。”说完,拉着李鸣就往大相国寺外边走去。

出了大相国寺,一个红衣俏婢牵着两匹高大的胭脂马迎了上来,一眼看见李鸣,也颇觉意外地含笑招呼道:“姑爷不是有病吗?怎么又追着来了!”说完,还瞟了一眼自家小姐,那意思是:看,姑爷多关心你呀。

李鸣的心越发下沉了,假意把脸­色­一正,借机扭过头去,只见武凤楼和曹玉二人也向他投来了要他小心从事的目光。

红蔷薇和女婢合乘一骑,把另一匹马留给了李鸣,向城东郊外驰去。

马是良驹,骑手又都是武林好手,一纵辔间,已到了风雷堡门前。

李鸣一看,嗬,好大的一座庄园。周围一圈石墙高约丈余,树木森森,庭院重重,雕梁画栋,叠脊拱桅,很有一股子巨富大豪的气派。三人下马后,马匹早有下人接了过去。

红衣女婢在前引路,李鸣和雷红英并肩相随。来到大厅阶下,李鸣仰目一看,只见上面横着一块大匾,上写“急公好义”四个金­色­大字。从这块大匾上,就足以知道堡主雷震的为人了。

雷红英和李鸣上了台阶,厅内一个五短身材、狮面短髯的威猛老人早已大笑说道:“红儿,快快坐下,告诉老父,吴老先生的演讲­精­彩吗?我正等着听你晓说呢。”

说完,看了李鸣一眼,不禁诧讶地说,“贤婿刚刚和我闲谈一阵,怎么出去得这么快这么巧,竟然和红儿一块回来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慈祥地端详着雷红英和李鸣二人。

李鸣心头一阵子难过,知道自己只要把事情一揭穿,风雷堡马上就将被一种愁云惨雾笼罩起来。但事情已摆在面前,不揭穿反而更糟。

忙撇开雷红英,抢步上前,深施大礼,口称:“伯父在上,先天无极派门下弟子李鸣给你老人家磕头。”

没容他站起,狮王雷震已诧异地问道:“贤婿赶快请起。你今日怎么突然对老夫改变了称呼?”

李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站起身来,急急说道:“老伯父,我对你老人家是第一次拜见,也是第一次称呼,这‘改变’二字从何说起?”他急得眼都睁大了。

狮王雷震面­色­一变,猛然站起。还没有容他出声,红蔷薇雷红英已颤声叫道:“鸣弟,你是知书懂礼的人,怎么能这样对待老人?”

李鸣怕恶人走脱,急于自白,哪敢再迟疑?他微微一偏身形,双手一拱,很有礼貌地说道:“雷老伯,雷姐姐,你们父女都是今天才和我第一次见面。这事情颇为复杂,一言难尽。晚辈今天来此,也是为弄清真相而来。”

他向来是一事当前,就能马上衡量出轻重。如今的事情太大了,他急于点破正题,所以马上抓住时机,就以最快的速度和最简捷的语言,述说了事情的经过。饶是李鸣口齿灵便,狮王父女也象似用尽了耐心才憋着气听他说完。

雷红英身子一软,昏倒在女婢身上。狮王雷震一声低吼,一张太师椅已擎不住他巨大的压力,喀嚓一声,散塌下来。老狮王圆睁巨目,蒲扇般的一只大手已向李鸣肩头抓来。李鸣却一改往日的刁钻习­性­,身形轻闪,用移形换位身法避出三尺,口中急呼:“老伯住手!拿恶人要紧。”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堡丁飞跑而入,报道:“禀堡主,先天无极派门下武凤楼率徒曹玉前来拜见。”

李鸣乘机说道:“雷老伯,事情比你老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快让我大哥武凤楼进来,逮捕那冒充我的恶贼。否则,可真来不及了。”

红蔷薇雷红英由于掠怒过甚,玉面苍白,娇躯抖颤,哇地一声,樱口中已喷出一口血来。

但见她莲足猛顿,飞也似地向大厅外面狂奔而去。

李鸣身形一晃,刚想尾追而出,去护卫红蔷薇,狮王雷震一声怒吼:“你敢向后面走一步,老夫撕碎了你!”嘴里说着,手中还是连连出招。

李鸣怎么能和他厮拼?只得一味闪避。看样子,狮王是决心拿下李鸣弄清情况,进攻招数既狠又猛。要不是李鸣新近跟记名师父江剑臣重新练了移形换位轻功,还真不好应付呢。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突然一对中年男女在前,武凤楼一人在后,从大门外急急走入。李鸣乘机一个“金鲤倒穿波”退出大厅,口中急呼:“大哥,速速下手拿人。”随着话音,他已点足纵起,飞奔内宅。

他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对房屋格局和闺阁处所自然一眼立辨,一溜轻烟扑到红蔷薇雷红英的闺房。只见房门虚掩,悄无一人。李鸣炸开当顶,飞上一股子冷气——知道红蔷薇已被那恶贼劫走,更加心急如焚!

就在李鸣一怔之际,那对中年男女和雷震、武凤楼等人也尾追赶到。狮王一到,首先怪叫着骂了起来:“你安的什么心?喊着拿贼,却守着门不进。”

说着,脚一点地,已扑房门。李鸣横身急阻,连呼:“前辈不可!”那对中年男女也大叫:“大哥且慢!”

雷震疼女心切,哪里能听得进去?巨掌一挥,推退了李鸣,同时右脚已经踢开了门户。

猛见火光一闪,巨响如雷。身后四人只有李鸣离狮王最近,他右脚生根,左脚翻起,一个“扁踩卧牛”,把狮王踢得避开了正面,一股子灼人的热浪从房内激喷而出,屋里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雷震连气加急,昏倒在地。下人们也都赶到,一面七手八脚地抢救主人,一面忙着进屋寻人。屋中只发现二婢死尸,雷红英却踪迹不见。

武凤楼这才有机会把那一对中年男女引见给了李鸣。原来那对中年男女本是八卦门掌门人北方大侠俞允中和妻子一字慧剑洪雪。李鸣上前拜见。

这时,狮王雷震也苏醒过来,俞允中忙上前搀扶着师兄,凄然说道:“凤楼贤侄已把一切详情告诉了小弟,那恶贼确系冒充,英儿又被他劫走,应立即缉查追捕。师兄不要悲伤,他绝对逃不出我们的手去。”说罢,就要同洪雪一起去追。

李鸣冲武凤楼一使眼­色­,武凤楼已知其意,他先伸手拦住俞允中夫妻,然后正­色­对狮王说道:“雷大伯,鸣弟随令爱进堡时,我已密令小徒曹玉去堡后暗守,相信他这时已跟上了恶贼的踪迹。盲目追赶,岂非大海捞针?小侄想知道,雷大伯是怎么把令爱许配给这个恶贼的?只有弄清楚了来龙去脉,才好追踪拿贼。”

俞允中夫妻一听,心中佩服武凤楼年轻果断,虑事周全,也催着师兄把事情经过讲给大家听听。狮王雷震也冷静了下来,首先请四人重回大厅。他从大厅东窗下的桌子上取出了一封书信,默默地交到武凤楼手中。

武凤楼接过,和李鸣一同观看,只见封皮上写:专呈风雷堡雷堡主收启。

下面没有署名,只写着“内详”两字。武凤楼抽出信笺,只见信上写着:小徒李鸣,现年十七岁,出身按察使门第,武功亦学有小成。特命趋拜膝下,不知能中雀选否?希兄见教。专奉,雷震吾兄台前。

下面具名是:愚弟窦力顿首。

武凤楼看罢,不由得大吃一惊。心想:这不是和掌门师伯向青城三豹求婚的事一样吗?

这可怎么是好!

就在武凤楼暗暗作难时,李鸣已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封信绝不是家师所写。俞大叔和家师很熟,当知我师父仅仅粗通文字,平素懒握笔管,更加讨厌繁文酸字,怎么能写得出这样的信来?”

狮王雷震果然­性­情暴烈无比,听李鸣这么一说,又怒声骂道:“光凭你小子这一声‘怎么能写得出’,窦矮子就能脱掉­干­系吗?可怜我的红儿平素最仰慕英雄人物,才落得这么一个下场!”骂完,颓然倒在太师椅上,两行老泪竟流了下来。

俞允中虽也心疼红蔷薇,只是情知这事绝不能怪人家李鸣,怎好发作?一字慧剑可就不同了,她对雷红英是爱如亲生,今日出了这么大的惨剧,一个女孩儿家身陷贼子之手,后果岂堪设想!她一个当师父的怎么能放得下?

当下脸罩寒霜冷冷说道:“不管怎么说,无风绝难起浪。不是冲着窦矮子那张老脸,我师兄能许亲吗?如今天塌下来,我得找个人给我顶着。”一字慧剑爱徒情切。竟然软中带硬地发起横来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真不愧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随即昂然站起说:“守着三位前辈和我大哥武凤楼在此,咱就别说远的了。目前。还是计议如何捕贼救人要紧。至于婶娘所说天塌下来找人顶着的话,请诸位前辈放心,事情因我而起,于情于理,自然是由我李鸣一人顶着了。这总行了吧?”

李鸣的这一番话,不光今一字慧剑洪雪一怔,就是雷震和俞允中也无不为之一震,因为在座的人都听出一字慧剑所谓找个人顶着,就是明摆着逼李鸣承认雷家的这头亲事。

需知,宋明两代最重礼教,对女子的贞­操­也看得极重。雷红英即使没和恶贼成婚,这一被劫,难保不失身于恶贼。李鸣一个堂堂江南按察使的公子,能娶一个失身的女子为妻吗?

不料洪雪一逼之下,李鸣竟然一口承担下来,实实大出众人所料。狮王雷震激动之下,反而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忽见小神童曹玉脸­色­苍白,衣衫不整地闯进大厅,只叫了一声“师父”,已栽翻在地。武凤楼心头一惊,急趋两步,双手抱起了曹玉,只见他双目紧闭,气息短促。

急忙撕开衣衫查验,奇怪的是浑身上下并无伤痕。武凤楼这才放下心来,连忙用先天无极真气给他推拿了几下,小神童虽然睁开了双眼,但那疲劳力尽的形象仍浮现在脸上。一字慧剑洪雪慌忙取出了一粒丸药纳人曹玉的嘴中,由李鸣用开水给他送下肚去。

尽管这样,还是过了好大一会,小神童才挣脱了师父的怀抱,愧然禀道:“玉儿无能,到底让这恶贼走脱了。”接着,他简明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他奉师父之命,隐身堡后堵截。工夫不大,果然见有一个和李鸣长相十分相似的人,肋下挟了一人幽灵似地窜了出来。他心中一动,没有惊动贼人,悄没声息地尾随下去。别看他年纪不大,可自幼家学浑厚,又受了武凤楼、白剑飞、江剑臣等人的指点,功夫突飞猛进,远非昔比,始终是紧紧追踪着贼人。

随了好几里路,前边突然出现了一片树林。小神童曹玉心中一急,怕恶贼穿林而遁,刚刚取出了一支义父鬼王给他的五鬼钉,打算抖手打出。哪里料到右肩头一紧,被人抓了一个正着。

曹玉陡然一震,情知身落人手?他一错钢牙,右腕一翻,把五鬼钉当作匕首使用,往来人小腹扎去。同时,左手直扣那人的寸关脉门。

就听一个­阴­沉的声音说道:“破铁烂铜,也想伤人!”扎向那人小腹的五鬼钉已被人家夺出手去。左手虽然扣住了人家的脉门,可一扣之下,如抓钢铁,暗道一声“不好”,他的身子已被抛了出去。

曹玉半空中一拧腰,趁着下落之势,三支五鬼钉已化成一串寒星激­射­而出。只见那人左手一晃,三支五鬼钉竟被他全部抓人手中。小神童曹玉吓得心头一跳,知对方厉害,调头想跑。

那人身形一晃,拦住了去路,赫然说道:“看你小小年纪,倒有一股子拼劲。我要用你的暗器,结果你的一条小命。”说罢,右手一扬。

曹玉刚想躲闪,猛听那人噫了一声说:“小娃娃,你是恶鬼谷的人?”

小神童曹玉这时才看出,来人的年纪足有五十开外,身材瘦长,一张长马脸紫中透亮。

曹玉见他一面问,一面端详着掌中的四支五鬼钉,知道他认得义父、义母的独门暗器,心神一定,昂然说道:“在下曹玉,是君山恶鬼谷的少主。有种的,你撒马过来。”

长马脸愣了一下,­阴­然笑道:“看你人小鬼大,我有些信不过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嘴中说着,左手已抓了过来。曹玉心头一动,连忙施展新近学会的黄泉鬼影身法,一闪想避。

那人哈哈一笑,那只手爪如影随形地跟着抓来。

曹玉只得拼命躲闪。不料,那人的手爪始终追迫不舍,直把曹玉累得力尽欲倒,那人才哈哈一笑说:“看在两个老鬼的份上,放你一马。”身形一闪,就窜入林中去了。

听了曹玉的叙述,头一个就是北方大侠俞允中说:“这孩子命大!碰着这个煞星还能拣回一条命来。也真亏得有此一险,那恶贼竟然有了线索。”

众人忙问原委。

俞允中道:“放了玉儿的这个煞星,肯定是褚武庆,外号人称子午神抓。褚武庆武功卓绝,为人狠毒,听说他的窝巢就在虎牢关附近褚店子。从他不惜暴露自己掩护恶贼这一行动看来,显然是一路货­色­。我马上连夜赶去,以防他们转移。”

安排好家下人防守,一行六人趁着月­色­,扑奔虎牢关。这地方因当年刘、关、张三英战吕布而出名,如今却是荒凉不堪了。

由于救人心急,初更不到,已来到了褚店子。武凤楼止住了大家,首先向俞允中问道:“俞叔父是一门之长,你老看我们是明着拜山,还是暗中进去?”

北方大侠俞允中还没有答话,狮王雷震已含怒说道:“姓褚的既然不顾同乡之情,帮助外贼毁我风雷堡,哪里还讲什么江湖过节。闯!”他一个“闯”字出口,已宛如一只怒雕凶鹰,飞越而入,众人只好随后跟进。

离中间大宅已近,突然有两人暗中闪出,低声斥道:“什么人擅闯此地?”

狮王雷震哪里忍得下胸中怒气?双手一分,拦阻的两个人已被他击出一丈多远。他狂喊了一声:“褚武庆,滚出来见我!”

蓦然,一声­阴­森的冷笑过后,子午神抓褚武庆已出现在众人面前。狮王雷震一声怒骂:“助纣为虐的老儿,拿命来!”一式“金豹探爪”,朝子午神抓抓去。

褚武庆­阴­然一笑说:“凭你也配班门弄斧?”一式“子午连环抓”,左手以抓对抓,右手拢指成抓贴近前胸。

狮王雷震心头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子午神抓竟会这么厉害?急撤之下虽未受创,可前胸的衣襟已被褚武庆撕了下来。

褚武庆一抓击退狮王雷震,一字慧剑洪雪一字剑一颤,一式“巧女穿针”,已戳向褚武庆的前胸。褚武庆一个“斜身Сhā树”,左手猛拂剑身,右手直抓洪雪的肩井,凌厉迅猛,力劲势疾。

俞允中心悬爱妻,急呼一声:“雪妹后退,我来会他。”他替下了洪雪,以一身八卦游身掌缠斗褚武庆的子午神抓。

正在这时,一个又娇又脆的声音笑道:“堂堂八卦门,竟然师兄妹三人使用车轮战法,真不害臊!”话到人到,月光下,一代女中­淫­魔翠袖招魂阮如绵和铁指穿心郭小亮,已双双闪现出来。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见是他们二人出来,好象于茫茫夜幕中发现了一点星光,知道诬陷自己的人必有多尔衮在内。一使眼神,曹玉扑向了郭小亮,自己缠住了阮如绵。

武凤楼沉声呼道:“俞叔父,你们三人速救雷姑娘要紧,人留下给我。”他不愧是名门正派,等俞允中退了下来,他才闪现在子午神抓褚武庆的面前。

褚武庆不愧是绿林中的巨魁,一见武凤楼的身法和他那神仪内含的气魄,不由一凛,问道:“阁下就是武凤楼?”

武凤楼因为他对自己徒弟曹玉没有赶尽杀绝,不得不留点香火人情,也沉声答道:“不才正是武凤楼。只是你胆大得有点过分了!竟敢窝藏夜入皇宫、刀杀侍卫、盗去御宝、惊吓圣驾的恶贼飞盗。此贼竟然假冒我兄弟李鸣的名字,骗取了雷老前辈的信任,并劫去了他的女儿雷红英。象这种下三烂盗匪,你褚武庆竟然把他视为上宾,岂不有损你子午神抓的名头?”

武凤楼这一番话,虽然说得褚武庆脸­色­一变,但他马上就恢复了常态,并且狞笑说道:“耳闻你仗着杭州灵隐寺的五凤朝阳刀,到处和绿林人物为敌。今天,我倒要量量你的尺寸。”一边说,一边从豹皮囊内取出了两件东西,套在双手之上。

武凤楼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副­精­光闪闪的爪形手套。知道用言语不能使他折服,刚想凭掌法胜他,忽听李鸣叫道:“大哥,对付穷凶极恶之徒,哪有善心可发?亮刀!”

武凤楼也觉得狮王师兄妹三人入内以后,竟然没有了动静,知道非制住子午神抓褚武庆不可,刚想拔出五凤朝阳刀动手厮杀,猛然听得褚武庆的全身骨节嘎吧作响,只觉面前人影一晃,身畔已布起了漫天爪影,招式诡异,爪声嘶嘶。武凤楼心头一凛,脚步轻移,迅即施出了移形换位神功。

这时,李鸣斗阮如绵还可说是势均力敌,小神童曹玉可就太艰难、太吃力了。别看铁指穿心郭小亮已被缺德十八手李鸣用日月五行轮削断了右手两指,可他的一身功力仍在,何况自幼承袭了其父一指神功郭云亮的身教,岂是泛泛之辈。

小神童的两支判官笔虽拼尽了全力,也递不进招去。倒亏他学会了先天无极派的移形换位,才勉强没伤在郭小亮手下。

翠袖招魂此次入关,为了不引人注意,早已改扮成普通少­妇­模样,手中使的武器也变成了一把雁翎刀。一口刀上下翻飞,逼得李鸣连连后退。但是,她要想伤李鸣,又谈何容易!

每逢险招,李鸣的缺德打法以死相拼就使出来了。

两厢里正在杀得难分难解,陡然听得一声­阴­森森的怪笑,声如枭鸟,一条庞大的人影形如鬼魅似地从宅内闪了出来。

皎皎月光下,武凤楼早已看出来人六旬上下,长相酷似­奸­阉的总供奉五毒神砂郭云璞。

不用说,这个老者肯定是铁指穿心郭小亮之父、一指神功郭云亮了。

这个魔头一出现,机灵鬼小神童曹玉也从长相上认了出来,陡地双笔一震,阻得铁指穿心郭小亮一滞,他已乘机一个倒纵,退回到武凤楼一边。

李鸣恨这伙人入骨,见郭云亮一到,知道进去的三人必遭凶险无疑,陡然喝了声:“且住!”吓得阮如绵身形微退。

李鸣乘她一退之机,左手月轮一式“直捣黄龙”,向阮如绵胸前双|­乳­之间推去。仓促之间,阮如绵只得把身躯尽力后移。李鸣早已看准了尺寸,右手日轮抖手而出,砸往阮如绵的下盘。只听得一声惨叫,翠袖招魂的一条右腿已被五行轮生生地砸折。

郭小亮迷恋阮如绵已非一日,如今好不容易借陷害李鸣之机,获得多尔衮的默允,才和她双宿双飞,如愿以偿。一见心爱的娇娃被李鸣砸断一腿,加上断指之仇,他岂能容得?厉吼一声,飞身扑来。一指神功郭云亮出声喝止,哪里还来得及?

郭小亮身在空中,也是一声惨呼,栽倒在阮如绵的身旁,只见他的一条左腿已被缺德十八手抛出的左手月轮给砸断了下来。

原来李鸣有心毁去这一对­淫­徒浪女,折了阮如绵的一条右腿后,知道郭小亮非来抢救不可,胸有成竹地趁郭小亮身在半空,适时地抛出左手月轮。

人轮去势都疾,哪有不砸断之理?

一指神功郭云亮见儿子遭了断腿之灾,急怒攻心。猛见双轮在地,知缺德十八手非拣回不可。遂右肩一引,人已抛开武凤楼向双轮飘去。同时默运功力,一条右臂上的血管宛如灵蛇乱窜,恨不得把缺德十八手李鸣一指毙命。哪知刁钻机诈的李鸣双轮出手不光不拣,反而一个倒纵,也退到了武凤楼的身旁。

这时,武凤楼也和子午神抓褚武庆猛然一分,各退三步。一指神功郭云亮冷冷地扫了子午神抓褚武庆一眼,褚武庆老脸一红,又退了两步。郭云亮嘿嘿一笑说:“就凭你们这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竟然横行江湖,不能不承认你们八字走运。”

缺德十八手李鸣挂念恶贼是否逃走?雷红英是死是活?八卦门师兄妹三人吉凶如何?心急如焚,两眼冒火。但大敌当前,他还能嬉皮笑脸,也学着郭云亮的样子,嘿嘿一笑说道:“常言道,一福压百祸。爷们的八字走运,你老小子就该点子不正了。识相点,认栽伏罪,乖乖地放出凶手,跟李爷我去京城投案,我保险把你的官司往轻处拾掇。胆敢拒捕,你也难逃断腿之灾。”

这小子有心想气恼了郭云亮好收拾他,一张嘴就难听得很。郭云亮是何等人物,一气之后,就冷静了下来。他双掌一拍,只见身后大门一开,八盏气死风纱灯分两边打出。狮王雷震须眉皆张,被人倒剪双臂押了出来,后面紧紧跟着五男一女。武凤楼爷儿三人大吃一惊。

郭云亮扬眉一笑说:“区区八卦门三人,被老夫一合之内伤俩擒一,俞允中、洪雪伤在老夫的一指神功之下,虽然逃走,不死必残。武凤楼,你们三人栽得不冤,连九千岁一向都舍不得动用的六怪兄妹,今天也一齐出马了。”

武凤楼、李鸣、曹玉三人又是一凛,知道那六个男女就是魏阉的心腹死党,向以凶狠毒辣著称边荒的六怪。特别是一见六怪的六样兵器,心中更是一沉。

那六样兵器是:一块浑元牌,一条雀舌枪,一杆透风锥,一对­鸡­爪镰,一双娱蚣钩,一对长短刀,无一不是奇形怪状的凶器。

这时,李鸣可是真慌了神啦!暗埋怨自己的师父江剑臣和义父六阳毒煞战天雷,平时经常碰头,偏偏在这要命的当口,却一个也不出现。

他虽心里慌张,脸上可是一点也没有显露出来,油嘴滑舌地说道:“老小子,你认为带来了六怪,就能要小爷的好看是不?那算你打错了主意吃错了药,论­精­明你小爷我可是天下第一。真要打不过你,俺们老爷仨不会跑吗?别忘了,我可是奉旨拿贼呀。”

武凤楼一听,不由得一气,暗埋怨李鸣口没遮拦,竟然说出这等下三烂的话来,有损先天无极派的声誉。他刚想喝止,猛听郭云亮哈哈大笑,再一次把手一拍。只见灯光掩映下,一个年轻人从门内缓缓走出。

小神童曹玉一看,几乎叫出了声来,就是武凤楼也不由得身子一颤。只有缺德十八手李鸣纹丝不动,沉着地观望着来人。

但见那人五短身材,腰Сhā双轮,不光长相、穿着打扮和李鸣一模一样,就连走路的姿势也和李鸣一般无二。倘若两人站在一起,还真分不出个真假来。

真凶正点一露面,武凤楼的右手已搭上了五凤朝阳刀的刀把。郭云亮放声狂笑,说道:“缺德鬼李鸣,你敢一跑了之吗?你奉旨缉捕的正点就在你的面前,我不信你敢甘犯抗旨不遵的弥天大罪。”

这老小子也真够毒的,怕八比三的局面吓跑了李鸣,不能杀之解恨,故意把真凶叫了出来,以悬­肉­引乌鸦的办法吸引住三人,以达到一举消灭的目的。

就在这时,一条淡淡的身影宛如一缕轻烟,也是从大门之内一闪而出,在他掠过狮王雷震的身旁时,顺手捏断了他的绑绳。缺德十八手李鸣眼尖,早已看出是师父江剑臣的身影,他欢呼一声“师父”,钻天鹞子江剑臣已静如山岳地现身在三人面前。他的肋下还挟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女,不用说自然是红蔷薇雷红英了。

狮王雷震父女关心,一声悲叫,窜到江剑臣身边,刚想单膝点地叩谢大恩,江剑臣已微然一笑,嘴里说着“不敢当”,右手一伸,把昏迷不醒的雷红英交给了狮王。

人的名,树的影。五岳三鸟中的杰出人物江剑臣一亮相,别看对方有凶狠的六怪、一指、一抓,加上那冒充李鸣的年轻人共计九人之多!也都不由得身心一颤。

江剑臣仍是一袭青衫,俨然象一个潇洒飘逸的文弱秀士。可那一副震慑人心的威仪,却使对面的九个凶魔都不肯首先出手。江剑臣扫了众人一眼,沉静地说道:“郭云亮,你也是武林中的有名人物,平时并无大恶,只是养子不教,难逃教子不严之过。何苦陷入这万劫不复的苦海?你要想回头是岸,赶快带你的儿子走开,江某绝对不为己甚。”

一指神功郭云亮被说得心中一动。不过,一眼看见自己唯一的儿子郭小亮左边断了一条腿,右边残损双指,脸­色­一变,恨声说道:“江剑臣,你这几句话要是犬子没残以前劝我,我还真能抽身面去。可现在,我非得拿住坏小子李鸣,出这口恶气不可。”

江剑臣冷然一笑,说道:“好!我成全你。鸣儿,过去领教!”

江剑臣这句话一出口,武凤楼和曹玉师徒二人吓了一跳,暗暗埋怨他不该拿李鸣的生死当作儿戏。需知目前的缺德十八手李鸣在魏阉和多尔衮两方面的眼中,分量几乎比五皇子和武凤楼还重。郭云亮可是有名的一指神功,功力比乃兄五毒神砂低不了多少,更何况他一心要报伤子之仇!李鸣这一出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不料,江剑臣的话还没落音,缺德十八手李鸣已挺身而出。一指神功郭云亮被激得面如紫肝,不等李鸣站稳,一式“玄鸟划沙”,向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胸前鸠尾|­茓­戳来。他是怒极出手,一上来就用上了八成功力。

他的指力是何等的厉害!真要让他沾着,李鸣准得衣破肤裂,命在旦夕。哪知李鸣早有准备,左腕一翻,直奔郭云亮的右腕寸关尺,右手拢指成抓,作势向郭云亮的裆下抓去。说来也怪,怒发如狂的郭云亮,竟然缩身而退。

众人一看,原来李鸣的左手里露出一截青光闪闪的丧门钉尖子!这小子情急拼命,又用上了缺德怪招。

没等一指神功郭云亮说话,缺德十八手李鸣已正儿八经地说道:“凭你一指神功,也算老一辈的成名人物,对付一个后生晚辈,竟然抢先下手,真不知害臊!小爷爷我非得把你打成海里蹦不可。”

郭云亮被他说得恼羞成怒,又是一招“手挥五弦”,扫向李鸣的太阳|­茓­。李鸣是出了名的缺德,一来有师父在旁,二来技艺也比以前大进,决心在师父面前扬威,沉着应战。等老魔的指力贯足,劈空划来,才险中求生地用一招移形换位躲过,故意把身形一滞。

一指神功认为他已经把力气使完,心中一喜,第三招“截脉断筋”贯足了十二成功力,指风嘶嘶,宛如电光石火向缺德十八手李鸣的气海|­茓­点来。武凤楼、曹玉被吓得脸­色­骤变,一看过剑臣,他还是静如山岳稳立当场,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

眼看李鸣就要毁在一指神功郭云亮的毒指之下,忽听李鸣一声轻笑,斥道:“缩回你的鳖爪子!”右手一翻,一个其红如火的铁筒子正好迎向郭云亮点来的手指。

郭小亮疾呼一声:“爹,毒雾神针!”郭云亮力道贯足,势难收回。凭他的指力,只要点中南宫烈的毒雾神针,就是李鸣不下绝情,他也难保­性­命。

生死关头,哪里还顾得一切?百忙中右肩一偏,食中二指一屈,疾如飘风的身形,想从李鸣的右侧擦身而过。李鸣身形未动,只是暴喊了一声:“打!”

郭云亮认为李鸣的毒雾神针已打了出来,心中一寒,只得一咬牙,把身子猛然下沉,肚腹一贴地,又一个懒驴打滚,直滚出一丈多远才翻身站起。不仅热汗直流,还沾满了一身泥土,真是狼狈已极。

缺德十八手李鸣慢慢收回铁筒,哈哈大笑说:“老前辈,怎么样?我李鸣一招换三招,就把你打成海里蹦了。”

郭云亮羞愧欲死,怒吼一声:“缺德小子,老子与你拼骨了!”他刚想发威拼命,李鸣已站在了钻天鹞子江剑臣的背后。

江剑臣冠玉似地面庞上浮现出一抹静静的微笑,缓缓说道:“郭兄,冷静点嘛!一气三分迷。凭你这么一号人物,妄动无名,竟然被劣徒逼得乱蹦乱跳,值得吗?我再劝你一次,交出钦犯,咱们各走各路。”

那个冒充李鸣的恶贼,初时有恃无恐,气焰冲天。江剑臣一现身,可把他吓坏了!他一言不发,两眼乱转,想觅机逃窜。但他深知江剑臣的轻功妙绝天下,又举棋不定起来。眼见一指神功郭云亮听了江剑臣的劝说竟然好象有些动摇,他陡生一条驱狼喂虎的毒计,大声喝道:“一切事情都有老子罩着,亮青子,一齐上!”他身躯一拧,双臂翻处,一对日月五行轮已亮了出来。

六怪是魏阉的死党,虽然听说江剑臣厉害,可没有亲眼瞧见。练武的人就是有这么一个通病,总认为自己的技艺是武林绝招,天下无敌。被恶贼一煽动,知是不拼不行,首先跃出的三怪是使浑元牌的朱斗,使雀舌枪的牛觉,使透风锥的杨常,暗谐猪头、牛角、羊肠之意。

这三人在六怪排列中,被魏忠贤称为左三怪,又叫三畜。右三怪就是使­鸡­爪镰的郎新、使蜈蚣的苟费,使长短刀的女子胡眉,暗谐狼心、狗肺、狐媚,又称三兽。

三畜一扑而出,不光来势凌厉,配合得也天衣无缝。朱斗的浑元牌带着一股子劲风,宛如一片墨云压顶而下,牛角的雀舌枪抖起碗大的枪花,好似出水蛟龙扎向江剑臣的前心,杨长的一柄透风锥带着哨音,挟着一股子寒风,扫向江剑臣的下盘。

三畜­性­本凶狠残暴,又知江剑臣厉害,一上手就使出了全力,决心把江剑臣毁于一招之下。哪知三样兵器已快沾身,江剑臣还是纹丝不动。

就在雀舌枪尖快要扎实的一刹那,江剑臣发动了,发动得那么轻快,那么灵活,那么省力!只见他左手微翻,正好截住雀舌枪的血档,左肩一引,带着牛觉一齐向左边移动了三尺,头顶上那块浑元牌正好砸在扫向下盘的透风锥上,一声暴晌,不光连牌加锥一齐砸入土中,就是朱斗、杨长二人也翻滚在地。

江剑臣玉面陡寒,想击毙三畜,猛听李鸣喊了一声:“师父!”江剑臣知道李鸣不叫自己杀了三人,但因三畜手段太毒,恶气难消,飘身闪过,三人已全部被点倒在地。

那假冒李鸣的恶贼一见大事不好,颤声叫道:“强存弱亡,拼了!”一分日月五行轮挑上了李鸣。

曹玉取出判官双笔,侍立在狮王父女身侧,谨慎防卫。武凤楼的五凤朝阳刀出鞘,一口刀缠住了子午神抓褚武庆和一指神功郭云亮二人。

三兽见不拼也难走脱,一声怒啸,六件兵器织成了一片大网,向江剑臣罩了下来。

这一次江剑臣可没有托大。因为­鸡­爪镰、蜈蚣钩都是奇形兵器,特别是胡眉的一长一短两把刀上隐隐泛有青光,知是喂有剧毒,岂容轻视。迅即施展移形换位神功,身形一闪,硬从那六件奇形兵器织成的一片光幕中脱身出来。

三兽见自己拼命的一击竟然失效,心头各自一凛。郎新的两肩一紧,已被江剑臣抓住,钻天鹞子冷然一笑道:“冲你这狼心的名字,我也不能让你再行作恶了。”

说着,两手一紧,郎新一声惨呼,双肩琵琶骨已被错开,当啷一声,那对­鸡­爪镰也掉落地上。苟费吓得心胆俱裂,刚想蹿起,整个身子已落在江剑臣之手,照方抓药,也错开了他的双肩琵琶骨。

三兽中的胡眉是一个狡猾如狐而又凶残如狼的人物,她见郎新废了双臂,知江剑臣是正派人物,绝不会对一个女人下这样的毒手。遂蓄足功力,右手握紧双刀,左手暗扣五枚金钱镖,待机而动。

见江剑臣果然奔了苟费,她莲足猛点,暴蹿而起,为了怕有人在后面追击,人在半空左手一扬,五枚金钱镖化成一片寒星,朝身后撒去。同时,半空中一叠腰肢,暴缩落地,朝西北角黑暗方向逸去。

也真难为她,暴起,发镖,落地,再蹿,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贴着西北墙角逃了出来。她汗流狭背,刚刚庆幸自己漏网逃脱,忽觉前面人影晃动。皎皎月光下,只见江剑臣已双手倒背,悠闲地卓立面前。

吓得她亡魂皆冒,扑通一声,跪在江剑臣面前,仰面求道:“奴婢该死!冒犯王爷,请你老人家饶命。”她人本娇艳,如今脸­色­苍白,珠泪满面,更显得楚楚可怜。

江剑臣把背后右手一伸一张,一把东西抛在胡眉面前。她偷眼一看,只见抛在地上的正是自己倒撒出去的五枚金钱镖。不过已不是五枚,而是变成了二十枚,正好每一枚金钱裂为四块。

她不光吓得心头一凉,也对江剑臣的神奇武功佩服得五体投地,垂泪求道:“我们师兄妹六人虽名为六怪,也并无太大的恶迹。特别这几年,被九千岁另给住处,更不得与外人接触。如能蒙三爷开恩,饶我们不死,愿永为奴仆,侍候三爷。”说罢,又连连叩头。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于一个苦苦求饶的女子?

江剑臣脸­色­一缓,一言不发,转身走去。他怕李鸣拿不了那个恶贼,岂不误了大事?谁知他转身一走,胡眉擦了一把眼泪,一抬莲足,踢飞了那一把碎了的金钱镖,紧紧跟在了江剑臣的身后。

江剑臣猛然止住,回头喝道:“饶了你不死,你怎么还不逃命?”

胡眉悄然答道:“你是主人,我是你的奴婢。不跟着你,我上哪去?”

江剑臣顿足气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快滚!”说罢,刚想走去。

胡眉身形一闪,已到了江剑臣的面前,含泪带笑道:“主人,你刚才不是已经默许了奴婢的请求吗?奴婢给你带路。”说罢,柳腰一拧,首先向打斗场奔去。

江剑臣不禁苦笑了一下。他自己的罪孽刚得到大师兄的饶恕,哪里敢收这么一些怪物当下人?无奈相随来到打斗当场。

此刻,形势已然大变。第一个就是武凤楼,一口五凤朝阳刀已化成红紫相间的光华,指东奔西,左盘右绕,饶是郭云亮和褚武庆指抓之上都具有神奇的功力,哪里敢和宝刀硬碰?

三人缠斗正烈,不分上下。

缺德十八手李鸣可就不同了。为了拿获恶贼归案,必须留下活口。他的功夫虽有长进,但还未脱二五眼的成份。而那假李鸣的功力不知强胜他多少倍,一对日月五行轮上砸下扫,右推左挂,施展开来,虎虎生风,势猛力沉。要不是李鸣学会了同归于尽的打法,早已毁在对方的五行轮下。尽管这样,还是堪堪落败,危险至极。

江剑臣不由眉头一皱。他秉­性­孤傲,见自己的记名弟子这等不济,焉能不气?虽说有自己在,恶贼绝逃不掉,但自己又不想下手,正在思索如何能使武凤楼脱身出来擒拿恶贼,不料,已被胡眉看出心意。

她名列六怪,可不讲什么手段光明不光明,伸手摸出两枚金钱镖来,正好缺德十八手李鸣被对方的五行轮震得后退一步。那恶贼身形一长,双轮乍分,就想置李鸣于死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胡眉二指一拈,两枚金钱镖电闪而出。

那恶贼做梦也想不到身后有人偷袭,两肩一麻,日月五行轮已脱手掉落。曹玉这孩子是打落水狗的行家,飘身欺近,一对判官笔,一指太阳|­茓­,一顶咽喉。那恶贼身子一抖,已被胡眉倒剪双臂绑了起来。

恶贼一怔,但马上又凶容满面骂道:“贼狐狸,你敢吃里扒外,背叛主人,暗算于我,不怕老爷子屠了你的全家?”

胡眉格格一笑,笑得花枝颤抖,美艳妖媚,娇声说道:“不劳你侯二爷关心!我们师兄妹六人正好是六人六口,都没有家室累赘,我们不过是受他雇佣而已。好则合,不好则散,怎配是我的主人。我们的主人是独步武林的钻天鹞子江三爷!再敢吐臭,姑­奶­­奶­我割了你的舌头。”一顿大骂,骂得恶贼颓然地垂下了头去。

一指神功郭云亮见败局已定,知江剑臣对自己尚没动杀心,一声唿哨,朝子午神抓褚武庆喊道:“咱们走!”话未落音,人已退到一指穿心郭小亮身边,挟起断了腿的儿子飞身逃去。

子午神抓褚武庆可不是傻子,他不会去救­淫­毒出名的阮如绵而遭武凤楼等人的堵截,身形一扭,追踪郭云亮而逃。

众人果然未追。小神童刚想把已被绑好的恶贼扛起,回转风雷堡,红蔷薇雷红英正好醒转,她一咬牙,挣脱了狮王的怀抱,急怒之下,竟以带伤之身摇晃着向那贼奔去,形如疯虎,恨不得撕碎了他,一消心头之恨。

缺德十八手李鸣怕她一怒之下杀了恶贼,自己无法向万岁交差,一飘身挡住了去路,口中叫了一声“雷姑娘”。哪知他不叫还好,一声“雷姑娘”出口,雷红英顿时花容惨变,一错玉齿,纤掌猛翻,朝李鸣的左腮打了过去。

李鸣猝不及防,直被她打得眼冒金星。雷红英一掌打过,人已不支,身躯一歪,被李鸣伸手扶往,她的整个娇驱已倒入李鸣的怀内。

武凤楼心内一急,心想:鸣弟能娶这个可怜的少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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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红颜遭劫 几番冷语试深心 女魔被弃 一腔热肠挽薄情

就在红蔷薇雷红英一气昏迷倒入李鸣怀中时,江剑臣已解开了朱斗、牛觉、苟费、郎新、杨长等五怪的|­茓­道。别看胡眉在六怪中年纪最轻,又是唯一的女人,可一切事情都是她说了算数,隐隐似是六怪的首脑人物。

她是女人,自然对女人的心思看得最透。按理,雷红英倒入李鸣怀中,她应该过去接过来才是,哪料,她却视而不见,自把其他五怪叫到一旁,低声商议了几句,才领着众人一齐跪到江剑臣面前。

江剑臣何尝不知道象六怪这等人物,要是真心归依了自己,不光能把他们改变成好人,而且也有很大的用处。但他现在怎么敢收下他们?他放缓了颜­色­,让六人起来后,婉言说明自己有要事在身,身边绝不能有人跟随,要他们暂时找个地方存身,多积善德,不做坏事。

以后有用他们之处,自会找到他们。

江剑臣原以为这种形如推诿的语言是不能打发走六怪的。不料胡眉竟默默无言地带领五个哥哥重新给江剑臣见了礼,告辞走去。

狮王雷震从李鸣手中接过女儿。李鸣强令褚武庆的下人牵来了两匹快马,一匹驮着点了|­茓­道的恶贼,另一匹由雷红英乘骑。众人回到风雷堡,北方大侠俞允中夫妻脸­色­苍白,迎了出来。

狮王雷震才知道自己的师弟、师妹也是江剑臣所救,对先天无极派自是感恩不尽。因为知道李鸣等人擒获了恶贼急需返京交差,不能久留。女儿的终身之事究竟如何处置,尚无定论。如今受了人家的救命大恩,他反而不好开口了。

江剑臣知狮王是刚强的硬汉,又见雷红英凄苦欲绝,看了李鸣一眼,示意他或长或短,当面表明心迹。别看李鸣平素嘻皮笑脸,刁钻古怪,可在师父的炯炯目光下,他却一扫往日的习­性­,斯文儒雅地来到狮王面前,双膝一屈,口称“岳父”,拜了下去。

李鸣这一当机立断,承认婚事,整个大厅的人无不欣然。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江剑臣,也暗暗点头赞许他心胸广大,敢说敢当。

正在众人暗自庆幸的当儿,红蔷薇雷红英从她师父一字慧剑洪雪身旁缓缓站起,冷然说道:“李公子,你这么勇于承担,是怜悯我呢,还是怕我们父女纠缠于你?你的二老春秋正旺,官居高位,能要我这个结过婚的江湖女子作媳­妇­吗?”

听了女儿这么一问,雷震伸出去的双手又慢慢缩了回来,同时身子也偏向一边,表示不受李鸣的礼拜。

江剑臣心头一震,暗想,李鸣这样委曲求全,已是仁至义尽,你怎么倒端起架子来了?

他的武功虽高到不可思议,但对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他却是相知甚微了。

这时就见李鸣重新把跪的姿势对准了狮王雷震,肃然说道:“红英,你多心了!我既不是怜悯你,也不是怕你们父女纠缠。尽管你曾对恶贼动过真情,可那是冲着我李鸣而发的。你把整个身心,全部热情都交给了李鸣。凭你这份一往深情,我李鸣更复何求呢?至于我的父母,非一般父母可比。他们非常相信自己的儿子,对自己儿子选中了的人,他们是会欣然承认这个媳­妇­的。”

狮王雷震早被李鸣这番出自肺腑的语言打动了,他满眼老泪,一脸笑容,身子一俯,抖颤着双手刚想去搀扶这个乘龙快婿,不料,雷红英却疾呼了一声:“且慢!”

这一次,连狮王雷震也觉得女儿太不懂事了。凭人家一个按察使的贵公子,又是先天无极派的门下,闻名遐迩,前程无量。你还有什么架子可端?但他总归是疼女儿的,所以又把手缩了回来。这样一来,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把目光集聚在了红蔷薇身上。

就听雷红英冷静地说道:“光凭你的话,我怎能轻信?你若是真心要我,不嫌弃我是个再婚的少­妇­……”

她特别把“再婚的少­妇­”这一句话说声高音重,清清朗朗,“如今,我有老父在堂,师父在座,你也有师父在此,咱们现在就拜堂成亲。只有这样,我才相信你的话是真的。”

红蔷薇这番话一出口,不光武凤楼、曹玉二人不满,就连她的父、师等人也觉得太过分了。可是,说这话时的雷红英面­色­沉静,语言低沉,严肃得很,受伤未愈的身躯站得笔直,大家都认为雷红英这种霸王硬上弓的做法准得砸锅。

不料,李鸣却正­色­说道:“你我都是江湖儿女,自应不拘小节。只要岳父点头,俞叔父二老答应,我师父应允,请你站过来,我们这就行成亲大礼。”

红蔷薇雷红英刚才是强忍悲痛,硬着心肠对李鸣一逼再逼,以试深心。可怜她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她又何尝不担心由于自己的无理,致令心上人一气而走呢?但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她再也不敢轻信了。

想不到李鸣能这么爽快,不光对自己相知甚深,情真意切,毫无轻贱之意,而且答应即刻拜堂,倒弄得她手足无措,百感交集,心一慌,竟然哇地一声,哭出了声来。

到底还是一字慧剑洪雪心细,见徒弟一哭,她先朝雷震使了一个眼­色­说道,“恶贼虽然成擒,还不知他的底细。咱们把他弄到一个僻静所在,审问个水落石出才是。”说罢,也不管别人同意不同意,伸手提起恶贼,率先走出了大厅。

众人心照不宣,互相看了一眼,也都相跟着出去了。

缺德十八手等众人走远,故意说道:“喂!都走啦。撇下我一个人,你要再哭,我也走啦。”

说罢,站起身来,故意向厅门走去。红蔷薇雷红英身形一晃,已拦住了李鸣的去路。两腮虽仍挂着泪痕,可脸­色­已平静下来。

李鸣这才走上两步,贴近到她的身边,肃容说道:“红英,别再多心了!冲着你对舌战多尔衮那么热心,我李鸣早有红粉知己之感。何况,你心目中嫁的也是我李鸣。别说你没有和那恶贼成亲,就是真的成了亲,我也绝不会嫌弃你。”

红蔷薇身躯一颤冲口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和那恶贼并未成亲?”

李鸣哈哈一笑说:“你太小看我李鸣了!风雷堡里里外外没见贴有一张喜字,你能和他拜了堂?笑话!”

红蔷蔽粉面一红,幽幽叹道:“你真机灵得可怕!看起来,我这一辈子受你的气是铁定了。”嘴里说着,脸上已放出了欣喜的光辉,不是刚才凄楚欲绝的模样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携起了她的纤手,说道:“红英,话已说明,咱快去看看审问得怎么样了。”

二人刚想携手外出,厅外已走进一群人来,头一个就是狮王雷震。红蔷薇粉面一红,迅速地把手抽了出去。

老少群雄重新见礼落座。雷震是有名的直­性­人,一见事情解决得这样圆满,非常高兴,连连呼唤下人们准备酒席款待大家。江剑臣心里再急,可这桌酒席还是非吃不可。

喝茶闲谈之中,李鸣已从曹玉嘴里得知恶贼名叫侯玉堂,江湖人送外号粉面二郎,是昆仑四友中老四侯振坤的次子。原来,昆仑四友是:老大夏侯振峰,老二石振山,老三戚振乾,老四侯振坤。老二石振山早年出家,就是灵隐寺的瑞雪方丈,所以在女魔王威逼灵隐三僧的时候,夏侯双杰曾惊呼“你是石师……”底下一个“叔”字没敢喊出来。现在确知侯玉堂的出现,必和女魔王的心腹死士夏侯双杰有关。

李鸣聪敏过人,知道正点到手不可久留。有女魔王在背后指挥,从开封到京城这漫长的路途中绝不会平静。他不好出口,先朝师父使了个眼­色­,然后又看了武凤楼一眼。

狮王酒兴正浓,频催旧友新亲开怀豪饮。江剑臣虽然心急,但他生­性­孤傲,当然不好说出示弱的话来。武凤楼是个晚辈身分,他也是心急如火,站起身来拱手说道:“雷伯父,晚辈兄弟钦命在身,不敢久留。请伯父传话下来,简单一点,我们也好尽快上路。”

狮王雷震以手捋须,哈哈大笑说:“今日老夫大喜临门,又承江三弟救了我们师兄妹三人,不喝个尽兴,老夫哪能依得?”看他这么兴高采烈,武凤楼和李鸣只有苦笑。

这一席酒,直吃到三更时分方才散席。狮王雷震只喝得醉眼朦胧,连老成持重的俞允中也醉得不轻,就是武凤楼、曹玉也已足够九成。

只有江剑臣和李鸣师徒二人尚自清醒,江剑臣是内功深奥,李鸣是有心取巧。正在大家要分头安歇的时候,猛听大厅外一声冷笑,有人傲然说道:“你们是该休息了!”

话未落音,李鸣已头一个来到厅外。淡淡月光下,只见一字并排站着四个老者和一个中年。这时,江剑臣也踱了出来,武凤楼随侍身侧。小神童曹玉挟持着恶贼粉面二郎侯玉堂,也走出大厅。

不用说狮王雷震和俞允中酒醉未醒,连洪雪和雷红英也没有出来,她们是怕出意外,留下来防护醉倒的人。

那中年人一见侯玉堂被擒,恨声说道:“你们先天无极派也太猖狂了!竟然充当官府鹰犬,屠戮武林同道。我与你们绝不能善罢甘休。”说着,巨掌一挥,人已扑了过来。身法沉稳,掌带风声,果然不同凡响。

江剑臣前跨一步,右手扯退李鸣,在手迎了出去,两掌一合,那中年人是挟恨拼命,狠下煞手,江剑臣是仓促应敌,随意一挥。就是那样,中年人已承受不住,低哼一声,连退三步才拿桩站稳。

四老者中站在最下首一个六旬左右的老者,低吼一声就想暴闪而出,被中间一个年纪最大的老者止住了。那老者有七十多岁,须发皆白,身材瘦小­干­枯。他把双手一拱,对江剑臣说道:“看阁下的年纪相貌,肯定是五岳三鸟中的江三侠了。老朽夏侯振峰偕一友两弟特来拜访,求江三侠给我们哥儿四个一个薄脸好吗?”说罢,又是把手一拱。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见四个老者,就知不是善与之辈。果然一通名,正是昆仑派掌门夏侯振峰,即夏侯耀武和夏侯扬威的亲叔,武林中素有“一掌断魂”之称。那两个高大老者,肯定是昆仑派有名的乾坤双掌——乾掌戚振乾与坤掌侯振坤了。就是不知上首背Сhā宝剑的老者是谁。

心中一凛,刚想答话,江剑臣已前跨一步,向四人沉静地说道:“不错,我是江剑臣。想不到昆仑派的朋友手眼真大,竟然能把追魂剑沙万里请出山来。看样子。我江剑臣今天是四面楚歌了。”

江剑臣以二十多岁的年龄,面对四个二十年前就名震江湖的昆仑四友,而且还是以一对四的局面,竟能冷嘲热讽,还真叫四个成了­精­的老江湖面上一红。

可夏侯振峰还是客气地说道:“江三侠,我们都是武林一脉。打开窗户说亮话,我的一个不成材的徒侄落在了你江三侠的手中,我们四人此来是想请你把他放了,我夏侯振峰必当重报,不知江三侠肯赏脸吗?”

江剑臣笑了,他笑得非常好看,也非常纯真,然后平静他说道:“何必舌战­唇­枪呢?只要你们四人胜了我江剑臣,我不想赏脸行吗?”

说到这里,扭头对小神童道,“玉儿,把侯玉堂放在影壁墙根下,不要像看案犯似的,叫昆仑派的朋友心里难过。”

小神童曹玉答应一声,昂头阔步,把侯玉堂抛在墙下,又退回到江敛臣身后。

这么一来,夏侯振峰的老脸可真挂不住了!白眉一张,语音转冷,向三师弟戚振乾、四师弟侯振坤说道:“看起来,江三爷是吃定昆仑派了!你们二人谁先领教?”

没等二人答话,江剑臣已笑着说道:“令师弟二人是出了名的‘乾坤双掌’,只一个人上,江某就无福领教乾坤双掌的威力了,还是一齐上吧!”

江剑臣是诚心折辱这四个老儿,哪能不激起“乾坤双掌”的狂怒?因为江剑臣在他们眼中实在太年轻了!虽说盛名远播,可他们认为是没有碰上他们这样四个高人。

特别是侯振坤父子连心,开始还有点顾及脸面,不好意思二打一,如今见江剑臣给他开了路,巴不得如此,低喝一声:“三哥,攻他两肩。上!”他二人本来练的就是乾坤掌,二十多年来配合得妙到毫巅,罕逢敌手。侯振坤一声“上”,二人已挟着雷霆之势一闪而出,两只巨灵右掌指向江剑臣的双肩,同时二人的左掌也已拢指成爪,蓄势以待。

他们认为,江剑臣武功再好,毕竟年轻功浅,怎么也不敢硬挡他们弟兄二人右掌一击,所以才都拢起了左手五指,单等江剑臣闪身躲避时,二人再双爪齐出,不怕他江剑臣飞上天去。

可是江剑臣连动也未动,稳如山岳,一俟双掌击到,他才漫不经心地抬起双掌迎了上去。

四掌相对,江剑臣纹丝未动,乾坤双掌二人竟然各被震退了一步。直到这时,二人才知传言无虚。

但羞刀难入鞘,哪能不拼?侯振坤大喝一声:“上!”这一次二人都用上了九成功力,一掌正拍,一掌反撞,隐含乾坤­阴­阳之意,奔江剑臣两边软肋击去。

江剑臣一招“平分秋­色­”,又和二人硬对了一掌。

两边夹击,只把江剑臣震得身躯一晃。而乾坤双掌二人却同时斜着抢出去三步。夏侯振峰白眉连掀,脸­色­微变,追魂剑沙万里的脸­色­更加­阴­沉。

侯振坤钢牙一错,厉吼一声:“攻他上下。”连连遭挫,激得乾坤双掌怒愤填膺,这一回,二人是豁出去了。

提足全身的功力,戚振乾掌奔鸠尾大|­茓­,侯振坤反撞掌砸向丹田小腹。别说被他二人打实,只要沾身,江剑臣也得立毙掌下。江剑臣美如冠玉的脸庞陡然一寒,双足微分,身形一抖,一双手掌贯上了先天无极真气,上下推出。

只听啪啪两响,江剑臣变前脚为后脚一退半步,稳立当场。乾坤双掌二人竟被推出七八步远,脸­色­苍白,右肩下垂,看样子是无力再斗了。

昆仑派掌门人夏侯振峰脸­色­大变,对沙万里说,“老三老四不成,你上如何?”

追魂剑沙万里脸如铁板,毫无表情地答道:“别看江剑臣沉静异常,这三次对掌已耗去他四成功力。你的掌力,比你两个师弟深厚得多,再拼三掌,江小子最多还有两成功力,他绝逃不出我的追魂剑下。宰了他,我们就能睡安稳觉了。记住,可要硬拼三掌。”

这老小子的心也太黑了!他决心让江剑臣拼尽­精­力再毁在自己的追魂剑下,可没有考虑到夏侯振峰等师兄弟三人的死活。

夏侯振峰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不上是不行了。他是一派掌门,多少有些气度,强笑道:“江三侠年未而立,竟有如此功力,老朽佩服!请你调整呼吸,老朽也领教三掌。”

常言说得好,光棍眼,如夹剪,追魂剑沙万里看得不错,江剑臣和乾坤双掌二人对了三掌,实则六掌,虽然表面沉静如常,但真的已耗去了四成功力。

见上来的是一掌断魂夏侯振峰,就知道是沙万里这个妖魔居心不良。按理,力斗两个成名多年的人物之后,他是应该缓一口气。可是他年纪太轻,­性­情太傲,火气太盛了!听了夏侯振峰的话,哈哈一笑说:“大家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我好意思吗?请出手吧。”说完,还是稳立当场。

一掌断魂夏侯振峰面容一肃,沉声说道:“你是老朽一生所见到的最傲的年轻人!好,恭敬不如从命。”说罢,深吸了一口气,一掌缓缓击出。

他是有名的一掌断魂,师兄弟三人已败了两个,这等高手相搏,他怎敢大意?第一掌就用上了七成功力。江剑臣还是把手掌一抬,迎了上去。

他们二人对掌,与刚才可大不相同了。只听扑的一声,声音不大,二人就各退了一步。

江剑臣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

一掌断魂的第一招是投石问路,第二掌他贯足了十成功力,一只­干­瘦的手掌陡然膨胀起来,闷喝了一声“打”,劲力激荡,击向钻天鹞子江剑臣。江剑臣哼了一声,一掌迎去。

这一次对掌,江剑臣明显地输了半筹。因为夏侯振峰退了两步,而江剑臣却退了三步。

武凤楼心中一急,他第一次见三师叔比别人多退了一步。心知自己的功力绝替不下三叔,怎能不心急如焚?

正焦急间,只听一掌断魂夏侯振峰厉吼一声,第三掌——也是最后一掌,不光倾出了十二成功力,还用上了他向不轻露的断魂掌。二人两掌一合,身形猛分。江剑臣英俊的面颊上露出了苍白之­色­,鬓角也出现了汗珠。武凤楼、李鸣、曹玉三人大吃一惊。

可是再一看夏侯振峰,只见他面­色­灰败,右臂下垂,虽然使上了千斤坠的身法,也止不住摇摇欲倒的躯体。

武凤楼心中揪痛,知道三师叔虽然连胜了三人,内伤怕也难免,刚想扶回江剑臣休息片刻,­阴­险毒辣的追魂剑沙万里已抽出了长剑,嘿嘿一笑,赞道:“力挫三人,稳如山岳,江三侠不愧人称武林第一人物!指点我两式剑招如何?”话未说完,已欺身到江剑臣的面前五尺。

这个老鬼真­奸­,等江剑臣耗去了八成功力他才现身出来,而且还逼到了他最佳的攻击距离。两道鹰隼似地凶狠目光已罩住了江剑臣的全身,准备随时发出致命的一击。

武凤楼牙关一咬,右手一翻,刚想抽刀厮拼,江剑臣已示意他后退,昂然前跨半步,冷冷道:“沙万里,昆仑派三人虽然可气,但还不失为武林中人。象阁下这种­阴­损歹毒之辈,武林中实为罕见,三爷岂能不教训教训?出剑吧!我只给你三招之数,制不住你,我江剑臣退出江湖,永不出世。”

江剑臣这一句话说得也太绝了,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武凤楼、李鸣二人都是徒弟的身分,心里­干­急,哪敢说话。小神童是徒孙,他可不管这些,一分判官双笔抢着奔出,骂道:“老小子,你太卑鄙了!小爷来教训教训你。”

他人小鬼大,知道追魂剑绝不会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动手,他抢着出去,是想替三师爷爷取得一些时间,让他缓过一口气来。

哪知他刚上一蹿出,就被江剑臣一把抓住,微微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扬声斥道:“别玩鬼滑头,叫人家耻笑!看三师爷爷三招败敌。”说罢,迅即把曹玉推了回去。

就在他重新面对追魂剑之时,蓦然,一条婀娜的身影飘落在江剑臣的身侧。

武凤楼眼快,早已看出是六怪中的胡眉,心中一动。就听胡眉沉声说道:“对付追魂剑这条老狗,奴婢还绰绰有余。请主人后退,我来宰他。”

江剑臣是何等人物?知胡眉虽未蒙自己收容,她还是把自己当做主人。刚才的厮拼,她已隐身暗处看在了眼里,怕自己力败三人之后后力不继,毁在追魂剑沙万里之手,才不顾生死,豁着拼掉一命好替自己争得一瞬调息的时间来恢复一下­体­力。

他自幼是人间弃婴,除去师父师兄以外,只有醉和尚一个朋友,现在又添上一个六阳毒煞战天雷,和其他人几乎没有接触。所以对人与人之间的恩怨,理会不深。

如今,一个以怪物自命的女人竟然这么血­性­忠诚,不由得使他豪气大发,哪里肯让胡眉前去送死?沉声斥道:“这种场合,岂是你逞能的地方?退下!”

胡眉身躯微颤,两眼一红,大着胆说道:“沙万里一生­奸­险,害人无数,主人怎么能用武林正义来和他理论?纵然动手,绝不可赤手对利剑。我的两把刀,主人可暂且试用,也省得奴婢悬心不安。”说罢,低垂粉颈,一长一短两把利刃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江剑臣面前。

江剑臣不能不为之心动,看了胡眉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接过了她的一把短刀,才连连催她后退。胡眉自然不敢再说什么,默默地退到一旁。

江剑臣用左手试了试这把一尺八寸长的短刀,觉得很为趁手。特别是这把短刀背厚刃薄,刀身狭长,虽不宜砍、劈、剁、削,但挑、扎、切、割却很为灵便。刀握手中,冷冷看了沙万里一眼,心想:我生平第一次用刀,就拿你开刀吧!

他随意一站,也没有摆什么门户,就示意沙万里出手。追魂剑哪里肯给他喘息的机会,一声厉喝,声如恶鬼,一片剑幕已撒向江剑臣的全身。一阵金铁交鸣,刀剑碰击,激出无数点火星,二人各退一步。

二人乍然一分,沙万里满脸顿呈绛紫­色­,而江剑臣却比刚才的脸­色­更苍白了一些。追魂剑第二招出手,不光比第一剑凌厉得多,而且也迅猛得多。分明是欺江剑臣久斗力乏,一口剑幻成无数光点,撒向江剑臣的全身。江剑臣的那口短刀好象长有眼睛,不管追魂剑点向他哪个部位,他都用刀一一挡回。

就在二人将分未分之际,江剑臣反击了。因为前两招都是追魂剑出击,江剑臣防守。

没等沙万里第三招迫近,江剑臣手中那把一尺八寸长的短刀已神奇地攻破了追魂剑的严密剑幕。只听江剑臣沉喝一声:“留尔一命!”接着一声惨呼,二人猛然一分。江剑臣身躯颤了几颤,拿桩站稳,那把短刀已抛回在胡眉的身前。

再一看追魂剑沙万里,胸前的衣襟被划开了一个半尺长的大口子,鲜血染红了整个前身,面如土灰,一膝拄地,那把追魂剑也抛落在地上。

胡眉一声欢呼,柔声叫道:“主人大显神威,我的短刀也跟着沾光。看了你这一式刀法,胜似我苦练十年。从今日起,我光用短刀,不要长刀了。”说完,她真的把那把三尺二寸长的长刀抛向了一边。

不知何时,对方四个老者,一个中年已失去了踪迹。最奇怪的是,粉面二郎侯玉堂仍趴在墙根下没有动弹。

李鸣见大家一怔,笑着说道:“师父的点|­茓­手法奇绝。他们救走了他,也是形同死人。

何况,他们已吓破了胆,自顾逃命,哪里还敢救人!”

李鸣正说着,猛然看见胡眉伸手扶住了江剑臣,江剑臣已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此处有缺,连接不上,当有江剑臣被劫内容)

胡眉迟疑了一下,反而向宅外奔去。

就在大家一阵慌乱之时,一条黑影幽灵似地越过西厢房,尾随着六怪中的胡眉,悄悄地闪了出去。这条黑影也是艺高人胆大,仗着轻功绝顶,明知道六怪都是意狠心毒的角­色­,何况蹑踪寻迹乃江湖人的大忌,特别是胡眉的金钱镖更是防不胜防,他却全然不顾,紧追不舍。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风雷堡,胡眉柳腰轻扭,一掌三枚金钱镖已激­射­而出。身后那人哼了一声,斜飘五尺,三枚金钱镖落空。胡眉娇呼一声:“好!再接姑­奶­­奶­六枚。”话一出口,六枚金钱镖已呈锥子形,一、二、三排成三层向那黑影罩了过去。

那黑影朗朗一笑,双臂一振,身形暴起两丈,六枚打去的金钱统统失去了目标。胡眉凛然惊呼:“草上飞!原来是你?”

那黑影一看胡眉认出了自己,也不再躲闪,反正诱敌之计已经达到。当下,微微一笑,已站在胡眉的对面,笑吟吟地说道:“敝上想见见胡姑娘。”

胡眉闻言一怔,茫然问道:“什么敝上?你是说你的主人?”因为胡眉知道草上飞孙子羽家资雄厚,一向自视甚高,和燕山的虎头追魂燕凌霄都是独行其事的狂傲人物,哪里相信他有主人。所以才又追问了一声:“他是谁?”

不料,孙子羽刹那之间变得严肃起来,用手向胡眉身后一指,沉声说道:“敝上就在你的身后。”

胡眉被眼前这怪异的事情惊呆了!她虽奉了女魔王侯国英之托去代她向先天无极派传话,可她好半天硬是没有回过神来。突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叹息一声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我可怜这个痴情的孩子!”随着话音,一高一矮两条人影并肩走了过来。

胡眉虽然年纪不大,但她武功、见识自是非凡。瞟眼之间,已先认出那个矮胖的老人是女魔王手下秦岭四煞的师父,武林中久负盛名的秦岭一豹许啸虹。从许啸虹的身份来看,那个能和他并肩走路的高大老者必然不是等闲人物。

正在思索,忽然一眼看见高大老者的一双怪手分明都是六个手指,不由得脸­色­大变,认出他就是武林中传言十年前在华山接天台和六阳毒煞战天雷一同坠崖的六指追魂久子伦。事出突然,她竟然忘记了江湖礼节,如痴似呆地愣在了原地。

六指追魂久子伦脸­阴­沉得可怕,停在胡眉身前五尺左右,一字一顿地说道:“听着,也替老夫传个口信!

一,江三的内伤很重,但是要不了命;二,我要先天无极派不准动侯国英那女娃一根毫毛;三,那个缺德鬼小子要再敢对她动一点鬼脑筋,他就将是天下最倒霉的人。”

话一说完,和秦岭一豹许啸虹转身走去。

胡眉这一急确实非同一般,拔腿就跑。她知武凤楼等三人带着粉面二郎侯玉堂回京,必然骑着马匹。以狮王雷震之富,风雷堡中岂能缺乏良驹?别看只有两个多时辰,说不定已出了百里之外。

最不利的是,黑夜能施展陆地飞腾,到了大白天反而不能狂奔飞跑。巴不得弄到一匹好马,才有追上他们的可能。可这黑更半夜,荒郊僻野,叫她到哪里弄马去?她万般无奈,只得把轻功提到极限,一路飞奔下来。

一直到天­色­大亮,才把身法放缓了一些。但已累得筋疲力尽。往好处估计,离武凤楼一行恐怕还得有五十里差距。她心急似火,热汗如雨。她也是个执拗的女人,不然怎么能名列六怪?遂又加紧了步伐,向前赶去。

到了该吃早饭的时候,胡眉来到了一座集镇。

这座集镇是农村中常见的那种早集,眼下正是三秋大忙季节,赶集的人来得更早,散得也更早。吃早饭时,卖东西的虽然还有些没散,可买东西的却已寥寥无几了。胡眉进镇后先奔了一家饭店,为了抢些时间,她是想喝点汤水,买点吃的东西就上路。

哪知刚到饭馆门前,一眼看见门东旁一棵垂柳树上正好拴着一匹掬花青大马,不光鞍辔鲜明,而且还神骏异常。她只看了一眼,一颗心直喜得几乎跳了出来。心想,太好了!正想马匹,还真有人给姑­奶­­奶­送上门来啦。

她本来是强盗中的巨魁,只要需要,天王老子的东西她也敢伸手就拿。狂喜之下,连饥渴也全忘了,毫无顾忌地来到那匹马的旁边,解开了缰绳,怕烈马欺生,手腕用上了力道。

左手一领马缰绳,一只脚刚想踏镫,猛觉右肩上突然一紧,三根手指正好前二后一按在她的琵琶骨上。

胡眉在江湖中也是成名的狠角,对身后来人的身法之快认|­茓­之准,岂有不识货之理?明知若要硬拼,一条右臂决难保住。但她为主心切,拼着舍去一臂也要抢走骏马,好能及时追上武凤楼他们。遂提聚全力,出其不意地一个靠山背,硬撞身后那人的前胸,左手的缰绳也宛若一条毒蛇向身后缠去。

她是恐怕落在人手误了大事,才情急拼命。这一靠一缠。直如电光石火,迅猛凌厉。实指望一拼得手,大不了被身后那人捏碎了琵琶骨,那也值得。

哪知身后那人的功力不光高她太多,刁钻的心眼也远胜过她。在她这一靠一缠突袭下,陡觉身子撞空,同时有一股子极大的引力吸得她向后飞撞。不过,不知为什么那按在右肩头的三指没使力道却自动松开了。由于引力太大,想使千斤坠也来不及,正好重重地撞在店门东边的墙上,直撞得灰土弥漫,胡眉的全身骨节也几乎撞散了架。

她知道遇上了棘手人物,心中一凛,强撑着翻身站起,向摔自己的那人一眼看去,不由她目瞪口呆,愕然惊奇。

原来,身后那人不仅不是个凶神恶煞,威猛太岁,反而是一个十八九岁的文弱少年。只见他面如美玉,秀眉星目。身穿紫­色­彩绣花袍,脚登紫­色­厚底官靴,腰系丝绦,肋下佩剑,正笑嘻嘻地看着胡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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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爱屋及乌 娇屠恃勇送钦犯 将计就计 女魔施计助李鸣

胡眉揉了揉眼睛,想再看真切一些。那个紫衣美貌少年仍是笑嘻嘻地说道:“看你穿戴很好,长得嘛,也算顺眼。就是身上藏有一把杀­鸡­的小刀,显得有点儿匪气,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马匹。要不是看你血奔心似地狂跑,必有急事,情有可原的份上,我早就屠了你啦!算你命好,大爷我也有烦心的事,滚吧!”

听了美貌少年的话,胡眉的心里更是一寒。自己的一切,叫人家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自己藏得很严密的那把狭长利刃也没能逃过他的一眼之下。按理说,胡眉就该认栽快走,哪知她一来悬心主人江剑臣的伤势,二来看少年人很和气,三来实在太需要马匹,她竟然从身上掏出一叠银票送到美貌少年面前,软声求道:“公子眼亮,小女子确实有急事要办。这叠银票,不下千两,请公子爷把坐骑卖给我吧!”

说罢,见那少年尚无允意,又忙不迭地从身上掏出三颗龙眼大的珍珠,与那叠银票合在一起,又送到少年面前,苦苦哀求道,“这是我身上的全部财物了,都给你,马匹我也只骑三天。请公子告诉我个地点,事完后,我把马匹给你送上府去,这总行了吧?”

那紫衣美少年秀目微翻,仔细地看了胡眉一眼,沉声说道:“你这么需要快马,是为了逃命吗?”

胡眉苦笑了一下说:“为了小女子我这一条贱命,我值得这么低声下气吗?”

那少年眼珠一转,说了声:“我依你,钱你先收下。”一面说着,一面轻轻地拍了那马两下,然后把缰绳递到胡眉手中。胡眉只求借马,哪顾得多想?嘴里道谢,身子已飞上马鞍,一抖丝缰,两腿夹鞍,身躯前俯,迅疾向集镇外驰去。

那匹掬花青马,真不愧为一匹良驹,又快又稳,眨眼间便离了集镇。胡眉知道,越耽搁越难追上武凤楼他们。手中缰绳连连抖动,身躯越伏越低。

她正庆幸自己因祸得福,有此巧遇,不料,自己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而且还非常修长柔­嫩­,她心头一惊,刚想运肘甩肩去撞身后之人,就所身后那人说道:“再不老实点,我可真的捏碎你的琵琶骨了。乖乖地坐着,有你的好处。”

接着,又有一只手臂伸出,双手一搂胡眉的纤细腰肢,左右两手各有一指分别贴在她的“命门”、“鸠尾”两大|­茓­上。

胡眉出道以来,向以狠怪泼辣出名,今天却被一个俊美少年一出手就制得她一点也不能妄动。连气加急,她的狠劲就上来了。刚想拼死挣扎,身后那少年笑道:“我俩正好同路,年貌也算相当。一切听我的,有你的好处。”

胡眉冷哼了一声说:“该我倒霉!你狠吧,早晚你会后悔的。”

身后少年轻声一笑,说道:“六个一齐来,小爷我也不睬。何况你这一只折腿的狐狸!”

这一句话可把胡眉吓傻了!人家不光认得自己,就是自己兄妹六人,人家也不放在眼里,她泄气了。

马行迅速。那少年丝毫不在意行路客旅的惊诧与观望,一直到中午时分,竟然没有打尖吃饭的意思。奇怪的是,那匹掬花青驮着两个人一路奔跑。却并不显得乏力。这时,那少年的双臂又搂紧了一点,笑着说道:“喂,我陪着你挨饿,陪着你颠簸,连我的爱马也不心疼,还不能使你感动吗?你怎么不向我靠紧点!”

别看胡眉二十七八岁了,却仍是处子之身,人虽泼辣怪戾,一旦有男人把她紧紧地搂着,又真刀实枪地调起情来,她反倒身躯颤栗,心慌意乱起来,连气加急,连话也不会说了。幸好,那少年没有继续胡闹下去。

又到了一座集镇,那匹马的鼻孔已喷出了白沫。紫衣少年才按辔勒马放缓了下来。一直走到镇里一家饭铺门前。这时,已是夕阳西下。那少年挟制着胡眉一同跳下马来,把缰绳递到一个店伙的手中。只说了一声:“好好照料。”就携着胡眉的手,一起走进了饭铺。

由于集镇太小,饭铺也不大,几副座头早已坐满了吃饭的食客。见他二人男的俊美,女的娇艳,无不以惊羡、奇异的眼神齐齐地望了过来。

那少年可不管这些,把一个店伙计叫住,指着中间一张大桌子吩咐他说:“将这一张桌上的人,往别处挤挤。”他说得很轻巧,又很自然,仿佛一个骄傲的王子向臣子下达命令,又象似少主指使仆人。

那个店伙计刚一迟疑,中间那张桌上的食客早已分端碗碟往别的桌上挤了过去。胡眉早已看出那四个食客都是中州一带江湖人物,身上也都藏有刀剑。她对这个紫衣少年,更加莫测高深了。

正在吃饭之间,忽然一个五十多岁的驼背老人闪了进来。那紫衣少年秀眼陡然一亮,竟然站了起来,向他打了一下手势。那驼背老人来到饭桌跟前,一不开口,二不伸手,只是默默地站着,对于其他的一切丝毫不加理会。就连身为六怪之一的胡眉,也没有引起他瞟一下眼。

紫衣美少年放下筷子,很亲切地揽着那驼背老人的肩头,把嘴附在老人的耳边咕唧了一阵子。那驼背老人仍是木然地站着,一动也不动。看样子,紫衣少年好象真急了,将手松开,把脚一跺,说:“我就是不回去!你绑上我,我也不回去。你快闪开!”

说也奇怪,那驼背老人始终站在那里,象一个木头人似的。那紫衣少年发起了脾气,玉齿一挫,恨声骂道:“死驼子,你也来欺负我!你真该死,该死一千遍,一万遍!”骂着骂着,手腕一翻,一把一泓秋水似的短剑早已握在手中,嘴里仍是不停地骂着:“该死的驼子,再不闪开。看我不戳你个千孔万洞!”话没说完,短剑已泛起无数的剑光,向那驼背老人刺去。

胡眉大吃一惊,就想拦阻,但一眼看么,那凌厉的剑势只是沾上了驼背老人胸前的衣襟,那紫衣美少年就停下手来,把剑往地上一抛,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刚才那骄横任­性­的脾气一扫而空,哪里还象一个佩剑的青年壮士,反而象一个讨糖吃,遭到大人拒绝而撒娇耍赖的女孩子。

胡眉的心骤然一紧,对眼前这个有时横有时娇的美貌少年和那个深沉莫测的驼背老人的来历,一下子恍然领悟了。

原来那驼背老人就是西岳华山上天梯苍龙岭碧云庵庵主慈云师太驾下的杂工管事,二十年前就是个武林煞星的郭天柱,外号人称哑阎罗,也叫快刀哑阎罗。其实,他既是假哑巴,又是假驼子。

据说,他的刀快如闪电,内力也深不可测,年轻时,路过关西地面,有一伙也是以快刀称雄的悍匪七人和郭天柱狭路相逢,要试一试郭天柱的快刀,各以一枚铜钱抛向郭天柱。郭天柱竟能在七枚铜钱快要坠地之际,抽刀一挥,将七枚铜钱全部砍为两半。

七人被一刀慑服,投入他的麾下。二十年前,因杀孽太重,被大批仇人逼入华山。一场血腥的拼搏,仇人虽然死了大半,但郭天柱也力气将尽,眼看要被敌人碎尸粉身,被慈云师太发现,赶走仇人,救下了郭天柱。

郭天柱从此顿改前非,解散了麾下盗伙,在慈云庵主手下当了杂工头儿,人也变得更加深沉,有时一连几天也难得说一句话,忠心耿耿地跟定了慈云师太。相传郭天柱一生只服二人,除去慈云师太以外,另一个就是和慈云师太共称武林双奇的五岳三鸟的恩师无极龙了。

胡眉从郭天柱身上,推想到那紫衣少年肯定是慈云师太的唯一传人女屠户李文莲。也只有她,才敢在哑阎罗郭天柱面前发横撒泼。

面对这么一个早年的江湖煞星和一个当代的武林女屠,别看胡眉身列六怪,也吓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两个人只要有一个不高兴,都能勾销了她的生辰八字,她不禁吓呆了!

女屠户一哭,只见郭天柱脸上的肌­肉­颤抖了一下,木然呆滞的眼神投向了胡眉一下,一弯腰拾起了短剑,拂拭了一下剑锋,连看也未看,只信手一丢,就Сhā回了女屠户李文莲的剑鞘之内,眼力之佳,手法之准,十分惊人。完了以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饭铺。

胡眉的眼神再回到女屠户李文莲的俏脸上,只见她含着一种诡诘的微笑,正望着自己。

胡眉心里刚暗道一声“不好”,女屠户李文莲已寒下脸来,冷然说道:“看样子,你知道我们是谁了?”

胡眉的身躯不由自主地抖颤了一下,只得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女屠户笑了,笑得那样好看,那样坦然。但声音还是充满了寒意,说道:“知道了就好。刚才哑叔叔对我说,我要找的人你知道下落。带我去吧!”

胡眉赔着笑脸装傻道:“姑娘的话,我听不明白。请姑娘告诉我要去找谁?”

女屠户李文莲俏脸一变,大声骂道:“该死的狐媚子,我这个样子象姑娘吗?清醒一下脑壳,再重叫我一声。”

胡眉哆嗦了一下,喊了一声“少爷”。女屠户李文莲双蛾微蹙,抬手朝她左腮上掴了一个耳光,骂道:“该死的东西,我的父母早去世了,我上哪里去当少爷去?”

胡眉怕她再打,忙喊了一声“老爷”。不料,女屠户一翻腕,又扇了她右腮一记耳光,恨声骂道:“说你该死,就是该死。诚心想咒我死得快是不?二十岁都不到,就喊我老爷?”

胡眉傻眼了。

女屠户李文莲一字一顿地教导她道:“糊涂东西,我是大爷,比小爷大一级,比老爷小一级的人物。记清了没有?再喊错,我抽了你的大筋,剥了你的狐皮。快带我去找缺德小子李鸣和武凤楼去。”

胡眉原来是怕她叫自己带她去找江剑臣,心想要是夹在一个女魔王和一个女屠户中间,那可就设法再惨了!不料,她逼自己找的,也就是自己急需要找的人,欣喜地道:“他们就在前面,吃了饭我们赶快上路。”

哪知道,她刚把一个馒头拿在手里,女屠户李文莲就劈手一把夺过,取了一锭银子抛在桌上,拉着胡眉走出了饭铺。胡眉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这个出了名的女怪要是跟她相比,可就一点也不怪了。怕再挨揍,哪里敢违抗?

二人上马再追,刚出集不足二十里,在夜幕未张之前,早已一眼看见前面三人四马向东走着。

胡眉知道华山派和先天无极派渊源很深,李文莲纠缠江剑臣之事也早有耳闻。所以,李文莲虽是出了名的女屠户。绝不会出什么大事,就对女屠户说了一声:“前面就是。”

女屠户李文莲不光是出了名的急­性­子,在慈云大师极端溺爱的纵容下,更是骄横得不可一世。不然,也不会得了这么一个雅号。这时,一听说李鸣就在前面,连击三鞭,掬花青翻蹄亮掌,霎时追上了武凤楼他们。女屠户还未开口,胡眉已大喊一声:“武公子留步!”

武凤楼、李鸣、曹玉各乘一马,粉面二郎侯玉堂是用大布袋装着驮在另一匹马上。三人中除去曹玉外,武凤楼和李鸣是认得李文莲的。别看她改了男装,二人早已一眼认出,武凤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女屠户背后有慈云师太撑腰,连自己的三位师尊五岳三鸟都得俯首屈从,何况他和李鸣?知她此来必和三师叔有关,先巴结巴结再说。遂朝李鸣使了个眼­色­,和曹玉爷儿但一齐翻身下马,深深施礼。

武凤楼口称:“小侄武凤楼和兄弟李鸣、徒儿曹玉给姑姑磕头。”

胡眉一听,要糟!怕武凤楼等三人挨骂,忙不迭更正道:“武公子,你喊错了!不是姑姑,是大爷。”

不料,女屠户这一次却变了脾气,瞪了胡眉一眼骂道:“凤楼称我姑姑,是天经地义的。你多管的哪门子闲事!”吓得胡眉向后一缩身子,心里话:怎么又不充大爷了。

女屠户李文莲­性­子虽然暴躁,却一点也不糊涂。她知道,要想得到江剑臣,光凭师父慈云师太发威也不行,必须取得先天无极派人的好感。所以,对这三个晚辈非常和气。一见三人磕头,喜在心里,笑上眉梢。

难为她也知晚辈拜见长辈是要给见面礼的,伸手向自己囊中一摸,除去一点散碎银子,根本没有象样的礼物,心中不禁一怔。可她的为人刁钻调皮,泼辣大胆,什么事也不在乎。

遂把玉掌一伸,以命令的口气冲胡眉喊道:“拿来!”

胡眉一愣,不知她想要什么,刚一迟疑,女屠户已大声骂了出来:“该死的废物,愣什么?还不把马钱给我!”

武凤楼爷儿仨也愣了,心想:什么马钱呀?可胡眉的心中已经雪亮,不取银票,只拿出那三颗上好的珍珠,恭恭敬敬地交到女屠户手内。

女屠户这一回可开心了!甜笑着说道:“你还算有点儿出息,没要三巴掌,就揍开了窍。”

听了这句话,名列六怪的胡眉真有些哭笑不得了。武凤楼忍住笑,刚想推脱,缺德十八手李鸣早已接了过来,并招呼大哥、侄儿又一次磕头谢过。

女屠户李文莲自上次在黄山上了醉和尚和战天雷的大当,回到华山哭了三天。慈云师太好哄歹哄,并再三保证一定把这门亲事撮成,才劝住了她。

女屠户几次要下山去找江剑臣,都被师父阻止,并哄她说:“江三不要你,是嫌你的武功差一点儿。只要你的武功能超过他,他敢说不娶你吗?”

李文莲这女孩子也真有一股子狠劲儿,不光苦练师父的回风舞柳剑法,还跟哑叔叔郭天柱学了急风十三刀。特别是把暗器沙门七宝珠和回风舞柳飞刀练得出神入化。为了装点自己,她还死气白赖地向师父讨来了华山派的镇山宝刃飞虹剑。

在她的心目中认为,有了这一切,就足足配得上江剑臣了,才借师父闭关苦修之机,私自下了华山。哑阎罗一生无亲无友,要说有的话,这一生中只有二人:一个是有救命深恩的老庵主,另一个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屠户。

他表面上,孤傲冷酷,其实内里极富血­性­。他爱李文莲如亲女,李文莲也尊他若生父。

他发现后追下了华山,原想逼她回去。可女屠户摸透了这个犹如生父的哑叔的脾气,撒娇一哭,哑阎罗没咒念了,暗示她要胡眉引路,便独自转回了华山。

果然在胡眉带领下,找到了武凤楼他们。眼见先天无极派未来的掌门人武凤楼,颇有声威的人见愁李鸣和第四代掌门大弟子曹玉都向自己磕头见礼,李文莲怎能不心花怒放?她的前景太乐观了!可她哪里知道,她的心上人不光身负重伤,亟需复原,而且还在情敌女魔王侯国英的魔窟之中。

李文莲虽急于想见意中人,可张了几张嘴,终了没好意思问出口来。这时,机灵鬼李鸣早已盘算好一个绝高的主意,毕恭毕敬地说道:“姑姑,你老人家来得正好,别看从这里到京城已不太远。可咱们手中有一名钦差要犯侯玉堂,他冒充侄儿我的名字夜闯深宫,盗御宝,杀侍卫,嫁祸孩儿。如今已被我师父擒获,急需押往京城,奏请当今万岁发落。

可这一段路是虎头追魂燕凌霄的地盘,他和咱们有不可解的梁子。要出了事,不光孩子我吃罪不起,也枉费了我师父的一番心力。

请姑姑带着胡大姐另走一条路,替我们把此贼送往京师,交到老驸马冉兴千岁手中。去了后顾之忧,我和大哥、玉儿就不怕燕老儿来寻仇报复了。再说,有姑姑这块大招牌,吓死姓燕的也不敢来摘。说不定我师父不放心,还会前来接应呢。”说完,又深施了一礼。

女屠户只要能有机会见到江剑臣,什么事她也肯­干­。何况李鸣的嘴又甜,一阵奉承,几乎把她捧上了天,她连想也没想就满口答应了,还叫李鸣把粉面二郎放在她的马上,由她亲自押解。胡眉骑上了另一匹马,高高兴兴地随着女屠户李文莲直奔京城而去。

等李文莲一走,武凤楼就埋怨李鸣胡闹,不该叫女屠户去办这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缺德十八手李鸣正­色­说道:“要不是我用一点心思把她支走,她要缠上咱,硬要找我师父,你怎么招架?连掌门师伯都拿她们师徒没法,何况你我这些小辈。再说,粉面二郎在她手里,最保险不过。她又一心想见师父,一路上自然加倍留意。再加上有胡眉这个老江湖同行,更加万无一失。没有她来,我还真施展不开手脚呢。”

李鸣这番话一出口,头一个就是小神童曹玉有些不服气,嘟着嘴说道:“依三叔说来,要没有屠户姑­奶­­奶­,我师父的五凤朝阳刀就保不住差事了?”

武凤楼虽觉得李鸣有点故弄玄虚,却嫌曹玉嘴不饶人,正想喝止,李鸣已从自己的马鞍上掏出一个大布口袋,看了看前后无人,急声叫道:“大哥,快用重手法点我的|­茓­道,装进口袋。有人劫救,拼命抵抗,把对方的人杀得越多越好。”

武凤楼刚一迟疑,李鸣急道:“郭云璞是侯玉堂的义父,准得联合燕老魔拼死抢救侯玉堂。不然,他无法向昆仑派交待。眼下,魏阉发动在即。我要乘机以侯玉堂的面目混进内部,摸清底细,好能一网打尽­奸­阉余党。事关重大,只有这个机会了。”

武凤楼也知李鸣这个大胆的举动是一个奇险万分的非常之机,哪里肯下手点他?李鸣催道:“当断不断,其事必乱。快下手!”

武凤楼一狠心,猛的连点李鸣几处重要|­茓­道,装入袋内,揽在自己的马上,和曹玉一起纵马向京城奔去。

李鸣虽在袋中,还能和武凤楼说话。他向武凤楼分析各方面的情况说:“侯国英为了师父,可能摇摆不定。但她究竟能否违抗她母亲圣泉夫人和他义父魏忠贤的命令,尚在两可,三边总督杨鹤虽有十万铁甲,但兵在边防,顶多能派出一半,却远水不解近渴;女魔王久经训练的五万锦衣卫士全在京师,御林军都指挥左光斗又是­奸­阉的门下。因此,五皇子登极有很大的风险,若治不住魏忠贤,将一败涂地。请大哥不要为小弟一条小命而下不了决心。这一次,将是我最费心力的一次斗智斗力了。”

武凤楼听完,不禁对自己这个一向没有正形、嘻嘻哈哈的兄弟肃然钦佩起来。他哪里知道,多尔衮早把李鸣列为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女魔王侯国英也认为只有除去李鸣,自己才能施展开手脚呢。

一直奔驰到天黑,只见森林起伏,树木稠密道路越走越窄,地势非常险恶。武凤楼轻声告诉了李鸣,李鸣又一次叮嘱武凤楼应急之策。这个缺德小子也真叫胆大包天,他除去没有被点哑|­茓­,手脚都不能动弹。这简直是自寻死路。果然,两只响箭交织腾起。

武凤楼低喝了一声:“玉儿,小心暗箭。跟我身后,闯!”两马一前一后,驰进了埋伏圈。突然听得一个洪亮的声音哈哈一笑。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面前。

曹玉没有见过此人,只见他年纪已过了六旬,身材高大,紫面长髯,身穿一件古铜­色­的大衫,长仅过膝,黄铜纽扣,白布高鞋袜子,足登福寿履。正是燕山派掌门虎头追魂燕凌霄,身后站着他的六个徒弟。

燕山八魔中三魔孙三元、五魔周五魁与武凤楼等拼斗之时死于杭州,燕山派至今旧恨未除,耿耿于怀,一群魔头虎视眈眈地望着武凤楼师徒二人。

武凤楼神情一肃,昂然说道:“晚辈携小徒路过此处,燕山派率众拦阻,却是为何?”

虎头追魂尚未答话,他的身后突然有一条身影凌空一纵,飞腾丈余,半空中一个云里翻,飘落在武凤楼的马前。只见他身材高瘦,细如竹竿,一张黑中带青的长马脸好象生铁铸成,木无表情,两只鹰眼深深的内陷,闪­射­出凶残凌厉的­精­光,乃是八魔中的二魔钱二年。

他­阴­森森地一笑,说道:“武凤楼,杭州一战,你几乎成了钱二爷掌下的游魂,还不下马认命吗?小子!”

武凤楼和他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恨不得手起刀落,宰尽帮助魏忠英害死父亲的燕山八魔。但他毕竟不是莽撞之人,一飘身飞落马下,顺手把装着李鸣的大袋子抛给了小神童曹玉,昂首卓立,朗声说道:“钱二年,杭州两江提督府,小爷是栽在了你和周五魁的手下。

可那是怎么栽的?恐怕你不好意思说吧!真想动手,你的那对判官笔再狠,也难在我武某刀下走开三招。”

说到这里,转对燕山派掌门人燕凌霄说:“我和令徒的纠纷,老前辈在虎跑寺孙府内,曾和本派作过一次了断。真想反悔,别看我们师徒只是一刀双笔,二人加起来也不足一个令徒的年龄。可我们爷们,绝对叫朋友满意。”

燕凌霄到底是一派之尊,在武凤楼理正词严的凛然正气之下,还真的有些抹不开脸。可他的二徒弟钱二年却不管这些,抢着问道:“武凤楼,我想问你,你从何处而来?口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你能坦白相告吗?”

武凤楼早已和李鸣商讨了应变之策,听钱二年一问,一斜身躯,从小神童手中接过了口袋,解开扎口,一抖手把李鸣倒了出来,寒声说道:“本派不幸,李鸣触犯了门规,武某带他回去,交给掌门人治罪。燕老前辈也是武林中人,总不会­干­预一个门户的私事吧?”

燕凌霄和他的徒弟们认定口袋里装的是粉面二郎侯玉堂,哪里相信武凤楼的话?一个个虎视眈眈地望着李鸣,恨不能一抢到手。就听武凤楼说道“玉儿,速送你师叔回去。这里的事,由我一人承担。”

话一出口,小神童曹玉已挟起李鸣,跳上马背。可他刚一提缰,七魔八魔已拦住了去路。

武凤楼怒吼一声,一个云里翻,身畔已暴闪出一红一紫两道光华。身子­射­出,五凤朝阳刀已挟着寒光罩向了七、八两魔。只听得两声哎哟,一招“孟德献刀”,削去了王一川一片头皮,一招“刀扫七国”,又截去了郑七星一只右腕。

燕凌霄怎么也想不到,一向最讲江湖道义、宽厚仁和的武凤楼,一照面就狠下煞手。两招之下,立残二徒。他怒吼一声,双臂猛震,宛若一只大鸟,以“地煞追魂掌”中的“恶鬼指路”击向了武凤楼的后心。

武凤楼哪敢存丝毫轻敌之心?五凤朝阳刀一翻,刀尖下垂,刀刃朝左,一招露滴杨柳,截向燕凌霄的右腕,逼得燕凌霄身形微撤。武凤楼刀法一变,用上了追魂七刀的第六刀“­阴­风扑面”。

燕凌霄武功再高,他也闪避不开。一咬牙,猛哈腰,迅急藏头躲颈。忽觉头上一凉,苍白的束发已被武凤楼一刀削去,蓬乱地飞散一地。老魔头一声厉吼,情急拼命,掌变“荡荡游魂”,含恨击出。顿时,一片掌影挟带着劈风之声,疾如闪电地向武凤楼罩去。

武凤楼一看时机成熟,凛然向曹玉喝了声:“抓紧你三叔!”五凤朝阳刀一招“阎王除名”,一扎一截,逼得燕凌霄攻势一滞。他身形陡然弹起,百忙中先点了李鸣的哑|­茓­,再一伸左手提起接着李鸣的曹玉,仓皇逃走,落在一片丘陵之上。

赵大鹏在八魔中身为首徒,他和武凤楼、李鸣先有杀两个师弟之仇,又有伤肩之恨。旧仇未报,眼下辱师伤弟,又添新恨。一见武凤楼要逃,哪里容得?疯虎似地挥舞一对虎头双钩,斜着截击过来。

武凤楼左手一带劲,小神童曹玉会意,身子一颤,接着的李鸣掉了下来。这鬼头也确实鬼得要命,尖叫一声,挣脱了武凤楼之手,一分判官双笔向那对虎头钩迎去。四件兵器快要接触之际,这小娃儿陡然细腰一拧,右手判官笔脱手掷出,腾出手去抢抓地上的李鸣。

这一下,实在太损了。既显示了他死命护差事的拼劲,而且脱手而出的那一笔又出于赵大鹏的意料之外,宛若离弦弩箭,裹挟着劈空之声,擦着大魔的左肋穿过,吓了大魔一跳。

赵大鹏欺小神童身小力弱,而且只剩一支判宫笔了,身形一探,一对虎头钩合在右手,左手陡然伸出,正好抓住了李鸣。他满以为这下子救下了粉面二郎侯玉堂,心中陡然一喜。

不料小神童的另一支判官笔用更凌厉的手法当作丧门钉打了出来。大魔纵然功力再高,要想闪过这神出鬼没的猝然一击,哪里能够?那支飞来之笔,正好钉在他的右眼之中。直疼得赵大鹏狂吼一声,连李鸣加虎头双钩都抛落地上,双手掩面,栽倒在地。

小神童打瞎了赵大魔,二魔钱二年怪叫一声:“贼小子没有兵器了,先收拾他,给大哥报仇!”

小神童曹玉哈哈一笑,双手翻处,又是一对判官双笔赫然在握。

众魔一怔:怪不得小鬼头敢掷兵刃,原来他还有库存备用的。此子不趁早铲除,后患无穷。燕山群魔被激得怒不可遏,怪叫低吼着一拥而上。

武凤楼师徒二人好象拼上了­性­命,也没有带走钦犯侯玉堂,曹玉在前,武凤楼断后,仓皇地隐入了密林之中。

燕山派师徒数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伤了三人,燕老魔也被削去了头发,总算把人给抢下来了。燕凌霄刚想叫钱二年挟走李鸣,五毒神妙郭云璞鬼魅似地出现在李鸣的身旁。

这个老毒物狡猾凶残,是­奸­宦魏忠贤手下的头号人物。他为对付五岳三鸟,收下侯玉堂为义子,借以拉拢整个昆仑派群豪。要是把昆仑派主要人物侯振坤的儿子送了­性­命,不光不能得到助力,反而弄巧成拙,结怨甚深,这才威逼利诱燕凌霄出头抢救。

别看燕凌霄是一代豪强,可他真不敢得罪五毒神砂郭云璞。如今,仗打完了,自己不光没有报仇,反而又伤了三个徒儿,郭云璞却坐享其成来了。

燕凌霄狠狠地瞪了郭云璞一眼,刚想说话,老毒物已抢先说道:“此次救人,是燕老兄的头功,我们九千岁会有重赏的!小弟也忘不了你。”说着,抱起李鸣就要告辞。

气得燕凌霄一跺脚,叫没受伤的背起受伤的。率领残兵败将回转燕山而去。

五毒神砂郭云璞等他们走远,­阴­然一笑,才抱着李鸣来到一个僻静的所在。放下李鸣,双掌一击。潇湘剑客韩月笙带领四名侍卫从暗影中闪了出来。看见郭云璞救下了侯玉堂,不解地问道:“武凤楼只有师徒二人,总供奉为什么不乘此时机把他收拾掉,也好除去五皇子的有力臂膀。”

五毒神砂不以为然地摇了一下头说:“这小子武功­精­纯,又有宝刀在手,确实不好对付。

万一杀不了他,再救不下侯玉堂,那就得不偿失了。如今救下了堂儿,十五天限期一到,李鸣该杀头,武凤楼至少也要下狱。五皇子失去当今的信任,比杀了他强多了。当今天子重病在身,哪里受得住这一番折腾?到那时,九千岁还不……”

嘴里说着,一连解了李鸣几个地方的|­茓­道。李鸣只睁开了双眼,却是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韩月笙也试着解了几处,仍是不能见效。

五毒神砂郭云璞老脸一红说:“先天无极派点|­茓­手法确实高明,先救回密云再说吧。”

六人六骑,带着李鸣,抄僻静小路驰向了密云别宫。

五毒神砂郭云璞一行到了密云别宫,先向特来找侯国英密商起事大计的魏忠贤详叙了一切经过。魏忠贤挥手赶走了身旁众人,缓缓走到郭云璞身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悄声说道:“刚接密报,昨天天启那个短命鬼已昏厥了三次,我所以迟迟未能回京,就是因为等你。原来我担心英儿被姓江的缠住了手脚,失去了我的擎天柱。

但她毕竟是我的好女儿,用计把江剑臣弄得只剩一口气,看样子,是不足为虑了。走,找国英去,咱三人最后计议一下,我明日便率队回京。等天启一死,先杀了五哥儿,就大局铁定了。”

郭云璞沉吟了一下,魏忠贤道:“云璞,英儿是我的左膀,你是我的右臂,这还有什么怀疑的?”

郭云璞心中虽然想说候国英已是一只靠不住的左膀,但嘴里哪敢说出?刚想提醒魏忠贤好好劝说侯国英一下,关键时刻可别在她身上出了毛病,魏忠贤已拉着他的手向侯国英的住处走去。

侯国英的贴身侍婢荣儿把他们二人引进了院内。郭云璞早已一眼看见江剑臣坐在一辆非常­精­致的四轮小车上,面­色­苍白,神情萎靡不振,由女魔王侯国英亲自推着,从林间小道上缓缓走来。

五毒神砂深知女魔王的厉害,离老远就躬身问好,魏忠贤的眉头微皱。江剑臣脸­色­一寒,扭过头去,对侯国英说道:“我想睡觉了,叫荣儿推我回去。”

女魔王把车子停下,唤来了荣儿,又含笑附在江剑臣耳边悄悄低语了一阵子,才让荣儿接过了车子。

三人来到了侯国英的签押房,没等魏忠贤说话,侯国英就埋怨起来:“义父有事,就该派人来叫我过去。看,又惹他不高兴了!”

魏忠贤叹了一口气说:“你也太迁就他了!一个身子半残的人,值得你这么对他低三下四吗?你简直变成了另一个人!一点也不象当年大马金刀叱咤风云的女魔王了。”

侯国英似娇似嗔,很不耐烦,噘着嘴问道:“好了,好了,别扯这么远啦!义父有什么事,你就快说吧。”

魏忠贤压下满怀的不快,把宫内天启昏厥、起事在即的话,说了一遍,要侯国英拿个主意。侯国英沉思了一下说:“朝中大臣,皆我们心腹。只有杨鹤父子,可能倒向信王。五万锦衣卫士,我已集结在密云宫外,御林军都指挥左光斗早已蓄势待发。义父今日下午起驾,二更可抵京师。一俟天启晏驾,突然发动,何愁大事不成?只是,要谨防走露消息。我该伺候剑臣吃药了。”

郭云璞见侯国英这就要走,急忙阻住了她的去路,恳切地说道:“云璞奉小爷之命,已将侯玉堂截回。只是他|­茓­道被点,我无能解开。请小爷转请江三爷告诉解|­茓­手法,解开了玉堂的|­茓­道,也好为起事出些死力。”说罢,又连打两躬。

侯国英好象怕耽误了江剑臣吃药的时间,又好似对这件事不太热心,寒声说道:“亏你还是老江湖,独门点|­茓­手法,他会随便告诉别人吗!”

郭云璞听罢一急,侯国英已接着说道:“你回去叫人把他送来,由我想办法好了。”

话未说完,身子已转了过去。郭云璞苦笑了一下,只得先保护魏忠贤回他的寝宫。然后唤来了韩月笙,命他把义子侯玉堂送往侯国英的住处。

­奸­阉魏忠贤手下的人物,都对女魔王侯国英俯首帖耳,特别是韩月笙和晏日华,简直是死心塌地地为她卖命。所以,韩月笙进来后,把假侯玉堂放下,就垂手侍立在女魔王身侧。

江剑臣刚吃罢药,在一张软榻上打坐运功。

可他一眼看到放在地上的竟是他的爱徒李鸣,心里陡然一惊。怕被女魔王看出破绽,瘦削的脸上仍装得平静异常。侯国英看了他一眼,和声对韩月笙说道:“韩侍卫,你回去吧。请告诉总供奉,我请三爷帮着解开|­茓­道,还有用他之处。”

潇湘剑客驯服地向她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韩月笙走后,女魔王扑到江剑臣的软榻前,赔着小心求道:“这个人是郭云璞的­干­儿子,我不得不给他个面子。我的好人,求求你,解开他的|­茓­道吧。”

她一面说着,一面屈一膝在床沿边上跪下,双手合十,象拜佛似地,还很滑稽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江剑臣怕答应得快了,引起女魔王的疑心,故意寒着脸说:“我的真气到现在还是聚不起来,怎么给他解|­茓­?”说完,就闭上眼睛。女魔王忙又哀求道:“你的嘴,我的手,凑合一点吧!”说完,退在床下,又给江剑臣作了一揖。

江剑臣故意叹了一口气,说了该解的|­茓­道,侯国英玉指连点。李鸣装得更象,先睁开眼,向江剑臣投去凶狠的一瞥,又过了一会,才爬起身来谢过小爷的大恩。

江剑臣恨不得侯国英马上出去,好和李鸣交谈。他也真得承认这个缺德小子有胆有识,竟敢在女魔王面前施展舍身喂虎的诡计。幸好瞒过了侯国英,不然,岂不是白送了一条­性­命!

正默默地想着,女魔王突然象想起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似地,说道:“侯玉堂,你等我一下,我有一件事情要你去急办。”说完翩然走出。

江剑臣刚想用眼­色­示意李鸣看一看她是否真的走了。缺德十八手李鸣已悄声说道:“师父,我的把戏被她看穿了。”

江剑臣一怔,李鸣低声叹了一口气说:“我算真的服她了!尽管我费尽了心机,还是没有逃过她的眼光。不过,她决不会揭破这一层纸。不然,她又怎能给咱爷们留个交谈的空隙?”

江剑臣的心,象被针刺了一下似地,他默然了。他知道,自从自己不告而别,离了圣泉宫,女魔王侯国英如疯似癫,到处寻找。她导演了侯玉堂假冒李鸣、杀人嫁祸的闹剧,意在逼自己出头,她遍请天下魔头对付自己,想毁去自己的武功,为的是一生一世长相厮守。

这次力尽致残,又是她把自己救回密云别宫,用尽了大内良药,悉心照料,日以继夜,寸步不离,完全象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极尽­妇­道。如今明明发现了李鸣的诡计,她竟然佯装不知,不去揭穿,还不是为了自己?

可是,她的这一片痴情即便能得到掌门师兄的谅解,又怎能逃过新君登基后的国法?要知道,她是魏阉附逆中的第二个该杀头的罪人啊!李鸣也有些不忍,悄声向师父说道“但愿她能回头,不再替­奸­阉卖命。说不定大家拼着死命,或可替她开脱一二。”

就在师徒二人暗暗感激女魔王的时侯,侯国英已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大大的纸包,冷然对李鸣说道:“听你义父郭云璞提起,你最爱赌博,也最善赌博。这是十万两京城四海钱庄的通票,你全部带上,立即到会仙楼饭店找一个叫野­鸡­溜子的刘二孬,叫他带你去御林军的锦衣卫的头目们经常聚赌的秘密赌窟。只要你把这十万两银子先输后赢,再慢慢输光,就算你的大功一件。千万记住,要先赢后输,一定要赌个通霄。快去吧!”

等李鸣从江剑臣的眼里看到了让走的目光,才匆匆地向侯国英、江剑臣二人行礼告辞。

当李鸣快要走到门口时,女魔王侯国英又叫住了他:“侯玉堂,你可别把银子拐跑了!需知一任清知府,才十万雪花银呢。”说完,再一挥手,就忙着去给江剑臣轻揉各处|­茓­道去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顿觉手中这一个扁扁的纸包,异常沉重起来。女魔王的言外之意和不惜以十万巨金派他入京师赌博,换了别人说不定要胡乱猜测。可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用意,暗暗一咬牙,好象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似的,走出了密云别宫。

他重任在肩,几乎是一路狂奔,赶到了老驸马府,人也早已累得软瘫下来。

大厅上,武凤楼、凌云、曹玉等人,见了他的模样,都不禁吓了一跳,认为他是冒充侯玉堂事机泄露。拼命逃出来的。正想问话,猛见四人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李鸣禁不住一阵子狂喜。

因为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正是先天无极派掌门人萧剑秋,断臂之伤刚刚痊愈的追云苍鹰白剑飞,他的嫡传师尊矬金刚窦力,以及主人老驸马冉兴。他一高兴,忘记了劳乏,连忙跪倒向四人见了礼。

接着,将冒名进密云别宫,江剑臣侯国英解|­茓­,女魔王虽识破玄机却未揭破,特别提出十万两巨金,让自己以侯玉堂的身分,把御林军锦衣卫的头目死死地缠在赌窟之中,让魏忠贤二更天来到找不到人手之事,详细叙述一遍。

李鸣口齿伶俐,不光事理说得分明,更加上他自己对事情的看法,也说出侯国英为了江剑臣不惜出卖魏忠贤的苦心。

武凤楼虽恨侯国英­奸­诈狠毒,但自己的老父毕竟是死在魏忠英之手,与她可算无关。难得她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为了三师叔能下这么大的血本,是该改变对她的看法了。想到这里,他偷看了一眼四个长辈的脸­色­。

只见自己的师父和窦二伯父都很为激动,就连老驸马冉千岁也好象很为动容。只有掌门师伯萧剑秋不光没有被打动,脸上的颜­色­反而更加­阴­沉下来,武凤楼的心不由得紧了一下。

这时,就听自己的师父白剑飞说道:“侯国英能这么对待剑臣,我的断臂之仇就一笔勾销了。”

老驸马冉兴说:“我愿在小千岁驾前为她开脱罪责。谅小千岁会恩准奏请的。”

窦二侠黯然说道:“家兄之死,说不得也只有化解了。”

这三人都是投石问路,想试探萧剑秋的看法。但展翅金雕却仍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缺德十八手李鸣见掌门师伯不说话,知他忠君爱国之志既隆,遵循礼教之心更切,想要他说出饶恕女魔王或准其嫁江剑臣为妻,谈何容易!怕事情弄僵了更不好办,故意请示去赌窟之机宜,转变了话题。

展翅金雕萧剑秋才重新振起了­精­神,严肃地说道:“我也探听出有这么一个秘密赌窟,出入者全是­奸­阉手下的红人。可能七凶就经常在那里出现,说不定还是幕后主持人呢。鸣儿需得记住,魏忠贤手下的人马,只有这七个人没有和我们对过盘子。这也是­奸­阉的最后一批人马,你绝不可掉以轻心。若能成功,魏忠贤来京时就只有两手抓瞎,束手待毙了。”

萧剑秋光说此举至关重大,就是矢口不提侯国英提供了一切方便的好处。李鸣不禁心中一凉,暗暗为侯国英的灰暗前景担心起来。无奈,只好装起十万巨款出了老驸马府,直奔会仙楼而去。

别看李鸣随信王出关会猎,巧骂多尔衮之事早已誉满京师,家喻户晓。但是,由于未回京城早已获罪,真正认识他的人实在寥寥无几。到了会仙楼,他花了二两银子的小费,就被一个店伙计带着找到了野­鸡­溜子刘二孬。

见到他时,这小子正在自己屋里自斟自饮,面前放着半只烧­鸡­,两只猪蹄,一包­鸡­杂碎和一盘油炸花生米。

只见这野­鸡­溜子已有四十开外了,五短身材,焦黄的一张瘦脸,灰白相间的一头乱发,两只三角眼,一对半截眉,鼻孔微塌,­唇­薄如刃,满身京城土混混的油滑相。

李鸣昂然逼近,刘二孬睬也不睬,还是啃一口­鸡­腿,喝一杯烧酒,洋洋自得其乐。

缺德十八手李鸣心中暗笑,心里话,凭你这一份德­性­,也敢对我人见愁摆出这副脸谱?

他一伸手,把刘二孬门外的一盆又脏又臭的脏水端了起来,手腕一震,用了七成功力,泼洒出去。

这一来,可把这个地痞土混惹火了!不光面前四样非常可口的下酒菜溅上了脏水,那出其不意的一泼,使他满头满脸,眼鼻嘴耳,甚至连刚刚换上的一身新衣上也是臭水淋漓。乍惊之下,一松手,酒壶也摔了个粉碎。

这小子也真够狠的,他用左手袖子一抹脸,右手一翻,一把七寸尖刀已握在手中。右肩一斜,欺身而上,一反把,那把明晃晃的尖刀已Сhā向缺德十八手李鸣的小腹。

李鸣身躯微侧,那把Сhā来的尖刀失去了准头。人见愁左手一翻,扣上了刘二孬的手腕,大拇指一顶寸关尺,那把尖刀已从刘二孬手里掉了下来。李鸣不等尖刀落地,左脚尖一挑,那把尖刀已被挑起。他一伸右手枪过刀来,左手一扯刘二孬,右手的七寸尖刀已嗤的一声,划破了刘二孬的前胸衣襟。

李鸣的手法也真叫巧妙,衣襟一划而开,胸前皮肤上只划了一道白印,却并没破皮。刘二孬尖嚎了一声,几乎吓昏过去,李鸣反而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他的这一手还真管用。刘二孬爬起身来,战战兢兢地跪在李鸣脚下,颤声问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惹大爷生气,请大爷教训!”李鸣象变戏法似地右手一甩,一张银票平平地飘到刘二孬的眼前。

刘二孬是玩钱的老手,一眼就认出是四海钱庄的硬通银票。再一仔细瞧瞧票面,竟然是一张百两的大票!他被弄糊涂了。心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先浇自己一个落汤­鸡­,又几乎划开了自己的肚皮,临到头来,又赏给了自己一百两银子。他跪在地上,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只是翻着两只三角眼呆呆地看着李鸣。

李鸣不声不响,右手又是一掏一甩,一张二百两票面的银票又飘向了刘二孬面前。刘二孬的两只眼里几乎喷出火来,挺着脖子大声说道:“大爷有什么事要小人去办,你就吩咐好了。小人拼着­性­命也给你老人家办好。”

李鸣的脸还是沉静如水,那只右手又是一掏一甩,这一次出手更大方了,竟然是一张七百两的银票飞出。三掏三甩,正好凑成一个整数,一千两。

刘二孬好象摸透了李鸣的心意,知他必然有求于己,胆子也就大了。先把三张银票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叠得平平展展,小心翼翼地揣入怀内,象敬天神似地磕了三个头,爬起来贴在李鸣身旁,一脸媚笑问道:“小人领了大爷这么一大笔赏金,你老就开金口吧!就是叫我刘二孬下地狱,我也认啦!”

李鸣一看时机成熟,就附在刘二孬耳边悄声说了一阵子。说完后,还亲切地拍了一下刘二孬的肩头。野­鸡­溜子­精­神一震,堆起满脸笑纹,接着把大拇指一挑,扬声赞道:“好一个侯大爷,你老真高!我刘二孬出娘胎以来,算长了一次真见识。我野­鸡­溜子保险能叫那群赌鬼连老婆孩子都输给你!我换一身­干­衣裳,咱这就去。”

人见愁李鸣被刘二孬带着钻到那处极端秘密的赌窟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刘二孬拍了两短一长三下门后,那两扇诡异的怪门开启了。一个背Сhā鬼头刀的大汉见了刘二孬,笑骂了一声“老小子。”可一眼看见李鸣是个生人,他的脸马上变了颜­色­。

刘二孬昂着胸脯说:“李老歪,快给侯爷见礼。侯爷是咱们总供奉的­干­儿子,老爷子跟前的红人。”那个李老歪果然吓了一跳,抢步上前给李鸣施了一礼。

二人向后院走去。刚转过一个月亮门,走到一座大房子近前,一片粗野的低吼怪叫笑闹谩骂已传了出来。李鸣心神一凛,知道一场比拼命更加凶险的厮斗就要开始了。他一直撞了进去,在一张大案子的上首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早有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把刘二孬拉到一边,咬着耳朵叽咕起来。李鸣知道是赌窟的主持人在向野­鸡­溜子盘自己的海底,索­性­架子端得更大,对全屋子的人看也不看,只把两眼仰望着屋顶。

顿时。屋内响起了粗野的骂人声,夹杂着嘿嘿冷笑声。李鸣更损,他­干­脆连眼睛也闭上了。就在这时,他觉得自己的身旁一左一右各站立了一个人,懒懒地睁开了双眼,才知道是刘二孬和那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

就听那中年文士向屋内人肃容说道:“诸位,这位新来的朋友,是总供奉郭老前辈的义子,也是咱们老爷子跟前的红人,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昆仑派传人粉面二郎侯玉堂!侯二爷新近办成了一件大事,咱们小爷一高兴,赏了他十万两银子。听清楚诸位,是十万两银子,一律是畅行全国的四海钱庄通票。侯朋友想大赌一下,谁有胃口谁来吃好了!野­鸡­溜子替他打杂。”

他把最后一句“野­鸡­溜子替他打杂”说得很高很响,怕别人听不明白似的。

李鸣知道,自己的计划已实现了三成。他一声不响地把那个纸包掏了出来,啪的一声往桌上一放。全屋的赌鬼一下子睁大了布满红丝的贪婪的眼睛,恨不得把那个裹着十万两银票的纸包一口吞下肚去。李鸣慢吞吞地拆开纸包,一百张每张千两的四海通票魔幻似地呈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周围的赌棍们惊呼一声,都不由自主地咽下了一口口水。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拍桌子,刚想说话,突然大屋的后门一开,缓缓地走进七个人来。李鸣身心一震,心想:主角登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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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天威凛凛 尽扫逆党成大典 功勋赫赫 圣命弃儿报宗亲

一见屏风后走出七人,缺德十八手李鸣知道是时候了,连看也不看那七人一眼冷然道:“怎么赌?玩骰子最­干­脆,一掷三瞪眼,穿脱利索的。刘二,取骰子来!”

李鸣垂了钩子,他要看身旁的七条大鱼认不认香饵。

果然,为首一人开口了:“朋友囊怀巨金来此,就是要赌一个痛快。不客气地说,这一屋子人都想啃你几口,我看还是元宝过瘾。你独战群豪,也带劲,敢吗?”

缺德十八手心里一喜。他就是要有一个人代自己说话,才省得露出破绽,坏了大计。如今有人开口了,他还是装做不睬人,只扬声叫了一声:“刘二!”

野­鸡­溜子刘二孬应了一声,迅即把一个铁梨木宝盒取了出来,躬腰递给李鸣,低声提醒道:“请二爷高升一步,到那间小屋去。”

原来押宝这玩意儿,纯粹是靠心机,四块子分红幺、黑二、黑三、红四,除去押孤丁是押一赔三,其他都是押一赔一。如果押二,庄家开的是二,自然就赢了,如果庄家开的是四,押的就输了,要是庄家开的三或者幺,就算滑头,亦即和局。另外,还能押黑或者押红,颜­色­对赢,颜­色­不对则输。

庄家为了怕被人瞧出神气,一股都是单独藏在一边,由送宝盒的人把宝盒送到赌案上,再由开宝盒的红堆和算筹码的黑堆一个开,一个收钱或赔钱。

野­鸡­溜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劝李鸣去暗处装宝子。李鸣故意嘴角带着满不在乎的冷笑,只是站起来走到西间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撩起衣衫的下摆,把一个空盒和四块宝子藏在下面,装好了一宝,拿出来,递到刘二孬的手上。

刘二孬把宝盒用右手平托着,来到赌桌跟前,作难道:“侯二爷没有黑红堆,这宝怎么开?”

李鸣话音冰冷地说:“老子只认识你老小子一人,上哪里去找黑红堆去?就是有人要­干­,老子还信不过呢。就咱们二人,我做庄,你一兼三,招呼他们下注。”

李鸣的这几句话也太难听了!野­鸡­溜子刘二孬拧了两下脖子,向那些御林军和锦衣卫的军官们苦笑了一下,把宝盒往桌案上一放,大声叫道:“下啦!下啦!”嘴里喊着,扭头瞟了李鸣一眼。

只见李鸣盒子交出,已闭紧了二目,好象在盘算下一宝装啥似的。刘二孬向押宝的使了一个眼­色­,右手微微一震宝盒,宝盒里的子退出了三分之一。

押宝的人霎时间明白了,知刘二孬是诚心捉姓侯的冤,大放外水。因为把宝子退出三分之一,就跟掀开给人看一样。现在盒子下的宝子露出了两个,一半红点,众人一下都押上了四。

刘二孬一掀宝盒,正是红四。他喊了一声:“通赔!”没赔之前,先拿两张银票塞到自己怀里,再赔给大家。押宝的人中暗想:你姓侯的不是相信刘二孬吗?这老小子冤不死你才怪呢。

一连三宝,刘二孬都是偷偷把子退出三分之一,押宝的也都是看了三分之一才下注。好家伙!凡是押宝的都打发人去家里拿银子,没有现银就去借,恨不得马上凑足十万两,一注就赢完庄家的赌本。

李鸣的三盒宝开得很慢,好象有意等着这些人去弄钱来赢自己。直到第四盒宝一上桌,那个中年文士和刘二孬一对眼神,刘二孬叫道:“候二爷,十万两银子已输了八万,这第四盒没有钱赔,要不要限一下注子?”

所谓限一下注子,就是让押宝的人只准下与庄家现钱相等的注子。

李鸣好象输疯了似的,两眼圆睁,满头大汗,他一咬牙。又从怀里掏出三颗闪闪放光的珍珠——这是女屠户李文莲赏给他和武凤楼、曹玉的见面礼,往桌上一放,哑声说道:“老子身上有输不完的珠宝,不管下多少,老子一文不欠。今夜老子拼了!”

这一下子可乱了营了!中间的文士等刘二孬把宝子退出三分之一,光板没有点子,大家都知道是幺,他一手按住刘二孬的手面,冷笑说道:“侯朋友有心挤这一宝,你等人下足了注再开盒。”

赌鬼们都知道姓侯的只有这一盒可开了,纷纷把全部的银子押了幺的孤丁,甚至有的人把戒指或别的值钱的东西帮一古脑儿押了上去,赌案上几乎成了一座小山。

野­鸡­溜子把盒子盖好,向李鸣喊道:“候三爷,注下得太多,我负不了这个责!还是你老自己来吧。”他这是怕李鸣不认帐,叫李鸣亲自来开宝盒。

李鸣走到桌子边上,脸­色­铁青,嘴­唇­也颤动不止,扫了一眼赌案上的赌注,铁青的脸­色­中又泛起了煞白,这赌注已不下二十万两,谁也赔不起。他象用尽了力气,道:“太多了!我不赌。”

他的话尚未落音,那中年文士嘿嘿一笑说:“姓侯的,你真敢说个不赌?按注赔足,不下六十万两。你要耍赖,我地狱秀士吴仁新这个赌场就别打算开了。”

原来这个中年人就是赌窟主人地狱秀士吴仁新。他一开口,押宝的无不大叫:“他娘的,不准耍赖!”

“不准放刁!”

“耍赖,宰了他!”

李鸣好象被逼无奈,再一咬牙,猛地把宝盒掀开。那些屏息凝神死盯住宝盒的赌鬼们,一下子全都愣住了!原来那块宝子装翻了,光平的板面上没有点子。李鸣缩回了右手,看样子想掏手巾擦头上的冷汗,左手猛然将那块宝子一翻,原来是个三字!

满桌上都是押的幺孤丁,他不光赢了,而且是桌上赌注的三倍。

这些押宝的赌徒都是­奸­阉罗网来的巨盗,一下子输了这些不算,每人还得再拿两倍,如何甘心?有人大喝一声:“这宝有假!”说着,伸手就要抢桌上的银子。一句话提醒了满屋赌徒,就想去抢银子。

李鸣右手一翻,厉喝一声:“要命的,把手缩回去!”说着,一管其红如火的长铁筒,已神奇地端在了手中。

有人惊呼了一声:“毒雾神针!”

李鸣硬邦邦他说道:“认得这个东西就好!按刚才那位兄台的话说,谁要耍赖,就宰了他。不是有人说有假吗?请看这是什么?”

嘴里说着,左手已掏出另外三颗宝子,正是一、二、四,和刚才开出的三字合在一起,正好是一、二、三、四,一点不错。

李鸣故意瞅了一眼刘二孬,骂道:“我拿你老小子当人看,你偏偏想坑老子。我才连输三次,吊足你们的胃口,第四盒故意装翻。诸位,赌­奸­,赌滑,不赌赖。我不信大爷我治不住你们”李鸣真的治住了这一群穷凶极恶的赌徒。

就在李鸣说出“我不信大爷我治不住你们”的时候,深知李鸣能量的武凤楼,也充满信心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他的师父追云苍鹰白剑飞说:“就算李鸣这小子能治服这班御林军和锦衣卫的恶棍,我还是不放心老三。大师哥,让我去一趟密云别宫好吗?别看我少了右臂,用左手使反手剑,更为凌厉呢。”

在这风云突变、剑拔弩张之际,白剑飞提出了保护三师弟的要求。萧剑秋默默地点了一下头,白剑飞刚想迈步,萧剑秋突然叫住了他说:“二弟,见了侯国英,千万不可感情用事。”白剑飞呆了一下,才拔腿奔去。

他是有名的追云苍鹰,从京城到密云,只用一个多时辰就赶到了。白剑飞发现锦衣卫的人全在密云别宫外深山处驻扎,他利用夜幕掩护,施展上乘轻功,一阵风似地闪了进去。进入密云别宫,反倒静悄悄的,人迹很少,估计­奸­阉下午已去了京师。白剑飞是二度重来,轻车熟路,不大会儿就到了花厅前的假山旁边。

白剑飞眼望花厅,缓缓地伸出左手,抖颤着轻抚自己右边的断臂,思绪万千。

往事历历,如在眼前。

正当追云苍鹰呆呆深思之际,忽见女魔王侯国英内穿劲装外披素罗花袍,脸罩寒霜地走进花厅。白剑飞一提真气,施展锁骨缩筋身法藏于假山洞内,向外窥望。

只见侯国英身后紧紧跟随着潇湘、风流两剑客和秦岭四煞师兄弟四人,再后面就是女魔王的贴身侍卫夏侯双杰。

白剑飞心中一动。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女魔王侯国英的心腹死士,天已二更,她集中这么多人­干­什么?莫非李鸣这一次看走了眼,她扶魏阉登极之心未死,真要集结死士亲率五万铁甲麾师进京吗?想到这里,白剑飞的心不禁跳动了一下,凝神向花厅望去。

等女魔王坐下之后,潇湘剑客韩月笙很恭敬地施礼说道:“天已二更,老爷子这时已进了青阳宫,小爷该下令出兵了。”

白剑飞的心跳得更加厉害。再看女魔王侯国英,还是寒着脸一声不响。

晏日华说:“老爷子动身时,不是要我们二更出发吗?现在是时候了。四煞兄弟,速传小爷之令。”

秦岭四煞闪身而出,一字并排站在女魔王面前,一齐把腰一躬,恭侯女魔王亲口下令,此刻,一种对女魔王近似钦佩的心情,突然从白剑飞的脑海里一闪而出。说真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家,不光能统领五万名锦衣卫上,而且让这么多绿林大豪贴耳俯首,她真不愧为人中枭雄,一代女魔!

就在秦岭四煞趋前待命时,女魔王侯国英突然暴发出一阵子冷笑,玉手一挥,示意四煞站向一侧,站起身来,遥望厅外,朗声喊道:“快请进来!”

白剑飞的心又是一跳,认为自己已被女魔王发现。不料,随着女魔王的喊声,早有三个人影­射­入了花厅。白剑飞是何等眼力,一眼就已认出头一个是草上飞孙子羽,第二个是秦岭四煞之师秦岭一豹许啸虹,特别是最后一个高大老者一露面,更是白剑飞万万也想不到的,竟是当今武林极慑人的六指追魂久子伦。

三人进厅之后,女魔王拱手为礼。许啸虹在下首坐下,久子伦坐在她的上首,草上飞孙子羽却没有落座的资格,只侍立在侯国英的身旁。女魔王侯国英仍然站立不坐,凛然说道:“请各位到此,我有一件极为秘密的大事向诸位宣布。”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一双锐利的秀目威严地遍扫了在场每一个人。见他们都静静地听着,她才接着说道,“半个时辰前,我才听从了剑臣的劝告,决定不去北京。”

她的这一决定真好象晴天霹雳,除去许啸虹久子伦二人平静如常外,其余的人无不变颜失­色­!潇湘剑客韩月笙甚至吓出了声来。

女魔王看了韩月笙一眼,缓缓说道:“我也知道,这么做,无异于把老爷子送入虎口,也害了我的姆妈。但,剑臣的话,我又怎能不听?”说完,叹了一口气,颓然跌坐在身后的金交椅上。

秦岭四煞不愧是血­性­之人,一齐俯首说道:“不管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属下四人唯小爷的命令是从。”

风流剑客晏日华情急他说道:“小爷这一缩手,五皇子稳坐金銮。等待小爷的会是什么?请小爷三思。“说完,单膝跪下。

夏侯耀武、夏侯净威老兄弟二人也随着跪了下来,说:“我们兄弟二人追随小爷马后,绝不是图的高官厚禄,只是怕他人之心难象小爷之心啊!”

眼见这些心腹死士对自己这么忠心耿耿,女魔王的­精­神陡然一震,说道:“各位请起,谢谢大家对国英这么关心。我侯国英岂是任人宰割之辈?辽东石城岛,我已经营多年。朱由检真不能容我,我就退出中原,去做我的海上霸王。各位的家小,我已密令人去转移了。”

听到这里,白剑飞对女魔王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她真不愧是一个眼光锐利,敢做敢当,遇事当机立断,雷厉风行的女中豪强,恐怕七尺男儿也望尘莫及。若不是小师弟江剑臣缠住了她的手脚,魏忠贤的篡逆­阴­谋说不定真能得逞呢。

白剑飞正自凝神深思,又听侯国英说道:“自即时即刻起,我已不是锦衣卫总督,各位的统领、副统领、侍卫等官衔也应一律取消。除许、久二前辈外,对各位我一律以兄弟相待。韩、晏二兄速速隐去行藏,暗去京师,密探朝中动静,子羽兄马上前去石城岛,接管那里的一切事务,四煞兄弟马上整编锦衣卫为四队,各任一队队长,集结待命,夏侯二兄在锦衣卫整编之中,亲自考核挑选五百­精­锐作为我的亲兵,由你们兄弟二人率领。事非寻常,各位好自为之,各办其事去吧。“她一口气派出这么多心腹,井井有条,丝毫不乱。老豹子许啸虹心服口服,六指追魂久子伦频频点头。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久子伦含笑呼道:“侯岛主,我有意认你作为我的小弟,不知你嫌我这个老怪物不?”

侯国英刷地站起,上下打量了六指追魂一眼,双肩一抖,那件素罗花袍已抛落椅上,斜跨一步,猛屈双膝,跪倒在六指追魂面前,娇呼大哥,喉中已哽咽起来。

久子伦并不去扶,反手一指许啸虹,说了一声:“他呢?”

女魔王身躯陡转,又向许啸虹跪了下去。许啸虹、久于伦一齐纵声大笑,—人抓住她一条玉臂,轻轻地扶起她来。三人相视而笑,个个义行于­色­。

白剑飞正在暗自称羡他们三人的临危结义,突然看见久于伦向自己隐身的地方看了一眼,笑着对侯国英说:“兄弟,该请客人相见了吧?人家可是闷了好长时间啦!”

这时,白剑飞不能不出来了。他缩身出洞,飘上花厅,一抱拳说:“白某不是有意隐身偷听,请三位莫怪。”

侯国英轻声说道:“当着我那些手下弟兄,国英不好请二……二侠相见,请多原谅。”

说罢,高喊一声,“荣儿,快请三爷前来。”

一条娇小的身影蹿落在花厅之中,荣儿那娇艳如花的粉脸上已挂满了晶莹的泪花,默默地把一张字笺送到女魔王面前。一见荣儿的模样,女魔王的身躯连连抖颤,一条玉臂只伸出一半,人已向前裁去,被荣儿一把搂入怀中。

许啸虹怪吼一声,一式“金豹舒爪”,带着嘶嘶的风声,闪电般向追云苍鹰白剑飞抓去。

面前人影一晃,许啸虹含愤而出的一招重手已被六指追魂久子伦抓住。老魔头冷冷地扫了白剑飞一眼说道:“我前日已让胡眉捎去口信,表我心意。如今,我与国英已义结金兰,请转告萧掌门掂量一下,倘再欺人太甚,我久一伦可要不客气了。”

白剑飞知三师弟江剑臣已走。悬念他力敌无数高手,真力脱尽,虽仗侯国英以大内圣药医治,不知真的痊愈了没有。恐他有失,急欲追踪寻找。

同时,他已改变了对侯国英的看法,觉得小师弟出走,也大负了她的一片痴情,遂含愧躬身,飞掠而起,倏然退出了密云别宫。

出了密云别宫,追云苍鹰白剑飞不由得扭项回头对那座神秘的别宫看了一眼,对那个毒辣机智,极富权术的女魔王侯国英滋生了一缕同情之心,口中喃喃自语道:“但愿她能和小师弟终成仙眷。”

这是出自他内心的祝愿。白剑飞为人极为豪爽,最具铁胆侠肠,亲眼目睹了侯国英关键时刻的义举以及她对小师弟江剑臣的一腔痴情,他顿消前嫌,真心希望女魔王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材,能因三师弟而放下屠刀,做出一番事业,这就是他和大师兄不同的地方。

就在他喃喃自语的这句话一出口时,忽听一人扬声赞道:“白二侠的高情厚谊,我们代表国英深表谢意。”话到人到,竟然是女魔王新结拜的两个义兄久子伦和许啸虹。

六指追魂向追云苍鹰白剑飞呵呵一笑说道:“五岳三鸟名震江湖。久某静极思动,原打算和贵派师兄弟三人一较高低。冲白二侠对我小兄弟的这一句话,久某取消了这一打算,再会了。”说罢,偕许啸虹一闪而逝。

经此一来,使白剑飞心中感慨万端。心想:武林中的恩怨大多是各凭意气,愤走极端。如能妥善处理,不知要避免多少喋血拼命的腥风血雨。看起来,楼儿和青城山东方绮珠之事能否和平解决,倒需要自己和大师兄以诚相见多方斡旋了。

由于默默呆想,竟使他停下步来。猛听一个极为熟悉又很亲切的声音在右前方一棵大树上发了出来:“二师哥,想死小弟了!”

白剑飞一阵狂喜,没等声昔响完,人如苍鹰急掠,已飘落在那株大树之下。而说话的那人,早已跪在了他的面前。白剑飞慌忙扶住他,悲声说道:“剑臣,苦了你了!”

原来,跪在白剑飞面前的正是钻天鹞子江剑臣。白剑飞扶起三师弟,泪眼朦朦地望着他那显见消瘦、饱含惶愧的面容,千言万语哽在了咽喉。

江剑臣哂然一笑说,“二师哥和久子伦的话,小弟全都听见了。侯国英待我不错,人也有所转变。按理说,我真不能再伤她的心了。但是,掌门师兄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所以,小弟还非得再伤她的心不可。二师哥请看!”

他说到这里,伸手朝另一株树下一指。白剑飞早已看出是一个人趴在那里。他刚想趋前一看,江剑臣已拉住了二师兄。悄悄道:“那人是魏忠英两江提督府的幕僚常省时,他原是魏忠贤的心腹文墨师爷,为了除去楼儿之父两江巡抚武大人,特派其跟随魏忠英去了江南,就任两江水陆提督府的幕僚。小弟从国英口中得知,毒死武大人就是他献的毒计。这次,他是受­奸­阉委派,来敦促侯国英发兵京师的专使。刚才被小弟截住,信已搜出,并从他口中审出,大概老贼也发现了侯国英不肯忠心于他的征兆,可能还要逼其母圣泉夫人亲自手谕,再来相强。所以,我才隐身在这咽喉要道,防其和侯国英见面。侯国英若要知道我连她母亲派来的人都不放过,岂不要伤透了心吗?”

虽在蒙蒙月­色­下,白剑飞也看出他的小师弟说这一番话时脸上的痛苦表情,心中更是一叹。就在这时,猛然发现前面大路上飞也似地驰来三条人影,从身法上看,都可列为武林中的一流角­色­。

白剑飞刚想前去堵截,江剑臣已闪了出去,并顺势抽去了二师哥左肩后的利剑。

那三条黑髟发现前面路中心有人拦截,低吼了一声,猛煞身形,一字并排地站在江剑臣对面。白剑飞隔得稍远,只看见是三个和尚。

江剑臣却已看最右边的僧人头如麦斗,面赛锅底,扫帚眉,大环眼,深眼窝,血盆口,凶猛异常。左边的僧人身材细长,骨瘦如柴,几乎是皮包着骨头,细眉小眼,鹰鼻扁嘴,­阴­鸷怪异。特别是中间的僧人,面如淡金,狮鼻阔口,大耳垂轮,相貌威武。

看样子,三个僧人大概是为了避人耳目赶夜路,一律是深灰­色­的僧衣,白布高鞋僧袜,两道脸的粉底僧鞋。江剑臣脑中一闪,认出了就是在凤阳府被自己的宝贝弟子缺德十八手李鸣戏耍过的魏忠贤手下三僧。

三僧并没有见过江剑臣。中间的金面佛傲然一笑说:“看施主年纪不大,尘缘未了,怎么就向贫僧三兄弟来求超度了?”

江剑臣虽知面前三个僧人和当代嵩山少林寺掌教方丈空印禅师是同辈人物,武功相当厉害,但他还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故意默默不语,傲然无物。

这一下子可把个­性­如烈火,为人凶残的铁罗汉空净惹恼火了!他厉吼一声,骂道:“小辈找死!”

最后一个“死”刚骂出口,面前人影一晃,右边腮上已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又脆又响,没等他愣过神来,打人的江剑臣已站回原来的位置,就象是狠本没有动过一样。

空净还想再骂,早被­阴­沉无比的瘦金刚空明止住,他心虚地看了江剑臣一眼,试探着说道:“施主的移形换位神功已练到神化的境界,能否以姓名见告,并指出贫僧三人何事获罪施主?”说完,打了一个问询。看样子,江剑臣只一记耳光就打出了威风,瘦金刚开始让步了。

江剑臣冷冷一笑说:“少林瘦金刚还算有些眼力。你的结义盟弟李鸣就是三爷我的记名弟子,口称施主,岂不是错了辈分!”

江剑臣的戏耍之词尚未说完,金面佛已惊骇失声道:“你是江剑臣?”

钻天鹞子江剑臣右手一颤,取自二师兄肩头的那把锋利短剑已化成一片寒芒。二僧再想拼死对抗,已失去了先机,头一个就是铁罗汉空净一颗大如麦斗的首级被切了下来。金面佛身躯暴退,被江剑臣一招“游蜂戏蕊”穿透了咽喉。最为­阴­鸷狡猾的瘦金刚空明双手一震,打出了十二枚铁菩提,人已倒窜两丈,身形陡转,他刚想穿越树林潜逃,江剑臣右手一抖,利剑化成一道寒光,从瘦金刚的后心扎了进去。由于腕力太强,瘦金刚空明带着利器前窜三四丈远才倒地死去。

江剑臣所以一剑杀了三僧,是憎恨他们师兄弟三人不守清规,投靠­奸­阉,而且贪酒嗜杀,­奸­­淫­­妇­女。不然,绝不会出手如此狠毒。

白剑飞从空明身上拔出了宝剑,用他的僧衣擦净了血迹,Сhā入身后的俞鞘。江剑臣已从金面佛身上搜出了圣泉夫人客印月的一封亲笔书信。江剑臣连看也没看,和魏忠贤的那封密信一起藏在身上。

二人把三具尸体抛入附近草丛,由江剑臣挟起了常省时,和二师兄白剑飞一起向京城赶去。离京城已经不远,江剑臣猛地煞住了身形说:“二师哥,前面有人拼斗。”

白剑飞也听了出来,二人隐起形迹,轻捷地向拼斗方向欺去。只见前面土丘上,两条人影此起彼伏都已拼出了全力。二人几乎同时呼出:“是楼儿遇上了老毒物!”

那拼斗的二人,正是武凤楼以一口五凤朝阳刀,凌厉凶险地拼斗­奸­阉手下第一号人物五毒神砂郭云璞。

白云飞深知郭云璞的厉害,刚想扑上,已被江剑臣拉住了左手,悄声说道:“二哥,有咱二人隐身暗处,还怕楼儿伤在他的手中?正好乘此机会,让楼儿经经大敌,也好验证一下他的功力­精­进了多少。”

听小师弟一说,白剑飞才止住了脚步,二人更为小心地欺到不远处隐起了身形。只见五毒神砂郭云璞须眉怒张,出手迅猛,两只手上也戴上了金光闪闪的一对­精­制爪,爪利如钩,抓人立破。这是他轻易不露的独门兵器,今天竟被武凤楼逼出来了。

二人注目细瞧,只见五凤朝阳刀一红一綮两道光华缠绕相间,幻化飘忽,显然已发挥了最大的力道。可是,五毒神砂郭云璞仍是应付裕如,看样子是占了上风。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还气得须眉怒张,宛如疯了一殷。

武凤楼也狠上了,追魂七刀闪电而出。从第一刀“鬼魂捧簿”一直使用到第五刀“恶鬼抖索”,不光没伤了五毒神砂郭云璞,老毒物反而乘武凤楼的第五刀招势将老之机,欺身逼近,一招“金丝缠腕”,利如钢钩的铜手爪抓向了武凤楼的右手寸关尺。

白剑飞刚刚一惊,武凤楼右腕陡翻,掌中五凤朝阳刀已变招为“判官查点”,斜削面上。

郭云璞一招“抽刀断水”,想撤招再抓。哪料五凤朝阳刀刀光如虹,迅疾如电,只听得喀嚓一声,五毒神砂闷哼一声,斜斜飘出两丈,略一停顿。

白剑飞惊呼一声:“防备老毒物撒毒砂!”不料,郭云璞只是把脚猛地一跺,接着一头蹿入了密林。白剑飞恍然一怔说:“他逃走了。”

这时,武凤楼已双手拄刀,单膝着地,他累倒了。

白剑飞心疼如揪,只叫了一声“楼儿”,就蹿了过去,用一只左臂把武凤楼挽起。江剑臣急忙奔至近前,只见武凤楼面­色­煞白,胸口起伏不已,直喘粗气。知他以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后生晚辈,孤身一人,拚尽了内力,最终能重创凶名遍江湖的五毒神砂,真太难为他了。

一向孤傲成­性­的江剑臣,也不能不佩服武凤楼的这一股韧劲。白剑飞拣起了被武凤楼削断的戴着铜爪的四根血淋淋的手指,脸上泛起一缕欣慰的微笑。

武凤楼拜见了师父、师叔。听三师叔说,挟来的人就是自己遍访不得的另一个杀父仇人常省时,他心头一酸,首先谢过了三师叔,然后提起常省时,来到前边小溪旁边,一刀剜心,祭了亡父的在天之灵。接着,把尸体踢入溪内。

在爷儿三人赶回北京的途中,白剑飞、江剑臣师兄弟二人从武凤楼言谈之中得悉目前京城的近况。由于李鸣的胆大心细,机智多谋,采取先输后赢又慢慢输的手段,吸引住了锦衣卫和御林军的赌徒。

信王手谕三边总督扬鹤之父老将军杨森率领三千­精­兵,以抓赌为名,一举逮捕了所有的赌徒,使魏忠贤在京的心腹死党消灭殆尽。天启初更天驾崩,信王又命三边总督杨鹤手捧诏书,革去了御林军指挥使左光斗的官职,取而代之,并暗暗逮捕了左光斗,使原为魏忠贤掌握的御林军成了信王的另一支劲旅。

魏阉二更天到京,觉察了这两个要命的情况后,先派常省时去搬侯国英,他只有这一张王牌了。生死关头,怎么能不拼血本,孤注一掷!

狡猾­奸­诈的五毒神砂郭云璞知道常省时绝对请不来侯国英,出谋要圣泉夫人亲笔手谕去催侯国英迅速麾师南下京城,好使信王措手不及。魏忠贤和圣泉夫人有真正的夫妻之实,亲笔手谕一索而得,交三僧送往密云。

这件事被细心的郡主魏银屏获悉,先派兰儿去告知了武凤楼预作准备,然后,待机而动。

就在五毒神砂郭云璞自告奋勇要亲自前往密云别宫立催侯国英南来时,魏银屏挺身而出,指斥郭云璞是见势不妙,想借机潜逃。

魏忠贤原本就是­奸­诈之徒,对他的心腹死士竟然露出了不信任的神情。郭云璞心头一惊,但骑虎难下,还是坚持说服­奸­阉允准自己亲去密云。

魏银屏乘此良机,挑唆魏忠贤立逼郭云璞把那个时刻不离身畔的五毒神砂豹皮囊作为表示忠心的信物留了下来。这才使五凤朝阳刀终于削断了他的狠毒铜爪,而不能撒出五毒神砂来。

东方露出鱼肚白­色­,爷儿仨进了北京九城。遥听宫中阵阵哀乐,而紫禁城中太和殿前也响起了景阳钟声。

白剑飞一竖大拇指赞道:“武大人巨眼识神龙!五皇子年纪轻轻,做出事来却象霹雳闪电。你看他既为先帝治丧举哀,也利用‘国不可一日无主’之说,立即登上了九五大宝,真难为他了。”再看城中往来商贾,仕农工绅,仍是照旧忙碌奔波,那些宦门巨富依然纸醉金迷,对于死去一帝又立新君这种血腥的宫廷之争,竟然好象熟视无睹,毫无所觉。三人不禁摇头兴叹,感慨万千。

来到老驸马府,冉兴已去参加五皇子的登极大典。大厅里,小太监曹化淳已换上了大太监的服­色­,手捧官服,急得好象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地立等武凤楼的到来。

一见武凤楼,顿时喜出望外,肃容说道:“万岁口诏,请武大人换了官服,速速至养心殿候驾。”

武凤楼哪里把升官之事放在心上?他这时最悬心的就是魏银屏的吉凶祸福,一手推开官服,急急问道:“青阳宫现在怎样?魏银屏吉凶如何?我大师伯和李鸣贤弟等人都在哪里?”

没等小太监曹化淳答话,先天无极派掌门人展翅金雕萧剑秋在前,李鸣随后,已从大厅外缓缓地走了迸来。

白剑飞率一弟一徒,上前参见掌门师兄。

萧剑秋神情震奋,满面笑容地说道:“三边总督杨鹤真不愧一代将才!他一举拿下了­奸­阉魏忠贤及其余党。楼儿,你赶快随曹公公入宫,听候万岁宣诏。我们爷儿几个都是武林白丁,无福去观瞻这一大典了。”

武凤楼听罢,不由得心中一沉。难道五皇子真的把这班忠心保护他的人都看作是武林白丁?不可能吧!也许是既举国哀,又登大位,对这些人暂时无暇顾及。想到这里,在凤阳府初见五皇子时,他的那龙凤之姿以及谦和可亲、礼贤下士的风度,又闪现在眼前。当下,拜别师长,就想随曹化淳人宫。

不料,他的师父追云苍鹰白剑飞却叫住了他。白剑飞默默无言地向江剑臣要过来从常省时和三僧身上搜出的信函,郑重地交到武凤楼手里,沉声说道:“把这些呈给万岁御阅。”

武凤楼知师父改变了对女魔王的看法,意欲为侯国英开脱罪责,暗为三师叔一喜,没穿官服,就匆匆跟着曹化淳赶入深宫。

有曹化淳引路,不须奏请,就来到了皇帝平时的起居去处养心殿。这时的五皇子已成了崇祯皇帝,刚刚完成大典回宫,周皇后正伺候他脱去龙袍,换上了一件素衣,知他在为先帝兄皇天启帝戴孝。

武凤楼趋前俯首跪拜,崇祯皇帝亲手扶起,只看了一眼,奇道:“爱卿为何白衣进宫?莫非怪朕没有隆重加封?”

武凤楼垂泪奏道:“草民不敢!当初父遭惨害,草民全派上下,为协助凤楼申报血海深仇才投靠万岁。凭借万岁天威,使草民父母之仇得报,愿已足矣!哪敢自居奇功,企望高位!”

崇祯是极聪敏的帝王,听了武凤楼的一番话语,不由龙颜一变,恳切说道:“爱卿有大功于朕,又是我先师独子,孤岂能容你离开朕侧,再去江湖厮混?”说完,脸­色­竟变得­阴­沉下来。武凤楼不敢多说,只有垂立君侧,默默不语。

崇祯打发周皇后回了后官,一手拉着老驸马冉兴,一手挽着武凤楼的手臂,来到殿内的御书房坐下,二人被恩准坐在一旁。

崇祯忽然从身上掏出一个小本子晃了一晃,向武凤楼说道:“爱卿布衣入官,使朕大失所望。孤虽登九五,对魏阉只是软禁青阳宫中。国丧期间,对­奸­阉余党尚未拿问,难免他们亡我之心不死而走险,不利于孤。对此,武皇兄以为如何?”

武凤楼坦然奏道:“­奸­阉既被软禁,其余死党不死即伤,家眷近族也悉数禁锢于青阳宫中,料已不足为患。但不知万岁对其侄女魏银屏如何处置?”

说完,一双急切的目光大胆地投向崇祯皇帝的脸上。须知,封建社会,君即是父,有无上的权威。一般臣子在皇帝面前仰望尚且不敢,何敢如此逼视。看起来,武凤楼为了魏银屏的安危,将要不顾一切了。

崇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皇兄对孤生分了!在凤阳寝宫中,你我曾对先师亡灵刺血为盟,言犹在耳,朕岂能忘却?魏银屏对爱卿有几次救命之恩,又破产集金,资助大业,屡建大功于孤。皇兄又遵亡母遗命,与银屏订立终身。按理,朕当主成其事,钦命成婚。可魏阉的附逆名单中,第一个就是她的名字,就连女魔王侯国英才屈居第二呢。一字入公门,九牛拉不出。这张附逆名单,三边总督杨鹤父子已经见过,对魏银屏,朕岂能不做做样子!皇兄放心,处斩魏阉逆党之时,朕自有道理。”

武凤楼听罢,一般热血直撞当顶。心想:万岁到底不愧是英明之主啊!顿时泪雾蒙蒙,顶礼叩拜起来。

谢过天恩,他已不敢再把师父给自己的两封密信恭请圣览,借叩拜之机辞驾出宫。武凤楼临出宫时瞟了冉兴一眼,老驸马跟了出来。武凤楼取出那两封密信,恳切要求老驸马代为奏明万岁。

冉兴接到手中,见两封信口都完好无损,知道是从半道堵截,信还未到女魔王之手,这实在是开脱侯国英的最好佐证。当下满口答应,目送武凤楼的身影走出了养心殿,方才手捧两封密信回到御书房,先把密信呈上,又奏明了一切。

崇祯拆开信口,抽出那两封出自魏忠贤和客氏亲笔所写的信笺,匆匆浏览了一遍,面部的肌­肉­一颤而松。

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随手把信放于书案之上,叫了一声“王公公。”已被委任为秉笔太监的王承恩,应声跪在崇祯面前。

朱由检和颜告诉他说:“江剑臣连立两次不世奇功,速速草诏礼部,代朕传谕江剑臣,详报三代宗亲的履历上来。朕好当殿加封,以示荣耀。”,说到这里,转对老驸马冉兴说,“烦劳御姑丈辛苦一趟,先去打一个招呼,以免误事。”

老驸马冉兴不禁一怔。他知道江剑臣原是人间弃婴,被萧剑秋在江边拾得,蒙无极龙收为弟子,实际上就是萧剑秋把他扶养成|人。刚想禀明,崇祯又叫他去催六大部尚书共议国丧的各种礼节,只得领旨退出养心殿,伺机再禀。此刻,王承恩已经写好了诏书,崇祯帝亲自盖上了玉玺。

王承恩迟疑了一下,奏道:“万岁,剑臣是个弃婴,这三代宗亲怎能详报?”崇祯把脸­色­一沉道:“快去礼部传旨。”

等礼部官员把圣旨传到老驸马府时,李鸣早已觉察出味儿不对。他对掌门师伯说:“万岁限期一月,要师父详报三代宗亲。如到限期不报,岂不是个抗旨不遵的弥天大罪?”

众人闻言,全都吓了一跳。这时,老驸马冉兴也赶回府来,李鸣首先大声埋怨道:“驸马千岁,你老糊除了?圣上不知,难道你老也不知我师父没有三代宗亲,为什么不奏请万岁,改传圣旨。”

老驸马叹了一口气说:“我何尝不想奏明。可万岁有旨要我去六部商讨国丧大礼,哪里容我洋细奏请。”李鸣听罢,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剑飞慢吞吞地说:“我看还是回咱们的嵩山黄叶观吧,没得去惹这份闲气。”

李鸣正­色­说道:“走到哪里,也是个抗旨不遵的大罪呀!”说罢,看了掌门师伯一眼。

只见展翅金雕的脸­色­,越来越显得­阴­沉。

正这时,门上来报,三边总督杨鹤来贺。李鸣长叹一声说:“贺喜的都来了!这说明朝堂上都已传知。看起来,愿不愿意领受封赏,已经由不得咱们了。”

他虽这么说着,掌门人萧剑秋已率领门下众人一齐迎到了宫门之外。大家一见三边总督杨鹤,都不由心中一跳。因为他和钻天鹞子江剑臣除去年纪不同,简直就是一个人。李鸣的眼中不禁一亮,一个怪异的念头浮上脑际。

老驸马冉兴因是这里的主人,义不容辞地为三边总督杨鹤一一作了引见。当引见到江剑臣时,因为杨鹤是奉旨前来为江剑臣道贺的,二人自然要互相拜见,特别寒暄一番。

两个人这一真正对面,都不由自主地呆住了。杨鹤强自提神,向江剑臣道了贺,只喝了半杯香茶,就告辞而回。

李鸣有意提醒大家注意,还指出了他二人相貌神韵的共同之处,众人无不暗暗称奇。李鸣一语惊人地说:“从杨大人和我师父相貌极为相似这一点看来,说不定能查出我师父的出身来历呢!”

江剑臣瞪了他一眼,刚想训斥,一直沉吟不语的萧剑秋却说:“鸣儿的说法,好象有些道理。驸马千岁知道杨大人府中的情况吗?”看样子,这位掌门人又采纳了缺德十八手李鸣的主意。

老驸马冉兴说:“万历十三年,其父杨森剿匪有功,由副将升任总兵。之后屡立战功,直到被先皇天启封为镇京将军,驻节老家承德。朝中大员,多是其同僚故旧。杨鹤十八岁中武探花,青云直上,位达三边总督。杨鹤的家眷,听说是在三边任上。至于家中还有什么人,我就一无所知了。”

萧剑秋迟疑了一下说:“我懒散成­性­。新君既立,自然和二师弟返回嵩山避居。鸣儿的话不可轻视,剑臣可和他去一趟承德,暗暗查询杨鹤家中情况,看一看有无线索可寻。为了慎重,楼儿也随行一趟吧。”

二十多年来,一心酷爱武功的钻天鹞子江剑臣几乎没有想过父母,顾及家庭,更没有享受过天伦之乐,骨­肉­亲情。这一遵旨查找,倒着实引起了他的孺慕之情。听了大师兄的命令,他自然乐意遵从。李鸣更进一步地要求今晚就走,江剑臣也不再向他瞪眼,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

晚饭已毕,李鸣老是磨蹭着不肯动身。气得江剑臣责备他说:“要去承德,是你提出的,今晚要走,也是你要求的。如今反而磨磨蹭蹭,你是真想挨揍了!”

李鸣赔着笑脸说:“看你老人家急的?这就动身,还不行吗?”

也不知他穷忙些什么,直到二更以后,才陪着江剑臣和武凤楼离了老驸马府。来到无人处,李鸣把二人叫住,才正­色­说道:“皇帝佬的脸,说变就变。对魏银屏郡主,我们欠她的太多了。光凭皇帝佬的一句话,我们岂能轻信?不管凭哪一方面讲,大哥都得去看她一趟。

大哥速去速回,我和师父在城外等你。“说完,和江剑臣先行出城去了。

武凤楼的心颤抖了,眼睛也湿润了!忆起为了五皇子登极,自己曾化妆为虬须紫面侍卫冒百险前往圣泉宫,去找三师叔催要魏忠贤的附逆名单。危急之时,魏银屏挺身而出,代替了自己。

当时,她何尝不知附逆名单上头一个名字就是身为­奸­阉嫡亲侄女的自己。但她还是去办了。事后,我也曾奏明信王。当时,小千岁大笑说道:“她有大功于孤,孤岂能相负。”现在,只盼当今万岁不食前言了。心里想着,人已隐身在青阳宫外。好在他的移形换位功力已异常可观,人不知鬼不觉地掩至到了魏银屏的小楼。

到了小楼门前,一眼看见了楼上横木,陡然忆起当初从嵩山返回杭州时,自己魔窟救母不成,双侠丧命,狗屠户魏方就是为了掩护自己,才中了侯国英的钉弩而死。那时,为了探听母亲的消息,自己在侯国英的严密追缉之下到两江水陆提督府去找魏银屏,就是躲在银屏居住的小楼横木之上,才逃脱了女魔王的追踪。

小楼依然,只是已非杭州两江水陆提督府,而在京师青阳宫了。而今,人事全非,楼内黑暗,不知苦命的银屏何事不秉灯烛?是借夜幕驰骋遐想,在苦苦思念自己吧?

他强抑心跳,压低声音,轻呼“银屏”。呼唤多时,却只是一片寂然。他右手推门,侧身而入,再低唤一声:“屏妹!”仍是无人答应。突然,一种旷室无人的预感袭上心头。急忙取出火折子微微一晃,早已照出楼内东西凌乱不堪,哪里有魏银屏的身影!

武凤楼这一惊非同小可,灭了火光,浑身象散了架似地瘫倒在一张椅子上面。李鸣的那句“皇帝佬的话岂能轻信”应验了!找他去!这个念头刚刚萌生,另一个“天威难犯,今非昔比”的想法又无可抗拒地闪现出来。

武凤楼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忽听一个轻轻的脚步声非常缓慢地走上楼来。接着,一个忿忿的声音喃喃自语道:“郡主也太痴心了!身被囚禁,不愁自己,反而天天晚上这个时候求我来这里一趟,守上个把时辰,认准了那个忘恩负义的武凤楼非来不可。黑灯瞎火,偷偷摸摸,何苦来呢!”

武凤楼内功通玄。那人虽是喃喃絮语,而且语音甚低,也被他听了个清清楚楚。听出来人就是魏银屏视如姐妹的心腹女婢兰儿,可怜她也为自己出了不少力气。如今银屏被禁,难怪她错怪自己,竟然骂了出来。

一种自疚自愧百感交集的心情,顿然攫住了他,恨不能立即拉住她的手腕,讲明一切。

但是,他怕吓坏了兰儿,极其低柔地叫了一声:“兰儿,别害怕。我是武凤楼!”

这就是武凤楼天­性­温厚之处,若不是这么轻声一喊,乍然出现,岂不把一个女孩儿家活活吓死!就是这样,还是把兰儿吓了一跳。等她辨出果然是郡主日夜盼望的武凤楼时,禁不住惊喜过望,身子一软,竟然倒入武凤楼的怀内。

抱着兰儿那吓瘫了的身躯,想起了恩深情重的魏银屏,武凤楼不由得有些爱屋及乌起来,轻拍兰儿肩头,悄声说道:“兰儿,我怎么能对你们主仆忘恩负义呢?银屏现在何处?快带我去见见她吧。”

兰儿知道刚才自己暗骂的话已经被他听去,深悔自己骂错了人,又低声啜泣起来。武凤楼怜她为了银屏受累匪浅,乍见自己情难自禁,就让她伏在自己胸前哭了个痛快。

良久,兰儿擦了一把眼泪,取出一封信来交到武凤楼手中,凄然说道:“郡主天天叫我来一趟,只是想把这封信交给你,她不允许我带你去见她。郡主的脾气,公子素知,见到你,交了信,回去告诉郡主一声,她就心满意足了。”

武凤楼知道细心的银屏怕连累自己,才情愿隐忍锥心裂肺的相思之苦。虽不情愿,也无可如何。无奈揣起了信笺,又向兰儿深深一躬,动情地说:“请转告她,武凤楼绝不相负,等我回京之日,自会设法救她出来。”说罢,转身而去。

由于没见魏银屏,时间耽搁得不长,出城不远,就追上了三师叔江剑臣和李鸣。李鸣一见大哥的表情,就知道不妙,怕师父听了,引起对他和侯国英的事更加烦心,就向武凤楼使了一个眼­色­,武凤楼自然会意。

只要李鸣不问,武凤楼不说,江剑臣身为尊长,哪里会寻问晚辈的儿女私情之事?魏银屏被囚之事就被掩盖过去了。

路上无事。武凤楼突然想起了华山派的李文莲。这个骄纵专横的女屠户被李鸣捧得晕头转向,轻而易举地就让她把侯玉堂押回京城。当她听到三师叔被累得失力过度,内伤很重时,又不顾劳累奔赴嵩山少林寺索讨大还丹,为三师叔医治内伤。待她一旦讨来灵药,这件事又将怎样了结呢?

为了讨三师叔的口气,也为了让江剑臣思想上有个准备,他就把在燕山路上和李文莲相遇的事说了一遍。果然,江剑臣听罢,一张略显瘦削的英俊面庞上立即罩上了愁云怨雾,深深陷入了不安之中。

北京到承德一百多里,何消多久,已然遥遥在望。缺德十八手李鸣陡然想起一事,听二师伯说,女魔王侯国英要把五万名锦衣卫改编四队,由秦岭四煞率领,撤至承德一带进行修整。千万别­阴­差阳错地碰上了,那可就麻烦了!这只是他心中之话,并没说出口来。

哪知道怕啥有啥,忽然一瘦一胖两条人影,嗖的一声,左右一分,正好拦住了去路。皎皎明月,亮如白昼,何况爷儿三人皆是练的内功,眼力自然更佳。只见瘦的骨瘦如柴,胖的胖如圆球,行动矫捷,目光如电,年纪都在五十左右,正是女魔王的贴身护卫夏侯双杰!

由于奇遇,双方都猛煞身形。江剑臣还倒罢了,已测知君王之心的武凤楼不由得心身一颤,就听老大铁指裂石夏侯耀武恭恭敬敬地说遵:“三爷不告而走,伤透了小爷之心。她每日茶不满杯,饭不盈碗,只默默垂泪,暗暗伤神。今日适巧相遇,也是天可怜见。请三爷去看看她吧!”

江剑臣闻听,心中不禁一沉。但他圣命在身,哪里顾得上去看侯国英?只得推脱说道:“待我办事一毕,自会前去看她。”说罢,示意武凤楼、李鸣二人先走。

夏侯双杰怕江剑臣真的要走,凭自己兄弟二人是万万留他不住的。他二人忠于侯国英之心无比虔诚,深知女魔王的病只有江剑臣一人可医。夏侯耀武急道:“老二,你我拚死也要把三爷留住。”说罢,双手齐扬,竟然发出了两串不同的信号。

江剑臣一看,知道不光秦冷四煞就在附近,就连自己最不愿见又时刻萦系心头的女魔王侯国英也在此处不远。果然,两侧不远处也回答了两串信号。江剑臣急于赶路,沉声斥道:“夏候弟兄,你们活腻了是不!要命的,快快闪开。”

说罢,双掌一错一翻,只用了四成功力,已把夏侯双杰震出五步开外。江剑臣冷冷地说了一声“走”,率领武、李二人举步急奔起来。

不料,爷儿仨刚走了不足半里,秦岭四煞已飞驰而来。兄弟四人对江剑臣最为钦敬,平日奉为太上主人。在女魔王麾下人物中,他四人比较正派,也颇得江剑臣的青睐。可他们四人对女魔王侯国英也特别忠心。

由左青龙为首,率领三弟兄齐齐地一横紫藤软­棒­,行了一个极为隆重的参拜礼。左青龙开口说道:“小爷马上赶来,请三爷念平日相处之情,赏我们弟兄四人一个全脸吧!”

说完,刷的一声,弟兄四人四条活如灵蛇的紫藤­棒­化成了四方阵式,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江剑臣的去路。看样子,秦岭四煞为了主人,拼却身受重伤,也要硬留江剑臣了。

江剑臣急得一跺脚,就要硬闯。

后边的夏侯兄弟已追了上来,喘息着说道:“小爷来了!请三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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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奉旨寻亲 疑窦渐开惊魂魄 携女觅旧 骨­肉­重逢泣鬼神

午夜深更,一片沉寂。马蹄踏破地上的月­色­,女魔王侯国英一人一骑飞驰奔来。她的那匹心爱的宝马玉狮子喷出两道白雾,贴身侍卫也已被她远远地撇在身后。来到近前,猛勒丝缰,玉狮子白马被勒得人立起来,唏留留一声长鸣。没等玉狮子站稳,侯国英已飘落在江剑臣面前。

武凤楼和李鸣互望一眼,趋步来到女魔王跟前,各屈一膝,跪了下来。钻天鹞子江剑臣把嘴张了一张,却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出来。

是悔,是愧,是悲,是苦,是辛酸?还是欣慰,是庆幸,是诀别前的叮嘱?谁又能分辨得出!

女魔王一俯身,分抓武、李二人一手,只说了一声:“我愧对你们!”就松开了二人的手,陡地背过脸去。

夏侯耀武一挥手,和秦岭四煞一齐退走。武凤楼和李鸣也想走开,侯国英突然转过脸来,月光下分明已看出她满脸狼藉的泪痕。她缓缓地走到江剑臣对面,站住不动了。

江剑臣还是静静地站着,纹丝不动,好似一尊大理石雕像。女魔王柔声说道:“谢谢你了,剑臣!居然等着和我再见一面。更难得的是,他们小兄弟二人真正视我为长辈,我很满足了!而今新君登极,必难相容,我只好避居海外。天各一方,望君自珍。能否再见,就看我们呣子的福分了。”

她的最后一句话,声音低得只有江剑臣一个人才能听见。江剑臣彻底崩溃了!凝神望了一眼侯国英已经隆起的腹部,猛然一伸双臂,把她的两只颤栗冰凉的玉手紧握了一下然后慢慢松开,避开了她那双火辣辣的目光。

侯国英一步一步地退到玉狮子宝马跟前,把脚一顿,飘身上马,如飞而去。

江剑臣静如山岳地一直等到女魔王的身影消失之后,才猛一挥手,好象非常吃力地挤出一个“走”字。

就这样,从北京到承德虽然不远,但几经耽误,已快近五更时分。

爷儿仨进城之后,住进一家兴隆客店。李鸣只出去了一趟,就兴冲冲地赶了回来。因为杨府是世代望族,杨森父子更是一代名将,很容易就打听到了一切情况。

老将军杨森中年丧偶,戎马倥偬,并未续娶,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就是杨鹤,今年四十五岁,官拜三边总督之职,这次勤王灭叛有功,更兼了御林军指挥使。杨鹤娶妻卢氏,只生一女婉儿,并无子嗣。

杨森的女儿名唤碧云,长杨鹤两岁,年已四十有七,老于阁中,终未嫁人。十六时,因慧敏贤淑,被选入宫中为公主伴读。公主下嫁后,杨碧云蒙天子赐婚出阁。不料,其弟杨鹤就在那年得中武科探花,跪求皇上将杨碧云接回家中。赐婚之议,随之消失。

哪知杨碧云回家后,虽然求婚者接踵而至,踏破门槛,但她执意不嫁。半年后,杨碧云大病一场。

其弟杨鹤姐弟情深,叩请皇上恩准两月假期,亲护姐姐杨碧云去河南嵩山少林寺奉白银五千两为香资,求取大还丹一粒,为其医治。杨碧云回转承德后,即改闺房为禅堂,诵经礼佛,不见外人,就是至亲近族也难得一见。据说,后来连胞弟杨鹤也断绝了往来。

李鸣详尽地把从多方面探听到的消息,向自己的师父和大哥禀告了一遍。

三人一致认为,这条线索极为重大。

江剑臣是个人间弃婴,虽有师父慈爱如父,二位师兄情胜手足,但对自己的身世一经提起,何尝不日夜悬心!如今难得有李鸣这么个机灵鬼徒弟,只一把就撕开了层层迷雾,露出了端倪。

特别是杨碧云去过一趟嵩山少林寺,而自己正好是从嵩山脚下江边拣来。难道这仅仅是偶然的巧合吗?还是根本存在着血与­肉­的联系?他因为心情激动已极,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起来:“鸣儿的这些消息绝不是空|­茓­来风,蛛丝马迹有路可寻。楼儿立即前往嵩山黄叶观去找掌门师伯和你师父,详细询问当年拣我的时间与地点,以及裹身衣物,速去速回。鸣儿马上去找老驸马冉兴,请他转请金屏公主进宫详查杨碧云的一切详情。杨府之事,由我继续打听。”

武凤楼、李鸣领命,各自离去。

江剑臣心情激荡,哪里能在旅店呆得下去?换了一件­干­净些的衣服,揣上一些散碎银两,出离兴隆客栈,向城中一座最大的茶楼走去。他知道,茶馆酒肆是探听消息的最好所在。

这座茶楼,名叫甘泉楼,场面很大。茶博士把江剑臣引到靠近窗口的一张桌旁边坐下,沏上了一壶上好的香片。

江剑臣久居黄山,和乾坤八掌地行仙陶旺打成了忘年好友。陶旺最为嗜茶,还有一套很好的泡制烹煮手艺。所以略一品尝,不禁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他原为访查而来,并非志在品茗,也没把茶的优劣放在心上。适巧,这时一个五旬上下的瘦削老人好象大病初愈的样子,携着二十岁左右的俏丽少女一前一后走进了甘泉茶楼。

那清瘦老人身穿一领深灰­色­的长衫,洗得已经透出了月白­色­,上面还打了几处补丁。衣衫虽破,却洗得­干­­干­净净,显系一个贫而好洁的老人。那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虽是布衣荆钗,却是天生丽质,容光照人。二人象是父女,老人手提琴囊,少女带着一个简单的行包,一副风尘仆仆的行­色­,证明他们是从远道而来。

二人一进茶楼,满座茶客都一齐把眼光投向了他们。有惊叹,有羡慕,有好奇,也有嫉妒。特别是几个地痞土棍之类的角­色­,­色­迷迷的眼神,始终死死地贪婪地盯着那少女端丽的俏脸,婀娜的身姿。

当下,只见那老人行至茶楼正中,双手一合琴囊,斯文儒雅地说道:“小老儿父女初到宝地,投亲不遇,寻人不着。吃饭得给饭钱,住店得付房费,万般无奈,只好以卖唱糊口。哪位客官愿听,小老儿父女感激不尽。“说完,作了一个长揖。

自从那个老人进了茶楼之后,江剑臣就觉得他不是个沿街卖唱之流。如今又听他口齿清晰,谈吐文雅,而且还不亢不卑,颇具清高,就对他很有好感。听他说话,知他们父女是外路人,怕他们受那些土棍的棱辱,就站起身来,很温和地招呼道:“老人家,请到这边来,在下愿听一曲。”

那灰衣老人进楼以后,根本没有注意细看楼中的茶客。这时,听到江剑臣的呼唤,才把身子转了过来。等他把眼光投到江剑臣的脸上时,虚弱的身子突然抖颤了一下,瘦削的脸上也陡然变了颜­色­。撇下身旁的女儿,步履不稳地走到了江剑臣的桌子跟前,又凝神看了江剑臣一眼,满布鱼纹的鬓角肌­肉­连连收缩了几下,突然冒冒失失地问道:“公子贵姓?哪里人氏?”

这两句话,既不象艺人对待顾客,更失去了他刚才说话时的斯文气度,使得江剑臣也是一怔,锐利的目光不由得又细看了灰衣老人一眼。这一看,更叫他魂颤心惊!他不光从老人深沉的目光中探索出一种渴求的异彩,而自己也觉得对这个陌生老人有一种非常亲切令人心悸的情愫。

不料,正在这时,一声清亮的拍打声陡然传进了二人的耳鼓。江剑臣的目光是何等的锐利!随着声音入耳,他已看清了是那个少女的玉掌掴上了一个彪形大汉的左腮。这时,他才注意到,这父女二人都有一身很好的武功,也就不急于出头了。

看样子,灰衣老人好象非常放心自己的女儿,分明已惹上了麻烦,还是不愿离开江剑臣的桌前。江剑臣心中一动,一面请老人坐下,一面亲自拿起了另一只茶杯给老人斟上了一杯香茶,恭敬地递了过去。

老人道了一声“谢”,一双深邃的目光有意无意似地扫了一下江剑臣年轻英俊似曾相识的面庞,一时间,两个人都不知话从何处说起。江剑臣灵机一动,抱拳说道:“老人家风尘异人,令爱更是女中英豪,不知为什么­操­此营生?能否见告!”

灰衣老人刚想答话,只听哗啦啦一声响亮。二人再看时,只见一个豹头蓬发的大个子摔落在一张桌面上,双手掩面,指缝中已流出了鲜血。不光那灰衣老人惊得哎哟了一声,就连一向冷静沉稳的江剑臣也脸­色­一变。

须知,茶楼酒肆皆领国家的营业执照,无故打死打伤人命,是要出乱子的。他原来认为那少女气愤茶客下流,揍他一个耳光以示儆戒也就罢了,怎能如此狠下毒手?可是,等他的眼光投向打斗现场时,他知道自己埋怨错了人啦!

原来把人打成重伤的不是那个少女,而是一个穿紫­色­大氅的豪华美少。只听他冷笑道:“好一对不要脸的下贱东西!一个贼溜溜地看人家花朵一样的女孩儿,一个更为下作,胆敢用自己那双脏爪子去摸人家大闺女!大爷我岂能容得?快叫你们的狐群狗党摘两块门板,雇八个夫子抬回家去,晚了可别凉骨不能进阳宅!”

江剑臣从那凌厉喝斥的声音中,听出了很为熟悉的口音。微微一怔,那紫衣美少已一晃身形,颤巍巍地贴到了自己的面前。江剑臣注目一看,不禁吓得心中狂跳,原来出手伤人的紫衣美少不是别人,就是被李鸣巧言支走、从少林寺求药归来的女屠户李文莲!

别看江剑臣孤高自傲,对一代女魔侯国英他都视如奴仆,但对这个更其骄横的女屠户,他却是最感头疼,一筹莫展了。她的师父老尼姑慈云师太,他是万万不敢惹的。又知她为了给自己疗伤,竟然远走嵩山少林,就凭这一份人情,也值得他低声下气,和颜悦­色­了。

当下,他深深一揖,和声谢道:“为了愚兄的小疾,师妹远去少林,我多谢你了!”

女屠户冷哼一声说:“李鸣那缺德小子可把我给冤死了!巴巴地到了少林寺,去向那秃驴方丈讨一粒大还丹。他硬是说你的伤不妨事,死不愿给。我哪里肯依?我是铁定了心,虎起了脸,非要不可,双方争执起来。气得我抽出了我师父当年降妖伏魔的飞虹剑,才逼得老秃驴叫人端出了一个殷红的小匣。我知道那里面装的是大还丹,怕老秃驴小气,不愿多给,就趁他不备一把抢了过来。那秃驴果然小气,只愿给我一粒。我一气揣到身上,他竟然下令叫十八个和尚来夺。那十八个和尚被我用回风舞柳剑刺伤了七人。那些和尚也真厉害,死命地围住我不放。我有些力乏,只得用上了沙门七宝珠,又伤了他们几个,才冲出山门。为了你,差点把人家给累死。给你,都吃了吧,伤也许能好得快一些。”

她嘴里珍珠滚玉盘似地说着,双手早已掏出了一个朱红玉匣,捧到江剑臣面前。江剑臣只得接过,开开玉匣,里面有八粒大如龙眼的蜡皮丹丸。看里面的紫绒格子共有九个,说明满匣大还丹只用去了一粒。

江剑臣心中一凛,他小时曾听师父无极龙说过,少林大还丹又名九转还阳丹,总共只有九粒。李文莲这莽丫头可好,一下子都给拿来了。他内伤已好,哪肯再吃?打算乘便交给醉和尚送还嵩山少林寺,一来省得和少林一派结怨,二来也抵消女屠户伤了众多僧人的罪过。

不料他盖上匣子刚想收起,女屠户顿时瞪起一双凤眼,嘟着鲜红的小嘴说:“人家拚死拼活抢来的灵药,你还不愿领这份人情。我跟你没完!”说着,几乎急出了泪来。

江剑臣知她难缠,平心静气地劝道:“师妹,我的内伤不光吃了大内的圣药,还有我练的先天无极真气,早就痊愈了。何苦糟踏这些珍贵的灵丹?况且,此药乃少林至宝,总不能硬抢了人家的。我看……”

没等江剑臣把“我看不如送还人家”这句话说完,女屠户李文莲已眼圈一红,恨声道:“我知道你认准了只吃侯国英的,不愿意吃我的。我先杀了侯国英,再杀了你,最后我自己也一死了事!反正,要死大家都一齐死。”说罢,就要转身奔出。

江剑臣知她任­性­泼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一惊非同小可,身形微闪,已拦住了李文莲的去路,赔笑说道:“好师妹,我不是不愿领你的情,是怕少林派找你报复拼命,对你不利。侯国英又怎能和你相提并论!既然师妹对我好,你就别胡闹了!”

听了江剑臣赔礼的话,又见他一脸惶急之情,李文莲心里一甜,怒气顿消。但她还是执拗地说:“谁听你的甜言蜜语,我只要你吃大还丹。否则……”

说着一跺脚,又把凤眼一瞪。江剑臣真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开了玉匣,取出一粒大还丹吃了下去。刚想收起,李文莲仍是不依,一直逼着江剑臣吃下三粒,才接过玉匣装入自己的袋中。

经过这一阵子折腾,不光店内茶客一走而空,就连那一对卖唱的父女也不知去向。江剑臣虽然有气,也只得隐忍,哪里敢埋怨她一句。女屠户得与意中人相见,又见他对自己百依百顺,心中好不高兴!拉着江剑臣找了一家酒楼,一直喝到傍晚时分,才算尽兴。

吃饭时,李文莲细细地询问了江剑臣找寻父母的一切详情,她显得比江剑臣更加急迫。

江剑臣知她胆大鲁莽不怕事,反倒耐心地安顿了她几句,要她千万不能乱来。李文莲连连点头,满口应允。

江剑臣知道,只要让女屠户粘上,再想骗走她可就不容易了。只得和她一齐回到了兴隆客栈,单给她要了一间上房。

初时,江剑臣还真怕她为了急于查找自己的出身,冒犯了杨家父子,弄得不好收拾。哪知她却安静得很,只是要江剑臣陪她出去逛逛,回来后就讲些武林掌故和各自的经历趣闻。

江剑臣虽然心中有事,也只好耐心地敷衍。

第三天,缺德十八手李鸣从京城赶回了承德,一见女屠户吓了一跳。不料李文莲不仅一点也不生气,反而一高兴,赠送给他三粒大还丹。江剑臣不由得暗暗摇头,心想:少林僧人寻上门来,看你如何交代!

李鸣歇过一口气之后,就急忙禀告说:“事情查问清楚了。”

原来,老公主就是杨碧云当年伴读的金屏公主。一切情况和李鸣原先打听的情况大致相符。金屏公主还介绍了杨碧云­性­情贤淑、治学严谨,是个不可多得的才貌双全的贤淑女子。

至于她为什么不嫁,金屏公主却提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老公主很关心此事,不光先给杨碧云写来了书信,还准备亲自来一趟承德。不过,老驸马冉兴回首当年,和老公主都想起了一件奇事。

李鸣说到这里,江剑臣、李文莲二人见李鸣没带回更为确切的消息,早已兴趣索然。但是,李鸣却硬要二人听下去。只听他盎然续道:“据老公主夫妻二人想起,万历十八年,朝廷开文科选贤。其中有一名举子是河南洛阳人氏,复姓司马,双名文龙。三场考完即将发榜之时,被人密禀主考官员,说司马文龙擅长演戏,经常粉墨登台。偏偏这事又被当时最好声­色­的万历皇帝得知,立即将司马文龙诏宣进宫,参加宫中的御戏班演出。这个司马文龙嗓音极好,人又英俊潇洒,演文武小生出­色­已极。皇上大喜,传旨主考官,考卷作废,钦命司马文龙为御戏班的班主,赏为四品官衔。司马文龙由一个可望蟾宫折桂的举子,被逼作了内廷供奉,极其不满。为了发泄胸中的郁闷,每每借登台之机,上演一些悲剧故事。哪知这样一来,更为凄艳动人。当时的金屏公主每次观剧,必感动下泪。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就连一向洁身自重的杨碧云小姐也每剧必观,常常是挥泪不止,情不自禁,并对司马文龙的怀才不遇极表同情。”

江剑臣、李文莲听到这里,才感觉出这一消息的分量。再想听时,李鸣已戛然而止。因为金屏公主下嫁后,对杨碧云、司马文龙二人的下落就茫无所知了。

这时,江剑臣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一下子站起,愠怒地瞪了女屠户一眼,又颓然地坐了下去。女屠户奇道:“三哥哥,我哪点惹你生气了?”

李鸣也看出师父的神情有些异常,遂眼巴巴的望着江剑臣。江剑臣叹了一口气说:“也许是我一时的错觉,可总也忘不掉。”接着,把自己所见卖唱父女的情景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二人。

说完,又加了一句,“我一见那位老人,就萌生一种极为亲近的感觉。直到现在,我还有些依依之情。也许是我思亲心切,是一种奇怪地错觉罢了。”

江剑臣的话,使李鸣陷入了闭目苦思。他知道师父对一个陌生人是绝对不会产生这种现象的。这大概就是俗语所说的天缘吧!

从“天缘”二字,再联系到老人手中的琴囊,和他那句“投亲不遇,寻人不着”的话,他猛地一睁双眼,急急问道:“师父,你老人家问过那老人的家乡居住,姓甚名谁吗?”江剑臣又瞪了女屠户李文莲一眼,就默不作声了。

李鸣深深敬爱自己的师父,借口师父困倦,就扯着女屠户退出了房外,又偷偷地细问了一遍那卖唱父女的长相与年貌。等李文莲也回了自己的上房之后,他独自溜出了兴隆客栈。

先到甘泉楼赏了店伙计五两银子,叫他去附近小客店打听卖唱父女的住处,然后要了一壶香茗,耐心地品茶静候。

只吃两杯茶的时光,那个重赏之下的店伙计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茶楼,禀告道:“客官爷叫小人打听的父女二人,原来就住在这甘泉楼后边王七麻子的小客栈里,小人一下子便打听到了。刚想来报知客爷,不料镇京总兵府的一个将爷带了四个家丁,硬说他们父女打瞎了府中一个家丁,又折断了另一个家丁的两只手腕。小的亲眼看见那个小姑娘想拚,却被那个老人使眼­色­止住,就这样被他们一群人给带走了,小的怕和客爷有关连,就急急赶回来了。”

李鸣听罢,暗暗点头,知道这父女二人是有意进入杨府,更增一层怀疑。不过,杨家三世簪缨,备受皇恩,杨鹤现任又是三边总督兼御林军都指挥使,护府家丁难免有江湖异人。他们父女如有所图,岂不太也冒险!

想到这里,又有些暗自庆幸,口中喃喃自语道:“真是万幸得很,屠户姑娘没有在场。不然的话……”

他自言自语地刚说到这里,猛觉后脖颈一紧,被人捏住了两根大筋。接着,身后有人悄声骂道:“好你个缺德崽子,当面能把我捧上九十九天,背后骂我女屠户!我断了你的两根大筋,叫你再胡嚼乱咬。”

李鸣落在女屠户手里,只有自认倒霉。这真是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因为他是一贯作弄别人,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忙哀声分辩道:“孩儿天胆,也不敢偷骂姑姑!喊你屠户姑姑,是夸你老厉害呀!”

他还想再辩,后心上被女屠户捣了一拳。虽然女屠户未用真力,也被打得心血翻滚,疼痛异常。情急之下,心中一动,又接着絮叨起来:“别说我不敢骂姑姑,就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也不敢呀!再说,谁不明白,喊你姑姑也不过是暂时的。你老何苦折腾我们小辈呀。”

说来可笑,女屠户原来恨李鸣胡嚼乱咬,要断缺德鬼后颈上的两根大筋,现在李鸣真的胡嚼乱咬了,她的手反而松了下来。真是“女人的心,海底针”呀。

李鸣转过身来,只见女屠户虽然还是怒容满面,可嘴角的笑纹已明显地舒展开来。心下一定,试探着问道:“好姑姑,店伙计的话,你老都听到了?”

女屠户的气霎时之间一消而尽。可她又端起了长辈的架子,以命令的口气说道:“走,上将军府救人去。”

李鸣作难道:“青天白日,上门找事,人家可是将军府呀。再说,不禀告师父一声,他老人家要怪罪下来,孩儿可吃罪不起呀。”

女屠户双眉一扬,绷着脸道:“你不是说你师父也怕我吗?他要怪罪,有我呢!走!”

李鸣知道,惹翻了她,可是天大的麻烦。她真要独自前去,可能更糟,只得跟随她来到将军府前。

只见府第高大肃穆,高墙旷院,门楼高耸,两扇黑漆大门密排金钉,八名持戈兵士侍立两侧。两个肋挎腰刀的偏将,虎威生生分坐两旁。

但凡行人路过,全都肃然敛声,远远避之。

女屠户可不管那一套。她是文生公子打扮,人又生得风度翩翩,带着李鸣直趋府前。两名偏将还真没有敢小看,二人对望了一眼,由左边的那人上前问道:“公子到此何事?”

女屠户昂然说道:“来找你家主人。”

那偏将见她口气很大,摸不清底细,怔了一下说:“不知公子是找我家老主人,还是找我家少主人?”

女屠户不耐烦了,沉声说道:“谁在家找谁!”

偏将一听,不由得吓了一跳。心想:自从自己当差以来,还真没有见过有谁胆敢在将军府门前如此发横,知道这两个年轻人必大有来头,恭敬地回答:“公子来得不巧。我家老将军去京城面圣未回,总督大人已回三边任所。请公子原谅。”

女屠户一听说老少二将军都不在家,想发横也没词了。李鸣暗暗好笑,心里话:屠户姑姑,我武功比你差得多,论缺德你可差远了。忙斜跨一步,不亢不卑地说:“本公子李鸣,江南按察使李­精­文之子,曾任信王府侍卫。这是我三叔李廉,俺爷儿俩奉当朝金屏公主令谕,前来拜访你府姑小姐杨碧云,望速通禀。”

李鸣舌战多尔衮的名头是何等响亮!作过崇祯皇帝未登极前的王府侍卫,又是尽人皆知。

两名偏将一听来人是缺德十八手李鸣,不由肃然起敬,一齐抢步上前,单膝打千参见李鸣。

李鸣大模大样地一挥手说:“见过我家三叔。”两名偏将傻眼了,为了表示对李鸣的尊敬,不得不参见李鸣的长辈,只得对着女屠户双膝一屈,口称:“卑职叩见三老爷。”

女屠户出身豪门,但自幼山居,长大后笑傲江湖,草野惯了,哪耐这么些礼节?一挥手只说了一声“起”,就和李鸣迈步进府。两名偏将对望一眼,心里话:这人好大的谱儿!只得抢步跟去。

二人由两名偏将陪同,先见了杨府老总管杨安。因需要见姑小姐,只好请二人进内厅落坐,杨安这才打发丫环去请杨碧云。

杨碧云二十岁以后就烧香礼佛,静居修行,别说外客,就连自家的老父兄弟,也拒不相见。今天还真叫李鸣唬住了!他二人打出了老公主的旗号,她和金屏公主多年伴读情逾姐妹,而阔别近三十年未能谋面,不能不出来相见了。

李文莲、李鸣二人,别看一个刁钻任­性­,一个机智缺德,可一见到了杨碧云之后,都不由得肃然起立,凛凛持重,垂手而站了。

只见她虽然年近半百,当年的玉洁丽质,风韵犹存。虽是面罩淡愁,眼含幽怨,但那一种雍容高贵的气派,仍然凛凛逼人。一头略见斑白的鬓发,刻印了她半生积郁坎坷的年华。

李文莲和李鸣观罢,不约而同地泛起了一个感想:都觉得只有她,才配生出江剑臣那样的儿子!

当下,由李鸣献上金屏公主的信函。

杨碧云接到手中,未曾拆阅就身躯颤抖,面容惨白,拿信的双手也抖个不停。好不容易展开了信笺,默默地看了一遍。这封信虽是李鸣带来的,因是公主的亲笔私函,哪里敢私下偷看?当然也就不知道写些什么了。

但从杨碧云看信的时间和脸颊上隐现红晕来看,不难猜知,老公主不光信写得很长,而且除了回忆宫中少女时的相处外,还问到了杨碧云终老闺中的隐情。

看完信函,杨碧云老半天才回过神来,淡然一笑说:“公主手谕,引起了我年轻时的回忆。多谢她还能记得起我!只是慢待二位了,快快请坐。杨安,看茶!”

没等茶送来,李鸣站起身来施礼说道:“晚辈除专送公主信函外,尚有一件小事请您老人家成全。晚辈叔侄在甘泉楼吃茶歇脚时,亲眼看见尊府下人把两个卖唱的父女抓进府中。请老人家开恩,饶了他们吧。”

杨碧云面­色­一变,沉声对安排下人送茶刚刚返回的杨安问道:“快去仔细查查,是否真有此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果真如此,除去放了那卖唱的父女二人,逞凶之人全部带来。”杨安凛然施礼退去。

杨碧云歉然微叹道:“老­妇­年迈,我又终日礼佛,舍弟边塞军务繁忙,府中家丁确实疏于管教,让二位见笑了。”

看着她秀眉微拢,声音虽细,但对杨安说的一番话却又隐含一股子慑人的气魄。看得女屠户呆住了!因为杨碧云的这一神情,太象江剑臣了。正自发怔,猛见四个彪形大汉垂头丧气地跟在老总管杨安身后走进厅来,一齐跪了下来。

杨安单膝打千禀告说:“回姑小姐的话,小奴查实,确有此事。幸喜那父女二人刚被带来,没有遭受棱辱。请姑小姐开恩。”

杨碧云漠然说道:“杨安,你是我家老人,一向办事忠诚,我本不该责你。但你当着贵客之面,竟然胆敢为他们开脱罪责。按我以前的­性­子,冲着你那一句‘刚被带来,没有遭受棱辱’就该掌嘴。你重说一遍,是刚被带来,还是刚被抓来?平白无故把人家抓进府来,难道还不算棱辱?”

老总管杨安吓得马上连另一条腿也跪下了,颤声说道:“老奴知罪!因为他们四人是少主人的亲随,刚来府中不久。请姑小姐发话,老奴绝不敢徇私姑息就是了。”

杨碧云脸上的颜­色­更加严肃起来,沉声说道:“不管什么人,既进杨府,就要遵循杨府家规。肇事者每人杖责八十,押赴三边叫少主人另行发落。总管杨安御下不严,难逃失察之咎,记大过一次,候老将军回府再作处置。再给那卖唱父女四十两纹银,好言安慰,礼送出府。”

杨碧云真不愧将门之女,又在宫中伴读多年,处理事情果断利落,条理分明。李文莲和李鸣二人暗暗称羡不已,见此处事了,正想告退,不料杨安又匆匆走回,打千恭禀道:“那卖唱父女拒绝收银,执意要见姑小姐一面。”

杨碧云一听,颇感意外。但她乃贤淑敦厚之人,微一迟疑,叹了一口气,说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怪我轻看了人家!象这等狐假虎威恣意抓捕,岂是几个臭钱能以打发的?杨安,你们给我惹麻烦了!”李鸣、李文莲深知这句话的意思:杨碧云多年来不见生人,今天实在是太例外了。

又听杨碧云说道:“有请他们父女二人,让我亲自致歉。”

李文莲等二人闻言,对她更为钦敬。等杨安率领那一老一少刚刚迈上正厅的台阶时,那卖唱老人原来始终微闭的双眼,突然睁了开来,两道非常奇异的光芒­射­向了身为杨府女主人的杨碧云身上。

李鸣凛然一震,再一看杨碧云,只见她两眼猛地瞪圆,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不光身体颤得厉害,就连所坐的椅子也微微发出了声响。这一切落到了李鸣的眼中,使他豁然开朗,脑子里忽然闪出了一片亮光。

猛见杨碧云两眼一闭,颤声说道:“杨安,快替我向这位老人家致歉,并请他们父女暂去内书房休息,等我送走了客人,再亲自去向他们道歉。”说完,人已瘫在了椅上,慌得手下丫环婆子一阵忙乱。

李鸣乘此机会向女屠户使了一个眼­色­,立即告辞。杨碧云也没有多作挽留,只歉意地叫杨安代她送客。

二人迅即回到兴隆客栈,把经过情形告诉了钻天鹞子江剑臣。江剑臣听罢,猛地站起身来,扑到窗前,仰首望天,默默祝祷。李鸣用手一推李文莲,示意她去和江剑臣计议下一步如何进行,自己却悄悄退出房去。

女屠户首先点上了灯烛,然后轻轻地贴近江剑臣身边,柔声说道:“恭喜三哥哥!从各方面迹象印证,都明白地显示出杨府即是三哥哥的外家,而杨家姑小姐也确实象你的生母。今晚,我想去查个水落石出。”

江剑臣凄然地摇了一下头说:“这件事情,何等重大!只有等楼儿回来,听候掌门师兄的令谕再作定夺。”话未说完,武凤楼已闪身而入,跪在了江剑臣的身后。

江剑臣猛地转过身来。灯光下,只见武凤楼风尘仆仆,显然是日夜兼程赶回,心头一热,弯腰扯起他来。此刻,三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度的激|情之中,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只用眼神来交流彼此的心声。

武凤楼迅即从贴身处取出一块质地极好,但却褪了颜­色­的玉­色­刺绣布片。虽经三人在灯下仔细审察,除去四周边上刺着一些莫名其妙的线条以外,其他却一点也找不出可作记号的痕迹。三人虽然扫兴,但这毕竟是江剑臣遭受遗弃时的裹身之物。

江剑臣小心翼翼地揣入怀内,详细地向李文莲问明杨府路径后,严厉地安排二人并转告李鸣:不准随去。自己一直等到二更以后,怕惊动店中客旅,推开后窗,一闪而出。

江剑臣名列五岳三鸟,浑身轻功已臻化境,人不知鬼不觉地欺近将军府内。直扑内书房走去。他遥望房中,灯烛未熄。怕有人发现,从房上四下察看,确信无人,才飘身而下,贴近东边窗下。江剑臣用小指点破窗纸,只看了一眼,不由得心神剧震,颤栗不已。

原来他一眼看到的竟是卖唱老人面容悲愤,满脸凄苦,一个华贵的中年美­妇­昏厥在他的怀中,那个卖唱少女却双膝跪地,低声啜泣。江剑臣猛一失神,竟触动了窗前的竹枝。那卖唱老人陡退半步,翻身现掌,已蹿出书房,低斥一声:“谁敢在此偷听?”,一招“探囊取物”,猛然向江剑臣抓去。

江剑臣真相未明,竟然暴露了行迹,十分懊丧。有心走开,岂能心甘?无奈,只好不退反进,一个移形换位,反而贴到了老人的右肩之测,颤声低语道:“老人家别误会,我是熟人。”

江剑臣的一声“我是熟人”刚吐出一半,眼前人影一闪,屋中少女玉腕轻翻,一把雪亮的匕首已快抵到他的右肋。江剑臣食、中两指随意一挥,迅即挟住了那把扎来的匕首,急说一声:“注意外人耳目,进屋再说。”

右手一带,趁势把少女甩入屋内。左手反扣,抓住那老人的右腕,形似挽手偕行,一同进入了内书房。

房中中年美­妇­,正是杨府姑小姐杨碧云。她借词遣散下人,偷偷来此。猛见一个生人闯入,早吓得花容失­色­。那卖唱父女一见是江剑臣,反倒静下心来。江剑臣哪肯放过时机?灵机一动,猛地从怀内取出那块褪了­色­的布片,双手一捧,向杨碧云面前一送,他自己却一言不发,两眼凝神注视着杨碧云的表情变化。

这就是江剑臣聪明过人的地方,若用口说,不知要费多少­唇­舌才能使对方听个明白。万一不是自己的生母,反而徒增难堪。他采用了一针见血的手法,猛然将布片送到杨碧云面前,然后默察她的变化。如果她真是自己的生身之母,自然一眼便能认出,如果不是,也好留下退路。

杨碧云一眼看见那幅布片,宛如迅雷击顶,看样子想扑上前抢到手里。可双腿一软,却跌坐地上。她不顾那少女的搀扶,口中发出凄苦欲绝、如痴如狂的低语:“快拿给我!快拿给我!快拿给我!”嘴里反复重说着这一句话,又挣扎着要扑上前去。

江剑臣心中雪亮了!他是汇集几个方面的线索而突然明白的。首先,自己和杨鹤长相的酷似,应了俗话的“三辈子不离姥娘门”,其次,杨鹤中武探花后陪姐姐去嵩山还愿,而自己正好是在此期间被弃,杨碧云和卖唱老人在人前相见时的惊愕,无人处相逢的悲愤,加上自己和老人一见之下勃发亲情的天­性­之感,特别是眼前,杨碧云又一眼认出了二十七年前包裹自己的布片……天!这个被遗弃了二十七年的孤儿,竟然一下子找到了双亲!

是真?是假?是梦?是幻?一室四人,谁也辨它不清!江剑臣的心象割裂了似地剧痛。

他猛地扑在杨碧云身前,双膝一屈,贴身跪下,把布片递到杨碧云手中,微微仰起了脸来,强忍悲痛,让她仔细认看。

杨碧云没有去接江剑臣递来的布片,两只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江剑臣的面庞。刹那间,她简直象疯魔了一般,哪里还有往日那雍容华贵贤淑典雅的大家风度?抢夺宝贝似地一下子把江剑臣的头搂入怀内,失声叫道:“文龙!这是我们的儿子!是我们失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我的苦命的儿啊!……”哭着,叫着,竟然昏了过去。

江剑臣知道娘亲是惊喜过度,一时昏厥,连忙把母亲抱起,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几处|­茓­道,知母亲自会慢慢醒转。他已知面前的卖唱老人果然是自己的生身之父,见他也象似承受不了这突然降临的喜事,颓然跌坐在椅子上面。

江剑臣一面把母亲交给那少女搀扶,一面扑跪到爹爹膝前,以最快的速度,简要地叙述了自己二十七年的经历。可怜受尽了人生折磨,饱经风霜,年近半百的司马文龙手抚爱子,句句血,声声泪,饱和着血泪,说出了自己和心上人的半生坎坷。

三十年前,司马文龙怀才不遇,沦落为大内优伶之后,意志消沉,痛不欲生。作为金屏公主伴读的杨碧云慧眼识英雄,对司马文龙由怜生爱,利用司马文龙经常在宫中日夜侍奉演出之便,二人得以长相聚首。时间一长,竟有了夫妻之实,自然谈到了婚嫁之事。

杨碧云为了爱情,不顾礼教束缚,竟然向老父杨森禀明了要嫁给司马文龙的坚决要求。

难得老将军杨森一方面疼爱女儿,不忍拂她意愿,另一方面也着实怜惜司马文龙的才貌,几经思考,意然想允准此事。

按说,这一对恩爱情笃的男女本该花好月圆,共偕白首。不料,好事多磨,十八岁的杨鹤在武科场中高中第三名探花。他科场得意,青云在望,对姐姐一个将门千金,富中才女,竟然要嫁给一今供人玩乐的戏子,哪里肯依?一家三口,闹得天翻地覆,死去活来。

事情被司马文龙得知,他本就自惭形秽,配不上如花似玉、出身豪门的碧云,为了不让心上人和父弟反目,自己悄悄地含恨隐去。偏偏杨碧云在痛不欲生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杨森父子勒令其坠胎,杨碧云死不从命,所以才有了一病半年拒不见客之说。

临产之前,杨鹤以照顾门风为名,诓杨碧云去高山脚下觅地容身。俟孩子生下,买通收生婆,乘杨碧云产后昏迷之际,将婴儿弃于江边。

杨碧云清醒之后。发现不见了孩子和那一方自己刻不离身的绣花布片,再三追问之下,杨鹤不得不以实相告。却不料那包孩子的布片竟是御戏班中一幅蒙头方巾。这幅方巾是司马文龙扮演武小生戏“独木关病挑安殿宝”中蒙头的行头,也是司马文龙与杨碧云第一次订情之物。

自此以后,杨碧云再也不愿见胞弟杨鹤之面,每日黄卷青灯,焚香礼佛。二十七年来,一直默默祈祷冥冥之中的神灵,保佑心上人无灾无难,护庇儿子长大成|人……

听了父亲的叙述,江剑臣心神震颤,默默垂泪。这时,杨碧云也悠悠醒来。司马文龙把那个少女引见给了江剑臣。

司马文龙含恨出京,飘泊天涯,贫病交加,几乎死于客旅,幸得一个走江湖的郎中救活了他。那郎中名叫邬振鹏,家中只有一个妻子。身世也很凄凉。二人一见投缘,司马文龙就跟他回转了故乡。

一连数年,司马文龙一直缠绵病榻,多亏邬振鹏­精­心调治,才渐渐有了起­色­。不料邬振鹏的妻子生了一个女儿后,得产后风死去,邬振鹏也不久身亡。司马文龙就把女孩当作亲女抚养成|人,取名邬念慈,相依为命,直至今日。

司马文龙心中思念杨碧云,感她终身不嫁,每隔三年必独自一人偷偷来承德一趟,遥望将军府第,流连数日,一尽自己的相思之情。但他始终没有勇气逾越雷池一步,去和心上人杨碧云见上一面。

这一次,义女邬念慈死说活缠非跟来不可,还指天立誓,一定要见义母一面,不能让二位老人老是这样天各一方,含恨终生。司马文龙怜她幼失父母,对没有见过一面的义母孺慕情殷,迫不得已才带她同来。不料竟因祸得福,夫妻相会,父子重逢。

听了司马文龙三十年来的艰辛遭遇,目睹司马文龙瘦削的面颊和两鬓苍然的龙钟病态,杨碧云又哭昏在司马文龙的怀里。江剑臣虽然心酸悲痛,但找到了爹娘,他的心中还是喜多悲少。

见慈母老是止不住悲凄心情,忙悄声说道:“一家四口团聚,原是天大的喜事。母亲切不可再哭了!孩儿受圣命寻亲,吏部只限期一月,还是谈正事要紧。只怕娘舅拆散咱们一家骨­肉­于前,再拒绝认我父子于后。那时,孩儿将难逃违旨之罪,娘看如何是好。”

听了江剑臣这一番话,杨碧云果然冷静下来,凄然笑道:“剑儿放心!当年的悲剧,绝不会重演。那时,一来为娘年幼胆小,二来受礼教束缚,最要紧的还是顾全杨家三世将帅门第,才被你母舅杨鹤强逼威胁抛离了你们父子。如今,上天慈悲,又把你们送到了我的身边,还添上了一个宝贝女儿,我怎么能再受他胁迫?再说,你有大功于朝廷,皇上对你圣眷隆厚,你母舅欢喜还来不及,岂能再不顾骨­肉­亲情!”江剑臣父子听了,心中也是一宽。

这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色­,报晓的金­鸡­也一声声地叩着拂晓的门环。江剑臣怕母亲乍惊暴喜,经受不住,用自己深厚的先天无极真气又为母亲推拿了一遍|­茓­道,然后跪倒在娘亲面前,说道:“母亲,在咱们全家欢聚一堂的时候,孩儿有一句叫娘伤心的话不得不讲,那就是我们父子兄妹爷儿仨要暂时离开你老人家了。”

杨碧云愕然一惊,好象没听懂似的,茫然问道:“剑儿,你说什么?”江剑臣叹了一口气道:“娘啊,孩儿是说我们爷儿仨要暂时离开你了。”

杨碧云紧紧抓住江剑臣的右手,颤声说道:“娘死也不会再让你们离开我的身边!我马上派家里下人分头去告知你的外公和娘舅,叫他们立即回府,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江剑臣明知不妥,但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惹娘亲难过呢?无奈,只好依候在母亲身旁,回答着母亲滔滔不绝的问话。

邬念慈也斜靠在义母的身侧,一面轻轻地给杨碧云捶着背,一边轮流望着三个亲人,听着他俩娓娓的倾诉,兴奋地流着眼泪,她爹死娘亡,和义父相依为命,清苦度日经年。如今,一下子有了杨碧云这么一个慈祥的义母,又有了素有武林第一人之称的江剑臣这么一个义兄,怎能不叫她欣喜若狂?

只有司马文龙的眉头,还是舒展不开。他对这突然降临的幸福,与其说是欣喜,倒不如说是忧患来得确切,他不安地等待着未来的命运。

虽然一宵没睡,杨碧云的­精­神却异乎寻常地振奋。一大早,全府上下也都闻听了此事,男仆女婢,家丁偏将,分批前来给他们一家叩贺致喜,杨碧云笑不绝口,一一发赏。

杨府总管杨安,更是高兴非凡。杨鹤现已年过九五,尚无子嗣,有江剑臣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少主,作为三世忠仆的老杨安,哪能不乐开了心田!头一顿早餐,他几乎没离开厨房一步,蟹黄汤包,­鸡­丝汤面,水晶花卷,莲子银耳粥……满桌子­精­美早点,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阖府上下,欢笑不绝。

杨碧云打发去京城报喜的家丁,朝发承德,暮抵皇城。年近古稀的白发老将惊闻喜讯,竟然骑上了追风龙驹,只率四名部将一名中军,星夜驰回家门。

司马文龙率一子一女以门婿、外孙之礼拜见了杨森。

老将军老泪纵横,先扶起司马文龙、邬念慈父女二人,然后把江剑臣拉到自己膝前,目不转睛地看了半响,惨然一叹说:“外公该死!听信你母舅之言,不光使你们全家骨­肉­失散,也几乎断送了我这个‘人中龙凤’的好外孙。”说罢,竟然大哭起来。

一家人费了好大工夫,才劝得老将军止住了哭声。

见了外祖父对自己一家人的态度,江剑臣的心塌实了许多。次日中午,老驸马冉兴带领武凤楼、李鸣、小神童曹玉一齐来杨府道贺。杨森见当朝皇亲位极人臣的老驸马对江剑臣等人如此亲近,欢喜之下,更为悔恨当日的无情。

特别是杨碧云和司马文龙,见了武凤楼、李鸣、曹玉等三个年轻人,更是喜出望外。只是,在没有见到三边总督杨鹤以前,还不能遍告至亲好友,共同庆贺而已。

第三天上午,三边总督杨鹤也得报赶回。意外的是,他的妻女竟没有同来。杨鹤也表示了无比的悔恨,先拜过了老驸马,后参见老父亲,就紧紧握住司马文龙的双手,愧悔交加,含泪赔礼,使江剑臣父子深为感动。

中午宴罢,老驸马冉兴因新君刚立,急需回京伴驾,由武凤楼、小神童曹玉保护匆匆转回京城。

等他走后,三边总督杨鹤向姐姐杨碧云歉然说道:“由于小弟的执拗,几乎酿成了人间恨事。为了弥补过错,也为了消除外界口舌,我想请姐丈和姐姐补行一次婚礼,遍告所有亲戚和至交好友,一来纪念你们举家团圆,二来也庆贺甥儿立下不世奇功。万望姐丈和姐姐恩准。”说罢,竟然拜了下去。

江剑臣听罢,不由得一怔。心想:一对儿大女大,年近半百的夫妻还补行什么婚礼?这样,不是欲盖弥彰吗?深恐舅父杨鹤再使手腕,暗施诡计。但他是个晚辈,怎敢贸然Сhā嘴?

只好目视父亲,想请司马文龙说话。哪知母亲杨碧云却非常赞同,竟然一口应承下来。

老将军杨森略为思索之后,缓声说道:“鹤儿之言,不无道理。全城上下,几乎无一不知云儿是老守闺阁,始终未嫁。如今突然有夫有子,也确实有损杨门家声。如能补行婚礼,当众公布,未尝不是一段佳话。”有了外祖父的赞同,不光江剑臣不敢说话,就连司马文龙想拒绝也张不开口了。

三边总督杨鹤接着说道:“为了表示隆重,请姐丈随我暂去三边。五日后,我传齐三边将校,热热闹闹护送姐丈回府,再请父帅发出喜柬,遍请亲朋前来贺喜。这样,才好赎回我以前的过错。”说罢,啜泣起来。

杨鹤的一番言词,使在场众人颇受感动,只有缺德十八手李鸣默默不语。杨碧云脸现晕红,这个善良温厚的女人早已被杨鹤的眼泪和言行深深打动,顿时前嫌尽释,喜不自胜地向司马文龙说道:“鹤弟一片至诚,你就依了他吧!”

司马文龙深情地看了一眼笑靥如花的碧云,默默地点了点头,辞别了杨森和妻子儿女,恋恋不舍地随杨鹤去了三边任所。

李鸣傍近江剑臣,低声说道:“舅老爷之言,听来至诚,老外公之情不算不厚。不过,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怎么不对劲儿,却又说不出来,请师父准我暗暗跟去保护师爷爷一下,以防意外。”

江剑臣眉头微皱,沉吟半晌,轻轻地摇了一下头说:“你的想法,不为多虑。但舅父好不容易有了转变,三边乃兵家重地,你只要露出一点马脚,惹恼了舅父,后果将不堪设想。还有,只要你一去,绝瞒不过李文莲的耳目。她要是再一任­性­Сhā手,岂不是更加麻烦!过了明天,再作定夺吧。”

李鸣平素对师父极为敬畏,哪敢多说?就告辞回去了。

杨府豪门大宅,房屋甚多,江剑臣因受外祖父杨森的钟爱,被安置在内书房住宿。李鸣走后,他一人回到了住处,心神老是安静不下来。

他虽阻止了李鸣的行动,但何尝不是也觉得舅父杨森的举动有些蹊跷。他倒背双手,来回踱步,整整一个下午也没有躺下来歇息一会。

晚饭后,江剑臣陪着母亲、义妹只说了一会闲话,就又回到内书房踱步沉思起来。不料,房门微微一响,突然闪进来一条人影。江剑臣连身子都未转,就轻声埋怨道:“这个时候,你闯来则甚?”

闪身而进的不是别人,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屠户李文莲。女屠户轻轻地贴到江剑臣身侧,无限委屈地说道:“人家都快要急疯了,你反而埋怨起我来?依我看,杨鹤这个冷血东西一准没安好心。你是当外甥的,自然不好出头。三边兵营,我是非去一趟不可。万一出了一差二错,可就来不及了。”

江剑臣一着急,又轻声埋怨道:“这是何等大事,不许你声张出去。”

女屠户骄横惯了,哪肯服气?哼了一声说:“你不放心李鸣的一身功力倒还罢了,难道连我也信不过?我非叫你知道我女屠户有多大分量不可!”,说罢,莲足一顿,就想用一式“|­乳­燕穿帘”蹿身出去。

江剑臣心头一惊,哪敢让她胡闹?身形晃处,一招“分光捉影”已扣住了女屠户的玉腕,女屠户一发横,大声说道:“你再优柔寡断,非受杨鹤这老匹夫……”江剑臣不容她再说下去,左手一翻,捂住了女屠户李文莲的樱口。

正这时,忽听门外有人叫道:“剑儿,谁这么大胆,敢骂你娘舅杨鹤为老匹夫?”随着话音,邬念慈搀扶着杨碧云走进了内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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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乍闻噩耗 女屠户夜战假杨鹤 暗窥马迹 江剑臣晋见真总督

李文莲不光娇憨蛮横,而且刁钻机灵,一声入耳,早知门外来人是江剑臣之母杨碧云,转瞬之间,心里盘算着无数个主意。果然,随着话声,杨氏夫人和义女邬念慈姑娘一起走进了内书房。

江剑臣一怔,正考虑如何向母亲引见才算合适,哪知女屠户李文莲已欣喜异常地扑到杨夫人跟前,双膝跪倒,口称:“婆母在上,儿媳文莲叩请你老人家圣安。”

江剑臣闻听,心内陡然一惊。他虽深知李文莲的脾气,只要高兴什么事情也做得出来。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竟能热粘热上,不用引见,就以儿媳的身份来拜见自己的母亲。

他深深知道,如果自己当面否认,她非得拼命不可。何况她的背后又有个更加骄横难缠的师姑老庵主慈云师太撑腰!

正急得心里火着,不知如何应付才好,哪料到杨氏夫人一听跪在面前的俊美书生自称是自己的儿媳,又见她穿了男装,不光粉面朱­唇­,秀美聪慧,而且透出一股刚强矫健的气派,直乐得心花怒放,一把拉起女屠户,揽至怀前,一双漾满笑意的慈目端详个不停。

江剑臣不由得暗暗顿足叹气,心想:这事要让女魔王侯国英知道,非得闹塌天不可。

就听杨氏夫人慈爱地说道:“剑儿也真不懂事!有了媳­妇­,也不告诉我和你爹爹一声。亏得人家孩子自己来了,不然,岂不失礼?好孩子,快把你家中详情告诉婆婆,我好派人去请亲家和亲家母去。”

女屠户李文莲自幼父母双亡,跟西岳华山苍龙岭上天梯慈云师太长大成|人。老恩师虽然对她溺爱得很,但毕竟是出家之人,表面上仍是严厉异常。

如今一见杨氏夫人对自己简直象慈母一样的疼爱,加上杨碧云雍容华贵,风貌清丽,她的那颗刚毅坚硬的芳心好象醉了似的,心头一酸,女屠户竟然破天荒流下泪来!凄然说道:“儿媳命苦,自幼父母双亡,在华山跟慈云师太学艺成|人。”

说到这里,刁钻的心­性­一动,语音更为凄凉地说,“恩师做主,把我许给了三师哥。三师哥推说没有爹娘做主,不好应允。如今,公公既不在此,儿媳只有求婆婆做主了。”

江剑臣一听,几乎气炸了心肺!刚要出口抗辩,自己的母亲早已微微一笑说道:“莲儿,你三师哥能以严亲为重,这是他的知礼处,你可不要怪他。娘给你做主就是了!”

说罢,从手臂上摘下一个用合浦珍珠穿成的珠串,亲自给女屠户套在了她那珠圆玉润的粉臂之上。女屠户知道,这是杨氏夫人替儿子下的聘礼,直喜得芳心抖颤,娇躯一顺,又跪了下去。

江剑臣见自己和女屠户的名分已定,禁不住思绪如麻,心族摇摇,恍惚间女屠户李文莲那喜气洋洋的俏脸幻化成女魔王侯国英的面庞,也是这般的乍然惊喜,娇躯抖颤。那是六阳毒煞战大哥揭破自己年龄的秘密,被侯国英玉指疾舒,扯去髭须的时候。

如今,她为我出卖了义父魏忠贤,就连生身母亲也被软禁在青阳宫中,引颈待戮,她避逃海上孤岛,过着与世隔绝的孤苦生活。这件事没有来得及向母亲禀明,被女屠户舌巧如簧,捷足先登。这件事到底如何收场?真令人意乱心烦!

杨氏夫人见江剑臣默然不语,错会意为儿子悬念此事没能征得父亲的允准而默然不乐,也有心想叫儿子媳­妇­说几句贴己的话儿,忙开口叹道:“剑儿放心!你爹爹不会糊涂到阻止儿女婚事的地步。慈儿,见过嫂嫂,陪娘去给你嫂嫂安排一下住处。”念慈姑娘和女屠户互相见礼后,就陪着杨氏夫人先回内宅去了。

江剑臣等母亲走远,恨声说道:“文莲,你好毒辣的手段!想这样逼人就范……”刚说到这里,已被女屠户李文莲接过话头,冷笑一声说:“多谢夸奖!比女魔王骗婚的手段,孰优孰劣呢?”

江剑臣顿气道:“我算是倒霉透了!碰上了一个女魔王,一个女屠户。”

屠户李文莲格格一笑说:“你这样一说,我倒放心了。我和侯国英既然秋­色­平分,分量相等,这一场争夺战她算是输定了。”

江剑臣愕然说道:“这话怎讲?”

女屠户笑得花枝颤抖,说道:“那还不明摆着?她侯国英是身分不明。我李文莲可是既有婆母慈命,又得恩师应允。料来你大师哥也不敢不倒向我这一边。她侯国英岂不是输定了吗?”

江剑臣哑口无言了!他知道女屠户说的是实情。女屠户怕再说下去会惹江剑臣不快,便截住了话头,悄悄地移身到江剑臣肩侧,粉颈一歪,头枕在江剑臣肩上,柔声说道:“三哥哥,莲儿父母双亡,自幼孤苦。你顶天立地,心地善良,大概不会把我逼往绝地吧?”说罢,秀目一闭,竟流出了泪来。

江剑臣的心刺痛了!但却不是被女屠户的话刺痛的,而是从女屠户哀婉欲绝的话语中,又想起了女魔王侯国英对自己的刻骨死恋。他轻轻地闪开了女屠户的偎依,语音低沉地道:“小师妹,剑臣亡命在身,急需奉二老入京面圣。请不要逼我,免得伤了慈母之心,你暂回后宅吧!”

女屠户深知一时绝难攻下江剑臣那颗刚毅的心,好在自己已找到杨氏夫人这个强有力的靠山,事情大有可为,就很知趣地悄悄离去。

李文莲刚走,从内书房的屏风后面缓缓走出了三个人来,一字并排地站在江剑臣面前。

上首是和六阳毒煞战天雷同称为武林两大煞星的六指追魂久子伦,下首是和青城山东方三兄弟齐名的秦岭一豹许啸虹,中间一个年轻的书生,自然是前锦衣卫总督女魔王侯国英了。

女魔王侯国英比以前清瘦多了。由于她生­性­刚烈,素来孤傲,当着两个刚刚结义的老哥的面,心中虽然凄楚万分,表面上仍显得潇洒非凡,和江剑臣四目相对之下,颀长的身躯只是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两只秋水似的大眼晴,直直地盯着江剑臣,一语不发。江剑臣身躯一晃,不由得把手搭在了身旁的椅背之上。

一阵难耐的沉默……

六指追魂久子伦忍耐不住了,沉声说道:“无针不引线,无线不牵连。老夫和国英、啸虹已结拜为金兰兄弟,祸福与共,誓不相负。刚才要不是国英苦拦,老夫早已向你和那女娃出手了。别人怕慈云老尼,我久子伦可不买这个帐!打开窗户说亮话,谁要叫我三弟侯国英一时不痛快,我和啸虹就叫他一辈子不舒服。只要你有三分良心,我六指追魂绝不会与你为敌。看在国英份上,老夫托大,也算高攀称呼你一声,江三弟,好自处之,切勿遗恨终生。我们兄弟就此告退。”说罢,一扬手。先和秦岭一豹许啸虹相偕走去。

二人一走,女魔王侯国英才凄然说道:“我的手下部从刚刚撤入石城岛,百事待举,我不能不走了。忘了我,负了我,都不要紧,别忘了你可怜的孩子!可惜他正步着你幼小时的后尘。”

说到这里,玉齿一咬,身躯微晃。人已到了门外,却又传来她凄凉欲绝的声音,“你对女屠户的冷漠,温暖了我的心。可我不能在你身边,你也别太苦了自己……”

女魔王走了几步,又折回身来,语音更为凄然地说:“杨鹤不可深信!爹去三边,实为失策。可惜我未获爹娘的恩准,恕我不能尽儿媳之责。”说完,长叹一声,真的走了。

江剑臣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两眼直视,宛如一座雕像一般地站立着。只是搭在椅背上的那只手,已把椅背上端的横木压得粉碎了。

一连两天,江剑臣只是强颜欢笑地守在母亲的膝前。这时,不光李鸣也搬到杨府,武凤楼也于第二天赶回承德杨府。二人私下里虽对司马爷爷孤身随三边总督杨鹤前往边关的事忧心忡忡,但见江剑臣拿不定主意,也不敢擅自行动。

第三天,大家正陪着老将军杨森闲谈,突然接到三边总督杨鹤一封家书。封皮和信笺都是鲜艳的粉红颜­色­,信上写道:“近日满洲铁骑大举袭我边境。多蒙姐丈协助孩儿,给敌人以迎头痛击。敌人势大,双方各有伤亡。持禀父知。”云云。

武凤楼和李鸣一起把眼神注视在江剑臣的脸上,只见他神情一变,却猛听老将军杨森哈哈大笑说:“文龙乃当代奇士,文武全才,竟被先皇万岁屈为优伶,实属可惜!现在,鹤儿终于也对他刮目招待了。好事!好事!人来,备酒一贺。”

老将军这一高兴,身为外孙的江剑臣更不好表露心情了。这天晚上,爷儿俩在内书房计议,李鸣再次向师父提出要去三边一探。江剑臣迟疑再三,终于下了决心,待次日晚上出发三边。

哪知次日早饭后,三边总督杨鹤又飞骑送来了一张大红喜报,上面写道:满骑已溃不成军,残部全向边境外退去。儿正随后掩杀,姐丈身先士卒,毙敌无数。孩儿已详奏圣上为姐丈请功,求万岁旌表。

杨府上下,几乎喜翻了天!就连江剑臣、武凤楼爷儿俩,一来受老将军和杨氏夫人欢喜气氛的影响,二来也是看事实俱在,不光对三边总督杨鹤改变了怀疑态度,也深为庆幸没有鲁莽行事。只有李鸣始终默然,别人欢庆,他只是闷闷不已。江剑臣虽是师长,知他是关心自己的父亲的安危,自不好强说。

第五天,也是三边总督杨鹤临走时约定陪司马文龙回府补行婚礼的日子。这天天一亮,杨府上下悬灯结彩,忙得象开了锅相似。早已备好喜帖,一俟司马文龙回来,就遍请亲朋宴会。

就连端庄淑静的杨碧云也喜上眉梢,庆幸她和司马文龙的生死苦恋总算熬到了苦尽甘来的一天。她虽不好象初嫁的少女一样梳洗打扮,但内心里却激荡着一股更胜新嫁娘的狂喜和不安。

不料,一直等到中午,还是没有一点信息。开始,众人还认为是三边任所太远,没有赶到。可是,等到日头偏西,全府上下才开始着急起来。江剑臣、武凤楼二人已觉察出不对,和李鸣商讨对策。

缺德十八手李鸣叹了一口气,说道:“看起来,可怕的事情,只怕已经发生了。”

女屠户李文莲秀眉直竖,凤眼含煞地说:“我和鸣儿的话,三哥哥拒不采纳。现在,火已燃眉,总不能等天塌下来再去用头顶着。凭咱们四人,再加上我的哑叔郭天柱,我不信不能把杨鹤三边重地翻它个个儿。动手吧!”

不料,现在的缺德十八手李鸣却轻轻地摇了一下头说:“现在动手,已为时太晚。如今之计,反而得耐心等候了。”

女屠户刚想瞪眼骂人,江剑臣面­色­惨白地说:“从头到尾,鸣儿都是对的。可惜误我大事者,竟然是我江剑臣的生身慈母。”话音越说越苍凉低沉。泪水夺眶而出。

众人的心越来越紧,一直沉浸在难耐的渴盼之中。

到了全城中已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一骑快马直冲进将军府大厅之前,马上骑者还没有下马,胯下坐骑已跑炸了肺似地倒毙在地。

江剑臣一眼看出那和马一齐倒地的骑士,赫然是母舅杨鹤的亲信,寸步不离身畔的中军偏将杨烈,又见他肩背一个传递紧急公文的皮囊,就知道大事不好,刚想飘身欺近去拿公文时,­性­如烈火的女屠户香肩一引,人已扑到中军杨烈身侧,玉手一伸,就去摘他肩上的皮囊。

杨烈大呼一声:“你是何人?不准乱动!”说着,想用就地十八滚的身法闪避一边。女屠户的手是多快多辣,又处在心上人大祸临头之际,猛然一恼,杀心顿炽,遂一提真气,还是那只柔润的玉手,立即变为铁爪钢钩,只听一声惨呼,中军杨烈的整个一条右臂连同盛公文的皮囊已被女屠户一把扯了下来。杨烈当即痛死了过去。

老将军杨森虽血战沙场多年,也不禁骇然心惊。杨氏夫人吓得双眼一闭,不忍卒睹。

江剑臣一皱眉头,刚想责斥,女屠户已掏出了囊内的一封书信。一看信封的颜­色­,竟是白的。武凤楼李鸣一齐哎呀一声,往两边一分。钻天鹞子江剑臣脸­色­顿呈铁青,又转蜡黄。

他急怒攻心,再加上重伤新愈,哇的一声,狂喷出一口血雨,身体摇摇欲倒。武凤楼、李鸣立即齐刷刷地单膝一屈,各出一臂,托住了江剑臣的两肋。

女屠户李文莲玉齿一切,毅然地撕开了那象征着不祥的白­色­信封。一张更为纯白的信笺被她用两根纤纤玉指夹了出来,强提­精­神,悲声读道:“不孝男杨鹤百拜:姐丈司马文龙于凯旋归来途中,不幸被流矢­射­中,伤重殒命。男因边务羁绊,暂难返叩……”

三边噩耗传来,老将军杨森如遭雷殛,软瘫椅上,动弹不得。杨碧云面如死灰,嘴角沁出了缕缕血丝。女屠户李文莲刚想用内力搓碎那张信笺,已被江剑臣一把抓去。同时,他左掌一推,把女屠户平送到昏死过去的杨氏夫人身旁。女屠户悲呼一声“娘啊!”泪如雨下,把杨碧云抱入怀内。

此刻,被司马文龙一手抚养成|人的邬念慈姑娘,却是脸­色­平静,毫无悲凄的神情。她端庄地向杨氏夫人拜了四拜,陡地车转身形,一下子扑到了大厅中的玉石屏风跟前,狠狠地一头撞去。

江剑臣虽在极度地悲痛之中,但他毕竟是宇内称最的上上人物。就在邬念慈的脑袋快要沾上玉石屏风的一刹那间,疾如闪电地飘了过去,把她从死神的手中硬生生地夺了回来。知她心疼亡父,死心太决,一指轻点,使邬念慈暂时昏厥过去。

大厅内死一般的沉寂,落针可闻。

武凤楼和李鸣四只眼睛紧盯在江剑臣的脸上,等待着他的令下。

大厅内所有的人,都把悲凄的同情的目光集注在这个刚刚找到爹娘,又突然失去了父亲的江剑臣身上。

江剑臣步履艰难地缓缓地走到母亲杨氏夫人面前,示意女屠户李文莲把母亲放好在金交椅上,他自己却紧紧地把脸儿贴在母亲那毫无血­色­的脸颊之上,良久,良久……

女屠户以一只玉掌,悄悄地贴上了江剑臣的后心。丝丝内力,向江剑臣肌体上注去,让他狂涛般的激愤心情,慢慢地平缓下来。

江剑臣毕竟是五岳三鸟中的人物,慢慢地把脸离开了慈母,第一次向女屠户李文莲投去一瞥异样的目芒,刺得她娇躯抖颤,心神剧震。只听江剑臣语音凄惨地说道:“莲妹妹,愚兄幼遭孤露,长途惨变。树欲静而风不息,子欲养而亲不在!我请你陪同哑老前辈先一步赶赴三边,速速查清我父被害详情。切记,只是速查详情,一切事情待愚兄赶到时再说。”

女屠户李文莲听了江剑臣的吩咐,竟然出奇地把头连摇了几下。江剑臣脸­色­一变说“你想怎样?”

女屠户李文莲抗声说道:“父母深仇,不共戴天。我的杀心已动,办不了你派我的差事,也愧对我肩上的飞虹宝剑。”

江剑臣默然了!他的痛苦在渐渐加剧。

女屠户眼珠一转,话音陡变说:“看在是三哥哥的命令,莲儿服从。”身躯起伏,人已蹿上房去,飞纵而逝。

武凤楼心内一急,知女屠户只要一到三边,飞虹剑非沾满血腥不可。杀杨鹤是为了报仇,其他官兵可都是朝廷的卫国­干­将,那可是杀官叛逆的大罪!想到这里,单膝一点说:“三师叔,请令孩儿随后前往三边,免得多造杀孽。”

江剑臣的头只略微一点,武凤楼膝盖沾地的部位猛然一弹,人已化成巧燕穿云,从厅门直­射­出去。

这时,老将军杨森和邬念慈都清醒过来。江剑臣轻轻地抓住了邬念慈姑娘的纤手,哽咽说道:“恶气难消,恨海难填,咱兄妹已成了无父孤儿!望妹妹千万不可轻生,留有用之身,替哥哥孝敬母亲,我恨不得一步赶到三边,一察究竟。”

邬念慈神情一震,庄重地把头点了一下。

江剑臣刚想动身,老将军杨森哭着叫道:“剑臣孙儿,陡遭巨变,你娘膝前怎能没有你在!就是外祖父我,风烛残年之际,也万万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身边……你可是我唯一的亲人呀!”

江剑臣一听了老将军杨森的话,脸­色­又转铁青,心内一疼,忍不住仰面朝天,振声大笑,直笑得厅内众人个个变颜变­色­,人人心惊胆战。又听他切齿说道:“江剑臣连父亲都没有了,人世间哪里还有我的亲人?我本是一个人间弃婴,老将军,你认错人了。”

说到这里,目光一扫李鸣,口中吐出一个“走”字,和缺德十八手李鸣三人,已双双飞身上房。

江剑臣心急如焚,知李鸣的轻功比自己差得太远,就用一只手携起了李鸣,展开惊世骇俗的身法,一溜轻烟似地向三边赶去。

他们师徒距女屠户、武凤楼二人离开杨府的时间迟了半个时辰。以江剑臣的轻功造诣,估计半夜时肯定能追得上他们。谁知追了半夜,一弯斜月已高挂西南,竟然连女屠户李文莲的人影也没看见。

江剑臣仗恃自己轻功超群,才叫女屠户约会好哑阎罗郭天柱先走一步。他要不是有把握追上女屠户,岂能放心让这个杀人的屠户先去三边?

这一没有追上,李鸣猛然哎呀了一声说:“师父,咱爷们追不上了。”

江剑臣听李鸣说话,脚下毫不减缓速度,奇怪地反驳说:“凭李文莲的轻功,能超过我的脚程?”

李鸣叹了一口气说:“师父,你老是当事者迷。论脚下的功夫,她当然比师父差得很远。可她有一匹日行千里的大掬花青宝马呀!”

江剑臣心头一惊,反悔道:“怪不得她先不愿去,后来又变了主意。那匹马想必是哑阎罗给她保管着,我猜想她和郭老前辈绝不会失去联系。”说罢,脚下又加了两成功力。

一阵急追,没有追到女屠户李文莲,却赶上了武凤楼。三人一见面,武凤楼惶惶然向三师叔请罪说:“徒儿无能,没能阻止住李姑姑。她已经独自一人骑马先走了。哑阎罗郭老辈不放心,也追了下去。我没有办法,只有等三师叔来了,再设法随后援助。”

江剑臣顿脚长叹,恨声说道:“这个丫头比侯国英更为难缠!偏偏慈云师姑又溺爱不明,我真拿她没有办法。只盼不出差错才好。”

就在三人会面后,江剑臣为女屠户的任­性­莽撞心急如焚之时,哑阎罗因为阻止不住女屠户,更为心焦。女屠户李文莲可不管这些。她轻轻巧巧地骗得江剑臣的允许,又抢得了半个多时辰的先机,扬鞭频催,第一次把心爱的良驹重重狠击,简直不惜跑死了它。

女屠户鞭催坐骑赶到三边重镇,跳下马来,爱抚地拍了拍马的后腚,柔声说道:“累苦你了,大青!等会我给你好的吃。现在,先找地方去歇会吧。”说罢,又轻拍了一下。可怜那匹掬花青宝马哪里还能挪动一步,已累得倒了下去。

女屠户心心念念报仇雪恨。哪里还顾得坐骑!轻点巧纵,闪开了遍布的哨位,从遍驻的兵丁的帐篷上直扑中军要地。她也不想想,杨鹤身为三边总督,又知外甥江剑臣的武林身分,没有十足把握,他敢轻举妄动吗?就在女屠户快要接近中间几十座大帐时,陡然发现这地方执戈警戒的兵丁反而比外围要少多了。

她江湖经验虽然丰富,但毕竟是个女孩儿家,见识不多,智计不足,反而认为是中间腹地,有外面重兵把守,没必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了。遂很快掩身到正中高地上一极大的牛皮宝帐之前。

窈窕的身躯紧紧贴在邻近一座怅篷上面,运足目力,仔细眺望。只见这片高地颇为平坦,正中间一座大帐占地数十丈之多。它的四角有四座中等帐篷,好象传闻中所说的梅花子午阵形。这时,残月西沉,整个兵阵中偶尔传来零落的更锣之声外,简直象死一般的沉寂,而且静得有点儿叫人心一寒。

女屠户凭一双锐利的眼睛,确实已相信不会有人走动。她柳腰三折,一式“阳关三叠”,莲足轻轻借物三点,已飞扑到正中间的那座牛皮大帐上。她人虽刚满双十,可在武林中却鼎鼎有名,这一来是本身禀赋极佳,二来孩时已受华山神尼慈云师太的深爱,传授了神尼的衣钵。

她生­性­暴烈,嫉恶如仇,手毒心狠,出现江湖仅仅一年!就落了个女屠户的称号,对她的残暴嗜杀就可想而知了。

当她飞身到最大的牛皮宝帐之时,屠戮之心已经狂炽到极点。所以,在那一式“阳关三叠”的同时,那口切金断玉的飞虹宝剑早已拔了出来。她把掌中剑一翻,银虹闪处,那三层牛皮制成的帐顶早已被她的宝刀划开了一尺半长的大口子。紧接着,施展一招“龙宫取宝”,头下脚上,钻入了大帐。

放眼一看,只见长案后一个年近半百的威猛将帅正在粗如儿臂的巨烛下,俯首凝神,细阅兵书,身侧站着一个侍卫亲随模样的大汉。长案前,两侧分站着四名带刀将校。

对于这些只会冲锋陷阵的猛勇之夫,以女屠户观之,无异于一群木偶塑象。身未落地,飞虹剑银光一闪,左侧两名将校的头颅早被削落。她知道,揖案阅读的将军必是三边总督杨鹤,左手一甩,四枚沙门七宝珠已嵌入了右侧两名将校的四只眼内。只听两声惨叫,一齐掩面倒下。好厉害的女屠户!四名带刀将校连她的模样都没有看清,眨眼之间已经两死两残。

帐中六人,已除其四。女屠户不等杨鹤和他的亲随回过神来,左掌贯足功力,震向那个亲随的胸前,右手的飞虹剑“落絮随风”,向三边总督平削了出去。她是诚心平着削去他的首级,叫狠毒成­性­的杨鹤落个一字并肩王。

突然发生的事变,可能把一个堂堂的三边总督吓坏了!就在女屠户的飞虹剑银虹乍闪之下,杨鹤软瘫了一样萎缩下去。只听喀嚓一声,一顶帅字金盔被削去了三分之一,可他的那名亲随却叫女屠户玉掌猛挥,印个正着,连一声哎呀都没有叫出口来,就立毙在李文莲的掌下。

女屠户真不愧为武林女杰!她那霹雳雷霆般的一剑仅仅只把杨鹤的头盗削掉,并未伤及肌肤,情知不妙,芳心陡沉。招式一变,想再变招击出,猛听嘿嘿一声怪笑,她的右臂上端骤然一疼,殷红的鲜皿已渗了出来。

女屠户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右臂已被一种极薄的飞刀划开。她立即醒悟过来,原来那案后坐的并不是威镇边陲的三边总督杨鹤!而是由一个身手极高的绿林人物假扮杨鹤,企图诱人上钩的毒辣手段。

一照面,女屠户就因右臂受了极重的刀伤而减去了一半威力,是她出道以来所受的第一次打击。她激怒之下,杀­性­更狂,剑交左手,一轮猛玫,就是连环三剑。

须知,华山神尼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极为凌厉,女屠户又是急怒攻出,虽然是左手使剑,声威也相当吓人,不料,那假扮杨鹤的人物竟然能在长袍厚履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一一避开,并且身形轻灵地脱出了女屠户的剑光笼罩之下。

女屠户这才看出那个假杨鹤年约四十七八岁,细眼长眉。高鼻阔口,­阴­沉威猛,确属不凡。只听他狞笑了一声说道:“后生小辈。算你有胆!为了江小儿,竟然敢孤身犯险。可惜你破坏了爷们诱杀江剑臣的大计,你还不抛剑认栽吗?”

女屠户李文莲银牙一错,恨声骂道:“助纣为虐的匹夫!你伤了大爷一刀,我要你加十倍百倍偿还。”左手剑一颤,又想攻出。

假杨鹤嘿嘿冷笑一声,说道:“黄毛丫头,也敢自称大爷。你的回凤舞柳剑法,已告诉了我,你就是被武林人物捧上云端的女屠户李娃儿。老尼姑远在千里之外,可护不了你的短了!抛剑认栽,还能苟且一命。否则……”

说到这里,话音一顿,右手往女屠户身后一指说:“你已成网中之鱼,还能挣出网外不成?”

女屠户心头一惊,身躯一斜,抢占了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地势,凤目再闪,只见大帐门果然一字并排地站着四个黑衣大汉,每人一口弯弯的怪刀,虎视眈眈地封死了她的退路。

女屠户李文莲­性­情虽暴,却是有名的刁钻古怪,好动小心眼儿。一见情形果然不妙,知在千军万马的兵家重地,凭她一条龙。是吸不­干­大海之水的。她懒散地放松了功架,嘻嘻一笑说:“老狗头还真有一套!假大爷走了神啦,你只被我毁去了一顶不值钱的头盔,我可是真见了喜。若有胆量,恭送假大爷安全出境如何?”

见假杨鹤并无答应之意,又加重语气说了一句。“这一票,我可是蚀了大本了!你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

女屠户李文莲可真算是浑身是胆,胆大包天,身陷兵家要地,四面楚歌。面对强敌,她还能诙谐套人,实实难得。

假杨鹤被女屠户这一套亦庄亦谐的口吻给激怒了,厉吼着说道:“鬼丫头死在眼前,还敢惹老子生气。我看还有哪位尊神前来救你?”

说罢,向门内四人把手一挥,喝令一声,“给我上!”

帐门内四个黑衣大汉听了首脑的命令,竟然纹风不动。女屠户两眼一亮。那假杨鹤顿知不妙。刚想捕获女屠户作为抵押,蓦地从四个黑衣大汉的中间鬼魅似地闪出一个人来。女屠户娇呼一声“哑叔”,飞扑迎去。原来是女屠户另一个强有力的靠山,江湖上出了名的快刀哑阎罗郭天柱赶到了。

女屠户李文莲见哑大叔一到就制住了假杨鹤的四名手下,芳心一喜,蛮横的­性­子又上来了,撒娇呼道:“哑叔叔,莲儿受伤了!血流得好多好多,快替我宰尽这些猪狗。”

不料,哑阎罗郭天柱只瞟了李文莲的伤处一眼,连理也不没有理她,反而毫无怨愤地对假杨鹤说道:“姓桂的,江湖上对你的死去都有怀疑。原来你果然神通广大,二十年来,竟能藏身在边陲要地。看在我的面上,放这个不懂事的丫头一马。我担保她脱离开这一场凶杀事外,并回山禀告我的老主人,绝不为难于你,还保证绝不泄露你在此地的秘密。怎么样?”

女屠户李文莲几乎把心肺气炸,尖声抗议说:“我不­干­!伤得我这样重,还不准我师父找他,大便宜他了!还有我三哥哥的事,我死也不能不管。该死的假哑巴,你怕他,你滚开好了。”

她真气伤了心,眼泪都几乎流了出来。从孩提时候起,她真没见过自己一向刚强倔犟的哑大叔这么低声下气地求过人家。

可哑阎罗对她的气恼哭闹连理也不理,还是低声下气他说道:“好在,她没有把事情闹大,放开手吧!我诚恳地求你了。”

女屠户气得玉面煞白,恨声骂道:“怕死的假哑巴,你是孬种!不掺假的大孬种!从现在起,华山没有你这一号人。我是未来的掌门人,我不要你这样的窝囊废!你快滚,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快刀哑阎罗被她如此的咒骂,却好象聋子似的,充耳不闻,第三次向那个假杨鹤求道:“是和?是战?一锤定音。我的耐­性­有限了。”

看来,那个姓桂的对快刀哑阎罗有很大的顾忌,在郭天桂第三次掷地有声地说出这几句话时,他­阴­沉的脚­色­连连变了三次。等他听到了哑阎罗的那一句“我的耐­性­有限了”的时侯,身形一震,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心,开口说道:“郭兄的话!桂守时焉敢不遵。好!我送三位离开此地。只是……”

他一面说着,一面对那四个被哑阎罗制住的黑衣大汉看了一眼。

快刀哑阎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下子点了女屠户的软麻|­茓­,收起了她的飞虹剑,将她挟人左肋,右手连点四指,解开了四个黑衣人的|­茓­道,并顺手从姓桂的手中接过了一粒丸药,只说了一声“多谢”,人已越过几座帐篷。

女屠户哪里肯依?她虽|­茓­道被点,身子不能动弹,可嘴里仍是咒骂不止,甚至骂了快刀哑阎罗上下十八代。

由于快刀哑阎罗行动神速,江湖经验又极丰富,再加上那姓桂的随后掩护,轻而易举地脱出了军营重地。

哑阎罗郭天柱挟着女屠户驰上了一处坡地,找一片野草丰盛的地方,才爱怜至极地把女屠户放了下来,并顺手解开了她的|­茓­道。

女屠户生­性­蛮横,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她的|­茓­道刚被解开,就向哑阎罗猛冲过去,不光嘴里骂道:“你这丢人现眼的废物,折尽了华山派的声誉”,而且手起一掌!向哑阁罗的左腮扇去。

哑阎罗动也不动地挨了她一掌,打得他眼前金星直冒,左腮当即紫肿起来,嘴角里流出了鲜血。

说真的,女屠户和哑阎罗确实亲如父女,只怪老神尼对这个宝贝徒弟太娇纵了,终于养成了这种凶横的脾气。尽管凶横,女屠户并不是诚心打她的哑叔。她真的想不到哑阎罗竟然不闪不避,甘愿挨了她含愤打出的一下重掌。打实之后,她那颗坚硬的芳心不禁一疼。手的感觉告诉她,她这一掌至少打掉了哑阎罗左边四颗牙齿。

这时,天­色­已渐透明。看着哑叔的左腮不光越肿越高,而且紫中泛青,打得实在也太狠了!她又愧又悔,又急又疼,跺着脚恨道:“哑叔该死!你明明能躲开,偏偏硬挨了一下,诚心想气死我!”

一边恨着,一面又贴上前去,狠狠地摇撼着哑阁罗的肩头,急切地嘶声叫道,“快把牙吐出来,快吐呀,哑叔!”摇着喊着,急得她两滴清泪,顺着面颊滚落下来。

快刀哑阎罗被打得几乎变了形的丑脸上,透出了一丝关心、焦急和慈爱的神­色­,他猛伸双手,把女屠户拉到身前,叹了一口气说:“别闹了!你今儿可是硬拣回一条小命。快提真气,闭往右边的|­茓­道,试试你的右臂是疼痛还是麻木?孩子,哑叔铁骨铮铮,纵死不皱眉。不是为了你,我岂是孬种怕死之辈?你要知适那姓桂的来历,就知道你今天有多危险了。”

女屠户从哑阎罗余悸犹存的神情中,触动灵感,猛然悟出了那假杨鹤的出身来历。就是她再胆大泼辣,天地不怕,也不禁芳心一颤,变了颜­色­。

原来,假扮三边总督杨鹤的那人姓桂,双名守时。由于他作恶多端,杀人如麻,所以江湖人都把他的名字桂守时,喊成了谐音鬼守尸。听了这个­阴­森森的名字,好象看见了森森白骨,憧憧鬼影。

武林中一直对他的师门渊源哑然如谜。他专好使刀,而且刀式快绝。当年曾和哑阎罗郭天柱有南北快刀之称。更厉害的是,他用的刀是一种奇形怪状的弯刀,还有二十四把薄如纸片的弯形飞刀,百发百中。大小弯刀皆淬有剧毒,破皮必死。

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主持正义的人物联成一气,发誓要除去他为人间除害。不光没把他除掉,反而被他趁人数落单之时,收拾了不少。

他诡计多端,行动诡秘,始终没有人查出他的真实巢|­茓­。后来惊动了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无极龙和华山神尼慈云师太这两个当代奇人,决心要除去他时,突然有人发现他死于东岳泰山十八盘附近。

当时,不少人对他的死有些怀疑,作过详细查验,只是身材很象,身上的衣着和兵刃等物也确实相符,但已人死变形,不好下最后结论。不过时间一长,所有怀疑的人也都渐渐相信他真的不在人世了了。

哪知他为了避祸,竟然投靠了三边总督杨鹤,隐身在边陲要塞。试想,有谁能到这个地方去搜寻他呢?常言道,纸里包不住火。他到底露相了!

女屠户这才明白自己的哑叔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才不得不向鬼守尸低声下气。再三恳求。等她知道那假杨鹤就是师父常和自己提起的江湖第一恶人鬼守尸时,不禁凛然一惊,连忙运气防止毒气蔓延。再仔细一看伤口。还真吓了一跳。

初受伤时,只觉得有物件在臂上划了一下。这一看伤口,竟然长达四寸!从伤口上看,鬼守尸的飞刀真的其薄如纸。这时,流出的已都是紫血。伤口周围的­肉­皮全都向内卷着,入鼻子一股子腥臭味。看起来,必是毒刀无疑了。

等哑阎罗郭天柱正要挟着她去下面一通小溪边清洗伤口、敷药包扎时,女屠户已两眼发黑,心口发闷,强自运气已经不支。

哑阎罗刚要取出那粒丸药放入口中嚼烂了给女屠户敷上伤口,面前一条黑影,疾如箭矢直­射­身前。凭哑阎罗的身手,竟然闪避不及,怕是鬼守尸随后追来,就想拼命护着女屠户。

不料女屠户的身躯已被来人抱在怀内,就连手中的丸药也披人家顺手取去。

哑阎罗郭天柱被激怒了!他一生出生入死,何止千战,象这样的跟头,他可是从没栽过。

何况,就是搭上一条老命,也不能让别人沾上女屠户那女孩家宝贵的身体。他一声低吼,手已搭上了刀把。

可是,来人抢着抱起了女屠户,迅速地看了一下伤口之后,急急说道:“哑大叔,剑臣一步来迟了!”

原来,经过这一折腾,江剑臣已率领武凤楼和缺德十八手李鸣随后赶到。快刀哑阎罗一生孤傲,平日除佩服五岳三鸟的师尊无极龙和对于自己有救命之恩的慈云师太感激之外,生平未服一人。可今天一见面,就对钻天鹞子江剑臣服气了。

此时,曙光已现。等江剑臣塞入李文莲樱口内一粒丸药,又为她输送先天无极真气疗伤时,快刀哑阎罗才看清了江剑臣的面貌。

他不由得暗叹上苍对人的造化之奇,也对女屠户李文莲拼命地追逐江剑臣有了深深的理解,真有点嫉羡冥冥苍天太厚待江剑臣了,竟然集禀赋、俊美、功高、冷傲于一人之身!

听江剑臣喊他一声“哑大叔”,郭天柱惶然说道:“江三爷名列三鸟!乃当代武林之最。天柱一个华山仆役,岂敢这般托大,你折煞老夫了。”

适巧,这时女屠户李文莲早已醒转,凤眼一瞟,见抱她之人就是她时刻萦系心头的三哥哥江剑臣,虽然受伤很重,中毒很深,心里却甜美无比。原打算假装昏迷,赖在三哥哥江剑臣的怀中,多补偿一下平日的相思之苦。

可等她一听哑阎罗这么客气,却忍不住扑哧一笑,埋怨道:“看哑叔成天头昂向天,不料还这么多礼!江剑臣是我的三哥哥,你要不敢高攀,和他称为平辈。莲儿是改呼你哑大哥还是改唤他为江三叔呢?”

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好笑,就把脸藏到江剑臣胸前,发出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江剑牙替女屠户清洗了伤口,敷上了先天无极派的灵药,又细心地为她包扎好受伤的右臂。快刀哑阎罗也乘机把女屠户孤身犯险,鬼守尸假扮杨鹤,李文莲受伤以及自己赶到救出文莲之事一一说给了江剑臣,老脸上充满了抱愧的颜­色­。

江剑臣沉吟半晌,毅然说道:“桂守时一向野心很大,潜伏此地二十多年,必然借着杨鹤的势力成了气候,还真不能小瞧他!多谢大叔救了文莲。她伤得不轻,我又给她加服了一粒大内的圣品‘解百毒’。毒是不妨事了。只是,她伤口很大,真气也已受损,请大叔迅速护她返回华山,安心静养,并请代我叩请师姑福安。”

说罢,把怀中的女屠户改用双手托着,递到哑阎罗郭天柱的面前。

女屠户一听要她回华山养伤,哪里肯依?两只玉臂环住江剑臣的脖子,说什么也不松开。

江剑臣叹了一口气,只得点了她的昏睡|­茓­,由哑阎罗护着,唤回了那匹掬花青,回带华山去了。

江剑臣目送马匹走远之后,收回目光,心潮起伏不已,波涛难平。目前杀父之仇未明,不知老母悲痛如何,自己又无力摆脱女屠女魔二女的纠缠,怎能不叫他心烦意乱,怎能不叫他头昏脑胀?

此刻,李鸣候江剑臣冷静下来!向师父说道:“看起来,舅老爷蓄谋害人,早有准备。在没有拿到证据以前,万万不能对他下手。因为他兵镇此地,威震三边,如造成三军无帅,满人乘机入侵,师父岂不成了国家罪人!”

江剑臣冷然说道:“依你之言,大仇难道不报?”

李鸣急忙接口道:“仇,当然要报,但重要的是证据,只要有了证据,别说他一个三边总督,就是再大三级,也得杀人偿命。何况司马爷爷是朝廷传旨礼部要找的人。到那时,不光仇报得光明正大,朝廷自然会另派将帅来三边统乓镇守,这样才是上上之策。”

江剑臣听了李鸣的话,把目光投向了武凤楼。武凤楼明白三师叔是在征询自己的看法,连忙恭声禀道:“鸣弟的话很有道理,徒儿深有同感。”

江剑臣听了,沉声吐出了一个“好”字。接着,他当机立断。说:“既然决定暂不动他,­干­脆以扶父灵柩回家安葬为名,明着登门前去找他。我不信找不出证据!反正人身都是­肉­长的,没有那个是铁铸的。”

李鸣见师父采纳了自己的劝告,很为高兴。可是一听师爷最后的两句话时,心内不由一沉。他虽有话,怎么敢再说?只有到时候随机应变了。

爷儿仨很快来到了杨鹤的屯兵重地,江剑臣不得不以外甥的名义求见舅父。中军官报了进去!将令传出,江剑臣随在中军身后率一侄一徒走进了那座被女屠户李文莲大闹了一场的将军大帐。

昨夜的血腥陈迹,已荡然无存。大军宝帐还是那么威武肃穆,两旁将校林立。杨鹤身穿素服,从虎位上急步下来,悲呼一声“甥儿”,一把抓住江剑臣的手腕,泪如雨下,连握住江剑臣的那只手也是抖颤不已。

二人本是骨­肉­至亲,长相又极为相似,别说两旁将校心中凄惨,就连分明是来此寻仇的武凤楼和李鸣也不禁心头酸楚。江剑臣牙齿微咬,心如刀剜。可他毕竟是定力极强的人,悲愤之情虽有,凶杀之气却无,他默默地抽出了被娘舅杨鹤抓住的手腕,和武凤楼、李鸣三人一齐双膝跪倒,伏地啜泣。

大帐内一片啜泣之声。

过了好大一会,三边总督杨鹤才止住了哭泣,让三人起来,然后擦去了满脸泪痕,重新携起江剑臣的手腕,一言不发地向帐外走去。

江剑臣知道舅父是带自己去拜奠亡父司马文龙灵位去的,当下也不反对,默默地跟着杨鹤来到了离宝帐约百步左右的一座新搭帐篷门口。

中军会意,猛地抢上几步,一下子打开了帐门。帐内设着灵堂,一具非常巨大的楠木棺材停在帐中。棺前边矗立着杨鹤亲笔大书的灵牌:皇明解元钦赏四品衔内廷供奉司马公讳文龙之灵位。

乍见亡父之灵,江剑臣头脑一懵,两眼发黑。身躯往前一栽。亏得李鸣机灵,一触武凤楼的手臂,二人同声悲呼“师爷爷”。双双抢入,伏地痛哭。江剑臣心头一凛,陡然猛醒,知自己一时失神,幸得二子及时示警。如今身在虎|­茓­,稍一不慎,随时随地都有被吞掉的危险。正在此时,猛觉舅父的手松开了。

他心里一动,迅疾反手抓住舅舅杨鹤的手腕。暗用内力,硬把杨鹤扯到灵前,同时跪到地上,哭祭父亲的亡灵。

哭祭一毕,江剑臣借连连叩拜之机,默运眼神暗察,果然发现帐幔后有人潜伏。心想:要不是李鸣机警,使自己迅速收拢心神,只要让杨鹤留在帐外,那潜伏之人必乘机暴下毒手。两厢近在咫尺,倘若自己稍一悲伤过度,任自己武功再高,也万万难脱毒手。

见此情景,已证实父亲的死是舅父所害无疑,杀心顿炽。牙关一咬,就想把嫡亲娘舅立毙灵堂,以慰亡父在天之灵。又是李鸣悲声喊了一声“请师父节哀,办正事要紧”,及时阻止了他的冲动。

三边总督杨鹤也假惺惺地劝了江剑臣几句,众人这才回到了中军宝帐。江剑臣忍泪含悲禀知了舅父,声言奉慈母之命,要挟灵柩回转承德。

杨鹤迟疑了一下,正­色­说道:“亡人见土亲。姐姐之言,我不反对。但姐丈为国捐躯,全军上下,无不敬仰。容三军将士参拜灵位之后,我陪你一同扶灵回去,伴你们呣子同守姐丈之孝如何?”

江剑臣虽猜不透舅父杨鹤的用心,但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意。可是,他的话冠冕堂皇,又违背不得,只得点头应允。杨鹤吩咐中军亲自送他们三人去另外安顿。

三人随中军走后,三边总督杨鹤挥退座下将校,缓缓地退回后帐。突然,他的心腹死党桂守时鬼影子似地从床后转了出来。

杨鹤唉了一声说:“桂将军,我悔不听从你的主张,也太轻看了这个小冤家了。看起来,为了斩草除根,还得依仗你的大力才行。”

桂守时躬身施礼道:“末将多蒙督爷收留麾下,并委以重任,粉身碎骨,难报大恩。督爷的事,我怎么敢不尽力去办。只是,他们三人非同小可。江剑臣一身通玄的功力,武凤楼那把杀人不留血的五凤朝阳刀,再加上足智多谋的缺德小子李鸣,实在难以对付。弄不好,真能毁了督爷的前程。我打算……”鬼守户说到这里,话音越来越低了。

中午晚上,都是那位中军招待吃饭。饭菜虽很­精­美,可爷儿仨哪有心情讲究这个?次日一整天,还是如此。

江剑臣焦急万分,一连三天,寝不安枕,食不甘味。第二天晚饭一罢,命小校拾去了几乎未动的饭莱,江剑臣要中军带话给舅父杨鹤,催他快些让自己扶灵回去。那中军满口答应,唯唯退去。可是到了第四天!还是不见杨鹤的影子,也不闻杨鹤的回话。

武凤楼向三师叔江剑臣说:“杨鹤这是用三国时周公瑾软困刘皇叔的办法,叫我们师徒寝食不安,­精­神受挫。以减弱我们的功力。然后突然猛击,以达到他斩草除根的目的。三师叔,快拿办法吧!”

缺德十八手李鸣摇了一下头,先吐出了一个“不”字,接着说道:“鬼守尸是绿林巨魁,极富心计,颇为难斗。难道他不知道先天无极派的内家真气,岂是几天的因拢就能减弱得了的。再说,师父是何等样人,他敢这样小看吗?依我看,他必有更毒的诡计。”

李鸣的话尚未落音,三边总督杨鹤全身甲胄,腰悬佩剑,身后一大批将校相随,风风火火地一齐涌到了江剑臣的住处。李鸣叹了一口气说:“这才是真正的狠毒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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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慧眼识­奸­ 辗转边陲寻仇迹 孤胆犯险 夜窥金阙探君心

三边总督杨鹤甲胄在身,率领众多将校来到江剑臣的住处,聪敏机智的李鸣心神一凛,情知有异。果听杨鹤忿然说道:“顷接急报,敌人凶残之师又凶顽来犯。甥儿热孝在身,舅舅本不当惊动。但你父亲就是被敌人流矢所伤身亡,甥儿若能疆场杀敌,不仅报了杀父深仇,而且还报效了国家,实则忠孝两全。似此良机,知甥儿必不肯放过,是故特来相告。”

江剑臣知父亲就是这样被他诱入万马营中密谋杀害的,见他又故伎重演,略一沉吟,李鸣已争先抢过话头说:“舅老爷所言极是。有此报仇良机,我们师徒三人愿作前驱。请舅老爷给我们准备好马三匹。兵器嘛,到敌人阵中去拣好了。”

武凤楼知李鸣这是故意麻痹杨鹤。反正,凭自己爷儿仨焉能惧怕几个将校兵勇?便也没加反对,江剑臣以他那明察秋毫的锐利眼光,以人们不易发觉的速度,瞟了在场人一眼,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江剑臣等师徒三人,相随众人来到大帐之后,杨鹤伸出手去刚想抽令,忽然帐外闯进一人,伏地劝阻道:“督爷自前一战役,司马姑老爷为流矢伤命,寝食难安,贵体违和。请督爷坐镇本营,部下愿领兵临敌。”

经此人一说,众将也纷纷劝阻。江剑臣、李鸣和武凤楼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江剑臣和武凤楼二人都松了一口气,认为杨鹤不去疆场,不象有什么­阴­谋,只有李鸣的脸部绷紧,看不出一丝表情。

只听杨鹤叹了一口气道:“本督年近半百,鬓发已苍。姐丈见背,更令我愧疚难当,只短短时日,身体已大不如前了。我真有诸葛武侯的‘悠悠苍天,再不能临阵讨敌’之感。”

说到这里,语音一冷,“吴将军,你是本督多年的副手,身历百战,久经大敌,马前三个虎子骁勇善战,武艺高强,你代本督前去迎敌吧!记住,千万照顾好我的甥儿。”

等那位被称作吴将军的人站起身来,江剑臣等才看清此人好一副貌相!只见他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面如紫玉,目如朗星,鼻直口方,真是凛凛仪表。年纪和三边总督杨鹤相仿。江剑臣见他一股冲锋陷阵的气概,不象早有预谋,遂辞了杨鹤,和那姓吴的将军走出大帐。

来到营外,果然见三个年轻将军相貌堂堂,各持大枪,弯弓悬箭,和三千­精­骑列阵相候,等吴将军出征。这时,三个马弁牵来了三匹蒙古种烈马,清一­色­的紫骝驹,镂花金鞍,马蹄银镫,通体紫光,环辔鲜明,竖鬃喷雾,四蹄翻刨,神骏异常,来到了江剑臣等三人面前。

缺德十八手李鸣夸张地唉哟了一声,神态惶急地说道:“上阵厮杀,骑这样豪华的坐骑,岂不成了众矢之的?师父,咱爷们可从来没有这样阔过!”说罢,使了一个让江剑臣仔细察看马匹的眼­色­。

这时,关内秋高气爽,关外气候已寒,凋叶满地,遍野肃杀景象。江剑臣的眼神是何等充足,嗅觉是何等的灵敏!

装作检查三匹马的嚼环,已看出了破绽,朗然一笑说:“吴将军,这等马匹,只配有爵位的人乘骑。某等三人乃一介草民,请给我们换乘普通坐骑。”

吴将军真诚地拒绝说:“爷台乃总督的外甥,马也是总督大人特为­精­选的良骑。末将一个副手,焉敢擅专?请爷台不要为难我了。”

江剑臣执意要换。那三个年轻将军便把自己的坐骑牵了过来,交给了江剑臣、武凤楼等三人,欢天喜地地去拉那三匹金鞍银镫的好马。江剑臣是名门正派出身,心地光明,宽厚为怀,怎肯让三个年轻人为己丧身?沉喝一声:“骑不得!”三个少年将军愕然一怔,一齐诧异地向江剑臣望去。

只见江剑臣晃肩欺身,来到三匹马前,各拍了一下马鞍。然后,叫三个年轻将军把马鞍掀下来看看。三个将军虽不知何意,但见江剑臣面­色­严肃,绝不是乱开玩笑,就一齐依言掀掉了那豪华的金鞍,这一掀掉马鞍不大要紧,直吓得三人身躯晃了几晃,顿时面­色­煞白,冷汗直流。原来,每个金鞍之内皆掉出了三条七步倒剧烈毒蛇!

姓吴的将军脸­色­一变,好象非常气愤。但马上又平静了下来,拱手谢道:“若非爷台高明,我吴襄一子二侄已丧身于小小蛇口!孩子们,快谢过司马公子。”三个吓得人神无主的年轻将领一齐单膝点地道,“甲胄在身。难行全礼,请爷台恕罪!”

江剑臣这一动善念不大要紧,竟将明朝一统山河落于满清之手。你知道为何?因为这三个年轻人中,头一个就是吴襄的儿子吴三桂。后来,因为心爱的宠妾陈圆圆被李自成手下的大将刘宗敏抢去,吴三桂“一怒冲冠为红颜”,投顺了满清亲王多尔衮,引清兵入关,夺取了明朝的天下。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钻天鹞子江剑臣以锐利的目光和­精­确的判断力,察出了舅父杨鹤的­阴­谋,更坚信李鸣之言不虚。他趁三个年轻将军一齐上前拜谢之时,突然飘身欺到吴襄的身侧,以快得不能再快的手法抽出了吴襄腰中的佩剑,铁腕一翻,明晃晃凉森森的青钢剑架在了吴襄的肩上,那冰凉锋利的剑刃触及了吴襄脖颈上的皮肤,吓得吴襄面无人­色­,极口呼冤。

江剑臣冷然一笑说:“吴将军,你是行伍出身的大将,应当拿出些勇气来,呼冤叫屈是一点用也没有的,我只要你说一句话,一句不掺假的大实话,不光你一命可保,就连你的三个子侄,也不会受一点儿伤损。你要是仗着身边有几个铁甲­精­兵和三个能杀惯战的子侄,那你就看错皇历了。”

吴襄偷眼一看,只见自己一向认为武勇过人的三个子侄,每人的脸上都露出惊恐的神­色­。三杆镔铁大枪的枪尖都短了一寸左右。

原来,江剑臣以迅猛的手法夺剑制往了吴襄时,他那三个虎狼一样的子侄各­操­大枪,想擒杀江剑臣救下吴襄。武凤楼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等他们一齐猛虎出山似地把枪刺出之际,身形一动,一片颤巍巍的一红一紫的光华暴闪而出。

三个人只觉得手中一震,蹭,蹭,蹭,三声轻响,三杆枪的枪尖都被五凤朝阳刀削去了一寸长短。三个人也被武凤楼快速、准确的手法唬得变颜失­色­。

吴襄吓了一跳。心想:怪不得自己的上司三边总督杨鹤这么怕他们三人,原来只要动上了真的,自己的­精­兵猛将就一点也不足恃了。勇气一消,怕死的念头也就跟着来了,他颤声说道:“末将是奉上司差遣,概不由己。为了我们爷儿四人的­性­命,只要末将知道的,我一定实话实说。请公子爷饶命!”

江剑臣微微一笑说:“算你识相,我说出的话,向来算数。现在我问你,三边重地真有清兵突袭吗?包括数天之前。”

吴襄脸­色­惨变,知道瞒是瞒不住了。可如实说了,狡猾­阴­狠的杨鹤绝难轻饶。刚一迟疑,江剑臣手中佩剑一错,吴襄的脖子已沁出了血珠。

吴三桂大叫一声说:“爹爹不说,我说!”这个“说”字还没有落音,三点寒星已袭向了他胸前要害。

武凤楼是何等机警!握在手中的五凤朝阳刀尚未入鞘,他身形一晃,刚想闪出,江剑臣已松开了手中的吴襄,手中剑一挥,截落了那三枚突袭吴三桂的短弩,低呼一声“追”,人早已一缕轻烟,向暗器发来之处扑去。

武凤楼说了声“鸣弟,咱们两边包抄!”和李鸣二人一刀双轮,宛若江剑臣两只有力的铁翅,飞扑而上。

吴襄父子叔侄四人,对这瞬息之间的突然变故惊愕万分,咋舌不已,只得传令收兵,暂扎营不动。

却说江剑臣一口气连换三次手法,就是行刺之人再为高明,焉能逃出他的追踪!早已一眼看见那人大约四旬上下,瘦小­干­枯,形如猿猴。一身黑衣,黑布罩头,只露出两只翻滚不停的怪眼。手中的刀也很奇异,刀长不足二尺,刀身却阔有三寸四五,通体墨黑,毫无光华。

江剑臣心中一动,眨眼之间,已把那人所有去路完全置于自己的攻击之下,稳如山岳地阻住了那人的逃势。他把从吴襄身上夺来的佩剑随手丢向一边,两只锐若利剑的眼光,冷冷地盯在那人的黑布面罩上。

形如瘦猴的行刺者也一眼不瞬地,把­奸­诈的眼神盯向了江剑臣。二人面对面地站着,都是不声不响地默默注视着,四道冷如冰霜的目光紧张地交锋着,拼搏着……武凤楼、李鸣停身在三丈开外,并且各自收起了兵刃。

半个时辰之后,那人终于经受不了江剑臣那宛如利剑的目光。他的意志开始动摇,灵魂颤栗,神情惶恐。最后,他完全崩溃了!嘶声问道:“江三侠,你要把我怎祥?”

江剑臣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厉声喝道:“你黑猴有多大的斤两,居然想和三老爷分庭抗礼!”

江剑臣一声“黑猴”出口,武凤楼和缺德十八手李鸣都不由得心中一震。从长辈们的闲谈中,他们早就知道关中一带当年曾出现过贺氏五兄弟:老大名叫贺节,第二贺礼,第三贺敬,第四贺庆,老五贺彬。因为这贺氏兄弟五人的外号分别冠有红、黄、蓝、白、黑,所以被江湖人称为五­色­人妖。特别是贺氏五妖的师父­阴­阳真人,据说是一个半男半女的­阴­阳人,练有一身诡异的奇术,声震武林。

二十年前,贺氏兄弟继桂守时暴尸泰山十八盘之后,也一齐消声敛踪,绝迹江湖。不料也藏身在这边陲要地杨鹤的麾下。听说这五­色­人妖各有一身诡异的武功,深不可测。今日适逢此时,竟然遇到了老五黑猴贺彬,知道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了。

武凤楼、李鸣二人正自瞑想,猛听黑猴贺彬­干­笑一声,说道:“单打独斗,我贺彬难过十招。可三侠想要贺五一命,也不见得容易。你请动手吧!”嘴里说着话,那两只贼突突的怪眼老是眨动不止。看样子,是想觅路逃走。

江剑臣呵呵一笑说:“黑猴,你也算是一号人物。今日被江某吓成这个样子,我也不忍心杀你了。要是你命大不该死,你就走吧。”

黑猴贺彬做梦也没有想到江剑臣竟然能饶他不死,心中一喜,一式“金鲤倒穿波”后蹿三丈,身子一叠,再一拧,就想离开此地。缺德十八手李鸣已低声对武凤楼说:“大哥,师父是不愿自降身分来对付他这一只孤雁,咱哥俩拾剩。”

话未落音,人已蹿了出去。武凤楼怕李鸣冒险轻敌,一凝真气,一式“湖上荡舟”,两只脚也似离非离地从地面上滑了过去。

黑猴贺彬的江湖经验是何等丰富!一见此情,知道江剑臣并不是诚心要放自己,不过是让给徒儿们动手罢了。

他倒蹿三丈,叠身蓄势,正想鼠窜,见一人身法轻灵,已阻住了去路。估计江剑臣话已出口,绝不会对自己下手。他心一狠,那口短而阔的快刀诡异地一挥,劈风之声,充耳可闻,已向武凤楼的腰际切去。

武凤楼见来势既凶且疾,五凤朝阳刀一击,推封出去。两刀一碰,响声不大,却震得武凤楼手腕一酸。武凤楼不由得暗赞一声:好一个五­色­人妖,果然名下无虚!

黑猴贺彬初见阻挡自己去向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后生,丝毫未放在心上,指望怪刀挥出,一击成功。不料,对方人虽年轻,却是玄功深奥,也被震得连退两步。他陡然一惊,马上收敛狂态,第二刀已卷起一片刀芒,罩向武凤楼的前胸。

武凤楼知他功力不弱,五凤朝阳刀再次一挥,仍用刀身去迎他那把怪刀。不料黑猴贺彬的怪刀猛然一沉,下削武凤楼的双膝。

武凤楼最恨人出手狡诈,五凤朝阳刀刀身一滚,光华大炽,仓啷一响,宛如虎啸龙吟,黑猴的怪刀已被削为两截。武凤楼的刀法本来就快,又听李鸣谈起郭天柱和桂守时有南北两快刀之誉,受了启发,在抽刀、出手、换招之时,用心加快了速度,更是迅如闪电流火。

这时,见黑猴贺彬的怪刀一断,不等他抽身而退,五凤朝阳刀又是一滚,用上了“挑”字诀,刀光霍霍,惊魂荡魄。黑猴贺彬一时大意,刀被削断,见武凤楼一刀挑来,更加神速,知再难保持尊严,先把右手一扬,半截刀脱手而出,击向武凤楼的面门,人也乘机一倒,又来上一个“懒驴打滚”,才算保住了一条­性­命。

武凤楼素来宽厚,猛然一收身势,五凤朝阳刀已斜指地面,不准备再逼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可就不然了,不等黑猴贺彬停止滚动,飞身一扑,左手月轮砸往黑猴滚出的去路,逼得他不得不收势叠腰而起,右手日轮已斜着推出,封死了退路。

黑猴贺彬哪见过这种缺德的打法?身形一侧,变为“斜挂单鞭”,拧身出腿,直踢李鸣的右肋。不料,缺德十八手李鸣智诈百出,那看似斜推的日轮突然神奇地翻回,正迎着黑猴踢来的一脚。可怜黑猴惨叫一声,右脚五趾已断其四。所谓十指连心,实在太不确切!断了脚趾比断了手指也好不到哪里。黑猴奇痛钻心,颓然倒下。

缺德十八手李鸣人小鬼大,江湖经验赛过老走江湖的人物。他素知五­色­人妖仗着乃师­阴­阳真人与武林双奇无极龙、慈云师太二人齐名,作恶多端,不得人心,武林中的正义人士无不恨之入骨,纷纷欲除之而后快。

二十年前突然失踪,不少人暗恨上苍不公,让这些恶人得以寿终正寝。今天要不是师父江剑臣在场,镇住了他,别说自己这小小十八缺德招数,就是大哥武凤楼的绝命七刀,也未必能稳­操­胜券。也是他恶贯满盈,误打误碰,先被大哥的五凤朝阳刀削断了兵刃,才落在我的手里。要让这个落水狗再活下去,我李鸣岂不是双料的笨蛋?

知道师父和大哥绝不会去杀倒地之人,他还真怕黑猴贺彬临死拼命,眼珠一转,日月五行轮合于左手,右手一掏一伸,亮出一粒药丸,笑嘻嘻他说道:“贺老五,我师父仁慈为怀,向来不赶尽杀绝。我先给你止住痛,你再另行包扎。”

黑猴贺彬还真相信了他。因为他确实知道先天无极派素来不赶尽杀绝,心中一喜,伸手接过药丸,送入口中咽下。

缺德十八手李鸣见他上了自己的圈套,脸­色­一正,肃然问道:“贺彬!你名列五­色­人妖,过去的所作所为如何?”

黑猴贺彬虽然头罩黑布,也是脸上一红,浑身一颤,低声答道:“贺五过去确属作恶多端,蒙少侠高抬贵手,饶我­性­命,我愿改恶从善。”

缺德十八手冷然一笑说:“你奉杨鹤、桂守时二人之命来和我们作对,我不怪你。只要你说出详情,你走不动,我可以赠你马匹银两,另觅藏身之处。”

黑猴贺彬声音更低了,他说道:“我们兄弟五人为感桂守时引见三边总督的恩情,作他的副手,在这边陲重地一呆二十年。但所有机密,我们一概不知。此次只是奉命侦察你们三人是否被马鞍内毒蛇所伤,并监督吴襄父子的行动。贺五若有一字之虚,愿死于少侠双轮之下。”

缺德十八手也知道象贺彬这样的人物,杨鹤绝对不会让他参与最高相密,乘他对答之机,左手双轮齐出,迅疾砸在黑猴贺彬的当顶,砸得他脑浆迸飞,死于当地。

武凤楼顿脚斥道:“他虽是恶人,已成死虎。你这是何苦来呢!”缺德十八手李鸣还没答话,江剑臣已出声说道:“楼儿不要怪他!五­色­人妖,一律格杀勿论。快追!”

由于已从吴襄父子那里证实了确无清兵侵犯,江剑臣去掉了杀杨鹤的最大顾忌。他一家骨­肉­分离,刚庆团圆,尚未尽享天伦之乐,父亲又遭惨害。而今父尸未葬,深仇未雪,他如何能不大起杀心!遂率领李鸣、武凤楼二人一阵急追。

追不多时,缺德十八手李鸣突然止步说:“师父,我们上当了!”

江剑臣、武凤楼爷儿俩闻言一愣,不由自主地也停下了脚步。江剑臣不解地问道:“我们怎么上当了?”

李鸣叹道:“咱们一时失察,要杀杨鹤替爷爷报仇,就怕办不到了。”

江剑臣勃然­色­变,沉声喝问:“为什么?你倒是快讲呀!”

李鸣丧气地:“师父,你老请想,以杨鹤之­奸­之诈,鬼守尸之智之滑,对我们师徒两次诓杀不成,焉敢再三?他必然对吴襄下有密令,所以只派一个黑猴监督行事,其他爪牙,必然齐集在他的左右,以防师父杀他。”

江剑臣顿然醒悟,一挥手,师徒三人疾如行云流水,重新折回吴襄父子叔侄的驻地。吴襄老于官场,处事­精­明圆滑,见江剑臣爷儿仨重新找来,神­色­有异,知道再难隐瞒,遂取出一个牛皮信封,默默地交给了江剑臣。

江剑臣急忙抽出信纸,原是三边总督杨鹤亲自写的一纸手令。上写:本督奉旨回京面圣。一切防务由吴襄署理,严防外敌入侵。如有贻误,罪无可恕。下边是三边总督的一颗鲜红的大印。

江剑臣看罢,心中怒火,熊熊燃起,铁腕一翻,直抓得吴襄腕骨如折,大呼“饶命”。

江剑臣甩手一抛,把吴襄掷于地下,一纵身,驰下了坡地,爷儿仨向进京的路上追去。由于连连上当,使他对舅父杨鹤的­奸­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仇恨也愈来越烈。目前报仇要紧,至于父亲的遗体,只好暂时不顾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见师父对自己这般倚重,心头一热,顿时神智更加清明。他知道杨鹤出身将门,熟读兵书,这次逃回京城,在路线上必然绞尽脑汁。他略一思索,领头一不走小路,二不抄近道,一味往通衢大道上追赶。

武凤楼急了,阻止李鸣道:“杨鹤身为边帅,用兵多年,又有鬼守尸一般绿林枭雄随伴,既是逃跑,怎么能沿大道回京?他傻了,还是你憨了?”

李鸣一面脚下加紧,一面极有分寸的一笑,并不马上回答大哥的问话。

倒是江剑臣冷静地说道:“鸣儿走的路线是对的!要是咱爷儿俩,保不住还要上当。快,抢到他的头里去堵他。”说罢,抄起李鸣的一条臂膊,加快了脚程。

武凤楼人本聪明,文才又高,心头一动,便也恍然失笑了。

就在江剑臣爷儿仨统一了认识之后,另一方的三边总督杨鹤和他的几个死党,以及心腹死士鬼守尸与黑猴贺彬的四个兄长等人,也不约而同地议论起所走的路线来。头一个就是杨鹤的族弟,也是杨鹤的中军副将杨鸣,把马匹贴近了杨鹤,悄声反对说:“大哥既怕江剑臣等三人寻仇,想托庇在万岁驾前,以逃追杀。为何放着近路不抄,却大张旗鼓地走起大路来,岂不失策?”

杨鹤默不作声,只瞪了他一眼,连连催马赶路。

五­色­人妖的老大,红狮贺节也跟着问道:“总督大人,二爷说得有理,请大人详察。”

杨鹤略显苍白的脸上,浮上了一丝笑意,和蔼地说道:“贺兄明人,怎么忘了曹孟德赤壁大败,退走华容之事了?如果我是曹阿瞒,绝不会让关夫子在华容道堵住去路。”

众人仍是茫然。鬼守尸哑然一笑说:“总督高明!我们的对手里面,有极为贼滑的小缺德鬼李鸣,他准能摸透我的脉。他知道走大路对我们最为有利,他们一来不好大白天在大路上飞驰,二来不能隐去身形,使他们少掉了暗算的机会,第三,明目张胆地截杀边陲大帅,有目共睹,逃不脱皇上的重罚。有此三例,双方都能想到,就看谁棋高一招了。”

三边总督杨鹤哈哈大笑,极口赞道:“还是桂兄说得透彻!以李鸣的鬼聪明,必会从近路追赶无疑。再加三鞭,过了老豁口,我们就全盘棋子皆活。”

红狮贺节一挑大拇指说:“总督神算!属下佩服。”众人各鞭坐马,刚刚冲入老豁口。

突然一眼看见前面狭窄的路径上,一字并排地站着三人:中间一人青衫飘飘,丰神俊逸,正是钻天鹞子江剑臣。上首武凤楼,下首是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

众人匆忙勒马,嘶声一片。三边总督杨鹤面容失­色­,恶魔鬼守尸钢牙一错,故意厉声喝道:“请大人下马,暂在山坡歇息片刻。我们蒙总督庇护二十余年,安享富贵,临难拼死,义不容辞。并肩子们,上!”

在鬼守尸的厉喝之下,红狮贺节,黄豹贺礼,蓝虎贺敬,白狼贺庆兄弟四人一齐亮出怪刀,以四象阵势冲向了江剑臣。杨鹤另外的八名侍卫每人一口鬼头刀,分成四组,按东、西、南、北四面,围住了武凤楼。

鬼守尸亲自把杨鹤扶到一棵大树下,由几个将校和中军副将杨鸣护卫。安排停当之后,鬼守尸哈哈哈一阵子长啸,纵身腾起,形如一只大鸟,飞落在李鸣身前。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面看风辨­色­,一面暗暗着急。他清楚地看到了目前的局势:四­色­人妖一齐圈向师父江剑臣,显然另有图谋。论真实功力,师父自然不惧。可­阴­谋诡计呢?素来孤傲耿直的师父对付得了吗?八个江湖豪客逼向大哥武凤楼,他可就有点儿吃力了!

特别是剩下一个主力中的首脑人物­奸­诈狠毒的桂守时,却偏偏找上了自己,这明明是三关总督杨鹤从古老的兵法中汲取来的“以下驷对上驷”之毒策。因为以鬼守尸莫测高深的快刀功力,一举就可以消灭了自己。他只消协助八个豪客再一举消灭了凤楼大哥,那么师父江剑臣将面临着一比十三之战。这可是比大战昆仑四友的那场恶战,还要凶险万分啊!

就在缺德十八手李鸣左右掂量之际,猛听师父江剑臣沉声命令道:“楼儿,鸣儿,都到这边来。”

李鸣心中一亮,他知道杨鹤的这种鬼把戏,已被师父看穿了。可是,鬼守尸却对他狡黠地嘿嘿一笑说:“李缺德,你步入江湖不足三年,已挤入了第一流人物之列,小小年纪,难怪你自豪。可你把江湖中的好朋友却给害苦了!不明不白栽在你手中的,何止百名。不除去你,将有无数江湖人物受你糟蹋。看样子,你师父和你都看破了桂某主人的妙计。但是,在桂某目所能及的地方,能容你逃到江三的翅膀之下吗?小子,你先尝尝桂爷我这几个小玩艺吧。”嘴里说着,一伸右手,亮出了五口薄如纸片的弯形飞刀来。

这时,钻天鹞子江剑臣早已和红狮贺节,黄豹贺礼,蓝虎贺敬,白狼贺彬等兄弟四人交上了手。凭他高深奥妙的功力,哪一妖也只用重重一击,准能叫他不死必残。可四人妖是嫡亲兄弟,心意相通,不管江剑臣攻向哪一个,其他三人必拼死命攻江剑臣的后背,使江剑臣腹背受敌。

看样子,杨鹤和桂守时是对四人妖下了死令:拼着死净,也非得缠住江剑臣一段时间不可,江剑臣进击,他们就通力对敌,江剑臣不攻,这四个人妖就光形成一个包围圈,停下手来,注目监视。

出现了这种局面,已经够江剑臣着急的了。他出世以来,还真没有见过这种气死人的打法。五­色­人妖个个皆非弱者,又配合得妙绝,自己一时绝难脱身。

他看出杨鹤的用心后,对武凤楼还可暂时放下心来。但对爱徒李鸣,他却是忧心如焚。

因为李鸣的功力和鬼守尸相比,不啻天渊之别。他当机立断,停止了手下的出击,再一次沉声喝令李鸣撤到自己这边来。猛见鬼守尸掏出飞刀,知道就是致伤女屠户李文莲的那种剧毒暗器,不由得心神一凛,暗暗替爱徒李鸣着急起来。

不料,鬼守尸一掏出飞刀,缺德十八手李鸣反而纵声大笑起来,真的而且是由衷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畅快!不光江剑臣心中纳闷,不知自己的宝贝徒弟又想出了什么缺德高招,就连一向­阴­沉冷僻的杀人魔王桂守时也被他笑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以了。

正诧异间,只见缺德十八手李鸣一阵大笑之后,冷古丁象模象样的给鬼守尸作了一个大揖,身子一躬,象似又向鬼守尸打了一个千,顺手从囊中掏出了一个长形东西,正颜正­色­地对鬼守尸说道:“桂老前辈,我李鸣真心地谢谢你!你的主子杨鹤下驷对上驷的毒计,真把我缺德十八手人见愁外加赛诸葛李鸣给气糊涂了。”

这小子真绝,他不说叫人家吓糊涂了,却说叫人家气糊涂了,连江剑臣听了都觉得好笑。

当下,又听他接着说道:“我们先天无极派向来正大光明,最忌各种暗器偷袭。你桂老前辈也真够意思,及时提醒了我。在没尝你的小玩艺之前,你也看看我的大玩艺。”说着,将手中的烈焰帮镇帮之宝“毒雾神针”向桂守时一亮,嘻嘻一笑说:“桂老前辈,在我气得六神无主的时候,要不是你老先掏出暗器提醒,我还真把它给气忘了。你这份人情,我李鸣百年大寿时,一定向我的儿子、孙子、重孙子,一一交代,让我的世世代代都记住你的好处。”

李鸣亮出了南宫烈威慑武林的毒雾神针,拇、食两指还紧扣绷簧。鬼守尸哪知是空的?

他二十年前已成名江湖,哪有不认识烈焰帮火神爷的厉害火器的道理?如火般凶焰,顿时大减,竟然愣住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乘机哈哈大笑向着武凤楼喊道:“大哥,师父牵了四个,兄弟我牵了一个,你还不快快大显刀威,等待何时?”这小子也真绝,他怕武凤楼仁慈心盛,不忍尽量发挥五凤朝阳刀的威力。所以不说“大显神威”,却提醒武凤楼“大显刀威”。有了李鸣的这一句话,可苦了那八个江湖人物了。

武凤楼五凤朝阳刀一立,如电的双目飞也似地扫了八个对手一眼。只见这八个人都是高大身材,凶恶相貌,分明皆非善良之辈。

从八人一­色­的蓝­色­劲装上分别绣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数字上看来,很可能是杨鹤的心腹贴身侍卫,杀了并不过分。

武凤楼主意一定,五凤朝阳刀化为“刀扫七国”,在颤巍巍一红一紫两道光华暴闪之下,逼得八人各退三步。武凤楼宛若下山猛虎,急扑绣有“八”字的侍卫,斜肩带臂一刀,使那人不得不藏头缩颈。武凤楼刀一挽花,看着是奔向七号,其实隐在右肋间的五凤朝阳刀刃已切去了八号侍卫的那颗头颅。

就在七号微微一怔之机,武凤楼铁腕一翻。五凤朝阳刀化为“刀劈华山”,七号侍卫连喊一声也来不及,就被劈为两半,死尸扑通一声,栽倒地上。

七、八俩侍卫未撑三招,已双双死于五凤朝阳刀下。下剩六人不敢欺身轻敌了。为首一号厉吼一声“六出祁山”,六口鬼头刀两刺小腹,两穿咽喉、两扎软肋,宛如疯魔了的饿狼夺食,一齐向武凤楼扑去。

武凤楼冷冷地哼了一声,侧身拧躯,使修长的身躯化招为“扇炉炼丹”,上闪穿喉的两刀,中避刺肋的两刀。同时把手中五凤朝阳刀闪电挥出,化为“玉燕双飞”,仓仓两刀,削断了扎向小腹的两口刀尖。趁二人断刀抽身而退,六人合围的阵法被他撕开一面之际,连连用上了绝命七刀中的狠招“鬼魂捧簿”、“阎王除名”三、四两号一被扎穿了心肺,一被斩为两截,下剩四人亡魂丧胆,抽刀惊退。

武凤楼豪气大盛,一声长啸,“判官查点”截去五号侍卫的右臂,“­阴­风扑面”齐膝扫断了六号的双腿。一、二两号侍卫吓昏了,一人奔东,一人奔西,企图逃命。武凤楼的心弹动了两下,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六人,他的心软了下来。

鬼守尸沉声招呼一、二两号说:“死命攻他上下,分攻左右。一定拼死缠住他!”

一、二两名侍卫虽面如土­色­,身躯颤抖,但还是死命地分上下递出了鬼头刀来。武凤楼略一迟疑,李鸣已大声叫道:“大哥,你杀了他们,比让他们活着好!”

武凤楼钢牙一错,刀光凌厉,分别刺伤了两人的前胸。虽然血流如注,但还不是致命,并示意两人倒下装死。就在二人会意,将倒未倒之际,鬼守尸右手一扬,两把其薄如纸的弯形飞刀已扎中了一、二两号侍卫的丹田大|­茓­。

武凤楼双眉直竖,两眼喷火,厉吼一声:“没有人­性­的东西!少爷要你锉骨扬灰。”话未落音,已刀随人到,迅猛凌厉地扑向了恶魔桂守时。

只见鬼守尸的身躯滴溜溜一转,一下子欺身到武凤楼的右侧。武凤楼恨他入骨,使出了先天无极派的神功移形换位,硬抢有利方位。鬼守尸飞刀递交左手,右腕一翻,一口长形弯刀电闪而出,和武凤楼拼起刀招和轻身功夫来。

好个不满二十岁的武凤楼,和江湖中人人谈虎­色­变的鬼守尸,转眼间连连换了八刀,两下却互相都移动了一十六次方位。

缺德十八手李鸣对面没有了要命的威胁,乘机把毒雾空针装入袋内。

钻天鹞子江剑臣没有了顾忌,开始屠杀四个五­色­人妖了。

红狮贺节是五­色­人妖之首,眼力是何等锐利!他对江剑臣始终是畏之如虎。开始,见四象阵势颇为有效,江剑臣不易得手,所以心上一松。

可他哪知江剑臣是投鼠忌器,怕李鸣毁在鬼守尸的手下。如今一见李鸣已脱离危险,武凤楼虽拼不过鬼守尸,但二十招内尚不至于有多大凶险,他这才放开了手脚。以江剑臣的功力和秉­性­,不发动则已,一经发动,那可是快如闪电,疾似飘风。奇妙到毫巅的移形换位身法一施展,首先贴到了三妖蓝虎贺敬的右侧。只让蓝虎把短而阔的怪刀施出了半招,就被江剑臣右手一拂,划伤了他的寸关尺。同时,他的那口怪刀也已到了江剑臣的手里。

黄豹贺礼手足情重,全力猛扑,打算掩护老三逃命。被江剑臣随意将手一挥,用怪刀的刀背砸断了他的肩井骨。刀势未减,又截去了蓝虎的四个手指。

江剑臣低喝一声:“念你送我一件兵刃,也念你兄弟情深,没当孬种,拼死相护,三爷放你们一马,尔等赶快逃命去吧。”

黄豹贺礼苦笑一声,说道:“我们逃向哪里?”说罢,刀交左手,一摇怪刀,配合老大红狮,老四白狼,又重新攻了上来。

就在这时,一条窈窕的身影幽灵般地出现在四个五­色­人妖的外围。耀眼的刀光一闪,蓝虎的人头已平颈而没。老四白狼贺庆一招“惊鹿回顾”只发了一半,已横尸地上。

江剑臣早已看出是誓死相投自己的六怪中的胡眉赶来相助。只见她消瘦了许多的清水脸儿,脂粉不施,半旧的一身素裳,已洗去艳丽的­色­彩,显得更大更亮的两只杏眼,满是兴奋之情。刀光如闪电,人影似鬼魅,又扑向了红狮贺节。看样子,她是想擒贼擒王。江剑臣只说了一声“不准上”,但听得一阵金铁交鸣,两声闷哼。红狮摇摇欲倒,最后萎缩地上。而胡眉也跌翻在地,终于没有起来。

李鸣离胡眉最近,紧走几步,俯身抱起。只见她面如金纸,胸前一刀,伤口长有半尺,鲜血染红了衣襟。

江剑臣两眼一红,啸声震天,夺来的快刀织成了层层刀幕,把原来打算放走的老二黄豹贺礼网在了刀幕之中,喀嚓一声,斩于怪刀之下。他飘身欺近李鸣,接过胡眉,抱在怀内。

正这时,猛听武凤楼一声疾呼,以刀拄地,喘息不止。鬼守尸的身形一晃,已隐入林间草丛之中。江剑臣有心去追,又怕误了胡眉的­性­命,看了李鸣一眼。李鸣忙不迭地取出李文莲所赠的少林大还丹,塞入胡眉之口。接着,用极快的手法替胡眉裹好了伤口。

江剑臣抱着胡眉,尽量把身形身稳,飘上了山坡。武凤楼、李鸣仍是分为左右两翼,逼向了三边总督杨鹤存身之处。

江剑臣率先赶到了杨鹤存身歇息的大树之下。他报仇情急,左臂抱着胡眉,右手陡扬,刚想把舅父杨鹤立毙掌下,只见杨鹤一声颤呼“饶命”,已跪在了地上。

江剑臣只觉得头上轰地一响,气炸了心肺。一阵震颤,几乎把抱在左臂间的胡眉掉在了地上。

武凤楼、李鸣二人情知有变。特别是缺德十八手李鸣,一见杨鹤跪地求饶,就知道这绝不是杨鹤。好个­奸­诈狡猾老谋深算的三边总督,一定是趁对方白刃相向之际,让手下将校作为替身,以金蝉脱壳之计,狼狈潜逃,赶回京师求崇祯皇帝保护去了。

三人注目一看,跪地求饶的杨鹤果然是中军副将杨鸣所扮。江剑臣一声怒吼,右手五指如钩,猛然搭上了中军杨鸣的右肩,狠狠地摇撼了几下。他急怒之下,忘记了自己是何等功力,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杨鸣的右臂肩骨已被他无意中给捏得粉碎!

杨鸣这一残废不大要紧,到后来江剑臣几乎死于他的­阴­谋暗算之下。可怜女屠户李文莲为救江剑臣呣子,不光伤损了如花粉面,还几乎惨死在乱箭攒­射­之下。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等杨鸣昏死复苏之后,江剑臣等才从他口中得知杨鹤已秘带亲随逃走老半天了。江剑臣气无可出,一脚把杨鸣踢出一丈多远,才觉得怀中的胡眉抖动了几下。俯首一看,只见她失了血­色­而变得煞白的俏脸上,浮上了一丝惨笑!嘶哑着嗓音说道:“主人,别管我了,快去追杨鹤要紧。他若进了京城,报仇的事就不好办了。”

江剑臣默然了。他不是不清楚,舅父重镇边陲、麾下拥有十万­精­锐,朝廷一向倚若长城。特别是拥立信王有大功于当今。他只消哭求万岁传旨,要江剑臣免其一死。自己要再杀他报仇,就会激起圣怒。

有心马上急追,可眼看怀中的胡眉挣扎在死亡线上,焉能忍心弃她于不顾。又想起她血心为主,历经女屠户李文莲、女魔王侯国英二人的蛮横诱逼,形势再恶再险,对自己始终忠贞不二。在江剑臣看来,现在怀中的胡眉,似乎比侯国英、李文莲二人更能引起他的怜惜。

他错了错钢牙,放缓了脸­色­,苦笑一声,真诚地说道:“胡眉,报仇虽然重要,可你的命不是更重要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给你疗伤要紧。”

胡眉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冷若冰霜的江剑臣,突然在自己重伤之后,变得这么关注起来。她热泪迸流,恨不得伤得再重一些,好再多博得主人的一份怜惜。

可她毕竟是一个倔犟的女人,轻轻摇了一下头说:“给我留下几粒丸药和一些水就行了,我不会轻易死掉,还是老爷子的血仇要紧!我求求你了,我的主人!”说完,秀目含泪,注视着江剑臣显见清瘦,更觉英俊刚毅的面容。

江剑臣温言安慰道:“胡眉,别说了。好好看伤吧!”

把胡眉抱到一个幽静的所在,重新裹好了伤口,又给她推拿一番,才找到一户山民,留下好多银子,安排她安心静养,这才率领李鸣、武凤楼二人赶往京城。

由于几经耽搁,一路上,连杨鹤的影子也没有觅到。三人进了京城,到了老驸马府,吩咐下人请来了驸马千岁,不等找到曹玉、凌云,就由李鸣详述了一切经过。最后,江剑臣恳请老驸马带领自己入宫面圣。

冉兴带着三人刚刚来到文渊阁,就觉得味儿不对。因为文渊阁学士就是贾佛西,他和江剑臣本是结拜兄弟,情同手足,他绝不会避而不见。眼下,文渊阁静得出奇,却不见贾佛西人在何处,真是奇了。

老驸马冉兴是个热心人,­干­脆连武英殿也不去了,径直来到了金銮殿。一问曹化淳,才知万岁正在乾清宫批阅奏章,四人悄悄进入宫内。

原来,明朝时过了端门,午门,就是三大殿。

这些地方,象老驸马冉兴这样的三朝老臣是很容易进去了。从乾清宫起,等于到了内宫,不得宣诏就不敢进去了。

曹化淳去了许久,才出来宣他四人进去。武凤楼、江剑臣爷儿俩原有埋怨崇祯登上九五就端起架子之意,可一见万岁崇祯辛勤政务据案阅览各地奏章,又不觉升起了敬意,由冉兴率领,一齐俯地参驾。

崇祯皇帝朱由检将三人一一扶起,等抚到江剑臣时,还破例地牵了一个他的手,痛惜地说道:“寡人因卿功大,一心想加重酬赏。所以才有礼部传旨‘速报三代宗亲履历,以便旌表’之事。不意反使卿失去慈父,皆朕之责也。”

江剑臣闻听,心神一颤。他知道,报仇之事无望了。三边总督杨鹤已抢在他俩前头进宫见了圣驾。

果然,崇祯轻轻地抚了一下他的后背,说道:“杨鹤虽护驾有功,但杀人之责,确难抵赖——”趁着崇祯语气一顿之际,江剑臣扑地跪倒,含泪奏道:“杨鹤先害草民父子于前,又惨杀草民家严于后,两世深仇,耿耿于心。望圣上与草民做主。”

崇祯的脸­色­陡然庄重起来,缓缓说道:“杨家世代将帅,诗礼传家。当时,杨鹤少年得志,反对姐姐无媒而婚,情有可原。虽弃卿于襁褓,也是万不得已。不过,这一次蓄谋杀人,确难恕宥,朕自有道理。”说罢,目视老驸马冉兴。

冉兴不敢多言,只得率三人退出乾清宫去。

冉兴知崇祯对杨鹤的态度暖味,有失江剑臣等人之心。重新回到驸马府之后,特别安排了一餐丰盛的晚餐。小神童曹玉和天山飞蝗凌云也一齐入席。江剑臣好象也很高兴,一点也没什么芥蒂,宾主尽醉方休。

武凤楼为人忠厚,又因父亲和万岁有过师生之谊,自己也和崇祯皇帝有过盟约,誓不相负。如今见当今对三师叔的杀父大仇态度不明,叫他如何咽得下去!在冉兴劝酒时,他偷偷地留了量。

晚饭后,等三师叔江剑臣和李鸣、凌云等睡下很久,他才悄悄地唤醒了曹玉,吩咐他等三师爷爷动问时。就说是去去就来,曹玉点头答应。

武凤楼悄悄出了驸马府,从神武门西侧的御河旁,避开箭楼上大内侍卫的耳目,飞身上了宫墙,穿行在西门宫的间隙,直奔乾清宫而去。

不料,天已三更,滴漏迟迟,月挂西南,整个皇宫好象沉睡过去一样寂静。武凤楼心中一急,暗暗想道:魏忠贤尚未杀头,其余逆党也大多未捕,万岁怎么这般大意?竟然一点也不防备。要是有歹徒乘夜潜入,如何是好?

他究竟是大臣之后,忠君之心甚盛。不料,来到三大殿的最后一殿,也就是现在的保和殿侧,突发现殿中有人。武凤楼知当今万岁午夜­操­劳国事,仍未歇息。怕惊动殿内之人,他施展“壁虎游墙”轻功,一直贴到花窗的短横梁上,屏息静心,窃窃窥望。

只见殿中烛光并不甚亮,吴孟明、曹化淳侍立两边,崇祯在龙书案后,右手扶案而立。

下面跪着一人,因烛光大暗,看不清是谁。

正在这时,秉笔太监王承恩匆匆进来,跪下奏道:“老驸马千岁到。”

随着传宣之声,老驸马冉兴应诏午夜进宫。武凤楼灵机一动,知下边跪的肯定是三边总督杨鹤了。

当下,就听崇祯厉声斥责道:“杨鹤,朕受魏阉逼害,多亏武、江、李等人相助,你本知之甚详。何况,司马文龙又是朕传旨查找族表之人。当初你嫌贫爱富,拆散婚姻的行为姑且不论,就凭这擅杀功臣之父,罪就该诛……”崇祯说到这里,三边总督杨鹤头触金陛,流血不止,恳求开恩。

武凤楼悬着的一颗心塌实了。开始,他真怕圣上有偏袒杨鹤之意,惹三叔师怨恨,激他做出不臣之事。如今一看圣上如此发落,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怕稍一不慎,露出行迹,有欺君大罪,忙退回墙角,按原路退出宫去。

回到驸马府,三师叔江剑臣和李鸣等人正坐候他的归来。原来,别看老驸马冉兴情意殷殷,劝酒频频,但江剑臣等人一来是心中有事,二来酒量也大,并没有醉倒一个。武凤楼一走,江剑臣原本要追去,硬是被李鸣、曹玉等人给拦住了。

如今,江剑臣一看武凤楼脸上气­色­很好,兴冲冲归来,忙问情形如何。武凤楼据实说了一遍,众人心下一松。只有李鸣好象要说什么,但终于忍住没说。

由于报仇之事有了希望,江剑臣头一个吩咐大家各自安寝,他自己也去睡安稳觉去了。

武凤楼刚刚解衣,尚未入寝,缺德十八手李鸣已悄悄地掩了进来。轻轻关上了房门,贴坐在武凤楼的榻沿上,轻声问道:“大哥,你是否从西北角入宫?”

武凤楼愕然一怔,问其何意。

李鸣根本不理这个茬儿,又问了一句:“那么,大哥自然是沿西六宫间隙进去的?”

武凤楼刚点了一点头,缺德十八手李鸣紧跟着又问了一句:“不要说,大哥是潜伏在后大殿西南角,双层飞檐之下,由花格窗间观看的了?”

武凤楼又点了一下头。不料,缺德十八手李鸣只是这么草草地问了三句,不等武凤楼再说什么,就匆匆地溜了回去。

武凤楼等李鸣走后,不由得暗暗称奇。心想:鸣弟又玩什么鬼把戏?默想良久,百思不解,就渐渐入睡了。

次日黎明时分,武凤楼首先起床。匆匆赶到三师叔江剑臣的卧房,但见人已不在,桌案留有一笺。武凤楼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不由得颜­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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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父仇难忘 香炉峰巅刃凶手 国事萦怀 乾清宫内托老臣

武凤楼取过信笺一看,但见上面赫然写着两行草字:掌门师兄曾对当今下过“顾盼鹰扬,必主寡恩”的评语,果然不谬。为了父仇,我要冒犯天威了。

从这一纸留笺中,武凤楼已完全明白,自己的三师叔昨晚也进皇宫大内去了。不过,圣上不是天威赫赫,震怒异常地要治杨鹤以死罪吗?三师叔重提大师伯当日在凤阳府皇陵附近山坡上初见信王时的评语,又是什么用意?他为何又要­干­冒天威呢?

就在武凤楼手捧素笺默默思索时,缺德十八手李鸣已出现在他的左侧,叹了一口气说:“大哥,你太忠厚了!对任何人光想好处,不往坏处想。圣上天生英纵,聪慧异常,和我们接近颇多,对武林之技知道得不少。你昨晚隐身之处已被他一眼看破,那些责骂杨鹤的话,是故意说给你听的,我的不明白的大哥!”

武凤楼身心一颤,一下抓住李鸣的肩头,沉声说道:“这种事,可不准你胡说八道!圣上初登大宝,午夜­操­劳,我是亲眼所见。骂杨鹤之言,我也是亲耳所闻。你岂可胡猜乱想,快给我住嘴!”

缺德十八手李鸣长叹了一口长气,刚想说话,钻天鹞子江剑臣已走了进来。

二人忙着向前参见师长。江剑臣往中间椅子上一坐,首先对武凤楼说:“鸣儿所料不错,崇祯是不会杀杨鹤的。因为杨家数代为将,有功边庭。为了我们这一介草民,杀掉一员得力大将,寒了无数将校之心,孰轻孰重,朱由检岂能不知?昨晚,鸣儿对我说了他的怀疑。因你是从西六宫箭道进去,万岁从月光下看到了你的影子。我当即赶进皇宫,不过是从东六宫箭道潜入。果然亲眼看见崇祯搀起了杨鹤,好言安慰。他一开始的几句话,确实是说给你听的。”

武凤楼从三师叔嘴里证实了崇祯已发现自己,他真正地相信了。只听江剑臣接着说道:“我昨晚发现实情,真想在皇宫杀了杨鹤。但为了怕掌门师兄怪罪,才忍了下来,等老驸马回府,再议行止吧。”

话未落音,老驸马冉兴已走了进来。三人一看他脸上的神情,就知道一切了。

冉兴看了江剑臣好一阵子,轻轻地握起了他的手,涩声问道:“剑臣,你我自相处以来,本宫待你如何?”

江剑臣一阵子激动说:“驸马千岁以皇亲国戚,当朝驸马,先后有两帝称之为御姑丈,可算得位极人臣。对我这个飘泊江湖、无家可归的孤儿,驸马千岁赐以青眼,待若子侄,我江剑臣毕生难忘。特别是助我找到了先严,查明了身世,更使剑臣铭感肺腑。我江剑臣如有后人,当世世代代永感大德。”

老驸马冉兴眼圈一红,动情他说道:“剑臣,你言重了!我与令尊司马公原系同时入试。他才高八斗,满腹经纶,功名原该在我之上。不料竟被先皇万历屈为优伶,抱恨终生。而我这个碌碌无奇之人,反而青云直上,攀凤乘龙,贵为驸马。看起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江剑臣是何等­精­明,早已知老驸马想说什么。听到这里,突然阻住了他的话头说:“驸马千岁如有训示,请快明言。我江剑臣不是糊涂人!”

冉兴看江剑臣单刀直入,问到了问题的核心,不得不­干­笑了一下说:“圣上特命本宫向江三侠宣谕。”

说到这里,面容一正,取出了一道谕旨。江剑臣愕然一震,早被武凤楼和李鸣一边一个,拉着他跪了下来,口呼万岁。

只听冉兴宣读道:“三边总督杨鹤挟私泄忿,残伤人命,辜负朕意。着革去所有官爵,现已押赴刑部天牢待罪,以此谕知江剑臣等。钦此。”三人谢了圣恩。

冉兴幽然说道:“我知江三侠对杨鹤恨入骨髓,誓欲杀之而后快。但他究竟是你的嫡亲娘舅,令尊已人死不能复生,请上体天意吧。”

江剑臣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武凤楼、李鸣二人暗暗着急,怕激出事来。

正在这时,从房外颤巍巍走出两个互相搀扶着的人来,一齐悲呼:“娇儿!”

武凤楼早已看出是三师叔江剑臣的外祖父老将军杨森,另一个就是三师叔的生身慈母杨碧云。

江剑臣宛若雷击,浑身抖颤不已。他何尝不曾早已看出是外祖父和母亲二人赶来,又何尝不曾见老将军头发更白,皱纹更深,躬腰驼背,衰迈已极。就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也更显得面无血­色­,憔悴瘦损,脱了原形。

他乍见之下,心头剧痛,一抬腿,就想扑跪膝下。但幼遭遗弃,残杀天伦,一股无名孽火直撞天灵,他钢牙一错,手脚冰凉,竟然背过脸去。

武凤楼和李鸣却一声不响地跪下了。

就在这时,猛听杨碧云惨然叫道:“剑儿,我可怜的儿子!你已没有了父亲,难道连外祖父和亲娘都不要了!”说完,几欲昏厥过去。

武凤楼和李鸣同声悲呼,急忙抢步上前搀扶。小神童曹玉竟然独自抽噎噎地啜泣起来。

江剑臣猛然转了身子,本来明朗清澈的大眼中,已暴出根根血丝,脸上更显得铁青了。

他低沉而凄厉地叫道:“我江剑臣根本就是一个人间弃婴!我连父亲都没有了,哪里来的母亲?更不要说什么外祖父了!”

他硬着心肠,说完了这几句充满仇恨和血泪的话之后,昂然挺胸,迈步想走。猛然间,被闻讯赶来的盟兄贾佛西一下抱住了。

老将军杨森语音凄绝地向江剑臣说道:“孩子,我没有脸再叫你一声孙儿!孽子的一切胡作非为,都与老夫的姑息纵容有关。害得你幼遭抛弃,不识父母,害得你父历尽艰辛,浪迹人间,害得你娘每日里以泪洗面,老守佛堂。如今,又杀了你父,使你们一家生离死别,恨绝终天。孽子之罪,堪称弥天。就是老夫也百死莫赎。我已写好一个短本,请你过目,然后,再请你转奏当今。不求你认我这个外祖,只盼你可怜可怜我苦命的女儿!”

老将军杨森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踉跄几步,把一纸短本送给了武凤楼,示意他交给钻天鹞子江剑臣。

江剑臣心中再悲愤,可他终归不能否认老将军杨森是他的外祖父。听老将军边哭边说,情真意切,声声血泪,他那颗铁一般的心已有转意。如今听说杨森写有短本,他实在不能不过目一观。

当武凤楼把短本交给了江剑臣,他打开一看,顿觉一般子热血撞向当顶,一张美如冠玉的面颊涨得紫红。原来那短本上只写了“请诛孽子杨鹤”六个殷红的血字!

江剑臣悲呼一声:“外祖父!”挣脱贾佛西的搀抱,猛然扑向老将军杨森的膝前,屈膝跪倒,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老将军苍白的脸上,浮上了一丝笑意,抖颤着大手抚向江剑臣的头顶,只凄然地说出了八个字:“善奉汝母,好自为之。”说罢,头一歪,已然心力交瘁,溘然而逝。

江剑臣眼前一黑,嗓子眼一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也昏了过去。等江剑臣苏醒过来时,已被送回自己的卧房,并且躺卧在慈母杨氏夫人的怀抱里。武凤楼、李鸣、贾佛西三人满面泪痕地陪在一旁。

突然,老驸马冉兴匆匆赶来,神情惶恐地说道:“万岁驾幸此地,现在本宫银安殿内,马上召见你们。望江三侠上体圣意,千万不可有失臣民之道。”

江剑臣忿然不语。果然秉笔太监王承恩亲自捧旨,宣召江剑臣、贾佛西、武凤楼、李鸣等四人晋见万岁。

等四个人一起来到了老驸马府这座经常出进的银安殿前时,一种与往日大不相同的感觉,浮上了四人的脑际。还是那座银安殿,还是那么熟悉的桌几画屏,就连目前高踞银安殿上的崇祯皇帝,不还是往日那么熟悉的五皇子吗?为什么一种令人栗然的感觉,就和往日大不相同了呢?这就是天威难测,诚惶诚恐吧!

众人躬身俯首,跪伏在地。

崇祯命大家平身,然后,紧紧盯住了江剑臣说:“当初魏忠贤、侯国英极力阻挠朕出关会猎多尔衮时,赖卿之力,使孤安全出关。朕登九五,卿功居第一。可魏阉多年在御林军、锦衣卫培植亲信死党,如无杨鹤的勤王之师,千军万马,岂是几个人的力量可敌。”

说到这里,语气陡沉,话头一转说,“杨鹤虽然罪该一死,念其父杨森戎马一生,只此一子,朕意……”

江剑臣一听,崇祯果然有偏袒杨鹤之意,心血一撞,哪里还顾得赫赫天威?扑通跪倒,头顶老将军杨森遗下的血书短本,叩请万岁御览。

短本由秉笔太监王承恩拿起,呈在案上。崇祯只扫了一眼,年轻刚毅的脸上陡然一变,但马上就平复了下来,眼盯着御前侍卫吴孟明道:“传朕口谕,速将罪臣杨鹤转刑部死牢。”

等吴孟明走后,崇祯才向江剑臣说道:“为了卿的冤屈,我把一个堂堂的三边总督从人世间勾销就是了!”

江剑臣真的被感动,他以头触地,谢主隆恩。崇祯又对他安抚几句。便起驾回宫了。

万岁走后,第一个就是老驸马冉兴,兴高采烈地吩咐大摆酒宴,为江剑臣大仇得报而庆贺。却被贾佛西用两句话给阻止了,他说:“骨­肉­自残,何喜可贺!”

江剑臣一听,宛如利剑穿心般难过。是呀,被杀的固然是自己的生身之父,但杀人者却是自己的嫡亲娘舅。俗话说得好,“娘、舅不分啊”!哪里有喜可贺?

临睡觉以前,江剑臣心疼慈母,伺候杨氏夫人安歇之后,自己就盘坐调息,借以抚慰慈亲,因此,尚未回自己的卧房,缺德十八手李鸣暗暗地把武凤楼叫到老驸马冉兴的花园之中,悄声说道:“大哥,我看皇上对杀杨鹤还是铁不下心来。”

武凤楼瞪了他一眼说:“君无戏言,你切不要多疑!叫三师叔听了去,岂不又是一场是非。”

李鸣正容说道:“大哥,下午传旨时,万岁是怎么说的,大哥还记得吗?”

武凤楼道:“言犹在耳,怎能忘记?圣上不是说为了给三师叔报仇,把杨鹤从人世间勾销吗?你说,这不是要把杨鹤杀掉,还能是什么呢?”

李鸣一皱眉说:“大哥,你也太轻信了!这‘从人世间勾销’一句,可是大有文章呀。大哥你再多想想。”

武凤楼身子一抖,好象悟彻了什么似的,喃喃说道:“万岁不会这么出尔反尔,和臣子玩文字把戏吧?”

李鸣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我对此事,总不塌实,真想去刑部一察虚实。”

武凤楼和李鸣正在偷偷窃议,江剑臣已出现在他二人身后。李鸣再想住口,已经晚了。

江剑臣铁青着脸说:“鸣儿不是多虑,我也有此怀疑。果真如此,我江剑臣真要藐视皇权,­干­犯王法了。”说罢,身形一晃,已斜着飞上了院墙。

武凤楼和李鸣知道江剑臣是往刑部,一对眼神,也随后往刑部追去。论身法,武凤楼还勉强能追随一二,李鸣可就差得远了。等二人贴到刑部天牢的外围时,钻天鹞子江剑臣已怒发冲冠地退了出来。

没等二人动问,江剑臣已匆匆说道:“朱由检果然给我们动上了心眼!刑部天牢根本没有杨鹤在押。我不光逼问了典狱史,还严逼了牢头,证实杨鹤从来没有在刑部天牢出现过。看起来,可能另外安排在秘密的地方。走,再去皇宫,一察究竟。”

缺德十八手李鸣苦口劝道:“有道是天无二日,又道是普天之下皆是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何况当今万岁新登大宝,喜怒莫测。轻逆龙鳞,必遭横祸。他既是有意偏袒杨鹤,必然隐之甚秘,戒备特严,岂能轻易探知?师父万不可再冒险进宫。反正事已至此,听听消息再说吧。”武凤楼也恳切陈词,一再劝阻,江剑臣只好点头答应。

次日,老驸马冉兴早朝归来,把江剑臣、武凤楼、李鸣请到自己的内书房,说道:“惭愧!本宫实在对江三侠不起!需知圣命如天,谁人能抗?杨鹤被处以廷杖八十,押赴永安寺带发为僧,罚作头陀,面壁苦修。万岁传旨,派礼部尚书亲自前往边陲,起回司马文龙的灵柩,回乡安葬。”

乍闻此言,江剑臣两脚所站之处,竟被他踩碎了两块方砖。他彻底觉悟了!别看自己和武凤楼、李鸣等人也为了保五皇子登极出了大力,但在当今万岁看来,比那些统兵将帅,分量可就轻多了。想仰仗崇祯为自己报杀父之仇,那是痴心妄想。必须另拿主意……

冉兴再自己按皇上的旨意,向江剑臣说明了实情。并不象想象的那么可怕,江剑臣好象平静得很,只苦笑了一下,就向老驸马告辞,和武凤楼、李鸣、凌云、曹玉等人陪同母亲杨碧云奉外祖父之灵回转承德去了。

此后,一连三天,江剑臣都是默默地和众人一起­操­办丧事。不几日,司马文龙的灵柩运回承德,杨碧云和邬念慈哭得死去活来。江剑臣却冷静深沉,毫无泪痕,好象泪已流­干­了一样。不过,他力主丧事从简。

杨氏夫人爱子情深,除去伤心哭泣,一切都按儿子的意思去办。

江剑臣确实做到了“与其奢毋宁检”的古训,妥善安葬了父亲司马文龙,也埋葬了外公老将军杨森。烧头期纸时,江剑臣和邬念慈搀扶着奄奄一息、悲凄欲绝的母亲,由武凤楼、李鸣、凌云、曹玉四人陪同,来到了墓地。

直到这时,江剑臣再也忍耐不住了!好象江河决堤一样,满腔悲愤,突然爆发。想起父亲一生坎坷多难,历尽艰辛,最终还是惨死人手。而自己空负江湖奇男,对生身慈父生既不能赡养,死亦未曾尽哀,甚至连尸体也不是亲手收殓。以江剑臣的秉­性­,他如何能忍受得了?

他哭了,哭得宛如猿蹄虎啸,惊天地而泣鬼神!

他哭了一阵,毅然收泪,借劝慰母亲之机,轻轻地点了杨氏夫人的昏睡|­茓­。然后,对着邬念慈双膝跪地。

邬念慈一见大惊,但双手又紧拥着杨氏夫人,别说还礼,连躲闪都躲闪不得。

只听江剑臣凄然说道:“邬妹,二十年来,多亏你伺候爹爹的晨昏,也温暖了老父的凄凉晚景。愚兄愧无以报。如今,连侍奉母亲之责,也不得不推卸给你了。杀父之仇,耿耿于怀,所以隐忍至今者,皆为父未安葬,亦未安排好慈母之故耳。而今,两事皆妥,愚兄去矣!”

说完,朝武凤楼、李鸣、凌云、曹玉等四人扫了一眼,一字一顿地说:“尔等四人暂住承德,做好善后事宜,三日后方准回京。谁敢擅自早回,我一定先残后逐。”说罢,一飘身形,已远出数丈之外。

武凤楼知道三师叔是想孤身犯险,刚想呼叫,已被李鸣含泪止住,悄声说道:“师父是怕我们也陷进去,所以才狠着心肠下此绝令。不要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我们另想办法好了。”

事情真叫李鸣看透了!江剑臣是本血­性­中人,对武凤楼等人亲如子侄。他明白自己的处境,杀父之仇,非报不可,凭他的功力,报也不难。难就难在皇上有偏袒之意,圣命如山,岂容违抗?然而,舅父杨鹤太无人­性­,不杀他父仇难报,积恨难消。只要杀了杨鹤,就是违抗圣命,­干­犯天威。武凤楼等人年纪轻轻,宛如东升之旭日,他哪里肯让他们也赔了进去!所以才铁了心肠,发下这样的绝令,甘愿孤身犯险,重罪独担。

承德离京郊香山不过百里之遥,以江剑臣的轻功绝技,只消一个时辰即可赶到。但他并不急于赶路,还是等到京城中已是万家灯火,才来到香山脚下。

蓦然之间,两条高大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江剑臣一眼就认出了面前两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一个是少林醉圣,另一个便是六阳毒煞战天雷了。

江剑臣的心激动了!所谓“交友遍天下,知心有几人”,这两个忘年之交的好友,恰在这个时候突然赶到,证明他们二人两双友好的眼睛一直在关注着自己,怎能不叫他那颗孤寂冷激的心怦然跳动!直觉得心里一热,泪噎咽喉,一腔忧愤,满腹委屈,全都熔化了在默默无言之中。

醉和尚呆呆地凝望着江剑臣显见清瘦的英俊面庞。战天雷已把蒲扇似的大手搭上了江剑臣的肩头,并且连连拍了几下。

醉和尚­干­咽了一口唾沫,哑声说道:“三弟,求求你,暂时别上香山,坐下来,从长计议如何?”

江剑臣眉头一皱,有心顶撞醉和尚几句,但因他一片至诚,血心为己,终于忍了下来,向战天雷问道:“老哥哥,你的意思也和醉叔一样吗?”

六阳毒煞战天雷的手仍然未离江剑臣的肩上,猛地哈哈大笑说:“三弟,老哥哥可不象醉秃那么软蛋。我什么时候怕过王法?”

江剑臣一听,大喜过望,接着问道:“这么说,老哥哥是同意我杀杨鹤了!还是老哥哥够朋友。”

六阳毒煞战天雷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然后肃容说道:“杀是同意杀,但绝不是同意由你去杀。”

江剑臣的脸铁青了,追问道:“由谁去杀?”

六阳毒煞战天雷豪气万丈地:“由我代劳。”

江剑臣脸­色­陡变,冷哼一声说:“老哥哥,你不怕我江剑臣和你断往绝交?”

六阳毒煞战天雷嘻嘻一笑说:“我的江三弟不是反复无常之辈,这我倒不用担心。”

江剑臣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哥哥不要强人所难。我的血海深仇,必须我亲自手刃,岂肯假手他人!老哥哥是怕我年轻轻轻,赔上一条­性­命有些可惜,是吗?”

六阳毒煞战天雷默然了!因为被江剑臣一言道破了他的心事。

江剑臣趁六阳毒煞默默无言之际,蓦然脱出了他的掌握。气得醉和尚顿脚骂道:“无用老废物,商量好了的,一见江三,你先点他的|­茓­道,由我把他送回嵩山黄叶观,你再去杀杨鹤,偏你手软,一见了他,骨头就酥了。亏你还自命是江三的好朋友,屁!”

江剑臣见醉和尚一急,把什么秘密都嚷出来了,不由得对二位老人的血心为友,深受感动。他深深一躬,惨然说道:“二位的深情厚谊,江三心领了!可你们真那样做,使江三抱恨终生,岂不是弄巧成拙?大师兄处,请为代禀。江三告辞。”

江剑臣谢绝了二位老友的盛情,怕迟则生变,飞身便冲香山永安寺走去。

永安寺是宋、金、元时的古寺。位于香山半山亭附近。

就在他刚刚跃登半山亭顶之时,亭子四周突然出现了四条高大的人影。

江剑臣只瞟一眼,就看出他们是女魔王侯国英的心腹死士秦岭四煞兄弟。在女魔王的一­干­属下之中,秦岭四煞和江剑臣感情极厚。他师兄弟四人感念江剑臣在古彭云龙山上适时出手,解除了他们陷于六指毒煞手下的危险,对江剑臣极为崇敬,始终感恩图报。钻天鹞子江剑臣见他们四人午夜深更出现在荒山野亭,知其必有所为,只得飘落相见。

没等江剑臣开口,大煞左青龙已递上一个密封了的书信。从字迹上看,知是女魔王的亲笔。急忙拆看,一段恳切火烫的肺腑之言涌进眼底:剑臣,记得承德临别时,妾曾说过“杨鹤不可深信。爹去三边,实为失策”,而今果遭毒手,实人生之憾事!知夫莫若妻,知君必冒万死去杀杨鹤。今皇上刚愎自用,岂能容你!特派四煞前往,助君一臂之力。盼君手刃恶贼之后,速来石城岛相聚,以脱牢笼之灾。

下面是女魔王侯国英的署名。

江剑臣是何等的孤傲,焉肯在别人面前示弱。看完字笺。立即毁去。然后,对四煞兄弟说道:“多谢四兄远道前来,江某铭感五内,衷心感谢。但请谅我的为人,别乱Сhā手,以免造成不快。请代剑臣上复国英,恕我不能依她了。”

秦岭四煞好象很理解他,见他如此一说,顿时拱手躬身,长揖而别。

江剑臣目送秦岭四煞渐渐远逝的前影,想起侯国英直到逃亡海上,犹自经常派人关心自己的一切,禁不住心头一颤。他的心也是­肉­长的,岂能不凄然有感?但他肩负大事,无暇顾念,一长身形,向永安寺扑去。

明月隐去,寺院沉寂。风吹落叶,刺耳惊心!江剑臣一腔热血翻滚,情切父仇,恨不得马上找到仇人杨鹤,立毙掌下。他急急找到大雄宝殿,轻轻推开殿门,只扫了一眼,就知杨鹤不在此内,迅即抽身扑往殿后三间禅房。

没容他欺身到禅房门前,四个黑衣人猛然一围,将江剑臣圈在中间。

江剑臣心中一动,杨鹤既是奉旨带发修行,何来这么多江湖人物相随保护?一照面,就看出这四人只是些二三流角­色­,对付自己,岂不是白白送死!莫非杨鹤狡猾,仍不在此间?

他心中一闪此念,不愿多杀无辜,暴闪之间,已点倒了四人。

江剑臣左脚踢起,猛然踢开了禅房门,闪身欺进,只见东间云床上,一个披发头陀正盘膝而坐,宛若木雕泥塑一般。虽见江剑臣踹门闯入,却恍若视而不见。

江剑臣突然明白了:这是杨鹤故意设的替身!刚想去验身,解开那人的|­茓­道,突然另一种意念袭上心头。心说:好厉害的毒计!随即退了出来,解开一个黑衣人的|­茓­道,拣起了一口单刀,一讯而知详情。

原来,云床上打坐的头陀是杨鹤­精­选的和他身材相仿之人,由鬼守尸点了死|­茓­,衣服上洒了剧毒药粉,坐于床上,引江剑臣上钩。

江剑臣还想再问,禅房左侧树帽子一响,七口弯形飞刀,宛如穿花的蝴蝶,纷飞的瑞雪,向江剑臣疾­射­袭来。这也多亏是钻天鹞子江剑臣,要是换了别人,非得丧身刀下不可。

江剑臣斜飞闪出。就是那样,上边一口弯形飞刀擦鬓而过,扫断了几根发丝,下面一口飞刀划破了膝间的衣裤。

江剑臣知道,对自己偷偷下手的就是杨鹤的第一死士鬼守尸。他欲进反退,身形一滞,吸引桂守时又发出了七口飞刀。江剑臣一声长啸,手中拣来的单刀一阵子翻滚,七口弯形飞刀皆被磕断激飞,反而向鬼守尸喷­射­而去。

同时,江剑臣也乘机欺近了鬼守尸的身边,掂了掂中的单刀,冷然说道:“桂守时,你和哑前辈享誉武林十数年,有南北两快刀之称。当初积恶累累,已成过去。你本应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料你恶­性­不改,作恶竟作到我江某人的头上。今日算你的时辰到了!我给你个放手一拼的机会,你要是再打鬼主意,别怨三爷我的手狠。”

桂守时的身子抖颤了一下。他也是一个江湖狠角,受杨鹤之恩深重,杨鹤不仅在他走投无路时将他收留麾下,并且让他娶妻生子,使之安享尊荣,他不能失去杨鹤这把大伞。但面对方今独步武林的江剑臣,他的心收缩了,脸­色­也苍白了。可他又不甘心束手待毙,弯刀一颤,暴闪而出,向江剑臣咽喉刺去。

江剑臣也一挥单刀,迅疾相近。二人连步眼也未换一下,就连对了十八刀。竟然是个平手。

江剑臣暗暗赞叹。知道鬼守尸能有这么高的造诣,不仅靠朝夕苦练,还有赖一身非凡的禀赋。要不是恶习不改,真算得一号人物。

鬼守尸的脸­色­更加惨白了!他并不糊涂,别看自己和对方连对十八刀,打成了平手,那是因为江剑臣没有称手兵刃,而自己却是一口利于切、割、划、挑的特制快刀,几十年如一日,象自己的手指那样灵活自如,再者说,自己是拼死出击,而江剑臣则是试探­性­的小试,第三,自己十八刀后心浮气躁,而江剑臣则泰然自若,象没事人一样。

看样子,今天自己是栽定了。心想:不论如何,难逃一死。这小子要作困兽之斗了。遂一咬牙,上了一步,刀织漫天光幕,向江剑臣遍体要害袭去。

江剑臣还是原地不动,那口拣来的单刀象长了眼睛似的,不管鬼守尸的刀式如何诡异,多么凌厉,都被他用单刀一一挡回。而且,每撞击一次,都有一股子先天无极真气传了过去。有几下,几乎把桂守时的弯刀震出手去。

江剑臣冷冷一笑,又掂了一掂手中的单刀。那意思是说:我接了你两次十八招了。你还有什么绝招,快施展出来!

桂守时一错钢牙,手中的弯刀一立,身形下塌,在江剑臣的四周斗了起来。奇怪的是刀背向外,刀刃对着自己,越转越快。

江剑臣知他是借机寻找自己的破绽,为了激怒鬼守尸提前下手,反而故意托大,不仅把手中的单刀拄地,而且还闭上了眼睛,只是利用两耳,跟踪鬼守尸旋转游斗。

桂守时可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他一刀在手,万人不惧,横行江湖长达十余年之久。匿迹边庭以来,深得三关总督杨鹤的重用,依为心腹,在十万官军之中,更是抖足了威风。如今,竟被一个小他二十岁年纪的江剑臣视若无物,他怎能不火冒三丈,狂怒如狮!

腾地蹿起身形,挥起了一片刀花,左手扬处,五口弯形飞刀成梅花形向江剑臣上、中、下、左、右罩来,而右手弯刀的刀芒也凝聚于一点,穿向江剑臣的中腑。

江剑臣猛然萌生了一种怜才的念头,不闪不退,反而欺身而进,右手单刀平推削去,左手一招“分云捉光”,拇、食、中三指飞扣住鬼守尸的弯刀刀背。鬼守尸若不撒手抛刀,右腕势必被江剑臣平削而出的单刀齐腕切断。

桂守时心头一震,知道输到家了。­干­脆拼舍一手,表示对杨鹤的无能为力。遂右手紧把刀柄不松,双眼一闭,任凭宰割。哪知,江剑臣决心饶他一命,左手一松,右手单刀一偏,用刀身轻拍在鬼守尸的肩上,低斥一声:“念汝修为不易,暂放你一马。滚吧!”

江剑臣刚想离开,鬼守尸猛然呼道:“江三侠留步!”江剑臣转过脸来,两眼紧紧地盯着桂守时。

鬼守户凄然说道:“桂某罪孽深重,蒙江三侠不杀,愧无以报。从此之后,世上已没有桂守时其人矣!杨鹤隐身之处奇险,怨我不能相告。”说罢,深深一躬,倒蹿而去。

江剑臣嗟叹良久,心想:杀恶人固是善念。但放下屠刀,又何尝不能成佛!从桂守时那句“杨鹤隐身之处奇险”看来,杨鹤可能就在香山最高处——香炉峰。

这香炉峰,当地人称鬼见愁。崖壁如削,一峰孤悬。

江剑臣越想越觉杨鹤有隐身峰顶的可能。他心急父仇,登点苍台,奔危崖,直Сhā峰顶。

果然,三边总督杨鹤已改为头陀装束,可能从半山亭处听到了江、桂二人搏斗的声响,这时正吩咐麾下亲随,准备绳索,打算从后山逃命。江剑臣的突然出现,吓得杨鹤手下的亲随亡魂丧胆,惊叫连连。

杨鹤知道再难逃脱,他到底不愧为统兵多年的将帅,神情一凛,说道:“甥儿,愚舅一念之差,酿成大错,我已奉旨出家。你杀我虽易,但你就不怕万岁降罪吗?”

江剑臣钢牙一错,恨声说道:“亏你还有脸自尊为舅!我哇哇坠地,就被你丢弃江边。你拆散了我一家骨­肉­,又残杀了我可怜的父亲。我岂能容你!为报我全家血海深仇,江剑臣一死何惜。召集你的部下,拔出你的佩剑,我要剜出你的心肝,以飨亡父在天之灵。”

可笑杨鹤的几个部下,平素虽矢志忠贞,可一见了江剑臣,却早已各萌逃意,哪有一人敢上前送命?杨鹤知道拼是拼不过,逃又逃不脱,猛地拔出剑来,就想自裁。忽然,暗影中掠过一条其疾如矢的人影,人到剑到,剑发一闪,杨鹤的一颗首级已掉落地上。

江剑臣唉了一声,气得几乎骂出声来。原来,杀杨鹤的乃是蛮横成­性­、不讲道理的女屠户李文莲。

她见江剑臣怒目相向,故意装作没看见,一边收剑入鞘,一边娇声喝:“猪狗们,睁大尔等的眼睛,看清楚了!杀三边总督杨鹤的是我,我是女屠户李文莲。快去告诉你们的小皇帝老子去吧。滚!”

那些人吓得哆嗦,一溜烟似的,全都逃走了。

女屠户李文莲这才悄悄地来到江剑臣的面前,柔声叫道:“三哥哥,你怎么不高兴了?莲儿再糊涂,也知道杀了杨鹤,那小皇帝绝不会善罢甘休。要是你杀了他,你大师兄是个老酸学,老迂腐,老糊涂虫一个,必然逼着你去金殿认罪。可我杀了他,就大不一样了。我师父溺爱我,我哑叔依着我,他小皇帝哪里找我去!等案子一凉,也就稀松了。怎么,你觉着人不是你杀的?儿子报仇跟媳­妇­报仇不是一样吗?莲儿也不是外人呀!你说我的话对不?“她象放鞭炮似地说了一大串,临到后来,还加了一个问号。

江剑臣知道与她不可理喻,埋怨她也晚了。他叹了一口气,一声不响地刨了一个坑,把杨鹤的尸体掩埋上。他刚想问女屠户何行何止,快刀哑阎罗也随后赶到了。

江剑臣上前见礼。郭天柱爱怜的抚摸了一下女屠户的秀发,神情严肃地向江剑臣说道:“文莲为你,杀了三边总督杨鹤,­干­犯了皇上。她所以不惜以身试法,还是为了你好。我郭天柱把话说在前头,我一生落落寡欢,不欠于人,也不施于人。只有欠老主人救命之恩,欠文莲待我如长辈之情。你如果对不起她,我郭天柱绝不惜以血溅你。请自酌量吧!”说罢,拉着女屠户的手,就想驰下香炉峰。

蓦然,两条极为熟悉的身影,也只有江剑臣能够一眼看出的极快身影,从山下飞来。说玄了,真具有雕飞鹰翔之妙。江剑臣惊呼一声,已迎了上去。不用说,这两条人影肯定是先天无极派掌门人展翅金雕萧剑秋和他的二师弟追云苍鹰白剑飞了。

江剑臣迎着两位师兄,跪了下去。展翅金雕叹道:“三弟,你果然来此!果然杀了杨鹤!果然闯下了无边的大祸!”

江剑臣一向在掌门师兄面前是不敢多话的,听了萧剑秋的话,只得垂下了头,默默不语。

白剑飞虽然有些不服,但有外人在侧,拘于礼节,他也不敢说话。

女屠户李文莲哪里肯买帐!冷笑一声说:“依大师哥说来,司马大爹死了活该?杨鹤杀人就不该抵命了?”

展翅金雕萧剑秋知她难缠,又有老尼姑护短,对她最感头疼。被她抢白了几句,只好退一步开导她说:“小师妹,司马叔父之死,人人痛心,杨鹤心肠之毒,手段之狠,人人痛恨。但当今万岁已降旨罚杨鹤出家修行,这也算是人已死去的意思。世上多少杀人恶魔,放下屠刀,遁入空门,官府也就不深究了。何况事关皇上尊严,这个祸岂不是闯大了。唉,只怪我来迟了一步。”

女屠户李文莲生就天不怕地不怕,见萧剑秋多次对她让步,不认为是怕她有师父撑腰,反而以为萧剑秋懦弱可欺,冷笑一声,顶撞说:“你来早一步又能怎样?杨鹤算什么出家?他的发是你削的?亲师弟的父亲被人杀死,当掌门的连腰都不敢撑。丢人!”

展翅金雕萧剑秋实在忍不住了,沉声喝道:“文莲师妹,你太放肆了!如若让你再胡闹下去,无极、华山两派,早晚断送你手。剑飞,速速送她回家,向师姑禀明,罚她面壁思过。”

女屠户李文莲一腔热情,新伤初愈就千里远来,替心上人杀官顶罪。如今反被先天无极派如此对待,叫她如何不气!知道萧剑秋的话二师哥白剑飞绝不敢不遵。说是叫白剑飞送自己回华山,不过好听罢了。其实,还不是让他制住了自己,押回华山,叫师父治罪!她一气之下,仓的一声,飞虹剑出鞘。她决心用华山绝传“回风舞柳剑”和展翅金雕大­干­一场。

不料,飞虹剑刚刚出鞘,右手腕寸关尺一麻,华山派的镇山宝剑已被江剑臣夺出手去。

女屠户李文莲这一气,几乎气昏了过去,也伤心到了极点。她伤心自己为江剑臣杀人越货,不惜以身试法,而江剑臣却帮助他的大师兄萧剑秋对付自己。

她不由自主地连退三步,身躯抖颤,变颜变­色­地切齿恨道:“好啊!连你也帮助他们欺负我!我……”她只吐出一个“我”字,突然莲足猛顿,连飞虹剑也未收回,就飞也似地向山下奔去。

江剑臣心中一颤,好象预料有什么事情要出现似的,但又说不清楚会出现什么事情,只低声央求道:“郭大叔,请快跟她去劝劝,别再闹出什么事来。”

哑阎罗这一回没有偏袒女屠户,听了江剑臣的要求,毫不迟疑地追下山去。

展翅金雕萧剑秋余怒未息,但又无可如何,默默地转身下山。白剑飞、江剑臣二人也是默默无语地相随而行。

展翅金雕萧剑秋知道这个祸闯得不小,他知道以皇上的刚愎­性­格,绝不会轻易罢休。如今之计,只有把江剑臣先藏起来,托老驸马冉兴央求秉笔太监王承恩,在皇上面前探探口气,再作定夺。好在五岳三鸟各有一身飞行绝技的本领,趁着天尚未明,倾出全力,宛如三缕轻烟,飞下山来。

自从结识先天无极派老少群侠以来,老驸马冉兴就变得不明即起,舒展筋骨,练一些简单的先天无极气功。今日凌晨,他刚刚洗漱已毕,来到花园之中,五岳三鸟已迎了上去。

老驸马冉兴为人爽直,所以众人也和他亲如家人。一见面,萧剑秋就开门见山地告诉他,杨鹤在香炉峰顶已被杀死。萧剑秋当然不会说是华山派李文莲所杀,何况杀人利器飞虹剑正握在江剑臣手中。

老驸马冉兴一听,脸­色­大变,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出现了。对皇上,他太熟悉了!他新君登极,踌躇满志。这样逆他的鳞甲,会是什么后果,老驸马可想而知。

萧剑秋把来求他入宫探听皇上口气之意,一并说了出来。冉兴满口答应,同时要五岳三鸟就住在自己花园内的湖心亭中,严禁下人走漏风声。安排停当之后,他才匆匆赶往皇宫。

今日正好不逢三、六、九大朝。他以御姑丈的身分,进出宫门,很为随便。来到皇极殿东侧,恰好碰见御前侍卫吴孟明匆匆出来。吴孟明见了老驸马,忙跪倒问好。

冉兴奇道:“天这么早,吴侍卫出宫何事?”

吴孟明神情非常振奋地说:“万岁登极以后,宫内的防护原由三边总督杨鹤的人驻外城箭楼。目下虽然太平,可总觉得不妥。王公公好容易劝皇上传旨,要礼部出面去礼聘一些人来,好再筹划恢复锦衣卫。”

老驸马冉兴心中一动。因为自己也多次上本,奏请万岁恢复锦衣卫,皇上只是沉吟不答。如今突然提出,又组织得这么急,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传旨令武凤楼­操­办?他是再合适不过的锦衣卫都统领人选呀。

冉兴虽然对此事有些看法,但因江剑臣杀死杨鹤之事太急,他急于去讨皇上的口气,也不暇过问此事,和吴孟明别过,就向乾清宫赶去。

乾清宫又叫正大光明殿,是皇帝召见群臣,商讨国策,和日常起居的地方。崇祯登极以来,以中兴之英主自居,经常歇驾此处,日夜­操­劳,勤于政务,不仅召见群臣频繁,就是一切奏章也必躬亲审批,往往夜半不眠。并且黎明即起,练习武事。

老驸马冉兴进了正大光明殿,正好崇祯练了一会子剑法回来,兴冲冲地在小太监捧来的金盆中洗手。

老驸马冉兴叩礼已毕,崇祯含笑赐座。冉兴见崇祯很为高兴,正想趁他的兴头上试探一个口气,忽见刚升为大太监的曹化淳闯了进来,跪下奏道:“启禀万岁,刚才黄门官来禀,跟随杨鹤去香山永安寺的亲随来报,三边总督杨鹤在香山香炉顶被杀。”

崇祯霍然站起,龙颜突变。但瞬息之间又平复了下来,吩咐曹化淳赶快通知黄门官,要在场的人将杨鹤被杀经过写成详细奏章,呈交御览。

曹化淳领命而去。

老驸马冉兴乘机跪奏道:“杨鹤奉旨出家,已属世外之人。江剑臣理应上体圣意,不该再事杀戮。不过,他也实在衔冤太深了!不知万岁圣意如何?”说完,紧紧注视着崇祯的神­色­。

崇祯先不理冉兴的启奏,挥手令殿内的太监宫女一齐退出,才俯身拉起冉兴,让他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

他自己却站着身子,仰望殿内天花板上飞翔的云龙图案,沉吟半晌,才回过身来对冉兴说道:“扶朕登极,杨鹤虽然有功,但比起武凤楼、江剑臣等人,却相差甚远。”

崇祯说到这里,冉兴心内一喜,刚想替江剑臣圆解,已被崇祯挥手止住。只听他接着说道:“朕一再庇护杨鹤,阻止江剑臣杀他,只是为了安慰杨鹤父子部下将校之心而已。杨鹤父、祖三世为将,门下故旧甚众。朕初登九五,焉能不防?故虽明知以江剑臣的孤傲,非杀杨鹤报仇不可,也不得不如此耳。”

冉兴又想开口,再一次被崇祯皇帝用手势止住。

崇祯接着说道:“朕所以传旨令杨鹤带发修行,是让江剑臣误解为既不削发,早晚还有还俗起用为将帅的可能,促其杀意更坚。御姑丈,这你想不到吧?”

老驸马冉兴糊涂了!怔怔地不知所云。

崇祯面有得意之­色­地说:“在朕的眼中,江剑臣不比武凤楼。武凤楼既是朕先师之子,又和朕在患难之中叙过口盟,他是可靠的。而江剑臣则不同了,他出身草莽,其父被先皇祖屈为优伶,致使一生坎坷,终至被害,难免心怀不满。最令朕不放心的是,他和女魔王侯国英已结为一体。据朕所知!大概侯国英已为他怀有身孕了。”

听到这里,老驸马冉兴悚然心惊了!他脸­色­巨变,身体也不寒而栗。不由得暗暗替江剑臣担心起来,也为江剑臣大为不平。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江剑臣所以如此,那纯粹是为了剪除阉党,去青阳宫卧底造成的。

同时,他也为皇上年纪轻轻而胸怀城府,明察秋毫而害怕,他顿时噤若寒蝉了。

崇祯看了一下御姑丈冉兴的脸­色­,神情放缓和了一些,慢慢说道:“所以,江剑臣素服大师兄萧剑秋,不会马上附逆助侯国英作乱。只是,朕却不得不防。目下,侯国英拥兵数万于石城岛上,虎视眈眈,雄逼京师。并且,在地势上,又背靠满洲。以多尔衮之­奸­,怎么能不起拉拢之心?朕虽有强大兵力,却不好公然镇压,防其逼急了,势成为渊驱鱼,使她投降了多尔衮。”

老驸马冉兴暗暗佩服崇祯帝判事之明,抢着奏道:“那么,圣上对杨鹤被杀之事,意欲如何处置?”

崇祯皇帝满面笑容,缓缓地走到冉兴跟前。冉兴刚想跪下,已被他扶住了肩头,轻轻叫道:“御姑丈,你是朕骨­肉­皇亲,与朕休戚相关,这件事非你不可。”

说到这里,见冉兴还不明白,只好明白表露说,“只要江剑臣去一趟石城岛,骗杀了女魔王侯国英,朕不光不再追究他擅杀杨鹤之罪,论功行赏,他仍居首位。”

老驸马冉兴这个一贯诚实的忠厚长者,被小皇帝崇祯这一番话震惊了!他注视了一眼这个在自己心目中还是个孩子的崇祯皇帝,竟然有这么狠的用心,和这么毒的策略,他不由自主地屈服了。

崇祯见冉兴已领会了自己的用意,就口谕他立即去办,自己却又埋头翻阅各省送来的奏章去了。

老驸马冉兴回到驸马府,连一口气也没有喘,就径直来到花园湖心阁内,找到了五岳三鸟,委宛地把皇上的意思,透露给萧剑秋等师兄弟三人。

展翅金雕萧剑秋眉头微皱,默默不语;江剑臣一股怒火,熊熊燃烧,要不是有大师兄在座,他早已按捺不住,发起火来。只有追云苍鹰白剑飞听了老驸马的话,座下的金交椅发出了吱吱的响声,冷冷一笑说:“驸马爷,万岁真会选将,挑上了你来传他的口谕。换了别人,我白剑飞非得……”

白剑飞刚说到这里,展翅金雕霍然起立,用锐利的目光扫了一眼二师弟,白剑飞唉了一声,缄口不语了。

老驸马冉兴心知师兄弟三人心中不愤,正­色­说道:“女魔王侯国英原是魏阉的头号帮凶,杀孽特重。新君登极,她仍拥兵潜逃,杀之不为己甚。为先天无极派的声誉着想,未尝不是良策。杀一可杀之人,而保全一大片,我认为可行。”

萧剑秋哑声说道:“圣命难违,容我们弟兄一议如何?”

老驸马冉兴知道再逼下去,诚为不智。他作为皇亲国戚,在这件事情上是倾向崇祯皇帝的。遂一叹起身,回后宅而去。

等冉兴走后,展翅金雕萧剑秋才瞪了白剑飞一眼说:“二师弟,你也快半百的人了,天威浩荡,谁能抗得?今天这是老驸马千岁和我们私交甚厚,要是换了别人,岂不是灭门之灾?”

白剑飞瞪着眼说:“大师兄,你是饱学之士,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啊!皇上他的太祖如此,历代皇帝都是如此。难道他能例外?我们力也出了,和江湖各门各派仇也结了,反而被他牵了鼻子听招呼。我真咽不下去这口气!大师哥,咱们一走了之,不管他的闲事如何?”

萧剑秋迟疑了一下说:“普天之下,皆是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能逃向哪里?这不大好吧!再说,楼儿怎么办?魏银屏郡主仍遭拘禁,我们也撒手不管,一走了之?”

白剑飞默然了。

萧剑秋忽然喃喃自语道:“鸣儿这孩子心眼倒多,要是有他在这里,也许能想点儿歪主意。”萧剑秋话未落音,缺德十八手李鸣已一头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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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奉旨杀妻 一念怜子始生爱 应邀临敌 三奇凌弱终成仇

展翅金雕萧剑秋正念叨李鸣,李鸣竟然一头闯了进来!江剑臣大怒,正想责备他不遵自己所定的三日之约,武凤楼随后赶来,呈上了杨氏夫人一封手书。

江剑臣自幼遗弃,除去师门之外,没享受过天伦之乐。如今身世虽明,可老爷已经作古,所以一见慈母手书,孺慕之情,油然而生。当下,也不暇再责李鸣,忙接过母亲书信,展笺拜读起来。

只见书上写道:“杨鹤虽为儿舅父,却一再残害我司马一家,已属恩断义绝,杀之实不足惜。吾儿勿以我故而置父仇于不报,置己于不孝也。恐你势孤,特遣楼儿、鸣儿前往相助。凌儿、玉儿足可代儿承欢也。事关重大,好自为之。”

江剑臣看罢手书,禁不住心潮涌波,激动不已。他原来还怕母亲手足情重,阻止自己,没想到母亲也对杨鹤恨之入骨,致函求诛。虽然面对万岁逼令骗杀侯国英之难题。他心里也不由泛上一丝父仇得雪的快意。

就在江剑臣看信的时候,萧剑秋已把一切经过详情告诉了武凤楼和李鸣。就听李鸣扑哧一笑说:“万岁的圣旨,谁敢不遵?请老驸马转奏圣上,一切按旨行事。请万岁恩准相机缓图就是了。”

萧剑秋默默不语。江剑臣刚想喝斥,老二追云苍鹰白剑飞已双眉倒竖,两目尽赤地骂道:“没有骨气的东西!侯国英杀孽再重,国人皆曰可杀,可她对你师父始终是忠贞不二,骗而杀之,岂不惹万人唾骂!何况……”

他想说“何况侯国英已怀有身孕”,但身为师兄,囿于礼教,他终于咽下了“何况”后面要说的话。

萧剑秋何尝不是也有些想法!但他和白剑飞不同。若是圣上传旨,派兵剿灭石城岛,捕而杀之,他是拥护的。对骗杀侯国英,他也觉得手段太卑鄙,有损先天无极派的声誉。但摆在面前的事实告诉他,石城岛海上天险,又有五万铁甲­精­锐,高手如云,纵派雄师百万,如何能杀得了她!正当五岳三鸟师兄弟三人听了李鸣的话,一愁、一怒、一恨之际,机灵鬼李鸣对老哥儿仨的态度,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忍住笑正­色­说道:“二师伯息怒,请你老把我的话再琢磨琢磨。”

一句话提醒了白剑飞,他哈哈一笑说:“好计!好计!圣命难违,咱就请他恩准相机缓图吧。”

展翅金雕萧剑秋也释然而笑了。好个鬼小子,法儿真绝!

请来了老驸马冉兴,由萧剑秋把话说得宛转一些,求他回复圣命。冉兴是个老实人,哪知是李鸣这坏小子设套叫他钻。他满口应允,高高兴兴地进宫面去。

等他把话奏明给崇祯,朱由检喟然叹道:“御姑丈,你太诚实,受他们的骗了!请想,光相机行事,就没有准确的日期。再加上缓图,那岂不是遥遥无期了?”

冉兴一听,愕然怔住了。这时,忽见曹化淳进来奏道:“刑部侍郎黄克赞有本,奏禀有一年轻武士,声称杀了杨鹤,自投到案,请旨定夺。”

崇祯面­色­一变,恨声说道:“果不出寡人所料。江剑臣情甘一死,也不愿去骗杀侯国英,寡人失算了。”

老驸马冉兴到底和五岳三鸟素来不薄,闻言大惊,恳切奏道:“武凤楼、江剑臣不无微劳,请万岁开恩。”

崇祯注视冉兴良久,突然说道:“御姑丈速去刑部,先查明详情待奏,寡人随后就到。”

说罢,袍袖一拂,自回寝宫去了。

老驸马冉兴心急如火,刚出午门,缺德十八手李鸣已陪同武凤楼焦急不安地在金水桥畔立候。冉兴寒着脸­色­道:“你三叔也太胡闹了!怎么能自去刑部投案?惹得万岁龙颜震怒。这一来,后果就很以收拾了。”

李鸣急得双手乱摇说:“驸马千岁,你怪错了人啦!自投到案的,是我那个任­性­而不懂事的小师姑李文莲。”

冉兴又是一惊,顿足长叹道:“乱了套了!我得急奏皇上,不要驾幸刑部啦。”说完,飞步跑入午门。

武凤楼、李鸣急忙赶到刑部,早已一眼看出江剑臣已化装成老家人模样,在刑部门前徘徊。一见二人赶到,皱眉恨道:“这个女屠户太也可恶!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添堵。若不是怕老的不讲理,我真想宰了她省心。”

幸好原刑部尚书崔文升是魏阉一党,已遭拿问。现由黄待郎黄克赞暂时署理。黄克赞与李鸣之父李­精­文是同科进士,原有通家之好,李鸣遂带着师父、大哥大摇大摆地进了刑部衙门,先拜见了黄侍郎,然后才潜踪隐迹来到外面班房。

江剑臣等三人隐身一看,只见女屠户李文莲新换了紫­色­武生头巾,新的五­色­金线彩绣牡丹大花的紫­色­罗袍,葱绿­色­长裤,高鞋粉底皂靴,­精­神焕发,玉容娇艳,大马金刀地坐在班房中唯一的一把太师椅上。

李鸣心想:这个小姑­奶­­奶­哪里是来打官司,分明象上级官吏到刑部班房视察来了。

只听女屠户象使唤下人似地斥道:“你们的头儿这么难请!人去了好半天了,也不见他的鬼影。把大爷­干­在这里,茶水点心,要啥没啥,叫我怎么蹲!大爷可是刺杀三边总督杨鹤的正凶正点,不把大爷我伺候得地道点儿,大爷一不高兴,跺跺脚上房一走,这人命关天的血案,叫你们这般小子替大爷背去。”

几个捕快没有一个不头青脸肿,可能都是叫女屠户给揍的。这时听女屠户一骂,不光不敢生气,反而作揖打千,赔着笑脸说道:“回大爷的话,我们头儿毛金常,外号人称金毛吼,很够朋友,最敬硬汉子。要是见到了大爷你,还能不上前赶着巴结?你大爷别躁,这就来了。”

女屠户抬手揍了那个说话的捕快一巴掌,打得那捕快一龇牙,也不敢哎哟。女屠户骂道:“大爷我不听你的捅套话,大爷要真的。怕挨揍,快给大爷上茶端点心。”

江剑臣看了,不由得暗暗摇头。心想:这些捕快,平常作威作福惯了,叫他们吃些苦头也好。正想着,忽听外边一选连声传了进来:“头儿到!”

随着喊声,四个小捕快簇拥着一个彪形大汉走进了班房。

别看这刑部大班金毛吼姓名不雅,人却生得威猛高大。三十七八岁年纪,细腰多背,身高七尺,虎势生生,很是摄人。他可能眼高于顶惯了,更加上早已听手下捕快学舌,没进门已气得怒目圆睁。

如今又见那把只有自己才许落座的太师椅竟被一个二十岁不到的俊美少年占去,不由得怒吼了一声:“死贼囚,快给老子滚起来!”

说着,一只蒲扇般的大掌向女屠户当胸抓去,女屠户再泼辣,到底是女儿之身,前胸禁区哪容人胡乱去抓?她气极冷哼,岿然端坐不动。等那只大手眼看切近时,陡然右手一翻,正刁住毛金常的手腕。略一用力,已把毛金常拗跪地上,腕骨如折,痛呼求饶,两鬓角已冒出豆粒般的汗珠来。

女屠户信手把他甩了个翻过,骂了声:“瞎了眼的东西,敢向大爷卖横!官司你替我打了吧。”嘴里说着,双脚一点,一式“|­乳­燕穿帘”,已蹿出班房,再一顿脚,早到了房上。

那大班毛金常先吃足了苦头,又见点子要飞,吓得他冲出班房,扑地跪下,双手乱摇,连叫:“大爷别走!大爷请回!”其他的场面话,全都给吓忘了。

倒是刑部侍郎黄克赞不愧为刑部­干­员,他随后赶来,见此情景,拱手赞道:“少侠真不愧为武林一秀!快请下来,我替你责罚这些东西就是了。”

女屠户本不想走。只是为了抖抖威风,吓唬吓唬刑部大班金毛吼。一见毛金常跪地请留,那些捕快跪了一片,连刑部官员都向她低声下气,她满足地笑了。

飘身下来,冲着黄侍郎发话道:“你就是刑部的主事人了?看样子,你的官不小,想必造孽钱也挣得很多。大爷是钦犯要案,每天给大爷备三桌上好的酒席,再挑两个你府中的俊丫头来伺候我。大爷认命蹲监,你也好官升三级。”

江剑臣一看有黄侍郎出头,不会再闹翻了,急把武凤楼、李鸣唤出刑部,艰难地说道:“我虽对侯国英没有真情,但绝不会屈从圣命,前去行骗杀她。可眼下,女屠户为我蹲监,我们又实在得罪不起她的师父华山神尼,免她纠缠,我只得两事相较取其轻,不得不去石城岛了。这也许正迎合了你掌门师伯的心意。尔等速回驸马府,报知此事,不准跟来。”

说罢,从李鸣手中要过了自己原来的衣物,直到看二人走远了,他才恢复了本相,往了东石城岛赶去。

离开京城,定了不到十五里,快刀哑阎罗郭天柱挡住了去路。江剑臣因钦佩其是条铁汉,不惜以哑叔呼之。今天见他冷然挡道,不由得一怔。

哑阎罗冷然责道:“我家少主人对三侠一往情深。为了你,她甘冒杀身之祸,替你报了父仇。如今她又顶替三侠去刑部投案,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弃之不顾。天柱受华山两代知遇之恩,明知以卵击石,也不得不一阻三侠大驾了。”

江剑臣知道哑阉罗误解了自己,他哪里知道,自己正是为了救出痴心为已而身陷牢狱的女屠户李文莲,方才屈从圣命,为皇上铲除心腹大患,去骗杀女魔王侯国英呢!事关朝廷隐秘和先天无极派的声誉,他又不能向哑阎罗明言,只好苦笑了一下说:“江某之心,唯天可表。老前辈日后自知。请让剑臣上路。”

哑阎罗郭天柱生来执拗,江剑臣话又说得含糊,他如何肯信?不退反进,已欺身到江剑臣身前三尺,毫不迟疑地拔出了自己那把杀人无数,赖以成名的快刀。

江剑臣暗暗着急,怨自己命途多乖,什么岔事都能叫自己碰上。他叹了一口气说:“哑叔,凭我江剑臣三字,难道还不能取得你的相信?我要走了。”

按说,江剑臣说的全是由衷之言。可听到哑阎罗的耳中,却变了味了。他把江剑臣那句“凭我江剑臣三字”,错会意为向他示威逼退。

幸好,他对江剑臣真有三分顾忌,没敢立下煞手,快刀一横,变­色­说道:“天柱自知不敌。但我要不血溅五步,绝不容三侠东去一步。”

江剑臣的心略的一跳,知郭天柱误会深了,把心一横,就想对他说出真情。也是合该出乱子,正当这时,忽然五匹快马四人乘骑,闪电而至。马上人高声欢呼道:“三爷果然来了!

先收拾那个鹰爪孙。“没容江剑臣分说,四条人影一晃,四条藤­棒­已结成严密的­棒­幕,向快刀哑阎罗迅疾罩去。

这一来,可真要了江剑臣的命!来的四人,竟然是秦岭四煞。他们是女魔王特意留在京城附近,时刻留意保护江剑臣的心腹死士。象杨鹤被杀这等大事,自然逃不脱侯国英在京城附近织成的天网。

四煞竟­阴­差阳错地把哑阎罗当成追捕江剑臣的武林高手,加上他们报恩心切,一下子倾全力出击。哑阎罗猝不及防,还真幸亏他应变神速,互相一击之下,就被江剑臣用先天无极真气从中Сhā开。

就是那样,惨象毕竟未能幸免。哑阎罗郭天柱身中两­棒­,狂喷鲜血,几乎栽倒,而四煞兄弟也有三人各被划了一刀。只有大煞左青龙幸免流血,还算不幸中之大幸。

江剑臣刚想上前去扶哑阎罗,郭天柱已一声冷哼,愤提残存之气,落荒而逃。江剑臣知道追上去,也难一时说清,呆立当场,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岭四煞包扎好伤口,虽说都是铁汉,也只有让左青龙一一抱伏马鞍,再请江剑臣上马。

江剑臣心潮起伏,不能自抑。最后,一咬钢牙,跃上马鞍。

众人来到海边,弃马登舟。水波万里,碧浪扬帆。

上了石城岛的沙滩,只见岛上依势筑城,蜿蜒曲折,城内屯兵,外围设防。不足半年,一座荒岛已被女魔王整顿得井井有秩,固如金汤。生平傲骨凌人的江剑臣,也不得不暗暗叹服她的韬略与才智了。

岛卒报入。女魔王侯国英飞奔而至,只身来迎。

秦岭四煞三人负伤,自有岛上人护送调治。左青龙诚惶诚恐,打千请罪。女魔王轻摇粉颈,宽容地一笑,左青龙识趣地走开。

直到最后一个兵丁也悄悄离去,女魔王才伸出抖颤的玉手,攀住了江剑臣的肩头。

想到自己的来意,江剑臣如遭电击,直欲晃身闪开。但当他的目光扫落在女魔王侯国英那更形消瘦的玉颊上时,他的心颤栗了!人也僵立在原处。

女魔王侯国英贴进了江剑臣的怀内,吐气如兰地喃喃地说道“剑臣!千万不要说话,让我好好地休息一会儿。”说完,闭上了她那双更大更美的秀目。

钻天鹞子江剑臣的眼睛湿润了。他把心一横,猛错钢牙,集聚先天无极真气贯于右臂,手掌慢慢舒展,缓缓扬起,正想印上女魔王侯国英的后心,让她毫无所觉地甜甜地死在自己的怀内,这是她最幸福的死法。

忽然,怀中的女魔王那高高隆起的肚腹,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江剑臣猛可地好象被利箭扎穿了心肺似的疼痛了。他知道,侯国英就要临产,即将替他司马家生下传宗接代的儿女了!从父亲司马文龙的一生遭遇,母亲杨碧云的红颜薄命,自己的幼遭孤弃,以及女魔王侯国英对自己的生死苦恋和快要哇哇坠地的腹中儿女,象一条条苦藤,牢牢地缠紧了江剑臣的整个心身。

他的手不是慢慢地印向女魔王的后心,而是轻轻地小心地圈向了她的几乎粗了两倍的腰肢。女魔王贴在江剑臣怀内的俏脸,绽开了一丝笑意。

江剑臣的心情,乱得象一团麻似的,他­干­脆也不去理它。右臂转圈,左臂下沉,轻轻托起了女魔王,一步一步地向海边走去。

女魔王侯国英悄悄地睁开了一双美目,盯了一眼脸上满挂泪水的江剑臣,一声不响地伸出手去,轻轻地为他抹擦着,银铃似的笑声又钻入江剑臣的耳中。她高兴地说道:“剑臣,我真的满足了!因为你第二次不舍得杀我。”

江剑臣心头剧震,几乎失手把女魔王摔落在地上。女魔王侯国英心情很好,两臂紧紧勾住江剑臣的脖子,把滚烫的俏脸贴上了江剑臣的腮边,喁喁私语:“你是赫赫奇男子,凛凛大丈夫。从你的脸上,我能预测出准确的­阴­晴来。”

江剑臣不走了,慢慢地坐了下来,把头也深深地埋入了侯国英的怀中。

阵阵凉风,点点海鸥,一点也没有惊动他们二人。甚至连巡逻的岛兵也都远远地避开了这里,让二人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势,直到月上海天。

这对生死冤家正沉浸在他们相识以来未有过的浓情蜜意之中,忽听一个苍劲的声音喊道:“两位三弟,上好的一桌海鲜,热了三次,都走净味儿了。荣儿赌咒不再热了,这玩意冷了可真腥呀!”

江剑臣听出是六指追魂久子伦的声音,猛地一震。女魔王也觉得太对不起两个老哥哥了。

江剑臣挺身而起,轻轻把侯国英放了下来。荣儿已满面笑容地嘟嚷道:“老爷子自己嘴馋,反来拿荣儿当幌子!只要老爷子能煞住馋劲儿,看荣儿能不能再热上十遍、八遍?”

六指追魂久子伦和秦岭一豹许啸虹哈蛤大笑,声震海滩。

众人欢笑着进入岛上王国的军事核心——议事大厅,厅内巨烛通明。夏侯双杰、萧湘剑客韩月笙,风流剑客晏日华等一­干­人,齐上前见礼。江剑臣只好强颜应对,借酒浇愁。

不料,酒过数巡,六指追魂和秦岭一豹二人告诉江剑臣,为给侯国英扩大势力,要回关内去邀几个帮手,匆匆离去。

二人走后,大厅内凡是有资格参加岛主侯国英和江剑臣久别重逢欢宴的,都是女魔王的心腹部下,也都是江剑臣的旧相识。众人频频劝酒,江剑臣又是酒入愁肠,直喝得酩酊大醉,方才罢休。

这一醉,到底醉到什么程度和醉了多久,江剑臣是一点也不清楚。等他睁开眼睛看时,天­色­已然昏暗下来。因为房内没有点燃蜡烛,所以,也就更觉黑暗了。

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心中暗想:为了我的到来,石城岛上下欢腾,所有的人无不面带喜­色­,足见这些人对侯国英的拥戴。五万铁甲,数百高手,又如此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地据守海上天险,怪不得当今万岁虑为心腹大患!

自己此行,也说明了小皇帝的见识深远,策略高明。因为皇上知道,即使派十万雄师,耗千万饷银,也不见得能一举攻下石城岛。但只要我江剑臣一人,想杀女魔王侯国英,不仅是举手可得,而且从女魔王很得部下之心看来,就让我江剑臣功力通玄,轻功再高,杀了侯国英之后也绝不能够全身退出石城岛,她的部下非杀我给她报仇不可。

再退一步来说,就让我能于杀她之后侥幸逃出,以六指追魂久子伦、秦岭一豹许啸虹为首,必然和青城派联合,大举向我报复。我过去的对头再乘机而动,那样一来,别说我江剑臣难逃活命,就是整个先天无极派,也必然遭到毁灭。小皇帝的这一招真高,也真绝!

江剑臣想到这里,心头一惊,冷汗一冒,头脑清醒了不少。

猛然想起武凤楼曾对自己说过,当今万岁打算聘请武林异人,江湖豪侠,重新组织锦衣卫,还准备­精­选几人作为他的御前侍卫,以防魏阉余党刺王犯上。自己当时听了,也未放在心上。如今结合着现有事实,触动了他的敏感神经,心中再次想到要是小皇帝能利用九五之尊,天威权势,把青城三豹拉为己用,则先天无极派的处境就大为可虑了。

江剑臣正自呆呆地想着,房中灯光一亮,只见女魔王的心腹丫头荣儿,满脸戚容地捧来一碗莲子汤,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一声不响地侧立一旁,好象有满腹心事,又不愿说出口来似的。

江剑臣虽然口­干­舌燥,也不去理会那碗莲子子汤,又仔细地打量了荣儿一番。荣儿也好象看出了江剑臣的疑虑,强自在脸上放出一副笑容来。但那笑的摸样,比哭更令人心疑。

江剑臣知道女魔王一定有事,事情可能还不小。否则,以荣儿那爽快泼辣的­性­子,绝不会形之于­色­。同时,也猜知女魔王侯国英一定严令荣儿不准让自己知道。

想到这里,他果断地挺身下床,仍然觉得头大如斗,心想:好厉害的酒力!暗怨自己喝得太多了,喝得连自己空有一身高绝的内功也控制不住了。今后,当引以为戒。

见荣儿还是不声不响,他笑着试探道:“荣儿,我这一醉,大概是一天一夜了吧?累得你不得安宁,时时守护在身旁。看你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准是生气了吧?”

荣儿强自一笑说:“能伺候三爷,是荣儿的福气,三爷别胡乱屈了人心。你快喝下这碗汤吧。我再传话下去,给你老准备饭食。”说罢,就躲了出去。

江剑臣知道荣儿是怕自己追问,索­性­走开为妙。他哪里能让她走掉,身形一闪,已拦在了荣儿面前。

荣儿走得慌乱,她是女魔王亲自调教出来的,功力自然不弱。江剑臣乍然前阻,她收不住身势,竟然一头投进了江剑臣的怀内。

江剑臣用左手轻轻地托起了她的俏脸,右手拂了一下她那宛若墨云的秀发,轻声问道:“你的小爷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告诉我,好吗?”

荣儿的身子颤栗了一下,不自觉地又慢慢地贴向了江剑臣胸前。

江剑臣知她大事当前,六神无主,不忍心拒之过甚。遂松开了左手,让她靠在自己的左肩上,右手在她的香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温声问道:“她到底去了哪里?究竟出了何事?为什么要瞒着我?快告诉我。”

荣儿一直对江剑臣敬若天神,也私心爱慕甚深。她知道,江剑臣连自己的小爷侯国英都不是真心相爱,何况自己一个微贱的丫头!平时只希望能多为江剑臣做些琐事,多伺候他一些,就心满意足了。不料,今天江剑臣能对她温言相询,又让她依偎在自己的怀前,她的夙愿得偿了!她满足了!竟至高兴得流下了泪水。听了江剑臣焦急的问话,她迟疑了一下,终于不顾一切地说了出来。

原来,女魔王侯国英胸怀韬略,目光远大,早已悄悄地把圣泉夫人、魏忠贤和她自己的一切私蓄,暗暗地运到了这海上王国——石城岛,为自己和自己的儿女留下了退路。

岛上面积虽然不小,但可开垦的土地不多,更加上初次拓荒,能生产的谷物粮食就更少了。为了久远之计,她派出亲信,多渠道地收购大量稻菽粮米,以备数万人吃用。不料,关内连年歉收,收粮困难。所以,她把眼光又投向关外——地广粮丰的满洲。

就在江剑臣喝得烂醉如泥的时刻,侯国英突然接到急报,她派人在关外三路收购的大批粮食,在海边一上秘密码头刚要装船运回的时候,被一些武林怪客给卡住了。派去的人手死伤大半,情势危急。侯国英已带人前往接应去了。她不愿意让江剑臣出头露面,再受牵连,所以严令荣儿不要告诉江剑臣。

听了荣儿这番话,江剑臣预感到事情的严重,以女魔王的名头,等闲人物无不避之如虎。既然敢如此大动­干­戈,必有所恃。

而且,女魔王这一方又正处在人手缺乏之时,因为她的两个最大的靠山六指追魂和秦岭一豹都不在她的身边,加上秦岭四煞中二煞尤白虎,三煞钱朱雀,四煞侯玄武等三兄弟和快刀哑阎罗一拼之下已受重伤,尚未痊愈,夏候双杰分统五万岛兵,不得擅离。

那么能动用的高手,只有见流云剑客晏日华和潇湘剑客韩月笙二人了。女魔王侯国英又临盆在即,这如何得了!想到危险处,江剑臣竟然急出了一身冷汗。

荣儿见江剑臣脸上的颜­色­一变再变,突然离开了他的肩头,扑地跪倒,哀声求道:“好三爷,可怜岛主对你一片痴情,为你吃尽了苦头。现在,她大难临头。三爷你救救她吧!哪怕她回来把我处以极刑,我也认啦!”说完,泪水横流,连连叩头。

江剑臣连连顿足,沉声喝令荣儿赶快起来,快去找样兵器来。荣儿闻言,一路而起,飞奔而去。

江剑臣盘坐床上,功行一周,刚下床喝完了荣儿亲手熬的那碗莲子汤,荣儿已满眼含泪,捧过一口剑来。江剑臣一看剑鞘,脸上陡然变­色­,前尘影事,浮上心头,他不禁呆然木立了。

原来,荣几捧的那口剑,正是九个月前江剑臣奉命卧底青阳宫,被圣泉夫人帮助女儿侯国英利用大内圣药醉仙散,使自己和侯国英成了联体夫妻。接着,在密云别宫毒伤了大师兄萧剑秋。二师兄白剑飞要杀自己,被侯国英偷施毒计,故意用此剑使自己在招架二师兄的急拼恶斗之时,无意中断去了二师兄白剑飞一条膀臂……

这就是那口曾经溅满二师兄鲜血的大内神兵利器乌龙剑,比女魔王侯国英的师伯铁扇仙樊茂的那口紫电剑还要锋利得多。当时,自己曾手握此剑,要亲自手刃女魔王为二师兄报仇。

现在,能拿着它去为侯国英解难吗?

荣儿见江剑臣发呆,知他想起了往事,惨然说道:“当日在密云别宫中,大错铸成。岛主怕永远失去你,曾多次欲以此剑自裁,都被我死命劝止。自那以后,这把剑也一直是我保存。请三爷看在她对你的情分上,就忘了前事吧!”

江剑臣一错牙齿,猛一顿足,接过乌龙宝剑,手牵着荣儿,飞身来到海边。由荣儿招来一艘快船,在荣儿的引导下,劈波斩浪,飞也似地赶去救应。

就在江剑臣赶去救护侯国英的途中,女魔王果然已陷入了绝境。

女魔王侯国英孤高自傲,秉­性­刚愎,娇娇女儿之身赛过堂堂七尺之躯。接了快报,知敌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必是蓄谋作对,势欲将自己这支孤军置于死地。

须知,石城岛孤悬海上,五万之众,耗粮甚巨。一旦粮食被断,岂不饿毙海中?恰巧两个盟兄为了她侯国英,一片热肠,不惜千里奔波,去关内邀友来助,秦岭四煞又有三个伤重卧床,人手太少。但她毕竟是个生来自负的女人,匆匆安排大煞左青龙临时总管岛务,协助夏侯双杰坚守岛上,自己只带韩月笙、晏日华二人,一叶轻舟,赶到了她专门开设的秘密码头。

这码头上的一切事务,她是交给原锦衣卫中专管钱、粮、饷事务的一个名叫铁算盘的于成清掌管的。这个于成清是她师父­阴­阳扇子于和的胞侄,和她可算是师兄妹关系,十分可靠。

于成清人很机警,对侯国英异常忠心,办事也非常老练,真是个内务人才。如今虽然强敌突至,他临危不乱,一面派人给岛上报信,一面组织人手,坚守屯粮重地!和来犯的敌人展开血拼。眼看不支,侯国英适时赶到了出事地点,于成清立即向她禀报了一切。

潇湘剑客眉头一皱说:“岛主,依属下看来,事情颇为复杂。凭对方的声势,于总管再为忠心,也不会死撑到如今,敌人可能是有意引岛主出来。只是,猜不出敌人的主脑是什么人。我看,还是请江三爷来一趟吧!”

女魔王何尝听不出,她这个忠心的属下是向她敲响警钟。但她傲­性­一上来,焉能听得进去?沉声喝斥道:“月笙,你跟我多年,几曾见我怕过人来!这种事,剑臣岂能卷入,速请对方首脑答话。”

潇湘剑客韩月笙刚想躬身领命而出,女魔王又玉掌一摇说:“不,我看还是强逼出他们的首脑来好些。”话一话音,那把杀人利器阎王扇又亮了出来,仓仓两响,韩月笙、晏日华也拔出了双剑。

女魔王侯国英樱­唇­微启,吐出了一个“杀”字,三条人影陡然一齐弹­射­而出,一阵金铁交鸣夹杂着一片低吼惨叫,对方已有二十多条大汉倒在血泊之中。

蓦然之间,四个非常高大魁伟的人,一齐阻住了她的去路。倒在血泊里的死伤者也被对方乘机抢回。

女魔王侯国英阎王扇刷地一合,在左掌手心轻轻地敲了两下,示意手下两剑客停止屠杀。

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向对方扫了一眼。只见这是四条猛汉。年纪都在三旬左右,一­色­的黑­色­疾装劲服,相貌凶横。每人手中一口加大分量的鬼头刀,横刀拦路,声势吓人。

女魔王侯国英轻藐地冷笑一声说:“月笙,日华,我要你们三招之内屠了他们,有把握吗?”没等女魔王侯国英最后一句“有把握吗”四个字吐完,风流、潇湘二剑已闪电扑出。

韩月笙、晏日华昔日能在魏忠贤的青阳宫中排名在一毒之下,三僧之上,岂是浪得虚名之人。两口利剑一递出,真是电闪长空,一刺一穿,四名威猛的大汉已被勾销了两个。另外两个各自的鬼头刀刚刚翻起,也被他二人一划前胸,一扎软肋,栽倒在地。

韩月笙、晏日华,一照面就杀掉了对方四名硬手。女魔王刷地打开了阎王扇,轻轻地扇动了两下,豪气飞扬地说:“哪路朋友敢触本岛主之怒?别把手下弟兄的生命看得一钱不值,让他们白白送死。请出来一见!”

侯国英机智过人,她之所以下令要二客三招屠人,为的是要激怒对方,好现身出来,以便摸清底细,她可不是个莽撞从事的人。

哪知就在她刚刚用话去激对方之怒时,突然对方人群中又有四个庞大的身影蹿了出来,而且一上来就亮出了兵刃,四打二地扑向了韩月笙和晏日华。

二客跟随女魔王多年,深知其好胜喜功的脾气,刚才女魔王下令他们三招屠杀四人,结果每人只用了两招,又见四人扑到,不等女魔王下令,二人又迎了上去。他们上当了!

还是女魔王聪慧过人,只一眼就看清了这扑出四人的扎眼兵器。她心头一惊,急呼二客“且慢”。就是那样,还是慢了一步。

二客的两口利剑已和对方的九耳八环刀、锯齿狼牙刀、金背砍山刀和形如大铁疙瘩的一只铁琵琶互换了两招。韩月笙右肩挂彩,晏日华小腹划伤,从身体摇晃的程度来看。伤得不轻。

女魔王侯国英最为护短,所以也最得属下的拥戴。一见两个亲信受了重伤,她的两眼急红了!飘身而出,一把阎王扇上下翻飞,阻住了在前四人的猛攻,让二客退下包扎伤口。

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女魔王一出场,对面四人刷地一下子,齐崭崭退了五步,和女魔王对面峙立。

女魔王刷地一声合上阎王扇,冷冷一笑,说道:“堂堂满洲第一勇士,赫赫有名的长白三边,竟然以诡诈手段。暗伤我两名部下。我要尔等加两倍抵还。”

第二次出来的四人,果然都是关外赫赫有名的一流人物。韩月笙、晏日华二人新胜之后,犯了一个“骄”字,奋力各施两招,哪里能抵住四个高手的全力一击。果然中了对方幕后主使人的­奸­计,双双受了重伤。

女魔王侯国英痛惜两个得力助手被伤,愤然怒责。四个人都被骂得脸上一红,边氏三雄默然不语。那满洲勇士铁阁达却忍不住了,一声怪笑说:“别人怕你女魔王,我铁阁达却不怕。我要你从今以后再也狂不起来!”说罢,右手铁琵琶“五丁开山”,抓向了女魔王侯国英的小腹。

女魔王虽然仍是男装,毕竟是女儿之身,如今又即将临盆,只气得她玉面含霜,掌中阎王扇利用四两拨千斤之妙,一招“指点江山”,把铁阁达沉猛的铁琵琶点向一边,陡然间铁扇一拐,用铁扇外面一支大股正好切在铁阁达的右手腕骨之上。

需知,女魔王的阎王扇,是纯用红毛铁打造,两支大股更为锋利,铁阁达再皮粗­肉­厚,也抵挡不住。只听他一声厉吼,咬牙败退,右边那一只手掌正留在地上。猛然乍落,那只手掌还在地上动弹不已呢。

正在这时,满洲亲王多尔衮已带着贴身勇士从长白三边站立的中间Сhā了进来。他一眼看见自己一向最为倚重的满洲第一勇士铁阁达被女魔王一招之下,截去了一只手腕,也不禁变了颜­色­。

他到底不愧为一代枭雄人物,朗朗大笑说:“久闻女魔王大名,果然名下无虚!不过,你今天还是失算了,你已陷入了孤王的层层包围之中。孤先用四个普通人物激起你手下二客的豪情,然后派铁阁达和边氏三雄暴闪继出,你的二客果然中计受伤,如今,你虽然截去了铁阁达一只手腕,可你的力量已去三分之二,而孤的大援却即刻就到。你侯岛主就是肋Сhā双翅,也难飞出孤王的手心了。”

女魔王侯国英耐下­性­子,一直让他把话说完。她的心中正自反复盘算,为自己找条万全之策。她明白自己眼前的处境:两个帮手,也真的伤重不能再战。其他部下,在这种激战中,全都派不上用场。她开始后悔了,后悔对江剑臣把消息封得太死。眼下要是有江剑臣在场,局势马上就可以改观了。

多尔衮见女魔王沉吟不语,­奸­笑了一声,说道:“小王久慕岛主女中奇人,早有接纳之心。只要岛主能顺我大清,我当奏请兄皇,封以极尊之位。目下崇祯登极,不久必派重兵来抄灭孤岛。岛主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怎敌崇祯的百万雄师?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孤家一片诚心,请岛主三思。”

女魔王又何尝不知道多尔衮早已以石城岛虎视眈眈,如今果然让他抓住时机。她恨自己太大意了!扫了一眼韩月笙和晏日华,只听晏日华说:“岛主,你速速退往海上,全身撤走吧!不要以我二人为念。”

韩月笙以左手捂住流血不止的右肩,也咬牙劝道:“岛主快走!我和日华拼命也阻得他们一些时光。以后请江三侠为我们报仇就是了。”说罢,两眼露出恳求的神­色­。

听了两个部下的肺腑之言,女魔王侯国英笑了,笑得还是那么好看,那么潇洒!她轻声说道:“武林中都是敬重血­性­汉子。我侯国英虽非七尺男儿,可胸中不少铁血,岂能舍掉你们,甩手一走?快包扎好伤口,看我单扇杀敌。”

正在这时,猛听多尔衮一声欢呼,场中已多了三个奇形怪状的人物。

头一个,是个暮气沉沉的老和尚,特别是那一双好象长年不睁的睡眼,真象走路都能睡着似的,中间一人,是个又瘦又­干­的老道,一脸­阴­阳怪气,­阴­沉得吓人,好象从来就没有说过笑过,走在最后的,是个浑身僵直的老人,好象胳膊和腿都不会转弯,直挺挺地,特别是一张毫无表情、形如铁板的脸上,连眼珠都不见转动一下。

看了这三个怪人出现,头一个就是潇湘剑客韩月笙,一声惊呼,低声告诉女魔王说道:“这就是长白三边之师,功力深不可测的辽东三奇,又称僧、道、俗三奇。”

女魔王也听大师伯樊茂和她说过睡和尚、荫道人、活僵尸三人的大名,想不到多尔衮为了对付自己,第二次又把他们搬了出来。武凤楼曾在辽东遇上了他们,但当时有少林醉圣和六阳毒煞战天雷在场。今天,要是有老哥哥六指追魂久子伦就好了。

女魔王正自遐想,又听多尔衮逼问一声说:“侯岛主,大敌当前,是战?是和?全在你一念之间。孤以三击掌为限。”说完,果然击了一下手掌。

女魔王这一方,当然知道多尔衮是仗着僧、道、俗三奇之威,想在­精­神上摧垮女魔王侯国英。女魔王迅速地查点了一下阎王扇中的弩箭,又摸了一下紫电剑的剑柄,她决心舍命一拼了。

多尔衮接着拍响了第二下。就在多尔衮刚想拍响第三次手掌时,女魔王猝然出手了。别看她快要临产,可杀心一起,身形还是轻灵如燕。

她同时用上了两样兵器,右手阎王扇,左手紫电剑,首先扑上了活僵尸焦德元。右扇左剑同时递出,阎王扇卷起一片寒芒,紫电剑抖出一片剑花,招数凌厉非凡。

活僵尸焦德元刻板木然的脸上,虽然仍是木无表情,可嘴角的肌­肉­好象微微地收缩了一下。对女魔王的迅猛攻击,他不敢托大,他的刀从袖底一翻而出,只听叮当、叮当两声脆响,女魔王那凌厉的剑、扇夹攻,被活僵尸挡退了。

两厢里一合一分之际,女魔王侯国英才看清了焦德元的兵器。那是一把非常奇特的短刀。

全长边不过一尺二寸,通体墨黑,一点也看不出什么光泽,刀尖微微弯卷,刀身狭窄,又有点象吴钩剑的样子。

这时的侯国英心烦意乱了!摆在她面前的是:大批粮食待运,两个帮手受伤,自己和活僵尸硬拼了一招,被震动了胎气,腹部已微感不适。敌人方面的三个硬手僧、道、俗三人,只怕自己一个也对付不了。何况他们还有十数猛将,众多兵勇!

怎么办?舍死硬拼,必将全部覆没,尽丧敌手。舍弃粮食,率部下逃走,在多尔衮的严密控制之下,能走得脱吗?

正在女魔王侯国英紧张思虑,难下决定的时刻,活僵尸焦德元进招了。

女魔王左剑右扇,出尽绝招,也只能暂时挡住活僵尸的攻势。但在内力方面,却差得太多。焦德元也好象看透了她的这一弱点,手下渐渐加紧,似刀似剑的奇形兵刃,以奇诡的招数夹杂着沉猛的内力,源源不绝地向女魔王侯国英攻去。女魔王开始还好,三十招一过,渐渐冷汗淋漓,腹部隐痛越来越剧烈,使她的功力大为减弱。

潇湘剑客韩月笙不顾肩头血流如涌,突然把剑交到左手,提聚全身功力,剑起寒芒,一面向活僵尸逼去,一面急呼:“岛主速退!”

女魔王侯国英哪里肯依?刚想乘机扳回劣势,不料荫道人一声­阴­笑,鬼魅似地闪身而出,左手一招“天王托塔”,正好贴上了韩月笙的左腕,右掌一个“翻天印”,实实地印上了韩月笙的左肋。韩月笙被打得热血狂喷,斜栽地上。

女魔王的头轰然一响,左手剑化成“巧女认针”,戳向荫道人的右边|­乳­泉|­茓­,右手的阎王扇刷刷刷三支利弩,分上、中、下撒向了荫道人,并示意晏日华赶快救人。

好个荫道人,那真是名不虚传!右手食、中两指用“金夹剪”绝技,正好夹住了女魔王刺来的一剑,又瘦又小的身影一侧闪,躲开了三支利弩,左手如钩,直抢中宫,抓向女魔王侯国英的咽喉。

女魔王是何等人物,出道以来,纵横武林,杀人如麻,人皆避之如虎。如今,虽然凶机迭现,她的心神可是一点不乱。见荫道人想把自己毁于手下,她的凶­性­发作了,左臂一抖,使出了所有力量一绞一削,想一举残去荫道人的两指,左手阎王扇以同归于尽的打法,点向了荫道人的胸前“玄机|­茓­”。

眼看二人要同时毁灭在对方手下,只听一声冷哼,伴随着一声娇啼,突然一条青­色­淡影一闪Сhā入荫道人和女魔王二人中间,神奇地把拼斗双方硬给分开了。

僧、道、俗三奇一见来人身法,齐齐地惊噫了一声。而女魔王侯国英早已花容惨淡,玉颜失­色­,倒入了那人的怀内。

不要笔者饶舌,读者早已知道来人必是五岳三鸟中的杰出人物,钻天鹞子江剑臣了。

只见江剑臣美如冠玉的脸­色­,­阴­沉得吓人。先抛出一粒丸药,让晏日华救起了快要断气的韩月笙。然后,把嘴凑到女魔王侯国英的耳畔,悄声说道:“我给你把面子要足,把气也出净。你让荣儿暂时守护一会,好吗?”声音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那么充满了甜甜的蜜意。说完,还轻轻地在她的香肩上拍了几下。

自从女魔王用霸王硬上弓的办法和江剑臣结成了联体夫妻以来,江剑臣始终没有对她假以词­色­,更别说轻怜蜜爱了,如今在她力尽垂危之际,江剑臣不光飞天而降,赶走了死神,还破天荒地给她以温暖。一股无形的力量注入了她疲惫不堪的躯体。

女魔王一咬银牙,挺立了起来。她绝不能让武林人物耻笑江剑臣娶了一个懦弱无能的妻子!她忍住剧烈的疼痛,卓然站立了。

江剑臣向前迈出了两步,和僧、道、俗三奇对面面立。他恨三人虚有三奇之名,竟然对一个即将临产的孕­妇­下绝手死Ъ,江剑臣的脸­色­越来越寒了。

荫道人哑声问道:“看施主的身手,想必是先天无极派的江施主了。”

江剑臣只冷冷地回答了焦­干­冰凉的两个字:“不错。”

睡和尚睁眼了。他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江施主,你要庇护这个杀人女魔王?”

江剑臣双眉一跳,这一次更­干­脆,只重重地嗯了一声,就算答复了三人。

活僵尸焦德元一向刻板的脸上,这一次竟然红紫了一下,他前迈三步,抢占了和江剑臣对面而站伸手可及的有利地形,嘶声吼道:“姓江的,别逼人太甚!我们三兄弟可不买你这个帐!”

江剑臣笑了,笑得温文儒雅,笑得潇洒大方,说话的声音也缓和了许多。他说:“我逼你们了吗?笑话!我要你们三人买帐了吗?笑话!你们三人认贼作父,来逼一个快要临产的女人,不光笑话,而且是恬不知耻!”

江剑臣一上来就附耳对侯国英说“我把面子给你要足,把气给你出净”,如今,全兑现了。因为江剑臣一现身,惊得僧、道、俗三人迟迟不敢动手,不光连斥三人三声“笑话”,最后还骂了一句“恬不知耻”。试想,有谁吃了熊心豹胆,敢当面辱骂赫赫有名的辽东三奇!

侯国英不禁流出了高兴的泪水。

焦德元是出了名的手毒心辣的活僵尸,这口气他实在咽它不下,又仗着师兄弟三人全在,向前逼进了一步,恨声说道:“姓江的,你到底想­干­啥。”

江剑臣大笑了,笑得那样狂傲,那样不可一世!他止住了笑声,还是只答复了两个字:“杀人。”

活僵尸浑身一颤,含怒逼问道:“你想杀谁?”

江剑臣脸­色­一正,仍是只说了两个字:“你们。”

焦德元一声怒吼,叫道:“大哥,二哥,宰了这个狂小子!”话未落音,奇形怪刃已用上了“三星照户”的迅猛手法,连刺江剑臣三刀。江剑臣哪里把他放在心上!连使三次移形换位,每一次不光躲开了焦德元的刀招,而且还抢占了有利的攻击地形。

荫道人知活僵尸一人绝不是江剑臣的对手,一反掌抽出了背上的长剑,剑走轻灵,颤起七朵剑花,配合活僵尸焦德元,向钻天鹞子江剑臣一阵子抢攻。

江剑臣仍是用移形换位身法,穿行在一刀一剑的笼罩之中,光闪避、不还手。

睡和尚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荣儿刚想张嘴呼叫,侯国英已嫣然一笑说:“他就要大开杀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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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爱夫助夫 女魔跳崖石城岛 转善向善 恶鬼寿终地藏庙

侯国英刚说出“他要大开杀戒了”,睡和尚果然两道蚕眉一竖,目She­精­芒,反手摘下背上的方便铲,补上了鼎足三分的另一位置,三人分三方把江剑臣圈在了核心。

江剑臣一声清啸,凌空跃起三丈多高,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他真不愧“钻天”之誉,借一翻之力,又腾起八尺,噌的一声,墨光陡现,乌龙剑出鞘了。

活僵尸焦德元一声颤呼:“乌龙!”师兄弟三人各执兵刃。虽然仍成鼎足之势,圈子却大了一倍有余。

江剑臣轻轻一笑,蜂腰一折,头下脚上,宛如苍鹰下击之势,急扑而下,掌中乌龙剑荡起一片寒芒,浑若乌云压顶,使僧、道、俗三人心神猛震,不得不把圈子撕开得更大。

乌龙剑越来越近,眼睁睁临近当顶。江剑臣陡地发出了一阵狂笑,乌龙剑一招“六出祁山”,一刹之间,向三人每人划出两剑。

僧、道、俗三人的自信心彻底崩溃了!以三人名头之大。声望之隆,又是老着脸皮以三对一。其结果,是拼出全力,也没有封闭紧门户,每人的肩头都渗出了血珠。

钻天鹞子江剑臣一招挫伤三奇,身形一闪,又潇洒自若地卓立在侯国英的身侧。因为他知道女魔王快要分娩,不敢大意,所以借腾空飞翔之机,把二十年来在黄山打箭炉潜移默化练就的先天无极真气一下子猛提到极限,用上了十二成的功力,用“六出祁山”的飘忽剑招,三虚三实,把僧、道、俗三人每人划了一剑。虽然伤得不重,也足够对方心惊的了。

他提足丹田之气,一字一顿,先声夺人地喝斥道:“趁三老子心情良好,杀心未起,谁滚得快些远些,算谁聪明。于成清,给我装船!”

说来也怪,江剑臣一到,别说多尔衮的部下,边氏三雄人人自危,甚至僧、道、俗三奇也都失去了斗志,在他大喊一声之下,竟然灰溜溜地全部撤离了海岸码头。

一直到敌人走得看不见影子,女魔王才心力交瘁,双手掩腹,被江剑臣抱在了怀中。

荣儿接应二人上了快船。水手们拼足了力气,快如飞矢地赶回了岛上。

这时,女魔王侯国英已疼得面无人­色­,几欲昏绝。江剑臣知道她就要分娩,急得手足无措,无奈只得用眼光求救于荣儿。可怜荣儿也是个黄花幼女,哪里经见过这种事情。江剑臣只好捧抱着女魔王,向她的卧房走去。

不料,议事厅上一声清叱,三条人影比弩箭还疾,一齐飞­射­在江剑臣的面前。

月光皎皎,宛如白昼,加上江剑臣目力极佳。来人身影未稳,他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吓得他身形一软,几乎软瘫下来,手中捧抱的侯国英也险些掉落地上。他头脑一昏,钢牙猛错,陡然贯上真力,就想把女魔王震死在地,然后自己再反手后碎天灵,以了孽缘。就在这时,猛然一声浑厚的嗓音喝道:“剑臣,还不跪接师姑法驾,听候垂训。”

江剑臣心中一动,知道这是一向偏爱自己的二师兄白剑飞怕自己一时莽撞,做出偏激的事情来,故意提醒自己向慈云师太低头屈服。他叹了一口气,把女魔王交给荣儿,任她护着回转卧房。然后,自己才直趋老尼面前,默默跪下。

陪华山神尼来石城岛的,除追云苍鹰白剑飞外,还有先天无极派掌门人萧剑秋。这时,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来。还是白剑飞扭头对慈云师太赔着笑脸说:“师姑,剑臣给你老磕头了。”

华山神尼冷哼一声说道:“我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他们这个头,还不是你叫他磕的?”

白剑飞苦笑了一下,心想:真是越老越不讨人喜欢!怪不得古人云“老而不死是为贼”。

他心中不悦,嘴上可不敢说,又赔了一下笑脸说:“师姑法驾到此,我看还是先上大厅去休息一会吧。”

老尼姑火了,张口骂道:“你二小子倒是一副慈悲心肠!被人家断去了一条胳膊,都能既往不咎。我可是没有那么宽宏大量。我来石城岛,是要问一问侯国英,凭什么派手下的秦岭四煞拦路偷袭我的管事郭天柱?我要她还我一个公道。”

江剑臣心里也火了。对这档子事,他比谁都清楚,这纯粹是个误会。他想问一句:她华山神尼的管事为什么拦挡他江剑臣东来石城?不错,快刀哑阎罗是受了不轻的伤,但秦岭四煞伤得更惨,四个人中就有三人被哑阎罗的快刀划开了长短不等、深浅不一的刀伤,至今还躺在床上。你老神尼又怎么还侯国英一个公道?但慑于掌门师兄的威力,并没有说出口来。

因为慈云神尼、展翅金雕和追云苍鹰这三个人的名头太大,全岛的人除去负有守望之责者以外,上上下下无不闻讯起来,争先恐后地观瞻一下三个武林名宿的丰采和神韵。听了老尼姑那蛮横无理、充满火药气味的言语,不少人骤然变­色­,忿忿不平起来。

身为当事人的秦岭四煞兄弟,可真不含糊。尤白虎、钱朱雀、侯玄武三煞由岛兵搀扶,大煞左青龙铁青着脸随后,一齐走近了神尼面前。

大煞左青龙向神尼一抱拳说道:“晚辈左青龙拜见老前辈,并愿领老前辈的重责。但偷袭贵管事郭天柱一事,是愚兄弟四人莽撞所致,与我们岛主侯国英可丝毫无关。该什么罪名?老前辈发话下来,由我们秦岭四煞接着好了。”

华山神尼脸­色­一寒,吐语如冰地斥道:“你们四人,只不过是许豹子的四个徒弟,竟敢在我面前说长道短。我没有工夫和你们罗嗦!我找的是罪魁祸首侯国英,快唤她出来见我。”

秦岭四煞也是在江湖上横行多年的人物,被老尼姑看得如同无物,如何忍受得了?加上又忠心于女魔王,拼着尸横面前,也得替女魔洗刷清白。

左青龙抗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伤郭天柱的是我们四人,老庵主不要乱攀他人。天塌下来,有我左青龙顶着!”大煞话未说完,受伤的三人齐刷刷推开搀扶自己的岛兵,强忍伤痛,刷的一声,一齐抽出紫藤­棒­来,列成了四方­棒­阵,决心一拼。

白剑飞刚想解劝,华山神尼气极反笑,厉声喝道:“皇历颠倒过来了?贫尼纵横武林半甲子,向无一人敢忤逆我意,更没有一人敢打我华山一派的主意。因为他们知道,别说华山派出去的人,就是从我华山出去的狗,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碰掉了一根狗毛,赔给我千斤骆驼绒,我也不见得愿意。如今,你们竟敢偷偷下手,伤了我驾前的管事,还敢口出不逊!我要你们先知道知道厉害,再找侯国英问罪去。”说罢,手中的拂尘略一抖动,那成千上百根的马尾丝全被内家真气贯注得笔直,一招“孔雀开屏”,看样子就要立下煞手了。

江剑臣实在听不下去,也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头脑一胀霍然起立,眼睁睁他就要一怒犯规,去撄华山神尼之锋。

突然一声少气无力的呻吟传进了他的耳鼓:“剑臣,使不得!”话一落音,女魔王侯国英已公然站到了华山神尼的面前。从她的鬓发蓬乱,脸­色­惨白上看,知她是强忍剧痛,硬撑着闯了出来。

白剑飞叹了一口气,又把江剑臣按跪在地上。掌门师兄萧剑秋却无可奈何地摇了一下头,离开了神尼两步。

女魔王即将临产的情况,要是换一个别人,不难一眼看出。偏偏遇上这个华山老尼,她不光对生儿产女一窍不通,就是对夫妻大伦,也一丝儿不懂。更加她任­性­自大,对侯国英又存有偏见,如今一见她出现,哪里还能容得?恨声说道:“侯国英,从你这‘女魔王’三个字的外号来看,你就该杀无赦。何况经常男装,变雌为雄,更说明你不守­妇­道。贫尼绝不容你再为女人遗羞。我要一开杀戒了!”

话未落音,掌中拂尘千万根柔丝幻化出漫天寒芒,带着刺耳的嘶嘶之声。向女魔王侯国英浑身上下罩去。

慈云大师名列武林双奇,和五岳三鸟之师无极龙并驾齐驱,声震宇内。她功力早已出神入化,这一含愤出手,其厉害就可想而知了。

生死攸关,江剑臣刚想扑出,右肩上二师兄那只大手还是紧按不放。他知道二师兄是不让自己为了侯国英而获罪师长,触犯不可侵犯的门规。但他又怎能甘心眼睁睁看着侯国英死于华山神尼的拂尘之下?刚想挣脱白剑飞之手,上前抢救,秦岭四煞之首左青龙已顿足蹿出,掌中紫藤­棒­一招“泼风八打”,迎向了漫天柔丝。

他豁出去了!

不料,正好是他这种血­性­硬汉子的气概,搏得了神尼的一丝好感。她怒哼一声,先用拂尘卷住了左青龙的紫藤­棒­,也裹住了左青龙的两腿。然后,快如闪电般的一甩一裹,甩出去紫藤软­棒­,同时也把左青龙抛出去四丈多远,浑身衣服被根根柔丝抽成一丝一条,几乎不足遮体了。

接着,又是两声厉嘶入耳。原来是夏侯耀武、夏侯扬威两兄弟为护侯国英拼命一扑,被神尼的拂尘一式“左右逢源”,抽得滚倒在地,满身血迹。

众人这才看清楚,女魔王侯国英所以眼看心腹死士一个个负伤而未亲自迎击,是因为他的两条腿被心腹丫头荣儿死死地抱住不放。神尼见此光景,心中一动。从侯国英受手下人如此拥戴来看,其人尚不无可取之处。

她的手垂下来了,可脸上还是挂着怒容,厉声斥道:“侯国英,你也算是一个人物,生死又何足惜!何苦让手下人为你受过。只要你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可以免你一死。”

侯国英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江剑臣,再扫了一眼自己几个带伤的部下,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那高高隆起的肚腹上,脸­色­惨白,苦笑了一声,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吧!”

慈云大师扫了众人一眼,沉声说道:“第一,当众承认不是江剑臣的妻子,并和江剑臣永远断绝关系,第二、解散石城岛的人众,自动向刑部投案。”

听了慈云师太的两个条件,所有的人都是一惊,而女魔王侯国英却很坦然地笑了起来。

老神尼一怔问道:“侯国英,你为什么发笑?”

女魔王侯国英说:“我笑老庵主做什么事情,只知道一厢情愿。怪不得当年和无极龙前辈能各走极端,落了个于人于己都没有好的下场。”

这真是哪壶水不开,专提哪壶。

慈云师太一生最怕人提的,就是这一件事。如今,被侯国英当着这么多人揭起了她的伤疤,她老脸发青,脚手冰凉,怒斥一声:“找死!”掌中拂尘已化成一蓬怒矢,嘶嘶轻啸着向女魔王侯国英罩去。

江剑臣眼前一黑。猛觉得二师兄白剑飞压在肩头的手掌突然收回。他一时激动,闪电­射­出。他忘了掌中的宝刃是一把削金断玉的乌龙剑,剑光迎着拂尘,怒挥而出。但听一片嘶嘶之声,老神尼拂尘上的马尾,竟然被削得一根不剩。

江剑臣眼见大错铸成,索­性­把心一横,飘身切入,挡在侯国英身前,顿足叫道:“荣儿,快护你家岛主逃命。”

他深恐侯国英不走,又恨声补了一句,“侯国英,你敢不听我江剑臣的,那就是咱一刀两断之时。”

慈云大师气疯了!她秉­性­偏激,自信过度,怎么也料不到江剑臣竟敢以下犯上,当面和自己动手。更想不到江剑臣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护着女魔王侯国英,他心里根本没有自己的宝贝徒弟李文莲。千想不到,万想不到,想不到江剑臣这么个胎毛未退的小子竟会有这么高超的功力,只一剑就断净了自己贯足内力的一蓬拂尘。她恼羞成怒,拂尘把一抛,立掌代剑,施展出华山绝技回风舞柳四十九式来。

萧剑秋、白剑飞虽气她太不讲理,也觉得小师弟做得太过,一齐厉喝:“剑臣,不准还手!快退出来!”

江剑臣明知还手对招,必给掌门师兄带来麻烦,想抽身而退。但又真不甘心,心想:师父活着,受了你一辈子的晦气。我蒙师父厚恩,也得叫你知道知道,无极龙的徒弟你都奈何不了,师爷当年并非怕你。

主意打定,既不退走,也不还手,保是施展开移形换位轻功,利用穿行躲避之机,把无极真气从袖子上暗暗发出,只求保身,不求伤敌,和怒极拼命的神尼游斗起来。

练武的人,最忌一个“怒”字。常言道,一气三分迷。加上江剑臣两次黄山苦修达二十年之久,又存了戒备之心。所以任慈云师太几番暴雨狂风似地猛攻,都被江剑臣一一闪避开去。老神尼这才知道不妙。

又攻了几招,四十九式已满四十,只剩九招了。而江剑臣还是青衫飘拂,进退自如。心想:真要是穷四十九招而无效,她华山神尼将如何自处?

萧剑秋怕事情闹大,自己身为掌门,没法收场。他真对这个蛮横无理的师姑感到头疼,有心用暗语让小师弟挨他两下,全全她的颜面,又怕她痛下辣手,真的把小师弟打成伤残。

正在举棋不定之际,发现小师弟江剑臣已乘闪避藏躲这机会,利用移形换位的神妙,渐渐把老庵主引到岛后来了。

这时,夕阳尚未隐没,淡黄|­色­的余辉洒在蓝­色­的海水上,翻腾着点点金浪。展翅金雕心中一动,他素知小师弟在师父自己的薰陶下,豪爽率直,胸中不藏一丝半点­奸­诈。但不知他为什么把老神尼引到这里?

萧剑秋正茫然不解,猛然看见侯国英面容凄惨在前,荣儿满面泪痕后退,已到了万顷碧波的海沿。侯国英突然停身在一块巨大的崖石之巅,背对大海。凄然向江剑臣叫道:“剑臣,只要我侯国英一日不死,你就始终不会容释于师门。有了你这两番拼命相护,我知足了!今生孽缘已尽,愿来生再为夫妻!”说完,身形艰难地一个倒转,头上脚下,扎入了茫茫大海。

荣儿一声惨呼,昏死了过去。

江剑臣趁老庵主手下一缓,身子已如箭弩似地­射­了过去。所有人等也一齐扑了过去。首先赶到岩石上的是江剑臣、慈云师太、萧剑秋和白剑飞四人。

俯身下观,这里是陡壁悬崖,峭壁直立,毫无落脚之处。侯国英大概是既感江剑臣舍身相护,又知道他必不能见容于师门和当朝。为了让心上人摆脱困境,她决心一死助之。选择了这个奇险的地方跳下,肯定是下了必死的决心。更为可怜的是,连同腹中胎儿也一齐葬身鱼腹,没有看一眼生身的父母,就离开了这茫茫人世!

江剑臣神昏欲倒,被时刻关注着他的二师兄白剑飞一把抱住。这时,慈云师太也觉得做法太过狠毒,当下一言不发,首先跃下悬崖,向石城岛外驰去。萧剑秋示意白剑飞背起小师弟江剑臣,追上慈云师太,跳上来时所坐的船只,渐渐离开了茫茫大海。

回京的路上,白剑飞多方解劝,江剑臣只是默默不语。掌门人萧剑秋怕师姑骂街,暗暗赔尽小心。奇怪的是一向蛮横成­性­的华山神尼,一路上竟然安静得出奇,一点也没有找事生非。

到了京城,老庵主只是丢下一句话:要徒儿李文莲离开刑部以后,急速回转华山。和江剑臣的婚姻之事,她暂时也万难开口了。

慈云师太走后,萧剑秋等师兄弟三人来到老驸马府,先见了武凤楼、李鸣等小弟兄一面,白剑飞含着眼泪告诉了侯国英坠海身亡的噩耗。武凤楼心中一疼,流出了眼泪。缺德十八手李鸣却不关痛痒,默默不语。

白剑飞瞪了他一眼说:“平日,大家都恨她入骨,只有你经常赞其才智。如今,她死得这么凄凉,我们都伤心难过,可你却漠然视之,真不知你是什么用心!”

李鸣两手一摊,长叹了一口气说:“人死不能复生,流泪她也不能知道。何苦跟自己过不去?不过,她这一死,与我们却大大有利。第一,我师爷可以交差了,第二,文莲姑姑也可以脱离天牢之灾,第三……”李鸣只说了“第三”两个字,突然停了下来。

白剑飞哼了一声,逼问道:“第三是什么?你怎么不说了。”

李鸣迟疑了一下,说道:“她经常说,只有我的鬼主意能对付了她的才智。她这么一死,我岂不是首屈一指了。”说完,苦笑了一下。

萧剑秋冷冷地扫了李鸣一眼。李鸣吓得一哆嗦,连忙低下头去。正在这时,老驸马冉兴适巧闻讯赶来相见,萧剑秋告诉了他石城岛发生的一切。

冉兴听罢,感慨万端,摇了摇头说:“一个人真正是盖棺方能定论。侯国英虽然叛逆朝廷,却不甘心屈膝事敌,胆敢抗满清虎狼之师,也有其可取之处。容我入宫奏明圣上,对其母客氏从宽论处好了。”说罢,果然进宫去了。

老驸马冉兴出入宫门,照例是通行无阻。他知道崇祯是无事不离乾清宫的,所以过了三大殿,直奔乾清门。哪知刚到门前,竟然一无前例地被一个侍卫给拦住了。

老驸马冉兴愤然斥道:“本官乃圣上近亲,就是当今万岁,也于散朝相处时唤我一声御姑丈。你胆敢阻我进宫,这还了得。闪开!”

那侍卫在老驸马的喝斥下,一点也不退缩,反而连门也掩得只剩有一人出入的空隙,正­色­说道:“请驸马千岁息怒。今儿是万岁亲自口谕,严守宫门,不论何人,一律不准入内。不然的话,吓死我也不敢阻驸马千岁的大驾。”

冉兴听了,暗暗称奇。心想:圣上是会见什么要人?还是默筹国家大事?正在他百思不解的当儿,忽听乾清门内御道上响起了步履很轻、节奏整齐的脚步声。

冉兴心中一动。暗想:这是什么人?而且从脚步声中可以听出绝不是一个人走路,连忙闪向一侧。好在他对宫中的一切,熟悉的程度不亚于自己的驸马府,就在他刚刚避到一个为了防火而用黄铜铸造的在水缸跟前时,突然从乾清门内走出了三个年过古稀的威猛老人来。

第一个一头卷发,满面虬髯,身材高大,虎威生生,偌大年纪,腰板一点不弯,须发也只斑白。后面二人长得和他非常相象,只是年纪略大不等罢了。

冉兴看了三人的形象,猛然想起三个人来。心想,这不正是李鸣嘴中经常提说的青城山金豹东方木、银豹东方林和铁豹东方森吗?看他们训练有素的走路的样子,好象还在礼部学习过朝拜圣上的礼节,进出宫闱的规矩,这是怎么一回事?连老驸马冉兴都糊涂了。正想跟随看看,刚才那个阻止他不让进宫的侍卫已大声宣道:“万岁有旨,请驸马千岁入宫。”

冉兴抖了抖袍服,低头快步,来到乾清宫外,正要伏地跪拜,殿内已响起了小皇帝那充满自信的朗朗声音:“朕已多次口谕,除去正朝以外,一律免参。御姑丈又忘记了!快快进来,朕有喜讯相告。”

冉兴进了乾清宫,崇祯跨上一步,携起了冉兴之手,踱到东间,自己登上御座,赐冉兴绣墩相伴。然后笑着说道:“青城山的东方三老已应朕躬宣诏,携带女儿东方碧莲、孙女东方绮珠进京朝拜。东方绮珠已被东宫刘太后收为义女,成了朕的御妹。他的三个祖父和姑妈也都被我派为御前侍卫领班。听说东方三老多次拒绝魏阉的礼聘,也是和武皇兄的师祖无极龙是同一时期的高人。从今以后,朕不怕魏阉余党图谋不轨了。”

老驸马冉兴听了,相机奏道:“圣上洪福齐天,自有吉人相助。侯国英已在石城岛伏诛,江剑臣已回京师。求圣上赦免其杀杨鹤之罪,赦李文莲无罪出监。”

崇祯心神一颤,正­色­说道:“逆女伏诛,当时尚有何人在场?”

冉兴听崇祯有不相信之意,他很为不平,大着胆子把从萧剑秋口中所听的经过情形,详细地奏了一遍。

崇祯一听是先天无极派掌门萧剑秋所说,先有几分相信,又听说侯国英是李文莲的师父慈云神尼威逼而死,却又有些怀疑了。素知老驸马冉兴与五岳三鸟相处甚厚,又不便说出口来,只缓缓说道:“江剑臣原未定罪,何言赦免?至于李文莲,只要告诉刑部一声,放出来就是了。”

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接着续道,“先皇兄天启帝卧病多年,朝政荒废已久,朕初登九五,百废待举,所以拘捕魏阉及其附逆余党后,尚不宣立决。而助朕登极的有功之人,也暂未升赏。

三个月后,朕登极周年,一庆大典,二封功臣,三斩魏党,岂不一举三得?江剑臣可以先去承德,以慰寡母之心,武皇兄、李鸣等协助朕重建锦衣卫。御姑丈,你出宫替朕向有关人员传我口谕去吧。”

老驸马冉兴不敢迟疑,伏地跪辞,出宫而去。

崇祯帝刚想闭目养神,秉笔太监王承恩悄悄地来到近前,跪下叩头奏道:“奴才叩请圣上即刻召武凤楼、江剑臣等入宫,多加封赠,以酬其功,万万不可疏而远之,以失彼等之心。”说完,又连连叩头。

崇祯脸­色­一变,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走下宝座,亲手扶起这个始终跟随他的忠心老太监,语重心长地说道:“王公公,你随我多年,深知朕的为人。我岂是寡恩之君?江剑臣乃山野武夫,不惧天威。不管怎样,他和侯国英毕竟做过夫妻。朕诛戮侯国英,也杀害了他的亲生骨­肉­。为了大明江山,朕对他怎能过分相信?况侯国英是否真死,尚未查证,只得辜负他了。就是武皇兄,恐怕在处置魏银屏的事情上,也会和朕貌合神离。我所以聘青城三豹入宫,甚至暗示刘太后收东方绮珠为女,还不都是为了笼络人才,有备无患吗?”

王承恩默然倾听,不断地暗暗点头会意,不禁对年轻的崇祯皇帝竟有如此深邃的见地,周密的用心而肃然起敬。

崇祯慢慢踱了几步,又说:“你可能认为朕对御姑丈都使用了权术,是吗?因为他和这些人日久情笃,使朕不得不多用一点心思。这还不是为了江山社稷吗?”

秉笔太监王承恩被慑服了。崇祯象是累极了,斜倚东间宝座之上,闭上了双眼。王承恩悄没声息地退了出来。他毕竟和武凤楼等人相处很久,又共过患难,安排曹化淳一声,就带了一名小太监,往老驸马府走去。

冉兴、武凤楼等人把他迎了进去。王承恩老于宫廷,说话很为缜密。于闲谈之中,询问了侯国英跳崖的详情,又婉言慰勉了一备。看武凤楼、江剑臣等人并无异样,吃了晚饭才回宫而去。

白剑飞心中有事,先把武凤楼叫到自己所住的房中,密令他不要引起任何人的疑心,把李鸣叫来问话。等缺德十八手李鸣跟着大哥来到白剑飞房中时,白剑飞沉下了脸来说:“鸣儿,说实话,对侯国英之死,你是否怀疑有诈?”

缺德十八手李鸣先不答复白剑飞的问话,脚尖一点,扑到门外,左瞻右顾,又示意大哥出去一趟,寻视了屋子的周围,确信附近不会有人,才放低声音说:“这件事关系重大,只能咱爷儿仨明白,连我师父和大师伯都得瞒得死死的。”

李鸣刚说到这里,白剑飞已经会意,他­精­神一震,悄声问道:“鸣儿,你仅仅从我的嘴中得知石城岛发生的事情,就能吃准你师娘侯国英果然未死吗?”

机灵透顶的李鸣从白剑飞吐出的“你师娘”三个字,体味出二师伯已彻底改变了对女魔王的看法,并承认了她的既定身分,他不由得一阵激动,愉快地说道:“二大爷,你刚才一说,我就听出来了。接着,又详细地询问了大师伯,得到了证实。你老请想,我师娘爱我师爷爱得是何等深切!要是叫她替我师父去死,她准能含笑遵从。可是,我师爷为了护她,不惜犯了师门戒规,得罪了华山神尼,生死未卜,祸福难定,她岂肯舍他而去?别忘了我师娘十月怀胎,即将临盆,她能忍心断了我师父的后代香烟吗?何况,目前她最恨的是华山派,慈云师太的无理,文莲师姑的夺爱,以她那坚韧不拔、机智多谋的秉­性­,能在师太的威逼之下轻易自尽吗?”

一席话提醒了白剑飞和武凤楼师徒二人,白剑飞沉吟了一会,说道:“那地方陡峭如壁,飞鸟难存。何况落水有声,人人可闻。她能借水遁?还是会驾云?真邪门了!反正,只要一天不发现她的踪迹,我就不会相信你这孩子的鬼话。”

李鸣长吁了一口气说:“二大爷,你太低估了她!纵观她手掌五万铁骑,眼线撒遍举国各地,手段之毒,机谋之深,是何等角­色­!请想,她明明不想离开我师父,却毅然去了石城岛。狡兔尚且三窟,何况一个足智善谋的人。我敢断定,那直上直下的悬崖中间,一定有她预先开凿的洞|­茓­。下落时,只消身形一折,即可钻人洞中,再随手抛出一物,岂不就坠海有声了。”

听了李鸣这神奇的判断,追云苍鹰白剑飞以手加额,口念佛号,欣然相庆道:“只要她躲过这一劫,我非得硬劝掌门师兄,公开承认她的应有地位不可。”

李鸣连忙阻止说:“这可使不得,不到她复活的时机,她是万万不能露面的。特别要瞒住师父,好从他那凄然木呆的表情中,让人真的相信才行。”

爷儿仨话一讲明,各自分开了。

话是这样说了,武凤楼和李鸣还能谨遵诺言,不让消息外传。可追云苍鹰白剑飞就不然了,他和大师兄弟萧剑秋年纪上只差了五岁,初入师门时,一些扎底的功夫和诗文词赋等等,都是大师兄亲自代师传授,二人情如手足。所以爷儿仨一分手,白剑飞来到大师兄房中,见展翅金雕萧剑激双眉紧顿,面罩愁云,知他也是为逼女魔王临产前跳崖死去有些对不起小师弟而心绪烦乱,闷闷不乐,忙把李鸣的判断向萧剑秋说了一遍。

萧剑秋一听,不肯深信地说:“鸣儿虽有些才知,判断力也超过常人。但你我弟兄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象石城岛后山,悬崖千仞,直削如壁,一只飞鸟都难以存留,何况人呢?鸣儿的估计,是夸大了侯国英的才智。所好,朝廷每日都有邸报,等明日看了邸报再议吧。你晚上陪陪剑臣,我看他是伤心极了。”

次日上午,展翅金雕萧剑秋在老驸马冉兴的书房内看到了邸报,上面有两则消息与先天无极派有关:

一,魏阉义女侯国英叛逆朝廷,潜逃海上,占据石城岛,拥兵作乱。朝廷本当一鼓荡之,深恐耗费钱粮,加重民赋。据报,日前侯逆突然坠海身亡。残匪拥其心腹丫头荣儿为岛主,改名侯国英,决心报仇。风闻已和满洲多尔衮通款,不久可能降清。

二,三边总督杨鹤死去,原副将吴襄暂代其职,巡防边务。近日吴襄改任山海关总兵,三边总督要职,朝廷任命兵部尚书杨镐兼任,已于昨日赴任云云。

萧剑秋看罢了邸报,回到房中,不由得沉思起来。正在这时,白剑飞、武凤楼、李鸣等先后走了进来。萧剑秋便把邸报上所载两则消息简略地告诉了大家。

首先,就是武凤楼对李鸣的凭空判断怀疑起来,他提出要亲自去石城岛,一察究竟,以释三师叔之忧。

因为眼下的江剑臣终日静坐,默默不语,有人劝说,只是摇头苦笑而已。

大家这才明白,他已与侯国英有了真情。以前,只是迫于形势,勉强克制罢了。从侯国英死后,他痛定思痛,悲不能抑来看,他是深爱着女魔王侯国英的。

萧剑秋同意了武凤楼的意见,密令他劝三师叔江剑臣和他同行,一来免去石城岛人众的误解,二来也好让江剑臣死了这份心。

武凤楼、李鸣二人找到了江剑臣,把掌门口谕代传一遍。江剑臣先是不肯,禁不住二人再三苦劝,就点头答应了。

临走时,李鸣为了遣散师父的苦闷,­干­脆连马匹也不要,爷儿仨步行反而方便。一路走得很慢。这一天来到山海关,天­色­已晚,因知吴襄已升任此地总兵,不愿被他发现,省得多一番应酬,就在城外一家好再来客栈住了下来。

店伙计看三人仪表堂堂,举止大方,尽情地巴结。晚上一餐饭很令人满意,就连江剑臣也多吃了不少。饭后,店伙计泡上茶来,倒了三杯。三人还未沾­唇­,一个卖水果的小厮手拿一封信笺走了进来,问明了三人的名姓,把字笺呈了上来。

江剑臣一看,只见上写:为报深恩,请移地藏庙一晤。

上面既没有抬头,下面也没有落款,字迹很为生疏,绝不是出于熟人之手。江剑臣不禁怔住了。李鸣接过来一看,虽觉讶疑,但他和武凤楼都坚持要到地藏庙去上一趟。

江剑臣拗不过二人,只得从店中走了出来。一打听,原来这好再来客店的后面就是地藏庙,一找就到。

到庙前一看,三个人不由得一怔。因为凡是能找江剑臣打交道的人,都非泛泛之辈,绝不会住在这样的庙里。

这地藏庙太破了!山门只剩半边,东西两厢房早已倒塌,就是正殿也残缺不堪,上面甚至长满了荒草。只有院中的两棵古柏,还翠绿葱葱,稍有一点儿生意。

三人走进庙院,早已看见大殿内燃着了灯火,只是灯光太暗。一个僧人迎了出来,离老远就双手合十,深深施礼。

江剑臣一见之下,心情非常激动,一步抢上,抓住那僧人的手腕,动情地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真的做到了,江某佩服之至!”

武凤楼、李鸣一看,原来那出家僧人,就是二十年前,江湖上人人意欲杀之除害的南刀桂守时。

桂守时神情肃穆,再一次合十说道:“贪僧蒙三侠不杀之恩,也算是过了轮回之人,本应一切恩怨皆了。但贫僧有一件东西,却使我难脱俗务。思之再三,只有象三侠这样的武林奇英,贫僧才敢委托成全。”

江剑臣神情一肃说:“既蒙大师看重,我江剑臣就不自量了。有何事相托,尽请大师明示。”

桂守时叹了一口气说道:“蒙三侠教化,贫僧已自取法号一空,取其一切皆空之意。”

三人绝口赞叹。

一空大师点头致意后,又接着说道:“武林中,三十年来没有一人查出我的门户出身,这并不奇怪。因为,第一,我用的不是原属门派的武功,第二,双方都不愿宣扬这件事。所以我的门户秘密,长久以来未能解开。眼下,情形逼迫,我不得不说了。

我不仅出身于峨嵋大派,而且是峨嵋二老之徒。和现在峨嵋派掌门司徒平是师兄弟。只因我机缘凑巧,在峨嵋后山幻波池下的山洞里发现了大小十口弯刀和一本刀谱,纸张陈旧,式样古朴,显然为前古哪位武林先哲所遗。此书图像残破,口诀生僻,以我的成就,练之当然不易。但我还是苦练下去。

不料,二年之后,被我的师父峨嵋二老知道,逼我拿了出来。师命难违,我本当献出刀和刀谱。哪知好象鬼使神差似地使我从二老的神­色­上看出了问题,我打定了拖延的主意。故意向二老说明此物藏之甚远,容我两日后取来呈交给他。当天晚上,我就收拾一切,准备逃下山去。

哪知二老已派出多人阻截,幸亏我避开了多路追缉。临出山时,碰上了二师哥司徒安,还是立逼我留下刀谱,方可下山。我一怒拔刀。不料,自学二年的刀法竟然比峨嵋的剑法厉害得多,十招不到,二师哥司徒安被我削去右腕,我才乘机逃脱。

要是从此偃旗息鼓,我也不会步入歧途。我逃出师门后,峨嵋派大张旗鼓追捕门下叛徒、江洋大盗时守贵,官面上也出动捕快到处追捕。我一怒之下,隐姓埋名,改名桂守时,由偷盗而杀人。由杀人而采花。陷入了无恶不作的地步。不过,我可以声明一句,凡是我­奸­污的都是我的对头之女,没有一个无辜者。”

桂守时说到这里,沉吟了良久,又接着续道:“最后,我被多方追杀,才逃奔三边,又蒙江三侠唤醒我的迷途。如今,我已削发为僧,法号一空。刀和刀谱乃是凶器,我不敢再留。所以想请江三侠为我代赠有缘和可靠之人,以了贫僧宿愿。”

说完,取出了一本破旧不堪的刀谱和奇形弯刀——九口其薄如纸的小弯刀来。

江剑臣当然明白,桂守时所以派人传笺,请自己来此赠谱赠刀,心目中的人选必是武凤楼无疑。因为只有武凤楼才配有这些东西。不过,这件事太大了!只要武凤楼一接下刀和刀谱,就算是桂守时的记名弟子了。以他的血­性­强悍,虽不无可取,但以往名声太坏,又没得掌门师兄和二师兄白剑飞的认可,江剑臣如何敢擅自做主。

桂守时双手捧着刀和刀谱,面有愧­色­地说道:“我也自知过去名声太坏,此刀和刀谱,只赠有缘,不算弟子。”

说到这里,扫了武凤楼一眼,续道,“我二十年匿迹边荒,才逃开峨嵋派的眼目。如今三边总督杨大人归天,我失去了屏障。说不定峨嵋派的人马上就能找到我。我真不情愿这东西再落入他们的手中,助其凶焰。因为整个峨嵋派,只有现任掌门司徒平为人尚好,但他生­性­偏激,太无主见,易走斜道。江三侠,你就做主收下吧。”

江剑臣刚想伸手去接,武凤楼突然说道:“三师叔,你老且慢。”江剑臣一怔,把手缩了回来。桂守时身躯一颤,现出满脸失望的神­色­。

武凤楼却极为庄重地说道:“一空大师能苦海收帆,不愧是身有慧根,成佛成祖,谁又能定。刀和刀谱乃前贤所留,接收不可草率。凤楼已有宝刀五凤朝阳刀在手,哪敢再存贪心?劣徒曹玉,现年十三,人颇聪慧,乃先天无极派第四代传人。我让他以记名弟子的身分接受刀和刀谱,不知大师以为如何?”

一空大师感动得流下泪来,再次把刀和刀谱送出。武凤楼连连点首说:“此种神物利器,接受岂能草率,我明日准备香烛纸马三牲供品,替劣徒曹玉上香接收,以表郑重。”武凤楼真不愧幼承家教,长受师训,经他一说,大家无不暗暗佩服。

桂守时虽是黑道恶魔,但已改恶向善。又是峨嵋大派出身,先天无极派又是名门正派,长夜无事,四个人在大殿以茶代酒,谈得很为尽兴,尤其听一空大师介绍刀谱的最后三页,是三招极为厉害的刀法。

只是光有图像,字却类似秦汉时的小篆。桂守时为学这三招刀法,用纸把字依样抄下,历时十年,遍仿名儒和设馆学究,甚至有时把人劫到一处,挥刀恫吓,结果还是一句读它不出。众人听了,对这本刀谱更有进一步探索的兴趣。

李鸣突然笑道:“要认这些字迹,我倒想起一个人来。”

江剑臣一听,就知李鸣说的这人,是他的结盟兄长、饱学秀士,现任文渊阁编修学士的贾佛西。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明说了。

爷儿仨告辞时,月亮已渐西沉。回到好再来客栈睡下,天­色­已快亮了。

次日吃过早饭,武凤楼命李鸣去购置一些应用的东西。李鸣走后,武凤楼向江剑臣说道:“三叔,听了桂守时的一番隐情,我深为庆幸三叔在香山半山亭畔饶了他一条­性­命。我认为他的走入歧途,与峨嵋派处事不当不能无关。所以,我对他很为同情。另外,我看他急于把刀和刀谱择人而赠。可能是他已发觉峨嵋派的人在搜寻他,甚至已发觉了他的行踪。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要把它立即交出。”

江剑臣点了一下头说:“楼儿所见,和我暗合,桂守时也是一条硬汉子,就凭他对我舅父杨鹤知恩图报上来说,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武凤楼知道三师叔是指昨天桂守时的那句“如今三边总督杨大人归天”说的,人虽亡故,话语中还透着尊敬。

爷儿俩正在闲话,李鸣已率领两个卖力气的汉子,挑着一应物事走进了院内。

江剑臣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向二人说道:“反正要去,倒不如早去一会儿。下午我们就可上路去石城岛了。”

武凤楼、李鸣二人欣然应命,挑夫挑着东西,一直往地藏庙走去。

来到山门前。武凤楼为人忠厚,不想让别人认识桂守时,叫挑夫把东西放在庙外石阶上,开发了脚力钱,打发他们回去。然后,爷儿仨分别拿起东西,走进了山门,顺着甬路,奔向了大殿。

按理说,只有江剑臣师徒三人,而且又是昨晚预约,一空大师再不愿多会生人,也不会深藏不出,早该出殿相迎了。

头一个就是武凤楼觉得不对劲。他顾不得礼节了,出声叫道:“一空大师,我们登门拜访了。”

武凤楼话未落音,江剑臣已低呼了一声“不好”,丢下东西,身形展动,闪电似地扑入大殿。武凤楼、李鸣也抛下东西一齐跟入。只听江剑臣怒吼一声,几乎震得二人头脑一昏。

抬眼看时,但见一空大师浑身血污,躺在了地上。

缺德十八手李鸣迅即贴近,仔细验看了一下说:“从一空大师毫无抵抗的迹象来看,杀人凶手肯定和他很熟,而且曾一度坐着对话。致命伤处是脑后玉枕|­茓­,凶手是从窗外暗算的。

而对坐之人,也适时地刺了他一剑。从部位上判断,是坐着刺的。当时的一空大师是面北背南。那么,什么样的人物能受到他如此尊重呢?因为和他谈话的人,一准是面南背北了。”

江剑臣一声不响地看了一空大师脑后和胸前的伤处,恨声说道:“对一个放下屠刀,削发为僧的人,还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杀人者一定是穷凶极恶,十恶不赦了。”

武凤楼趁三师叔和李鸣验看伤势时,已把一空睡觉的地方翻了个遍,那本刀谱和长短十把弯刀,早已遍寻不见了。

江剑臣注视了一会一空大师的尸体,猛一顿足,低声祝告说:“一空!你成佛了。你的未了恩怨,我江剑臣一定代为了结,也绝不让那本刀谱为虎作伥。”

武凤楼和李鸣在大殿后面,用兵刃挖了一个大坑,把一空大师掩埋了起来。三个人把带来的礼品,一齐放在坟前,焚香祭奠。默哀片刻,才回到店中。依着李鸣,要继续向石城岛赶去。

可江剑臣办事向来不虎头蛇尾,他向二人说道:“暗杀一空的人,绝不会是突然来到,立即下手的。上灯的时候,咱们三人分头去附近人家和几家客店仔细查问,看看能不能查出一点线索。最主要的是放在昨天下午离此而去的人。别怕花小费,只要在钱上叫这些店伙计满意,这样的消息是不难查出的。”

李鸣还想争执,江剑臣叹了一口气说:“石城岛之事,急也无用。对死去的人,是不能失信的。”

黄昏时候,爷儿仨分头出去了。一直到亥时左右,三人才陆续回来,一见面都把头摇了一摇。李鸣见江剑臣大有失望之­色­,知他决心替一空报仇,甚至不惜把去石城岛之事耽搁下来,刚想劝说,武凤楼咳了一声,自顾走了出去。

江剑臣还未说话,李鸣早已跌足叹道:“凭咱们爷儿仨,竟能顾此失彼如此!”

原来,所有附近的客店住户,他们一家不漏,全都仔细询问过了。唯独他们自己住的这好再来客店,偏偏漏掉了。别说李鸣跌足长叹,就连江剑臣自己也觉得既可气又好笑。

工夫不大,武凤楼高高兴兴地走了进来。身后随来的是店中的伙计,手中还捧着一本店簿。

江剑臣一面把店簿接了过来,一面和气地对店伙计说:“我们是京师来的,在老驸马府当差,追缉几个逃犯。请你回想一下,昨儿下午可走了几批客人?”说完,示意李鸣赏了十两银子。

那店伙计喜得眉开眼笑,连连给三人请安。江剑臣阻止了他,又问到了正题。那店伙计想也没想就开口说道:“小店昨天中午时分,就走了两个客人。”话刚出口,又连忙更正说,“不是两个,是三个客人。”

江剑臣心中一动,忙问道:“这三个客人住了几天了?”店伙答道:“让我想想着……哦,他们来七天了。”

江剑臣急忙叫店伙计翻开店簿查看,只见上面写的是:后院上房住客人两名,一名封高,年三十五岁,汉族人,一名岳黑,年三十二岁,也是汉族人,上面注明是经商,原籍四川。

江剑臣暗暗点头,又问店伙计道:“店簿上明明登着两个人,你为什么说是三个人?”

店伙答道:“这封高、岳黑两个带了一个老佣人,快六十岁了。说也奇怪,明明说是佣人,反而得两个主子伺候。”

李鸣抢着问道:“你听他们叫老佣人什么名字?”

店伙计想了半天,才歉然说道:“不知道名字,光听两个客人喊他老安头。”

店伙计的话刚说出口,江剑臣突然问道:“那姓安的老佣人,是不是断了一只右手?”

店伙计惊奇地说:“对,对!是少了一只右手,你老认得他们?”

江剑臣示意李鸣把店伙计打发出去。不料,店伙计临走时突然又冒出了一句话:“他们三人住下的第二天,本城中的刘老爷曾来拜访过一次。”

江剑臣问清了姓刘的名叫刘展魁,住总镇衙门后街,就打发店伙计走了。

李鸣轻声问道:“师父,怎么办?”

江剑臣牙关一咬:“顺藤摸瓜,一定要找出线索!那老佣人可能就是被桂守时断去右腕的司徒安。他的背后,可能还有更厉害的人物。”

李鸣说:“对!晚上洗他个一清二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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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群魔逞威 恶念未遂血溅地 七凶作祟 山雨欲来风满楼

山海关刘姓,不光是首屈一指的大户,而且辈辈都出武林奇才。现在居住总镇衙门后街的笑面阎罗刘展魁,就是一个武功非凡的武林名宿。他今年五十岁,生有二子一女,长子刘茂,次子刘盛,女儿刘玉婵,都练有一身武功。

刘展魁家资豪富,一片巨大的高墙旷院,良田千顷,奴仆成群,在山海关,可算是一跺脚地皮都乱颤的人物。

可是,今天他却愁眉不展,一个人闷坐在后面厅堂之中,两只手不时地交叉在一起,显得烦燥不安。

长子刘茂和次子刘盛从屏风后面转出。刘茂说道:“爹,你一下午都烦躁不安,心神不定。别说点子未必能找上门来,就是找上门来,咱们在山海关一带,是有名的富庶之家,远近知名。咱给他来个矢口否认,他能怎么样?”

刘盛也哼了一声说:“找上门来又能怎样?咱们这一票可是赔本的生意,我不信点子们会算文王八卦!”

笑面阎罗刘展魁双眉一竖,怒声斥道:“黄口小儿,懂得什么!连你二伯父那样的身分都不敢掉以轻心,我们能惹得起?要不是你们俩小子硬是要攀高枝,想好处,说下大天来,我也不能拿身家­性­命当儿戏。”

刘展魁爷儿仨在花厅内的对话,比打哑谜还令人费解。可是,却有两个人一听就明白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武凤楼,一个是缺德十八手李鸣。江剑臣为了查清桂守时被杀,刀谱失盗的事情,决心从刘家开始,顺藤摸瓜。由于他在武林中声望大,辈分高,这夜入人家的事只有让小一辈的人物去办了。

武凤楼仗着身轻似叶,不怕刘展魁父子觉察,竟然粘在花厅外面的横梁上。缺德十八手李鸣胆子更是大得出奇,他夜叉探海式,一只脚勾住花厅飞檐,身子倒垂下来,透过窗棂,把厅内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笑面阎罗刘展魁见两个儿子仍有不服之­色­,就含着教训的口吻说道:“先天无极派由于有了江剑臣和武凤楼这两代传人,声威赫赫,如日中天。听说掌门人司徒平一再告诫门下。绝不许和无极派作对。这一次是二老的主意,只为拿到那样东西,才派出大批人手,一再慎重,隐秘行事。不料,还是和先天无极派牵连上了。好在有二老督阵,不然,我宁愿你们二人碌碌无奇,也不冒这么个大险。”

武凤楼偷听许久,见笑面阎罗刘展魁只能露出这么一些口风,再听下去也没有意思。遂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手势,缺德十八手李鸣飘身落下。

这场戏,只要人见愁李鸣一登场,就热闹了。只见他大模大样地来到花厅门口,很为亲切地叫道:“展魁贤侄,别来无恙吧!”清脆朗朗的声音,在夜静时更显得清晰响亮。

武凤楼心想:姓刘的怎么成了他的贤侄了?

别说李鸣年方十六七岁,特别是他那副稚气的娃娃脸,活象个大毛孩子,人家刘展魁年已半百,就是两个儿子也比他大得多。他也真会骂人,一见面就叫贤侄,弄得刘展魁如入五里雾中,呆怔了起来。

刘茂、刘盛一见父亲不加反对,只是发呆,还认为真是长辈到了呢,忙不迭地双双齐出,深深打躬,很小心地问道:“不知你老……”

武凤楼在横梁上不禁哑然失笑了。

刘展魁到底是经过风霜的人物,刚才是被李鸣以快打迟的单刀直入给糊弄呆了。这一冷静下来,挖空脑筋也不认识这个大孩子,脸­色­一沉,反问道:“你是何人?姓啥叫啥?”

缺德十八手李鸣很有风度地一笑说:“我是谁,姓啥叫啥都无关紧要,只是想问问你,承认不承认我这个长辈?”

看李鸣那大大方方、口齿清朗、理直气壮的样子,笑面阎罗刘展魁真让他给唬住了。他­干­咳了一声说:“恕展魁眼拙,实在想不起来你是……”从自称展魁的口气来看,刘展魁开始上钩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不用人让,大大方方地在上首坐了下来,满是教训的口气说道:“勿以人小不喊叔,勿以己大不屈膝,世上是论辈分可不是论年纪呀!”

武凤楼几乎笑出声来,这个缺德鬼为了唬住刘展魁,急切间没咒可念,他竟然把白帝城刘备训儿子阿斗的话,改动了几个字,文绉绉地说了出来。

一看刘展魁真有些动摇了,李鸣趁热打铁,宽容地说道:“这也难怪你,咱爷儿俩没见过。司徒家英方、英奇两个老哥哥在什么地方落脚,请出来见见如何?”

李鸣这一狮子大张口,可真的叫刘展魁没有主见了。因司徒英方和司徒英奇是当代峨嵋派掌门人司徒平的两位叔父,也是峨嵋派辈分最长的两老。

在刘展魁看来,这年轻人就是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开这样的玩笑。他不敢不相信了,迟疑了一下说道:“二位前辈是来到了山海关地面,不过不是住在此地。你老来得还算真巧,过了今晚,二位老前辈就驾返峨嵋了。”

李鸣忽然站起身来,从袋中掏出两张银票。随手抛在了桌上,大咧咧地说道:“来时匆匆,没给孩子们带什么东西。拿不出手的一点小意思,两个孙儿先用着吧。”

刘展魁瞟了一眼银票的面额,几乎吓出声来。武凤楼明白,这是李鸣从京城赌场油子野­鸡­溜子刘二孬处要来的假银票,面额是一千两。

笑面阎罗刘展魁虽然不是见钱眼开的人,但等闲之下,出手就是两千两白银,也被震动了一下。一个人再为­精­明,只要一认了憨门,就越陷越深了。

就在刘展魁见钱一震之际,偏偏两个平时还没有财权的不争气的儿子,已眉开眼笑地每人拿去了一张,揣在了怀内。特别是次子刘盛见李鸣出手豪爽,气派特大,忙笑着道:“爷台不是要找我两位师祖吗?跟我来。”他竟然领着李鸣朝外走去。

刘展魁也只好带着长子刘茂相随而出。武凤楼飘身下来,蹑踪尾追。出离刘家院门,直往对面总镇衙署后门奔去。

缺德十八手李鸣暗暗心惊,这伙人为了得到这一武林秘传刀谱和长短十口奇形弯刀,竟然勾结了当地官署,所以才有恃无恐。又猛然想起现任总兵吴襄和桂守时都是已故三边总督杨鹤的部下,这里面说不定还有什么牵连,也未可知。

就见刘盛悄悄地来到了衙署后门,轻轻地拍了三下。门上呀的一声,开了一个小孔。

刘盛带着高兴的口吻说道:“原来今晚上是你老兄轮值,请把门打开,我有急事要见我二叔。明晚太白楼,我的东!”

刘盛这小子还真是人杰地灵,后门打开了。一个睡眼惺忪的佩刀将士放他们进了总镇衙署的后门。这总镇衙门很大,进了后门,就是一片花园。从东边角门出去,一片翠竹掩映着一座­精­舍,房屋不多,却很雅致。

刘盛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当中五间正房前。这时,屋内仍亮着灯光。刘盛叫道:“二叔,有一位自称是二位师祖兄弟辈的小爷爷,说有要事会见二位师祖,烦你老代禀一下。”

话一落音,呀的一声,屋门洞开。

李鸣眼光锐利,早已看清了屋内的一切。只见屋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残席尚未撤去。正面并坐着两位古稀老人,知道就是峨嵋派二老司徒英方和司徒英奇,上首坐着一人,果然残去了一只左腕,肯定是被桂守时截去一只右腕的司徒安了,下首是两个三十多岁面­色­­阴­沉的壮汉,想必是冒名封高、岳黑的两个歹徒。主座空着,不用说,就是开门去的刘盛二叔的座位。

李鸣从这伙人东西到手不唯不走,反而觅官府潜踪,心力智力,必不好斗。因他们都是江湖上的响当当的人物,他后悔没有让师父江剑臣随后相助了。

猛听开门的人说道:“在下铁面判官刘万魁,哪一位要会见峨嵋司徒二老?”

他因为带路的是自己的侄子刘盛,就开门见山地把实底给端出来了。

李鸣八字步一站,不理刘万魁,却神气十足地笑道:“古人云,半夜客来茶当酒。今晚却是高朋满座酒当茶了。两位司徒老哥哥一向可好?”

峨嵋二老开始也没有觉得奇怪。人是刘盛引来的,怎么会有假?刚想搭话,但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十六七岁的毛头孩子!司徒英方和司徒英奇哼了一声,就想发作。

那断了一只右腕的人果然是黑丧门司徒安,这老小子狡诈异常,先听有人来找,心中就是一动。开门时,他从亮处看暗处,一下子还没有看清楚。一听说话,再仔细一打量。从年纪、长相、口吻,已认出来是缺德十八手李鸣。

他狂呼了一声:“来人是李鸣!并肩子,掐断退路,收拾他。”嘴里说着,左手一按桌角,已从东边窗户蹿了出来。峨嵋派的门下,身手毕竟不凡。他蹿出后,猛一叠腰,又是一个前提,不光已落在李鸣身后,一只左手早已把长剑抽了出来,迅猛利落,非常人可比。

峨嵋二老的气度,毕竟不凡,变生仓促,仍是高坐冷视,好象没事人似的。

下首坐的两个壮汉两声怒吼!双双抢出,猛挥巨灵大掌,向缺德十八手李鸣两边太阳|­茓­拍去,掌带风声,功力也很凌厉。

李鸣仍是八字步站着,脚下松塌塌的。一俟左右双掌临近,陡提丹田真气,暴喝一声:“打!”

黑丧门司徒安急呼:“快退下来,防他诡计!”因为李鸣最拿手的,就是手心扣有丧门钉,专穿对方的掌心劳宫|­茓­。功力越大的人,受伤也就越惨。黑丧门怕两个徒侄上当,所以着急地喊了出来。

他的两个徒侄好象也猛然想起这事,脸­色­一变,慌忙右脚猛点地面,硬把身形停住,两只手掌象碰见了蝎子似的,急匆匆缩了回来。

李鸣哈哈大笑:“看把你们两个孩子吓成这个样子!李爷爷我可是连动也没动。哄儿骗女的事,李爷爷早已不­干­了。这下不算,重来,重来!”说着,还拍了一下手,表示没有扣钉。

原来,缺德十八手这坏小子的缺德招数变化无穷,这一回他又玩了光打雷不下雨的把戏,就把对方二人吓得手忙脚乱,两个壮汉气得几乎昏了过去。

峨嵋二老从座位上缓缓起立,来到李鸣的面前一站,四道凌厉的目光,利箭似地逼­射­到李鸣脸上。

好个缺德十八手,胆子也真够大的!强敌当面,他还是嘻嘻哈哈地笑着说道:“还是两位老哥哥懂礼,不象刚才俩小子毛手毛脚的。现在的年轻人哪!唉……”

老二司徒英奇怒极,右手刚想抬起,就被老大司徒英方阻住了。他­阴­然一笑说:“二弟,让他把丧命话嚼完。”

缺德十八手李鸣有心气死两个老家伙,司徒英方话没落音,他猛然两手一拍大腿说道:“说完了。”

老大司徒英方悄悄对老二司徒英奇说道:“趁这坏小子大意,手中没有零碎,废了他给江湖朋友解恨。”说着,人已发动。

他兄弟名列峨嵋二老,辈分既尊,武功更高,既决心废了李鸣,出手哪有不狠毒的?司徒英方掌挂风声,还是击向李鸣的左边太阳,司徒英奇错步拧身,掌势虎虎,击向了李鸣的右肋。这两招都是致命的所在,只要有一处打实,李鸣必将尸横就地。

但这一来,却在情理上被李鸣钻了空子,以堂堂的峨嵋正派,赫赫的二老之尊,竟然一齐下毒手去对付一个尚未成丁的毛头大孩子,传出江湖,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李鸣一见比他预想的还要称心,故意尖叫一声“不要脸”,身子一转,改换成“斜倚妆台”的姿势,两手不声不响地上下一分,手心里的丧门钉寒光闪闪,闪电般地迎向了峨嵋二老的手掌。

缺德十八手李鸣就因为足智多谋,诡诈多端,才被称为人见愁。请想,面对峨嵋派两个长老,他敢有一丝一毫大意吗?

借一拍大腿之机,已把丧门钉扣入手心。他也真会缺德,把鱼饵放得近近的,等二人两掌几乎沾身,他才亮钉迎去。

变生不测,直气得峨嵋二老几乎跌倒。老大司徒英方不仅应变迅速,功力也比其弟高了一筹,他为了保持峨嵋派的声誉和峨嵋二老的面子,一错钢牙,陡然劲道横移,将发出的掌力卸去了七成,正好拍在自己的二弟司徒英奇的右肩,把司徒英奇打出五尺,逃脱了一钉穿掌之危,两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缺德十八手李鸣哈哈大笑说:“好你个司徒英方,打不着我人见愁李鸣,却揍自己的亲兄弟出气。奇闻呀,奇闻!”

司徒英方的一张老脸,羞得象大红布相似。他的杀心萌动了,狞笑了一声,说道:“小畜生,别看你有些鬼主意,老爷子一时不慎上了你的当。可最终吃亏的,还是你这个小畜生。以我司徒两老的身分,本不应对你过为己甚,这是你自寻无常,休怪老爷子心狠。”话一说完,须皆眉张,劲力骤增,一步一步地向人见愁李鸣逼去。

李鸣还是摇头晃脑,嘻嘻哈哈地笑着说道:“英方大哥,弟兄们一场。犯不着动真气。须知气大伤肝呀!”

这时,武凤楼也掩了上来,刚想再贴近一些,以便在李鸣危险的时候一发即至。

不料,猛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搭上了他的右肩头。

武凤楼这一惊,确实非同小可。知偷袭自己的人,功力高深到可怕的程度。自从父亲杭州遭害,自己和魏阉部下展开了殊死的搏斗,大小恶战,不下数十场,或胜或败,还没有一次栽得这样惨。人家的手是搭在自己肩头,只要自己稍微一动,琵琶骨必被捏碎,轻则致残,还可以因此而丧命敌人之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陷入绝境了。

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却感觉出搭在自己右肩头的那只手很怪。很明显,那是一只左手,搭在前面的是四个手指,而顶在肩后的,不用说应该是一根大拇指了。

不料,肩后肌­肉­神经清楚地告诉他,那顶在右肩后面的竟然是两根指头!

他心里一动,知道后面逼近身躯的是谁了,先是一喜,继又一惊。一个人有六根手指,而且功力又高得惊人,不用说准是六指追魂久子伦了。

由于知道了来人的身分,武凤楼沉住了气,从头到尾,不仅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沉稳如山岳。

六指追魂久子伦脱口轻声赞道:“临危不惊,应变不乱,真是未来武林一代之雄!我白来一趟了。”

武凤楼是多么聪敏,知道六指追魂久子伦也是为了那本刀谱和长短十把短刀而来。

六指追魂久子伦的手松开了,他的老朋友秦岭一豹许啸虹也凑了过来。

这时,场中已起了很大变化。缺德鬼李鸣一面施展开移形换位的轻功闪躲,一面一迭连声地笑喊着“英方大哥”。不知道内情的人,还真认为是一对很不错的老兄少弟因一时误会,一方气量狭窄,频频出手打人,一方宽宏大量,不愿翻脸,连喊“大哥”求饶,以图解释误会。

六指追魂久子伦笑得淌出了眼泪,秦岭一豹许啸虹笑得更厉害,已捧着肚子蹲在地上。

他们老少三人这边有了动静,峨嵋派的人哪有不发现的道理。看见自己一方迟迟占不到便宜,黑丧门司徒安早已气炸了心肺。一见有人发笑,他哪里容得?身子腾地蹿起,剑气如虹,一招“飞虹贯日”,向六指追魂久子伦刺来。

六指追魂久子伦哪里肯跟这些­鸡­毛蒜皮的人物计较,没见身动,已左移五尺。

恨得黑丧门一咬牙,青锋长剑一抖,改招为“卞庄刺虎”,剑风嘶嘶,又刺向了秦岭一豹许啸虹。许啸虹哈哈一笑,也是未见身动,左移五尺。

三人之中,已避开了两个,对面能拼搏的只有武凤楼一人了。

武凤楼早已风闻黑丧门司徒安是现任峨嵋派掌门人司徒平的亲兄弟,二十年前虽被桂守时削去了右手,掌门人司徒平特为帮他练了一百单八式适合左手使用的反手剑招,一反常规,专走斜狠,极为厉害。二十年来,毁在他手下的绿林人物不计其数。据判断,一空大师也可能是他所杀。如今,别看久、许两老不屑与敌,可自己还真得小心应付,以免遭他毒手。

黑丧门司徒安两扑不得,更是怒发如狂,所以,第三招出手不仅劲道加上了一倍。招数也更其狠辣,那口长剑银虹迸­射­,罩向了武凤楼的前胸要害。

武凤楼两脚紧绷地面,寸步未移,上半身神奇地向右一斜,右手乘机搭上了刀把,轻按绷簧,仓的一声,宛若龙吟,五凤朝阳刀喷薄而出。

黑丧门从来没和武凤楼对过手,虽然早已耳闻五凤朝阳刀的厉害,却总认为言过其实。

如今一见宝刀出鞘,果然挟有一红一紫两道光华,耀眼夺目,真乃异宝。他因身上揣有刀谱,又见宝刀,不由得贪心大起,剑招一变,更为凶狠,恨不得立毙对方,把五凤朝阳刀抢为己有,他就可横行武林而一无忌惮了。

武凤楼为人谨慎,怕兄弟李鸣大意失手,可见黑丧门司徒安确实歹毒,立即起了除害之心,一上来就用上了绝命七刀起手式“鬼魂捧簿”,一红一紫两道立闪,向黑丧门司徒安激­射­而来。

司徒安到底不愧武林名派出身,一见武凤楼施展出绝命七刀,他诡计陡生,掌中剑横着一迎,只听仓啷一响,他的长剑剑尖已断去半寸。

司徒安借机猛退五步,故意寒声斥道:“武凤楼,你身为巨宦之后,又出身于名师之门,象这等以利刃取胜,岂不辱没了师父的名头!你敢和司徒二爷徒手相搏吗?”

武凤楼秉­性­刚直,大有乃父之风。闻言之后,毫不迟疑地把五凤朝阳刀Сhā回鞘内。

黑丧门司徒安见已骗得武凤楼收回五凤朝阳刀,心头一喜,得意地狞笑了一声,说道:“小子,你上当了!”说着,独臂猛挥。他那把青锋长剑只断了半寸,毫不影响使用,马上展开了一轮狠辣的抢攻,决心把武凤楼劈于剑下。

武凤楼再想拔刀,哪里能够?黑丧门的反手剑招太迅猛了!他明知上当,反而沉下心来,施展开移形换位身法,只是一味闪躲,不加还手。

三四十招过去了,司徒安急红了眼,招数更加狂猛。突然,武凤楼抢得了一个机会,趁黑丧门司徒安一招“横切秦岭”刚刚递出之时,他冒着奇险,整个身子的重量完全交给了右腿,抬起左脚,向司徒安的裆内穿去。同时,自己的身子已变成了“斜挂单鞭”,向右侧倾斜下去,五凤朝阳刀终于又被他乘机抽了出来。

他恨黑丧门司徒安太卑鄙,太狠毒,刀一出鞘,配合左脚踢出未中一旋身躯之机,五凤朝阳刀象打了一道电闪,向外一展,只听喀嚓当啷两声,黑丧门剩下的一条右臂连同那把断去了剑尖的长剑,一齐掉落在地上。

武凤楼抽刀一退。司徒英奇已抢了过去,先给侄子点|­茓­止血,又给他上了刀创药粉,向跟来的两个壮汉大声说道:“快扶你家二爷去包扎伤口。”说完,使了一个眼­色­。两壮汉会意,刚想架起司徒安离去,六指追魂哈哈哈一阵子狂笑,已堵住了退路。

司徒英奇脸­色­一变,和缓地说道:“敝派与久大侠素来无隙,何苦为武小儿伤了和气!司徒英奇有礼了。”说完,还真的施了一礼。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面人。要是换了别人,还真不好意思拉下脸来。

六指追魂久子伦可不讲究这个,他长大的身躯象一座小山似地阻住了去路,冷然说道:“司徒老二,你白套了一番交情,我久子伦可不想高攀你们峨嵋大派。反正我久子伦是出了名的魔中之魔,一向是软硬不吃。把黑丧门身上藏的那本小册子和十把弯刀痛快地递到老子我的手中,我网开一面,饶了你们一群人的­性­命。迟疑一下,久老子可要杀人了。”

一个“了”字刚吐出一半,早已把峨嵋派的两个壮汉分别抓到手里。别看那两人武功也算不弱,可一下子落入了六指追魂久子伦之手,都吓得面无人­色­,连喊:“二师祖救命。”

司徒英奇身子一颤,那边游斗的双方也一齐停下来。李鸣先喊了一声:“六指大爷,大头二叔,宰净这批小子,侄儿请你们一顿好吃的!”

秦岭一豹许啸虹笑骂道:“缺透了德的小王八羔子!六指大爷倒还象话,这大头二叔多难听!”

司徒英方一看大势已去,他真怕六指追魂久子伦一翻脸,连自己都很难逃脱。

遂铁青着脸说道:“青山长在,绿水长流。人生在世,哪能有不再碰面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我认栽了,老二,把东西给他们!”

司徒英奇一看大哥都退了下来,他哪里还敢再硬?不得已从昏迷过去的黑丧门司徒安身上掏出了那本刀谱和长短十把弯刀,双手递了过来。

六指追魂久子伦接过刀和刀谱,先把刀交给了许啸虹,又翻看了一下刀谱,确认是真书无讹,才收起了刀谱,和许啸虹、武凤楼、李鸣等人一齐走出了总镇衙署。

众人出了总镇衙门,李鸣才愕然一怔道:“堂堂总兵衙署,咱们折腾了半夜,怎么连个打更值夜的也没见?”

武凤楼说:“我偷偷进去时,已向吴襄的儿子吴三桂打了招呼。”

李鸣噢了一声,暗暗佩服大哥做事谨慎,考虑周到。

回到客店,江剑臣慌忙起身迎接女魔王侯国英的两位盟兄。

哪知道久子伦和许啸虹从左右两边,陡然下手。许啸虹一招“近身搏虎”,立掌如刀,狠切江剑臣的左边软肋。变起身畔,奇险已极。而右侧的久子伦比许啸虹还要狠辣,微错半步,五指一拢成抓,一招“云龙现爪”,反过来狠抓江剑臣的胸部。这一抓,他用上了真力。

不光距离太近,而且江剑臣还没有一丝防备。

眼看一掌一抓快要击实,江剑臣万般无奈,只好于仓促之间双掌一分,硬接下当代武林中称雄称霸的两个人物的合力一击。

只听得两方三人都哼了一声,江剑臣早已从二强夹击的劣势中挣脱了出去。

缺德十八手李鸣挡住了许啸虹,武凤楼也早已向久子伦连连施礼。

只见久子伦铁青着脸,二目圆睁地盯着江剑臣骂道:“江三,国英血心待你,你反而丧心病狂地逼她走上了绝路!还有她那可怜的孩子,也一起丧身鱼腹。我六指追魂早晚要向你讨回这笔债来。”

说罢,掏出那本刀谱抛在武凤楼脚下,向许啸虹喊道,“二弟,咱们走。”说罢,率先出门。许啸虹迟疑了一下,刚想说点什么,却又闭上了嘴,把十把弯刀递到武凤楼手里,转身出门而去。

武凤楼刚想拦阻,二人已飞身上房。江剑臣凄然说道:“不用拦了,让他们走吧。你们赶快回京复命,我走了。”说罢,急奔出房。

李鸣急忙叫道:“师父,石城岛你不打算去了?”

钻天鹞子江剑臣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颤了一下,悲凉欲绝地说道:“伤心之地,何堪重游!这一次,鸣儿你没有猜透,她是真的死了!”说到这里,眼圈一红,猛地一转身形,钢牙一错,飞身上房,竟然不顾他们小兄弟二人的悲呼嘶喊,独自扬长而去。

武凤楼、李鸣知江剑臣的轻功卓绝,他二人岂能追得上。先前还希望钻天鹞子江剑臣能在外边等他们。可追出去二十多里,还不见江剑臣的影子,知道肯定追不上了,只好自回京城而去。

到了通州,中午在一个二荤馆打尖。武凤楼、李鸣二人突然看见六怪中的胡眉面容憔悴,脸­色­苍白,也从外边匆匆走了进来。武凤楼敬重她的为人大有男子气概,为了敬慕江剑臣,千金一诺,一锤定音,百折不回,誓死不变。就连一向眼高于顶的人见愁李鸣,她对她很有好感。胡眉还未来到二人座前,武凤楼和李鸣早已站了起来,含笑让座。

看样子,胡眉的伤势尚未痊愈,脸­色­很不好看,一坐下来,就喘息不止。

二人见她如此模样,知道必有大事。不然,凭胡眉名列六怪的声威,绝不会这么失神。

等她喘过一口气来,武凤楼才轻声问道:“胡大姐,你好象有什么大事。能告诉我们二人吗?”

胡眉心乱地说:“我要马上见到主人。你们能有办法吗?”

李鸣一听话头,就知不妙,连忙向她说道:“师父和我们分手已经一天多了。找他还不容易?目前他只有两个可去的地方,一个是京城驸马府,另一个就是外祖公家承德。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胡眉一听,好象吃了一惊说:“我就是因为怕主人回到这两个地方,才强自挣扎着来的。这两个地方,他现在都不能去。”说到这里,人已虚弱得把头枕在桌子边上了。

武凤楼知道事情越发严重了。连忙叫店伙计送来一杯开水来,叫李鸣把胡眉扶在怀内,喂了她一粒先天无极派秘制的强身健体丹药和半杯开水。

过了半晌,胡眉的­精­神才好了一些。见武凤楼又想张口,胡眉示意他不要再问,安静了一会,然后才说道:“自那日主人把我托给一家农户养伤,第二天,我大哥朱斗、二哥牛觉就找到了我。对我说,他发现七凶等人曾多次在京城出现。要禀知主人一声,也好预作防备。二位公子不知道,魏忠贤的麾下虽然排列是一毒、二客、三僧、四煞、五鬼、六怪、七凶、八魔,但这么多人却是分为几处的。除去一毒——五毒神砂郭云璞因为是总供奉常住青阳宫外,如二客、四煞、五鬼、八魔等人,是划归女魔王侯国英统领的,下剩三僧、六怪、七凶,属魏忠贤亲自掌握。三僧在凤阳府栽了跟头,我们又归顺了主人。所以,魏忠贤一倒,就都七零八落了。只有七凶,直到现在还自成一体,没有散伙。这有两个原因,第一,七凶七人关系亲密,是真正的一家子,上下两代人。上一代是兄弟二人,老大客登山,老二客登峰。老大有二子一女,排名是客文达,客文通。女儿客文芳,老二的两个儿子是客文逍,客文遥,合称七凶。魏忠贤在日,他们是专做刺探、谋杀、收买、陷害一类的秘密活动。说实在的,这是一伙行动最狡猾、手段最毒辣,令人防不胜防的凶魔恶煞。青阳宫真正见全他们七人的,除去魏忠贤以外,巩怕只有小爷侯国英一人。魏忠贤原来也想把这七人交小爷掌管,因为客文芳锋芒毕露,眼高气傲,不服气侯国英,魏忠贤才改了主意,由他自己统辖。据我所知。魏忠贤暗中从宫内偷运出的金银珠宝,奇玩珍物,甚至外邦进贡的贡品,都是这七人收藏。尤其是客文芳,在七凶中是全家的领袖,出入青阳宫和魏阉联系也全是由她负责。听说,她和魏忠贤可能还有一些什么瓜葛,那就只有郡主魏银屏才能说清。听我大哥、二哥说,他们在京城出现,目的不外三点,第一是相机救走魏忠贤,逃出京城,重整旗鼓,再图大事,第二,谋杀侯国英,以报出卖青阳宫的大仇。因为如果没有女魔王的临时抽腿,以魏忠贤势力之庞大,怎么会一旦之间,瓦解冰消?第三,魏阉命七凶收藏的东西可能还在京城之内,吸引他们要找机会起走。”

听了胡眉一面喘息,一面诉说的这一番话,武凤楼、李鸣不由得暗暗心惊。他们岂能不知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武凤楼又补问了一句:“胡大姐,为什么说我三叔承德和北京这两处都不能去呢?”

胡眉苦笑了一下说:“我的武公子!魏忠贤事败,败在侯国英身上。侯国英变心,根子在我主人身上。不怕武公子你多心,先天无极派要不是出了我主人这样的杰出人物,制住了女魔王侯国英,光凭几个人的力量,能对付了那五万锦衣卫士吗?现在,七凶把仇恨完全集中在我主人一人身上,认为只有除去他,他们才能够打别的主意。”

武凤楼听了胡眉这么一叙,也觉得问题的严重了。他和李鸣、胡眉一商量,现在离京城已近,先回京城看看,如果江剑臣不在,再赶往承德。胡眉软瘫一堆,只好同意。

吃了午饭,为了不被七凶发现,他们雇了一辆马车,三人一齐坐在马车厢内,直奔京城赶去。

来到东直门外,支发了车钱,打发马车夫回去。

三人刚想进城,就听一个手持红泥茶壶、满脸红光、年近六旬、一副阔老板派头的胖老者叹了一口气,向和自己同行的另一个又黑又瘦的半百老者说:“都说‘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我看也不尽然。昨夜东直门外护城河内,不是泡着两具尸体吗?他们又何尝没有妻子儿女,何尝不是深闺梦里人呢?九门提督衙署今儿折腾了大半天,也没有查出是怎么死的。”

瘦老者有意无意地看了武凤楼等三人一眼,接腔说道:“依我看,八成是多说了话,得罪了人,才让人家给套了活猪,想抛入河里喂王八的。”

缺德十八手拿肩头一碰胡眉。胡眉扭头看时,二人已钻进了一家茶馆。他脑子飞快地把那句“依我看,八成是多说了话,得罪了人,才让人家套了活猪”细细品味了一下,猛可地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首先对武凤楼说:“大哥,路南有个小馆子,你弄两个菜,打上半斤酒,一定要磨蹭到对面茶馆里那两个老的出窑,跟到无人处,点了那说话人的|­茓­道,想法弄回驸马府。我和胡大姐到城河边去看看死者是什么人。”

安排已毕,就和胡眉直奔护城河边来了。二人刚刚来到地方,突然有个巡捕模样的汉子几步抢到李鸣跟前,单膝点地叫道:“小人给少爷请安。”

缺德十八手一看,不由得高兴起来。原来给李鸣请安的,是他父亲李­精­文按察使衙门的小捕快。一次因为酒后泄密,惊走了被严密控制的江洋大盗,被李大人一打二革,赶回了原籍。

这小捕快姓秦,因为排行居二,又加上脖子不大正,人都叫他秦二歪。时间一长,把原来的大名秦桂山却给忘记了。如今,不知怎么又当上了差。

李鸣一问之下,秦二歪赔着笑脸说:“小人当日误了大事,蒙大人高抬贵手,没有重办,只打了几下就饶了我。我忘不了大人的恩德。如今经朋友举荐,我在九门提督府当了一个马快的小头儿,凑和着混日子。少爷一向可好?老爷、太太都好吧?”

李鸣笑着点头说:“好!好!难得你还记挂着。”接着,就把话转向了正题,提出要看一看两个死去的尸体。

秦桂山满口答应。李鸣一招手,叫来了胡眉。二人来到席棚跟前,秦桂山叫两个仵作掀开了掩盖尸体的两张芦席。胡眉和李鸣一齐欺近两步。

李鸣还没有看清死者面貌眉目,胡眉已身子一软,靠在了李鸣的身上。李鸣知道不好,忙半扶半拖地把胡眉扶到无人的地方。

胡眉一错牙齿说道:“这伙恶贼太无人­性­了!死的是我大哥朱斗,二哥牛觉。六怪之中,只剩四人了。”说着,垂下了泪来。

缺德十八手李鸣陡然触动了灵机,猛伸右臂,半抱着胡眉,也不怕惊动外人耳了,更来不及和秦桂山告别,飞也似地赶回了路南小馆子。只见武凤楼还在慢条斯理地自斟自饮,一见李鸣和胡眉神­色­不对,忙问:“怎么回事?”

李鸣低声说道:“我们失算了!朱斗、牛觉已被暗杀。我怀疑刚才那一胖一瘦两个老者,就是七凶中的客登山和客登峰。他们可能已认出了胡大姐,并怀疑上了我们。不能再等了,进窑去掏他。”

武凤楼猛然站起身来,向对面茶馆疾步走去。胡眉忙催李鸣说:“李少爷,你快去帮帮武公子,以免点子漏网。”

李鸣苦笑着摇了一下头说:“可能人已不在了。再说,我也不能离开你。眼下,你们六怪也成了七凶的众矢之的,什么凶险的事,都可能发生。”

胡眉还有些不相信。不料,武凤楼很快就回来了。从他那愤怒的神情中,李鸣已知道点子真的溜走了。

果然,武凤楼恨恨地说道:“茶馆前后,是个穿堂院子,两个东西早已不在了。”

李鸣双眉一挑,极为严肃地说道:“我李鸣真的又碰上对手了!咱们快回驸马府。”

不料,三人到了老驸马府,小神童曹玉却等在那里,他告诉二人说:“掌门师祖和二师祖刚接到俞大侠的来信,赶回嵩山去了。”说着,递上一封拆开的信函。

李鸣抽出信纸,和武凤楼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书呈萧掌门台下,天山三公已到嵩山,召请兄台和白二哥速回。

下面是俞允中的印章。

李鸣顿足叹道:“大师伯怎么能轻信一纸传言!我看这也是七凶弄鬼。恐怕追也追不上了。”说到这里,好象才忽然发现了小神童曹玉,急急问道:“玉儿,你怎么来了?”

小神童曹玉说:“老外公家里的事,还不够凌二叔一人办的呢。反正,我闲着也没事,老太­奶­­奶­不放心三师爷爷,特意叫我来看看。”

李鸣急道:“这么说,你三师爷爷不在承德?”

曹玉道:“我来的时候不在。”

李鸣又是一急,把脚一顿,说道:“这可真真急死人了!”

小神童曹玉是最不安分的,胆子也大得出奇。在承德住了几天,他就耐不住了,左一个“老太­奶­­奶­”,右一个“好二叔”,软磨硬缠,这才两腿生风,跑到了京城。

来到老驸马府,偏偏赶上师父武凤楼、三叔李鸣和三师祖江剑臣到石城岛去了。

气得他恨天怨地,后悔不早来几天。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件,他没能出头大­干­一番,早就急得火烧火燎,如坐针毡了。这时,见有买卖上门,凑到李鸣跟前,讨好地叫道:“三叔,什么事值得你老这么着急,有我一份吗?”

李鸣生气地训道:“没有你小孩子家的事,好好练你的功去!”

小神童曹玉气得一噘嘴,小声嘟囔道:“你也不过是个长辈罢了,论年纪,能比人家大多少!”

李鸣刚才是心烦意乱,才说了曹玉几句。听了小神童这几句埋怨的话,眼睛不由自主地扫了他两眼。只见小神童在这不到一年的时光里,已快出落成了大人。粉嘟嘟的一张长方俊脸,两道长眉,一双朗目,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配着修长挺拔的身材,既秀气,又英俊。别说男人群中出类拔萃,就是女儿国里,也是百里挑一。由于心中想着和七凶斗力斗智的事,触动了灵机,竟然看得呆了起来。

小神童本来窝着一肚子气,又见三叔李鸣一个劲儿地看自己,一时错会了意思,认为李鸣是嫌自己分量不足,上不了秤盘。

他好胜心切,­性­子也傲,恼得把脚一顿,就要甩手而去。哪知道他人生得太俊,这一生气,小脸上白里透出红晕,加上小嘴紧抿,腮帮子微鼓,朗目出现了晶莹的泪光,那小模样简直美极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突然一阵子哈哈大笑,伸手抓住了小神童的手腕,带笑道:“好孩子,三叔笨蛋!守在眼前的捆妖绳,降魔鞭,三叔硬不知道使用,还叫什么人见愁。来来,快坐下。我记得,你是十三岁了吧?”

小神童余怒未息地一甩手,嘟囔道:“年都过去了,我还老十三呀?这里没有我小孩子的事,我去练我的功去。”说完,故意向房外走去。

这小子也真够鬼的!见李鸣的神情,肯定有用自己的去处。不然,决不会把自己说成是捆妖绳,降魔鞭。他有意端端架子,才故意作势要走。

在曹玉认为,三叔李鸣非得拉住自己不可。哪知,他都走到了门旁,只要再迈一步,就真的跨出了房外。可三叔李鸣别说来拉他,甚至连喊他一声也没有喊,硬是把他给­干­在了那里。到这时,他才后悔不该和比他鬼上几倍的三叔捣蛋。这该怎么办呢?

曹玉正在着急,忽听李鸣对胡眉说道:“胡大姐,你的伤势好好休息一晚上,再来上点补药灵丹,明日能办一件极为缠手的事吗?”

没等胡眉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小神童曹玉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拗不过三叔李鸣,灵机一动,猛转身形,跑了回来,贴在李鸣的身侧,先甜甜地叫了一声“三叔”,然后委屈地埋怨说:“没见当长辈的象你老这样当的!我算是孙猴子碰上了如来佛,没法子,请三叔多多关照吧!”

一边说着,一边还真正儿八经地给李鸣施了一礼。引得胡眉在满脸愁容中,漾出一丝笑意来。

缺德十八手李鸣不开玩笑了。他很严肃地把脸转向武凤楼说:“大哥,直到现在,我才掂量出七凶的真正分量来,他们确实比魏阉手下哪一组人马都厉害上几倍,甚至几十倍。第一是,打虎还是亲兄弟,他们是一家子亲骨­肉­,心齐,第二,他们始终都在暗处,除了银屏姐姐和师娘之外,几乎没有一个人能认全他们,而这两个人,一个被禁,另一个生死未卜,第三,他们有的是钱。要知道,有钱能买鬼推磨。特别是暗杀、收买、陷害,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我们的人,武功再强,也不过是雄狮斗老鼠,永远是白发威,­干­着急。所以,我想利用玉儿人小脸生,在京城认识他的人不多,略微改变一下形貌,又有恶鬼谷的一块硬招牌,把他这只小馋猫儿撒出去,凭他的嗅觉,去找出七凶在京城的洞|­茓­,然后用水去灌它,这群老鼠就不得不出洞了。”

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下,动情地说:“玉儿此去,得和咱们完全脱开­干­系。不然,绝逃不出那鬼女人客文芳的眼去。只恐他一个小孩子家,匹马单枪,历经凶险,稍有不慎,说不定把小命丢掉了。大哥,你舍得让他去冒险吗?”

小神童早已听得心神振奋,不等师父表态,就扑到武凤楼面前跪下叫道:“师父,叫我去吧!这件事,我准能办成。当初,掌门师祖派三师爷爷去青阳宫卧底时,不是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吗?为国为民,先天无极派死了个把人是值得的。再说,我有义父义母给我的信物,只要随便改个名字,冒充恶鬼谷少谷主,大约七凶还没有那么粗的喉咙,能吞下我去。我可把话说在前头,这件事既然叫我知道了,不叫我去,除非用绳捆上我,不然,我非偷走不可。事成回来,揍死我,我都认了。”

别看事情那么严重,大家都叫他那句“事成回来,揍死我,我都认了”,给引笑了。

正在武凤楼、李鸣还拿不定主意派不派小神童曹玉去挖七凶的鼠洞时,老驸马冉兴一脸惶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了起来。人一进屋,就软瘫在一把金交椅上。

李鸣­精­神一振,暂不先问冉兴,却向武凤楼、胡眉二人说道:“如果被我料中,七凶已开始向先天无极派动刀了!大哥,你问问驸马千岁吧。”

没等武凤楼动问,老驸马冉兴已从袍袖内取出一张字笺,默默地交到武凤楼手中。

武凤楼展开字笺,招呼李鸣同看。胡眉、曹玉也一齐凑过头来。只见柬帖上整整齐齐地写着一首七言律诗:江水滔滔昼夜流,剑气珠光充斗牛。臣子不保大明主,盗去珠宝盖龙楼。

由于缺德十八手李鸣有先入之见,一见老驸马冉兴进门时的神情,就觉出可能是七凶发动的信号。因此,一眼就已看出这是一句冠顶诗。横着一念,正是“江剑臣盗”四字。

李鸣心中一凛,立即猜出必是七凶进宫盗了御宝,栽赃陷害江剑臣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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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寻迹皇城 蛛丝迭现终未获 追踪侯府 鬼影尽扫又断音

缺德十八手李鸣从老驸马冉兴带回的字笺上,看出是一件入宫盗宝、标贴反诗、陷害江剑臣的事件。为了证实,他请老驸马冉兴详细地谈一谈事情的真相。

老驸马冉兴少气无力地说:“这件事太大了!万岁几乎气得发疯。当即传旨把值夜的侍卫,当班的内阁大臣,看守御库房的太监,甚至连守夜的宫女,都一一拿问了。”

老驸马冉兴虽然急于想把这一事件告诉给武凤楼、李鸣等人,但由于心慌意乱,还是说得不明不白,不着边际。

李鸣先给老驸马冉兴传来了一杯银耳茶,又再三安慰他不要着急,让他喝了茶再慢慢列出个来龙去脉来。

一杯银耳茶服下之后,老驸马冉兴的心情果然沉静了许多,他这才接着把事情发生的前前后后说了出来。

原来,崇祯虽只十七岁登极,却心胸雄大,知道朝政在祖、父、兄手中腐败已久,决心要做一个中兴之主。所以,登极之后,废寝忘食,躬亲政务。虽然挫败了魏阉的谋逆,也未当即处决,打算理顺了政务,安抚了群臣,再一网打尽忤逆­奸­邪,于登极一周年时举行大典,奖忠惩­奸­,一并办理。

为此,他专派人在宫内御库中挑选出四十九颗上好珍珠,另有一串价值连城的朝珠,准备在苏杭两地找来能工巧匠,用四十九颗珍珠打造一顶皇冠,以作周年大典之庆。另外,他素­性­多疑,虽知武凤楼、江剑臣都是­干­才,但为了牵连上魏银屏和侯国英二人,终未释怀,才命四川巡抚礼聘青城三豹及女儿东方碧莲、孙女东方绮珠来京,打算用作近身侍卫。意欲把东方绮珠赐婚武凤楼,以彻底除去魏银屏对他的威胁。

但对江剑臣,他却认为不可用。哪知,青城三豹虽应召来京,却奏请给假三月,以便做好遣散本派一­干­绿林人物的安排,以致宫中始终没有奇材异能之士护卫,竟被敌人夜入皇宫大内,盗去了制作王冠的四十九颗上好珍珠和一串价值连城的朝珠,并在御库墙上留下一张柬帖,就是冉兴带来的那张冠领诗了。

这些都是宫中隐秘,老驸马身为皇王姑丈,当然能知道个大概。但对武、李二人却瞒去了青城派入宫之事,其他的都一一说明了。

李鸣知老驸马经不住大风大浪,有他反而误事。所以,先请他去后面休息。冉兴走后,李鸣对武凤楼、胡眉等人说:“看样子,万岁对留笺之事并未深信。就凭这一点,他就比他的祖、父、兄三人高明不少,值得我们再为他大拼一场。现在,除去把师父找来,立即去万岁驾前请罪,要求戴罪立功外,也别无选择。我下决心了,今晚,玉儿就出马抢先一步下手。”

经过商议,由胡眉去承德寻找江剑臣。胡眉要了一匹快马,带着伤重的躯体,就毅然催马上路了。

小神童曹玉等胡眉一走,就摩拳擦掌地说:“三叔,既然要抢先一步,还等个什么劲!即刻就去,那才叫抢先。等到晚上,就叫马后了。”

李鸣正­色­指点道:“孩子,你把这一伙恶魔估计得太低了。说实话,我亲自出马都不见得能占多大便宜。要详细周到地考虑好了,才能出去。你到我房里来,咱爷儿俩再好好计议计议,绝不能草率行事。大哥可以先出去转一圈子,注意一下有无蛛丝马迹。”

武凤楼知道李鸣是要自己为爱徒曹玉提前做些铺垫,也知道李鸣必然要详细指点曹玉一些随机应变的措施,就离开了驸马府,先向南城方向天坛走去。

过了正阳门,向东走了不远,忽然一个要饭的大孩子手里拿着一个纸条跑到武凤楼身前,愣头愣脑地问道:“公子爷是姓武吧?”武凤楼思想上早有准备,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连忙答应了一声说:“对,我正是姓武。”

那要饭的孩子高兴了,连忙把纸条递了过去说:“我走好运了。有一个黑瘦老头叫我把这个纸条交给你这样长相的人。只要送到你的手里,就赏我五钱银子。这一下,我冬天的,棉衣不用发愁了。”

武凤楼连忙接过了字条,那大孩子还站在旁边候着,好象要等待什么似的。武凤楼素来心善,从袋中掏出了一块碎银,大约有一两左右,随手递给了他说:“纸条我已收到,你可以走了。”

那要饭的大孩子接过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武凤楼一看手中纸条,不由得一怔。原来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只画着三只大鸟和一只小鸟被七粒弹丸打得折翅垂头,掉了下来。

武凤楼正在发愣,忽见那个手拿一两碎银的大孩子被一个穿得极为破烂、身上也极为肮脏的、三十多岁的叫花子拦住了。看样子,是要夺取那大孩子手中的银两。

武凤楼心中一气,刚想过去­干­预,不料,那孩子却调转身形,飞也似地向自己奔来。看来,是想让武凤楼护他。武凤楼也气愤那大个子叫花子的强横,可怜弱者,等要饭的大孩子跑过去,便想一横身挡在大个子叫花子前面。

但是,武凤楼毕竟是先天无极派三位高人的传人,反应是如何迅速!猛可地一眼看出那大个子叫花衣服虽然破烂,身上虽然肮脏,但从破烂的衣领缝中,却看出很为丰润的肌肤。

他明白了,决心活捉敌人,逼问口供。随即丹田气一提,静中观变。

果然那大个子叫花子一下子冲到武凤楼身前,猛伸右手,好象是不让他护着那要饭的孩子似的,而藏在破衣袖内的尖刀已闪电般地划向了武凤楼的小腹。

武凤楼微微一笑,一招“叶底偷桃”,已反扣住那大个子叫花的手腕。

突然,一丝很难令人觉察的金刃劈风之声在身后响起。武凤楼暗气自己一时大意,看人不准,知那要饭的大孩子也是敌人同伙,自己竟然对他动了慈善之心!招架是来不及了。他右手扣紧了那大个子叫花子的脉门,左肩一引,连自己加上俘虏,一齐向左横移三尺,连脸也未转一下,右脚翻出,已把那要饭的大孩子踢出一丈多远。

这小子也真不含糊,右手一扬,手中的匕首化成一道寒光向武凤楼掷去。同时,左手一把五块飞蝗石,也呈品字形向武凤楼罩了过来。阻得武凤楼身形一滞,他已一拧身躯,钻入人群去了。

武凤楼心想,反正已活捉一个,又恐怕惊动更多的人,便也不再去追。正想手上再紧一把,叫俘虏吃些苦头,再逼问他的口供,猛可地觉得手中一颤,有点不大对劲。忙转过脸看时,那手上的俘虏已垂下了头。顺手往上一提,只见一把柳叶飞刀已从他的后心穿了进去,眼见得不能活了。

武凤楼气得踢了他一脚,拔下了那把柳叶飞刀,在死者身上擦净了血迹,藏在身上,急忙向那要饭的大孩子追去。武凤楼的一气凌波和移形换位轻功已练到八成功力,只比三师叔江剑臣差了两成,看上去半截身子好象不动,其实脚下却相当神速。他追了一程,见那要饭的大孩子正向一处修理门面的小店房钻去。

武凤楼闪电似地跟踪赶到,先扫了一眼这家小店房。从门面上看,好象是卖京广杂货的。

搭起了脚手架,架上摞满了砖、瓦、石块、铁桶之类东西,修房子的人可能歇工吃晚饭去了。

武凤楼觉得不象一座地下魔窟的样子,未加考虑,就飞身入内,去追那要饭的大孩子。

武凤楼刚刚飞身而人,突然,那搭得好好的脚手架一下子塌了下来,所有架上的东西一齐向武凤楼砸来。武凤楼应变再为神速,在毫无征兆的情形之下,暴袭而至,无论如何也闪避不及。他只好吐气开声,满身先天无极真气膨胀,直震得那些砖、瓦、石块、灰桶之类稀哩哗啦,迸飞四散,落了一地。他自己虽然没有受伤,但那一副满身泥灰碎屑的狼狈相已足使武凤楼怒火冲天了。

当武凤楼抖落满身的灰土,再想找那要饭的大孩子时,却连个影子也不见了。

武凤楼知自己身在明处,而敌人身在暗处,处境极为不妙。他开始替自己的三师叔担心了。因为七凶扬言,他们的主要对头是江剑臣和侯国英两人,而自己和李鸣只被列为必须杀掉的对象,又次了一等。

直到这时,武凤楼才真正认识到事态的严重,也佩服兄弟李鸣的先见之明。自己这趟出去,一点没替爱徒小神童曹玉铺垫,反而几乎搭上了­性­命。

当武凤楼回到老驸马府时,一问下人,才知道李鸣和曹玉都出去了。他心心中一烦,正要再追出去,不料,新任文渊阁编修学士的贾佛西,只带着一个童儿走了进来。

武凤楼非常尊敬这位饱学秀士出身的编修学士,忙叫了一声“叔父”,就要下跪见礼,被贾佛西摇手止住了。

二人分宾主落座,下人送上了茶来。

贾佛西叹了一口气说:“剑臣生不逢时,命途多乖,什么倒霉的事情都能牵连上他。如今御宝被盗,贼人寄笺留名,以反诗陷害于他,是老驸马和我一再申明,万岁才恩准剑臣戴罪找回失去的御宝。若误了周年大典,别说剑臣和我吃罪不起,就是老驸马也不能脱掉­干­系。这一次皇上真的震怒了,连最心爱的一只汉白玉笔洗也给摔了个粉碎。我真想劝剑臣一走了之。他的对头实在太大,也太厉害了。”

武凤楼默默无言地闷坐一阵子,才无限孺慕地说道:“叔父,你老不要宽我的心了。其实,我三师叔奉师祖遗命,本来在黄山隐居潜修。但家父惨遭魏忠英毒害,留下严命,要我扶信王千岁登极,才使一向清修内功不问世事的掌门师伯动了爱国爱民之心。自青阳宫卧底之时起,我三师叔就置身于风口浪尖之上,没完没了的纠缠不休。都是侄儿一人累得三叔如此。我……”说到这里,武凤楼一阵子心酸,竟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编修学士贾佛西见武凤楼如此伤感,遂转移了话题,说道:“我听老驸马千岁讲,你得了一本很为奇异的刀谱,其中有三式刀法还是秦汉时期的篆字体所写,很难辨认。让我看看好吗?”

一句话提醒了武凤楼。当初,得到了桂守时这本奇异的刀谱时,他真想马上让贾佛西指点自己,好好钻研那三式前古刀法。不料,还没有进京,就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许多怪事,这件事也就置诸脑后了。听贾佛西一问,连忙从贴身处取了出来,双手捧给了贾佛西。

贾学士接了刀谱,打开页扉,只见上面引言写道:刀之为器,虽不及被誉为百兵之祖的大枪之威猛,亦逊于轻灵诡异的三尺龙泉。但用作屠人,却应居首位。因枪虽猛而失长,剑虽灵而嫌轻。刀不仅兼有刀剑之长,又利于切、割、削、剁、挑、扎、划,诚为屠人之利器。只需一诀,快之而已……

贾佛西看到这里,暗暗点头。翻到那用小篆字体书写的三招刀法,仔细地审视良久,突然来到书案之前,取了纸张,提笔抄录了下来,交到武凤楼手中,肃然说道:“这三刀太也凶险,只可用于十恶不赦之敌,或用于自救,绝不可外传,以伤上天好生之德,累我亦造杀孽。”

武凤楼点头答应,接着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向贾佛西略说一遍。贾佛西再三安排武凤楼谨慎行事,并嘱咐让江剑臣回来之后,立即去文渊阁前去找他,然后,才带着童儿匆匆离去。

贾佛西走后,武凤楼点上灯烛,仔细观看贾佛西用柳公权体端端正正地誊写的三招刀诀。

原来这三刀,其实只是一刀分三式而已。总的名称叫血屠三式,又叫切、割、挑三斩,实在是神奇诡异。再配以先天无极派的移形换位轻功,近身搏杀,一击必中。不过这一刀三斩是随着用刀人的武功而来的,武功越高,轻功越好,杀伤力也就越厉害。倘若没有上乘的轻功,即使学会了这血屠三式,也毫无用处。

武凤楼轻功根基扎实,用刀已久,只要记住了这一刀三斩的口诀,反复演习熟练,即可得心应手了。正当武凤楼沉浸在这一刀三斩的奥妙境界之中时,缺德十八手李鸣悄悄地走了起来。

武凤楼挂念爱徒曹玉,收起了抄件,藏入怀内,先将自己的遭遇略说了一遍,忙又问李鸣情况如何。

李鸣说:“玉儿这孩子真行,装啥象啥!鬼得象我,气度又象你。我已在只有我们二人知道的秘密地点把他交给了野­鸡­溜子刘二孬。这野­鸡­溜子别看人不怎么样,可也满讲义气。他原来怕玉儿上不了台面,怕弄砸锅。被我好说歹说,才答应下来,并发誓和玉儿共存亡。”

武凤楼静静地听到这里,很担心地问道:“玉儿此去,凶险大吗?”

李鸣坐了下来,停了好半晌才说:“凭玉儿的鬼机灵,不至于出什么大的凶险。小的凶险是不会避免的。就看他的应付能力了。”

武凤楼到底还是不能放心,等李鸣回房以后,他一个人又溜了出来,不由自主地向前门外走去。按照李鸣所说的方向。找到了野­鸡­溜子刘二孬的住所。他很小心地贴了过去,见屋中尚有灯光,侧耳一听,屋内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武凤楼一长身形,扑到了门前,左脚轻轻点开了门扇,斜着身子挤了进去。然后,又关上了房门。

刚一转脸,猛然看见一具尸体躺在屋中,地上放着一件兵器,很为熟悉。再仔细盯了一眼,不禁心中一跳,由那对透风锥上想起了六怪中的杨常。刚想翻过死者,看个究竟,陡然觉得有两人已到了门外不远的地方。

武凤楼知道自己绝不能露面,急急扫了屋中一眼,发现这屋子的房梁交叉处可以暂时存身,忙一提气,飞身藏好,门已被完全推开了。

趁着微弱的灯光,只见那个假装要饭的大孩子已经改变成一个很有气派的少年,人也显得成熟了许多。跟在他身后的,竟是那个在东直门见过一面的黑瘦老者。武凤楼想不到误打误碰又见到七凶的核心人物,连忙屏住了气息,以观动静。

黑瘦老者看也不看那死在地上的杨常,却很不高兴地斥骂那少年说:“该死的东西!我们花了无穷心力,惨淡经营了这么多年,营造了三处巢|­茓­,多不容易!老爷子虽败,可掌握在我们手中的东西却非同小可。连我和你大伯都要听你大姐的,没有她的话,俺俩都不敢擅作主张。你个小畜生竟然暗自动上了脑筋,盯上了姓武的那个小子,凭你,配向他下手吗?要不是你大姐适时赶到,还不露了馅子!你又弄死了杨三怪。想放在这里引鬼上门,简直是做梦!野­鸡­溜子这老小子,早不知溜到哪里去了。过去御林军和锦衣卫的人,也不会再有人来找他。多好的一包毒粉,连一个人也没有毒死,白白浪费了,看你大姐不抽你的筋!”

武凤楼一听,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好毒辣的手段!竟然把毒粉撒在死者身上,只要死者那方的人一发现,岂有不验看的道理?那还不中毒身亡吗?这伙­阴­险到极点的歹徒,非得尽快除去不可。可被盗去的御宝又怎么找回呢?

以武凤楼现在的身分,几乎可以和天下武林之中任何一派的掌门平起平坐,甚至超过了他们!但面对这样一批隐身暗处的­阴­狠歹徒,他却真的茫然无措了。

武凤楼正自着急,又听那少年说道:“爹爹,你别老是把她尊为上神。老爷子不是毁在他­干­女儿手里吗?凭侯国英那样的人物,早晚都得被男人所迷,何况我这个专走邪道的姐姐?你老不信,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早晚也得女大外向不中留。那时,你和大伯就后悔晚了。”

那黑瘦老者,正是七凶中一向很少主见的客登峰。听了他最小也最疼爱的儿子客文遥的一番话,他一怔不语。

客文遥又说:“我知爹爹擅长使刀,所以才冒百死之险,去钩武凤楼,还不是想他那把五凤朝阳刀。”

武凤楼一怒,心想:好小子,竟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要不是怕打草惊蛇,取二人之命,还不是反手之间。想到这里,静下心来,还想再听下去,猛然一声低沉的口哨声传了过来,二人就匆忙地闭上房门走了。

对七凶的来龙去脉,武凤楼越来越感神秘了。他灵机一动,猛然想起胡眉说过,对七凶的内情只有侯国英和魏银屏知之甚详。从前,为了怕引起万岁不满,强自克制不去探望魏银屏。如今,何不去找她问问,或许能得知七凶的底细。

主意一定,遂退出野­鸡­溜子门外,重又把门关好,往青阳宫方向匆匆赶去。魏银屏那张凄婉憔悴的脸儿,吸引他加快了脚步。

到了青阳宫西边箭道,他为不让任何人发觉,施展开上乘轻功,一溜轻烟似掩了进去。

由于武凤楼多次力奏,崇祯皇帝已传旨把魏银屏从囚室中放了出来,拘禁于她自己原来居住的小楼之上。武凤楼飞驰而至的一霎之间,种种往事涌上心头,他的心碎了。

隐身在­阴­暗之处,仔细地眺望了一下小楼四周,确信附近没有监视的兵丁,双臂展翅,已飞登而上。

正当他轻蹑脚步,来到楼窗外面时,突然听得有个极为熟悉的声音,低低地和魏银屏窃窃私语。武凤楼不用细辨,已听出是师弟李鸣先他一步赶到了这里。

武凤楼进了楼内,由于魏银屏也猜到武凤楼会来找她,所以没有过多的惊异,只用两只水汪汪的秀目紧紧地盯着武凤楼,一瞬不瞬地深情地看着。

李鸣知趣而退,向魏银屏告辞说:“银屏姐组,请你把七凶的事再给我大哥说一遍,叫他心中有数。我该和野­鸡­溜子接头了。”说完,匆匆离去。

武凤楼不等李鸣走远,就长身而起,张开了双臂,等待魏银屏扑入怀内。他们已是由老母临终主婚名正言顺的夫妻,虽说未成大礼,但患难情深,也不算失仪。

可魏银屏却眼圈一红,哽咽了一声,伏在了椅背之上。

武凤楼几步抢了过去,双手托起了魏银屏瘦削的粉颈,端详了一番,凄然泪下道:“银屏,你受苦了!”

魏银屏再也忍不住了,珠泪迸流,凄楚悲凉地说道:“银屏不幸,生于­奸­逆之家,当今绝不会恕我,君请忍痛割舍吧!”

武凤楼一听银屏说出决绝的话来,以为她太不了解自己的真情,陡然肃容正­色­,收手而退,一言不发地转身欲走。

魏银屏猛然扑过,跪了下来,带着哭音说道:“君有匡扶之功,妾有杀头之罪。长此下去,必遭殃及,岂不爱之而反害之。客氏七凶,非等闲可比。客文芳之­奸­诈,较侯国英犹甚。君可叩请皇上,以守教为名,速速离京返杭,勿以贱妾为念,以保武氏香烟不断。”

武凤楼陡然转身,怒极反笑,冲口说道:“既然如此,你何不速死?以断我念。”

看了武凤楼那副愤痛欲绝的样子,魏银屏不哭了。她叹了一口气道:“君心如铁,妾罪弥大焉!不说这些了,听我把七凶和魏家的关系告诉你吧。”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携着武凤楼的手并肩坐于床上。

武凤楼紧揽魏银屏的香肩,用手摩挲着武夫人临终之前戴在魏银屏纤指上的定婚戒指,温言安慰道:“银屏,自从你我奉命定婚那天起,你就成了武家唯一的儿媳。没有你,哪里还有武氏香烟!今后,不准你再生他念。万岁不会寡恩到我武姓头上,他一来是老父的学生,二来和我又是叙盟兄弟,只要我执意到底,顶多不要封赏,咱们回江南老家种田去,你难道还指望夫荣妻贵吗?”

魏银屏见他痴得可怜,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楚和欣慰,凄然一笑,接着刚才的话头说道:“客登山两兄弟,是圣泉夫人客印月的两个嫡亲哥哥。客文芳可能是叔父未入宫前的骨血,为客氏所生。她经常去圣泉宫,一住就是十天半月。客文芳恨我叔父待女魔王侯国英独厚,让她大权总揽,出尽了风头。常为不能公开自己的身分,心怀不满。我叔父只得把青阳宫的财宝竹帛大多交由客家保管,七凶才奉命在青阳宫外另筑巢|­茓­,让客文芳富极国人,也为自己势败后留下一条退路。不料,侯国英出卖了叔父,这些东西自然落入了客家。我估摸,叔父外省心腹可能和客氏七凶已有勾结,起了死灰复燃、东山再起之望。过去,曾听人说客文芳和一皇亲国戚有染,内情不详。这些情况,我已告知了鸣弟。凤楼,你出宫去吧!请君自珍,好自为之。不管多么艰难,我等着你。此地切忌再来,以免当今生疑。记之!戒之!”说完,已站起身来,准备送别。

武凤楼陡然想起一事,急问银屏道:“过去青阳宫中,除去五毒神砂郭云璞外,还有用毒的恶人吗?”

魏银屏想了半天,才若有所悟地说:“客文芳有一师父,名叫柳万堂,听说好摆弄一些毒虫什么的,我也知道得不多。国英姐姐倒是知之甚详,可惜,她已不在人世了。”说罢,眼圈一红,竟然抽泣起来。

武凤楼知道此地不可久留,又安慰了她一番,凄然相拥,洒泪离去。

回到老驸马府,因为急于想知道小神童曹玉的消息,就一直静坐等待。直到东方现出微明,李鸣才拖着疲倦的身子走了回来。见了武凤楼就说:“我在野­鸡­溜子的秘密巢|­茓­等到天明,也不见他归来,只好自己回来了。”

武凤楼越发焦急难耐,宛如油煎火燎一般。而缺德十八手李鸣却倒头沉沉睡去了。武凤楼见自己的师弟疲倦成这个样子。也不好发作。他哪里忍耐得下去?刚想再出去一趟,忽然门上人送来一张字笺。

武凤楼从那人禀告中,断定必是野­鸡­溜子所送,连忙取开一看,上面只有四字:孩儿无恙。

看出是曹玉的笔迹,武凤楼才稍微放下了心来。等李鸣醒来时,已是中午时分。

下人刚刚送上了饭菜,江剑臣匆匆赶到了驸马府,武凤楼、李鸣欣然上前见礼。

江剑臣缓缓说道:“我已由文渊阁编修学士贾佛西奏准,叩见了皇上。万岁限期在大典前找回御宝,一切免究。可贼人又深藏不露。真真急煞人了。”

武凤楼等三师叔平静下来,才一边吃饭。一边把胡眉走后发生的一切以及派曹玉暗窥鼠洞之事说了一遍。江剑臣立时神情振奋,恨不得把这窝藏在暗处兴风作浪的硕鼠一网打尽,立毙掌下。这时,武凤楼把贾佛西手抄的那招血屠三式,一刀三斩呈给了三师叔江剑臣。

钻天鹞子江剑臣杀心正重,看了这一刀三斩,好象着了魔似的,不仅用手比划了一番,还用纸画了一把刀样。最后,站起身来,练习了几个身法。凛然吩咐李鸣道:“速到外面,照纸上这把刀的样子打造一把来,我晚上要用。”

等李鸣走后,江剑臣­干­脆把那纸刀诀带进了自己的卧室。一直到吃晚饭时,也不见出来。

定更时分,李鸣才捧着一把一尺二寸长的短刀走了回来。武凤楼接过来一看,只见这把刀的刀刃特薄,薄得象一张纸,刀背很厚,厚得有些不合比例。刀尖微挑,非常适合切、割、削、挑,是一把屠杀人的上好利刃。

江剑臣接到手里,掂了一掂,又挥动了几下,微微一皱眉说:“凑合着用吧!有机会我去一趟黄山,叫陶旺老小子照样打造一把。”说完,解下了所佩的乌龙宝剑,要李鸣代自己收藏。然后,从自己的包袱中挑了几样衣服及应用之物,就急急走出了驸马府,武、李二人也不敢多问。

钻天鹞子江剑臣找到了一个极为僻静的破庙,钻了进去。再出来时,已变成了另一个人。

但见他面­色­黧黑,一部虬髯,蓝­色­大衫,衣底藏了那把新打的短刀。他决心屠净这一伙­阴­险毒辣的歹徒,以消胸中怒气。

这时,已是二更多天,街上很少行人。他下决心搜索全城,展开身法,专挑藏污纳垢的下层地方查寻。哪知道连连去了十几处地方,也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可疑迹象。天快亮时,他只得回转了破庙。一连七天,皆是如此,他不禁有些失望了。

这一天,他查了半夜。正想回到那座破庙睡它个半夜,第二天再行搜索。不料,突然发现一条黑影越过了一道高墙,进入了一座非常豪华的府第。江剑臣心中一动,悄没声息地尾追上去。

这是一座十分巨大的府第,高墙旷院,拱脊飞檐,廊回路转,亭榭巍然。房屋格局,气派宏伟。江剑臣哪里有闲心细看,蹑着那人的身后,死盯不放。

来到一座非常­精­致的幽静跨院中,那人轻轻拍了三下手掌,一个非常娇艳的使女应声走出了上房,压低了声音埋怨道:“我的傻二爷,这是什么地方,你能随便地来吗?”

那夜行人急步贴了上去,看样子是想动手动脚。那娇艳的使女身子好象怕冷似地抖动了一下,突然抽出藏在身畔的短刀,一下子扎进了那人的前胸,娇喊一声:“有贼!”

江剑臣刚想抽身而退,后边的路已被三个锦衣大汉率领着一大批兵勇给堵住了。

江剑臣心中一震,从三个大汉的服­色­上来看,只有王室近戚的护院将勇才会有这等气派,知道自己跟错了人,已被那娇艳使女看出了隐身之所,这可是说不清、洗不净的麻烦事。由于心烦,又急于走脱,而那三个锦衣大汉又逼得很近,江剑臣无意之中用上了一刀三斩。

只见他身形一旋,游行在人丛之中,刀光连闪了三闪,已切断了三个锦衣大汉的喉管,他的身影,也在一片哄乱中一闪不见了。

这时,那妖艳使女刚想叫人把那三个锦衣大汉和夜行人的尸身拉走掩埋,那座­精­致的住房中,鬼魅似地闪出一个更为美艳的少­妇­来。

她走到三个尸体之前,俯下身去,非常仔细地察看了三个切口,脸­色­陡然一变。

挥手让人抬走了尸体,然后把那娇艳的使女叫了过来,低声吩咐道:“你亲自去办,告诉二太爷,要不惜代价,摸清此人的来路。再传我的话,立即撤离此地。别忘了收拾净东西。”说完,又幽灵似地钻进了房中。

江剑臣离开那座巨第,回到自己暂时寄身的破庙时,天­色­­阴­沉得吓人,黑云已快要压到人的头顶上来。他刚刚踏上破败倒塌了一角的正殿台阶时,正殿的门一下子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三个人来。

江剑臣的视力是何等锐利,虽在黑暗之中,因距离太近,早已看出这是二男一女。那女的正是刚才见过的娇艳使女,两个男的一个是黑瘦老者,另一个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相貌倒颇为英俊。

江剑臣一下子明白了,七凶到底露出了行藏!因为从武凤楼和李鸣的口中,已知道了近日来京城发发生的事情。猜知黑瘦老者必是客登峰无疑了。为了想多知道敌人的一些情况,他故意用激将的办法,面对三个手持兵器虎视眈眈的绿林杀星,就好象没有看见一样,径直缓缓地向大殿走去。

这就是两军相争勇者胜的道理。由于江剑臣刚才一出手,神奇地斩杀了三个锦衣将校,这一次又旁若无人似地一往直前,竟然逼得对面三个人退回了大殿。

进入大殿之后,江剑臣仍是不理三人,自顾取出蜡烛,用火种燃着,放在神台前的长桌上。然后,在一个破蒲团上打起坐来。

黑瘦老者正是客登峰。他接到娇艳使女迷儿的传话,和自己的大儿子客文逍一道,挑选八名得力助手,由迷儿充当眼线找到了破庙。如今一见江剑臣如些泰然自若,目中无人,反而不测高深起来。

客登峰示意迷儿向前问话。迷儿扭着软腰。浪声浪气地说道:“喂!大胡子,别摆谱啦!既然敢进山,就是不怕狼的。告诉我,你姓啥?从哪条道上溜来的?”

江剑臣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反而微微闭上了眼睛。

客文逍火了,低吼一声:“你倒狂起来了!看老子收拾你。”话未说完,手中的­鸡­爪抓已悄没声息地抓向了江剑臣的当顶。娇艳的迷儿急呼一声:“要活口。”

但见江剑臣座下的蒲团好象安上了滑轮,突然向后滑去了半尺。客文逍的­鸡­爪抓落空了。

由于用力过猛,收势不住,竟然象莲台拜佛似地往地上抢去。幸得他功力不弱,在身子将要沾地之际,左手猛一拄地,反弹而回,晃了几晃,才拿桩站稳。

江剑臣仍然微闭着眼睛,座下的蒲团又滑回了原地。

客文逍脸上一红,双脚一岔,气贯右臂,就要使出全力再次抓向江剑臣。迷儿却一声浪笑赞道:“好功夫!我来试试。”说完,娇躯一探,玉臂陡伸,双手五指倏然皆张,一齐向江剑臣双肩伸去。

这一次,江剑臣座下的蒲团不向后退,反而向前一滑。

迷儿这女人也真有股子浪劲,一见江剑臣不退反进,错会意为“丈夫难过美人关”,她一向以美艳迷人自负,认为江剑臣也为自己的美­色­所迷,有意和她搭线。

她杀心猛炽,格格一笑,尖叫一声:“哟!想吃姑­奶­­奶­的……”下面一个“­奶­”字还未吐出,整个身子已向江剑臣压了下去。同时,袖中的短刀已暗暗握紧,打算趁着江剑臣迷昏了头的时候,一刀扎伤,再捉活的。

她打算得不错,可惜看走了眼。就在她明明看着自己要把江剑臣压在身下的一刹那,却扑了个空,整个身躯趴向了地面。这一来,她才真正地掂量出对方的分量。

一发狠,就在身子将要接触地面的一瞬间,也是左手一按地面,身躯陡然变成了怪蟒翻身,袖中那把短刀已斜划江剑臣的前胸。那真是又快又准,迅猛异常。

江剑臣左手一探、一抓、一拉,一连串三个动作,快如闪电。那娇艳的使女迷儿已落入了他的手中。

客登峰可是个大行家,知对方的功力深不可测。他清楚地看见江剑臣只一探,就搭上了迷儿那只持刀的手腕,一抓,就夺去了迷儿手中的短刀,一拉,迷儿那迷人的娇躯已横陈在对方的脚前,竟然连动都不能动弹。

老­奸­巨滑的客登峰见对方过于厉害,隐隐有乘机撤走之心。

不料,他的大儿子客文逍早已垂涎迷儿的姿­色­,多次勾引,迷儿只是若即若离,逗得他心痒难挠。如今见她被对方一下子制服,细腰、肥臀、玉体横陈,使他于危急之中起了奋勇救美、乘机获美的念头。遂一咬牙。右手­鸡­爪一招“金豹探爪”,急抓江剑臣的面门,左手一探,想把地上的迷儿抢回。他­色­迷心窍,拼上了­性­命。

迷儿的那把短刀一落入江剑臣之手,他就觉得很为称手。紧接着,客文逍就狠扑过来。

江剑臣心想:三老子就拿你试试这口刀吧!铁腕陡翻,短刀的刀背正砸在客文逍的右手腕上,腕骨顿折。刀光一闪,江剑臣又用上了快刀三斩。这一回用的是挑字诀,从小腹一下子挑到了肋间,给客文逍来了个大开膛。

一见儿子惨死,客登峰急红了眼。他一声低沉的口哨响处,八个手持鬼头刀的壮汉神奇地冒了出来,一拥而上。

客登峰咬牙切齿地发话道:“收拾下点子,每人可以去南柜上支取五百两银子。”

八个壮汉中的一个年轻一些的汉子­淫­笑了一声说道:“并肩子们,手底下狠点,好领钱找乐子去。”

江剑臣知道眼前这一些东西,都是可杀而不可留的坏蛋。猛然记起一句古训,“杀恶人即是善念”。想到这里,钻天鹞子江剑臣持刀起立了。

就在他站起身来的一刹那,猛然从黑瘦老者的眼芒中看出了一丝凶焰。心里一动,忙着低头看了地下的俘虏一眼,也从她那惊恐绝望的眼神中,察觉出一丝悲愤的神情。江剑臣不由从地上的迷儿陡然想起了改恶向善、忠心耿耿的胡眉,他贸然做出了一个不合情理的决定:迅即把短刀交在左手,右手闪电般地解开了迷儿被点的|­茓­道。

客登峰脸­色­大变,双臂一震,两手寒芒闪出,左六右七,一十三枚黑虎钉一齐­射­向地上尚未站起的迷儿,诚心要杀之灭口。

江剑臣一笑,左手短刀连挥,一十三枚黑虎钉全部被震折回,怒矢般地向那八个拥向前来的恶汉­射­去。出其不意,八个人中竟有一半受了不同程度的杀伤。

迷儿挺身跃起,粉脸上已没有了妖艳的媚态,一变而为狠毒怨恨之­色­。江剑臣左手一顺,把短刀把递给迷儿。迷儿一脸迷茫,弄不懂江剑臣是什么用意,愕然怔住了。

就在这时,客登峰掌中的丧门剑一式“白蛇吐信”,疾点迷儿的后心。江剑臣右手一挽,把迷儿扯入怀内。左手陡翻,一阵金铁交鸣巨响,和客登峰已对了三刀两剑。

直到这时,迷儿才如梦初醒,明白自己的一条小命已被自己打算屠宰的人救了两次。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流下了正直的感恩的泪水。她激动得喊道:“大胡子,你人虽不怎么样,心眼真好。带我走吧,我伺候你一辈子。”

江剑臣哪肯理她!脸一沉,再一次把她的那把短刀递给了她。迷儿这一回敢接了。她刚刚攥住了刀把,猛地青光暴闪,四个恶鬼似的壮汉,挥舞着四把青光闪闪的鬼头刀,一齐向迷儿砍来。

江剑臣冷哼一声,把挽在手中的迷儿扯往身侧,那把新打造的短刀猛地Сhā入一片青光之中。只听惨叫之声响成一片,四条公牛似的恶汉先后摔倒在地,下腹部全被剖开。纵有神医,也难活命了。

显然,江剑臣这一回还是用的挑字诀。

迷儿喜得泪花乱滚,恨不得把头拱入江剑臣怀中。她极口称赞道:“大胡子,有了你这把硬手做靠山,我迷儿算福大命大了。”

连遭重挫,手下众人死伤殆尽,客登峰的心真凉了。

他冲着四个带伤的汉子厉吼道:“一齐攻他前后!先做了这个窝里反的浪表子。”

那四个带伤的恶汉,积威之下,焉敢不听?战战兢兢地又想围上前来。迷儿格格一笑说道:“凭你们这四块料,又都挂了花,还想立功领那五百两花红呀!别要钱不要命了。他客登峰怎么自己不拼命呀?”

生死关头,那四个汉子果然止住了脚步。

客登峰牙关猛错,双手再扬,八颗黑虎钉有六颗分别­射­入了三个恶汉的后心。只有一个被­射­得略微偏了一些,侥幸未死。

迷儿一声惊呼:“老贼要溜!”

客登峰果然一式“一鹤冲天”,已跃向大殿对面的山门。江剑臣右手一甩,手中的短刀幻化成一溜寒光,向客登峰后心窝­射­去。眼睁睁客登峰身在半空,万难逃脱一刀毙命之险,迷儿喜得刚要呼喊“大胡子”。

突然山门右侧,凌空拔起一条黑影,掌中丧门剑一截,那口短刀准头一偏,钉入了山门右边的一棵古柏上,竟然没至刀柄。足见江剑臣是诚心要客登峰的命,他这一刀贯上了先天无极真力。

迷儿惊呼一声:“大太爷来啦!”

江剑臣知道另一个使用丧门剑的就是七凶中辈分最长、岁数最大的客登山了,也就是武凤楼和李鸣二人在东直门见过一面的胖老头儿。

江剑臣赤手空拳走下了台阶。一瘦一胖两个老者两口丧门剑搭成了十字,对面而立,六目怒视,迷儿胆战心惊地紧贴在江剑臣身后,低声透露道:“这就是大、二两个老当家的。除去我那个总掌舵的大小姐以外,他二人权柄最大。大当家的是大小姐的亲爹,他始终是大小姐的前站,他一现身,大小姐不久必至。大胡子,别冒险拼命了,我可舍不得你死,快带我逃命吧!”

迷儿这一要江剑臣逃命,助长了客登山、客登峰兄弟二人的凶焰,搭成十字的两口丧门剑噌的一声,互相一震,寒芒大炽,两缕剑光宛如金蛇乱窜,撒出了一片剑幕,向站立不动的江剑臣疾驰袭来。

迷儿的技艺还测量不出江剑臣武功的深浅,她只知道两个老当家的厉害无比。

见两口丧门剑急袭而至,吓得她一声哀嚎:“叫你逃命,硬是不听!这是他们的‘鬼手十八索魂剑’。”一边嚎着,一边还想挥刀去挡。

江剑臣一皱眉头,急忙扣住她的手臂,不让她出手。迅即施展开神奇的移形换位身法,穿行在鬼手十八追魂剑的层层剑气之中。这一来,可把迷儿吓死了。她索­性­紧闭了双眼,拼着和大胡子恩人作同命鸳鸯,一任江剑臣带着她绕行。

客登山兄弟的鬼手十八索魂剑迅猛诡异,煞是厉害。除非是江剑臣,换了别人,别说还带着一个累赘,就是利利索索的一个人,也万万逃脱不了作剑下游魂。

客登山、客登峰以二敌一,还是制不住护着一个迷儿的江剑臣,总不死心,把鬼手十八索魂剑反复施展了三遍,眼看着江剑臣和迷儿明明每一招都是险到极点,差之毫发,才侥幸闪开,可任他二人把剑招使到极限,也还是伤不了江剑臣和迷儿一根汗毛。

迷儿慢慢地不害怕了,慢慢地睁大了眼睛,也慢慢地明白了大胡子恩人的武功要比自己一向认为是高深无比的两位老当家不知高上多少倍,她开心地笑了。

经过这一阵子搏斗,客登山、客登峰对江剑臣的伪装似乎有了觉察,知道自己绝非人家的对手。江剑臣也早已看出二人有了逃命的打算。他这才右手接过了迷儿手中的短刀,寻了一个破绽,左手一抖,已把迷儿送出了二人的剑阵。他一旦去了累赘,又有利刃在手,便开始了凌厉的反攻。

开始,不用刀刃,光用刀背,只两招就摧垮了二客联手的鬼手十八追魂剑阵。

接着,不让二人有一点喘息的机会,就用上了那一刀三斩的狠招。只听两声惨叫,客登山被切去了右臂左腿,而客登峰则被割断了喉管并挑断了脑后大筋。这两个凶极一时的恶棍,顿时成了一死一残。

江剑臣知七凶的主宰,是老大客登山的女儿客文芳。为了挖出她来,追回御宝,他才留下了她的老爹一条活命。至于客登峰,就不能再留情了。

江剑臣指着中钉的恶汉沉声对迷儿说道:“给那个没死的包扎一下伤口,扶到这边来。”

迷儿反对说:“这些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让他死去算了,还费那个事­干­啥?”

江剑臣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然问道:“你呢?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

江剑臣这一发威,迷儿害怕了。她顺从地给那个在客登峰手下侥幸活命的汉子包扎了伤汉子流着眼泪,挣扎着要给江剑臣跪下磕头,江剑臣摇头阻止了他。叫迷儿把死者都拖到庙后埋了。

这一次迷儿很听话,­干­得也很认真。不大一会,迷儿就­干­完了活,重新回到大殿。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满身的风­骚­劲儿好象被汗水冲走了似的,早已荡然无存了。她不敢再偎在江剑臣的身旁,也不敢再喊他大胡子,她自惭形秽了。

这时,江剑臣对她反而觉得顺眼了许多,以手拍地,示意她坐得离自己近一点,很温和地问她道:“客文芳的真正巢|­茓­在哪里?你是她的贴身使女,总不会不知道吧?”

迷儿好象在想着什么心事,听了江剑臣的问话,似乎没有听懂。江剑臣只好再说了一遍。

迷儿苦笑了一下说:“我说的话,大爷你能相信吗?”

眨眼之间八个凶汉死伤殆尽,客登峰毙命,客登山致残。迷儿不由得改口喊了大爷,她把江剑臣敬如天神了。

江剑臣一笑说道:“迷儿,我给你说老实话,一个时辰前,你的话我是不相信。现在,我相信你了。”

别看只是一句极为普通的话,可听到此时的迷儿耳中,分量就大不相同了。她猛地扑跪在江剑臣面前,抱着江剑臣的一只脚,把自己的粉颊贴了上去,垂着泪说道:“我这样的贱女人,能得到大爷这样的信任,我好高兴!好福气!只是,说句叫大爷失望的话,我连客文芳是什么模样,都没有见过。”

江剑臣一听此话,他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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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奇英技绝 腥风血雨袭古庙 神童智巧 嬉笑怒骂戏顽敌

江剑臣听罢迷儿的述说,猛地想起一件在心中埋藏了很长时间的疑问,那就是他奉掌门师兄之命去青阳宫卧底,被侯国英的巧计所算,硬叫他住在她的房中。

当时,自己吓了一跳,侯国英笑着说了一句“我去和我妹抹一块住”。以后问及此事,她总是支吾其词,也始终没有见到过她的妹妹一面,更没有听圣泉夫人说起过这事。从魏银屏告诉楼儿客文芳有可能是魏阉的骨­肉­来看,当时侯国英所说的妹妹很可能就是适巧来圣泉宫小住的客文芳了。

银屏还说,这隐秘只有侯国英能说清楚,只是她已跳崖坠海,生死难卜。就算是幸存下来,可人世茫茫,玉人何处?只怕今生今世也难得一见了。

由侯国英坠海自杀一事,引起了江剑臣对华山派的怨恨。要不是当日北上途中,在黄河古渡巧遇女屠户李文莲,哪会有这么多不幸的事情发生!如今又是一个神鬼不测的女魔头,盗宝栽赃,陷我江剑臣于万劫不复的境地。自己费心了心机,也使尽了各种手段,别说擒获正主,连她是什么模样也没有见到,甚至连她的窝巢也不知在什么地方。

看起来,有些事情光凭功力高也不见得能够办成。有了这些想法,一贯反对使用心机智巧的汉剑臣,也不由自主地动起了心眼儿。

默默沉思了好大一会,他忽然走到那个伤者的跟前,很和气地说道:“你肯为我做一件事吗?”

那伤者见江剑臣很和蔼地跟他说话,很受感动,涕泪交流地说道:“客老二杀我灭口,是太爷救下了小人,我愿意尽力报答你老人家。不知你老叫我­干­什么?”

江剑臣走过去,捡起了客登山和其弟客登峰二人的两口丧门剑,又拣出了一张百两的银票,一齐交给那伤者说:“你去把这两口剑交给客家的人,不管是谁,告诉他这庙里发生的一切,一定说真话,不要有一点假话。你能做到吗?办完后,拿着这一百两银票快回家去,不要再做坏事了。”

那伤者因为不懂江剑臣的深意,双手乱摆说:“小人再不好,也懂得知恩报德。我哪能那样去给他们家通风报信?就让他们逼问我,拼着一死,我也绝不会说出一句真实的话来。”

江剑臣知他误解了,又温和地说道:“我就是想要他们家的人知道我杀了他手下这么多人,也残伤了客文芳的父亲客登山,杀死了她的叔父客登锋,要她来赎回她父亲的一条老命。过了今晚,我就杀了他。”

那伤者好象还怕江剑臣一人势单,刚一犹豫,江剑臣已连连催着他赶快去办,越快越好。

等那伤者走后,迷儿忙向江剑臣说道:“客文芳心狠意毒,无一不超过女魔王侯国英。只是她隐身在暗|­茓­里,没有人知道罢了。我和她的替身也只能接受她的指派,根本见不到她本人。”

江剑臣问迷儿道:“难道她的父、叔、兄、弟,都不能够直接见到她,都要从她那个替身的口中接受她的传话吗?还有,她的替身是谁的门下?叫什么名字?”

迷儿迟疑了一下,才下决心说:“我反正已背叛了他们,横竖是个拼字,大不了一死了结,都告诉你吧。客文芳的替身,是她的师妹柳莺儿,外号人称普渡慈航,极为­淫­浪,是她师父穿肠秀士柳万堂的独生女儿。爷儿俩都是以毒害人的杀星恶魔。”

江剑臣忽然想起了一件极为关心的事,忙问道:“你可曾知道,有一个十四五岁的俊美少年……不过,身材却已经长成了大入,武功也很了得的青年人吗?”

迷儿听了江剑臣的问话,不仅没有回答,反而凝神向江剑臣注意观察起来。看得江剑臣心中烦躁,顿时露出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来。

迷儿对江剑臣脸上充满了的不耐烦,好象毫不理会,突然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来路?我怕是出了魔窟,又坠入鬼|­茓­了吧?”

凭迷儿这几句话,江剑臣迅即悟出小神童曹玉那恶鬼谷少谷主的身分,一点也没有被人识破和怀疑。他心中有了底儿,便不再追究了。

江剑臣不问,迷儿却不放过了。她还是刚才那句话,问江剑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来路。快说呀!”她简直象审问犯人似地追问起来。

江剑臣怕她误会太深,又见她真正背叛了七凶,遂默运神功,倾听附近确实不会有人,用手一拂,摘下了那部伪装的虬髯,正­色­告诉了她自己真实的来历。迷儿吓得几乎蹦了起来,被江剑臣一把扯住,他又重新装好了大胡子。

迷儿堆金山,倒玉柱,正儿八经地又给江剑臣见了礼,垂泪说道:“我是一个无父天母的弃婴,被柳家收养。跟穿肠秀士长大。一身功夫,也是他父女所教。无名无姓,主人都叫我迷儿。”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因为她多年侍奉柳莺儿,无形中受了熏染,风­骚­狐媚,轻薄成­性­。但虽然如此,直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失身。这种情况,也只有迷儿自己明白。

因为她的主子穿肠秀士柳万堂早已向她暗示,等到柳莺儿一嫁出去,就收她为填房。穿肠秀士年过半百,已丧偶多年。她虽不愿,又怎敢明确表示?所以她表面上更为风­骚­放浪,想令柳万堂嫌弃她,改变初衷。

自从柳莺儿作为客文芳的替身嫁给武清侯刘国瑞以后,为了摆脱柳万堂,她撺掇柳莺儿强要父亲柳万堂答应她带着自己陪嫁侯府,每日里周旋于­淫­蜂浪蝶之中,虽自恃一身武功犹保童贞,可暗地里却是惶惶不可终日,只恐终究难逃厄运。

如今,一听说跟前的大胡子就是传说中的五岳三鸟之一钻天鹞子江剑臣,她早就听说了江剑臣收胡眉为奴的美谈,有此良机,岂肯放过?重新拜见之后,再也不肯起来,提出了委身为奴的请求。

在她,还恐怕江剑臣不肯。不料,江剑臣竟然一口答应下来,比收胡眉时爽快得多了。激动得迷儿又拜了几拜。可她哪里知道,她之所以受到江剑臣的殊遇,完全是为了她也是一个人间弃婴,和江剑臣有着同样的遭遇呢!

主仆身分已定,迷儿恳切地对江剑臣说道:“主人,我认为那伤者虽有感恩之心,准能把剑和口信送到客家,只怕引不来客文芳。因为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准备救走魏忠贤的一切事务上。可能魏忠贤才是她的生身父亲。哪里会为了客登山这一条残废老命挺而走险呢!”

刚说到这里,猛见江剑臣打了一个手势,向她示意有人来了。她抬头一看,只见两个三十岁左右相貌酷似的两个矮胖汉子,满脸悲愤痛切的神情,伴随一个面貌瘦削、脸­色­­阴­沉、年约半百的儒士打扮的人向大殿走来。

这一次,因为知道了江剑臣的真实身分,迷儿不象上次见了客登山兄弟那样害怕了。只悄声告诉了江剑臣那年纪半百的的儒生就是穿肠秀士柳万堂,另外两人是客登山的两个孪生儿子客文通和客文达,并掏出两粒丸药叫江剑臣吞下一丸,自己也吃了一丸。

江剑臣知道丸药肯定是能避柳万堂毒物的解药,马上依言服下了。

穿肠秀士柳万堂脸­色­­阴­沉得可怕,冲着迷儿­阴­笑道:“别人正为你担心,谁知你却攀上了高枝。”说完,扫了昏迷不醒的客登山一眼。

迷儿到底是在他多年积威之下长大的,听他一说,浑身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

客文通、客文达已抽出了丧门剑,一步一步地向江剑臣逼去。他们俩要报杀叔之恨、残父之仇了。不想,却被柳万堂沉声喝住。

江剑臣知迷儿还是胆怯,有心给她壮胆,一伸手,把迷儿那把短刀又交还了她,然后用手把她扯得离自己近些。因为迷儿自从得知大胡子就是当代武林第一奇才江剑臣之后,再也不敢象刚才那样靠近他了。

江剑臣在三个虎视眈眈的江湖人物面前,轻松自如,毫不戒备地附在迷儿耳边,把曾传过李鸣的那二招同归于尽的打法教给了迷儿,为了令她速成,又不厌其烦地解说了两遍,仿佛跟前没人似的。

直至觉得迷儿已经领悟,江剑臣才冷冷地对柳万堂道:“穿肠二字虽毒,但秀士一词却佳。如能放下屠刀,或许可免杀身之惨。柳先生相信否?”

穿肠秀士柳万堂­阴­沉沉的脸上抽搐了一下,­阴­声阳气地答道:“听下人报道,阁下身手不凡。看阁下相貌,又没有惊人之异。既知穿肠秀士之名,阁下真的认为能活着逃脱柳某之手吗?”

江剑臣冷冷一笑说:“多谢你曾给了这位姑娘几粒解毒药丸,我也间接得了好处。所以才决心不放手对付你。这里没有你的事,你走吧。以后哪里遇上哪里算,怎样?”

穿肠秀士柳万堂早已看见迷儿给江剑臣服下了药物,心中虽然恨得要死,但表面上还是丝毫没有显露出来。他再一次­阴­森森地说道:“你认为除去用毒,我就不能留下阁下了?”

江剑臣目前急于寻找客文芳,追回御宝,又恐怕她真的救走了魏忠贤,因此对柳万堂这种二等角­色­没工夫周旋。遂哈哈一笑说:“穿肠秀士,别说你不堪在下一击,就是你一手教出来的迷儿,只消我教她一招,你十招之内若能伤了她,我都认栽。你不是我要追杀的人,还是走吧。”

江剑臣从迷儿口中获知了客文芳神秘诡诈之后,深怕她携带御宝远走边荒。再想捕获,就难于登天了。为了防止吓走客文芳,他决心不把她手下的爪牙宰净。不然,早已用上了血屠三斩。

穿肠秀士柳万堂老谋深算,对江剑臣的狂态,不以为忤,一味­阴­森森地冷笑,虚与周旋。哪知他恨迷儿入骨,早已蓄足了势子,一弹即出,右手“金豹探爪”,左手“暗渡陈仓”,活象一只饿狼,扑向了迷儿。

常言道,鸟随彩凤声自清。迷儿明知旧主穿肠秀士厉害,但她为了不让江剑臣轻视自己,虽然胆怯,还是一咬牙,按江剑臣的教诲,摔掉了一般武林人物七成护身三成攻敌的陈规,一点也不顾忌自己的生死,集聚了十二成功力,迎向了敌人,而且是攻其致命的一点!刀光霍霍,疾如闪电般向柳万堂的心窝戳去。

柳万堂做梦也想不到,世界上竟有一点也不顾自己的安危,用亡命的打法专要别人­性­命的人。他恨得牙根发痒,但又不得不改进为退,慌忙收回双手,暴退三尺。

迷儿笑了!因为她可以不怕柳万堂了。

由于迷儿的嫣然一笑,百媚横生,老­色­鬼柳万堂勃然暴怒,醋­性­大发,脚尖猛点,陡地又飞身扑上,双手的每一中指也都套上了一支­精­光闪闪、异常锋利的二寸指刀,分别扎向迷儿高耸略颤的双|­乳­,居心险恶,手法下流。

江剑臣对迷儿确有偏爱,怜她也是人间弃婴,决心要让她改邪为正,走上正道,哪里容得穿肠秀士如此欺她?一声冷哼,人已斜着切了上去。

迷儿正自又羞又恨,不料右边香肩已被江剑臣抓住,只觉得自己身不由已地被江剑臣一扯、一旋、一推,她不光已从奇险之中被江剑臣提了过来,还被他一旋一推,送到了穿肠秀士柳万堂的身后。

迷儿到底是在魔窟中长大的人,心肠不软,右手短刀狠劲一送,已扎中了柳万堂的后心。她再一提脚,踢得柳万堂滚向了一边,咬牙骂道:“柳万堂老匹夫,你想不到能死在姑­奶­­奶­的刀下吧!”说着,赶上前去,卸下了柳万堂套在中指上妁两把指刀。接着,又是一脚,这一次,把柳万堂足足踢出两丈多远,才解了恨。

也不知迷儿忽然想了个什么主意,急急呼道:“主人,快宰那两个畜生。我求求你啦!”喊完,身子不停地冲到昏迷不醒的客登山身前,短刀一颤,刺进了客登山的心窝。

江剑臣见迷儿杀了穿肠秀士之后,又去杀客登山。他一来怕客文通、客文达救父情切,伤害了迷儿,二来他已动了真正的肝火,身形一旋,已一掌印上了客文通的后心。吓得客文达两膝一软,也被迷儿以手中的短刀从身侧穿进了软肋。

江剑臣见迷儿象疯了一样的杀人,好象早已洞悉了她的用心,等迷儿擦去了头上的汗珠,才冷静地对她说道:“你好象要重入魔窟,舍身引蛇是不?这太危险了。”

迷儿垂泪说道:“主人不嫌邪恶,开恩收我为奴。多次救了我的­性­命,又替我除去了­精­神上的枷锁,使我饮复了人的初­性­。我实在无法报答。主人眼下受陷蒙冤,身负钦案,牵连上了盗御宝的弥天大罪,就是皇上不立即加罪,主人也没有出头之日。迷儿为了主人,愿冒百死去找柳莺儿,以报其父柳万堂死讯为名,又有了这两把指刀为证,不伯柳莺儿不信。她会立即报给客文芳。这条毒蛇就不能再呆在洞中了。”

江剑臣还在犹豫,迷儿猛地掏出短刀来,以江剑臣不及阻止的速度,在自己右腮上划了一刀,伤口长约四寸,鲜血直冒。余势不尽,短刀又划伤了她的左肩头,顿时也沁出了鲜血。疼得她浑身一颤,几欲跌倒。

江剑臣心神大震,连忙给她点了止血|­茓­道,就想为她包扎一下伤口。迷儿见主人这么一脸惶急地关心自己,报恩之猜,更加沸腾,颤呼了一声“主人保重”,竟然带着血淋淋的伤口,飞奔而去。

江剑臣由于关心则乱,没来及巡视一下刚刚搏斗过的现场,就向大殿外走去。在山门旁那棵古柏树上刚起下了自己那把短刀,就后悔方才因为深信迷儿不会走眼,没有查看穿肠秀士柳万堂的尸体到底断了气没有。因为象穿肠秀士这种­阴­险毒辣的角­色­,是什么鬼神都能装出来的。

想到这里,心中一凉,一个倒纵,又退回了大殿。只扫了一眼,顿使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浑身冒起了寒意。果真那条毒虫柳万堂只是诈死,乘自己去取刀的机会,暗自潜逃了。

对庙中的其他尸体,他真的不能一一顾及了。一式“火花­射­旗门”,已经暴闪而起,接着,右肩一引,脚尖已点上了大殿西侧的飞檐。极尽目力,放眼四望,哪里还有穿肠秀士柳万堂的影子!江剑臣不禁呆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窈窕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大殿另一头的飞檐上,寒声斥道:“凭五岳三鸟的身分,竟然还装神弄鬼,不怕砸了招牌吗?”

江剑臣是失先无极派中修为最高的一人,耳目极佳,声音人耳,不光觉得口气不太陌生,就连那窈窕的身影似乎也很眼熟。

他强忍怒火,原处不动,藏刀衣底,双手一合,朗声答道:“五岳三鸟,乃大海一滴,一向不曾炫耀武林。姑娘何人?请明言赐教?”

那个窈窕身影的人听了江剑臣这几句软中带刺的话,一声狂笑道:“江三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对一个暗中打击过的对手,竟然忘了个­干­­干­净净。”

江剑臣再一端详,猛然认出了这个满腔气愤、口出不逊的女人原来是青城山百兽岩青城三豹唯一的掌殊、玉面无盐东方碧莲。

江剑臣这才恍然记起,当日在袁家堡东方一家三代硬逼武凤楼答应东方绮珠的婚事而遭到拒绝,东方碧莲杀心大起,要以催魂掌向自己的徒侄猛下杀手时,为了援救武凤楼曾对这个俏丽绝代的美­妇­推了一掌。可那是为了救人,不得不尔,何况自己并未施出全力,顾全了她的颜面。

如今见她旧话重提,只得按先师无极龙和对方长辈三豹的故交称呼道:“东方姐姐,那日之事,错在小弟,请姐姐宽恕!”嘴里说着,已除去了脸上的易容之物,回复了本貌。

玉面无盐也是头一次见江剑臣的真正面貌,要不是趁江幼臣关心迷儿,疏于防范,露出了身分,就连东方碧莲这样的武林名家也不会贴得这么近而不被发觉。

现在,她一看清了江剑臣那美如冠玉的丰姿,不禁也为之一叹。心想:怪不得他师父无极龙当日曾有遗言,不准他以真实面目行道江湖。也怪不得女魔王和女屠户拼死苦恋相追。就连我东方碧莲之一颗枯死的心也不禁弹动了一下,大有“恨不相逢未嫁时”之感。

江剑臣见玉面无盐对自己默然不语,知道她嫁夫一年,即遭丧偶,几十年的寡居致使她­性­情偏激到了极点,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女煞星。自己横祸在身,不敢再树强敌,只得强自赔着笑脸,又叫了一声“东方姐姐。”

玉面无盐东方碧莲这才回过神来,俏脸含煞地说:“你不要和我套交情。我们东方家族也攀不上你这位武林称最的人物!明话明说,我是来请你跟我走一趟的。去是不去?你亮个底吧!”

江剑臣心下纳闷:东方碧莲叫自己随她去哪里?不料,就在他沉思一怔的当儿,东方碧莲玉腕一抖,一挂极细的铁链已闪电般向江剑臣脖子上套来。

江剑臣知她不可理喻,正想躲开,猛听大殿台阶之上有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喝道:“老三,不得无礼。”一言入耳,竟是掌门师兄萧剑秋的严厉口吻,他惊然了!

铁链子哗啦一声,锁在了江剑臣的脖顶之上。玉面无盐倒很大方,只把江剑臣锁拿了,但她却放开了铁链的另一头,任链子挂在江剑臣的胸前。

江剑臣飘身而下,正想趋前拜见大师兄,可一眼看出大师兄不光和自己一样,颈间也挂了一副铁链,而且身后一字并排站着三个威猛高大的古稀老者,正是赫赫有名的青城山金、银、铁三豹。

金豹东方木肃然说道:“老夫兄弟三人,一向极为尊重令师,往来不薄,只是愚兄弟已应当今圣上之诏,忝为御前侍卫领班,职责所在,不容徇倩。对御宝被盗一案,理应追缉。万岁皇恩浩荡,对先天无极派不忍拘捕问罪,我们可不敢轻纵大有嫌疑之人。就算剑臣不是盗宝真犯,可对笺贴上贯顶的四字总该有个交代。对不起,请随愚兄弟去一趟大内吧!”

江剑臣知道迷儿为自己去魔窟舍身引蛇,穿肠秀士诈死逃脱。稍一迟误,迷儿必遭惨杀。他刚想说明自己已蒙老驸马奏准万岁缉贼赎罪,掌门师兄沉下脸来,默默地举步前行了。江剑臣虽然五内如焚,但他怎么敢再行违拗?只得随后跟去。

幸好刚刚押到午门外金水桥畔,江剑臣结拜盟兄贾佛西已手­棒­圣旨宣读道:“朕准文渊阁编修学士贾佛西之奏,将与偷盗御宝有嫌之人,由其具结审问监管。钦此!”

江剑臣对于盟兄贾佛西挺身而出,感激涕零。东方家爷儿四人把萧剑秋和江剑臣移交给贾佛西后,接了圣旨,复命而去。

贾学士带着萧剑秋、江剑臣二人来到文渊阁,武凤楼、李鸣早已迎上来叩见。

贾佛西没等众人落座,先把手伸向萧剑秋说:“请萧大哥把接到的传柬,取出来让大家看看。”

江剑臣一怔,心想:大师兄接到了谁的传柬?就见萧剑秋取出了一封柬贴。贾佛西看了一遍,又从自己的案头取过了另一封柬贴,一并拿在手中,递给了李鸣。不料,李鸣却一摆手说:“伯父收起来吧,我不用看就可猜出两封柬贴都是客文芳费时费力,替我发的,留着它也许有用。”

贾佛西一笑收起。看样子,他和李鸣的看法是相同了。萧剑秋也默默点头,江剑臣是当局者迷,说了一声!“鸣儿能否吃准?这可是天大的­干­系。”

缺德十八手李鸣站起身来,先朝贾佛西望了一眼,取得他的同意,才正­色­向大家说道:“对客文芳的­阴­险狡诈,我虽然重视,但还是重视得不足。直到现在,我才真正知道她手段的厉害,也才揣摸透了她的真正用心。”

李鸣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不接着原话说下去,却转向贾佛西向道,“伯父奏请皇上,追回御宝的限期,到底赏限多久?”

贾佛西眉头一皱,默默地伸出了一个食指。武凤楼为人忠厚,不谙权术,高兴地说道:“这种无头大案,犹如大海捞针,万岁给限百日,也算体念下情了。”

贾佛西苦笑了一下,默默地摇了摇头。

江剑臣心中一急,冲口说道:“大哥,莫非圣上只给限一月?”

没等贾佛西说话,缺德十八手李鸣已抢先说道:“师父,够咱爷们忙活的了,大概是给限十天。”

就在大家听了李鸣的话,愕然一怔之际,贾佛西已取出一张崇祯皇帝的御笔手谕,肃然念道:“怜卿以身家­性­命为之作保,朕给限十日,绝不再展。”

缺德十八手李鸣顿足一叹,向贾佛西说道:“伯父上了小皇帝的当了!说实话,他确实知道御宝不是我师父盗的。就是没有老驸马千岁和伯父你们二人求情,万岁也不会真的把我师盆拘捕下监。因为这批宝物关系重大,事关他登基周年大典。把我师父收监,谁去给他追回宝物?谁又有本领能为他除去心腹隐患?就让了能调集千军万马,要想铲除七凶这样的江湖恶魔,也绝难办到。”

不等他再说下去,江剑臣突然拦住李鸣说道:“鸣儿,废话别说了!把揣摩透的事情说个明白,我们就不会再走弯路了。”

李鸣不假思索地说道:“开始,我错误地认为客文芳一定是和外省外地的魏阉附逆相勾结,想救出魏忠贤,和新君顽抗到底。现在从各种迹象来看,我的判断全错了。再者,我估计魏阉掌管内宫权柄长达三朝,偷盗御库的巨额财宝必然不会运出北京九城。现在证明,我的这一判断也全然不对。”

众人听得都是一震。又听李鸣接着说道:“乍一看,客文芳象是一个深藏地下的幽灵。其实,她现在是作潜逃以前的准备了。在潜逃之前,她想利用我们的手屠净她昔日的爪牙,甚至她的父、叔、兄、弟等人,以达到她减少目标,只身潜逃的­阴­险毒谋。”

贾佛西是个极富韬略的人,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也为了让大家彻底明白,他故意向李鸣说道:“照你这么一说,客文芳这个野心极大,穷凶极恶的女人,落到如此下场,与死又有何异?”众人一听,也觉得极为有理,一齐把眼光投向了李鸣。

李鸣的神情更为严肃了。他说:“大凡世人,都逃不脱酒、­色­、财、气这四大关。客文芳不是圣女,对这四关,岂能看破,她策划盗御宝,就是要直接害死我师父,再间接逼死她的同母姐姐侯国英,替魏阉申报刻骨之仇。侯国英一死,就没有谁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出她来了。”

武凤楼刚想说:“还有一个知情人圣泉夫人客印月呢?”,李鸣好象猜透了武凤楼想要说的话,接着说道:“据老驸马千岁昨天透给我的消息说,圣泉夫人已在软禁她的圣泉宫服毒自尽了。”

沉默了半晌的展翅金雕萧剑秋说话了:“假设客文芳­阴­谋得逞。害死了你师父,逼死了侯国英,气字有了,独吞了魏阉的全部财产。财字也有了,至于酒字,应和财字相连,自然也有了。那么,­色­字呢?越是野心蓬勃的女人,越需要­色­字来填补她那空虚的心灵。”

李鸣诡谲地一笑。

武凤楼豁然明白了!他惊得冷汗淋漓,朝指李鸣怒斥道:“该死的匹夫,为了解决这个­色­字,你故意把我徒弟曹玉送上她的门去!”

所有在座的人,都一下子惊呆了,也一下子明白了。李鸣不是主宰万物的万能之神,也不是未卜先知的诸葛孔明,他所以能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原来是通过北京城的地老鼠野­鸡­溜子从小神童曹玉那里,秘密获得到真实可靠的消息。

面对武凤楼的暴怒,李鸣歉然一笑说:“大哥,不能怪你生气。我早就和玉儿接上线了,但一直不敢告诉你。因为,多一个人知道,玉儿就多一分杀身的危险。这孩子也真行,办得比我要求他的还出­色­。现在大哥要是见到了他,恐怕都不敢相信他就是我们先天无极派第四代的传宗弟子了。”

武凤楼默然了。

贾佛西说:“鸣儿,你今儿把所有的牌都摊开了。这件震撼朝廷的大案,十天之内,能一举办成吗?”

李鸣看了一眼师父说:“只要我师娘能死而复生,十天之内,一定可以办到。没有我师娘,这件事就不好说了。”

李鸣一句话,把先天无极派老少群侠抖落在一片浓雾愁城之中。

晚上,江剑臣正在运功静坐,武凤楼、李鸣偷偷地走了进来,由武凤楼在江剑臣静坐的地方换下了他。接着,李鸣又熄了灯烛。江剑臣双目注视窗上,果然不大一会大师兄的身影在窗外停了一忽儿,又缓缓地走开了。

李鸣低低地说了一声:“快走!”

就在师徒二人从文渊阁后东侧的朝房出来,刚刚转过殿角,正想外出时,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已阻住了去路。李鸣一顿脚道:“东方姑姑,我已多次向三位爷爷说明,你们这样做,正中了客文芳的毒计。青城、无极两派之间,岂能内讧?请姑姑闪开,我们有要事急需出去,迟则不及。”

玉面无盐俏丽的脸庞好象罩上了一层寒霜,语冷如冰地说道:“我家蒙皇上恩宠,绮珠已贵为公主。就是我东方碧莲,也作了宫内外巡查。江剑臣嫌疑最大,事情尚末弄清,圣上只恩准他在文渊阁受审监管,岂能让他擅自外出。”

江剑臣还在犹豫,李鸣已装作斜身夺路,意欲凋虎离山。东方碧莲可不上这坏小子的当,只守在江剑臣面前,寸步不离。

江剑臣从李鸣焦急的眼神中,已猜知事情的分量。他一狠心,身形宛如飘风,向玉面无盐东方碧莲急袭过去。

玉面无盐早已蓄足了功力,双臂一抬,两只玉掌已透出紫­色­,分明用上了青城绝技催魂掌力。但她的对方太厉害了,就见江剑臣左臂一晃,已用大袖抖出一股子劲风,吸引了玉面无盐双掌交Сhā递出。她打算前掌破招,后掌伤人。

不料,江剑臣一个“倒拧萝卜”,快如飘风,已反扑到她的右肩之后。她心头一凛,一招“翻身亮掌”,只递出三分之一,肋下一麻,好象被指尖一划,人已软瘫在地上。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扮鬼脸说:“姑姑为圣上劳累了半宿,你老也真该歇一会了。”说罢,轻吐了一声“走”,师徒二人已闪出了十丈开外,疾如飞矢地穿出了紫禁城。

二人行至一条小巷里,找到了地老鼠野­鸡­溜子。刘二孬大礼参拜了江剑臣,喊了一声“三爷”,说道:“为你老卖命,刘二绝不含糊。只求你老传我一手能救命的绝招,省得被人收拾掉了,不能再为你老跑腿。”

钻天鹞子江剑臣够多聪明,早知这是坏小子李鸣的指点。但刘二孬也真为先天无极派出了大力,得罪了一些人物。他毫不迟疑地向李鸣说道:“有空把那招‘同归于尽’传给他。”

刘二孬一听“同归于尽”,吓得浑身一哆嗦。李鸣赶忙接上去说:“师父,‘同归于尽’那招不好,刘二这小子没种。赏他那招‘万战不败’吧。”

刘二孬一听“万战不败”,忙跪下给江剑臣磕头。江剑臣暗自好笑,同一招数,只是换了个名罢了。知李鸣是有意激发刘二孬的斗志,也不说破,点头答应。李鸣和刘二孬咕哝了一阵子,便告辞回去,野­鸡­溜子刘二孬带领江剑臣来到一处小房子里,好象是他自己的秘密住处,点上了蜡烛,在床头上取出一套衣服,给江剑臣换了,又叫江剑臣变换了一下面貌,还塞给他一个大纸包。然后,才带领江剑臣悄梢地从小房子里溜了出来,尽抄小巷向南走去。

来到东城一家字号叫高升的客栈里,一头向里院扎去。奇怪得很,竟然连一个阻拦的人也没有。一连过了两进院子,又向东边一个月亮门跨去。

江剑臣跟着野­鸡­溜子刚刚走到正房门前,那一溜五间大瓦房中象开了锅似的鼎沸着。江剑臣一怔,这不是赌场吗?心里想着,人已随着刘二孬迈进了门槛。

只见十几张桌子一溜摆开,灯烛明亮,每张桌子周围都围着一群人吆五喝六地正在狂赌。忽然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响至身后:“刘二孬,带哪路财神来的?也不给姑­奶­­奶­引见一下,我也没有彩头可赚。往后,馋死你,也别想再喝我的私房酒。”

江剑臣冷眼一扫,见这女人年纪只有二十一二岁,好美的一张漫长脸儿。那张脸虽然好看,却罩上了一层焦黄和浮肿,一副过惯了夜生活的样子。细细的腰肢,透着一股子风­骚­。—身艳红浓绿,俗气得叫人不敢睁眼。这时,刘二孬已掏出一块五钱重的银子塞到她的手里,声音放低了几度,唤着她的名字说道:“剩茶汤,童老太爷在哪里?他老家来人了,带了不少天下第二姓来。你给带去见见?”

江剑臣知道刘二孬口中所说的童老太爷,就是小神童曹玉化名的童晓。心想,这孩子竟充起太爷来了。至于那句“带了不少天下第二姓来”,知道那是说自己带来了不少钱财。

就在那酸溜溜的女人慢慢偎向江剑臣时,刘二孬伸出手去,想摸摸她的粉腮。看着明明能够摸得到,不知怎么就是摸不到她的腮边。

江剑臣心中一沉,不由得对这个毫不起眼的女人多看了两眼。恰巧那女人也在偷看江剑臣。二人的眼光一碰,顷时激起了一丝火花。江剑臣的心又是一沉。

那酸女人趁着和江剑臣对了一下目光,一歪身形,软塌塌地靠上了江剑臣的肩头,低声浪笑道:“看你年纪不大,脸黑心不黑,怪会吊膀子哩!”嘴里说着,葱管似的手指已搭上了江剑臣的脉门。

江剑臣艺高人胆大,一点也不戒备地伸出手去,好象想搂她。但那只手刚一碰到她的柔腰,就象僵住了似的。同时,身躯也好似隐隐地战栗了一下。

酸女人笑了,佯装轻掠鬓发,收回了放在江剑臣脉门上的右手,眼光里又显露出贪婪的光芒,悄声说道:“你给太爷带多少钱来?他可是正需要呀。给我看看好吗?”

江剑臣心里没底,只好掏出那个纸包。一打开,看到那叠得整整齐齐地一叠银票,他自己也怔住了。因为银票的票面大得吓人,每张五千两,这一叠不下一百张,那还不是五十万两银子呀!

酸女人噫了一声,贴在江剑臣身上的身躯磨蹭了几下,又抛给他一个媚眼,倏然伸出手去想揭起一张来。江剑臣是何等身手?刷的一下子又把那叠银票藏回怀内。看样子,是不忍让酸女人难堪,顺手从怀里取出一块五两的锭子,放到那女人的手中。

酸女人溜了他一眼说:“怪不得敢让你带这么一大包巨款,敢情你很有两下子呢!走,我带你见童老太爷去。”

酸女人在前,江剑臣在后,从屋后的小门出去,又过了一进院子。江剑臣默默记下了,这已经是第五进院子了。这哪里象是客栈呀!

一进了这片院子,耳目为之一新。但见花木掩映,亭台有致,金池鱼跃,假山鸟鸣。酸女人引他到一个很­精­致的三间小厅门口,身躯一侧,看样子是让他掀帘入内。江剑臣心下暗笑,坦然不疑地神手去掀门帘。

就在这时,猛然一根柔指点上了他的腰眼。江剑臣早有防范,肌­肉­突然内陷。那酸女人不测深浅,正自悔失策。江剑臣已回头一笑,一式“黄泉鬼影”,欺身到酸女人的右侧,五指一拢,故意抓向她的|­乳­泉|­茓­。

那酸女人放心了。左边莲足挑起,把江剑臣踢入帘内。没等江剑臣挺身站起,一口利剑已指向他的眉心。江剑臣故作失声地喊了一声“少谷主!”

这时,那个用剑指着江剑臣眉心的女子哼了一声,说道:“这里没有什么少谷主。”

江剑臣一激灵,连忙改口道:“少谷主就是那位你们称之为童老太爷的假小老头。”他虽然急于挖出敌人的底牌,捕获盗去御宝的真凶正犯,但为了不降低自己的身分,所以才把自己的徒孙曹玉说成了“你们称之为童老太爷的假小老头。”

那个女人收回宝剑,让江剑臣站起身来,说了声“跟我来”,就放心地卷起东墙壁上的一幅巨大山水画,用手一捺,墙上顿时现出了一个小门。那女人回头一笑,就率先走进,江剑臣毫不迟疑地也跟着走了进去。

进了小门,下面是一个暗通道,大约有两丈左右的光景,又升上了地面。原来是一座很大的花园里面的假山。出了假山,就是一座水上亭阁,由九曲桥上蜿蜒地走了过去。刚到亭阁门前,那个女人就让江剑臣自己进去了。

江剑臣知道,亭阁内就是那神秘不测的女人客文芳的住处了。他轻轻地走了进去,竟然没有人阻拦。原来,阁的正中摆放一张很大很豪华的案子,四周乱糟糟地围满了人。从衣着上看,不光有王孙公子,豪门大族,竟然还杂有一些现任的王公大臣。再从花园的园林之胜、亭阁的建筑­精­美、府第的宏伟庞大这一切情况来看,这地方就太不一般了。

猛然一眼看见那张大案子后面坐的就是他的宝贝徒孙小神童曹玉,不管什么人,只要看一眼他那身穿着打扮,都会捧腹弯腰,忍俊不禁地笑出眼泪来。只见他头戴一顶员外巾,上绣寿字,身穿一件开襟员外氅,梅开五福,镶金嵌玉。隔着案子,看不清脚上穿的什么靴子。这时,他那张稚­嫩­俊美的脸上充满着老气横秋的神­色­,正全神贯注地推着牌九。身侧,站着一个妖艳的女人给他捶背。

江剑臣悄悄地贴近了案边。只见小神童曹玉喘了一口粗气,烦躁地推开了那个给他捶背的艳丽女人,恨恨地说道:“都是你这臭女人不好,给我的牌运带来晦气,害得太爷输得一塌糊涂。”

嘴里骂着,右手拇指一顶,八张骨牌滑了出来,并且神奇地分到了四首,都是两张紧靠在一起。他搓了一下骰子,还哈上了一口长气。猛喝了一声:“下注!”接着,把两颗骰子抛了出去。

江剑臣虽然没有赌博过,但对赌牌九这种玩意儿。还是略知一二的。只见上、下、天门三方,注都下得很大,合在一起不少于十七八万两银子,说明赌博者很豪富大方。这是一群挥金如土的王孙巨富。

小神童的骰子掷出的是个五点,他低念一声:“五自首,天门跟三手。上、下两家抓牌。”他一面念着,一面右手已把第一副牌抓到了手内。就在他缩回手来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已和天门的牌换了一张。手法之巧妙,动作之迅速,除非江剑臣这种目力极佳的人,是绝不会发现的。

江剑臣正自暗笑,场上已见了输赢,小神童曹玉面前,叠起了小山一样的一堆银票,而那些赌博的豪客却个个汗出如浆,脸­色­煞白。大概是输光了ρi股,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走了。

小神童曹玉一眼看见江剑臣,就想过来招呼。带江剑臣进来的那个女人已凑上前来,一面叫捶背的女子清点银票,一面很有节奏地拍打小神童的周身关节,谄笑着说道:“老太爷真行,这一票又赢了不下五十万。大概再有三天,就差不多凑够整数了吧!你老累环了。”

小神童曹玉呸了一声,唾了那女子一脸,顿着脚骂道:“你们光知道钱,钱,钱!老夫的腰都快累弯了。再不上真菜,光拿这些剩莱汤敷衍我,老夫不­干­了!”

那女子脾气也真柔,象哄小孩似地说道:“老太爷别乱嚷嚷,这里可是有尺寸的地方呀!”

一句话惹恼了小神童,啪的扇了她一个耳光。大声怒骂道:“什么龟孙有尺寸的地方!想吓唬太爷是不?太爷偏偏就是不吃这样菜。大不了是个武清侯爵位,这还不是靠着姑妈刘太后的老面子给糊弄来的。想压我逢人大三辈的童老太爷吗?”

钻天鹞子江剑臣心里明白,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怪不得这里如此气派森严,富丽豪华,原来是武清侯刘国端的府第。难怪自己费尽心力,踏遍全城,也查不出一丝线索,这条根扎得太深了!亏了李鸣的这一着棋,把个捣蛋鬼曹玉塞了进来。不然的话,就让你把北京九城掀它个底朝天,也不会找出底细来。[手 机 电 子 书 w w w . 5 1 7 z . c o m]

书中暗表,这个豪华巨第的主人,果然就是当今圣上崇祯皇帝的表兄,姓刘名叫刘国瑞,官封武清候之爵,是刘太后唯一的娘家侄儿。崇祯的生母太昌皇后早亡,由东宫刘妃抚养他长大成|人。后来天启皇帝不喜欢这个聪慧的幼弟,­奸­阄魏忠贤又多方陷害,幸亏刘娘娘以太妃之尊加以保护。所以,这刘妃和崇帧比亲生呣子还要亲密三分。崇祯登极后,把刘娘娘封为皇太后,每日必去问安,很尽孝道。

姑妈贵为皇太后,刘国瑞的势炎几欲熏天。崇祯也很偏宠这位表兄,请想谁敢来触他的霉头。狡猾的客文芳,就是借这棵大树来遮风挡雨,怎不叫江剑臣大吃一惊。

正在江剑臣惊异不止的当儿,猛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埋怨道:“好好的又发脾气,我总不能一天到晚陪着你呀!”

话一落音,一阵香风外面而来,一个美得叫人心跳,媚得让人魂飞的二十岁左右的绝美少­妇­已悄俏地贴到了小神童已长成大人般的怀前。

曹玉也早已象馋极了的猫儿一样,扭股糖似的缠住了那个绝美少­妇­。

那少­妇­也美目流盼地盯注着小神童俊美的面颊。互相偎依了起来。

二人温存了好一阵子,曹玉还是恋恋不舍。那少­妇­却慢慢地推开他,一眼看见了江剑臣,一怔说道:“你是什么人?”

江剑臣昂首望向天花板,好象对他们那过分的亲热劫儿看不惯似的,默不作答。

小神童曹玉却说:“这是我的三叔爷。”

江剑臣心中一震,暗怨曹玉这娃儿毛­嫩­,怎么喊出这么个明显的称呼来。

果然那美­妇­惊异地重复了一遍说:“你的三叔爷?”

曹玉一脸正经地说:“我义父的本家族叔!排行数三,不叫三叔爷叫什么?我再是童老太爷,也不能不要尊长。”

江剑臣这才恍然大悟,暗自称赞这小鬼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办法妙绝。因为有些事情,看起来象要暴露,反而更不会引起人们的疑心。正想着,又听曹玉说道:“恶鬼谷的人虽然都擅长截肠催魂掌法,但只有我这位三叔爷最得其中三味。送上门来的那个叛徒,让我三叔爷伺候,我看准能撬开她的嘴巴。”

江剑臣闻听,知道曹玉所说的那个叛徒就是自己最为关心,最为同情的可怜迷儿。心想,这小子有意叫我救她,莫非一切就绪,今晚就能动手?不然,玉儿绝不会把我给推了出去。

不料,那美貌少­妇­对此竟然没有什么反应。

小神童曹玉是缺德十八手李鸣­精­心调教出来的小缺德,鬼心眼有多机灵,故意把小嘴一噘,负气地说:“怪我不自量力,我都不一定让人家真正信任,何况我的三叔爷!”说到这里,话锋陡转,向江剑臣一伸手说,“三叔爷,我娘给我带多少钱来?”

江剑臣知道小神童说的娘,是指君山恶鬼谷鬼母­阴­寒月说的,有意帮衬说:“你小子算吃谁了你娘的脾气。为了这笔钱,她和你爹几乎闹翻了天!你娘要你马上回去。”嘴里说着,右手已掏出野­鸡­溜子塞给他的那包银票,递了过去。

曹玉接过纸包,看也不看,随手抛给了那个少­妇­,一把抓住江剑臣的手,说了声“走,我请三爷到外面吃花酒去。”说罢,拉着江剑臣向阁外走去。

刚走到亭阁门里,江剑臣一眼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刚转过亭阁的左侧,那背影很象刘二孬所呼叫的剩菜汤,他的心不由得猛然弹跳了一下。

这时,身后突然伸过来两只柔细的纤手,把爷儿俩同时拉住了。

三人坐回到原处,那少­妇­一招手,进来一个独目老者,身材瘦长,相貌凶恶,一袭黑衫,形如鬼魅。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黑衣大汉,肋下夹着一个半死的少女。那黑衣大汉把肋下的少女抛在了地上,就垂手退了出去。

江剑臣从美貌少­妇­对独眼老者态度极恭,小神童神­色­一凛这一微妙的变化,看出这独目老者绝非善与之辈,也猜出那抛在地上的少女必是迷儿无疑。

他正在紧张地考虑对策,那独目老者突然疾驰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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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斡旋魔窟 狐借侯势织迷雾 阻截銮驾 妖假皇威布疑云

独目老者人极诡秘,本已引起江剑臣的极大警觉,正考虑对策。不料那独目老者先是朝江剑臣注目盯视,眼中好象凶芒一闪,跟着人也宛如一只怒鹰,猛然扑来。

江剑臣乍见独目老者的诡异身法,心头也不免一震,有心施展移行换位神功进行闪避,猛然忆起这是在武清侯府内,也是在秘密魔窟之中,一旦暴露出真实身分,凭自己的修为,带走一个曹玉还是绰绰有余。但李鸣­精­心策划的一切,野­鸡­溜子的拼命相助,找回御宝的良机,岂不化为泡影。再者说,可怜的人间弃婴迷儿的­性­命,也要随之消亡。

他急剧的思考着,蓦地一个甘冒生命危险去挽回危机的大胆决定,铁定了下来。

眼看怪影临身,江剑臣一个“黄泉鬼影”险险地闪开。但那独目老者的黑瘦怪爪,几乎撕裂了江剑臣的上身衣衫。

近在咫尺,暴起疾抓,被对方一闪躲开,那独目老者老脸一红,好象很为意外。不过,他也仅仅只是觉得意外而已。他一贯眼高于顶,自负异常,对一个来自君山恶鬼谷的二流人物,怎能放在眼底?

他­阴­森森地一笑,吸了一口长气,瘦长的身影又弹地而起,爪风嘶嘶,再一次向江剑臣抓去。这第二抓,他认为手到擒来,已用上了七成功力。

小神童曹玉人虽年幼,但跟着铁笛仙曹鹏历经过不少恶战,又身受五岳三鸟,武凤楼以及诸多高人的言传身教,见识更高出很多,见状不由得大惊,就想点醒三师祖注意。江剑臣还是傲然不惧,一俟独目老者真力发出,实招近身,又用了一招恶鬼谷的“地狱游魂”。看来凶险已极,实则又安全地躲开。

这么一来,不仅独目老者瘦长的身躯一抖,独目暴张,喷­射­出一般穷凶极恶的怒芒,就连那美艳少­妇­也惊奇地噫了一声。

独目老者不敢轻视了,一只凶狠的独眼几乎扫遍了江剑臣的浑身上下,薄如刀刃的嘴­唇­张了几张。终于用­干­哑的嗓音逼问道:“你是谁?”

江剑臣也猛可地想起了这独目老者的出身来历。他昂首挺胸、卓立当场,冷冷地答道:“君山恶鬼谷一个不入流的跑腿人。”

独目老者摇了一下头说:“尊驾太也自谦!凭司谷寒老儿,会有你这样的手下?你到底是谁?”

江剑臣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谁,在下已经奉告。从尊驾这两抓上,我却知道了你就是塞外黑风峡的一抓惊心、二抓残身、三抓追魂的邵一目。一代巨凶,屈作人仆,大概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独目老者虽然疑心江剑臣不是君山恶鬼谷妁人,但却没有瞧出对方的底细。自己的出身来历,反而让江剑臣一语道破,气得他脸­色­铁青,破罐子破摔地说道:“是又怎样?”

这个独目黑瘦老者,果然就是塞外黑风峡的三抓追魂邵一目。他二十年前凶名昭著,但却颇为清高自负。如今突然现身在武清侯府,作了客文芳的保镖,不能不让江剑臣触目惊心了。

正在这时,一种铁器击地之声传自阁后,接着,一个少了一条左脚的残废人,拄着一根­精­光霍霍的钢拐,从屏风后面转了过来。

他比独目老者年纪略小,大约有四旬上下。头发蓬松,浓眉环眼,高鼻阔口,满嘴虬髯,身材魁伟,声威慑人。他停身在独目老者的身侧,爽朗一笑说:“大哥,你走眼了。这位朋友比恶鬼谷谷主夫妻,不知要高出多少倍。你是有名的三抓追魂,两抓不得,不得再抓了。让我试试!”

江剑臣一见这个少了一只左脚的人出场,就为他威武凛然而心神一震。又听他把三抓追魂两抓不得不得再抓的秘密朗声说出,足见其胸无城府,爽直真诚,就更加发生好感。为了表示对他的友好,含笑说道:“邵大当家的手下留情,不令在下难堪,才使我侥幸不伤。你刚才没有在场目睹,其实也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少了一只脚的人神情一正说:“正因为两次都只差了那么一点点,才说明尊驾的技艺惊人。请亮兵刃,容在下一试。”

从他的话中,不光看出他为人光明磊落,而且武功一定也比独目老者要高出一筹。

江剑臣自从结识了六阳毒煞战天雷以后,认为那些虽然凶名昭昭而不知真底的人,并非全是恶人。一见这个少了一只左脚的人言谈做事磊落大度,便也有三分敬意。他知道,不取出兵刃,光凭赤手空拳,那等于硬逼对方一个少脚的人也放下钢拐。当下,毫不迟疑地取出了短刀。

少脚人一见江剑臣拔出刀来,很为赞赏地说道:“一言拔刀,足见尊驾的为人胸襟。光凭这一点,就值得我吴觉仁一会。尊驾注意,我要出招了!”

原来那个少了一只左脚的人,名字也起得很妙,叫做吴觉仁。他一声“我要出招了”出口之后,才缓缓地举平了钢拐。难得的是一只右脚竟象钉在地上一样,稳如山岳。

江剑臣­精­神一震。他见吴觉仁右手端拐,目She­精­芒,身子纹丝不动,光两只眼睛不住地搜索着自己的全身上下,简直要透视对方的肺腑一般。虽然不动,状极慑人。江剑臣的好胜之心,油然兴起。他知道,吴觉仁的眼神扫到哪里,就等于他的钢拐点到了哪里。因为吴觉仁已练到意与神合,身拐合一的高超境界。

江剑臣的短刀刀尖指点,脚也分成八字,架式松松垮垮,完全是一副毫无戒备的样子。

所有在场之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原来被抛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迷儿,也挣扎着坐了起来,一瞬不瞬地盯视着江剑臣。她已从说话的声音里,听出是自己的主人来到了这座秘密魔窟。

两厢里一紧一松、互相对视着,足有一盏热茶的工夫。江剑臣还是老样子,一点也不见紧张。可作为主攻者的另一方。吴觉仁的头上却冒出了热气。

正在这时,阁子外消悄地形如鬼魅似地贴近了一个人影。在星月淡辉中,分明是那个被野­鸡­溜子唤作剩菜汤的酸女人。她的两只原来极为­淫­媚的眼神,突然充盈着两道冷森森的寒芒,死死地盯在了江剑臣的变成微黑的脸上,好象在寻找着什么特征似的。

吴觉仁平端的钢拐下垂了,一点一点的下垂了。他头上的热气已结成汗珠,顺着鬓边流了下来。

江剑臣还是老样子,纹丝不动,大有泰山崩于前面神­色­不变的气概。

吴觉仁开始烦躁了。这不光表现在他的汗珠滚滚流淌,喘气粗重,而且两只大环眼猛然睁大,原来下垂的沉重钢拐,突然向上猛力一抬,并且在一招之下,钢拐的首端也见到了颤动。

在场的人都知道,吴觉仁要出手搏击了。

小神童曹玉好象有了一种预感,预感到吴觉仁绝不是三师祖的对手。但三师祖要想不用本门无极神功,是万万做不到的。

从吴觉仁钢拐颤动的动力来看,平常人千斤尚不能压秤梢,何况又短又粗的钢拐,吴觉仁功力的­精­纯,可想而知。只可惜自己装神弄鬼,好不容易靠着野­鸡­溜子Сhā入了敌人的心脏,凭着一手假赌的技巧,骗得了客文芳的信任,倘若一下子露了馅,岂不是功亏一策!

他不由自主地移了移自己一对判官双笔的位置,挪到了一拔即出的地方,他小子也准备最后拼搏了。

不料,就在这时,奇迹出现了!江剑臣原来握得很紧的刀把,突然松开了。那把短刀当的一声,掉落在地上。而且声音很大,象午夜荒山,敲响了寺钟似的。同时,江剑臣人也不动声­色­地盘坐在地上。

在遍布杀机的亭阁内,在敌人虎视眈眈的环视下,他不仅放弃了武器,放松了戒备,还授人以隙地坐了下来。直吓得迷儿又昏倒地上,小神童瞢玉也不由得身子一抖。

哪料那个正要择隙而噬的吴觉仁,却突然一下了象泄完气的皮球,高大的身躯一阵子摇晃,几欲跌倒,不得不用手中的钢拐支撑住地雨,调正了身躯。

江剑臣缺目一张,一笑赞道:“吴当家的,你好厉害的煞气!”

吴觉仁神情一松,正­色­答道:“是尊驾指明我放下了屠刀。谢谢你了!”

刹那之间,剑拔弩张的敌对双方,竟然相互真诚地赞佩起来。就在这时,恶魔三抓追魂邵一目认为有隙可乘,鬼魅般地身形一闪,暴弹而出,爪影一张,已临近江剑臣的当顶。

吴觉仁一声怒吼:“老大卑鄙!”

江剑臣的身下象装有弹簧似的,还是一招恶鬼谷的身法“饿鬼争食”,不光一弹而起,两只手掌一合,正好把三抓迫魂邵一目的那只毒爪夹在了掌内。同时,吴觉仁的那根钢拐也压上了自己老大的右肩头上。

邵一目不得不低头认栽了。

就在这时,阁外突然有一女人的声音娇声喊道:“侯爷到。”

江剑臣、吴觉仁和邵一目刷的一声,刚一分开,阁门内,那个叫剩菜汤的酸女人躬身引着一个王候打扮的青年候爷,带着两个小厮,高视阔步地走了进来。

从服饰上一望而知,他就是贵为侯爵又荣为当今万岁表兄的皇亲国戚刘国瑞了。

只见他一张被酒­色­掏空了的焦黄的脸膛上,双目微陷,两颊瘦削,萎靡不振,少气无力地走进了亭阁。那美艳少­妇­好象和那个酸女人对了一下目光,忙着迎上前去,揽着刘国瑞的瘦削肩头,殷勤地关心道:“侯爷刚伤了风,服下了药,又被太后传进宫去。你怎么自己来了?有事唤我过去就是了。”

那武清侯刘国瑞好象爱极了这个美艳少­妇­,伸出­干­瘦的大手,抚摸着她那又滑又腻,苹果似的粉腮,讨好地说道:“我有好消息给你说,快跟我回房。你光想弄钱,连我都不屑一问了。”说到这里,用手一指眼前的众人说,“你雇了这么多的人,全是白吃饭的。都给我赶走!”

众人纷纷走出亭阁。小神童曹玉也掺杂在众人之中,向外走去。却被武清侯刘国瑞一眼看见,他急忙喊道:“童员外,你是我的朋友,我可离不开你,快跟我一起回去。”说着,上前一步,拉住小神童一只手腕,一起从来处走了出去。

美艳少­妇­回头笑着叫道:“剩菜汤,你伺候几位一会儿,特别伺候好恶鬼谷的这位三爷,我去去就来。”

剩菜汤很象受宠若惊,又象似自惭形秽,重新请众人坐了下来。有了美­妇­人一句话,没人再对江剑臣有什么猜疑。吴觉仁对江剑臣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二人互让着在东边窗户下坐了下来。

因为离其他人较远,江剑臣低声问道:“我们少谷主是贪玩好­色­,才赖在此处不走。尊驾为了什么也屈身在此?能蒙见告吗?”问完,向吴觉仁投去了一瞥极为关切友好的目光。

吴觉仁叹了一口气,说道:“邵一目是我父亲的门下,我们师兄弟四人还有一个小妹妹。艺成后,在江湖上同出同入,他又长我十岁,是我的大师哥,一切事自然他说了算。

今年春天,他做主受了此地侯爷礼聘,我们师兄弟四人一同来到此间,才知道是为了赌场压阵。我本不愿­干­,可大哥贪恋金钱,硬不愿走。鉴于兄弟情谊,我只得留了下来。有我在这里看着,大师哥他们还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直到一个月前,我发现大哥经常夜出不归,象有什么事情背着我,但又没有实据。前天晚上,又弄了这个女的,逼审什么。不管我怎么劝说,他就是不听。我还发现他常有女人伴宿。被我严词逼问,今天我才在他口中知道……”吴觉仁刚说到这里,那美艳少­妇­又独自回来,只好住口不说了。

美艳少­妇­扫了一跟江剑臣说:“童少谷主已在侯爷面前证实了你的身分,大家也亲眼目睹了你恶鬼谷的嫡派武功。”说到这里,一指剩菜汤吩咐道:“你带他先去认认住处,再回来吃饭。别动臭脑筋,再要犯贱不改,我撕碎了你!”

那剩菜汤吓得面­色­一变,接着又娇声说道:“二夫人的话!咋说咋有理。谁敢犯贱呀!我听着就是了。”

她头一个张口喊了一声“二夫人”,江剑臣心中一震,知道这妖艳美­妇­就是迷儿说的容文芳的替身柳莺儿,但不知真正的客文芳藏身何处?她如何指使这个替身?御宝到底藏在何人之手?狡猾的客文芳有了刘国瑞这座靠山,偌大的武清候府威了迷雾重重的魔窟,这一团无头无绪的乱麻到底如何去理?

由于心下沉思,脚下走得就慢了下来。

突然,从亭阁中隐约传来二夫人清脆的说话声:“侯爷已传话下来,皇太后明天去泰山降香,传旨叫我夫妻二人伴随。侯爷钧谕。烦请二位充任护卫随行。”很显然,这是对邵一目、吴觉仁二人说的。

江剑臣心中又是一动。心想:凭客文芳的狡诈,这等事必有用心。是不是想把我们这一方的注意力引入岔道呢?还是真的想乘机携宝远遁?正在想着,人已随着剩菜汤来到一处很豪华的住室前面。

江剑臣从一见到这个酸女人以来,老是感到她很神秘。但不管从什么角度观察,也老是吃不透她。

从她的衣着来看,那一身俗得要命的大红大绿,稍微有些身分的女人也不肯那样打扮,从她脸上那浮肿而透着焦黄浓妆艳抹的颜­色­看,她对­淫­欲是放纵过量的,从对待野­鸡­溜子和抢自己的银票来看,她是贪婪而爱财的,从对待武清侯刘国琦和二夫人的态度来看,她是卑微下贱,唯命是从的。就连偷袭自己时的身手,也只能配个三、四等的角­色­。尽管这些自己都看得清清楚楚,但不知为什么,自己老是对她存有戒心。

江剑臣往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一落座,那酸女人闪电般偷偷地瞟了他全身上下一眼,眼光里闪现了一种奇异的光芒。

江剑臣感到了一阵子恶心。因为他从酸女人那偷偷一瞟中,分明看出她是在垂涎自己。那种贪婪的爱慕,使江剑臣难以忍受,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时,酸女人正往江剑罩身边缓缓靠近,还用一种粘糊糊的嗓音说道:“三爷,要我伺候吗?”

江剑臣到底被她搅翻了胃口,他气得一拍桌子,怒声斥道:“快滚!滚得远远的!”

那酸女人还是不知趣地靠来。江剑臣素来不喜女­色­,凭天姿国­色­的一代女魔侯国英和娇艳如花的女屠户李文莲,他尚且未曾动心,又何况这个俗得要命,人皆可夫的下贱女人!他冷不防出手一抓,抓住了剩菜汤一只臂膀,一收一抖,竟然把她抛出了房外。

不料,在这一收一抖之际,好象有一股淡雅的幽香、芬芳宜人的气味进入了江剑臣的鼻端。江剑臣不由得一怔。再看那酸女人的颜­色­时,也好象有一丝委屈的幽怨。这两种情形出现在她的身上,是那么不协调,那么格格不入,甚至于有点儿滑稽可笑。

酸女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剑臣陷入了沉思。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费力地思索着。谁是客文芳?二夫人真是客文芳的替身吗?明日一早,皇太后突然出宫降香,而且又是先去山东泰山,这岂是偶然?是客文芳察觉到危机已近,借太后之权势,乘机携宝逃脱吧?

正想着,小神童曹玉突然闪了进来。

江剑臣刚想埋怨他不该这般大意,却猛然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也悄然立在房屋的侧门之外。近日来,江剑臣对客文芳这条毒蛇已深有戒心,身在魔窟,哪敢有丝毫大意?低喝一声:“你是什么人?”声到人到,猛然向侧门扑去。

忽听侧门外那人说道:“一个放下屠刀的人。”

江剑臣知道是吴觉仁到了。他对这个新近结识的人很为信任,一收势,让吴觉仁进了房内。

吴觉仁很动感情地说道:“尊驾走后,我才突然明白过来,你就是五岳三鸟中的江三侠。觉仁失敬了!”

江剑臣从吴觉仁那充满感猜的语气中,和一脸虔诚的神­色­上,看出了友好和敬慕,毫不隐瞒地点了一下头,算是默认了。

吴觉仁一见江剑臣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分,单足一点,连同沉重的钢拐,轻如飞絮扑了过来,和江剑臣的手互相紧紧地握在一起。

吴觉仁悄声说道:“江三侠,觉仁刚才的话欺骗了你。真实情况是我大师哥邵一目一贯贪财好­色­,被穿肠秀士柳万堂下饵勾引,接受了七凶之首客文芳的重金礼聘。大师哥邵一目又用一副龙凤玉璧、八匹玉马,说动了家父,两厢议定,为客文芳效力三年。我们师兄弟四人,算正式奉我父亲之命来此的。

除我心有疑虑之外,我大师兄和富哙、强残两个师弟都已死心塌地地投靠了七凶。塞外黑风峡与中原各门派,一向既无争议,也无来往。我父亲因有残疾,也一向闭门授徒,向不参与武林纠纷。这一次受珍宝诱惑,趟上了这个浑水。我原认为谈好三年,过期分手,也不愿多向父亲争执。

哪知,魏忠贤一倒,我们都成了附逆帮凶,就骑虎难下了。大内御宝是我大师哥亲手所盗,并亲自交给了客文芳。”

江剑臣听到这里,焉能不信。同时,也从小神童曹玉的眼神中得到证实,他更深信不疑了。突然注目直问吴觉仁道:“到底谁是客文芳?”

吴觉仁先是一怔,好象对江剑臣这句问话很感意外,毫无迟疑地答道:“直到现在,江三侠还不知谁是客文芳吗?就是刘侯爷最为得宠的二夫人呀。”

江剑臣对手一拱,谢道:“多谢吴兄高义,使我获得了可靠的消息,剑臣必有重报。只是想拜托吴兄对七凶门中的叛逆属下迷儿给以援手,最好能暗暗纵之逃脱,更感厚谊。不知可否?”

吴觉仁一口答应,倏然离去。

江剑臣再次催问曹玉说:“你已和他们厮混了这么多天,客文芳确实是刘国瑞的二夫人吗?”

小神童曹玉犹豫了一下说:“就是因为还没有最后肯定,所以才没有叫刘二孬告知家里,三叔已不止一次催我,可事关重大,我不敢轻率。”

江剑臣的心跳动了一下,说道:“玉儿,你能肯定你没被客文芳怀疑吗?”

曹玉肯定地点了一下头说:“没有。我有三大护身符:

一,有君山恶鬼谷的身分令符和我义爷义母当年行道绿林的信物,二,有野­鸡­溜子给我铺平的道路,和大量和假银票作障眼法,三,刘二孬传我一手赌假博的绝活。是穿肠秀士柳万堂发现了我,软硬兼施,把我半绑架来的。你老亲眼看见的,二夫人对我私情很浓。直到现在,我还觉察不出他们对我有任何怀疑的迹象。”

江剑臣放心了,催促曹玉快走,以免露馅。安排他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要表现出是他们的人。只要一天不擒获客文芳,找回御宝,他的假身分就得坚持下去。

曹玉领命而去。

江剑臣上了床,刚想闭目养神,那酸女人剩菜汤又悄悄地走了进来。一见江剑臣又想发火,她小声地说道:“请你相信我,我不是一个生成的下贱胚子。但在这样的地方,我不这样行吗?我看出你是个好人,我也绝不是一个又脏又臭的女人,只要你肯收留我,叫我做妻做妾当佣人,我都愿­干­。只求你叫童老爷子对二夫人关照一声就行了。我存好多好多钱,绝对不能累赘你。请你做做好事吧!”

江剑臣有心一试她的深浅,故意斥道:“一个臭得不能再臭的酸女人,想要三老爷我娶你,也不太难。你到底有多少油,得淌出一些给三太爷看看。”

酸女人苦笑了,她嘟嚷着说:“白给你一个俏女人,还得赔上一份贴己,也只有我这个冤大头才愿­干­。外边天漆黑,怪吓人的。你下床穿上鞋,陪我去一趟好吗?”

酸女人真的要他陪着去看钱吗?江剑臣还不至于这样天真。但他还是下了床,登上了靴子,跟她走了出来。

天,真的黑如锅底。也不知是天冷,还是真的有些害怕,酸女人的温软娇躯试探着向他靠了过来。江剑臣心想,对这种下贱女人还有什么礼教可言,既然对她不放心,­干­脆乘机验看一下。这样想着,那只有力的左臂也慢慢地环住了她的细腰。刚想再进一步行动时,酸女人突然挣脱了他的揽抱,牵住了江剑臣的手腕,藏进通往内宅的过道­阴­影里。

江剑臣正不知她是何用意,只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缓缓传来。酸女人和江剑臣的身子靠得紧紧的,江剑臣的左手也几乎抵住了酸女人的后心要|­茓­,以防不测。

来人临近身侧时,江剑臣从隐蔽的暗影中默运目力,早已辨出是三抓追魂邵一目和那个妖艳的二夫人。此时,二人几乎贴在了一起,互相揽抱着,状极亲密。

就听二夫人以低得不能再低,浪得不能再浪的声调埋怨道:“你这个老东西,五十岁的人了,比青年人还馋。给你个好脸,就不是你了。看天都什么时候了,误了上路,可不是玩儿的。快松开我!”

三抓追魂­淫­荡地笑道:“我的小宝贝,你不说自己的胃口大,反来怪我?我的两个师弟已在卢沟桥下等侯,怕他们能咬了我的鸟去。”

二夫人嗔道:“又吹大牛了!一个恶鬼谷的人你都吃不下,还敢冒大气。倒是你的两个师弟来得真及时。是你传递的消息吗?”

三抓追魂好象一怔,又好似讨好地说:“为了你,我能不多­操­点心吗!只求你这位南海观世音常布施一些雨露给我,我会拼死护卫你的。”

由于二人难舍难分,走得很慢,说的话还能隐约听见。又听二夫人叹了一口气道:“过了明天,我就不是侯门二夫人了。你还喊个什么劲!别忘了把所有的东西都带上。”

二人渐走渐远,底下的话说些什么,就听不清楚了。江剑臣这才感觉到和自己的身子贴在一起的酸女人,竟然抖得象筛糠一样,脸上也渗出了冷汗。江剑臣好不奇怪,他们二人的所作所为,与酸女人有何关系?

正自不解,忽听酸女人带着颤音说道:“坏了!二夫人可能已派人去找我了。你先回房吧,我瞅空了再去找你。你放心吧,我的钱不少,只怕你一辈子也花不了呢。记住,千万别一个人乱转悠,碰上人可不得了。”说完,抓住江剑臣的手,又紧握了一下,才象不得已似的慢慢放开,朗然向内宅走去。

江剑臣如入五里雾中了!酸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存的什么心?她为什么把他拉来这里?是想让自己听到二夫人和邵一目的这番对话?他百思而不得一解。想了一想,决定还是先回到自己的临时住处。

他轻轻推开了自己所住的房门,反手掩上,燃亮了烛火。猛然一眼瞧见迷儿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地躺在了自己的床上。枕边留着一个字条,上写:

我被迫保候爷上路。所嘱之事,无法善后。从大师兄口中侦知,有你宿仇三人已为这里收买,代价甚昂,请留神一二。茫茫江湖,盼能再会。

下边草写了一个觉字。字写得不好,也很潦草,想见写时的匆忙。正想叠好收起,以作友情留念,忽又发现边下还有一行小字,象是后添上去的,字迹更为潦草,几乎认不出来。仔细辨认,才看出是:

令徒孙无忧,可能除你灭口。速携迷儿出西南,我相机和尊驾同走。

江剑臣看罢字条,不禁为难起来。从吴觉仁留际中的“被迫保侯爷上路”这句话,他警觉到和他作对的美人蛇要离|­茓­逃窜了。自己一人,功力再高,也会顾此失彼。最好是马上回去,招集人手,布防堵截,防止客文芳携宝远隐,再觅更难。同时,还能乘机救活迷儿的一条­性­命。只是,自己要甩手一走,能不带累玉儿遭险?他举棋难定了。

猛听远处­鸡­啼,拂晓已经不远。他猛然下定了决心,先带迷儿回转驸马府。曹玉随他们远去卢沟桥以北,即使事泄也不会立遭凶险。同时,还有吴觉仁可以援护。主意一定,他把迷儿挟入肋下,从后窗跳出,一跃登高,早听出侯府正厅已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他不敢迟疑了。

江剑臣来到驸马府,先唤起了武凤楼,叫他一个人先奔卢沟桥附近监视。再找到孪鸣,让他安排好迷儿,再请掌门师伯随后接应。一切停当,他自己按吴觉仁的留字,从西南方向出城而去。

到了城外,选了一处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停足暂候,决定一刻钟内不见吴觉仁,就赶奔卢沟桥去,以自己的脚力,一定能拦在武清侯的车马之前。

哪知就在他略为一停的一刹那,迷蒙的夜幕下,有四人分为三处悄悄地向他合围过来。江剑臣猛然悟出事情有鬼,再想脱身,已经来不及了。

大敌当前,江剑臣冷静了下来。他从几个人的身法上,已确知正面逼近的人是被自己刚刚挫败不久的三抓追魂邵一目,他是决心报复来了。

只见他双手各执一柄尺半来长的恶鬼爪,纯钢打造,分量不轻。右侧袭来的是两个打扮相同、长相一样的瘦长老者,出奇的是每人都少了一只左手。二人一个手持三尺八寸长的青钢剑,一个手持三尺六寸长的大铁笔。说是大铁笔,一点不假,只比长剑短了两寸,­精­钢铸造,通体墨黑。四只艰中闪­射­出仇恨的凶焰,恨不得一口吞下江剑臣的整个身子。

江剑臣心中一凛,认出这两个人原来就是当初被自己用胡眉的短刀,一举切去他们二人每人一只左腕的边天福、边天寿兄弟。他们两个所以和江剑臣势不两立,就是因为江剑臣一刀就削去了他们兄弟二人一剑残身、一笔勾魂这两个吓死人的绰号。机会一到,他们岂能不拼着老命以图报复。

特别是左侧鬼魅似的偷偷地掩上来的那人,就是穷凶极恶、心黑手狠、杀人不眨眼的嗜血怪物追魂剑沙万里。他和二边同时被江剑臣在前胸划开了一刀,几乎见了五殿阎君。他也被邵一目派人邀来,结伙复仇来了。

看了三路强敌。江剑臣的心急剧地跳动起来。别看对方四人都是绝顶拔尖的高手,但要是单打独斗,不管哪个都不是江剑臣的十合之将。如若用上一刀三斩,杀之不算太难。只是,这四人好象吃准了他似的,距离拉得很大,使他的一刀斩用不上去。而且是三方遥阻,并不急于下手,必然是受了有心人的指点。

情况明摆着,不管江剑臣抽刀奔向哪一方,那人必然暴退,两侧的人肯定下死命偷偷袭击,防不胜防。如若老是这般凛然相对,正中了幕后人的诡计,客文芳就夹杂在刘国瑞一行中安全地逃之夭夭了。

江剑臣缓缓抽刀在手,刚想不顾一切地冲杀,猛然从三抓追魂邵一目亲自出现上,悟出了客文芳必然已金蝉脱壳,不在其间了。这一手太绝了!就让我江剑臣肋生双翅,也无法追捕这个狡猾的女人归案,御宝也必将永沉海底了。

在江剑臣默默沉思的时候,三抓追魂邵一目­阴­险地笑了。他一脸狞笑地说道:“姓江的,你真是个出­色­的武林全才!装得可真象。直到最后的一刹间,我们首脑才测出了一些痕迹,你到底还是上钩了!”

他见江剑臣脸­色­一沉,又接着说道,“你怀疑为什么没暗下杀手,宰了你吗?那是我俩首脑的高明之处。杀了你,岂不等于敞开了一切?还有那个小鬼头,首脑为什么不下令杀他?第一,他可以为我们用赌假博的手段,赢不少钱,第二,还可以用他逼迫恶鬼谷的人屈服。至于那只野­鸡­却让他偷偷溜了,不过,他绝逃不出咱们首脑的高明策略之下。”

江剑臣勃然暴怒了。

三抓追魂看了江剑臣一眼说:“江三侠沉不住气啦,是不?我们四个人对你只形成三方包围,就是不想和你决绝到极点,就是想叫你退到你该退回的地方去。说真的,我们四人别看在江湖中都算有不小的威名,但真要和你江三侠拼起来,死伤的一方还一定是我们。

不过,你要想轻轻松松地放倒我们,却也不那么容易。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不管你攻向哪方,你在对面都找不到攻击点,白白浪费你的力气不说,还必会遭到两侧的死命袭击。这种打法,也是我们首脑制定的。是拼?是退?就看你江三侠自己拿主意了。”

江剑臣脸­色­大变了!变得象一块刻板的玉石。他深深感受到了三抓追魂所说的那个­阴­险、狡诈、机谋过人的首脑的威胁。因为他已看出敌人只是要拖住他,让他不能威胁携宝潜逃的客文芳。而且,眼前四位都是一等一的硬手,真要以一敌四,虽然最后都可以宰掉他们,但自己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是清楚的。上一次遭受车轮恶战的惨痛教训,至今每一想起,尚咬指寒心。

直到这时,江剑臣才开始后悔自己一向孤傲自负,独往独来,不要帮手的癖习。今天要是有帮手在场,哪怕只有一个,局面就可以完全改观了。

正在他举棋难下的时候,突然一眼看见三抓追魂邵一目那一只独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江剑臣一下子狂怒起来,他掂了掂手中的短刀,心想,没有必要思前想后了。

猛地把手中短刀一立,反转身形,冷不防向边氏兄弟冲去。一剑残身和一笔勾魂兄弟二人是惊弓之鸟,虽含愤而来,那是仗人多为胜。一见江剑臣冲来,一剑一笔搭成了十字,渐渐后退,没有丝毫硬拼的打算。

江剑臣哈哈一笑,陡然一个“云里倒翻身”,落身处已离追魂剑沙万里不足一丈。吓得沙万里一翻身暴退两丈,脱出了江剑臣一击的距离。

江剑臣突然一声冷哼,修长的身躯宛若银龙隐现,一下子就贴近了三抓追魂邵一目的身侧,刀芒闪­射­,已划向了邵一目的左肩。

邵一目一对恶鬼爪左扣右抓,拼命想把江剑臣那短刀给锁住,好令两侧的同伙有袭击江剑臣的机会。江剑臣的短刀果然一带。追魂剑沙万里头一个瞧出了便宜,猛然身形暴出,身剑合一,一招“毒蜂螫人”,手中剑化成了一溜寒芒,点向江剑臣的左肋,迅猛惊人,毒辣已极。

一剑残边天福和一笔勾边天寿一见光景,心中一喜,认为追魂剑沙万里必得手无疑。他们怕一击不死,江剑臣逃逸。兄弟俩一对眼神,刷的一声,散开身彤,扑堵在江剑臣的身后,阻住退路。

江剑臣暗自发笑了,终归被他终到了一个下手的机会。就在邵一目的两只恶鬼爪将要合在一起时,江剑臣突然下个大旋身,用上了“袖刀断火”的招数,那把短刀不光从两只恶鬼爪的锁拿中抽了出来,并且刀光一闪,向追魂剑沙万里迎面切去。由于身影的变动,沙万里的那一招“毒蜂蝥人”也就走空了。

追魂剑沙万里不愧久经大敌,就在刀光一闪即至的一瞬间,头一甩避开了正面。但江剑臣的刀尖还是扫削了他右边的半个耳朵,鲜血滴满肩头。

邵一目触目惊心,大声叫道:“点子扎手!并肩子,拢近点。”

对方四人呼的一下子合并在一起,不敢分散包围了,达到了江剑臣聚而歼之的要求。

两个凶煞恶星到底不愧是江湖巨魁,个个老­奸­巨滑。知道舍则保全,分则全垮的道理,五件兵器摆出了互相策应的架势,不作攻击之想,只打阻击的主意,形势还是对江剑臣不利。

江剑臣看了看东方,已快现出了曙­色­。他的心急得宛如油煎火燎。忽然一个念头浮上了脑际,他又一次掂了掂手中的短刀,沉稳地微笑说道:“江某新近练成了一招刀法,共是三式。我想拿四位试试,你们准备了。”

江剑臣话一说完,就缓缓地向四人结成的联合阵势逼去。一面走,一面又说:“刀只三式,人是四个,必有一个幸免。那就看尊驾四人谁的造化好了。”

别看江剑臣只是轻轻松松的几句话,四个人的心中却都敲响了小鼓。他们本没有多深的交情,只是为了各自的私利才临时凑合一处。深知江剑臣的话必然无虚,所以一下子又由互相策应的联合阵势,被江剑臣逼成了人各自保。

兵贵神速,又加上急于脱离开这个包围圈,江剑臣迅即发动了全力一袭,只见刀尖斜指,人已化成淡淡清影,穿行在四人夹击的空隙之间。两抓、两剑、一笔,早被逼得各护要害。江剑臣一声冷笑,刀芒大盛。但听四声惊呼,对方四人齐刷刷后退,各自验着自己是否受了伤残。

他俩中了江剑臣的先声夺人之计。原来,他刚才没有用一刀三斩,只是刀式连贯,动作快猛罢了。当四个人都确认自己并没有受伤,打算重新合围时,江剑臣选择了恶迹最大的追魂剑沙万里,刀芒猛炽,罩了过去。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就在江剑臣收刀退后时,追魂剑沙万里已身中三刀,一刀割断了喉管,一刀切去了右臂。一刀挑开了小腹,直到死尸倒地,血都没有流淌出来,真是杀人不见血的快刀快手!

只这一下子,就吓煞了在场的另外三人。头一个就是三抓追魂邵一目,狂嚎一声,作势欲出。其实是借势一矮身形,贴着地面暴窜逃命。再一个滚身,人已钻进了旁边的一片树林里去。

只剩下一剑残身边天福和一笔勾魂边天寿兄弟二人,反倒不敢跑了。他们知道,死命一搏或许尚有逃生的希望。只要扭头一跑,不出一里,必被江剑臣一个一个地给收拾掉。因为存了这个念头,一剑、一笔又搭在了一起。

江剑臣冷冷地扫视了他们兄弟二人一眼,沉声说道:“贤昆仲断腕之痛,料来难忘。再要妄动无名,必遭更惨之报。现在趁江某心情尚好,速速退走,还不失为明智之举。”嘴里说着,已把短刀收了起来。

边天福迟疑了一下,咬牙顿足,恨声说道:“两手之债,我们兄弟早晚必索。轻轻一放,你岂不永留后患?”

江剑臣朗然一笑道:“江某的债主不少,又何多尊驾二人。依我良言相劝,还是快快走吧。”

边天福再次把双脚一顿,和兄弟边天寿一起退去。

等江剑臣飞快赶到卢沟桥时,果然已误了时刻,唯见车痕蹄迹,逶迤向南延伸而去。

江剑臣哪里放心得下?继续沿大道追去,不料,没到二里,早已见武凤楼陪掌门师兄萧剑秋侯于道旁。江剑臣趋步上前,叩见了大师兄。

萧剑秋喟然叹道:“赫赫皇权,谁敢违抗!楼儿只现身一阻,就被刘太后定为拦截銮驾的罪名。幸有王公公伴驾在侧,才得幸免。客文芳这一招,是够­阴­损的了。”

江剑臣一听,几乎气昏了过去,反问大师兄道:“难道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客文芳携宝远扬,我们连动都不能动她一下吗?我不信这个邪!”

萧剑秋道:“鸣儿迟迟不来,莫非另有所筹。”一言未了,只见缺德十八手在前,老驸马冉兴随后,两匹御苑良驹直跑得四蹄生风,浑身流汗,风驰电掣般追了上来。

江剑臣眼中一亮,暗暗称赞自己这个宝贝徒儿真称得上智计百出。不用说,他肯定是又走了老驸马冉兴的路子,奏请当今圣上,请来了圣旨。有了缉捕客文芳的依据!他的心轻松了不少。

哪知缺德十八手李鸣和老驸马冉兴二人行至近前,连马都未下,只见李鸣对师父、师伯、大哥做了一个跟上来的手势,那两匹马又疾驰而去。一晃之间,已成了两个模糊的后影。

爷儿仨各有一身上乘的轻功,施展开来,比奔马要快得多。趁大清早起,官道上行人不多,也不怕惊扰了路人耳目,各把轻功提到极限,向前方追去。正好在一条狭长的官道上,追上了刘太后的銮驾。

常言道,富贵还是帝王家。为了一个­妇­道人家前往东岳降香,平常百姓,有一男子陪同也就够了。就算是大户人家,也一车已足。达官显宦,充其量不过有十数人护送车马数乘而已。可这皇太后出家,就大不相同了。仅只御林军、就是三千人众。大内侍卫,多达四十人以上,宫女、太监不下百名。钦天监、司礼监、礼部官员,更是应有尽有。车驾显赫,怒马如龙,声势十分吓人。

江剑臣殿后,武凤楼引路,萧剑秋居中,爷儿仨穿林潜Сhā,赶到车驾的前头。一眼看见冉兴、李鸣正跪在大路正中拦驾。趁着车驾没到,他们三人也走了出来。按冉兴的指示,一律跪在老驸马身后。

车驾来到了,黄门太监报于刘太后。护驾人等,刷的一下子分开,冉兴等五人膝行来到銮驾之前。

珠帘卷起,皇太后不悦道!“哀家斋戒十日,方出京降香。一片诚心,想感动东岳大帝,念皇上少年登极,降福皇儿,助其为中兴英主。御妹丈擅自拦驾,扰我诚心,是何用意!”

老驸马冉兴清楚地知道,有武凤楼第一次阻拦在前。已使皇太后不快。自己再次相阻于后,她怎能不含怒喝斥。但为了洗刷江剑臣的盗宝嫌疑,更为了让皇上找回御宝,良机难得,他这个老实人这一次也豁出去了。只见他以额叩地奏道:“微臣受皇上指派,助江剑臣等搜捕盗宝钦犯。迫不得已,不得不冒死拦驾,请皇太后详察。”

刘太后从来就溺爱崇祯皇帝,一听冉兴说奉旨而来,果然怒气微消,但仍是不悦地斥责道:“刚才武凤楼就声言搜寻盗宝之人,被我喝退。你又前来追捕盗宝钦犯。莫非盗宝之人,是哀家不成?”说到这里,怒气不休。

冉兴见软求不行,就神情一肃,单刀直入地说道:“请皇太后怨臣死罪。皇太后虽是与盗宝之人无关,但没有太后的庇护,盗宝钦犯早应在卢沟桥畔就被捕获了。”

冉兴这一番软中带刺的话,确实把皇太后给激怒了。她厉声斥道:“冉皇亲,你身为国戚,信口雌黄。我先把话说在头里,今日在哀家身边要搜不出真赃实犯,我要先斩你的首级,再囚皇妹于后官。凡与此事有关之人,统统交刑部严办!”

冉兴听从李鸣的计策,就是要逼出皇太后的这一句话。遂忙不迭地说道:“如查不出钦犯,微臣甘愿领罪。”说完,示意缺德十八手李鸣等开始搜查。

李鸣这小子也真够大胆的,伏地连叩三个响头,腾地起身,先把武清侯刘国瑞扯下马来。

刘太后做梦也想不到,真的有人胆敢在她的面前,伸手拿她的娘家侄儿武清侯刘国瑞。她刚想喝止,武凤楼已一个纵身蹿到后面一乘彩轿之前,陡然伸手,把隐身侯门贵为侯爷二夫人的妖艳美­妇­拉了出来。

武清侯刘国瑞那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哪里禁得这么一吓?早已吓昏了过去。不过,那个有二夫人名分的客文芳,身子已落人手,神情却一点也不紧张。这时,别说江剑臣,就连一向沉稳著称的展翅金雕萧剑秋,也不禁脸­色­一变。天!难道客文芳果真逃脱了!

这时,老驸马冉兴大叫一声:“王公公,李鸣,分别细搜他们二人的身上。”话罢,额角已流下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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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跃身鞍马 冒名蛾眉赴幽冥 夜叩窗棂 再世女魔履红尘

老驸马冉兴毅然下令叫李鸣和王承恩二人分别搜查武清侯刘国瑞和他的二夫人客文芳时,是因为客文芳是女人,其他人是不好搜查的。

王承恩一来是老太监,二来又是宫内秉笔太监,职权极大,又不会倒向刘国瑞一方。缺德十八手李鸣够多么­精­明,只用眼神搜寻刘国瑞身上一遍,就撒手退至客文芳的身后,防止她狗急咬人,伤了老太监王承恩。

哪知客文芳却老老实实地服从搜查,一点也不加以拒绝,也毫无惧­色­。众人的心开始下沉,万一搜不出御宝,刘太后岂肯善罢甘体?王承恩虽是太监,对一个侯爷的夫人,皇太后的侄媳­妇­总不好搜查得太不象话。

正当王承恩没有搜出任何东西,皇太后勃然发怒的时候,小神童曹玉突然冒了出来。他一甩头,把那顶不伦不类的员外巾摔落地上,双臂一震,一件绣满福、绿、寿的员外开襟大氅,也掷在地上。低头直趋刘太后驾前,行了参拜之礼后,朗声奏道:“草民曹玉亲眼窥见,侯府护卫邵一目将御宝藏于侯爷的马鞍之下。”

这一句话,真好象晴空霹雳,石破天惊,所有在场之人都被震惊了。客文芳的如花美面一下子变成了煞白,失去了往日的娇艳。刘国瑞则呆呆的发怔,看样子,这个酒­色­之徒是没有参与这些­阴­谋,只是受美­色­所迷罢了。

皇太后一听,倒是有些相信了。因为任何人,除去是个疯子,傻子,谁也不敢这样胡说。要不,就是活腻味了。她上下打量了曹玉一眼,冉兴乘机把小神童曹玉的来历,以及预先奉师门之命打入侯府卧底的情况,向皇太后禀奏了一遍。

刘国瑞张口结舌,大出意外。

二夫人客文芳娇躯一抖,猛然一抽身,就腾身蹿出,一式“落絮随风”,飘落到刘国瑞乘骑的马上,一抖丝缰,就想夺逃命。缺德十八手李鸣右手一抖,两支丧门钉已打中了那匹马左边的前后两条马腿。他出手很重,那匹马向里一倒,冷不防把客文芳摔到了武凤楼的面前。

武凤楼为人正派,不愿用手去接触女人,一塌右肩,五凤朝阳刀挟着一红一紫两道光华,已压上了客文芳的右肩。客文芳脸­色­陡变,娇躯颤抖,不敢妄动了。

由于客文芳没作困兽犹斗的打算,使江剑臣的心很为震动。他虽相信李鸣的才智,出世以来,一向对任何事情判断无论。但智者千虑,难免一失。他突然欺身到二夫人客文芳面前,寒声逼道:“死到临头,你还在为他人作嫁衣呀!”

听了江剑臣的这一句话,二夫人客文芳的两只美目中现出了一丝凶狞的光焰,紧跟着就垂下了粉颈。

武凤楼右手一送,客文芳的粉颈上立时沁出了一丝血珠。这个凶狠­淫­荡的女人神经崩溃了,嘶叫了一声:“别杀我——”

可惜那个“我”字只吐出了一半,御林军人丛中突然­射­出了一支利弩,正中了她的咽喉。绝代红颜,妖艳美­妇­,倒地只滚了一下,就一命呜呼了。所有的人,都忙着抓刺客。缺德十八手李鸣却从死者身上,用死者衣襟包着毒弩,起下来收于身上。

御林军数千人众,一阵­骚­乱。再想追查暗发弩箭的人,犹如大海捞针,哪里去寻。

武凤楼刚想掀开马鞍去取御宝,吴觉仁早已钢拐一点,蹿到死马跟前,一拐挑开了马鞍,果然,里面隐藏了一条黄布锦袋。吴觉仁伸手取来,左手执袋,右手伸入,先掏出一挂­精­光闪­射­的朝珠,挂在左腕之上,再探手去掏那四十五颗珍珠时,脸上的颜­色­陡然一变,右手猛的一甩,一条七寸青蛇摔落地上,而吴觉仁的右手中指已摘出了血来。

众人大惊。江剑臣本来就很敬重他的为人,见他为了搜寻御宝遭了暗算,心头一沉,抢步跨至近前。

吴觉仁面容一惨,把朝珠交给了江剑臣。接着,右膀平伸,苦笑一声说道:“请三爷代劳吧!”那意思,是让江剑臣砍去他的右臂。

众人的心,猛然一沉,陷入了一种悲壮苍凉的沉默。

刘太后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王承恩赶紧扑地跪倒,奏道:“事情突变,尚未查明,太后不宜再去东岳。奴婢请銮驾回宫,斋戒十日后,再去不迟。”有了王承恩这一句话,刘太后立即传下口谕,全部人马车驾,调转方向,一阵风似地往京城驰去。

江剑臣在王承恩奏请銮驾回宫时,已把眼离开了吴觉仁伸过来的手臂。直到銮驾向北动身,他仍是不忍回过脸来。

是的,吴觉仁已残了一足,哪堪再断去一臂,而且是一条右臂!但没有解药,这种罕见的毒蛇,只要毒汁顺着血液流到中腑,马上就得致人死命。江剑臣不禁身躯抖颤起来,虎目之中垂下了两滴清泪。

吴觉仁哈哈一笑说:“壮士断腕,何足挂齿!大不了拜在三爷门下,传我一套左手拐法。请三爷快快下手!”

江剑臣为吴觉仁这浩然胸襟深深感动了!

嗖的一声,抽出了短刀。钢牙一错,高高举起。但是,他将要下落的手颤抖了。这只手曾屠戮了无数生命,但那都是十恶不赦的恶人呀。而今要断去的,却是为了帮助自己的血­性­朋友的膀臂,他下不了手。

吴觉仁左手一伸,夺过短刀,从肩井下只一切,就卸下了自己的右臂,人也昏死在江剑臣的怀中。

展翅金雕萧剑秋亲自下手,为他点|­茓­止血。武凤楼撕下了自己的衣襟,用刀创药敷好,细心地为他包扎起来。老驸马冉兴拇指一伸说道:“真是一条硬汉子!曹玉,雇车去,由本宫带回府去调治。”

车子雇来之后,吴觉仁已经苏醒。他面无血­色­,满脸痛切地用左手抓住江剑臣的手腕说道:“我的家门不幸,大师兄罪不容诛,杀之实不足借。两个师弟枪霸、斧王如迷途不深,请三爷放他们一马。

还有我的小妹,因为先天残疾一手,名叫吴守美,可能会来找我们。三爷有机会见她,可传我之话,令其速回黑风峡,以奉老父晨昏。结识你,我很荣幸!”说完,被武凤楼、江剑臣挟上车去,随老驸马冉兴奔赴了京城。

吴觉仁走后,江剑臣足足有两盏热茶的工夫没有平静下来。

这个客文芳太狡猾、太狠毒了!她早在极盛之时就找下了今日的替死鬼。看来。这个侯府二夫人必是柳万堂的独生女儿柳莺儿无疑了。而且这个柳莺儿,也是她为了杀人灭口,遣人暗杀。邵一目有意藏蛇马鞍,也是她安排下的迷雾。可笑自己和曹玉潜入魔窟,混迹魔群之中,也没有在幢幢鬼影中辨出她的庐山真面,竟被她在自己眼皮底下携宝逃去,怎能不叫江剑臣思潮起伏,悚然心惊!

掌门人萧剑秋喟然一叹道:“为君者,一事不明,就会酿成大乱。两代皇帝,宠信了魏阉,就造成这么大的杀孽。客文芳是谁?逃向了何方?连她是什么模样我们都不曾见过,茫茫人海,何处去寻。这串朝珠必非原物,到底如何追综?要是有……”

众人心中雪亮,知道掌门人萧剑秋咽下去的那句话是“要是有侯国英活着,就好追踪捕拿客文芳了。”但女魔王生死茫茫,香消玉殒,谁又能肯定她是死是活。所以听了掌门人的话,先天无极派老少群侠无不追念伊人,黯然神伤起来。

这时,树林里突然走出了一个断臂的中年人。

来到切近,大家才看出是追云苍鹰白剑飞,他先给掌门师兄见了礼,江剑臣又率领武凤楼、李鸣、曹玉等人拜见了白二侠。白剑飞向掌门师兄萧剑秋说:“从本派资料上看,明年就是我先天无极派开山一百年的大典,许多友好不断去蒿山黄叶观打探,催问大庆之日。剑飞一向粗鲁贪杯,怕得罪了友好,请大师兄返回黄叶观主持筹备一切。据说,住在天山的三位叔父,也动身前来。”

展翅金雕萧剑秋为人端谨,对师门百年大典,他岂能轻视?一听白剑飞提起,就安排江剑臣等人谨遵门规,小心从事,少造杀孽云云。然后,随二师弟白剑飞向蒿山赶去。

缺德十八手李鸣突然高兴起来。在向南追赶的路上,武凤楼私下埋怨说:“三师叔日坐愁城,十日之限将到,亏你还能高兴得起来。”

李鸣悄悄地对武凤楼说:“大哥,我估计我师娘死而复活了。”

武凤楼愕然一震,但马上又斥责李鸣道:“无凭无据,你胡嚼些什么!玉儿都成大人了,你还是没个长辈的样子哪行?你再像以往那样调皮,我就告诉三师叔,看他调训不好你才怪呢。”

缺德十八手李鸣不吭声了。武凤楼忍不住贴近了他,悄声问道:“喂,你的话有点儿根据吗?”

李鸣反而又端起了架子来,绷着脸说道:“从今往后,我算哑巴了!我可真怕师父他老人家揍我。袁家堡只一巴掌,几乎没打掉我左边的全部牙齿。我还想多啃几年­鸡­大腿呢!”

武凤楼知他越架越端,索­性­不问了,加紧脚程向前追去。江剑臣青衫飘飘走在前面,一手挽住了小神童曹玉,一面向前驰着,一面向他传授先天无极派真功诀窍。对后面这一侄一徒的谈话,当然是一无所知了。

晚上,住在一家客栈里,爷儿四人要了三间上房。李鸣私下里逼着小神童曹玉不准扰乱三师爷爷清静,气得曹玉嘟着小嘴,却又不得不和武凤楼、李鸣爷儿仨挤在西面套间里。江剑臣虽觉奇怪,也没去管他。

次日一早用过早饭,就继续向南沿官道搜查下来。晚上住店,李鸣还是安排江剑臣单住。因为需要拜访一路上的友好门派,探寻客文芳的行踪,每天赶路,不过三百行程。第四天,才到了济南。

晚上住店时,江剑臣抢先发话了。他向李鸣说道:“三日住店,你都用上了心思。不过,你这番孝心白费了。今晚,我罚你自己单住,楼儿、玉儿陪我。”李鸣只好听从了师父的安排。

二更过后,李鸣正反复思索着如何搜寻客文芳时,忽听后窗响起来轻微的弹指之声。几天来,缺德十八手李鸣都是和衣而睡,右脚轻挑,身上的棉被已推往一边,左手按床,飘身窗下。窗外人只轻轻地吐出了“出来”俩字,就不吭声了,好象怕惊动别人似的。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听口音,几乎喜得跳了起来。女魔王真的现身了!

他轻轻地推开了后窗,穿了出去,重新把窗户关好,窗外黑影已越墙而出。

李鸣急忙追出了院墙。只见不远处一棵垂杨柳下,站着一个青衫书生,双手倒背,凝神注目地望着自己。他一眼就已看出,那人正是前锦衣卫总督女魔王侯国英!从她突然变藕荷­色­花袍为一袭青衫来看,分明是为了怀念江剑臣才变更了服饰。

李鸣不由得眼圈一红,抢步跪下,口称“师娘!”嗓中就哽咽了起来。

女魔王侯国英徐徐伸出手来,抚摩着缺德十八手李鸣的头顶,凄然说道:“以我之所为,确实不配作你的师娘。我真的后悔莫及啊!”

李鸣这才注意到,女魔王侯国英仗以横行一时的杀人利器,那把阎王扇已不在她手上了。

又听女魔王深沉地说道:“你师父被我连累得身败名裂,几乎被逐出师门,获罪朝廷。你掌门师伯始终视我如魔头怪物,我怎好以师娘自居?”说到这里,话音逐渐低沉。也更加悲凉。

接着说道,“我原想诈死埋名,将他的孩子养大,赎回以往的罪孽。不料我妹妹又掀起更大的腥风恶浪,要置你师于万劫不复之地。我不出头露面,是很难捕获她的。所以才暗去嵩山,找到了白二哥。蒙他不念旧恶,终于鼓动起我再次出现的勇气。

我真不愿意见到你掌门师伯。知道你聪明得很,我的诈死,必不能让你相信。你二师伯骗走大师伯,也引起了你的疑心。难为你三宿让你师父独宿,为我开路。可我实在没有勇气见他呀!还是让他以为我不在人世的好。”说到这里,泪如雨下。

李鸣刚想好言劝慰,女魔王突然止住悲伤说道:“你三次卖弄鬼聪明,你师父早已明白。只怕他这就要来了,你告诉他,要捕客文芳,先审柳万堂。

柳万堂匿迹东昌府北十八里残人堡。堡中都是身有残疾的人物。堡主是一聋一哑两个残疾人,就是武林中传言的天聋地哑,是柳万堂的两个师叔。经常管理堡务的,是柳万堂同胞兄弟柳金堂,外号叫七指翻天,外门掌力很是厉害。

客文芳的下落,也只有穿肠秀士柳万堂一个知道。要是弄不好,势必惹上了残人堡,岂不招来个欺负一窝残疾人的恶名。所以,我不想叫你师父声名有损,趟上这残人堡的浑水。你告诉他只在这里等我,由我一人去拿柳万堂归案,就可逼出口供,一鼓而捕客文芳了。”

李鸣正想出言反对,女魔王好象发现了什么征兆,突然反转了娇躯。月光下,已看出江剑臣正好挺立在她的身后。而且江剑臣的身后左有武凤楼、右有小神童,先天无极派中一脉三代,一齐在此,侯国英惶然无主了。

只见江剑臣一飘身,已和女魔王侯国英站了个并肩。小神童头一个扑过去,跪下喊道:“孙儿曹玉给三祖母叩头。”武凤楼、李鸣也对着他们二人跪了下来。

连江剑臣包括在内,先天无极派的三代四人,都认为女魔王侯国英准得含泪搀扶,亲如一家。那里想到,女魔王猛然一顿莲足,腾身而起,一个“飞鸟投林”竟然穿入前面的一片树林,扬长而去。

江剑臣一怔,李鸣已下达了命令:“玉儿速回店内去取东西,别忘了留十两银子。然后,追往东昌府,迟则不及。”

听李鸣一说,大家才真急了。女魔王孤身独闯残人堡,那可是太危险了。江剑臣怕女魔王随身带来了她的那匹御苑良驹“雪压红梅”宝马,同时,也真的想知道她为他生的婴儿是男是女,所以只所李鸣的上一半话,就独自一人率先追去。

等武凤楼、李鸣、曹玉三人会齐,赶到东昌府时,已经日落西山了。奇怪的是堡门紧闭,毫无一丝一毫厮拼的迹象,武凤楼不由得迟疑起来。

李鸣可不管他什么残疾人,什么江湖人俱皆裹足不前,最让人头疼的残人堡!他一到残人堡外,就用日月五行轮狠狠地敲打着堡门。武凤楼连忙阻止,缺德十八手哪里肯听?日月五行轮砸得更响,更厉害了。

这残人堡,可是一般江湖人物不敢轻易招惹的地方。因为凡属正道门派,不仅每年一次都捐赠大批的金银,让这块慈善之地能收容更多的残疾人,而且谆谆告戒自己的门下弟子,对其只准帮助,不许滋事。就是黑道门派,也为了捐个善名,送来的金银更多,手下人更不敢前来无事生非。

加上残人堡正副两个堡主为了让残人堡名副其实,正堡主权立达不是聋子而装成天生聋子,副堡主权立远不是哑巴却装做终日不发一言的哑人,光凭这一份甘愿入地狱赡养残疾人的苦心善举,就博得所有武林人的尊敬。因此,声势不抬自高。时间一长,更加势焰日升,堡中的人,反而出现了残疾人欺压不残疾人的倾向。

残人堡的人,无事尚且生非,哪里容得李鸣这般上门找事?哗啦一声,堡门大开,一个五十多岁形态凶横的独臂人,身后跟着几个清一­色­都有一些小残疾的黑衣彪形大汉,每人手中一盏气死风灯,直眉竖眼地怒瞪着堡外这三个不速之客。

武凤楼刚想以礼想见,说明求见两位堡主之事。李鸣已大马金刀地厉声斥道:“青天白日,大门紧闭,上差登门,还胆敢拒而不开?幸亏是一窝子残废,要是零碎一件不缺,那还不窝­奸­藏盗,图谋不轨了!唤你们总管出来,就说是巡抚衙有人到此。”说完,把脸昂向了天上。

常言道,民不与官斗。李鸣这一作威作势,再加上三人仪表不俗,还真把这伙子闭门称尊的残疾人给唬住了。

工夫不大,一个体格雄壮,左手四指右手三指,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出门来。

三人一看,此人大概就是穿肠秀士柳万堂的胞弟,残人堡总管、名震一方的七指翻天柳金堂了,果真透着一股子慑人的威力。

缺德十八手李鸣哪里容他开口占先,冷冷地自我表白道:“我姓李,领兵部尚书衔兼署山东巡抚李老大人,是我伯父。少爷奉命来此提审权大权二,拘捕一个逃犯。”说完,看也不看柳金堂一眼,带着武凤楼和曹玉直闯进去。

事出偶然,凶横到牙齿的七指翻天柳金堂倒被吓了个翻过儿,竟然没敢发横,一声不响地随在三人身后向正厅走去。

大厅中烛火辉煌,两个骨瘦如柴的古稀老者不光面貌一样,就是服饰也一样七黑­色­头巾,黑­色­长袍,镔铁似的脸膛,就连嘴内的牙齿也是黑­色­牙根,通体墨黑,死板板的面孔,就好象全身的肌­肉­神经永远不会跳动一下似的。胆子稍小一点的人,真能吓个半死。

武凤楼知书达礼,尊老爱幼,李鸣为了装得象个官差,也是暂时严肃。只有小神童曹玉心中暗暗生气,心想:就凭这两个怪物一样的老东西,在江湖上竟然有那么多人捧他们的臭场,骗来了这么高的声誉!我就不信这个邪,一个不聋的人能真装成天生的聋子。一个本来会说话的人硬是常年一声不吭。我倒要瞧瞧这两个怪物,到底有多高的通行。

李鸣是成了­精­的缺德中的魁首人物,小神童曹玉那点鬼心眼儿,哪能瞒过他的眼去?也在心中想道:我是名成功就的缺德老祖了,也该多调教几个小缺德鬼,这一道,就看你小子的了。

想到这里,转脸对毕恭毕敬、紧随身侧的残人堡大总管七指翻天柳金堂说:“大总管,贵堡二位堡主正好都在厅上,适巧又没有下人伺候。为了保住二位老堡主的颜面,只要他们交出窝藏的钦犯就算完事,你可留在厅外,严禁闲杂人等处内。”

七指翻天柳金堂心中有鬼,装作很服从官面来人的吩咐,不光在大厅外站住了脚步,而且把站立的位置挪移得离大厅门口远远的。

武凤楼虽然忠厚,但为人­精­明颖悟,看了曹玉的神情,又听了李鸣的话,就已猜出是这一对大的不大、小的不小的一双缺透了德的师叔侄在使坏了,目的是惊吓柳金堂,使其将受伤的兄长柳万堂挪移潜藏。又知道三师叔和女魔王必然早先后来到,可能一时之间暗查不出柳万堂的藏身所在。

这一手,是让七指翻天柳金堂亲手把他的哥哥交到三师叔夫妻手上。想到这里,不由得暗赞一声:真高!真绝!

武凤楼心中暗笑,随着大小俩缺德跨进了正厅。在武凤楼认为,李鸣、曹玉进了大厅,必然要有一番手脚。哪知这两个缺德鬼小子,就在闪进大厅的一刹那,突然左右一分,李鸣抢占了东方上首正堡主权立达的身后,小神童曹玉却一个扑到西边下首二堡主权立远的身后,把一个正面主要位置留给了自己。

心想,两个缺德鬼让自己当上了傀儡,只好看他们的眼­色­行事,把这场演下去了。遂大模大样地往中间正位一坐,与大小俩缺德配合起来。

就在这时,潜藏在大厅对面箭楼檐下的江剑臣和女魔王,早已把大厅内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江剑臣的脚力竟然超过了女魔王那匹一向爱如­性­命的“雪压红梅”宝马,二人一齐潜入了残人堡。为了怕惊走柳万堂,他们只在暗中窥探,白白耗掉了两个更次,也没有查出迹象。

依着侯国英,早就要公开找权氏兄弟强行索讨。江剑臣终归是名门出身,怕弄不好,先天无极派声名受损,坚持暗查。正在女魔王万分焦急的当儿,武凤楼等三人赶到了残人堡。

女魔王把瘦削而憔悴的面颊,贴近了江剑臣的腮边,悄声笑道:“有了这两个缺德鬼徒儿徒孙,准能帮助咱活捉穿肠秀士柳万堂。你好福气!”

江剑臣瞟了一眼她那容光大减的俏脸,忍不住说出了他一贯不曾说过的暖人心窝的话来:“这两个淘气­精­,难道不也是你的徒儿徒孙吗?”

女魔王侯国英心中一热,她能说什么呢?苦水只好往内心深处流去,故意岔开话题道:“七指翻天想溜了。”

江剑臣一看,七指翻天柳金堂果然悄悄地向厅后溜去。他轻揽女魔王的腰肢,双双跟在了柳金堂的身后。这就叫“棋高一着难对敌”,凭柳金堂在江湖中武功­精­湛、神通广大的名头,才有七指翻天之称。可是遇上了这一对武林英杰,他就显得逊­色­多了。

柳金堂象鬼魅一样,悄悄地出了残人堡,向一片丘陵奔去。江剑臣和侯国英不敢贴得太近,远远相随。只见他到了一片乱葬岗子前面,猛然伏下了身子,向附近仔细观望起来。

江剑臣和女魔王连忙隐身在一棵大树后边,知道窝藏柳万堂的地方就在这乱葬岗子附近不远了。

七指翻天柳金堂确信没有人追踪自己了,就猛然离开了乱葬岗子,奔向残人堡西边大约二里之遥的集镇之上。

这是一座不到十户人家的乡村小集。所有住户都是做小生意的,铺面也都不大。但却给残人堡带来了极大的方便,日用百杂,在这个小集上都能购到。七指翻天柳金堂进了小集,就头也不回地一直扎进了最东面的一家院内。

江剑臣和女魔王二人知道是时候了,倏然分开。侯国英­性­急,早已轻盈地翻过矮墙。这户人家是开杂货店的,除去三大间门面外,和门面东边相通的是两间帐房,一溜五间堂屋。

侯国英久经大敌,江湖经验极为丰富,对这个小院的格局一目了然之后,就断定穿肠秀士柳万堂一定藏匿在帐房之中,不禁暗暗佩服这只老狐狸的老谋深算。

因为谁也不会想到他不藏在固若金汤的残人堡,反而明摆着似的躲在这川流不息的官道小集上,从临街的门面,可以提前发现行迹可疑的来人和不利于他的情况。最有利的是,一旦有警,从临街大门或院内小门都可以潜逃。

女魔王和江剑臣分开时,已示意江剑臣堵住临街的大门,她本人却紧钉在柳金堂之后,欺进了院内。

七指翻天柳金堂也不愧是个久闯江湖的人物,女魔王这一毫无顾忌的欺近,被他蓦然地发觉了之后,他那只原来拍向帐房院内小门的三指右手陡然一甩,三枚金钱镖已化成一串寒星,向身后的女魔王突袭过去。临变不惊,应变之速,加上出手之狠,确实是个强敌。

但是,七指翻天失算了!他这手“惊鹿三点头”的暗器手法,是很妙绝。可他今天却打错了对象。他做梦也想不到,身后敌人竟然是专门用­阴­毒暗器追魂夺命的武林煞星女魔王!他的三枚青铜钱全部落入了侯国英的玉掌之中。

七指翻天一招被制,悚然心惊。他回转身来一看,蒙蒙月光下,一个二十多岁的青衫书生飘逸地站在小院当中,正用藐视的目光盯着自己。柳金堂故意放松了戒备,很客气地问道:“尊驾何人?怎么无故夜进私宅。”

女魔王侯国英早已看出七指翻天柳金堂没有认出自己,想投石问路般地测探着来敌的人数。他的这点鬼聪明,哪里能瞒得过女魔王侯国英的一双锐眼。她轻笑了一声说道:“柳金堂,不要问我是谁。你不也是无故夜进私宅吗?痛快地把你哥哥穿肠秀士唤出来,只要他说出我要知道的话,他就可以跟你在残人堡安享天年,了此一生了。否则,连你也即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七指翻天柳金堂身子一震,但他也是个凶狠­阴­毒的角­色­,怎么会让女魔王几句话给吓趴下?迅即功力猛聚,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再不亮底牌,柳二爷可要大开杀大戒了。”

柳金堂的话音刚落,帐房的小门突然打开了。穿肠秀士柳万堂满面惊恐的神­色­,颤抖着声音截住柳金堂的话头说:“老二,休得无礼!这就是我曾给你提过的锦衣卫总督,小爷侯大人。”

穿肠秀士认出女魔王侯国英,吓得六神无主,言语颠倒,又是小爷,又是侯大人,简直不象个称呼了。

七指翻天柳金堂一听说来人竟是女魔王侯国英,着实地吓了一跳。凡是江湖上人,谁不怕手握锦衣卫五万兵符,麾下怪杰如云,一把阎王扇三十六支追魂钉杀人不眨眼的女魔侯国英呢!

女魔王一见柳氏兄弟震于自己的旧日威名,有些怯阵,一时间竟然发了善心。心想,只要柳万堂供出客文芳的下落,自己就饶他一条老命不死。遂放缓了口气说道:“柳万堂,多谢你还认识我这只失时的凤凰。说出来你主子的去向,我就饶恕了你和你的兄弟。”嘴里说着,手里也把刚刚接下来的三枚金钱镖抛还了七指翻天柳金堂。

常言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穿肠秀士和七指翻天兄弟二人,没有一个不是穷凶极恶的煞星。开始时,一来怕女魔王麾下两客、四煞、双杰等人一齐跟来,二来也真怕女魔王那把杀人利器阎王扇。

如今一听侯国英自称“失时的凤凰”,二人的四只怪眼同时一亮,心中大喜。女魔王已不是锦衣卫大都督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她一个手下人赶来,说不定真的树倒猢狲散,成了孤家寡人了。

特别是她向来刻不离手的那把阎王扇也不见了,真是“失时凤凰不如­鸡­”了,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兄弟二人心意想通,又都狡猾­奸­诈,一对眼神,由穿肠秀士柳万堂说道:“小爷的命令,万堂怎敢不听。请小爷入内,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罢,真的和兄弟柳金堂双双前行,走向了那早已被柳万堂打开了的帐房小门。

女魔王这一次确实大意了!就在她刚刚走近小门时,走在前面的柳氏兄弟刷的一声,不约而同地闪退到了她的左右两侧,黑洞洞的记帐房中,吧、吧、吧,三支毒弩闪电般地­射­向了侯国英的咽喉和双目。时机选择得恰到好处,出手又凶又狠。

而且在这同时,柳氏二兄弟也一齐发动了猛袭。柳金堂用上了他的翻天掌力,掌势凶猛霸道,拍向了女魔王的左边太阳|­茓­,而穿肠秀士柳万堂的手中也寒光一闪,一柄匕首扎向了女魔王的右肋。三方猝然夹击,迅猛凌厉,纵然女魔王功力再高,应变再快,躲开一处,不能躲开两处。纵然她侥幸躲开两处,也万万躲不开第三处。

这一次,女魔王侯国英是死定了。

就在偷袭的三人暗自庆幸即将得手,女魔王侯国英把心一横,决心与其中两人,至少是一人舍命一拼,同归于尽的一刹那,帐房檐上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一下子就把女魔王侯国英提上了房去,黑暗中­射­出来的三支毒弩,有两支几乎­射­中了柳氏兄弟的头颅。吓得二人哎呀一声,闪向两边。

帐房内那人因为存着一击必得之心,三弩出手,人也跟着蹿出,竟然是一度装扮成要饭的大孩子暗算武凤楼未成的七凶中年纪最小的客文遥!不要说,隐伏在御林军中出手杀了容文芳的替身柳莺儿灭口的,也必然是他无疑了。

正当三个人惊魂未定的当儿,抓提女魔王的那人已手携女魔王的玉腕,从房上轻轻飘下,二人并肩拦在三个恶魔的面前,又是一个青衫飘逸的书生。

柳万堂本是江剑臣刀下的游魂,一见是他,早已吓得脚腿瘫软了。

再看女魔王侯国英,紧紧地贴在江剑臣的肩下,动情地叹了一口气说:“剑臣,我这个横行一时的假爷们儿到今天才明白,有时候还真得靠正牌的真爷们儿来保护呢!要不是你出手得及时,我今天真的要栽在这里起不来了。”

江剑臣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答,转而向柳万堂道:“若知你凶­性­不改,当时江某绝不会让你走出那座破庙。今夜我杀心已定,一定要宰净你们这三个无耻小辈。来,你们上吧!”说罢,轻轻推开了女魔王侯国英,一步一步地向三个人欺去。

柳万堂等三人自知下手暗算女魔王的手段太狠太毒,身为侯国英丈夫的江剑臣是绝不会放过他们的。所谓因兽犹斗,柳万堂突然把手中的匕首向客文遥抛了过去,和其弟柳金堂一打招呼,各人从自己的衣底取出一对离魂子母圈来,决心动用奇形怪刃,诡异的招数,来作垂死挣扎了。

女魔王侯国英向来是眼高于顶,眼前这三人还真没有放在她的眼下。可有江剑臣在她的身边,她就变得象个弱女子似的,要靠大男子来撑腰了。她也不顾声音和穿着不符,娇声说道:“剑臣,用我这个……”话未说完,纤手早从青衫之下抽出一把寒光逼人的短剑来。

江剑臣一见此剑,身躯凛然一抖,脸­色­也是一变。女魔王也已觉察,却是后悔莫及了。

原来这口短剑就是武凤楼魔窟救母之前,铁扇帮老帮主铁扇仙樊茂找徒侄女侯国英索讨武夫人出狱时,被侯国英逼得碰头自裁,樊茂的这口紫电剑就落在了侯国英的手中。

她和师伯樊茂情如爷女,以后常常睹物自责,一向不用。就连为了怕失去江剑臣而略施小计斩断追云苍鹰白剑飞一条右臂时,情愿用她母亲圣泉宫中的镇宫宝剑乌龙剑,也没舍得亮出这口紫电剑来,足见她当时的愧悔之深,而今因为不用阎王扇,乌龙剑又被荣儿给了江剑臣,才把紫电剑带在了身上。因为剑短,便于携带防身。不料又引起江剑臣的不快,她怎能不后悔莫及。

女魔王是个­性­情极为倔犟的人,情知已引起江剑臣的气愤,她把一切都迁怒在面前的三个敌人身上,说了一声:“还是由我来!”早已身剑合一,紫电剑化成一缕寒光,直向暗算她的客文遥点去。

说真的,柳氏兄弟对江剑臣是真的畏惧。但要以三对一,他们是不怕女魔王侯国英的。两对离魂子母圈以铁壁合围之势,首先从前后两方向女魔王夹击推来。­奸­滑的客文遥,两眼乱转,眼看四只离魂子母圈已快要临身,女魔王侯国英已受前后夹击之危,他瞅准机会,认准左侧的空隙,长驱而入,手中的匕首凌厉地扎往女魔王的右肋。

女魔王侯国英原先一身武功已出类拔萃,所向披靡。最近半年,又蒙两位老盟兄六指追魂久子伦和秦岭一豹许啸虹朝夕指点,比前­精­进更多。所以弃扇改剑,一来是为了减去目标,二来也因学会了六指追魂久子伦的独门剑法“颠倒乾坤大九式”。

这套神异无比的剑法,是六指追魂的恩师,素有神剑之称的醉仙翁马慕起所创,吸取了武林中各门各派剑术之­精­华,反其意而行,神奇诡异至极。久子伦因寻不到神兵宝刃,怕有损恩师的神剑名声,故秘而未用。他因偏爱这个小把弟,才倾囊而授,使女魔王成了绝代剑术高手。

三敌环攻,女魔玉决心一试锋芒了。起初她是横剑扬眉,冷然怒视。等三人的招数递足了,也贯上了真力,她突然一招“倒转­阴­阳”,掌中剑首先扫向了左方,先逼退七指翻天柳金堂。接着,剑招由里向外一展,又使对面的穿肠秀士柳万堂不得不退后两步。这就把客文遥完全暴露在自己的左侧了。

突然之间,紫芒大盛,先是仓啷一声,削断了客文遥扎来的匕首。紧接着反手上剑,正穿入客文遥的右肩肩井。这个­阴­毒的小子顾命要紧,隐忍巨痛,强提真气,把手中半截匕首­射­向女魔王面门,企图阻得她一滞,他就能逃脱­性­命。

哪知女魔王早已心中雪亮,趁二柳双双猛攻之时,突然原地拔起,既避开了客文遥的匕首一击,又闪开了柳氏两兄弟的四圈猛砸,半空中右肩上引,斜飘尺许,冒奇险伸左足猛点在柳金堂的离魂子母圈上。借了这一点之力,身形再次飘起,正好赶上忍疼蹿起准备逃生的客文遥。掌中剑紫芒再现,喀嚓一声,客文遥的两条大腿,被紫电剑一下子齐膝削断。客文遥连人带脚一齐摔落地上,登时昏死过去。

七指翻天柳金堂知生死关头已到,只有死中求活,和其兄柳万堂一打招呼,欲退反进地猛挥双圈,卷向女魔王侯国英的下盘。穿肠秀士配合弟弟也把离魂子母圈砸向侯国英的双肩。女魔王知二柳是用死中求活的招数,看似猛攻,其实是觅路想逃。她的傲­性­一上来,绝不愿江剑臣Сhā手,决心单人独剑收拾三人。

她把握住时机,飘身斜起,由“扭头观花”一改而为“玉带围腰”,身子刚翻了半边,剑光霍霍,紫电剑已扫开了七指翻天柳金堂的半边小腹。柳万堂要不藏头缩颈得快,也遭了灭顶之灾,就这样,后脑上足有巴掌大的一块头皮,带着蓬乱的头发,被扫落了下来。

女魔王玉腕一翻,想要再度出手时,猛听正房上李鸣一声急呼:“请师母手下留人!”随着声音,一行五人出现在这小小院落中间。不光武凤楼、李鸣、曹玉等三人随后赶来,连残人堡两个堡主天聋地哑也一齐来到了小集之上。

女魔王一见来人,收剑后退,又回到了江剑臣的肩下。天聋权立达脸­色­铁青,俯身验看了他的大总管柳金堂一眼,不由得满脸怒容,浑身抖颤。他的二弟地哑权立远竟然破例开口了,嘶哑着声音说道:“一人犯法一人当。柳万堂是主犯正点,杀他剐他,与残人堡无关。柳金宝是本堡总管,为了手足之情,寻地藏兄乃是人之常情。什么人竟敢要了他的­性­命?真把残人堡视同无物了!”

女魔王要是据理说明柳金堂伙同柳万堂、客文遥二人暗中偷袭自己的一切情况。最少能逼得两个老堡主不会立即成敌。但是,她被地哑权立远的几句话激恼了。

这也难怪,除去江剑臣以处,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一人敢朝她女魔王哈过大气儿。何况分明看见是她一剑扫开了柳金堂的小腹,地哑却偏偏问“是什么人竟敢要了他的­性­命”,这不是明摆着看不起人,要逼侯国英自己招认吗?

女魔王侯国英发火了!她憔悴消瘦的俏脸上,腾起了一片红晕,扬了扬手中的短剑,用一种极为藐视人的口吻说道:“是它杀的。哪个不顺眼,来找它好了!保险来者不拒。”

这一下子,可把缺德十八手李鸣急傻了眼。他和曹玉好不容易装神弄鬼,逼得天聋地哑相信了他的总管窝藏了朝廷钦犯,又硬逼他们一起来到小集上,打算借他们的威力让七指翻天交出柳万堂,烟不出火不冒地了结这档子公案。他只要审出柳万堂的口供就满足了,怎肯找一个残人窝子为仇。

一看柳金堂倒地,就知道不妙,刚想设法调解,让双方各退一步,哪知道一上来就闹翻了。女魔王是师娘,他不敢硬拦,只好伸手一阻地哑说:“二堡主息怒,这里定有原因,问明了再动手不迟。”

二堡主地哑哪里受得了女魔王那几句有意挑刺的话?他仗着功力奇高,又不知对方何人。他们兄弟二人关门做土皇帝,外面的一切事务都由七指翻天柳金堂办理,一向倚为膀臂。有人一下子砍去了他的臂膀,他能善罢某体吗?遂左手一推李鸣,右手五指成抓,突然向侯国英胸前抓去,又狠又凶,凌厉至极。

常言道,是祸躲不过,是疮准得流脓。地哑要是知道女魔王的身分,凭他七十岁的高龄,仇恨再大,说什么也不会去抓她的前胸。偏偏女魔王侯国英因为一向身居高位,名震天下,认为武林中哪一个不认识自己。

可她却忘记了一件事,她的手中没有了她那作为标记的阎王扇,又加上改穿了青衫,叫地哑这个堡门不出的老人,一时间哪能认出?她的粉脸由红转紫,由紫变青,动上了真气。玉臂一张,掌中剑一招“乾坤倒转”,地哑一声惨呼,暴然抽身,场地上已留下了一只带着小臂的手掌。

地哑暴呼一声:“你是神剑的什么人?竟敢出手残我。”

没等女魔王答话,天聋权立达已怪吼一声,声到爪到,一爪抓向了侯国英的面门。侯国英一声冷笑,一招“翻天覆地”,紫芒一闪,天聋才看出是一口宝刀,心头一凛,就想缩回手去。侯国英煞气充盈,哪顾得后果?玉臂一圈,竟然用上了颠倒乾坤大九式最厉害的一招“山崩地裂”,天聋功力再高,也难逃出剑芒笼罩之下。这还算女魔王对二人的抓处不同,她报应得也分了轻重,宝剑轻挥,只截去了天聋的右手四指,才收剑而退。

李鸣还想解说,天聋已扶起抉要断气的大总管七指翻天柳金堂,低喝了一声:“老二,走!传武林帖找久子伦讨还公道去,不怕他不赔回这笔血债。”说罢,带着权立远愤然离去。

小神童曹玉一顿脚说:“追!宰了这两个不开眼的老混蛋。”刚一纵身,早被江剑臣伸手阻住。他也想开了,事已至此,就是埋怨侯国英也来不及了。何况,她还是为自己树了这么多的强敌。尤其是刚才女魔王还说过,她这个假爷们儿需要他这个真爷们儿的保护呢。他扭脸看了女魔王一眼说:“看起来,就是我不想保护你,也脱不开­干­系了。”

女魔王侯国英心中一酸,两眼湿润了。她吃尽了千辛万苦,终归听到了江剑臣两句舒心的话!刚想前去亲自审问穿肠秀士柳万堂,缺德十八手李鸣已抢先走到柳万堂的身前,抱出了用柳莺儿衣衫包裹着的那支毒弩,向柳万堂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又从痛死而苏醒过来的客文遥口中审出了口供,人证物证俱在,杀人凶手直言不讳,柳万堂惊然震惊了。

他厉吼一声,拣起被女魔王用剑削断的匕首尖来,猛一挥出,扎入了客文遥的心窝,算是为自己的独生女儿柳莺儿报了杀身之仇。如今,他落得孤身一人,身陷绝境,不由得急怒交加,悲愤已极地跌坐地上。

缺德十八手李鸣摆手阻止了女魔王想上前逼问口供的身形,足有一碗热茶的时光,穿肠秀士柳万堂惨然说道:“老夫一生皆以毒计害人,到头来落得个如此下场。看来,客文芳比我要毒辣得多了。要不是李公子细心,为惨死的小女带来了证物,使我女儿大仇得报,死而瞑目,感动了我这颗铁硬的心肠,也使这看穿了客文芳的狠毒用心,就让你们零刀子割了我柳万堂,我也不会说出只有我一人知道的她的存身所在。”

听了柳万堂的话,江剑臣对自己的徒弟李鸣处事之得当,又加了一分赞赏。真的要不是有柳莺儿的衣襟、客文遥的毒弩为证,象穿肠秀士柳万堂这只成了­精­的老狐狸,是绝不会说出客文芳的下落的。

正想着,又听穿肠秀士柳万堂说:“魏忠贤长期以来所偷御库财宝,大量白银都放在青阳宫中作为他招揽江湖人物和收买外省大员之用。其中金锭珠宝,稀世古玩,全被我徒儿客文芳偷偷运至徐州她的两个心腹之处。这是个千真万确的消息,她虽然连这一点也对我秘而不宣,但我是知道的。就连她那两个心腹,我也猜出就是独霸古彭一带的黑白双判,话已说完,任凭你们处置吧!”

柳万堂说罢,用恐惧的目光瞟向杀人不眨眼的女魔王侯国英,知道必死无疑。

江剑臣哪肯失信于一个折了翅膀的孤雁,示意武凤楼了断。武凤楼更是秉­性­忠厚,取出一千两银票,打发穿肠秀士觅地潜居。柳万堂喜出望处,深为感动。临走时,又说客文芳身边有两个厉害保镖,请众人注意。说完,才不无依恋地独自走了。

女魔王侯国英看了江剑臣一眼说:“这徐州双判,你我都和他俩有一面之识。我做锦衣卫总督时,还真想通过甘氏三鬼去把赫连方、白连正收揽在麾下听用。后来因为出现了鸣儿以我六指哥哥的名义,诈骗双判黄金千两、明珠百颗、雄黄胆一枚、成形何首乌一只。双判震于六指追魂这吓人的名头,当即毫无吝啬地拿了出来。

那时,我就暗暗奇怪,凭双判两个人物,虽然被人誉为侠盗,地主也有善名,也不过是有些朋友捧架罢了,大不了还是两个江湖人物。这么大一笔巨款,他俩不动声­色­地献出,实在令人不解。现在才明白,原来他们就是客文芳培植的心腹。那些侠名善举,必定是客文芳这鬼丫头的指命做出来当幌子的。看起来,徐州这一场面对面的恶战,是在所难免了。”

江剑臣等都连连点头。李鸣提出要立即动身,省得夜长梦多,事久生变。

女魔王侯国英这时也不客气了,又恢复了当初的飒爽英姿,首先对武凤楼说道:“你和剑臣所以虽有大功于朝廷而始终不得皇上欢心者,全是被我和银屏二人所累。朱由检对我是鞭长莫及,我真替银屏担心。我估计,小皇帝是不会饶恕她的。

徐州这一趟,你不用去了,速速赶回京城,你白天在老驸马府歇息养神,每晚就去青阳宫暗中保护,以防不测。她为了你,可是不容易呀!”

武凤楼心中感动,默默点头。

女魔王又对李鸣说道:“光凌云一个人守护承德杨府,我总觉不妥,剑臣仇人太多,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你陪你大哥先回京城,再去承德照护你祖母,这样,我俩就放心了。”

一见只留自己一人随三师祖夫­妇­去徐州,小神童几乎喜得跳了起来,也帮腔催促武、李二人赶快回京。由于女魔王说得有理,江剑臣也感念她考虑得周到。武凤楼、李鸣二人叩别江、侯二人,动身返京。

小神童曹玉高兴极了,贴在女魔王的身边,悄悄地问道:“三­奶­­奶­,我是多了个小姑妈,还是我多了个小大叔呀?”这个淘气­精­问得有趣极了。

一听小神童问到孩子,江剑臣喜得心花怒放,也眼巴巴地看着女魔王的俏脸,等她说出自己渴盼已久、未及也未便相问的消息。

女魔王侯国英这个刚刚做了母亲的一代英雌,也是粉面开花地低笑道:“和你这个淘气鬼一样,也是个小淘气。”说完,慈爱地瞅着小神童英姿勃勃的面庞,并且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曹玉的头顶。

听说生了个儿子,江剑臣悲喜交加,热泪盈眶。悲的是一生不幸的老父,是见不到这个孙子了;喜的是自己有了后代,他这个生来孤苦的人间弃婴,也有了天伦之乐!禁不住带着既感激又亲昵的心情更贴近了自己的妻子,瞅空儿伸出一只膀臂轻揽了一下她的腰肢。

女魔王虽然心中有一种隐隐的忧患,但不忍扫了江剑臣的兴头,玉指撮­唇­,响起了一声悠长的唿哨。霎时间,一阵嗒嗒的蹄声传来,她的那匹“雪压红梅”玉狮子宝马飞驰而来。

小神童曹玉欢叫了一声,抓住了辔头,一翻身跃了上去。

女魔王很是高兴,轻轻拍了宝马一掌,向马上的曹玉说道:“反正,一骑马不能驮三人,你先去徐州安置一下等我们好了。但不准路上生事,跑得不要太快,以防招人眼目。”

小神童欢呼着答应一声,一抖丝缰,那匹马就放开四蹄,向徐州方向奔去。

小神童曹玉胆够多大!身后又有两个强有力的大靠山跟着,他哪里还有什么顾忌。开始时,还能控制,到后来就越跑越快。最后,索­性­放开辔头,让那匹“雪压红梅”放足脚力,流星闪电似地飞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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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尊亲雏爱 俪影双双游旧地 路尽途穷 俏语娓娓诉隐衷

小神童曹玉兴致一来,竟然把女魔王侯国英的叮嘱忘了个一­干­二净,放开辔头,疾驰狂奔。真好像流星飞逝,闪电划空。他越骑越高兴,夕阳未落,就过了邹县。他看天­色­尚早,又拨马往曲阜赶去。一面飞驰着,一面暗自盘算到徐州后,自己如何能提前探出客文芳的行踪,好叫三­奶­­奶­多夸自己几句。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那匹“雪压红梅”龙驹更见­精­神。它不仅翻蹄亮掌,腹似触地,简直象怒弩离弦,弹滚斜坡一般。小神童曹玉越骑越痛快,暗暗赞叹这真是一匹不可多得的龙马良驹。

不料,就在黑夜纵马,心旷神怡的当儿,隐约中觉得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不由得大吃一惊。也真难为这个十四岁的孩子,他竟然临变不慌,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陡然一个“勒马悬崖”,直勒得那匹马唏留留一声长嘶,人立起来。

这小子的缺德招儿来了,功力一聚,用上了先天无极派的“锁骨缩筋”法,硬把一个不算太小的身躯变成了三角粽子,向身后那人怀中撞去。事出突然,他用的势子又猛,按说身后那人非得被他摔落马后不可,说不定还有遭马的后蹄践踏的危险。小神童曹玉心中飘然一喜。

哪知,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他的后背刚撞上身后那人的前胸时,突然觉得如触棉絮,一点也没有着力之处。

可是,当他撞出去的力道快要用完,整个后背完全靠上人家的胸前时,那原来软如棉絮的地方却陡然发出一种极大的弹力,震得他周身一颤,人已越过马头往斜上方直跌出去。原来认为人家有遭马的后蹄践踏的危险,一下子变为自己马上就要被马的两只前蹄所创,纵不能粉身碎骨,重伤是万万难免了。

就在他六神无主、应变无力的时候,猛觉后脖颈一紧,已被人抓了个结实,而且又把他神奇地抛回了马鞍之上,使自己脱去了一场马踏的凶险。马是神驹,猛遇急变,原地落蹄不动了。

曹玉瞟眼一看,一个身体奇胖的矮老头正稳稳地站立一旁,面带嘲笑,幸灾乐祸地望着自己。

小神童曹玉是个­精­明过人的人物,面对奇胖老头,脑际已飞快地闪现两个念头:

第一个念头是,跟他­干­一场,叫老家伙知道知道马王爷是几只眼睛,第二个念头立即出来反对了,绝对不能这么­干­。从功力上看,打是打不赢的。而且那奇胖老头也好象并没有什么恶意,八成是和自己开开玩笑,硬­干­,不如先用软刀子好。

主意打定,曹玉才一飘身跳下马背,拱双手说道:“晚辈赶路心急,偏偏马匹又被野兔所惊。要不是老前辈出手相救,晚辈必遭伤身之害。我多多拜谢了。”

说罢,一个大揖之后,佯作双膝欲屈之势。其实,这小子完全是一溜的坏主意。他说马匹为野兔所惊,就是暗骂了老头子一句,还叫你无法反驳。同时还用上了礼多人难怪的坏主意,先作揖,后磕头。自认一准能逼得对方还他半礼,至少伸手拉他一把,他就可以乘老头向他还礼或拉他之机,在屈膝时抓起一把沙土,撒老头一个满脸开花,封住他的眼睛,给他吃些小苦头,自己再跃马逃走。就让你胖老头气得能顶下半边天来,也绝对追不上自己。

主意是好,可惜遇上了比他­精­明缺德十倍、百倍的角­色­了。那奇胖老头故装不懂地让他骂了一声野兔,等他作势弯腰使坏时,突然出指点上了他的软麻|­茓­。小神童浑身一软,木然倒下。

那老头先扇了他左边三个嘴巴说:“这三下是揍那个专门教你使坏的坏小子传艺不到家的。”说完,又朝他右边扇了三个嘴巴,说道:“这三下是揍你学艺不­精­,坏得还不到家,玷污了这匹好马。”

说罢,理也不再理小神童曹玉一下,跳上了马背,骑着那匹“雪压红梅”,绝尘而去。那马也怪,一点也不欺生,很驯服地驮着他那胖得令人发笑的身子,眨眼之间,就踪迹不见了。

曹玉急得两眼冒火,心血翻滚。人受点委屈倒不要紧,失去了“雪压红梅”,叫他有何面目再见三­奶­­奶­女魔王侯国英呢!

好在和江剑臣、侯国英二人走的是一条道。一个时辰后,他的|­茓­道不解自开了。一翻身站了起来,就想拼命向南追赶。此刻,两条淡烟相似的人影已出现在他的面前,正是江、侯二人随后赶到了。

没等二人动问,小神童象一个受人欺负的孩子见到了家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小神童这一哭,反倒把江剑臣、侯国英二人给哭笑了。因曹玉这一哭是怒极而发,形象是竖眉立眼,满脸怒容。其实,却是有声无泪,故意­干­嚎。

见三爷爷和三­奶­­奶­一笑,曹玉不好意思再嚎了,就把路遇奇胖老头、夺马而走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当然,他删去了黑夜之间,自己一再纵马急驰,发现身后有人,又使坏暗中撞之,被人救下,又故意耍刁骂人的等等细节。至于想用沙土冷不防制人,反而被人家点了软麻|­茓­的事,更是一字没提。

女魔王侯国英听罢,不禁茫然,怎么也想不出江湖上有这么一个深不可测的奇胖人物。江剑臣却越听越有兴致,等小神童说完,又仔细地问了那奇胖老头的长相穿戴之后,江剑臣开心地笑了。

女魔王侯国英好不生气,瞟了江剑臣一眼说道:“没见过你这样当爷爷的,孙子受了人家欺负,还一个劲地笑。今后,不叫玉儿喊你爷爷啦!”

江剑臣怕女魔王守着晚辈,说出没有分寸的话来,他不能不说真的了,遂很动感情地说道:“玉儿的话,暗中准有掖藏。如若不然,他老人家再肯开玩笑,也不会如此对待一个后生晚辈。”

一听江剑臣称呼那奇胖老头为“他老人家”,侯国英和小神童不禁同时大吃一惊,也从“他老人家”这个称呼中悟出了那奇胖老头就是先天无极派中仅存的三位老一辈人物,天山三公中的最小一公沈公达了。

侯国英扑哧一笑说:“看起来,鸣儿和玉儿这一类高招,在先天无极派中,原是代代相传呀!”

江剑臣笑得更为开心,他孺慕情切他说道:“我的这个小师叔,也是行三。当年,他非要我也学他那游戏人间的诙谐不可。可揍死我也学不来,他只得又找上了二师兄。我二师兄练了几年,据我三师叔事后评论说,只够三成。我二师兄也灰心不­干­了。

常言说,人老如顽童。我小师叔找上了玉儿,可能真的又动上了童心。咱们快走,到徐州必然能见到他老人家。”

江剑臣说的果然不错,三个人进入西楚故都徐州,在九州通衢的大牌楼前面找了一家三元字号的客栈,刚一住下,三公沈公达就艰难地挪动着奇胖的身躯找来了。

女魔王侯国英一生中还真没有见过这样奇胖无比的人。论身材,沈公达不比江剑臣矮,只因胖得太厉害,就显得矮多了。

江剑臣见了这个小师叔,伏地叩头,竟高兴得流下了泪来。侯国英、曹玉二人也都以大礼拜见了沈公达。

三公沈公达先慰勉了女魔王一番,夸奖她悬崖勒马的明智,和超过七尺男儿的各个特长。侯国英感激莫明,垂汨谢过。

沈三公把肌­肉­乱颤的胖脸转向了小神童曹玉。曹玉听了三师爷爷的叙述,早已对这位三大公对了脾胃,一下子跳到沈三公身侧,依偎亲热起来。

沈公达把曹玉揽到身前,以熟练的手法把小神童周身骨节捏模了一遍。江剑臣知道,自己的这位小师叔有向曹玉传授绝艺之意,忙向侯国英使了一个眼­色­。

女魔王更是一点就亮的角­色­,忙着起身来,笑着向沈三公说道:“听剑臣说,您老最好吃狗­肉­,喝烧酒。徐州靠近古沛,狗­肉­颇佳。我们去买些回来,大家一同尝尝吧。”说完,待沈三公大笑点头之后,就拉着江剑臣一同走出了三元客栈。

徐州是他们二次同游,也是女魔王揭破江剑臣真正面貌的定情所在。一年后的今天,二人历尽沧桑,备尝艰辛,终于成了一对恩爱伉俪。双双并肩闹市,携手街头,顿使女魔王感慨万千,荡气回肠,一时间,忘却了一切,完全陶醉在无边无际的浓情蜜意之中。

二人流连许久,才买了一大包狗­肉­,和几斤好酒,回到了店内。果然见曹玉一头热汗,满面喜­色­,知他已得沈三公教益不浅,暗暗为他庆幸。

吃喝之间,江剑臣把自己近来的遭遇禀告了三师叔沈公达。沈三公慨然叹道:“你师父在世时,一再告诫剑秋,不要让你以真面目出现江湖。可他为国为民心切,果然使你陷入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听到这里,女魔王的俏脸,腾的一下子红了起来。她虽然俏脸羞红,但又有些怡然自豪。江剑臣这个举世无双的武林奇才,竟然被自己一手抢到了!哪怕因此而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毫不足惜的。

又听沈三公接着说道:“对客文芳这次大举陷害剑臣这件事,依我看来,根子还是在国英这里。她一贯气愤你是个宠儿,所有的一切都比她优越。特别是在选择丈夫上,她更是对你嫉恨得入骨。在剑臣第一次去圣泉宫参见你的母亲圣泉夫人时,她正好也在圣泉宫中。

记不记得,你和剑臣从你们卧室内双双走出,群芳争看,客文芳也夹杂在群芳之中。那时,她对你就动了夺爱的念头。这一点,你比我们局外人可能觉察得更多吧!”

侯国英默默地点了点头,好象很同意沈三公的说法。沈三公又接着说道:“魏忠贤急剧地垮台,使她从一个受宠的娇女,坠落成一个永远不能出头露面的黑人。一切美好的梦幻都成了泡影,使她一下子怒发如狂了。她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苦思冥想,侍机报复。终于孤注一掷,盗宝诬陷,想使你们同遭当今朝廷的诛戮。

不料,事与愿违,没害成你们,自己却险象迭出,不得不只身潜逃。她想携带御宝,潜匿边荒,再择机而动。我怕你们对她逼得太紧,致使她毁宝灭物,拼得同归于尽,就更无法收拾了,所以,我才来到了这里。”

听了沈三公这详细的剖析,三人无不佩服他的深谋远虑,虑事周到。江剑臣和女魔王一齐皱眉问道:“依您老之见,如何才好呢?”

沈三公微微一笑说:“‘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的道理,你们怎么倒忘了。只要暗中把她的心腹彭城双判偷偷拉过来,使客文芳毫无觉察地一下子暴露在你们面前。以后的一切,都由你们三人自己去解决了。

至对她的两个保镖,由我和玉儿两人对付。这样一来,客文芳就剩下孤家寡人了。不到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地步,她是不会轻易毁宝硬拼的。有剑臣盯着她,想毁去珍宝也难。再说,还有你这个一母所生的同胞姐姐呢。”

女魔王侯国英默思良久,毅然说道:“你老的办法可行。只是,暗拉双判的事……”她迟疑地测探着。

沈三公哈哈一笑说:“那自然由玉儿去完成了。”

江剑臣和女魔王都不由得一怔,不相信似的刚说了“玉儿”两个字,就被曹玉抢过了话头:“请二位老人家放心,孙儿准能办成。”

江剑臣、侯国英二人知道沈三公乘他们出去买狗­肉­时,已暗中交代了曹玉,虽不放心,也就不敢多问了。

小神童曹玉有心让三师爷爷和三师­奶­­奶­重修旧好,在沈三公的面前唤来了店伙计,重新调整了住房,把江剑臣和侯国英安排在了一处。

有了狗­肉­和烧酒,沈三公好象什么事情都抛在了脑后,自顾卷袖捋胳膊地大吃大喝起来。

吃罢早饭,小神童一人走出了三元客店。江剑臣被三公留在了身边,闲话武林,指教武功,还不时地指派他买这买那,一步也不敢擅离。女魔王关心曹玉太甚,悄悄地跟了出来,一直尾随到云龙山北麓的戏马台附近。

只见小神童毫不迟疑的登上了一处台阶。在一户坐北朝南、气派威武、大门上横着一块巨大金匾的门前停住了脚步,有滋有味地端详起那块大匾来。

女魔王侯国英随着他的目光,早已一眼看到那块大匾上写的是“泗水遗泽”四个庄正严谨的颜体大字,不由心中一震。

她掌握锦衣卫大权多年,手下人对全国各地的风物人情,都有一份摘要的签禀。她对几个重要人物,也曾有过深入的探索和记忆。她当然知道,西汉开国皇帝刘邦是徐属沛县人,嫡系刘姓在徐沛两地特多,永乐年间,朱棣为了笼络人心,又曾诏封了历代皇帝的遗族,在徐州就有刘耀被封为泗水公之事。泗水公刘耀就住在云龙山下,从匾上“泗水遗泽”四个字看来,大概这就是他的后代刘广俊的住所了。

女魔玉侯国英的记忆力特强,达到了超人的程度。她为帮助曹玉,迅速地在脑海中搜索着有关刘广俊的一切情况。

她记得这刘广俊承袭了泗水公遗族的家世,白幼嗜武如命,仗着家资豪富,聘请了不少武林奇能之士为师,­精­通各门各派的武功。并且酷爱词赋,写得一笔好字。他爱才若渴,凡有一技之长,落榜文士,或收留府下,或赠金助其返里,因此,很有侠名,颇负众望。

幼年中过武举,不肯会试,万历年间。被征调在御林军中效力,官至统领。因看不惯官场虚伪。愤而离职闲居,结交异人,练习武事,吟诗写字,笑傲风月。自己当年任锦衣卫总督时,受魏忠贤委托,曾多次请他入青阳宫供职。刘广俊多方托词拒绝,始终未去。

以上这些,就是女魔王残留脑中的记忆,虽不十分齐全,大致轮廓是完全俱备了,就是不知沈三公拿他作何用处。她怕真的弄砸了,不好收场,为了提醒曹玉,便借机凑到了他的身边。

女魔王还未及说话,忽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出大门,很和气地问道:“不知二位到此何事?请入敝府待茶如何。”从刘府管家待人处事的风度上,就可窥知刘广俊的高尚为人了。侯国英正不知如何答复,小神童曹玉已含笑举步,向大门内走去。

侯国英也不得不相随跟进刘府。

让至客厅,那管家招呼下人送茶,并请二人落座。曹玉自然坐在侯国英的下首。

女魔王哪里有闲心吃茶!别看她纵横武林,笑傲江湖,但对待象刘广俊这样的人物,她还是存有敬意的,不愿招惹麻烦。加上不知沈三公怎么开的药方,小神童葫芦里装的又是什么丹药,所以就感到难于应付了,只好默看小神童的行劝。

只见曹玉吃了半盏热茶后,突然放下茶杯,抱拳说道:“小弟奉老太爷之命,陪小爷爷前来拜见刘老伯。不知大管家能否通禀一下。”

女魔王侯国英一听,几乎把口中所含的茶水笑喷了出来。乍一听来,这小子的话是满口亲热、客气、近乎而贴切,叫你听了还真的没有办法挑眼。可仔细一琢蘑,纯粹是绕人的鬼话。

请想,他自称小弟,那管家当然没法子挑跟。四海之内皆兄弟嘛,这还是圣人的古训呢,你能怎么着!但他一称呼侯国英为小爷爷,那管家岂不也跟着成了孙子辈。最妙的是“陪小爷爷来拜见刘老伯”,侯国英岂不是成了小叔叔来会见大贤侄了!

那管家当然也听出来了,脸上的颜­色­变了几变,就想发话。猛然从前厅屏风后边走出了一个弯腰驼背的老人来。他头发雪白,根根好似银条,脸庞光洁红润,宛若少年,真是鹤发童颜。特别是身材异常高大,腰背虽然弯曲,看起来却并不比常人低矮。

这个驼背老人一出现,侯国英一看之下,就觉得很象传闻中的武林怪杰驼背神龙耿直。这个耿直真是名副其实的耿直,他“一饭之恩必报,一眼之仇必复”的怪癖,在江湖中久有流传。但他一向落落寡欢,很少和黑白两道中人来往。在江湖中,也很少和人结有恩怨。却不料怎么会来在徐州刘宅。女魔王不禁咄咄称奇。

驼背神龙一出现,那管家好象对他极为尊敬,叫了一声“老爷”,就闪向旁侧,退居次要了。

驼背神龙脸­色­虽平静如水,但两眼已闪现厉芒,语气深重地向小神童说道:“老朽耳背,没听清尊驾讲说些什么。请尊驾再说一遍可好?”

女魔王侯国英一听,糟了!这条老驼龙要挑眼啦!这也难怪人家挑眼,小神童说的那叫什么话呀,能怪耿直不高兴吗。她刚想出头答话,小神童曹玉已原式不动,双手又是一拱,好象真怕耿直听不清楚似的,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朗声说道:“小弟奉老太爷之命,陪小爷爷前来拜见刘老伯。”这小子真个有种,把刚才的话一字不错地又说了一遍。

这一回,侯国英笑不出来了。她心中暗暗急道:你小子若惹翻了老驼龙,吃不了兜着走。谁叫你小小年纪,对人家名重年尊的驼背神龙也自称小弟呢!

驼背神龙人如实名,为人耿直,一听之下,几乎气昏了头。他怒极反笑他说:“小娃娃!你说得真好!”

这分明是暴风雨将到的信号,老驼龙要出手管教小神童了。但小神童曹玉却不管这个,他还紧跟着笑嘻嘻抢说道:“你多夸奖了。老太爷怕我说不好,硬逼着背书一样地背了几十遍,直到背的一字也不会错,才放心叫我来的。你看,我前后两遍不是说得都一样吗?你不相信,可以再问问这位管家大哥。”

这一回,女魔王又想发笑了。知道坏小子占了老驼龙的便宜,还找理找据,叫老驼龙没法子找茬儿。因为是你老驼龙叫人家重说一遍的嘛,人家又和刚才说的一字不错。老驼龙要是追究自称小弟这个茬儿,小曹玉完全有理可说,那是对管家大哥而言,并不是对你老驼龙而发,你老驼龙有什么眼可挑?

驼背神龙虽然被曹玉娃娃耍得没咒可念,但他到底不槐是个老江湖,存心整治曹玉一下,以消心头怒气。遂佯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嘛。尊驾说得对极了!来,让咱哥俩也近乎近乎。”说着,一只毛茸茸的怪手陡然翻出,向曹玉的手腕抓去。

凭驼背神龙的功力,只要让他抓住,轻则带伤,重则致残。女魔王见状大惊,刚想出手阻击,但见曹玉身躯一矮,已避开驼背神龙那凌厉的一抓,忙双膝跪在了驼背神龙面前。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已大礼拜见。

驼背神龙耿直只好收势后退,伸手扶起曹玉,沉声说道:“老朽怎敢当尊驾如此大礼。你到底来此何事?”

小神童曹玉见问,脸­色­一正,双手下垂,状极尊敬地答道:“小弟奉老爷子之命,陪小爷爷前来拜见刘老伯。”他又重说了一遍,还是一字不差。

老驼龙不敢再问了。他知道再问,这小子准会对自己这个七十多岁的人再称一次小弟。人家才给磕了头,又申明是家里老人所教,反正不能无缘无故地就出手伤一个素不相识的后生小辈,他不禁手足无措地­干­在了那里。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屏风后传来一个苍劲而洪亮的声音,说道:“老哥哥,这位小朋友是和咱们开心来的。快招呼人家坐下呀!”

随着话声,一个六旬左右,清瘦而沉静的老者,文雅大方地走出来。从形貌上看,刘府家主刘广俊亲自出场了。

女魔王怕小神童误事,慌忙站起身来,就想开口说话。哪知,又被小神童曹玉抢得了先机。只见他猛地跨出一步,抢到刘广俊面前。女魔王心想,糟透了!她认为坏小子肯定还是那句“小弟奉老爷子之命,陪小爷爷前来拜见刘老伯”的老套头。

不料,曹玉却朗声说道:“晚辈奉命求见,是为了献一副对联,作为老前辈六十大寿的贺仪。请老前辈笑纳。”话一说完,早从袖中取出两个立轴,刷的一声,抖了开来,挂在刘广俊身后的屏风之上。

大家的眼光刚想往条幅上看去,驼背神龙已不怀好意地问道:“小朋友,这一套话也是你那老太爷教的吗?”

小神童曹玉立即眉开眼笑地答道:“你真行!一听就能猜出这也是我大爷所教。你也有老大爷吗?”

驼背神龙实在忍不住了,气得须眉怒张,就要发火。刘广俊只扫了那副条幅一眼,心头微震,连忙拦住驼背神龙说:“大哥且慢。这小朋友很有些来历,请你看看条幅再说。”

驼背神龙只得暂息心头怒火,向条辐看去,众人的眼光也一齐投向挂在屏风上的条幅,只见上联是:广阔胸襟,天高任展凌霄志,下联是:俊杰风度,海深凭鱼跃龙门。

两联之首是广俊二字,暗合刘广俊之讳。下边高度赞扬了他的为人。果然是一副绝妙的祝寿对联。最奇怪的是这二十二个字,每一字的笔划都滚圆粗肥,组成了二十二座胖弥勒佛似的字体,而且越看越象一个肥胖老人的肖像,在纸上盘坐着。

驼背神龙一看之下,高大的身躯好象是抖颤了一下。那刘广俊也端正了一下颜­色­,和驼背神龙对了下眼神。然后,很为客气地向侯国英、曹玉二人说道:“天山三公,德高位尊。凡属武林之人,无不敬仰。今蒙沈三公惠赐手泽,我刘广俊愧领重赐。但有吩咐,广俊欣然遵命。请少侠面示!”

女魔王侯国英既佩服天山三公的声望隆重,又钦敬刘广俊的慷慨大度,明理明智,示意曹玉直言诉说。

这就是女魔王侯国英的聪明自知之举。她和江剑臣虽有夫妻之份,而且生下了孩子,但她毕竟不是先天无极一派。沈三公传话,当然要由本派弟子转达。

小神童曹玉故意迟疑了一下,刘广俊早已明白其意,正­色­说道:“大丈夫立世,待人以诚。凡是刘某身边之人,皆我心腹。少侠但讲无妨。”

曹玉这才把自己奉本派长老沈三公,和五岳三鸟中的三师祖江剑臣之命,到此拜请刘广俊瓦解双判离开客文芳,并交出她的藏身处所,以便请回御宝。回京交旨等情,细说一遍。

别看刘广俊也是一方人杰,但乍闻此事之后,也吓得变了颜­色­。满口答应,并立即派管家去唤双判前来计议,那管家立即领命而去。

刘广俊刚要吩咐摆酒款待二人,侯国英早已一口谢绝,一再申明必须立即回去禀知三公,请示机宜。

这时,驼背神龙耿直突然伸手拦住了二人,女魔王侯国英愕然一怔。小神童曹玉已哈哈一笑说道:“老前辈定下的老规矩,直到今天,还是不能更改吗?”

驼背神龙脸­色­一寒说:“耿直的脾气,一向如此,对任何人也不能破例。你们二人一齐上吧,只要三招不伤在老夫手下,我让你们走路。”

原来驼背神龙耿直有一个很特别的誓言,规定不管是谁,只要触怒了他,非要和他过三招不可。三招过后,才能决定敌友之分。刚才曹玉不光触怒了他,还把他当成了晚辈,叫他如何忍耐得下?如今虽有了沈三公的传话,但他的规定还是不能更改。

女魔王侯国英一向孤傲自负,江湖上无数怪杰,莫不低首服帖,哪里禁得有人当面向她挑斗?她更不忍让徒孙曹玉犯险,纤手一扬,就想迎战驼背神龙。

小神童曹玉已抢先一步到了她的前面,说道:“自古来都是有事弟子服其劳,三祖母请后站。”说罢,径直往老驼龙耿直面前凑去。

驼背神龙享誉江湖数十年,一般绿林人物,还真没有哪个吃了熊心豹胆的敢触其锋。如今见一个黄口小儿竟有如此豪气,倒引起他的兴趣来了。望着小神童曹玉那苹果似的俊脸说:“冲你小娃娃这份豪气,我成全你,破例减去两招。你要能接下老朽一招,就算你过了这关。你准备吧!”

侯国英一看鸵背神龙耿直双腿岔立,只深深跑吸了一口真气,双眼一睁,不光须眉皆张,就是原来曲驼的后背也一下子暴长了尺许,更显得威猛雄大,声势煞是吓人。再转脸看小神童曹玉时,这小娃儿不仅神情轻松,就是马步也松松垮垮,不象个提气运功的架势。知道这小孩又有了新招,就卓立旁侧,默视当场,如有急变,自己好扑出救应。

驼背神龙练的是纯阳刚劲神功,身躯一经挺直,所有的真气布满周身。露出的颈背上,可以看出气管中好象是灵蛇乱蹿。他双臂微微一抬,两只怪眼死死地罩住曹玉,防止他用轻功游斗,以便跟踪追迫。但他毕竟是老一辈的人物,到底不好抢先下手袭击一个年未成丁的孩子,只有用眼神一领,示意曹玉快快下手。此刻,曹玉见有隙可乘,向前猛跨一步,双肩也陡然一动。

驼背神龙认为小神童要出手了,真气猛地提到八成,双臂已经见颤。他平生自傲,哪容一个小孩子卖狂?想一招奏效,挫败曹玉。气已聚足,只要曹玉一出手,就挥掌迎击。

哪里料想小神童跨出一步,双臂一抖,并不是动手过招,而是双掌一合,形如“莲台拜佛”,身躯一弯,很恭敬地问道:“老人家,我不明白你的眼神告诉我什么。有什么指教,你老还是用嘴说吧。”说完,又拜了一拜。

驼背神龙这一会儿运足的真气,算是白搭了。人家又是礼拜,又是殷切地动问,自己反正不能老是绷着脸,运足气,摆在这里当木雕泥塑呀!他真气一收,须眉皆落,就连腰背也又驼了下来。没好气他说道:“这还用说吗?讲好了一搏分胜败,你怎么老是不动手?想耗到什么时候!”

小神童曹玉很恭敬他说道:“在你老面前,我怎敢先动班门之斧。既然这是你老的意思,我遵命就是。再来!”

小神童一声“再来”,驼背神龙哪知是计?陡然又是一提真气,气透十二重楼,真气布遍了全身,须眉又是一张,身躯又是暴长尺许,沉稳了脚下马步,等着曹玉出手。

不料,曹玉突然一拱手说:“停!停一下!我有话说。”

驼背神龙耿直这一气,几乎背过气去。两厢里又不是深仇大怨,人家孩子有话说,他能出手就打吗?

女魔王心想,老驼龙你有力气,尽管提吧,看小鬼头能破你多少口真气。果然,驼背神龙的真气又一次白费了。他收了功劲,含怒斥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快讲!”

小神童好象很愕然他说道:“你老怎么动气了?咱这是以武会友,可不是凶杀恶斗呀!我请你老停一下,是想问问到底划几招算数。三招?还是一招?咱们也得把牙印咬深一点,省得事后争执。”

驼背神龙是个刚直认真的­性­子,别看刚才有气,叫小神童这一句话问的,气倒消了一半。因为从曹玉的问话中,听出这小孩子不是投机取巧的人,不是因为有了自己的一句话,就认定了是一招分胜败。当下,毫不带气他说:“我说过的话,绝不更改。”话一落音,气已重聚。

哪知小神童曹玉又连连双手乱摆说:“停!再停一下。这件事一来关系你老的名头,二来也关系我的威望。”

女魔王真的差点笑出了声来。这小子也太缺太损了,说人家驼背神龙的名头,到了他就升级为威望了,在一句话上他都得占点便宜。只见驼背神龙刚想发作,又听曹玉接着说道:“冲着你老最后这一句‘我说过的话,绝不更改’,你老还是想和我拼三招呀?因为,‘只要三招不伤在老夫手下,就让你们走路’,这也是你老亲口说的呀。”

老驼龙默然了。人家小孩子说得不错嘛,谁叫自己刚才没说猜楚呢。只得说了一声道:“一招算数。”这一回,他不敢忙着运气了。

曹玉先谢过驼背神龙礼让两招之恩,才请他运气聚力。可他自己却还是松松垮垮,毫无拼斗的打算。

驼背神龙因为有了刚才两次的经验,不敢一下子把气提足,徐徐运动功力!真气也渐渐集聚。不料,刚刚提到五成的当儿,小神童曹玉扑哧一笑,说道:“你老真不嫌费事!为了一招之争,还真值得下这么大功夫。多咱才能运足呀!”

在场众人实在忍不住了,一齐哄然大笑起来,连刘广俊也被逗得呵呵大笑了。

直到这里,老驼龙才知道自己受了这鬼小子的玩弄,心下一恼,所运真气几乎岔入了别道。只见他一脸铁青,两只眼睁出了眶外。

刘广俊怕老哥哥气出病来,连忙走过去一拦驼背神龙。小神童曹玉早已乘机跪在了耿直面前,诚恳他说道:“请老人家千万不要生气。常言道,有力的吃力,无力的吃智。凭我的那一点儿道行,怎么能配和你老动手呀?没法子,只得动动心眼和你老开个玩笑。大家都被逗笑了,就是你老一个人没笑。你老这是诚心给大家个没趣呀!”

众人一听,笑得越发厉害。有的笑弯了腰,有的笑出了眼泪。驼背神龙没咒可念了……

小神童嗑了三个头后,站起身来,嘻皮笑脸他说:“驼龙爷爷,为了你老不违背誓言,你就轻轻地打我三下好了。反正,我又不还手。只是,你可不要再运功力了。”

他这么一阵子油嘴滑舌,连老驼龙耿直也给说笑了。举步来到曹玉面前,伸出手去,轻轻玩摸了曹玉三下头顶,笑说道:“这就算你过了我的三招。我也算真服了你这个小捣蛋。”

这一老一小,言归于好。刘广俊请侯国英和曹玉二人重回厅内。众人刚刚坐下,外面有人报说:“黑白双判到。”刘广俊一面吩咐快快请进,一面请候、曹二人闪至屏风后面,省得惊走了双判。

侯国英和曹玉刚刚走到屏风后,彭城双判赫连方、白连正已双双走进客厅,一齐恭敬地参拜了刘广俊之后,又与驼背神龙见过礼,才并排坐在了下首。

刘广俊开门见山他说道:“有件事,两位老弟堵得真严实,直到人家找到了我的门上,愚兄方才得知。你们二人一向在我面前装得安分守己,原来连抄家杀头之罪都不放在心上呀!”说罢,双眼暴­射­出两道逼人的光芒。

女魔王侯国英在屏后后面暗暗着急,心想,哪有这样直来直去地逼问一种极为秘密、极为重大的消息的?她哪里知道刘广俊在双判心目中的分量,竟远远超过了皇权显宦。听了刘广俊这么一问,兄弟二人脸­色­惨然大变,扑到刘广俊面前,双膝一屈,跪了下来。

刘广俊脸­色­一寒,又冷然逼出一句话来:“看样子,前为附逆罪魁,现是盗宝钦犯的客文芳,真的匿迹此处了?”其声冷然如冰。

双判的身躯陡然颤抖了起来,忙不迭连连点头。

刘广俊一拍手掌,侯国英、曹玉娘儿俩一齐从屏风后闪出。双判一见侯国英出现,如见鬼魅,一下子跌坐在地,好象瘫了似的。

女魔王侯国英反而和颜悦­色­地说道:“二位若能悬崖勒马,顿悟前非,足可保全身家­性­命。快快起来!”

小神童曹玉一步抢上,扶起了黑白双判。

由于三人配合得很好,黑判赫连方颤声说道:“蒙刘大爷包涵,侯小爷开恩,我兄弟二人愿协助缉拿钦犯客文芳到案。请为小的兄弟二人开脱罪责。”说完,又要跪下叩头。

女魔王暗暗叹息,这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呀!双判是为了保全自己,出卖了别人。看起来,魏忠贤的乌合之众,怎么能不一败涂地?自己还真亏了剑臣呢!

刘广俊招手唤来二判近身,附耳安排了几句。黑白双判肃然点头,告辞而回。刘广俊如释重负地说道:“事情总算很圆满。其他的,恕刘某无能为力了。请二位转告江三侠,今晚二更天,到黄茅岗东侧,云龙山西麓那一片桃林之中去缉捕客文芳到案。并请回御宝吧。”

侯国英与曹玉二人回到三元客店,沈三公早已沉沉睡去,江剑臣正闭目静坐。听到脚步声响,江剑臣睁开双眼,曹玉忙禀告了一切经过。江剑臣点了一下头,又闭上了双眼。

女魔王留下曹玉伺候在侧,她独自回到了住房。她知道江剑臣所以只点了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不和她商议如何行动,是为了不想让自己亲自前往,以避免骨­肉­自残。但是,这件事太大,她岂能放心?看了一下时光尚早,也和衣躺卧,打算养足­精­神,晚上自去。

不料,一觉醒来已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慌忙起身,来到沈三公所住的房中一看,三个人早已不见了踪迹。知道他们是故意抛下自己,前去缉捕客文芳去了。她找到店伙计,吩咐锁上了房门,也往黄茅岗赶去。等到了黄茅岗附近,时已入夜。夜风袭人,万籁俱寂,一切都静得可怕。她刚刚要进林中,猛然发现黑白双判正站在倚山而筑的三间石室门前。

侯国英怕双判口是心非,泄露了机密,借桃林掩护,缓缓贴近。只见石室大门根本没关,双判站立门外,好象是求见客文芳而未被获准。女魔王深知其妹客文芳的狡诈,正想再贴近一些。不料右肩一紧,已被一人轻轻按住,而且那人的身躯也紧紧贴近了自己。

常言说,“心有灵犀一点通”,那只手一搭上她的香肩,她就知道是自己的丈夫钻天鹞子江剑臣到了。遂把声音压得极低,说道:“到这时,为什么还不公开朝相?惊飞了她,可就难以追寻了。”

江剑臣轻轻答道:“三师叔和玉儿早已把这一带统统给封死了,客文芳跑不掉的。只怕她人急毁宝,所以才明松实紧地故意耗上了。想激她携宝出逃。这是上策。”

侯国英一听,心中放下了一半。就在这时,忽见石室中走出了三个人来。中间一人,竟然是那个江剑臣已经见过的酸女人剩菜汤,原来她就是客文芳!另外两个黑衣中年人,不要说就是塞外黑风峡吴觉仁的两个师弟枪霸、斧王了。只见这两个黑衣人在客文芳左右侍立,左边一人手挟一支五尺长的短枪,右边那人肩Сhā一柄极大的月牙巨斧。

月光下,客文芳满面笑容地对黑白双判说道:“我已告诉过你们二位庄主,没有特别大事,不得擅自来此。今夜突然前来,必有要事。说说看,有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

黑判赫连方刚想出言恐吓三人,将其惊走,好叫江剑臣等捉拿。他二弟白判白连正忙抢先赔着笑脸说道:“回小姐的话,这几日,此地来了几个行踪不明的人。我俩弟兄怕有闪失,特来禀知,以防不测。”

据白连正想,这一番话不仅能惊走客文芳,也不至于引起她的狐疑。可是,他太小看了客文芳啦!就听客文芳说:“二位庄主按我的吩咐,托病闭门谢客。这消息是从何人口中得来?请唤来让我仔细询问一下,也好重赏。”

黑判、白判料不到客文芳突然有此一问,都不由得愕然一怔,噤若寒蝉。

客文芳噗哧一笑说:“大概二位庄主静极思动,守不住我的口谕,自己出门了吧?既然这消息是你们二位亲自打探得来,我客文芳也照样有赏。”

女魔王侯国英的粉颊突然离开了江剑臣的面庞,低呼一声“双判要糟”,刚想扑出搭救,狂听客文芳沉声命令道:“强、富二位发赏。”话音未落,赫连方已披一枪扎穿咽喉,白连正也被一斧削去了脑袋。赫赫有名的黑白双判,一招没递,已双双毙命。足见使枪使斧的两个黑衣人手段迅猛毒辣,确是劲敌。

江剑臣只说了一声:“你盯死客文芳的退路,我来收拾黑风峡的二位狠角。”身形一晃,形如冰上滑行,施展出一向不曾使用的“踏虚凌波”轻功,已横身在客文芳等三人面前,袖手而立,微然冷笑。

按理说,江剑臣的突然出现,身为偷盗朝廷御宝的钦犯客文芳应该惊恐万状,觅处逃窜才对。不料,她见只有江剑臣一人现身,脸上颜­色­反而好象一喜,缓缓说道:“果然不出所料,那个装作恶鬼谷跑腿之人,真的是你江三爷,我们不是萍水相逢吧?”

江剑臣心中一动。他怎么也料想不到客文芳竟然不令手下二人对付自己而乘机潜逃保命,反而和自己真正朝相对起话来。他不得不冷笑一声说道:“当日一见,我也从一个酸女人身上,嗅出点你那别具一格的气息。”

客文芳两只秀丽的大眼中,好象闪现了一丝火花。照得她的如花美面容光焕发,哪里还有往日那焦黄浮胖的颜­色­。但是,这丝火花仅只一闪即熄,令人难以捕捉,可江剑臣却是千真万确地看见了。

就听她反口笑问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别具一格的气息呀?能说给我听听吗?”

女魔王侯国英心头一颤,暗暗想道:果然叫沈三公说对了!自己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不光怀恨自己一向深得魏忠贤的宠爱,居高位,握重兵,权势大,声威显,也深嫉自己得嫁江剑臣这个武林豪杰,暗地里吃起了­干­醋。怪不得在武清侯府,她好象对剑臣的身分有所觉察,却没有狠下辣手。也难怪她见剑臣追捕而至,不仅不急于逃窜,反而面现微喜。世上的事情,果然就是这等的令人莫测!

正自遐思,猛听江剑臣语音说道:“闲话少说,献出御宝,认头打官司,是你的上上之策。否则……”江剑臣说到“否则”两字,袖在衣袖里的双手缓缓地抽了出来。

客文芳格格格一阵子脆笑,反口相诘道:“江三爷,你说的这上上之策,能免去我夜入皇宫、盗宝欺君的弥天大罪吗?要是不能,我客文芳砍头活剐同样一死,又犯的哪门子傻,去投案打官司呢?所以,只好请江三爷按‘否则’的办法办我了。你请‘否则’吧!”

好个客文芳,大敌当前,生死关头。她还能巧语如珠,娓娓说来,没有一丝惊恐、一丝慌乱、一丝暴怒,甚至没有一丝绝望!

江剑臣也是一副傲骨凌人的脾气,一见客文芳的生­性­,简直和女魔王不相上下,俏丽也平分春­色­,真不愧为一母所生,不禁对她微生怜意。他毫无心机地说道:“客文芳,我现在改变了主意。只要你献出御宝,让我能在朝廷面前交差,我就网开一面,放你逃往天涯海角,终了一生,你看如何?”

客文芳听了江剑臣的话,凝神端详了江剑臣许久,然后微微闭上了那双秋水盈盈的秀目。半晌之后,突然睁开了美丽的双眼,冷静地说道:“这两样御宝,关系小皇帝的登极周年大典。朱由检刚愎自负,又生­性­多疑。我命邵一目盗宝时留下你的名字,这早已国人皆知。

假若你放走了钦犯,纵然是双手捧宝上朝,你能交得了差吗?为了皇上的尊严,小皇帝能怎样处置你,你想过没有?”

江剑臣颤栗了一下,陷入了沉思。纵观祟祯登极以来,对自己的冷淡和怀疑,是最清楚不过的。他明明知道自己是个人间弃婴,却降旨立逼自己申奏三代宗亲,明明知道杨鹤是自己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却硬是传旨让他带发修行,杨鹤被杀后,他又通过老驸马传谕,逼迫自己去石城岛骗杀侯国英。

侯国英才是这一切的总根子,如今,国英未死,他能容许自己和她双双并立朝堂吗?纵使自己找回御宝,却不把钦犯捉拿归案,岂不是正好给朱由检剪除自己找到了借口。他素来不说谎话,又不好实话实话,只好默默无语地怔在了客文芳的对面。

客文芳又格格地笑了起来,极为娇媚地叫了一声“江三爷”。接着清朗地说道:“谢谢你并不骗我,你知道小皇帝绝不会饶恕于你。事情明摆着,我不献御宝固然得死,献宝也难活。我又不憨不傻,不疯不魔,你想,这宝我能献吗?可你就不同了,没有这两件御宝和我客文芳的人头首级,你就真交不了差。看起来,你的处境比我要糟得多了,是不是?”

江剑臣不愿再听下去了,双臂一抬,打算动手。人影一晃,一条五尺铁枪和一把巨型大斧搭在了一起,拦在了客文芳的身前。

客文芳飞快地扫了江剑臣身后一眼,没有发现有人潜藏。因为,女魔王已悄悄地掩到石室后边去了。客文芳真的相信只有江剑臣独自一人了,她倏地脸­色­一变,粉面罩霜,恨声说道:“我对君实在恨不起来,恨的只是我那个该死的姐姐。圣泉宫第一眼见你,就酿成了今日的结局。我早已觅就一处世外仙境,想求君陪我同去,作一世逍遥神仙。求君怜我一片痴诚,平生夙望。弥天大祸,一走自消。是敌是亲,在君一言了。”

江剑臣身躯猛颤。心想,真的应了胖师叔的话,这女孩果然也和她的姐姐一样对我一往情深。事出无奈,他只好动用他的盾牌了。

江剑臣轻轻叫了一声“英妹”,宛若一声晴空霹雳,震惊了两颗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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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同谒名胜 大佛寺内了宿怨 独入皇城 白衣庵前欲断魂

江剑臣一声“英妹”,女魔王侯国英知道这道难题,只好自己出头解答了。她毫不迟疑地从石室侧后隐蔽处纵身出来,不显山不露水地叫了一声:“妹妹!”

侯国英的突然出现,使客文芳浑身一抖,颜­色­大变。她万万想不到侯国英竟会死而复生,更想不到她竟然和江剑臣一起前来捕捉自己。

她恨极了这个一母所生的姐姐,右手往腰际一扯,一口可软可硬、刚柔相济的软剑已亮了出来。接着左手一挥,樱­唇­中狠狠地吐出了一个“上”字,三条比怒矢还疾的身影一齐向女魔王侯国英扑去。

一把月牙形巨斧带着撕人心肺的啸音,劈向了女魔王的头部。斧招之快,劲力之猛,不亚于五丁六甲神开山!那条五尺铁枪,硬是给当作了棍­棒­,一招“拨草寻蛇”,滚向了女魔王的两膝,出手迅疾,力挟千钧,稍一扫中,必然筋断骨折。更为厉害的是客文芳左手趁一挥之势,已掐指成诀,右手软剑挟着暴怒之势抖出五朵剑花,指向女魔王侯国英的胸前各个要害。

三下夹击,是诚心一下子要女魔王的­性­命,根本不容江剑臣有Сhā手救护的空隙。

女魔王侯国英的功力再高,应变再快,但在她出乎意外,毫无防范的情况下,陡遭三个功力比她低不了多少的厉害对头的拼命夹击,她避开一处,难逃两处。避开两处,却万万逃不掉三处。可三处攻来的狠招,不管漏掉了哪一招,也准死无疑。

正在客文芳心中暗喜,庆幸即将得手的一瞬间,江剑臣象一把锥子似的一楔而入,左臂轻舒,女魔王侯国英的娇躯已被他挟入肋下。两腿猛提,那五尺铁枪从他脚下滚过。借双腿一提之势,已挟着侯国英左移二尺,客文芳的致命一剑,被他轻轻巧巧的闪开了。同时,右手的短刀刀背,也敲上了那把月牙斧的斧身,一声金铁交鸣,激­射­出一溜火星,凭先天无极真力,以轻而短的兵刃,硬把力大斧沉的黑风峡斧王富哙连人加斧震出三尺开外。

猛听一个清脆的童子声音喝彩道:“好!打得好!”随着话音,小神童神奇地从石室中伸出了头来。女魔王一见曹玉从屋内走出,手中还捧着一个黄布包袱。再转脸去看自己的妹妹客文芳时,只见她玉容惨淡,两鬓之间陡然沁出了汗珠。

她知道,妹妹为人不是不谨慎,也不是不心细如发,倚仗石室后面的铁窗皆有铁将军把门,等闲宝刃尚不易毁掉,即便是江剑臣一时也不会将它损坏。她自己和强残、富哙又守住门户,本认为万无一失。哪料到小神童曹玉一个黄口小儿,竟能破窗而入,偷取了御宝,使她再想要挟江剑臣,哪里还能办到!她不由得替自己的妹妹难过了。

这时的客文芳,早已怒发如狂。凭着自己三人的功力,陡下杀手,本想一下子致侯国英于死地。不料,还是被江剑臣不费吹灰之力救了出去。又亲眼看到江剑臣把女魔王侯国英救出之后并不撒手,改挟为揽,使女魔王的柔软娇躯紧偎在他的怀前,象保护女神似的,爱抚备至,尽力保护。侯国英也一改往日那飞扬跋扈、傲气凌人的骄狂之态,象一个­干­娇百媚的多情女子,紧紧地贴在江剑臣身上,如胶似漆,两情绵绵,焉能不把她气死恨死!

知道想伤侯国英是万难做到了。陡然一条极毒的毒计,浮上了心头。心想,我不如闯进石室,杀死曹玉,然后再摔碎所藏的御宝,撞壁一死,叫你江剑臣和侯国英也难逃朝廷的法网,咱们三人到­阴­曹地府再拼死活去。

想到这里,莲足疾点,宛若惊鸿,飘身抢进石室。还没来得及去扑杀小神童曹玉,却突然一眼看见一个奇胖老人虎踞案头,面前摆着一个大酒葫芦,­干­荷叶上放着一只撕残的肥大烧­鸡­。这时,他手中正拿着一条­鸡­大腿,有滋有味地啃着,从容不迫,就好似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逍遥。

客文芳是穿肠秀士柳万堂一手调教出来的得意爱徒,江湖上一切奇才异能之士,她大多有些见闻。如今一见这个奇胖老者,不由得从曹玉到江剑臣,又从江剑臣到先天无极派,一步步推想下去。猛地想到了先天无极派的三位长老,知道必是沈三公无疑了。怪不得曹玉能不动声响地捣毁石室铁窗,看起来必是此老所为。

想到这里,客文芳心中猛然一酸,知道一切都完了。一个江剑臣已叫她一筹莫展,哪能再派上一个沈三公!幸好沈公达一点也不难为她,甚至也没有正眼看她一下。客文芳丧气地自己退了出来。

石室门外,她的两个心腹保镖枪霸强残、斧王富哙正在双战江剑臣,自己已成仇人的姐姐女魔王侯国英站立一旁观战,满脸的欣喜自豪之­色­,笑意充盈。

客文芳是个大行家,只扫了一眼,就看出了胜败,别看强残是出了名的枪霸,富哙也是威震塞外的斧王,可遇上了钻天鹞子江剑臣,就枪不成霸、斧难称王了。

只见江剑臣的淡淡人影,穿行在一片枪影斧幕之中,行若闲游,并不时地用手中短刀割一下,砍一下,划一下,挑一下。就在客文芳进屋出屋的这一刹间,枪霸、斧王早已衣碎皮裂,体无完肤了。看样子,江剑臣是不想要他二人的­性­命,才抽冷子轻轻划上两刀。真要痛下杀手,二人早已丧命在那口短刀之下了。

客文芳的心凉透了!知道就让自己冷不防扑奔女魔王偷袭,别说得不了手,就是能得手,姐姐的安危是江剑臣的关心所在,绝不会叫自己得逞。再者说,要是真杀实砍,自己还真不是姐姐的对手。完了,一切希望都成了泡影!

她玉齿猛错,反手一剑,扎入了自己的心窝。

女魔王到底和她是一母所生,虽从儿时就不在一起,但毕竟是同胞姐妹。见她反手正戕,也不禁神魂一震,惨叫了一声“妹妹”,扑了上去,把客文芳行将倒下的身躯揽入怀内。

江剑臣也是心中一震,再也无心游斗,连连运刀,逼得强残、富哙二人惊退数丈。他也抢行几步,扑到了客文芳身前。

女魔王侯国英知客文芳尚不会立即断气,把她的娇躯硬塞入江剑臣的怀中,惨然垂泪道:“念她一片痴心,劝你同逃的份上,让她瞑目上路吧!”

果然,客文芳又睁开了双眼,但眼神却快要散开了。江剑臣也不禁心中怆然,右手用先天无极真气急抵她的后心,使客文芳能获得瞬间的清醒。

客文芳行将散开的眼神,又神奇地聚拢了起来。她到底是自幼练武,身板健朗,人又有一股子狠劲儿,渐渐凝聚的目光看出自己是躺在江剑臣的怀中,已失去人­色­的脸庞上顿时浮现了一丝苦笑,­干­枯的樱­唇­缓缓蠕动了几下。

江剑臣知她暗恋自己,已非一朝一夕。她所以要拼死除去嫡亲姐姐侯国英,也是为了得到自己。在她回光返照的一刹间,不知为了什么,江剑臣突然产生了一种“红粉知己”之感,掺和着一股愧疚的心情,猛可地低下头去,用自己温润的­唇­舌吻嘬了几下她那­干­裂的樱­唇­。

不料,这几下吻嘬,好象给了客文芳以神奇的生命,喉间竟然嘤嘤作响,象要说什么。

江剑臣猛然一怔。沈三公在石室门内大声说道:“快附耳过去,听她说些什么。”

江剑臣真的把耳朵附在客文芳的嘴上,隐约听得“真宝在我身上”几个字,愕然一惊。再看客文芳时,已断气身亡。

江剑臣抱着客文芳的尸体,一步一步地定进了石室,放在石榻锦褥之上。

江剑臣让曹玉捧过黄布包袱,打开一看,果然是四十五颗锐气闪­射­的珍珠和一串珠圆玉润的朝珠。可女魔王凭自己生长在奇珍锦簇的皇宫大内,一眼就已看出全是假的。江剑臣这才把客方芳临咽气前说的那句“真宝在我身上”讲了出来。

女魔王侯国英叫大家背过脸去,拉着江剑臣来到石榻近前,果然从客文芳的腰间解下一条软带。两件御宝和一张窖藏财物的详图皆藏于软带之中。江剑臣连忙拉过一条锦被,想掩上客文芳的遗体。猛然发现她左臂上一颗鲜艳的守宫砂耀然夺目,不禁怦然心动。

他怎么也想不到生活在一群­淫­蜂浪蝶之中,满身风­骚­狐媚的酸女人客文芳。竟然是白璧无瑕的女儿之身。

这时,黑风峡的枪霸强残、斧王富哙早已逃走得不知去向了。江剑臣夫萋二人把客文芳的尸体抱到云龙山阳,选了一块风景旖旎的地方,用两口利剑挖了一个大坑,深深埋入,筑了个很大的坟头,做了个记号,以备日后再来为她立碑志念。

一切事毕,女魔王伴在江剑臣的身侧。漫步在林间的幽静小路上,一言不发,伤心垂泪,难能自己。

江剑臣以为她是伤心同胞姐妹为仇,以致妹妹丧命,忙悄悄地揽紧了她的柔腰,轻声劝道:“人已死去,伤心何用?再说,她也害得我们好苦。”

侯国英听了江剑臣的劝说,突然停住了脚步,美丽的大眼中蒙上了一层泪光。凄然说道:“兔死狐悲。妹妹的悲局,何尝不是我侯国英的下场!试想,小皇帝多年恨我入骨,一朝身登九五,能轻轻地放过我吗?我怕你伤心,始终没有一述私衷。有了今日,明天还会远吗?”

江剑臣默然了。

沉默良久,女魔王突然叹了一口气说:“我嫁给你,时间不算短了。可我却从来没有喊你一声夫君。不是我不想喊,而是不敢喊。现在我敢喊了,恐怕又喊不长了。”说完,泪如雨下。

江剑臣情知女魔王说的都是实情,微言安慰,反面会更让她伤心,只好双臂紧了又紧,把她紧紧地拥抱在怀前,低头轻吻着她的秀发,一任她的伤心泪水涌流而下。

突然,女魔王轻轻挣脱了江剑臣的怀抱。破涕为笑道:“小皇帝想杀我,还得费不少事呢。再说,我也不会等着他杀头呀!让玉儿骑马先走,把御宝献给崇祯,暂缓其怒。从徐州到京城,路途不近,我们还有几日相聚呢。不见时,想得牵肠挂肚。好容易见了聚啦,又何苦悲悲切切?夫君,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剑臣知道侯国英是有意宽自己的心,想起自己往日的薄幸,心中反而更加难过起来。

次日,江剑臣把女魔王侯国英的意思婉转禀告了沈三公。三公慨然应允,并说自己带曹玉骑着“雪压红梅”一同前往京城,先献御宝、详图,借机窥探朝廷的动静,再相机行事。江剑臣夫妻再三叩谢,感激不已。

沈三公偕小神童曹玉携宝一走,江剑臣、侯国英二人一律青衫粉履,玉面朱靥,真好象一双同胞兄弟一般。江剑臣知侯国英恋眷自己日久,­干­脆就在徐州这个二人重游的旧地再住上一天。吃过早饭,二人就在街头漫步,缓缓地向云龙山走去。

从云龙山北麓登山,逛了放鹤亭,又去大佛寺。说也可笑,侯国英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王,竟然在大佛寺内先奉了一百两银票作香资,然后扯着江剑臣,向着一丈多高的佛像双双跪了下来。

江剑臣现在是处处体贴侯国英,时时想引她开心。就在二人并肩跪下之后,江剑臣故意凑趣道:“怪不得你出手这么大方,一掷百金,原来是请佛爷主婚呀。要是带来枫儿一起拜堂,可就更有意思了。”

不料,江剑臣存心想哄玉人笑,反令女魁泪沾襟,侯国英竟然流下了泪来。

江剑臣赶忙扶起她来,正悔弄巧成拙,猛见一个知客僧人在殿外合十说道:“敝寺方丈,请二位施主暂留贵步。”

江剑臣认为是侯国英出手百金。引动了此寺僧人的贪心。方丈相请,说不定是想再求布施,正自心中暗笑出家人也这般贪财,往往还夸曰四大皆空呢!猛然看见三个和尚分为前二后一,快步走来。他见三个僧人面­色­不善,心中正在不解,那走在后面的中年和尚,突然闪身在前,两只眼睛­射­出愤怒的寒芒,死死地盯着侯国英不放。

这一来,不光江剑臣,就连女魔王侯国英也看出情况不对了。这时,原来走在前面的两个老和尚挥退了中年和尚,一齐欺身到女魔王面前,异口同声地问道:“这位施主是贵姓侯吗?”

站在一旁的江剑臣注目一看,这两个老和尚身材同样的高大,虽然年近花甲,却威猛逼人。每人手中一条镔铁禅杖,又粗又重,一望而知,外门功夫已臻绝顶。

知道事出有因,刚想挺身而出,替女魔王答话,女魔王侯国英已冷然答道:“在下正是姓侯。大师有何见教?”

上首那老和尚冷森森地道:“侯施主一年前欠下灵隐寺的一笔债务,也该偿还了吧?”

经此一问,女魔王侯国英突然认出那个中年和尚,就是杭州西湖灵隐寺监寺僧人广亮。当日她为了追捕武凤楼,查找五凤朝阳刀的下落,带领锦衣卫查抄灵隐寺,用毒药丹顶红药死了灵隐寺的方丈瑞雪、藏经楼主瑞云、罗汉堂首座瑞霭三位大师。

那时,自己手握锦衣卫兵符,做事太绝,手段也太毒辣了。现在,自己身犯国法,孤身逃亡,遇见往日仇人,怎么能怪人家寻仇报复?她怕牵连上丈夫江剑臣,前跨一步,肃然答道:“侯某当年杀孽颇多,等闲的已经忘却。灵隐寺一笔孽债,幸好尚未忘怀。如何讨要,请划个道出来!”

这件事,江剑臣早从武凤楼、李鸣嘴中闻悉。知道要是让双方再各走极端,后果更难设想。侯国英怕自己陷了进去,故意出言相激,甘愿独自了断,固然是一片好心。但她心太狠,手太黑,­性­子又太执拗,一动真气,再留杀孽,就万难收拾了。

他迫不得已,左手陡出,把女魔王侯国英扯向身后,躬身施礼说道:“侯国英当日惨害三位大师,理应血债血还。不过,她现在已成为国家要犯,自有朝廷处以应得之罪。所欠各家之债,不能再由各家一一索讨了。请三位大师原谅。”

女魔王知道江剑臣只要牵连上这样的事情,必然激起武林义愤,再想闪身而出,却怎么也脱不开江剑臣的控制。何况,江剑臣早对侯国英动了真情,把她视为自己的妻子,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家妻任人宰割?

女魔王刚想闪出,江剑臣已沉声喝道:“你要再敢任­性­,我点了你的|­茓­道。”女魔王无奈,只有屈服在丈夫的声威之下了。

下首僧人冷哼一声说:“江三侠,你是先天无极派的高人。贵派深受女魔王的祸害,就是你的二师兄也为她断去一臂。难道你还真的要为她挡横架梁吗?”

江剑臣自青阳宫卧底以来,­性­子虽然改了许多,但象这样出口揭短,他还是难以忍受。明知不能善了,又见这些和尚硬敢守着自己向侯国英挑战,必有所恃,一心想把所有的人物全激出来,他故意冷冷一笑说:“侯国英过去任锦衣卫总督时,你们明明知道她的所在,为何不找上门去?如今她大势已去,形单影只,你们却大举寻仇起来。只此一端,我江剑臣就看不过。何况她是我的妻子,自应妻债夫还。你们庙内到底还隐有多少债主,索­性­一起都请出来吧,省得一笔一笔地结算,太麻烦。过了今日,你们不会再找到女魔王的。”

果然,被江剑臣料对了。只听一个怒发如狂的声音叫道:“欠债的也有你江剑臣一份。”随着话音,三个老年,两个中年,一齐从大殿右侧的台阶上走了下来。

女魔王侯国英早已一眼看出这五个人中,有个断了一条腿的,正是当初在青阳宫中,充任魏忠贤身侧十八彪中的首彪褚阳,他的那条断腿就是江剑臣亲手所赐。另一人是四卫中的大卫谭英,他们师兄弟四人,有三人死残在武凤楼之手。不用说,那三个老者就是四卫十八彪的两方师长了。

江剑臣动怒了。他不反对有仇报复,但象这等几家结伙,大举伺机而出,实在有些不大光彩。­干­脆连姓名都没有工夫再问,只向三位和尚恳切地说道:“五凤朝阳刀现在尚存先天无极派内,江某深感灵隐寺三位大师恩德。至于那一段仇恨,我必定有个交代。只求三位暂时退在一旁,省得江某再添一债。听与不听昕,悉凭尊便。”话一说完,早抽出了短刃。

这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江剑臣这一含愤抽刀,头一批就是原灵隐寺的监寺,现在大佛寺的方丈广亮和他的两个师叔瑞雨、瑞霆,听了江剑臣那一番很有分量的交代,早已一打招呼,迅急闪避一侧。

下剩的十八彪首彪褚阳的父亲褚昭,和四卫中的大卫谭英之父谭子时合称湘江三子的两位师叔左子俊、尤子杰等,都有些互相推诿之意。

江剑臣对这两批人,是没有丝毫顾忌的。因为四王十八彪是魏忠贤的贴身长随,帮着­奸­阉盗窃御库财物,屠戮满朝文武,­奸­盗邪­淫­,皆有大恶,正好放手屠宰,以解忠臣良善之恨。见他们有些惧意,怕惊走了这些歹徒搜寻不易,索­性­把短刀又放回衣底,一步一步向首彪褚阳逼去。

褚昭到底是有儿子断腿之恨,比左、尤二人的徒侄之耻要深得多。一见江剑臣赤手空拳向自己的儿子逼去,他­奸­笑了一声,喊道:“左、尤二兄,冲着姓江的这份狂劲,咱们也该教训教训他。上!”话一落音,他故意一错步,反手拔刀,候左子俊、尤子杰先出。

果然,左、尤二人一条蛇骨鞭,一根紫荆杵,长短配合,刚柔相济,迅疾如矢地扑了过来。那褚昭贼眼灼灼,一口雁翎刀立在胸前,象一条待机下口的恶犬。

江剑臣不由对褚阳父子感到一阵子恶心,诚心要置他们于死地。遂用先天无极派的一套擒龙八式拢指成抓,硬夺左子俊的蛇骨鞭,巧拿尤子杰的紫荆杵,逼得左、尤二人不得不撤手后退。江剑臣瞅了一个空隙,修长的身影,在一鞭一杵的夹击中轻闪而出,只一移形,就欺身到断了一条腿的首彪面前。

首彪褚阳也是一个狠角,虽断了一腿,却增加了两拐。乍见江剑臣奔他逼来,心惊之下,狠劲猛增,左手拐一点地面,右手拐陡然翻起,拐风呼啸着朝江剑臣的太阳|­茓­狠狠地砸了过来。

江剑臣冷笑一声,左手单掌一立,用四两拨千斤的巧劲,陡地贴上了那根砸来的铁拐,随手一拨,拐就荡了出去。同时,右手探出,正抓住楮阳的左肩,力透指尖,一下子把褚阳的琵琶骨捏得粉碎,痛得褚阳一声惨叫。褚昭父子连心,掌中雁翎刀一摆,连人加刀,直穿江剑臣的后心。这条恶狗出口咬人了!

褚昭原是独来独往的江湖巨盗,加上行踪诡秘,所以一帆风顺。他虽风闻江剑臣厉害,但从未交过手,终不太相信传言。虽有戒心,可真要拼上,他还是又凶又狠,一刀扎出,已抵江剑臣的后心。褚昭心中一喜,臂上真力一贯,想要把江剑臣扎死刀下。

不料,江剑臣一个“银龙转身”,抓住褚阳左肩的手猛然一挥,竟然用褚阳的身子迎向了他扎出的刀尖。

变生意外,幸亏褚昭功夫深厚,那把雁翎刀刀尖已刺进儿子褚阳的皮肤,他硬是把右臂收劲斜挑,刀尖把褚阳前胸划了一道血槽之后,接着雁翎刀猛然往前一递,直穿江剑臣的右肩肩井,那真是又狠又狡,厉害非常。

江剑臣心中暗笑,抓着诸阳一个大活人,移形换位,暴然抽身,修长的身躯离褚昭的刀尖只差半寸,险险闪过。就听江剑臣一声冷笑,又是一招移形换位,恰好欺身在褚昭的右肩之下,左手一翻,抓住了褚昭的那条右臂,指力一紧,臂骨齐折,疼得褚昭一声狼嚎,雁翎刀抛落地上。

江剑臣说了一声:“纵子作恶,反为张目,如不严惩,情理难容。”话音一落,双臂齐震,褚阳父子,一齐被他掼出寺外。

侯国英怕二人侥幸不死,留下后患,刚想蹿出验看,已被江剑臣用手势阻住。侯国英知道江剑臣抛出时,已用上了先天无极真力,二人准死无疑,才一笑退回。

严厉处置了褚阳父子之后,大卫谭英颤栗了。他们师兄弟四人,只遇上一个五岳三鸟的传人武凤楼,就被毁去三个,何况江剑臣还是武凤楼的师辈中武功最高,修为最深之人呢。看起来,这一次纠集人手­阴­谋报仇之事,已成泡影。

这小子也真不够味,一看事情不妙,连自己的两个师叔也不顾了,抽冷子反转身形,就要蹿出寺去。哪知他快,江剑臣比他更快,他的身形刚刚蹿出,一只右脚脖已落入江剑臣手中,反手一拉,硬给扯了回来,直吓得谭英体如筛糠,瑟瑟而抖。

江剑臣沉声喝道:“四卫居青阳宫卫士之首,职权也在八将、十八彪之上,本该处死。看在你的两位师叔尚识时务,不愿让他们无法向你那混蛋父亲交代,我只残废了你,省得你再为害世人。”

就在谭英拼命讨饶声中,江剑臣两手齐出,捏碎了他的双肩琵琶骨。这个作恶多端的恶棍的所有武功,全都无法使用了。左子俊、尤子杰吓得面无人­色­,谢了江剑臣饶恕之恩,携了身体残废的徒侄谭英,灰溜溜地窜出了大佛寺。

江剑臣打发走这两批寻仇的人,脸上颜­色­突然放缓,问三个和尚拱手说道:“当日国英在手段上实为狠辣,但她毕竟是受了魏忠贤的指使。如今,她已悔过,朝廷还要给她以应得之罪,瑞雪方丈等三位高僧业已成佛,岂能复生?再多杀生灵,也未必能合三位大师的心愿。如蒙三位暂时汶开,江剑臣必有后报。”

三位和尚到底不愧为出家之人,竟然点首应允了。江、侯二人大礼谢过,三僧礼送二人出了大佛寺山门。

临分手时,江剑臣突然问道:“请问三位大师,怎知我们到了徐州?如无妨碍,请示知我等如何?”

广亮迟疑了一下,才对江剑臣说道:“昨晚褚阳、谭英等五人来到敝寺,只说是由峨嵋派得的消息,并许派人援助,这才纠集一起的。”

江剑臣的心凛然一动,当下也未多说,就偕同侯国英离开了云龙山。回到客栈后,江剑臣对女魔王说道:“这事情有点怪了。我们一路追来此地,除去自己人,最多只有两个人能得到消息,一个是我的盟兄贾佛西,另一个是老驸马冉兴。其他人就很难知道了。峨嵋派如何能得到消息?”

女魔王侯国英开始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听到最后那句“峨嵋派如何能得到消息”时,突然好象触动了灵机,恍然说道:“只要老驸马知道,就瞒不过小皇帝。小皇帝知道后,青城山的人焉能不知?你忘了,东方绮珠就是峨嵋掌教司徒平的爱徒呀!”

听了女魔王侯国英的这一番话,江剑臣英俊的面庞上,陡然浮现了一片凌人的豪气。他沉声说道:“英妹所料不错,峨嵋派多年来倚仗派大人多,处处想与我们三兄弟抢执武林牛耳。现在,一是因楼儿的婚事开罪了青城三豹,二是因桂守时那本刀谱与峨嵋派结下了深仇。是疖子早晚得流脓,司徒平功力特高,傲然称尊,对我等向有成见,我和他一场恶斗迟早难以避免。要不是怕掌门师兄责我,我真想独上峨嵋,和他一决雌雄。”

女魔王侯国英本来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一跺脚地球乱颤的狠角儿,听了江剑臣这豪气凌云的壮语,心中振奋,豪气大发,刚想说“我陪你同去”,猛可地想到了自己在武林中的恶名,不禁灰下了心来。

近来,江剑臣对女魔王出奇的体贴,见她闷闷不语,知道她的心意,忙拍着她的柔肩说道:“英妹,对以往的事,你也不要耿耿于怀。放下屠刀,尚可立地成佛。你怎么就不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呢?前日佛西大哥给我写了一个条幅,写的是徐敬宗答唐太宗问,我觉得很有意思。

正文是,唐太宗问徐敬宗曰:‘朕观群臣之中,唯卿最贤。而人有议其非者,何也?’敬宗对曰:‘春雨如膏,农夫喜其润泽,行者恶其滑达,秋月如圭,佳人乐其赏玩,盗者恶其光辉。天地之大,人有憾焉,何况臣乎!

臣无肥羊美酒,以润众人之口耳。

夫是非不可听,亦不可说。君听臣遭诛,父听子遭戮,夫妻听之离,朋友听之别,乡邻听之疏,亲戚听之绝。堂堂七尺躯,谨防三寸舌,舌上生龙泉,杀人不见血。’帝曰:‘卿言甚善,朕当识之。’一代名臣,尚且如此,何况你我。”

江剑臣朗朗诵完,女魔王侯国英已流下了感激的泪水。

女魔王知江剑臣悬念京城之事心切,又怕马上动身寒了自己的心,就主动劝江剑臣快些回去。江剑臣被她窥破心事,更好她善体人意,也就不再坚拒,双双动身向京城赶去。

一路上,女魔王好象突然变得很快活,而且还专门挑选两匹上好坐骑,与江剑臣分乘。二人有时凌晨即起,比赛马的脚力,有时中午路上无人,二人还俪影双双,并辔徐行。还有时,日落西山,一鞭残照,尚蹄声得得,笑语朗朗。

由于二人心情舒畅,不消多日,已抵京畿。

女魔王策马岔入僻静之处,江剑臣刚刚下马,女魔王侯国英已便依身前。凄然道:“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我任锦衣卫总督多年,识我者甚多。今虽改装易服,也难逃避众多耳目。

夫君可进京复旨,妾拟找一僻静处暂且安身。朝廷如能容我,掌门师兄必能见谅,我们就立即带着枫儿,前往承德拜见老母,承欢膝下。我侯国英将自去绰号,永不杀生,作一个宜其家室的贤妻良母。朝廷如不见容,我就……”说到这里,已哽咽得语不成声。

江剑臣轻抚其肩说道:“英妹放心!剑臣虽不是顶天立地奇男子,但也算昂藏七尺大丈夫,护妻保子之责,自信还能做到。

如蒙当今相容,我情愿肝脑涂地,永远效忠。如不相容,剑臣甘洒热血,和英妹同生共死,远避边荒。我真不信,有谁能从我怀中把你捕走。”说到这里,突然猿臂轻舒,把女魔王抱入怀中,钻进了一片树林。

女魔王深知江剑臣不是登徒子之流,绝不会桑间草丛,草草野合。那么,他抱着自己钻入林中,意欲何为呢?正自不解,江剑臣已步入一片极为僻静的丛林深处,把女魔王侯国英放了下来。

女魔王一脸娇嗔,满腔欢喜,刚想埋怨他几句,江剑臣已肃然说道:“从徐州云龙山大佛寺一事看来,你过去做事太绝,结怨太多。为了你今后的安全,当我不在你身边,突然遭遇极强的对手时不致束手待毙,我传你两项防身的绝艺。一样是我师门绝技移形换位,另一样,是楼儿新得刀谱,我刚刚练会的‘一刀三斩’。可你得谨守我的规定,只准避敌阻敌,防身保命,绝不准乱杀无辜,再造杀孳。”

女魔王见江剑臣把这种武林中不传之秘,也毫无保留地传给自己,知他已对她视为发妻,一种苦尽甘来的狂喜溢满心胸,竟使她喜泪迸流,语不成声了。

好在女魔王功力很高,人又颖慧,学起这两样绝艺来,并不太难。一直到初更以后,女魔王对“移形换位”和“一刀三斩”真正­精­通为止,江剑臣才深深叹了一口长气,猛一顿足,决然离去。

女魔王侯国英知道江剑臣是回京复旨,一路结伴而行已测知他的真情实意,虽然暂别,却是满怀欣喜,笑靥如花。心头充盈着夫妻间的柔情蜜意和对即将来临的长相聚首的憧憬与喜悦。正想转身寻觅存身之地,陡然四条身影比闪电还疾,从树林外­射­了进来。

一看四人的身法,女魔王就知道是自己手下的心腹护卫——秦岭四煞找到了这里。

侯国英知四人感自己恩遇,又加上自己已和四人的恩师秦岭一豹许啸虹结为生死兄弟,早已把她视若尊长。自己诈死匿迹,几乎令这四个铁血汉子自裁殉主。如今剑臣离去,他四人适巧寻到,倒叫她心头一热,忙着迎了上去。

秦岭四煞一字并排地向她施礼。女魔王侯国英故意面现薄怒说:“跟你们也不知讲了多少遍啦,我如今一不是武官正二品的总督大人,二不是统率群雄的石城岛岛主,见面不要再行大礼,喊我一声‘小叔’就得了。尔等就是没个耳­性­!”

大煞左青龙肃然说道:“我等兄弟四人,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奉你为主,绝不更改。”

女魔王侯国英一顿足,骂了一声:“不开窍的东西!真拿你们没办法。喊盟叔不比喊主人亲切得多吗?”

左青龙还是躬身说道:“属下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这多年来和主人同患难,共荣辱,不愿,也不想变个样子。请主人不要再强令属下了。”

女魔王侯国英没话可说了。

大家沉闷了一阵,四煞侯玄武说:“属下四人来了很久,见三爷传主人绝艺,心中庆幸,特备一点心意为主人庆贺。”说着,老二尤白虎已抖开一块红毡铺在地上,请女魔王上首落座。四人取出很多菜肴,和几瓶­精­制的上好美酒,列陈于红毡之上。

女魔王默点瓶数,竟然是六瓶之多。猛然想起四煞备酒菜时,是连江剑臣也计算在内的。深知四煞始终感念江剑臣在徐州援助他们的恩德,可惜他走了。猜知四煞此来必有所求,不禁百感交集,开怀痛饮起来。

四煞自然也陪着她喝了不少。一霎时,酒尽菜残。

女魔王侯国英带着醉意笑道:“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有话,也痛快地说吧,别管我听了是喜是烦。”

秦岭四煞突然刷的一下,又是一字并排地给女魔王行了一个单膝参见礼,由大煞左青龙说道:“主人明鉴。石城岛中不可一日没你。五万弟兄,也非你统率不了。当今皇上是不会轻轻放过主人的。某等四人恭请主人回岛,以安五万弟兄之心。”

女魔王侯国英默了片刻说:“荣儿也是一个全才,足可代我一统海上孤岛。我已脱离苦海,不能再作冯­妇­了。”

左青龙恳切陈词道:“五万铁甲,训练不易。一旦寒心,大势去矣。为主人计,非重回海上不可!”说着,竟凄然垂下了泪来。

女魔王侯国英把四人一一扶了起来,不无伤感地说道:“你们是怕我一旦落单,会遭到朝廷的缉捕是不?可我已产麟儿,就是江家之­妇­,再回海上称霸,将置剑臣于何地?难得他怜我情深,几次救我于绝境,并授我以防身绝艺。势已如此,我只求能保全余生,奉夫教子,以慰慈亲。身外之事,别无所欲。谢谢你们的一番好意了。”

就在这里,树称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矮胖老者。秦岭四煞刚想结阵护卫,女魔王侯国英已扑上前去。颤呼了一声“师父”,叩下头去。

秦岭四煞一看,这矮胖老者实在是其貌不扬。只见他五短身材,一颗头颅大得出奇,和矮胖的身材太不相称。要不是深知底细,真还看不出他就是安窑晋中一带,设柜吕粱山脉的铁扇帮帮主­阴­阳扇子于和。

­阴­阳扇子于和伸手扶起女魔王侯国英,侯国英凄然向师父说道:“大师伯待我亲如生女,到头来反而­阴­差阳错地叫我送了­性­命。徒儿每一忆及,就痛不欲生。多次请师父治我以门规,并着人送回帮中令符,师父都不加处治。如今,弟子再一次请师父治罪。”说罢,又要跪了下去。

­阴­阳扇子于和叹了一口气说:“凭心而论,你大师伯之死,也不能完全怪你。你当时身为锦衣卫总督、奉命去江南办案。你大师伯却受人之托,硬逼你放出在押的犯­妇­,做得太不留余地。就是服下了散功药物,也有解药可治。可他偏偏­性­情暴躁,过于耿直,竟然自寻了短见。这也是命该如此!

经你几个师叔商议,只废去你的长门弟子之位,取消了你未来掌帮的资格。这个决定所以迟迟没有告诉你,是我自知嗜酒如命,难理帮务,统率无力,帮众涣散,致使显赫一时的铁扇帮日渐萧条冷落。因此,我决定取消原来的决定,把铁扇帮帮主之责,还是交你执掌,省得在我手中毁了,死后也难见本帮各位师长于地下。所以,我才亲自前来找你。”

女魔王侯国英苦笑了一下,说道:“师父,弟子已非往日之国英了。我不光心灰意冷,不想再争雄武林。同时,也醒悟前非,只求能宜室宜家,作一安分­妇­人,余愿已足。怨徒儿辜负了各位师叔和师父的好意了。”

于和再三相劝,要她立即随自己前往晋中吕梁山就任铁扇帮帮主,女魔王只是执意不肯,直到流下泪来,叩头谢罪。­阴­阳扇子于和才不得不摇头叹息,怏怏而去。

秦岭四煞久随麾下,深知女魔王的­性­情,一旦决定的事,绝难更改。见他师父请她回帮去当帮主,她都坚辞不去。看起来,想让她回石城岛,也就更难办到了。

女魔王知四煞不忍分离,就含笑说道:“夜已深了,我要觅地歇息。告诉月笙、日华他们,倘若真的对我一片忠心,就请好好辅佐荣儿治岛安业,乐享天年吧。”说罢,还连挥玉手,催促四人快走。

秦岭四煞默然一怔,突然又一齐跪下,再次行礼。然后,一齐旋转身形,倏忽之间,四条人影一齐消失在树林之中。

女魔王侯国英生来­性­情狂傲,又加上自幼男装,身上早无女儿气息,勇武果断,甚至远胜七尺英男。况手握几万兵戎,统领数十怪杰,叱咤江湖,威镇朝野,大有一口吞下整个武林的气概。如今因为爱上了江剑臣,又生下了儿子江枫,一心尽享夫妻之爱,人伦之乐。加上她又是国家重犯,才不得已而想潜踪匿迹。真正说来,不是不想,无奈而已。

如今,她一拒四煞之情,再抗师父之命,本是为了江剑臣才做出的断然决定。可一待师父和四煞走后,她就象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坐在了地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一种无法抗拒的疲劳和凄凉。

就在这里,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抚上了她那挽作男子的秀发之上,使她愕然一惊,猛地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真力一聚,刚想出手擒拿,可等她扫了身旁那人一眼时,不由得把刚刚聚起的真力又慢慢散去。

原来,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老年尼姑。身材修长,面容清瘦,神情高雅,慈眉善目。一件灰­色­僧衣随风拂动,自有一种飘然出世之概,令人肃然起敬。只见她两只大而有神的眼睛,温柔而略含狡黠地注视着自己。

女魔王侯国英是一个极为聪慧敏锐的人,看到了那老尼的神态,不禁怦然心跳,竟然好象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猛地身子一闪,躲瘟疫似地避开了那老年女尼的抚摸,两只原本秀丽的大眼中,充满了惊恐之­色­,颤声问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那个老年女尼善意地笑了一笑,温和地说道:“女施主既已醒悟,也已放下了屠刀,该如何走路,还要贫尼再为饶舌吗?”

女魔王好象被蝎子螯一下,猛的一下子飘闪数尺之外,语不成声地说道:“我有心爱的丈夫,可爱的孩子,年迈的婆母,大师岂可逼我……你,你快快走开!”

老年女尼颜­色­一变,好象想说什么,但马上又和缓了下来,委婉地说道:“女施主莫惊,贫尼焉会强人所难。只是,贫尼和你甚为有缘。如今夜深露冷,请随贫尼到庵中待茶如何?”说完,向东边方向一指。那里,绿树环抱中果然有一座小小庵堂。

女魔王又连连退了几步,玉手一合,施礼说道:“我有要事在身,多谢大师的美意了。”话一落音,人已纵身而起。身后犹自传来老尼姑那非常清朗的声音:“贫尼悟因,只求女施主遇到逆境时,来白衣庵一晤。”

女魔王侯国英心慌意乱,展开轻功,一阵子疾驰,连马匹也遗落一边了。等她回过神来,已到了城墙脚下。她这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马上投入江剑臣的怀抱,以免被其他任何一种力量拖走了她。

她相了相地势,两臂轻舒,一个“一鹤冲天”,飞上了城墙。再纵身跃下,由僻静的角落转入正街。不料,正好Сhā入了前门大街。这时,街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既显得街面宽阔,也显得街道漫长。

女魔王漫无目的地走着,猛然听到了二更鼓晌,她陡然兴起了入宫一探的念头。她是个­性­情非常执拗的人,一旦萌生了意念,就不可遏止。加上她自幼生长在皇宫,深知如何偷偷进去的路线,何况她的轻功已臻绝顶,非常容易地闪避开巡查的侍卫眼目,欺进了宫中,而且贴上了正大光明殿的横梁。

窥望之下,突然看见崇祯皇帝从西间的寝宫踱了出来,大大监曹化淳紧随身后。就听崇祯缓缓问道:“天已二更,皇姑丈和贾学士为什么尚未进宫?”

话没落音,女魔王突然看见秉笔太监王承恩引着冉兴、贾佛西低头走进了乾清门。心中暗想,皇上深夜召二人进宫,必有要事,自己来的倒正是时候。遂屏住气息,静静地候着。

果然,冉、贾二人进殿参见皇上后,由老驸马首先奏道:“臣已妥善安抚了江剑臣。江剑臣听说皇上不仅饶怨了他的一切罪过,并且把他的母亲杨碧云召来京城,还打算先恢复司马文龙的进士及第身分,再议封赏。杨碧云一再叩谢,感恩流沸。严命江剑臣竭力保主,不得再有退意。”

崇祯听罢,笑而不答,又把眼光投向了文渊阁编修学士贾佛西,贾学士凛然奏道:“微臣和江剑臣有结盟之谊,已示意剑臣,不要为了儿女情爱而辜负了浩荡皇恩。”

文渊学士贾佛西刚说到这里,崇祯皇帝突然Сhā话问道:“依卿之见,江剑臣和侯逆真的能一刀两断,永绝瓜葛吗?”

女魔王听到这里,悚然心惊,想不到剑臣刚刚回京,就受到了如此巨大的压力。不由得浑身震颤,几乎贴不稳所伏的横梁。这时,又听贾佛西回道:“江剑臣没有明确表示,只是感谢圣恩。”

崇祯帝突然抖袖,从宝座上一振而起,沉声说道:“江剑臣为一魔女,竟然不惜违抗圣命。朕要……”崇祯帝尚未把话说完,已吓得冉兴和贾佛西二人伏地叩头不已。

崇祯的脸­色­一下子和缓了下来,扶起二人轻声说道:“朕知二位爱卿皆和江剑臣有深厚交谊,朕绝不亏待于朕有功之人。但魔女罪孽深重,不绳之以国法,何以永振天威。看在江剑臣有功于朝廷,朕决定赦免魔女死罪,勒令其削发为尼,永禁空门,不得再履尘世。”

说到后来,声­色­俱厉。可能由于他的声音太大,惊动了值夜御前侍卫,三个高大的老者突然出现在乾清宫外。

女魔王早已认出三个高大的老者正是声威盛极一进的青城三豹,她的心凉了,几乎凉到体如筛糠、血液冻结的地步。眼看三豹进入宫内,知道再要不走,被三豹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遂飘身下落,轻如飘絮地从乾清宫西侧转入御道,闪进御花园中。

这时的女魔王,心旌摇摇,欲哭无泪,疲惫无力地闭上了双眼。恍惚间,似见长身玉立、丰姿飘逸的江剑臣,手携白白胖胖、活泼可爱的爱子江枫,正慢慢地离开她的身侧向远处飘逝。她惊呼一声:“剑臣!枫儿!”

她被自己的声音陡然震惊,一下子清醒过来,正在自悔失声,一股子掌风已快要及体,并且掌力强,迅疾异常。

她一惊之下,陡然想起了江剑臣刚刚传给她的移形换位,忙着施展,险险躲过了那击来的一掌,才看出袭击自己的正是金豹东方木的爱女玉面无盐东方碧莲。不用说,她已用上了青城绝技摧魂掌。女魔王心头一震,又是一个移形换位,已飘过养鱼池畔。

玉面无盐一击不中,认识移形换位身法,再加上女魔王是一袭青衫,隐身暗影,被她错认为是江剑臣夜入皇宫。心头一气,厉声喝道:“姓江的,皇上天恩,已饶恕了你。你竟敢夜入宫墙,意欲何为?赶快束手伏擒,随我去见万岁。”

女魔王这才意识到给自己的丈夫闯了大祸,直吓得魂飞天外。借着移形换位之势,陡然提气,一跃蹿出了御花园,从神武门东侧逃了出来。她一刻也不敢耽搁,就向老驸马府方向奔去,想把这极坏的消息告诉给江剑臣,以便商讨对策。

也是活该有事。女魔王进入驸马府时,天才刚交三鼓。来到江剑臣使的卧室之外,只见灯火未媳,隐约所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她怕自己深夜三更不告而入驸马府,使江剑臣面上难堪,便贴在窗下,想看一看是何人在此。不料一窥之下,顿使这个一代女魔心惊胆颤,几乎跌坐地下。

原来,江剑臣房中坐着三人。一个是年近半百、高雅华贵却清瘦纤弱的老年­妇­女,想必是江剑臣的母亲杨碧云。另一个坐在杨氏夫人身边的竟然是华山苍龙岭的女屠户李文莲。还有一个身穿孝服的女子,不用说就是司马文龙一手抚养长大的义女了。这三个人半夜一室,亲密交谈,怎能不叫她这个还没有公开身分的儿媳悚然心惊呢!

就见杨氏夫人一边拉着坐在身边的女屠户的纤手,一面抚着地伏在怀里的粉面,慈爱地对李文莲说道:“娘开始听人喊你女屠户,还真吓了一跳呢。如今,越看你越是个可人疼爱的好孩子。你别老是心下不塌实,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数。有娘做主,还怕你三哥哥不答应?实在不行,我还能奏请万岁爷传旨赐婚呢。我的儿,只要你以后多孝顺我这个苦命的婆婆一些就行了。”

女魔王遍体如冰,宛如玉雷轰顶,知道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成了泡影。她悄悄地退出了老驸马府,象疯了一样向城外奔去。

这时的她,万念俱灰,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不顾一切地一味狂奔,也不知自己到底要奔向何方。

陡然,随着凛洌的夜风,隐隐传来一阵木鱼的声音。不知怎么,她竟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白衣庵的附近。

女魔王侯国英的娇躯僵住了,似乎浑身的血液已经凝固。一双痴呆无神的大眼睛,缓缓地向那响着木鱼声的白衣庵呆呆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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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再渡迷津 慧剑终难斩情缘 三次追逼 铁扇扬威断柔丝

女魔王侯国英把目光从那座小小的庵堂收回,再次把四周各个角落搜寻了一遍,直到确信没有人潜行追踪,才心力交瘁地坐在一块大石上,暗暗想道:从刚才一探皇宫、二探老驸马府所看到和听到的情况来看,自己已变成一不能见容于皇上,二不能取谅于婆母的人了。虽然剑臣现在已真心爱我,可我怎能忍心陷他于不忠不孝呢?

想到这里,不由得混身战栗,万念俱灰,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自己那不满周岁的儿子江枫。难道说,他真的注定了要做一个不能获得父爱的苦命孩子么?

可怜她正在柔肠千转,悲痛欲绝之际,突然一只温暖的手儿,又抚在她如墨的秀发上。她从那只手上,已意识到仍然是想点化她皈依佛门的庵堂老尼,便毫不惊慌地抬起头来。

侯国英正想起身施礼,大士庵的老尼悟因师太已贴着她的身子坐了下来。她的明亮而温柔的目光,落在侯国英的脸上。

侯国英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多年手握重兵、叱咤风云,现在虽然失时落魄,但那孤高自负、傲气凌人的态度,依然存在。

当下她稍一思索,缓缓地从大石上站了起来,闪身微微一笑说道:“师太,你再次光临,还有所训诲吗?”

悟因师太见侯国英有意避开自己,也随着站立了起来,面容一肃,徐徐说道:“贫尼超然物外,早已四大皆空,本不肯多结孽缘,但对施主却是个例外,不光愿结孽缘,也心甘情愿自堕轮回,请施主贪贫尼一片诚意,随贫尼同归佛祖吧!”

女魔王侯国英似乎被悟因师太的坦诚态度感动了,先叹了一口无声气,然后放缓了语气说:“我已告诉了师太,侯国英与佛无缘,既抛不下我的儿子,更舍不了我的丈夫!”

悟因师太怔了一下,沉声说道:“施主目前的境遇,贫尼知之甚详,因为我早已对你的情况作了详细的探查,据贫尼所知,你的儿女虽然可爱,你的丈夫诚然可亲,但是你还能够得到他们么?”

侯国英被悟因师太这种单刀直入的话,刺激得娇躯抖颤,花容惨变,直想喝斥几句。悟因师太丝毫不理会侯国英神情的变化,仍然沉稳地说道:“你得不到,因为你曾经依附­奸­阉,助纣为虐,当今万岁决不能对你宽恕,加上你杀孽太多,和你势不两立者大有人在,不信,眼下就有你的几个对头正在各处追踪于你,他们能让你有依夫抱子、乐享天伦的日子吗?虽然你已是苦海无边,但只要随贫尼入庵,我保你回头是岸。”

侯国英从来执拗任­性­,岂能就这么低头屈服。她冷然一笑,轻拍玉手,从衣襟下握住了阎王扇的把柄,抗声说道:“侯某眼拙,看不出师太竟是一个强有力的靠山,但侯某一向不见棺材不掉泪。我想试一试师太是否真有能力保护于我,请亮出兵器吧!”

悟因师太双掌台十,朗诵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到此地步,仍然煞­性­不退,贫尼只好献丑了。”说到这里,从袖筒中取出一截墨­色­玉尺,只约八、九寸长,通体晶莹,乌光闪闪,令人一望而知不是凡品。

侯国英早从对方眼神中察觉出悟因师太是一个功力极深的人物,但对自己的功力和新从丈夫江剑臣那儿学会的“移形换位”步法,却非常自信,心想即使抵敌不住悟因师太,也不会有多么大的险厄。如今一见悟因师太不用兵刃,只用一段不满一尺的玉尺,她那原有的煞­性­陡然被激发,心想:你这可是祸由自取,并不是我侯国英取巧欺人,也叫你知道知道我侯国英是何许人也。想到这里,玉腕一翻,那把武林中人见人怕,杀人无数的阎王扇,早已夹着一股凌厉的劲风,点向了悟因师太的左边眉心,声威端的摄人。

悟因师太暗赞一声“好”,右肩一抖,后发先至,掌中的墨玉尺,“指点江山”直奔侯国英的右腕脉门。

侯国英暗暗佩服悟因师太应变神速,这就叫“善攻者,攻敌所必救”。侯国英如果不撤招,即使点中了对方,她自己的腕骨,也势将被墨玉尺点碎不可。她轻笑一声,再次翻过玉腕,阎王扇变成了判官笔,一招“笔走蛇龙”,又点向了悟因师太左边的环跳|­茓­。

悟因师太暗暗可惜侯国英的走入歧途,心想凭此女的聪慧机智,武功人品,实可称是上上之选,也只有她才配作一代武林奇英江剑臣的妻子。但是造化弄人。其结果必然是极大的悲剧。心里想着,手中的墨玉尺也变招为“倦鸟归巢”仍然点奔女魔王侯国英的右手脉门,再次逼她撤招后退。

这一次。在侯国英消瘦的俏脸上,腾起了一片红云,因为她自从出离师门,任职锦衣卫总督,统率青阳宫的一股绿林巨盗,一向是占尽了上风,虽然曾在追云苍鹰白剑飞和醉和尚二人手下失手两次,但人家一个是威震武林的少林醉圣,另一个是武林中有名的五岳三鸟。

今天却被一个无名老尼轻而易举地两次逼得撤招自保,岂不羞愧煞人。她心中一恼,第三招,把功力提高到九成,娇喝了一声“打”,阎王扇一招两式,先是把扇抖开,一式“煽火练丹”封住了悟因师太的眼神,紧接着阎王扇陡然一合,直刺对方的人中大|­茓­。

悟因师太微微一叹,先是藏头缩颈,避开了第一式,脚底下一个“倒转乾坤”,让侯国英的阎王扇贴着自己耳根险险地刺过,接着躲开了第二式,那手中的墨玉尺,反而变为一招“毒蜂螫人”正好点上了侯国英的右手脉门。

女魔王侯国英右腕一麻,心头巨震,那把阎王扇再也把持不住。掉落在地上。但侯国英知道。悟因师太诚心不想伤她,所以才点到为止,否则自己这只右腕准被震得粉碎。心中又悲又羞,刚想一头向刚坐过的那块大石撞去,却被悟因师太一晃身躯,阻止住了。

悟因师太俯身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那把阎王扇,左手轻拂,和声说道:“施主三招失手,就愤而自裁,那么在近几年中,败在你手下的又何止百人,他们又该如何?你能在我手下过了三招,就该很满足了,当年你大师伯铁扇仙樊茂,也只比你多支两招,是五招落败的。”

这句话悟因师太虽然是和声和气地说出,但进入女魔王侯国英耳中却如晴天霹雳,直震得她连连后退,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她……她……竟然是当年五招击败我大师伯铁扇仙樊茂的黑衣魔女邹凤仙。”

悟因师太也好像被触动了心头的隐痛,携起了侯国英的纤手,凄然说道:“孩子,你的处境和我有很多地方相似,所不同者,是我没有官居高位、遭朝廷仇视而已。当年我也爱过一个英俊的男人,生过一个可爱的孩子,其结果是因为自己杀孽过多,到处树敌,遭到黑白两道数十人的围攻,丈夫孩子全被杀死,只有我一人只身幸免。

我也曾下过狠心雪仇,下过死力练功,可是到我把功夫练成了,当年那些仇人却连一个也没有了,他们有的病死,有的死于别人手下,直到那里,我才突然醒悟,人生如梦,转眼物易人非。心灰意懒之下,才藏身到这座小小的庵中,面壁悔过,以终天年。你呀,苦命的孩子,以我作鉴,同去白衣大士庵中,皈依佛门吧。”

女魔王侯国英面­色­惨白,两眼流泪,悲声辩白道:“不是国英不愿归佛,无奈我有夫有子,俗缘实难斩断,恳求师太原谅我吧。”说罢,深深一拜,毅然转身,就想离去。

悟因师太叹息了一声,阻住了侯国英,坦诚地说:“你既决心如此,贫尼不好强求,但这把阎王扇,在你手中还发挥不了它的真正威力,我当年也是使用这种兵器,自认还有几个可取之招。施主如不嫌弃,贫尼甘愿传受,不知你肯学否!”

侯国英异常感激,破例双膝一屈,跪伏在悟因师太身前,恭恭敬敬地大拜四次,算是行了拜师之礼。

悟因师太也不客气,接受了她的大礼跪拜。然后顺手扯起了她,拿过她手中的阎王扇掂了一掂,慈祥地一笑说:“看你方才毅然转身,连这把随你多年的师门宝扇都不想要了。可见一个情字,误人不浅呀!”

一边说着,一边将扇抖而复合、合而复抖。忽然师太移动身躯,只见僧衣飘飘,接连施展出五招扇法。第一招“墨凤舒翼”,第二招“彩凤点头”。第三招“金凤剔翎”,第四招“玉凤展翅”,第五招“丹凤啄食”。那招法轻灵飘忽,神幻难测,可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直看得侯国英如醉如痴,目眩神移。

悟因师太连续施展了三遍,又详细讲解了其中的奥妙。直到确信侯国英已能完全默记,这才把扇交还给侯国英,深情地注视着这位女魔王好一会,才告辞离去。

女魔王侯国英在这满道荆棘,生死两难之际,竟然遇见了这么一位慈善的隐尼,真恨不得愿随她进入白衣庵,执弟子之礼,永待其身侧,皈依佛门。怎奈她有满腔的对江剑臣之爱和对爱子之亲,这叫她如何能够割舍。

她以呆滞的目光,送悟因师太进了那座小小的庵堂后,才恋恋不舍地转过头来。这一回头,发现身后不远处,站立着一个中年美­妇­。她年约四旬,长身玉立,虽已徐娘半老。但还风韵犹存,俏丽之中,却隐隐透出一段煞气,待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蜀中青城山“青城三豹”之首金豹东方木的独生女儿——玉面无盐东方碧莲。

若在平时或换个地方,女魔王侯国英还真不把东方碧莲放在眼里,偏偏如今的这个所在,正是她和丈夫江剑臣约定今天见面的地点。自己上半夜密探皇宫时,从崇祯皇帝和老驸马冉兴、编修学士贾佛西君臣三人的谈话之中,听出小皇帝对江剑臣已有怪罪,而临出宫院时,堵截自己的,就是面前的这个东方碧莲。

她怕江剑臣在这个时候前来寻找自己,那岂不又给他带来一场大祸。万般无奈,只得玉齿一错,狠狠瞪了玉面无盐东方碧莲一眼,娇躯一转,向身后树林中扑去。企图引开东方碧莲,然后再暗暗返回和江剑臣相会,以免再生事端。

哪里想到,就在侯国英快要接近那片树林之时,突然听到几声厉斥,紧接着出现在她面前的,竟是八个高大魁梧的凶狂大汉,年龄都在四十岁左右,每人都是一式的青­色­疾装劲服,下面打着绑腿,清一­色­的踢死牛短靴,八条镔铁大棍。

那大棍足有七尺长短,像鸭卵一样粗细。在黎明前的月光照映下,看到的是八副木无表情的面孔,一个个­阴­森冷漠。看到这里,女魔王侯国英陡然一惊,想起这八人原来是金、银、铁三豹的贴身打手。

平素担任青城山百兽崖的巡山任务,也是武林中无人不知的青城山巡山八勇士,江湖人送号“青城八猛”。他们每人都有一身横练的功夫,刀枪不入,并由三豹亲自传授他们八人一套棍法,叫做八方风雨棍阵,配合默契,阵法奇诡。加上他们八人的力大棍沉,截止今日,还没有听说武林中有谁能破得了。

侯国英记得,去年在凤阳府时,自己曾指使也是青城派门下的风流剑客晏日华,利用这八个猛汉合围了“五岳三岛”中的老二白剑飞,尽管白剑飞内功高超,剑法妙绝,一遭到铁壁合围,想要一冲而出,那真是势若登天。幸亏当时身为郡主的魏银屏动用了两百名铁骑,硬给冲散了打斗场面,否则真不知结局如何。不料这个泼­妇­今天竟动用了“青城八猛”来对付自己,看来一场恶战已经难免,自己的武功再高,也高不过追云苍鹰白剑飞呀。

就在女魔王侯国英进退维谷、举棋不定之际,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发出一声冷笑,­阴­森森地说道:“侯国英,你身为朝廷钦犯,要是知道好歹,早该远走边荒。隐姓埋名,苟且偷生,这样也许能落个终老泉林,偏偏你又胆大包天,夜闯皇宫,图谋不轨,实属罪大恶极!姑­奶­­奶­蒙万岁恩宠,受任御前侍卫,职责所在,焉能容你。但念咱们有一线香火之情,我劝你立即自裁,我好在皇上驾前,有所交代。”

听完东方碧莲这番咄咄逼人的言语,侯国英清瘦的脸上,泛起了冷漠的煞气,她刷地一声抖开了杀人利器——阎王扇。冷然一笑说:“东方碧莲,你只做了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就这么耀武扬威,若是有朝一日。也当上了锦衣卫总督又怎样!你不必废话,亮出你的兵器,小爷我先要你尸横就地,然后再收拾你那八条蠢驴。”

女魔王侯国英之所以这样,是想激怒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先用话套住她,和她一对一地单打独斗,然后再寻机会夺路逃走,否则只要让玉面无盐一挥手,“青城八猛”就会一拥而出,要想夺路就办不到了。

果然没出所料,那东方碧莲确实受不得一激。她没容侯国英的话落音,先转身挥退了青城八猛,然后探手腰间,一扯一挥,甩出了一条七尺二寸长的金丝软鞭,通体纯黄,金光闪闪,系用真金之丝编结而成,此鞭可软可硬。刀剑难伤。

侯国英知对方人多,形成了以九对一之势,利在速战,势难迟延。一见东方碧莲亮出了软鞭,就采取了先下手为强的办法,一抖玉腕,那杀人利器——阎王扇首先指向了玉面无盐的咽喉要害。

东方碧莲欺敌太甚,不光不躲不闪,反而一抖金丝软鞭,贯上了内力,以鞭代枪,也扎向了女魔王侯国英的咽喉。这就叫一寸长一寸强,在兵器上,玉面无盐占了大便宜,她一开始就来硬的了。

侯国英玉面一沉,樱­唇­轻绽,吐出了“无耻”两字,接着玉腕再抖,身随扇走,滑到了东方碧莲的左侧,反手挥扇,变成了“敲山震虎”,阎王扇砸奔东方碧莲的左边太阳|­茓­。

就在这时,青城八猛中的大猛突然叫道:“姑娘暂退,让我们兄弟八人来收拾她。”

东方碧莲也觉得凭自己一人之力捉拿女魔王并不容易,一见八猛争功心切,正中心怀。她怕自己一停手攻击,侯国英会乘机逃逸。便喊了一声“上”,手中的金丝软鞭连连使用了“缠头裹脑”、“玉带围腰”、“拨草寻蛇”等招数,缠住了侯国英,好让“青城八猛”有时间抢占方位,对女魔王侯国英形成一个包围圈子。

东方碧莲这一手果然毒辣,由领头的大猛率领,几条大汉单手提棍,迅速抢占了四方八位,然后八人的身形陡然反转,手中铁棍一齐指向天空,变成了“举火烧天”式,正好把侯国英围在中间。而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却乘此机会凌空飞腾,置身圈外,双手合鞭,监视着侯国英的动静。

好个侯国英,真不愧一代女中魔王,只见她信手一抖,亮开了阎王扇。用手轻轻地扇动,护住了面门前胸,脚上暗踩子午桩,默运功力,以静制动,在那里稳如处子地注视着“青城八猛”。

“棍出山摇动!”大猛狂喝一声,和二猛的铁棍同时挥动,分砸女魔王侯国英的两边太阳|­茓­。女魔王侯国英左足轻点。斜身闪出,躲开了砸向太阳|­茓­的两棍。三猛又接着暴喊了一声:“出手鬼神惊!”配合着四猛,一条棍“泰山压顶”,一条棍“力扫千军”,分上中两路击向了侯国英。

侯国英一塌身形,用上了“龙女盘膝”,让开了上中两棍。刚想挥扇击敌,五猛狂呼了一声:“八方起风云!”偕同六猛,两条镔铁大棍势如蛟龙卷向了侯国英的下盘。

女魔王侯国英猛然双足顿颤,一个“|­乳­燕穿帘”,窈窕的娇躯,轻如飞鸟般在两条大棍的夹缝中一闪穿出,落向了一边。

没等女魔王侯国英稳住身形,七猛却恶狠狠地吼出了最后一句:“送你入幽冥!”随着吼声,七、八两猛的两条铁棍,宛如两条恶蟒,夹着嘶嘶的劈空之声,一立一横,呈十字形,狠狠砸来。

侯国英心头一惊。直到这时她才深深领教了这八个人棍法的厉害,他们都像受过极严格的训练,每次出手都是两棍袭击、两棍阻截,另外四棍以逸待劳,相机而动。这不光形成了铁壁合围,而且严谨得密不透风。

最可怕的是八个人都力大棍猛,虽然始终单手甩棍,都丝毫不显得吃力,耐力之强,武林中实在罕见。别说自己要抢占上风,就是退而自护也是很难做到。惊恨交加之下,才突然想起了丈夫江剑臣临分手时,去而复回,为了不让自己再伤害仇人之手而传授给自己的一套保命步法——移形换位,现在情势危急,为了顾命,只好施展出来一试了。

这套步法,是先天无极派的独得之秘,步法飘忽,令对方捉摸不定,端的神妙无比。如今女魔王侯国英势败无援,倚仗着江剑臣传授的这套步法,才得以和“青城八猛”打成平局。双方都绷上了狠劲,打斗场中,霎时间卷起了九条黄|­色­尘柱。

东方碧莲为在小皇上面前邀功,瞒着父叔们,擅自动用了青城派的主力,原指望能拿获钦犯正点侯国英好在人前显耀,哪知如今却劳而无功。她两只原本极为清秀的妙目,这时却变得赤红可怕。气恼交加,就更使她的头脑不能冷静,一狠心竟然用青城派独自规定的口哨,一再追逼青城八猛结束侯国英的­性­命。她深怕她漏网逃窜。

这一下,打斗场中更加激烈,八猛的八条大棍运转起来,不仅势如蛟龙,猛似飞虎,每一棍都贯足了功力,团团黑影,冷风飒飒,就连打法也更加­阴­险毒辣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嗓音,只听有人沉声喝道:“立即住手,听我一言。”

女魔王侯国英采取的是守势,光用移形换位的步法来闪躲对方的猛攻,加上她功臻上乘,­性­情也沉稳冷静,自然气定神闲,所以一听喝声,就知这是先天无极派掌门弟子武凤楼的口音,心中不由得悔恨惊喜,悔恨自己曾听从­奸­阉魏忠贤的指派,多方迫害武凤楼,致令他父死母丧,成了孤儿,现在他反而出面解围。

他肯定是受了三师叔江剑臣的指派,前来解救自己的。得到江剑臣如此眷爱,顿使女魔王芳心中充满了暖意。她神情一震,脚上的步法也更为自如了。

玉面无盐东方碧莲一见出面解救侯国英的是武凤楼和李鸣二人,真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在江南袁家堡,武凤楼一再拒婚,使整个青城派都为此蒙羞。她和侄女东方绮珠曾一再发誓要杀死武凤楼,只是始终未曾得手。如今她是御前侍卫,父亲和二位叔父都受到了当今圣上的皇封供奉,最令她骄傲的是侄女东方绮珠被刘娘娘收为义女,和崇祯皇帝变成了­干­兄妹。

现在,她哪里肯放过武凤楼,遂冷声斥道:“武凤楼,你们武家,世受皇封,你父亲武老大人,又是当今皇上之师,天恩浩荡,粉身难报。你如今竟敢出手解救悬赏缉捕的御批钦犯,不怕祸灭九族吗?识相的,束手受绑,叫请万岁开恩饶恕,否则我要立即为国除­奸­了。”

武凤楼虽被东方碧莲骂得狗血喷头,但还是平心静气,不火不躁。他缓缓说道:“东方前辈息怒,凤楼幼小秉承家训,长大受教师门,焉敢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就连此次前来,也是奉旨出城。”

说到这里,他神情一肃,狂提丹田之气,沉声喝道:“圣上有命,钦犯侯国英接旨!御前侍卫东方碧莲速率青城八猛回宫,不得迟延!”说完真的从怀中取出了圣旨。

即使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再狂妄泼辣,也不敢抗旨不遵,她狠狠瞪了武凤楼和李鸣一眼,把莲足一顿,玉手一挥,示意八猛住手,然后率领他们一阵风似地扭头逝去。

侯国英眼圈一红,浑身抖颤,刚想询问江剑臣的下落,却见武凤楼把圣旨高高举了起来,他提高嗓音喝道:“钦犯侯国英接旨!”

因武凤楼深知侯国英­性­野难驯,怕她恼恨交加再作出反叛朝廷的事来,所以才把话一字一顿地喷出,煞是吓人。

侯国英一惊之下,才猛然想起自己已是钦命缉捕的主犯,如若反抗,即使自己暂时能逍遥法外,可江剑臣却势必要遭大殃,说不定会有杀身之祸。想到此,她如隐冰窟,全身寒栗,身不由己地扑倒地武凤楼面前,双膝一屈,跪了下来。缺德十八手李鸣一声不响地也随着侯国英跪了下来。

一个人在失意之时,能得到他人的温暖,哪怕只是一丝丝,一点点,也会感到无比珍贵。如今侯国英见李鸣在自己的背后跪下,足见他仍把自己当作他的师娘,心中一热。鼻头一酸,这个被称为女魔王的悍­妇­,眼中竟流出了成串的泪水。

只听武凤楼用清朗的声音宣读崇祯皇帝的御旨道:“钦犯侯国英,追随­奸­阉魏忠贤多年,残杀无辜,陷害忠良。最为大逆不道的是,曾在凤阳府乘朕祭陵之际,率众刺杀朕躬,综合罪恶,足够凌迟……”

武凤楼读到这里,尽管侯国英一向沉稳胆大,喜怒惊恐从不形于­色­,这时却也惊得浑身战栗,冷汗直流。

武凤楼顿了一顿!继续读道:“姑念彼能自知罪大,率兵逃遁,使魏逆兵权尽失,全党被缚,不无一线可取,朕才本仁慈之心,赦汝一死,勒令尔削发出家,永不在人前出现,旨到之时,即须凛遵,钦此。”

侯国英听罢,知道自己这一生是完了,既不能对爱侣江剑臣再曲尽妻子之责,也不能对爱子江枫去作慈母的抚爱。要不是怕江剑臣再受牵连,她真会立即赶回石城岛,率五万部下反抗朝廷。悲怒至极,使她一下子昏厥了过去……

待到她悠悠醒转之后,才发现自己已被人扶起,正依石而坐。武凤楼和李鸣二人肃立在面前,不过神情都有些凄然。

女魔王侯国英稳定了一下情绪,刚想开口说话,武凤楼却抢先说道:“楼儿奉旨而来,今日既是钦差之身,只得恳请婶娘原谅孩儿不能屈膝行礼,也请婶娘体谅孩儿用尽了所有心机,只是事关重大,确实无力回天,只求婶娘保重自己,然后再作徐图,贾叔父和老驸马千岁会相机去求皇上赦免的。”

侯国英凄然长叹!说:“能获皇上赦免死罪,已赖大家鼎力,焉敢再有奢望。只是我挂念你三叔父的安危,实难释怀,只要你能把你三师叔的情况告诉我,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罢眼睛一闭,眼角中又滚出了两串泪珠。

武凤楼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缺德十八手李鸣机智胆大,他毫不思索地对侯国英说道:“禀师娘,孩儿不敢欺骗尊长,我师父已遭软禁,如其不然,他焉能不来找你。”

女魔王侯国英是何等人物,况她久居高位,后练官场,判断事情,了如指掌。虽然李鸣只是说江剑臣身受软禁,但她料想事情绝不会这么轻松。

沉思片刻,她脑海中忽萌发了一个主意,却假意说道:“剑臣只是身受软禁,我也就放心了。圣旨难违,我决心落发就是。”说到这里,用手指着东边的白衣大士庵,又道:“就在那座庙堂之中。请贾学士、老驸马千岁及萧、白两位师哥放心,国英待罪之身,为了剑臣和枫儿,绝不敢再作蠢动,你们回去吧!”

武凤楼和李鸣毫无办法可想,知道不管用什么言语,也不能安慰侯国英了,只好告辞,双双赶回京城。

走在半路,武凤楼突然向李鸣问道:“鸣弟,你认为三婶娘所说的话,是真话么?”

缺德十八手李鸣脱口答道:“不会是真话。”

武凤楼又问道:“依你之见,她能­干­出什么事来?这可是上­干­天条的大罪呀!真得想出办法阻止才是。”

李鸣说:“古人云,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你可立即进宫见皇上交旨,借故逗留,宿在宫中,暗中查探青城派的动静,只要青城派不再追迫师娘,谅师娘最多只能暗暗进城,去同师父一见。我可在暗中帮助,让二位老人家见上一面,这样好先稳住师娘,不致马上出大的变故,慢慢再另打主意。”

武凤楼点头同意。二人返城后,李鸣先回老驸马府,武凤楼就直接到了文渊阁去找编修学士贾佛西。见面后,武凤楼把刚才的详情诉说了一遍,也说出了李鸣的想法。贾学士一手扶案,一手轻揉太阳|­茓­,沉思了起来……

良久之后,才忽然站起说:“我这就随你去见皇上,跟我来。”

武凤楼和崇祯既勤于政事,又喜攻研史书,故十分赏识贾佛西的博学多才,经常要贾佛西为他讲解六经古黄要籍,曾特为此降旨,准许贾佛西自由出入宫门。

圣眷优隆,不同别臣。所以后来李闯王攻进北京,崇祯吊死煤山后,贾佛西忍辱偷生,不效愚忠殉节,却一条渔鼓、两块木板,南七北六十三省到处卖唱,决心联络明朝志­干­反抗满清,企图恢复大明天下,可惜明朝大势已去,终未成事,只是他所演唱的鼓词,却广为流传在民间,这便是以前的手抄本《贾佛西鼓词》,此是后话。

书接上文,武凤楼一听贾学士肯领自己进宫,不由心中一喜,当下就随在贾佛西身后,向宫内走去。

因有贾佛西在前,各处门禁通行无阻,比老驸马冉兴还要顺利地来到了乾清宫外。

秉笔太监王承恩迎出了乾清宫,大声传皇上口谕,宣二人进宫。

贾佛西在前,武凤楼在后,俯首进入宫内。二人伏地同声叩首:“恭请圣安。”

崇祯帝一笑而起,离开宝座,亲手扶起了二人说:“你二位皆我昔日故交,没有你们,朕焉有今日!今后不必拘礼。”

贾佛西和武凤楼心中都十分感动。

武凤楼刚想奏明侯国英之事,太监曹化淳突然进殿跪在帝前,悄声奏道:“已故进士及弟、司马文龙之妻杨碧云已奉旨来到。”

武凤楼心头一震,不知崇祯帝为何竟宣老夫人入宫。他瞟了贾佛西一眼,见贾佛西脸­色­平静,毫无惊奇之­色­,知道他必深知详情,但不好马上询问。

这时,一个宫女在前,引着老夫人杨碧云进了正大光明殿,款步走到了皇帝面前,杨碧云跪了下去。

崇祯帝欠身移步,亲手将她扶起,吩咐近旁落座。

杨氏夫人谢恩坐下,开口奏道:“臣妾家门不幸,逆子江剑臣竟和钦犯侯国英暗结连理,臣妾难逃管教不严之责,现已把逆子带来见驾,望我皇治以应得之罪。”说罢又跪在地上。

崇祯面容一肃。吓得贾佛西、武凤楼二人急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垂手而立。

稍顷崇祯的脸­色­才渐趋平静,但仍以严厉的语气说道:“侯逆虽系女流,但生­性­毒辣,残忍无比,女魔王三字,足可为证。如今虽已末路穷途,但本­性­未必能改。江剑臣有大功于朕,今后依赖之处尚多,焉能容他和逆女成婚。过去之事。朕可以不究,但日后必须一刀两断。好在江剑臣为人聪明,奉母至孝,想不会再自误误人,快快召来见我。”

武凤楼听皇上言词虽重,但尚无恶意,心头略安。刚想替三师叔开脱几句,忽见秉笔太监王承恩已领着江剑臣进入了乾清宫内。

这时的江剑臣,已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只见面­色­苍白,两眼深陷,其悲愤之情和无可奈何之状,使武凤楼为之暗暗心酸,他真怕三师叔讲出令皇上不快的话来。

江剑臣平静地跪在崇祯帝面前,似毫无开口求赦之意。

崇祯帝虽年未满二十,但­性­刚自负,常以中兴之主自居。特别在废除了­奸­阉魏忠贤,又拘捕了其所有余党之后,正处在踌躇满志、天威大振之际,哪容得江剑臣这等不敬之态。但他还是不火不躁地问道:

“江剑臣,朕先命你去杀侯国英,带罪立功,你却辜负朕意,不光不杀,反而多方维护。朕念你立有大功,破例赦免。不料如今你和侯逆仍藕断丝连,岂不负朕更多?据东方侍卫禀报,侯逆野心不死,竟敢夜入宫内,分明再图不轨。杀之本不足惜!但朕听从了皇姑丈和贾学士的奏请,只勒令她削发为尼,永遁空门,饶了她一条­性­命。朕要问你,为此宽赦,尚能令你满意么?”

崇祯帝这番话出口,可吓坏了贾佛西、武凤楼二人,杨氏夫人更是猛然一惊,三个人都怕江剑臣心中不愤,错说了话,倘惹龙颜一怒,祸不堪想。惶然之下,都一齐把目光投向了跪在地上的江剑臣。

不料,匍伏在地的江剑臣,一动未动,仍是一声不响地跪着,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皇上的问话。

在旁的三个人吓得面如土­色­,再把眼光投向了崇祯皇帝,预料他必会大发龙威,说不定会把江剑臣立投天牢。

哪知崇祯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和缓了面­色­,就连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再次问江剑臣道:“你不说话,可能是不敢说,朕赦你无罪,即使你乱说朕也不怪,这总可以了吧!”说完还笑了一笑。

武凤楼等三人如释重负,猜想这一次江剑臣总该说话了。

可是跪在地上的江剑臣,仍然一动不动,还是没有回话的意思。

吓得杨氏夫人双膝跪倒,一来替儿子求饶,二来想喝令江剑臣立即回奏。

这时,崇祯帝先示意贾佛西,让他扶起了杨氏夫人,自己却缓步走到江剑臣的跪处,一弯腰,竟然亲手把江剑臣扶了起来。崇祯端详了江剑臣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朕今信矣!你不改初衷,朕不强逼,不过朕登基周年大典已将临近,除魏阉一党,就在目前。为保朕的安全,我要你和凤楼二人时刻不离朕侧,大典过后,朕将重赏!叫王公公安排你们个住处吧。”

情势这一转变,不光出老夫人和武凤楼二人的意料,就连江剑臣自己也觉得太突然。只有文渊阁编修学士贾佛西暗暗点头,佩服年轻皇帝的天­性­英纵,睿智大度。

局面出现了如此的转机,所有在场的人都不想再作停留,首先贾佛西和杨氏夫人一齐跪倒叩头,辞了圣驾,先行出宫。秉笔太监王承恩把武凤楼、江剑臣叔侄二人带到崇祯曾作为书房的偏殿,安排二人住下。王承恩走后,武凤楼悄悄地贴近到江剑臣身旁,低声道:“三叔,皇上此举,究系何意?”

江剑臣眉头一皱,沉思有顷,才低声答道:“这可能是怀柔手段,也可能是为了隔绝我和你三婶娘的来往。”说到这里,他眉头已打成了结子,接着叹了一口气又说:“不知你三婶娘已成了什么样子,我害苦她了!”说完,凄然地闭上了眼睛。

白天江剑臣值日,夜晚武凤楼值夜。奇怪的是,青城派的金、银、铁“三豹”和玉面无盐东方碧莲,一个也不在驾前。武凤楼心中纳闷,但又猜不出是什么原因。

这天初更时分,老驸马冉兴突然带了一个中年太监打扮的人,来到了乾清宫门外。老驸马冉兴是当今的姑丈,又辅佐皇上有功,他的行动自然不会有人注意,更不会有人阻拦。但当二人走近,武凤楼仔细一看,不禁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这个中年太监打扮的人,竟是缺德十八手李鸣!武凤楼压低声音向他斥责道:“皇上聪慧异常,你怎么敢如此行事,速速退至宫外,免得再出祸端。”

缺德十八手李鸣神情严肃地说道:“事出意外,我不得不冒险前来,皇上肯定是听从了东方绮珠等人的献策,变相把师父和你软禁宫中,青城派人等肯定要四处张扬,说我师父被皇上囚禁宫中,逼他和师娘一刀两断。师父宁死不从,师娘闻讯,必然趁夜晚冒死进宫,只要师娘一现身,岂能逃脱青城派之手!加上这私进皇宫之罪,自应杀之无赦,任何人出头,也保全不了。我的行动,最惹人注意,只有拿老驸马作挡箭牌,冒险来此,请示师父定夺。”

武凤楼听罢,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情急之下,反倒没有了主意,只是呆呆地望着偏殿方向出神。

缺德十八手李鸣又悄声说道:“我师父已渐渐不为皇上所容,我又无力劝阻,要劝师娘,非大哥不可。宫内防卫由我代理,你可用老驸马作盾牌,迅速离开宫内。马上赶到白衣庵去说服师娘,求她老人家暂时躲避。火速!火速!千万阻止她入宫来见师父。”

武凤楼知李鸣长于智计,一向料事如神,如今见他急成这样,知道事已燃眉,忙撇下李鸣,走进乾清宫。只见老驸马冉兴正陪崇祯帝闲谈,崇祯帝谈得非常高兴。

武凤楼刚刚入殿,老驸马冉兴就向他招手叫道:“今天蒙万岁开恩。赠我一幅贾学士的字,你可快去召谕贾学士,就说皇上叫他草书一幅岳武穆的满江红词。记住,千万别说是赏给我的,省得这个酸秀才草率应付,对我藏­奸­。”

武凤楼知道这都是李鸣事先安排好的,为自己开了一条顺利出宫的通道,也好赢得时间去找侯国英,便赶紧答应一声,然后退出,急匆匆赶到了文渊阁,叫贾佛西慢慢写来,自己待一会来取。他急于迅速赶奔白衣庵去通知侯国英,劝止她入宫闯祸。

武凤楼出了文渊阁,刚刚走下门外台阶,突然隐隐约约发现一条人影,正好轻轻落在夹道之中,一闪之后,又飘然再现,向大内方向逝去。

武凤楼一看身法,知道糟了。从身法上可以看出,那人正是侯国英!武凤楼惊呆了!他做梦也想不到初更刚过,天这么早,侯国英就敢直趋大内!阻止已来不及了。

武凤楼哪里知道侯国英今天所经历的一切。

她选择这个时候潜入宫内,她自认很有道理。原来昨天黎明时分,武凤楼带李鸣一走,侯国英柔肠寸断,凄苦欲绝。可怜她遍顾四野,禁不住哀叹:“茫茫大地,何处是归宿!”她想,要平安无事,偷生人间,还真不难,只要走入白衣庵,削去了万根烦恼丝,伴青灯古佛,就可了此一生。

但她痴情苦恋着江剑臣,能轻易割舍吗?再说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江枫,加上她又是一个不见输赢不肯轻易下赌场的人物,当时在武凤楼和李鸣的苦口解劝下,她虽然勉强默认了,可是等二人一走,她又狠不下心来了。她还是坚信江剑臣会来此地找她。所以,她迟疑地向白衣庵走出几步,就又回到原来那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她哪里知道,企图勾去她生辰八字的大有人在。这也怪她平素心狠手黑,做事狂傲,不给任何人留下丝一毫余地。

就拿刚才她和玉面无盐东方碧莲的一场厮拼来说,虽未明显地分出高低,但明眼人心中雪亮,二人论武功内力,侯国英都在胜对方一筹。当听到被侯国英骂了一声“无耻”,东方碧莲几时受过这等挫伤,这才喝令“青城八猛”结阵圈围女魔王,结果又被侯国英以“移形换位”步法,游斗了一个多时辰,这更使青城派丢尽了颜面。

玉面无盐一狠心,正想指令“青城八猛”用舍身喂虎等毒辣打法,拼着损失主力也要置女魔王侯国英于死地之际,偏偏武凤楼和缺德十八手李鸣同时赶到,而且还捧有勒令侯国英出家的圣旨,玉面无盐简直被气昏了,但又不敢抗旨不遵,这才挥手止住了八猛的攻势,率领他们恨恨而退。

可她到底还是极为自负而又好强的人,刚刚抄小路撤退不远,突然回头发现武凤楼、李鸣二人正沿大路往京城方向而去,她眼珠一转,歹念顿生,吩咐八猛先行回城,说自己还有一些事情要办。

“青城八猛”是青城三豹亲自严选调教出来的­精­华主力。也被三豹看作自家的子侄之辈,对东方碧莲的脾气岂能不知。一听吩咐,就知这位守寡的大小姐,还是想和女魔王争个高低。虽然放心不下,可又不敢违抗,八个人互相一对眼神,决定速速回去禀报三位老人,请示定夺,当下才各肩扛铁棍,匆匆赶回了京城。

玉面无盐本身是女人,对女人的­性­情焉能揣摩不透。她知女魔王绝对舍不了武林第一奇英江剑臣,必然还会死守那个地方,等着和江剑臣会面。她这才悄无声息地又赶了回去。

两人再次单独相见。东方碧莲一来是存心报复,二来是想争功得宠,女魔王当然恨她三次追逼,所以一照面,连话都没有说,就拼上了生死。两个人都是女中煞星,一样的心狠手黑,这一拼搏,可真叫人惊心动魂。

玉面无盐下决心置女魔王于死地,好挽回自己和青城派的声誉,所以当她再次甩出那条用金丝制成的地煞伏兽鞭时,俏丽的脸庞上早泛起了一片杀气,抖手出鞭时,也贯上了内家功力。只见金丝软鞭上下飞舞,左右盘旋,鞭鞭凌厉。招数诡异,简直像一条凶恶的蛟龙狂­性­大发。

女魔王发怒了。她被玉面无盐激怒,也玉面绯红,秀目圆睁。让手中那把杀人利器——阎王扇发挥出了极大威力,点、砸、扎、甩、扫,一招一式全用上了真力。并且在阎王扇开合之间,不断地打出了扇内的暗器阎王钉。

两个人一样的­性­情冷酷,一样的又野又横。看来双方若没有一个尸横当地,是绝对不会罢手的。一百多招过去后,女魔王侯国英的两道蛾眉一竖,煞心如炽,掌中的阎王扇突然改变了招式。她怕丈夫江剑臣此时赶来相会,一狠心把刚刚学会的五招扇法全用上了。

东方碧莲看出侯国英改变了招数,但又看不出路数。只见侯国英左臂一展,右手的阎王扇一招“墨凤舒翼”划向了玉面无盐的左边肩井|­茓­,招数飘忽,一闪即至。玉面无盐心神一凛,一个跨虎登山,慌忙躲闪,哪知女魔王侯国英已使出第二招“彩凤点头”,阎王扇已迅如奔雷似地叩向了东方碧莲的当顶。

玉面无盐心神更是一震,忙不迭地大甩头,借机勉强躲开了这第二招。

不料就在这时,女魔王侯国英一声清啸,手中的阎王扇反手一划,变招为“金凤剔翎”,寒芒一溜,乍闪即至,吓得玉面无盐东方碧莲一缩粉颈。她虽然躲开了要害,保存了­性­命,但那把阎王扇的两根大骨,却完全是红毛铁所铸,金玉尚且能断,何况头发,所以她的一头秀发,竟被阎王扇削去了一大半,等东方碧莲跳出圈外,已宛似一个蓬头女鬼。

东方碧莲又羞又恨,急怒攻心,哇的一声,竟喷出了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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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为情抖扇 三豹带愧出宫院 因仇挥笔 二­阴­含羞期后约

玉面无盐东方碧莲的头发,被削去了一大半,虽气恼得喷出一口鲜血,但她到底不愧是名门出身,一面把金丝软鞭荡起一片狂涛,护住了全身,一面把功力齐聚左掌,接连劈出了三招催魂掌,阻得女魔王侯国英的攻势微微一滞。

东方碧莲借这个机会,金丝软鞭甩起,人随鞭走,向身后那片树林逃去。侯国英一晃身形,斜Сhā穿出横阻了东方碧莲的去路,铁扇轻挥,三点寒星化成了一招“三星照户”,­射­向了对方的面门。

东方碧莲被迫无奈,只好身子一斜,紧接着一个“云里翻身”躲开了侯国英的三支阎王钉。恨得她玉齿狠错,厉声骂道:“罪该万剐的侯国英,你的心上人早已被皇上囚于宫内,马上就要处死。你横吧!早晚会和姑­奶­­奶­一样的守寡。”

这真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东方碧莲的一套谎言,直惊得侯国英身心皆颤,居然娇躯一软,再也没有力量向玉面无盐下手了。

侯国英相信了东方碧莲的那套预先编好的鬼话。东方碧连回到大内,对自己一手抚养大的侄女东方绮珠一说,再由东方绮珠以义妹的特殊关系,奏明了皇上,这才引起了变相软禁江、武叔侄二人,用以引诱女魔王入宫,以便捕获正法的一条毒计。

偏偏侯国英又为情所缚,关心丈夫心切,果真不顾一切夜闯皇宫。等武凤楼一眼看见,她已抢先一步越入了宫墙。

对明宫大内,女魔王了如指掌,因为她从小就生长在宫庭。如今她避开了侍卫们的警戒方位,一直向深宫扑去。

不料就在她刚刚进去后不久,突然一个浑厚苍老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中:“皇宫禁地,擅闯者死!”话到人到,一个暮年老者,满头银发,一部虬髯,魁伟高大,威猛如神,正好拦住了她的去路。

女魔王侯国英曾任大明锦衣卫总督几年,对武林奇人,江湖豪客,无一不了如掌上观纹。今晚一见这个老者的长相,就知道自己的处境可虑,因为拦住自己去路的不是别人,正是青城派顶尖的三位人物之一,满头银发的青城派三豹中的老二银豹东方林,因他少年白头,所以有银豹之称。

侯国英这时也铁定了心,就是粉身碎骨,今晚也必须见到江剑臣,哪怕只见一眼,纵有横祸她也能含笑九泉,死而瞑目。

银豹东方林见侯国英只停住脚步,不仅不惊惧而逃,反而无一丝一毫的慌乱之­色­,也不由得暗暗佩服侯国英的胆量和豪气,微微一笑说:“看你一身男装打扮,也颇有一些英男气概,但老夫一眼就可看出你是个易钗而弁的当代英雄,从胆识和豪气上判断,你就是荣任过武官正二品的侯大总督,没见你之前,老朽确实痛恨过你,但如今一见,反有三分敬意,你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异材,毁了你还真可惜。只要你能丢下兵器,负手受绑,老夫情愿冒死上奏天庭,恳求圣上饶你不死。老夫的话,你能听进去吗?”

侯国英听罢,情不自禁地盯了东方林一眼,一丝知遇之感油然而生。她非常清楚,凭自己的武功,绝不是青城三豹中任何一位老人的对手。对方能这么看重,并愿冒死保奏,实属难得。心刚一软,脑海中突然浮现了江剑臣那挺拔的影子,只一想到他,她的心一下子又坚硬如钢起来。

但她还是很客气地向东方林深深打了一躬,诚恳地说道:“国英罪孽深重,不容于当今朝廷,自知早晚难免一死。但夫妻情重,我只求见剑臣一面,至于生死,我想都没想。老前辈知我之恩,国英来生补报,恳求老人家借一条路走,那我就感激不尽了。”

银豹东方林不由得更加赞佩这个女魔王的临危镇静,但他身受当今隆恩,焉敢私下徇情。他加重些语气说:“普天之下,何处不是王土;率土之滨,哪个不是王臣。魏阉祸害国家,残杀生民,你已是钦命缉捕的要犯,既入宫墙,便是凌迟之罪。我要你低头自缚,乃上上之策,否则老夫只有立即下手了。”

侯国英情知东方林绝不敢给自己方便,但感他怜惜之心。不好口出恶言。听到这里,只肃颜说道:“国英之志已决,不见剑臣誓死不休,只要三寸气在。也决不放弃此念。就请老前辈赶快下手吧!”

东方林仍是不忍,刚想再次施威相劝,猛听高处一声低吼,宛如夏夜闷雷,一个庞大魁伟的人影从高处双层飞檐之下,飒然扑出,人还在半空,一道凌厉无比的掌力,已挟带着风声劈了下来。

侯国英从对方的吼声、身法、掌力、身材,判断出必是三豹中脾气最为急躁、出手最为毒辣、为人最为任­性­的铁豹东方森。不等掌风击到,她把阎王扇“刷”地一声抖开,五点寒星­射­向了东方森下扑的前方,强行阻止东方森的下扑之势,同时自己的身子也“刷”的一声后退五尺。

哪里料到,东方森一笑,双手箕张,一下子就左二右三把五支阎王钉分别抓在了两只毛茸茸的大手中,人也随之落到了侯国英和东方林的中间,形成后遮银豹,面对侯国英之势。

侯国英暗暗吃惊了:一个七旬以上的老人,从十几丈高的飞檐跳下,扑落、出掌、接暗器、占地形,气未长出,简直没把对方放在眼中,光这种威风,就足以令人心悸不已。

侯国英深知东方森的秉­性­,虽说他暴躁残忍,但做事光明磊落。她把阎王扇一合,躬身施礼道:“国英后辈初学,怎敌得老前辈神威凛凛,请老人家手下留情,国英没齿不忘。”

侯国英这一手软招儿还真用对了。铁豹东方森就是吃软不吃硬,听了侯国英几句软话,他站在那里,两只蒲扇般毛茸茸的大手一搓,说道:“侯国英,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三老爷子也不会轻饶了你,­干­脆你就低头认罪吧。”

女魔王故意说:“凭老爷子的功夫,几招之下,可以使我成擒?”

东方森哼哼一笑道:“你师伯铁扇仙樊茂,和你师父­阴­阳扇于和,在我手下只分别接了八十和六十之数,你是个女流,能接满我二十招,就出了格了。”

侯国英装成非常诚恳恭敬的样子说:“假如福星照我,我要能接满老人家五十招呢?”侯国英这句话说得非常得体,因为铁豹东方森已经说出她师伯樊茂只接过他八十招,师父于和才接了六十招,这些老一辈的人物都非常尊重师长和门户。所以才说出接铁豹东方森五十招。既不欺师逞强,话又软中有硬。

东方森虽然听出她口气太狂,但对她能尊敬师长,倒也有些好感。当下毫无思考,便口不择言地说道:“只要你能接够了我五十招,我情愿担天大的­干­系,放你一条生路,你准备接招吧!”说罢就想动手。

可怜侯国英为了能见到丈夫江剑臣一面,真费尽了心机。她正­色­说道:“老人家天生异秉。掌力如山,五十招这数,我是拼着死于您掌下的打算才报出的。我想加上两个条件,不知老人家肯听否?”

铁豹东方林也正­色­说:“若不是吃了皇上的这碗饭,我会找你一个黄毛丫头的麻烦么?你有话快说。”

侯国英这才严肃地说道:“五十招内,我若不敌,杀剐存留任凭老人家作主。要是我在五十招内幸而不败,请老人家行行好,让我见一个人。不知可否?”

东方森认定,侯国英最多只能接下他二十招,侯国英却一下子报出了五十招,只比于和少了十招。对此他绝不相信,认为侯国英是自寻死路。如今别说要求见一个人,就是要他本人的人头,他也愿意一赌。听侯国英说完,他大手一挥,大剌剌地吐出了两个字:“可以!”

他话一出口,可把银豹东方林急坏了。他发现女魔王气定神闲,毫不惊慌,好似胸有成竹。此女要真能支持过五十招,以青城三豹之名望和武林中的地位,又怎么能自食其言?我们兄弟三人受皇上深恩,能让她和江剑臣相见并放她一条出路吗?他刚想阻拦,侯国英已抓住时机向东方森跪拜了下去,把这个神­色­不安的人套了个结结实实。

东方森根本不理会二哥东方林的着急,起手一掌,便朝女魔王的当顶拍去。女魔王可不敢托大,阎王扇一横,“横架金梁”,用阎王扇硬找铁豹东方森的脉门。东方森微微一笑,立掌如刀,“刀劈五岳”,斩向了侯国英的面门。侯国英也面带微笑,将阎王扇一翻,“露滴杨柳”直点东方森的寸关。东方森面容一正,掌带风声,用上了五成功力,印向女魔王的左边太阳|­茓­。他开始用上了真招。

女魔王“惊鹿回顾”,斜身一闪,阎王扇还是封向了东方森的右腕。东方森来气了,低吼一声:“看招!”并起食中两指,用上了指力,“玄鸟划沙”,指向了侯国英的右肩肩井|­茓­。

侯国英也故意把面­色­一沉,唰的一声,抖开了阎王扇,一招“老君炼丹”,扇向了东方森的面门,强逼他退而自保。

直到这时,铁豹东方森才猛然觉悟:这个被武林称为女中之魔的女子,真不是徒得虚名。自己赤手空拳,而她手中所使的是能切金断玉的宝扇,使用一般手法是不能对付的,遂厉声一吼,展开了威震武林的摧魂掌法。哪知侯国英很鬼,只守不攻,还一再发挥阎王扇的优势,致使东方森久攻不下。

东方森心头一急,攻势更疾,急如狂风,势如骤雨,连施煞手。说也可笑,他竟然忘了是要五十招决分胜败的。

东方林手足关心,一声“三弟”才提醒了东方森,但此时,五十招之数已达到四十五招之多,剩下的只有五招了。

铁豹心中一急,两只豹子眼中喷出了两道噬人的光芒。刚想狠下煞手,猛听身后东方碧莲切齿说道:“请三叔为侄女报仇,这女魔削断了我一大截青丝。”

东方森听了这句话,心中悔恨不及,才知道上了这个魔女的软磨大当。暴怒之下,两臂箕张,浑身骨节咯咯作响,就连身躯都一下子好像长出了一尺。还有那满头卷发,也颤抖不已,不要说再发出厉害的掌力,光是这么一份凛凛神威,就足以吓掉了人的灵魂。

看到铁豹发出了暴怒,侯国英反而更加沉稳冷静起来,她突然把那把杀人利器阎王扇横架在两条玉臂的弯曲处,两只洁白如玉的手掌合十当胸,两只明亮的大眼霎时间闪现出晶莹的泪珠。

眼睁睁铁豹东方森和侯国英就要在最后的五招中一分生死存亡,这时,在铁豹东方森原先的藏身处,也就是左侧宫殿的双层飞檐之中,又悄悄地藏进了两个人来,一个是武凤楼,另一个就是江湖上最令人头疼的人物——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

现在李鸣的功力,经过江剑臣的悉心指点和武凤楼的朝夕传授,已能跻进一流人物的行列,加上他智计百出,变幻莫测,几乎没有一个武林人物不避之如虎。

缺德十八手李鸣悄悄问武凤楼道:“大哥,还恨我师娘吗?”

武凤楼先点了一下头后,又摇了一下头说:“开始我恨她入骨,总想亲自杀她解恨,但后来一想,幕后指使者是魏忠贤,她虽然迫害过我娘,也只是有惊无害,在铲除魏阉的一战中,若非她率兵远走,还不知鹿死淮手呢!所以我已真把她当作了三婶娘,毫无虚假。”

缺德十八手李鸣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好像放下了心似地说:“师娘决不是三老豹的对手,好在咱们都以­色­彩易过容颜,争斗中更不怕东方一家人认出,咱们等三老豹一用‘幻影搜魂手’,你就装作找我师娘寻仇,将她挟之出宫,然后放走,我去扰局,反正我的‘移形换位’步法已掺进了醉圣老秃的‘十八金刚步’和我义父六阳毒熬战天雷的‘烈炎趋­阴­’步,简直成了八宝大杂烩,别说三头老豹,就连玉皇大爷、阎王二叔也认不出我的路数来。”

二人匆忙订好了应变计划,再看场中,果然铁豹东方森功已运足,一声怪啸,两只毛茸茸的大手,都已拢指成爪,接着腾身而起,两只手掌一下子在半空中幻化成了无数只手爪,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凌空抓下。

武凤楼暗叫一声不好,想不到以三豹的武林身分,动手前居然连招呼都不打,陡然之间就用上了“幻影搜魂手”,而且把功力提到极限,看起来他是真要把侯国英置于死地了。刚才与李鸣订的计划,现在已晚了一步,只有冒险横切而入,承受着东方森和侯国英两方面的攻击,上前硬把二人分开了,这样虽风险极大,但只此一策,别无选择。

想到这里,武凤楼深深吸了一口真气,内力顿时充盈,作势就要扑出,不料李鸣突然低声说了一个“怪”字。

武凤楼一听,仔细再瞧场中,也看出了一些苗头。原来铁豹东方森久攻侯国英不下,本已羞恼成怒,加上得知宝贝侄女东方碧莲的秀发被她削去大半,更恼上加恼。最令他不能容忍的是,明明自己已亮出了青城三豹的独得之秘——武林人谈虎­色­变的“幻影搜魂手”起手第一式,那侯国英不但不怕,反而亮出了“龙女拜观音”的招数,这不是点醒自己苦海无边,少造杀孽的意思吗?这怎能不把个­性­如烈火的三老豹气得昏过去!

他引吭一吼,又一招“地狱抓鬼”,直朝侯国英的当顶抓下,实指望手到擒来,哪料侯国英玉臂一抖,手中阎王扇刷地一声抖开,这正是学自悟因师太的第一招“墨凤舒翼”,恰好能克制住东方森的“地狱抓鬼”。如果东方森不变招或者撤招,他的五根手指势必将被侯国英的阎王扇所截断。

铁豹东方森的老脸红了,暴叫一声,腾身再起,第二招“­阴­曹搜魂”又抓向了侯国英的右肩。侯国英毫不慌乱,将玉臂一甩,又把刚刚学会的五招扇法中的第四招“玉凤展翅”使了出来,正好迎向了东方森的大手。

这一次,东方森的老脸由红泛紫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侯国英能适时地用出这么巧妙的一招,自己不收招,也照样受伤。他实在忍不住了,再次厉吼,声震半空。这一吼不要紧,银豹东方林知道事情闹大了。

正当东方森厉吼之时,从四下暗影里嗖嗖嗖窜出不少御前侍卫和金甲武士来。

这下子更把铁豹东方森推到了非一决生死不可的绝路。因为他老哥儿仨,在当代武林中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甚至比“五岳三鸟”的名头还要大些。若是倾全力还对付不了一个后生晚辈,而且是个不满二十五岁的女孩子,那么青城三豹的招牌岂不真给砸了。

真是逼上梁山!他内力一聚,劲气振荡,“幻影搜魂手”的第三招“撕心裂胆”探向了侯国英的软肋。这就是铁豹东方森暴怒失算的地方,作为一个江湖前辈、武林名宿,不管在什么情形下,都不能对一个女人如此欺负,胜了并不光彩,败了得声名扫地。

女魔王侯国英因为从小男装,别人也不把她看作女人。她的属下一律称她为“小爷”。现在东方森这一招的劲力凶猛,她心里不敢轻敌,陡然间福至心灵,先刷地一声合上了阎王扇,同时把五招扇法中的第二招“彩凤点头”巧妙地用上了。

只见她阎王扇一起,直叩铁豹东方森的右肩肩井|­茓­。这一招用得太好了!面对东方森情急拼命的毒招,她存心和解,利用“釜底抽薪”之法,让阎王扇不奔要害,只点叩东方森的肩井|­茓­,目的是力逼他收回招去。

铁豹东方森的脸气白了。情急之下,他真想拼了老命。这时突然一个更苍老、更沉稳的声音冲他喝道:“老三,给我立即住手!”

随着喝声,一位长相同银铁二豹极为相似的老者出现了。这老者除了年纪显得更大些,再就是有一头金黄的卷发,与银铁二豹又明显不同。

侯国英一看,自然知道这是青城三豹之首、绰号金豹的领袖人物东方木到了。她灵机一动,首先把阎王扇下垂,连退三步,肃立观变。

金豹东方木果然不愧为一代雄主,先用凌厉的眼神扫视了一下上下左右。藏在飞檐下的武凤楼和李鸣心中都凛然一动,知道所藏的地方被东方木看出来了。二人一碰肩头,各自把易容之­色­彩迅速擦掉,恢复了本来的面目,然后把目光一齐投向了打斗场中。

金豹东方木凛然问道:“侯国英,我问你,你刚才所使出的扇法,是否得自你师伯和师父所传?”

侯国英一见有名的青城三豹之首东方木对五招扇法这么重视,心中不由得一动,坦诚地说:“回老前辈,这几招扇法,不是我师门所传,是我无意中学会的。”

侯国英为什么这么说呢?那是因为自己已是朝廷追缉的钦犯,今晚又夜闯皇宫,深怕连累了悟因师太,才谎说是自己无意中学来的。

金豹东方木紧接着问道:“能告诉我一共是几招吗?”

侯国英虽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出了“一共五招。”

金豹东方木的神情有些异样,再次追问道:“能告诉我其中一招的名称么?”

这可使侯国英作难了,若是隐瞒不说,一是怕青城三豹会硬逼自己,二来也不忍埋没了悟因师太的神妙绝技,于是也有意识地扫视了四周一眼。

金豹东方木沉声向四周的人说道:“今晚所有事情,由我向万岁亲奏,所有责任也由我三人承担,各位侍卫,请一齐回避。”

须知青城三豹老哥儿仨在宫中的地位非常之高。又因为东方绮珠已认东宫太后刘娘娘为义母,连当今万岁都呼三豹为三老,地位之特殊可想而知。如今他喝令所有在场的侍卫一齐回避,谁敢不遵。

当时刷地一下,所有侍卫退了个­干­净,只剩下三豹老哥儿仨和东方碧莲,当然还有藏在飞檐下的武凤楼和李鸣二人,再就是被迫的侯国英了。

这时,金豹东方木说话了:“侯国英,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侯国英之所以甘冒­性­命危险夜闯皇宫,是为了观察一下剑臣目前的处境,不见心上人,是不会轻生的,听到东方木一再追问,不得已说了刚才第一招的名字叫“墨凤舒翼”。

哪料东方木只听了一个招数的名字,竟吃惊得连退了三大步,稳定了一下心神,涩声说道:“真想不到她尚活在人世,我们老哥儿仨情愿罢手,也想请你退出宫外,还可以告诉你一声,你的丈夫江剑臣不但未遭受囚禁,而且正受到当今万岁的重用,回去告诉传你扇法的人,一年后在青城山等她。你快走吧!”

侯国英知道金豹之言绝对可信,加上三豹身侧还站着被自己削断头发的东方碧莲,她当机立断后退三步,猛地一下凌空拔起,两个起落,向皇宫外面逸去了。

金豹东方木还真的说到做到,喝止了想去追赶的东方碧莲,率领他们向乾清宫走去。

李鸣扯了武凤楼一把,也纵落下来,紧跟在他们的后面。

等武凤楼和李鸣二人被宣召进乾清宫时,青城三豹中的老大,正跪在地上说话,只听他说道:“草民等三人,蒙万岁隆恩,召来宫中,进宫之后又备受宠幸,草民等肝脑涂地也难报天恩。今晚侯逆国英再度欺君,夜闯宫墙,由于草民等弟三人无能,致令逆贼远扬而去,请圣上治草民兄弟三人之罪。”

武凤楼、李鸣二人细察崇祯皇帝神情的变化,见他听到侯国英再次夜闯皇宫时,白净的脸上充满了红­色­,显而易见他是发怒了,但马上又恢复了本来的面­色­。后来听到侯国英安全逃走时,他的两道龙眉竟然一连跳动了好几下,这充分表示他心中的不悦,直到后来东方木要求治罪,他才又勉强地把脸­色­平静下来,和气说道:“侯逆­奸­滑,见机逃走,不足为奇,何罪之有?请回去歇息,朕不怪罪就是了。”

金豹东方木率领两个兄弟仍跪在地上。不愿起来,崇祯皇帝笑问何故,东方木再次奏道:“草民等三人年已老迈,难当大任,望圣上开恩,放我们回山吧。”

这回崇祯皇帝却一震而起了,他神情严肃地说道:“朕待三老不薄,如何竟想弃我而去,莫非朕有失待贤之礼吗?”

青城三豹都吓得脸­色­一变,还是由老大东方木奏禀说:“正因为圣上待草民太厚,所以才不敢贪恋荣华,贻误朝廷大事,望圣上开恩。”

崇祯帝微微一笑说:“朕深知武林中人最爱面子,逃走侯国英,你们觉得难堪。这样吧,朕可准假三月,期满回京,你们下去吧!”

东方三豹叩头退出。崇祯招手唤李鸣近前,严肃地说道:“周年大庆将到,朝政繁多,事乱如麻,几次向御姑丈问起,尔竟敢不体朕心,逍遥闲散,故旧之情已渐不存,朕决定调尔父李­精­文进京,对尔严加教训。”

李鸣够多么机灵,知道小皇上这番又严厉又亲近的话是又拉又打,大概在周年大典之中,要我出一身大汗,才用这种敲山震虎的办法吓唬我。他眼珠一转,跪下说道:“万岁明知臣父最不喜欢我这个儿子,偏要调他来京城,这分明是逼为臣离开京城。请万岁爷也给我假期三月,我也该休息休息了。”

小皇帝傻眼了,顿了一顿,故意寒着脸斥道:“竖子大胆,竟敢对朕如此不恭,来人速传王公公,把李鸣交给他严加监管。”

李鸣磕头如­鸡­啄米地哀求道:“万岁,叫我­干­啥我­干­啥。我可不愿和白发老头在一块,求万岁饶了我罢。”磕完起来,站在一旁。

崇祯皇帝这才放缓了脸­色­,和声说道:“辽东多尔衮,为满洲袅雄,乘我朝周年大典之机,竟然亲自率人来贺,现今己到山海关。朕己传旨吴襄,叫他盛情款待,羁绊于他。据吴襄密报,他带来的人极为复杂。我派你速去查探,以免大典中忙中出错,你敢去吗?”

李鸣一听小皇帝最后一句,是用的激将法,暗中一笑,心想,来这一套,你可比我差远了,我叫你瞪眼无策。想到这里,慌忙又爬在地下磕头说:“启禀万岁,臣不敢去。”

崇祯皇帝原先只知道李鸣是个极为自负的人,所以才用“你敢去吗”四个字的问话去激他前往,认为他必定会奋然启奏“为臣愿往”,可他忘了李鸣是有名的缺德鬼、人见愁,去年关外会猎,以袅雄自居的九千岁多尔衮几乎叫他给活活气死,­奸­阉魏忠贤的爪牙也几乎全毁在他之手。只要让他有空子可钻,他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比如刚才这一回:“你敢去吗?”他硬是不怕丢面子说:“臣不敢去。”小皇帝怎么不傻眼。

还是武凤楼看不过去,故意不理这一套,垂手奏道:“多尔衮狂傲自大,欺我大明久矣,此次前来,必怀恶意。请万岁放心,我立即率李鸣、曹玉赶赴山海关,一查究竟。”

崇祯帝知道武凤楼是给自己打圆场,但又拿李鸣没有办法,遂乘机一挥手说:“依卿所奏,快去和王公公贾学士商讨机宜去吧!”

话未落音,太监曹化淳呈上了青城三豹求假回山的奏折,崇祯看也不看就丢在了龙书案上。武凤楼知道,青城派的人所以出宫回山,这都是侯国英给促使成的,不由得更加重了对三婶娘的好感,但不知现时她奔哪里去了。正在想着,忽然觉得自己的衣袖被缺德十八手李鸣扯了一下,知他是示意自己快些离开,便急忙整顿了一下衣冠,和李鸣二人叩头退出了乾清宫。

武凤楼带着李鸣来到了秉笔太监王承恩的住处,看见了三师叔江剑臣正默然而坐,脸上显得更瘦削了。上前见礼,正想把三婶娘的一切向他禀告,不料江剑臣挥手闭目,表示已经知道了。

武凤楼知道三师叔愁绪满怀,不敢罗嗦,刚想偕李鸣退出,江剑臣突然眼开眼睛叫道:“楼儿,南刀桂守时的刀谱,我刚才又悟出了几招,也许对你有益,你注意看着。”说罢就以掌代刀,比划起来。以武凤楼目前的造诣,自然是一点就透,细心地看着三师叔比划,一一默记在心。

传完了刀法后,江剑臣又闭上了眼睛。武凤楼和李鸣只好躬身退出。先到文渊阁找到了贾佛西,商讨了一下对策,再到老驸马府唤出了小神童曹玉爷儿仨,风尘仆仆地奔往山海关。

第二天早饭时分到达了山海关城外。三人连夜赶路,人虽勉强支持,马力已乏,武凤楼就招呼李鸣和曹玉爷儿仨一齐下马,在路旁一座荒亭中休息。

小神童曹玉自幼父母双亡,是由其祖父铁笛仙曹鹏一手扶养长大,后来又拜在恶鬼谷的鬼王、鬼母夫妻二人膝下为义子,很受二人钟爱。特别是鬼母殷寒月更对曹玉爱如珍宝。去年和多尔衮关外会猎,当今万岁还未登上九五之尊时。鬼王司谷寒从恶鬼谷调来的二百名鬼卒协助他们出关,也正是在这个亭子前面的草地上发令将鬼卒拨交给义子曹玉的。所以曹玉今天一见到这个亭子,思念义父义母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李鸣一见小神童曹玉眼望荒亭呆呆不语,猜知他必定是兴起了对鬼王夫妻的孺念,就笑着问道:“玉儿,是想念你的义父义母了吧?”

曹玉还没开口答话,忽然远处有三骑快马急驰而来,也是在亭了外跳下了坐骑,拴好了马匹,走进了古亭。

武凤楼心细如发,一见三骑快马和马上骑者的骑术,心中不禁一动,现在又处在同一个荒亭之中,自然看得更真切,只见这三个黑衣骑者除年龄略有差异外,面貌却极为相似,显然是同胞兄弟。三个人清一­色­,身披青布大氅,内着黑­色­疾装,薄底靴子。

头一人背Сhā一把单刀,刀身狭长;第二人肩背一口长剑,剑身极阔;第三人肋悬一把利斧,锋利异常。特别引人不快的是,三个人脸­色­都­阴­沉得怕人,好像来寻人呕气似的,令人不难一眼看出,这三个绝不是善类。

也是活该出事。三个人进入荒亭后,正赶上小神童回答李鸣的问话:“叔父说得极是,义父义母恩重如山,要不是目前要务缠身,我早打算回恶鬼谷去一拜慈颜了。”

李鸣呵呵一笑说:“玉儿,从这一点上,我真相信了这个‘缘’字,从恶鬼谷这个吓死人的地名、和鬼王鬼母那两副奇丑相貌,居然能对你小子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曹玉正­色­答道:“我那义父义母虽然貌相吓人,但心术很好,二老膝下无人,玉儿自应生养死葬。孝顺终生了。”

不料小神童刚把话说到这里,那个背剑的黑衣骑者却一下子欺身到曹玉的面前,冷冷地问道:“听你如此说来。好像俨然以恶鬼谷少谷主自居,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小神童一见来人言语这么冷傲,哪里容得,故意激怒对方道:“足下此问何意,你莫非想投靠本谷?我看你这副嘴脸,倒可以编入八百鬼卒以内,另外两位是否也想一齐加入?”

武凤楼刚想责劝曹玉不得无礼,另外两个黑衣骑者呼地一下子逼向了曹玉,三个人摆成了鼎足之势。武凤楼一看事情要糟,刚想站起。自己的肩头已被李鸣按住。李鸣悄声说道:“玉儿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动不动孩子惹祸大人顶,该让他自己闯一闯了。”

武凤楼气得狠狠瞪了李鸣一眼,埋怨道:“都是你这么调理他,把一个老实孩子训成这个样子,惹出祸来你顶着?”

缺德十八手李鸣说:“大哥,你走眼了,这三个小子肯定是从关外来的,说不定还是多尔衮的部下,咱们正愁不好下手去摸对方的虚实,何如现在先伸手去拭拭热凉。有我人见愁在此,还怕玉儿吃了人家的亏去?你就望安吧。”一边说着,一边和武凤楼一齐向亭子外看去。

还是背剑的那个人说道:“感谢少谷主宽宠大度,肯收留我们哥儿三个,但不知加入恶鬼谷要不要先报出身履历?”

在场双方都是武林人物,听话听音,背剑人已说得很明白:动手之前,要不要通名报姓。

曹玉一来倚仗师父师叔在此,二来也气对方蛮横霸道,存心折辱他们一下。一听这话,便哈哈大笑说:“你说这话,就该掌嘴。恶鬼谷专收孤鬼游魂,向来不问姓名,只要给本少谷主磕四个响头,就可以领到一块腰牌。”

这三个黑衣骑者的来历,还真叫李鸣给判断准了,正是满洲多尔衮亲王新近所聘的五大高手中的三人。原来多尔衮会猎受挫于前,威逼侯国英失败于后,连辽东有名的僧、道、俗三奇,也被江剑臣以一招“六出祁山”各划一剑,铩羽而归。加上使用侯玉堂冒充李鸣之计不成,使他这个一向以袅雄自命的人,几乎一气至死。

他下决心重整旗鼓,再较雌雄,不惜厚礼卑词,亲自去长白山礼聘长白一尊朱彤阳出山。又出资让朱彤阳的二弟朱彤弓开设赌场。无奈朱彤阳坚决不收聘礼,不肯出山,只准二弟开设赌场经营。

后经多尔衮几次请求,朱彤阳才荐人代替,所荐之人,是他本人多年的好友幽谷游魂­阴­森。恰好­阴­森本人贪财好­色­,自然很容易被多尔衮收买,再加上­阴­森的五个儿子都是奇狠毒辣的角­色­,父子六人这一卖身投靠,顿使多尔衮声威大震。

也是事有凑巧。多尔衮上一次宣场武力未成,心有不甘,知朱由检在对待江剑臣与侯国英、武凤楼与魏银屏四人的婚事上,必然会令武、江二人寒心,所以欲借朝贺周年大庆为名,再次蠢动,提前率众来到了山海关。幸被崇祯帝有所预察,传谕山海关守将吴襄盛宴招待,从而羁绊了多尔衮,随后又命武凤楼前来一查虚实。哪知还未进入山海关,就和多尔衮手下的勇士在此相遇了。

从­阴­森的外号叫“幽谷游魂”,就知道他是什么货­色­了。特别是他所居住的幽魂谷比司谷寒的君山恶鬼谷更为奇诡幽深,真能叫人望而止步,视为禁区。加上­阴­森一心想凌驾在恶鬼谷之上,平素就千方百计暗算恶鬼谷的人。不过双方相距太远,暂时还能彼此稍安。

不料­阴­森的二子即背Сhā单刀的­阴­世义,率三弟即肩背长剑的­阴­世礼和四弟即肋悬利斧的­阴­世智,三人荒郊荡马,在这旷野荒亭竟与武凤楼等爷儿仨相遇。本来还可无事,偏偏李鸣、曹玉闲谈中提起了恶鬼谷,才引起了刚才的舌战。

小神童曹玉最佩服自己的师叔李鸣,佩服他到处扬威露脸,声名赫赫。加上曹玉空学得一身绝技,平日不得施展,今天有师叔撑腰,自然无事还想生非,说出话来,自然也难听得很。又见三个黑衣骑者一上来就以鼎足之势围住了自己,知道一场争战必不可免。他高兴极了。表面上含笑卓立,实际上早已蓄足了力道,打算也来个以一胜三。树万扬名。

丧门剑­阴­世礼正巧与小神童峙立在对面,以幽魂谷的堂堂声望,和丧门剑­阴­世礼六个字的赫赫威名,他哪里把一个十四五岁的毛孩子放在眼中。他嘿嘿一笑说:“磕四个头就得进恶鬼谷,太容易了。我真怀疑贵谷是否浪得虚名。恰巧少谷主在此,先教未来的属下两招如何?”话未落音,兄弟三人都亮出了兵刃。

小神童曹玉直到现在还没听到师父的喝止,心中更喜,刷地一下了也亮出了自己的一对判官笔。他可不是傻小子,脸上故意摆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架子说:“少谷主闲暇有限,你们还是一齐学吧。”

丧门剑­阴­世礼火了,怪声一笑,怪眼一翻,假装迈步地先踢出了右腿,然后闪电似的又抽出了丧门宝剑,斜出一剑反削小神童的左肩,出手辣狠,真不愧有丧门剑之称。

小神童曹玉可逮住把柄了,先哈哈一笑,以主人训奴才的口气说:“恶奴大胆,讲好了学我两招,竟然以下犯上。少谷主要处以谷规了。”随着话音,脚下已暗移一步,闪避开对方的一腿一剑,双笔一抖,一扎前胸,一扫肩头。

经此一来,丧门剑­阴­世礼不敢对曹玉小看了。他一塌身形,用独门的幽魂步,展开了八方游荡奇术,配合上丧门十八剑,身影乱晃,剑招激厉,向小神童猛烈攻来。

小神童当然也不敢掉以轻心,脚下也施展开先天无极派独得之秘的移形换位步法,和丧门剑­阴­世礼各抢有利部位,用掌中一对判官笔抽冷子连下熬手。

两人这一战,斗心机,斗轻功,斗耐­性­,还加上斗内力,工夫可拖长了。

武凤楼心中一急,他知道曹玉在轻功、心机上不会输给丧门剑,但耐­性­和内力就不好说了。刚想出声喝止,李鸣又悄悄地把嘴贴到他的耳边说:“大哥,你对小鬼头该刮目相看了,这孩子很得三位尊长的欢心,私下里挖出了不少箱底,你就让他出一次笼吧!”

武凤楼只好点头依允,再次把炯炯目光投向了打斗场中。果然看出自己的徒弟不光鬼得出奇,胆子也大得出奇,屡出奇招,迫使对手多次回招自护。再叫人惊奇的是,曹玉始终处于轴心,丧门剑­阴­世礼环攻外圈,这就形成小神童以逸待劳,丧门剑疲于奔命的局面了。

果然时间一长,小神童曹玉的步法越来越显轻灵,招术也越来越显凌厉;而丧门剑就恰恰相反了,不光幽魂步法已失去诡秘凶残和鬼气,脚下也略显迟滞起来。丧门剑招也出现了反复使用,眼看已成了强弩之末。

缺德十八手李鸣的坏主意又冒出来了,悄声对武凤楼说:“大哥,从这三个小子长相和使的兵器上。我看出是幽魂谷­阴­森的几个狗子,也肯定是被多尔衮收买了。这地方地处荒郊,人烟稀少,三对三,偷掩上去,快刀斩乱麻,宰了他们如何?”

武凤楼他哪里肯这样做,瞪了李鸣一眼说:“亏你想出这种傻主意来,先天无极派的声誉,将要被你断送了。再说,我们可是奉旨出京啊。”

李鸣面容一肃说:“天与不取,非智者所为。我敢肯定这三人必成为多尔衮的有力爪牙。如能一举拔除对方三颗牙齿,多尔衮再咬东西就不太利索了。”

武凤楼听罢,心中虽然一动,但他还是正­色­说道:“不管多尔衮是何等居心,但此次人家是以朝贺为名,千万不可从我先开杀戒。”

李鸣叹了一口气说:“大哥此言虽是,但良机尽失矣!”话还没有落音,突然从山海关方向驰来了几十匹怒马,马蹄踏地之声宛如空谷回音,一眨眼,已奔到荒亭之前。

李鸣眼快,早已看出头一匹铁狮子马上端坐的正是辽东亲王多尔衮殿下,不过和去年会猎时相比已有些不同。

只见一身满族皇室亲王的服饰。罩住了他那高大魁伟的身材,相貌虽然英武,但此时却满面笑容,只有那顾盼威猛的煞气和炯炯有神的目光,依然让人看出他的凶狠。紧紧护卫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心腹总管,也是他手下第一勇士铁阁达。

在铁阁达的马后,好像一层乌云也似的,一溜停住八匹黑­色­高头大马,马上骑者个个身材高大,威猛雄壮,清一­色­短装劲服,一律是辫子盘头,其中有四个人肩扛铁棍,另外四个人,马旁分挂两柄大锤。

多尔衮一眼看见李鸣,满脸的笑容一下子冻结了。李鸣可不在乎这一套,他置曹玉和­阴­世礼的拼斗于不顾,未曾举步,先朗声招呼道:“去年会猎一别,亲王殿下丰姿如昔。李鸣奉旨前来迎亲王进京,请千岁下马暂歇。”随着话音,这个缺德鬼把势子蓄足,点脚窜去,直扑多尔衮的马头。

多尔衮真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他对缺德鬼李鸣的­阴­损坏毒、刁钻古怪,时时怀有戒心。见他扑来,防备有诈,忙不迭地一勒马,闪向了一边。人也随之跳下,所有骑者一下子都跳下马来。

最可笑的是,李鸣这次一次却没有使诈,他正好落在多尔衮刚才驻马的位置,现在众人一下马,李鸣倒成了众星捧月般的中心人物了。

最后还是武凤楼抢步上前向多尔衮打了招呼,又喝令曹玉停下手来。曹玉果然听命住手,只是和丧门剑­阴­世礼低语了几句,丧门剑­阴­世礼今日竟然和一个黄口孺子打成了平手,心中的懊丧就不消说了。

武凤楼率一弟一徒,陪同多尔衮一同回到山海关,并送多尔衮等人进入了驿馆。他们爷儿仨才来到吴襄给他俩安排的住处。

吃罢晚饭,武凤楼手握一集宋版的墨子正在灯下阅读,曹玉进来报告说:“启禀师父,我师叔不知去了哪里?”

武凤楼对师弟李鸣和徒儿曹玉小爷儿俩的心机和把戏,从来一眼就识破,知道这是李鸣让他来试探自己的主意,必有所为,故意装作不注意的样子说:“他在此地不熟,哪有什么地方可去,速速前去寻找,叫他快快回来,不得惹事生非。”

曹玉痛快地走出了房外,来到角门时还转过头去察看了一下,确信师父仍然在灯下看书。他可真高兴了,一下子窜出了角门,向隐在暗处的李鸣叫道:“三叔快走,我师父一点也没有察觉出我和­阴­世礼今晚的约斗,走晚了怕误事。”

李鸣假意迟疑了一下说:“你师父真是一点也没怀疑?”

曹玉说:“玉儿岂敢哄您。”

缺德十八手李鸣好像终于下了决心似的,低喝了一声“走”,就和小神童一起走出驻地。向山海关外一座破庙赶去。

就在他爷儿两个走后,一条很为隐秘的人影,从那驻地一闪,消逝在树丛里。

二人赶到了破庙。白天荒亭外所见的三个人,果然一个也不少。一见只有李鸣、曹玉二人来到,好像很出乎意外,当下仍由丧门剑­阴­世礼问道:“咱们分手时不是约定三人对三人吗?为什么少了一个?”

李鸣抢先答道:“让你们以三对二,你们不是更有利吗?”

就在这时,月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形出现了。他就是多尔衮的侍卫总管铁阁达。一现身先和­阴­世礼耳语了几句,然后突然转过身来,冷冷地对曹玉笑道:“小娃娃,我铁阁达半生以来没有弄假,更没有恃强凌弱,以多胜寡,但今天例外了。看来你尚未成年,网开一面,放尔逃命去罢。”

说完右臂一挥,独门兵器铁琵琶已亮了出来。同时追魂刀­阴­世义、丧门剑­阴­世礼、断骨斧­阴­世智也不失时机地抢占了南、西、北三位,加上总管铁阁达所占的东位,正好是四面合围,把个缺德十八手李鸣围在中间。

只听铁阁达冷冷说道:“关外会猎,辽东方面受挫,皆因于李鸣一人。奉多尔衮亲王之命,立即下手除之,凡有功者,亲王不吝重赏。”说完一挥铁琵琶抢先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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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茅棚寄身 一代女魔苦茹素 咸安幽禁 绝世娇娃迁咸宫

辽东第一勇士、多尔衮的帐下总管铁阁达一挥手中的铁琵琶,抢先攻上。

小神童曹玉虽然泼辣胆大喜欢滋事。但对铁阁达的武功,却是亲自领教过的,知道由于一时大意,已陷入了敌人所设的陷阱。真后悔这次出来瞒过了师父,不然有师父的一口五凤朝阳刀,又何惧铁阁达这么区区四人。

不说小神童暗暗后悔,只见缺德十八手李鸣微然一笑说:“我李鸣不过武林中一个不起眼的人物,竟蒙多尔衮亲王把我列为首要对手,来加以铲除,我真是虽死犹荣了。只不过大总管可还记得五凤朝阳宝刀吗?”

铁阁达哈哈地狂笑起来,然后狞然说道:“李鸣,你死到临头,还敢逞口舌之利,实话告诉你,你今日之死,也是从口舌上引起,你要不巧骂我家王爷,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王爷曾起过誓言,不杀你李鸣,他誓不瞑目,你认命吧。上!”

­阴­氏三兄弟刚想一拥而上,缺德十八手李鸣双手连摇,口中忙说:“今天乃两国之间礼尚往来,非关外会猎可比,铁总管一意孤行,我掌门师兄一步赶到,恐怕你难逃刀下厄运。”

辽东总管铁阁达到底是一个粗人,哪里及得上人见愁李鸣的机智聪敏,一听此言,更是得意非凡,­阴­沉地一笑说道:“王爷千岁一向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已密令四棍八锤等人监视在外,看住了你李鸣的靠山,你就死了心吧!”

小神童曹玉看师叔李鸣从容不迫,既不忙着先下手为强,又不打算突围逃走,只凭三寸不烂利舌喋喋不休。他刚想猛然切入,和师叔并肩厮拼,舍出­性­命为师叔减去一些危机,突然一条极为眼熟的黑影从左侧贴了上来。这孩子眼快,一下子认出了来人正是自己的师父武凤楼。

曹玉这下明白了,这全是师叔李鸣的鬼门道,他明知多尔衮恨自己入骨,决心杀掉他解恨,才故意打手势叫我和丧门剑约斗,知多尔衮必然派人盯住,又故意和自己商议瞒着武凤楼私下偷走,再暗中告诉师父真情,叫他设法避开四棍八锤几个猛汉的监守,脱身来此,也诓得铁阁达说出了真情。

只要捉住在场的四个人之一,逼他写出口供,就可使多尔衮逃不脱企图暗杀天朝人员的罪名,如此一来,说不定真能使多尔衮无颜再去京城面圣,最低也可以煞煞他的凶­性­,在周年大典中,不敢再有所图谋。

小神童想到这里,心情好不舒畅,煽风点火地说:“光说不练是嘴把式,动真的吧!”随着话音,两只判官笔出一招“双龙出水”直点铁阁达脑后的玉枕|­茓­。

铁阁达冷哼一声说:“手下败将,硬来送死。”他怕空了自己这一面,让那个多尔衮下死令除掉的李鸣逃脱,便原地不动,使出一招“倒敲金钟”,想凭自己的力大,用左手中的铁琵琶把小神童的一对判官笔磕飞。再合力去杀人见愁。哪想到自己的铁琵琶还没有挥出,左侧却传来了一声“住手”,声音虽然不高,却字字沉稳有力。

铁阁达扭头看去,武凤楼披着一身皎洁的月光,正好卓立在自己的上首。铁阁达心中一寒,知道今晚的图谋可能要落空了,但多尔衮下令时那两只鹰隼般的目光所喷­射­的厉芒,迫使他不得不咬牙拼命,遂低吼一声说:“三位看死了武凤楼。若放走了李鸣,在场众人一齐去领王爷的重赏。”他故意把重责说成重赏,是暗示三­阴­非杀死李鸣不可。抛下武凤楼向李鸣扑去。

场子中热闹了,丧门剑­阴­世礼仍然找他的老对手曹玉,而追魂刀­阴­世义、断骨斧­阴­世智分两面夹攻了武凤楼。

只有缺德十八手李鸣面对辽东第一勇士铁阁达不仅毫无惧­色­,反而谈笑风生地道:“铁大总管,对你的过去,我李鸣知之甚详,你耿直刚正,血­性­对人,本不愿效忠官府,但多尔衮对你既有先救命后葬母的双重恩德,又对你有特殊恩宠,把你提任到王府总管的高位,可是你却由一个孤高自傲的绿林巨魁,一变而为俯首驯服的高等奴才,去年海边夺粮一战,被我师娘用扇截断了一只右腕,如今为了追取我李鸣的一条­性­命,你竟然一改往日坦荡诚实的秉­性­,企图骗杀于我,又想以多胜寡,这种事传扬出去,岂不为所有武林人物所齿冷。”

听了李鸣这番话,铁阁达不由得面有愧­色­,但他毕竟在多尔衮手下已久,强自鼓气怒声斥道:“巧口如簧,也救不了你的一条小命。看本总管十招之内,取尔狗命。”

话一落音,三十六斤重的铁琵琶来一招“横扫千军”,便朝李鸣的腰际扫来。李鸣见缓图之策已成,一面施展开移形换位轻功和铁阁达游斗,一面向武凤楼叫道:“点子已被稳住,我这里悠着点,你可以马前了。”

武凤楼心中暗笑,也不知这缺德鬼从哪学来这么多的江湖黑话。再一观察,见小神童和丧门剑­阴­世礼还一时难分上下。李鸣和铁阁达二人的拼斗更是让人好笑。铁阁达连击不中,早气得须眉暴张,喝声如雷,简直像山摇地动,而李鸣却是嬉皮笑脸,光一味闪躲,并不认真厮拼,延长下去,硬累也累死铁总管了。

知道该是自己下手各个宰杀的时候了,他趁追魂刀­阴­世义一刀走空,断骨斧­阴­世智的斧招未到,武凤楼蓦地一个“龙行一式”摆脱了二人的夹攻,紧接着右肩一塌,五凤朝阳刀已挟着红紫两道光华脱鞘而出,武凤楼要大显神威了。

常言道,人的名,树的影。两国会猎时,武凤楼一刀震三边,就是以掌中的这一口五凤朝阳刀击败了边氏三雄的金背砍山刀、锯齿狼牙刀和九耳八环刀。

那时铁阁达可是亲眼目睹,如今一见武凤楼亮出了五凤朝阳刀,怕­阴­氏二兄弟不知道厉害,招致损失,自己不光在多尔衮亲王面前不好交待,见了幽谷游魂­阴­森。岂不更是脸上无光。仗着自己力大无穷,兵器又沉,不怕宝刀锋利,不如喝退­阴­氏二兄弟,由自己一人单独会斗武凤楼,只要能击败武凤楼,取李鸣之命就易如反掌了。

主意打定,一招“乌龙摆尾”,扫退了缺德鬼李鸣,紧接着扑到武凤楼身前,替下了­阴­世义和­阴­世智,并示意追魂刀唤回丧门剑­阴­世礼。

武凤楼是奉旨前来查探虚实,自然不愿把事情闹大,一见铁阁达有把战场缩小的意思,正中他的下怀,故意说几句场面话,叫铁阁达收篷转舵。

“去年辽东盛会,武某虽有幸得会三边,却无福欣赏总管的一身绝技,今日巧遇,总管认为我武凤楼还配接你三招吗?”武凤楼这是赶鸟出笼,逼铁阁达和自己一较高低,一点也没有给对方留丝毫退路。

总管铁阁达被激怒了,一横手中的铁琵琶,忿然说道:“既遇真佛,哪有不朝拜之理,铁阁达放肆了。”起手一招“敲山震虎”,接着劲风,砸向了武凤楼。

武凤楼原地不动,掌中五凤朝阳刀一个“丹凤展翅”,刀削铁阁达的右腕,逼他自动收招。

铁阁达脸上一红,抽招换式,三十六斤重的铁琵琶第二招“韦陀降魔”朝武凤楼的当顶砸下。

武凤楼还是步眼不变,稳立原处,五凤朝阳刀一翻,一招“孟德献刀”刀刃朝上,又迎向了铁阁达的手腕,加上铁琵琶沉重、五凤朝阳刀轻灵,不等铁阁达砸到,武凤楼的刀锋已贴近了对方的腕间,强令铁阁达再一次撤回自己的招数。

铁阁达的脸­色­由红泛紫了,他对武凤楼虽然怀有戒心,知对方武技奇绝,但总认为以自己这个号称辽东第一勇士的身分,只要小心谨慎、稳重出招,肯定不会很快落败,只要能乘机转舵,率三­阴­弟兄撤走,庶可保全自己的半世英名。哪知连出两招,都没有使武凤楼错开半步,还被对方两次逼迫自动抽招。

他受不住了,冷哼一声,须眉直张,铁琵琶贯足了阳刚之气,用大摔碑手的功力,向武凤楼斜肩带背砸下,同时,拇、食、中三指,也划动了铁琵琶的三根大弦。

他的这件独门兵器,通体墨黑,系用­精­铁铸造,三根大弦是用乌金之丝拉成,内藏九支小弩,动一根可发三弩,如今他为顾脸面,不光兵器上倾出了全力,暗器也是一次打完,势和武凤楼一决高低了。

现在的武凤楼和一年前又大不相同了,不仅先天无极派所有的功夫已尽获真传,追魂七刀更加凌厉,还跟小师叔江剑臣学习了本门的三种神功,火候虽然尚浅,已能达到七成以上。

特别是从南刀桂守时的刀谱上学习了不少刀招,这次奉旨来此之前,三师叔又传了他几招刀法,其中有一式极快刀法,叫“九九归一”,出手一刀可劈向九个不同方位,快如闪电惊雷。

如今见铁阁达被自己两次挫退之后,暴怒如狮,拼上了­性­命,向自己攻出了一砸九袭的毒手。武凤楼脑际一闪,灵台清明,动用了“九九归一”快刀。只见他刀一反把,用五凤朝阳刀的刀背,使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法,硬找铁阁达的铁琵琶,卸去了砸下的压力,借力使力,五凤朝阳刀刀光连闪,劈向了九个方位,一阵金铁交鸣声中,铁琵琶中发出的九支弩箭,已断为一十八截纷纷落在了地上。而武凤楼也见好就收,右手握刀,站成了夜战八方藏刀式。

铁阁达失魂丧胆之下,噔、噔、噔一连退了三大步,面如土­色­,瞪目不语。

断骨斧­阴­世智哪知厉害,反手挥出巨斧,一道凌厉的寒芒向武凤楼膝盖间砍去。武凤楼嘴角掠过一丝冷笑,修长的身影一欺,踏中宫直进,左手五指成钩,恰好抓住了­阴­世智的断骨斧背,右手五凤朝阳刀电闪而出,架在了对方的左肩胛上。

铁阁达一声惊呼,还未喊叫出来,突然一个威猛的声音,起自荒庙的台阶之上:“武侍卫,请手下留情。”武凤楼扭头一看愣住了,发话的竟然是满洲枭雄多尔衮亲王。

李鸣这盏不省油的灯突然亮了。他先示意大哥武凤楼放开了断骨斧­阴­世智,然后抢出两步拱手说道:“午夜更深,惊动了王驾,李鸣在此请罪了。”

多尔衮对李鸣既恨之入骨髓,又畏之如蛇蝎。知道在嘴皮子上非受奚落不可。见李鸣一软,心中一宽,刚想交代几句场面上的话就带领几名属下走开,不想小神童曹玉开口了,他陡然向多尔衮问道:“夜寒露冷,不知王爷何故驾临荒亭?”问完,还深深地打了一躬。

多尔衮略一迟疑,他怎么能把暗中策划暗杀人见愁李鸣的事说出口呢!这时小神童曹玉开始进攻了:“听说王驾千岁曾立过誓言,非除去我师叔李鸣不可,此言确实否?”

多尔衮刚想反驳喝斥,小神童曹玉公开揭破了:“铁总管和­阴­氏昆仲今晚就是奉命行事吧?可惜枉费了一片心机。当初一日在贵国境内,十万铁甲之前,尚且奈何我们爷儿仨不得,何况在我们关内呢?我师父师叔奉旨前来迎护王爷大驾进京,请千岁择日启程吧。”

多尔衮狠狠地扫了铁阁达一眼,只见铁阁达羞愧俯首,知事情已经暴露,再作遁词也无益,只好托辞选好日期。通知他们三人,就灰溜溜地带属下走了。

果然不出李鸣所料,多尔衮骄横任­性­,拉不下脸皮,谎称有恙回国,改派阿济洛亲王进京朝贺,就这样,不可一世的多尔衮悄悄走了。

武凤楼三人虽然挡退了多尔衮,但因为心中悬挂江剑臣之事,回京的路上,始终提不起上次那“鞭敲金镫响,人奏凯歌还”的劲头。哪知过了滦河,开平还遥遥在望时,蓦地四条长瘦的身影,阻在了三人的马前。

武凤楼的马匹走在最前面,一眼就可以看出,原来是秦岭四煞弟兄阻住了去路。武凤楼知道在昔日­奸­宦魏忠贤的麾下,秦岭四煞的为人,比那一毒、二客、三僧、五鬼、六怪、七凶、八魔等人要正直得多。就在对待女魔王侯国英的忠心上,除去晏日华韩月笙以外,就数他们四个人了。今日突然拦住了去路,不知为了什么?

忙率李鸣二人下马,刚想询问原因,秦岭四煞之首左青龙冷然问道:“我们岛主现在哪里,目前情况如何?三位公子又是如何对待她的,请武公子直言相告,以免发生误会。”

武凤楼一来知他们四人为人正派,二来也知他们对侯国英的赤胆忠心,很和气地答道:“三婶娘现在可能存身于京城郊外的白衣庵中。”

他说的是真心实意的,因为女魔王悬念江剑臣冒死二次闯进大内,侥幸遇到铁豹东方森轻敌,才乘机逃逸出宫。可怜孤身一人,处于四面楚歌之中,除去投靠白衣庵,她还能投奔何处呢?

不料武凤楼话刚落音,大煞左青龙的脸­色­陡然泛青,语音也更为冰冷的追问道:“三位公子对我们岛主持何等态度呢?”武凤楼正­色­说道:“贵岛主是在下婶娘,是我们三人的长辈,不知左大哥何出此言?”

没等左青龙再问下去,四煞侯玄武恨声说道:“武公子乃当朝宠贵,我们兄弟乃亡命囚徒,兄弟之称,实不改当,只想请问是谁手捧圣旨,逼侯岛主削发出家的?”

武凤楼一听侯玄武问出这句话来,知他们必定听信人言,误会了自己。他先不忙着解释,反口追问道:“侯四哥从谁的口中听说?”

突然,路旁两棵柳树上各有一人异口同声答了一声“我们”,话到人到,两条人影飞落而下,正是女魔王心腹潇湘剑客韩月笙和风流剑客晏日华二人。

武凤楼正­色­说道:“二位错了。捧圣旨的是我不假,可我并未逼三婶娘出家,此事可由鸣弟和玉儿作证。”

二客四煞一听武凤楼所言极为诚恳,六个人互相一对眼神,韩月笙道:“话虽如此,传言也未必无因,请武公子陪我们一齐去一趟白衣庵如何?”

武凤楼为取信于他们,不得不点头答应,并打发李鸣带着曹玉先回朝中奏报,他自己就陪同六人一齐向白衣庵方向赶去。

武凤楼所骑是大内良驹,而二客四煞的马匹也无一不是良驹,七人一路纵马飞驰,很快就来到了白衣庵前。七个人一齐甩鞍离镫,栓好马匹,来到白衣大士庵门口,由武凤楼上前叫门。

庵门一启,一个老年婆婆以惊奇的眼神盯着他们,武凤楼很和气地问道:“老人家,你们庵主悟因大师在吗?”

老年婆婆摇了摇头,表示悟因大师不在。武凤楼又赔着笑脸问道:“有一个姓侯的年轻女子可在此处?”老年婆婆还是摇头,并且现出不耐烦的神情。

秦岭四煞刚想发作,被武凤楼摇首阻止,眼睁睁看着老年婆婆关上了庵门。

武凤楼突然心中一动,向二客四煞说道:“三婶娘为了我三师叔,两次拼死闯宫,绝不会轻易出家,也不会离此他去,咱们再去那片树林中找找如何?”

六人默然。由武凤楼领行,六人随后,各牵马匹,来到了女魔王侯国英和江剑臣分手的地方。

只见树林前面新搭起了一个小小茅棚,一个身穿灰布僧衣的带发女尼,端坐在棚边。还没容武凤楼细看,二客、四煞已丢下马匹,扑奔了过去。

直到这时,武凤楼方才认出棚内女尼正是去年还位居武官正二品、手握五万兵符,统率过数以百计的绿林豪客,叱咤风云的一代女魔侯国英,只见她一头秀发已高高挽起,用一支黄杨木簪横别其上,一件又宽又大的灰布僧衣,遮住了她那刚健婀娜的躯体,白衣高腰袜子和两道脸的灰布僧鞋,代替了粉底绣花靴子。一张清水脸儿,已瘦削得看不出往日的一点风彩,此时正玉掌合十,闭目端坐。

头一个就是大煞左青龙忍不住了,凄然低呼了一声“岛主”便咽住了。

武凤楼不禁默然一叹,也低唤了一声:“三婶娘!”

侯国英还没睁开双眼,两只眼角已滚出了泪珠,她也被这些忠心于她的属下感动了。及至听到了武凤楼的低唤,她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风流剑客晏日华道:“属下从青城派中获得了消息,没敢让二位老爷子知道,暗约四煞兄弟、偷偷地找来。请岛主念我们六人的一片诚心,放弃出家之念,起驾回岛吧!”说完跪了下去。其他几个人都一齐单膝点地。只有武凤楼一个人悄立棚外,监视外面的动静。

女魔王侯国英扫了晏日华一眼,清水脸上现出了一丝苦笑,但还是轻轻地摇了一下头,表示拒绝。

潇湘剑客韩月笙颤声求道:“石城岛矗立汪洋大海之中,岛内存粮足够十年之用,所有岛卒皆岛主昔日的旧部,实可称是可战可守之地,我们弟兄皆岛主心腹,又有两位老爷子辅佐,虽不能扬威宇内,还可以退而自保,岛主何苦如此,以失众人之心。月笙斗胆,强求岛主立即起驾。”

侯国英在韩月笙慷慨陈词时,不光玉容惨变,就连遮在僧衣内的娇躯也微微颤抖。秦岭四煞面有喜­色­,晏日华也卸下了肩上的包袱。显而易见,那是女魔王以往易钗而弁的特备服装。

哪知正在大家认为劝说有望的时候,女魔王一眼看见晏日华带来的衣包,竟然一下子又触动了心病。她欠身起立,逐个扶起了众人,凄然说道:“月笙所言,不无道理,我那五万旧部,足可当二十万雄师!何况还有我的两位盟兄,都是宇内称雄的人物,不仅多尔衮望洋兴叹,就连当今万岁又奈我何?率部抗旨拒捕,非不敢也,有顾忌耳。

各位请想,我侯国英离别盟兄,抛弃旧部,割舍娇儿,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丈夫江剑臣一人?试问,剑臣能随我回岛么?况且我树敌太多,眼下仇敌不无蠢动,我又能因我一人苟全,而陷石城岛于四面环攻之下吗?我的秉­性­,各位深知,请原谅我愧对大家了。”说完双掌合十,向二客四煞稽首行礼。慌得六人还礼不迭,无不心中惨然。

大煞左青龙直了直脖子,硬梆梆地说:“岛主孤身一人险居四面环伺之地,别人我不管,我左青龙一定要随待左右,以助岛主半臂。”

侯国英向左青龙送去了一丝感激的目光,但嘴中却是冷冷地说:“众弟兄都随我多年,光叫你一人留下,他们又将如何?只要你们忠心跟随我义妹国荣,多照顾枫儿,我侯国英就感激不尽了。我晚课已到,各位请回吧!”说完,真的又一旁盘膝闭目静坐去了。

武凤楼巡视一下茅棚,只见了几件用具炊具,这种茹苦含辛的修行,恐怕连出家多年的尼僧道姑都不能忍受。知道要想改变侯国英的境遇,除三叔江剑臣以外,绝无第二个人能够办到,心虽不忍,也只好悄悄离开了。赶到编修学士贾佛西所住的文渊阁,想请求贾叔父想个办法。

哪知刚到阁外,突然里面传出三师叔江剑臣的说话声,武凤楼就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只见贾、江二人正在对奕,江剑臣听到脚步声,连头也不回便问:“是楼儿回来了?”

武凤楼知道凭自己的轻功造诣,是瞒不过三师叔耳目的,怪不得他能被推许为天下武林第一人。遂马上垂下双手,肃容答道:“是孩儿回来了,请师叔训示。”

江剑臣推棋而起,几步走到贾佛西的书案之旁,从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公文及草拟的各项文书中间,取出了一份朱笔御批,顺手递给了武凤楼,又悄声问道:“楼儿,你有多久没去看望魏银屏了。”

猛听三师叔提起魏银屏,武凤楼不由一怔,师叔所问不容不答,连忙说:“幸得老驸马千岁疏通,青阳宫中我还是每月两趟,没有大事缠身,孩儿从不间断。”

江剑臣抬起头来,两只大眼睛,明显比以前陷得更深了,脸­色­也更加苍白。他看出武凤楼有些茫然不解,又加重了语气说:“你今晚必须去看看她。”说完,缓步走了出去。

语气的沉重和决断,武凤楼头一次听到,他的心陡地一凉,马上就想到青阳宫去看望身陷牢狱的魏银屏。但猛地想起手中还拿着一张三师叔递给自己的那份朱笔御批,连忙仔细看去,只见是一本花名册,封面上写着“附魏阉逆党花名单”,御笔朱批是“按首从处决”五个龙飞凤舞大字。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武凤楼心悬魏银屏的安危,慌忙用手揭开了封面,才发现这册附逆名单不是三师叔从侯国英手中拿到的那一份,这上面赫然名列第一的竟是魏银屏。武凤楼惊得眼前一黑,几乎一头栽倒。

待定了一下心神后,为怕看错,又仔细看,一点不错,武凤楼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

文渊阁编修学士贾佛西悄悄走近了他,伸出一只手将他扶住,低声说:“这份名单,是皇上亲自圈定,东方公主亲手抄录,又经皇上加了朱批,算铁案如山了。”

武凤楼听到“东方公主”四个字,两只有些失神的眼睛,陡地闪出凌厉的寒芒,一顿足,就闪出了阁外。贾佛西学士一声“勿得莽撞”还未说完,武凤楼已跳下了台阶。

贾佛西心中一凛!知一场君臣失和之争必然难免,急忙派人去请老驸马冉兴。他自己也更换朝服,直奔大内乾清宫。

来到宫门外,只见秉笔太监王承恩正满面愁容地站立等候。一见贾佛西到来,一把扯住他的袍袖,惶然说道:“万岁爷一向圣明,不知为什么偏在魏银屏的事上,甘愿失信于武公子,岂不使藩邸从龙之臣心中怨恨圣上,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呀!”

贾佛西心头一凉,知武凤楼急怒之下,必然对崇祯皇帝有不恭之语,弄得不好,就是个“大不敬”的罪名啊。慌忙一撩朝服,登上御阶,朗声奏禀:“臣贾佛西叩见圣上!”

乾清宫内闪出大太监曹化淳,只听他道:“万岁口谕,准贾佛西朝见。”贾佛西一进乾清宫,就看出气氛不对了。崇祯高居帝位,武凤楼垂手侍立,两个人都紧紧地绷着面孔,好像都在生着闷气。更好像君臣之间互相较着什么劲似的。

一见贾佛西进来,崇祯皇帝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先赐绣墩令贾佛西落座,然后指着武凤楼向贾佛西说道:“武皇兄本是朕的先师伯衡公之子,又是寡人藩邸辅佐之臣,凤阳皇陵乔装扮朕、亲冒毒矢、铲除魏阉,功推第一。更在凤阳和朕折矢盟誓,约为兄弟,本当矢尽忠贞,辅佐朕躬,不料他为了区区一女犯,逆朕龙鳞,岂非咄咄怪事。卿和彼有叔侄之情,请替朕作一次说客如何?”

贾佛西见皇上已把事情全摆在明处,知道小皇帝想利用自己向武凤楼施展策略,暗暗佩服小皇帝的聪明果断。话自御口说出,为臣子都哪有违抗的余地。

刚想寻找措词,从中加以周全,却听武凤楼抗声奏道:“臣武凤楼三代世受皇恩,本不敢冒犯天颜,自取罪咎,但古有名训:民无信不立,臣父子甘冒一死,搜查魏阉罪状,致遭­奸­阉毒手,如无魏女银屏四次暗护,臣的尸骨早已腐烂。亡母临终主婚,义不容悔,何况魏女倾家助饷,已获万岁恩赦。臣失信魏女事小,万岁失信于魏女事大。臣再次恳求,望万岁赦魏银屏一死,臣肝胆涂地,誓报皇恩。”奏毕俯跪在地,连连叩首,直到额上淤血。

高居帝座的崇祯龙颜变­色­了,但他还是温和地向武凤楼谕示道:“皇兄所奏,大事确属实情,其中枝节恐未必然。快快请起,再作计议可好?”

武凤楼哪肯起来,再次叩首奏道:“微臣所奏,条条有据,哪条不实请万岁指出,臣甘愿领罪。”武凤楼简直是出言质问了。

贾佛西暗中捏了一把冷汗。他知道万岁的刚毅­性­子,马上就要勃然暴发了。

果然崇祯皇帝龙颜巨变,以手猛击御书案,沉声斥道:“卿言魏女四次救你,能脱爱之欲其生这嫌?令堂临终主婚,更系杜撰,焉有夫被仇人毒杀,不仅不报夫仇,反欲以仇人之女为媳乎?皇兄欲得美妻,而世上美女又何止魏女一人。魏女正法以后,寡人以御妹下嫁,朕对你恩宠如此,聪明如皇兄,还能不体朕之苦心吗?寡人倦极,二卿可退。”说完,拂袖欲走。

武凤楼心头猛震,知皇上杀魏银屏的决心大半来自于青城山的东方绮珠。

他哪里容得,陡然起立,把心一横。猛可地拦住了崇祯皇帝的去路,双膝跪下再次恳求道:“凤楼决心遵亡母遗命,非魏银屏不娶,请皇上念凤楼不无微劳,赦其一死,我武家存毁之人皆感天恩。”

崇祯皇帝勃然大怒了,龙足狠顿,冷哼一声,抖袖转身,向坤宁宫走出。

望着皇上远去的背影,武凤楼伤心失望了。也不知怎的,他忽然一下子忆起了当初一日,领取师父追云苍鹰白剑飞命令,跨长江直Сhā凤阳保护五皇子朱由检的御驾,以及和掌门师伯萧剑秋在暗中查看信王的行径时,大师伯曾发慨叹说:“五皇子顾盼鹰扬,虽然英纵,但必主寡恩。”今天观之,果然不谬,所求不准,武凤楼只好另觅良策了。

不料就在他刚刚走出乾清门时,一个宫女正好堵住了他的去路,笑嘻嘻地说:“奴婢奉刘太后口谕,请武侍卫去宁寿宫接受太后谕命,请随我来。”

武凤楼一听,好像炸开了当顶。他知道所有这一切事情的发生,其根源可能都在宁寿宫。望着宫女远去的身影,他真有些举棋不定了。

哪知就在他呆然而立之际,突然一股淡淡的幽香从身后漫了过来。武凤楼因自己在宫禁之中,知道妃嫔、宫女往来甚多,为免犯失礼,刚想跨步走开,不料忽有一个宫女以命令的口吻唤道:“武侍卫,还不快来叩见东方公主!”

武凤楼又是蓦然一惊,心中暗气,这真是怕啥有啥,刚才刘太后派人来唤,自己就因东方绮珠被刘太后收为义女而住在宁寿宫内不愿前去,不想反而在这个地方碰见了。被逼无奈,只好向前走两步,然后再低头转过身来,口称:“武凤楼拜见东方公主。”随着话音,跪了下去,静听东方绮珠训示。

这一跪不要紧,却跪出麻烦来了。因为始终没听到东方绮珠吩咐平身起来的声音。武凤楼当然不好冷丁地自己站起来,失去臣下之礼,只好耐心地跪着不动。

跪了好大工夫,仍没有一点声息。武凤楼心头刚想冒火,但一想到袁家堡拒婚时的往事,火气又消失了。

又跪了不少时候,武凤楼真的按捺不住了。心想:当初的事,其错不在于我,就那样我为赎罪甘愿挨你几次打骂,并且被打得吐血昏死了过去,如今你贵为公主,倚仗权势,既这么棱辱我,又掇使皇上处斩魏银屏,我武凤楼对你还有什么负咎的必要。反正我同万岁已然失和,又不打算官居高位,顶撞你一下又有何不可。想到这里,竟然霍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按理说,古时君臣有别,长幼有序,别看东方绮珠是刘太后的­干­女儿,横竖也是个公主身分,臣下见了,自须跪拜如仪,没有她的话,还真不敢站起,今天武凤楼是心怀恨事负气站起,决心不顾朝廷礼节了。

哪知站起之后,发现附近连一名宫女都不见了,只有东方绮珠一人正呆呆地站在面前,两只妩媚的大眼睛直直地盯住武凤楼。

武凤楼自袁家堡拒婚,凤阳府白剑飞单剑会八猛以后,就没见过东方绮珠的面,这次偶然相遇,只见她虽然贵为公主,可衣饰仍然保持原来的装束,所不同的是一脸幽怨比前更甚,面容的瘦削也超过了上次。武凤楼不由得心中歉然,过去那种负咎的心情又浮上心头。

既然已起立,不好再行跪下,只好深深一躬,愧然说道:“想不到公主仍在此地,凤楼失礼,请公主恕罪。”

东方绮珠冷笑一声说:“绮珠江湖女流,在武侍卫面前怎敢妄自托大。再者说,这样若都算失礼的话,那你的失礼之处又何止于此呢?我为你既受祖父埋怨,又受姑妈责骂,青城山一派盛誉毁在我身。我一个黄花闺女,遭你如此轻贱,实在是出不了这口气死不瞑目!一年之约,已过多时,只要你继续视我如无物,我叫你武凤楼永坠轮回,再也无法自拔。”话一说完,恨然而去。

武凤楼这才知道,想救银屏一条活命是不可能了。有心马上赶往青阳宫去找魏银屏商议,可刘太后的谕令,他又怎敢违抗。不得已,经过奉先殿一直奔宁寿门,然后随着一名宫女来到了宁寿宫内。

只见刘太后正居中高坐,等着自己上前晋见。武凤楼记得在捉拿七凶时,刘太后因护侄儿刘国瑞被自己顶过一次,怕她记恨,马上匐伏在地,给刘太后请安。

崇祯帝自幼失母,是东宫刘妃扶养他长大,虽非刘妃所生,却情同亲生呣子,特别他自幼不为皇兄天启喜爱,又处处受­奸­宦魏忠贤陷害,多亏刘妃暗中维护,所以登上大位之后,就尊刘妃为皇太后,养老于宁寿宫。这刘太后并未生育,才收了东方绮珠为­干­女儿,对她百般疼爱。

后来得知武凤楼为了魏阉的一个侄女,拒绝与东方绮珠成婚,她当时就要­干­涉,被东方绮珠劝止。青城山金、银、铁三豹因纵逃了女魔王而失宠,乞假回山。所有青城派的人包括东方碧莲都走了,刘太后单单留下了东方绮珠和巡山八猛。在崇祯登基一周年大典中,她们对魏银屏狠狠地下了杀手。

但刘太后对武凤楼不光不记前愆,还另眼相看。一来知道他辅佐五皇子登基有功,自己能贵为太后,也间接得他之力,二来还有心笼络他招为自己的­干­驸马。所以一见武凤楼,马上吩咐宫女们搀他起来,并赐坐自己身侧,又向他仔细打量了起来。

只见武凤楼面如冠玉,眉清目秀,鼻如玉柱,­唇­似涂朱,身材修长,英姿挺拔。名虽武林健者,实则儒雅斯文,脸上虽然笼罩愁云,却反而更显得深沉稳重。

刘太后看罢,不由得想道:怪不得­干­女儿痴心苦恋,始终不移,这孩子是太吸引人了。一种决心成全自己宝贝­干­女儿的心情,更形坚定。却故作不悦地说道:“听说皇上有意将我的珠儿下嫁给你,你竟然托词拒绝,有这种事吗?”

刘太后故意抛开魏银屏之事不提,给武凤楼加了个托词拒婚的罪名,诚心一上来便把武凤楼逼到死角。

武凤楼见刘太后一照面就开门见山,知皇上、太后、绮珠三人早已串通一气,非逼自己就范不可,又知道稍一犹豫,后患更多,索­性­把心一横,肃容答道:“启禀太后,确有此事。不过不是托词,而且实情。微臣和魏银屏之事朝野尽知,太后得毋闻乎?”

武凤楼回答得很巧妙,既叙明了自己和魏银屏的关系,又暗中揭露刘太后佯装不知的用心,等于把刘太后­射­过来的箭,又给她­射­了回去。

刘太后开始认为武凤楼所以敢于拒婚,是皇儿崇祯念故旧之交,没有给重压,不料今天武凤楼在自己面前也敢于公然抗拒,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损害。

当下脸­色­一沉,扬声喝道:“令尊武伯衡曾作过两帝师表,汝本应秉其遗风,忠孝传家。魏阉逆贼,祸国殃民,窥窃神器,罪深孽重。夷其九族,尚不足解举国上下之恨,其兄魏忠英又是尔杀父仇人,你不仅不去讨还血债,反而欲以仇人之女作为己妻,似你这等不忠不孝之子,还有何脸面去见你九泉下亡父!姑念尔年纪尚轻,不予论罪,我要你立改初衷,去金殿认罪,尚不失为明智之举,出宫去吧!”说完,缓缓地闭上了双目。

武凤楼虽然满心不服,也不敢再触皇太后之怒。见太后已闭上了眼睛,只好默默退了出来。他胸中的一口闷气,怎么也透不出来。从后左门、中左门,一直走过了体仁阁,头脑才逐渐冷静下来。一种马上要见魏银屏的决心,突然萌发了。

刚想奔青阳宫而去,忽然一眼看见文渊阁外站着一个人,好像是缺德十八手李鸣在负手赏月,消闲自在。武凤楼顿觉心中一宽,他知道李鸣肯定是在等自己,对李鸣怀中的六韬三略、七杂八碎,武凤楼一向深信不疑。有他策划,比自己的莽撞乱来要好上百倍,当下决定暂时不去青阳宫,先登上了文渊阁高大的台阶。

这文渊阁在文会殿后面,是皇室藏书处所,这里也是贾佛西办事的所在,前面的文华殿是皇太子活动的地方,俗称东宫,崇祯小时,经常在这里陪太子天启读书。放贾佛西在此,足见圣眷的优隆和倚重。

李鸣一见武凤楼来到身边,悄声说:“我刚听到了一件绝密消息,魏阉逆贼已病死于监中。大哥听说了吗?”

武凤楼虽和魏忠贤有杀父毁家的深仇大怒,恨不得亲自将他碎尸万段,然后再错骨扬灰。可今天陡然一听他病死监中,心中也不觉一怔。反问道:“这消息可靠吗?”

李鸣先把头点了一下,又把头摇了一下,沉吟不语。武凤楼正想埋怨他为什么模棱两可时,李鸣这才低声说:“我是怀疑魏阉之死,更特别怀疑病死两字。”

武凤楼一愣。李鸣接着说:“魏忠贤入宫之前乃一赌棍,赌棍的本­性­,是不把赌本输光绝不下赌场的。这消息绝不可靠,所以来找大哥。不要轻信这类消息。”

武凤楼知李鸣的本意一定不全在此,正想细问,并想把魏银屏这事和李鸣商议一下,突然,秉笔太监王承恩和编修学士贾佛西风风火火地从文华殿对面一片矮房子那边,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武凤楼知道那片矮房子是内阁的办事所在,内阁大学士、学士仍分日夜两班在此供职。现在。他们二人必有要事。他虽对当今有些不满。但武氏毕竟是世受皇恩之家,自己又蒙皇上宠重,只是因为魏银屏一事,才弄得君臣失和而已。所以不等二人走上来,反而和李鸣一同迎了上去。

秉笔太监王承恩是万岁最为倚重的心腹太监,从小时候的贴身跟随。登基后又加封到秉笔太监,在崇祯十年又加封为提督内外京城事务,此是后语。王承恩一迈上文渊阁的台阶,见武凤楼和李鸣二人全在,就像突然见到珠宝一样,看样子想说话,不知为什么反而示意贾佛西先说。

武凤楼刚想询问。李鸣大模大样地说道:“魏阉病死,人神大快。王公公能叫我偷尝一下御膳居的美肴佳酿吗?”

王承恩一听,脸­色­一变,慌忙追问道:“这,你是从何处听来?”

李鸣坦然不惧地说:“经过内阁时,听你们亲口所讲。”王承恩张口结舌,说话不得。

编修学士贾佛西正­色­说:“内阁接九门提督密报,城中发现了不少行迹可疑之人。为防­奸­宦散在各处的余党蠢动,使周年大典蒙尘,才故意放出这个消息,以败其爪牙之兴,只求周年大庆不受­骚­扰,然后缉捕这些阉党,以消隐患。”

李鸣噗哧一笑说:“贾大叔,你是我师父的盟兄,咱爷们可一贯都是好里好面呀,你若在给小爷们说话中兑了水,可别怪我以一报十。请问,这方法经过万岁爷朱笔御批了吗?”

贾佛西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

王承恩抢着说:“方法是内阁拟的,万岁也认为这是下下之策,但又知因为侯、魏二女之故寒了各位之心,不好派你们前去缉捕,只好采取这下策了。”

李鸣笑了,而且笑得很神秘。

秉笔太监王承恩见状试探着问:“依你之见,该如何……”李鸣眼珠一转,不答反问:“万岁认为什么是上上之策呢?”

秉笔太监王承恩脱口道:“当然是一网打尽潜入京城匪类,使朝野上下安度周年大典,也免得外邦使臣耻笑,特别是满洲多尔衮一行。”

李鸣脸­色­一肃,认真地问:“事成之后,有赏赐吗?”

王承恩更为痛快地答道:“立此大功者,可获万岁特殊恩赏。”

李鸣又想张嘴,却被武凤楼抢先说:“请王公公转奏万岁,武凤楼愿当此任。不搜尽贼党,情甘领罪,只求成功后,赦免魏银屏。”

李鸣再想阻止也来不及,因为王承恩已向武凤楼深鞠一躬说:“若如此,则天下幸甚。我这就去禀奏皇上。”说完,急忙转身走了。

李鸣顿足叹道:“大好时机,被你一言断送了。”

武凤楼不以为然地说:“只要我们搜除了贼党,保全了周年大典,又有秉笔太监作证,万岁还能反悔?他毕竟和咱们有故旧之情呀。”

缺德十八手李鸣看了贾佛西一眼,只好默然不语了。

在武凤楼来说,认为这是营救魏银屏的最好良机,遂立即吩咐李鸣道:“限你两日内查出一处贼党的匿身所在,叫玉儿两头传递消息,再想法子求沈三师祖出来协助。我这就去探望银屏,以防出意外。”说完不等李鸣回答,就闪身出了文渊阁。

对青阳宫内的一切,武凤楼了如指掌,探望魏银屏自是轻车熟路,因为在老驸马冉兴铺路搭桥下,武凤楼几乎成了公开出入,也只是瞒着万岁一人而已。他稍为避开正面,隐去行踪,来到了和魏银屏心腹使女兰儿每次接头的地方。

望着天空­阴­云密布,星月全隐,武凤楼突然想起了第一次来探望魏银屏时的情景。那时她身遭囚禁,知自己必然不会负心,每天派兰儿来红楼等自己前来。自己来了,她又怕引起当今忿恨,却派兰儿送来一信,拒绝和我相见,并劝自己依从东方绮珠的意愿与其成婚,使她能九泉下心安。看来她早已意识到,皇上是不会放过她的。

哪知道人心险诈,东方绮珠为了报复,也来下井投石,使她这个深明大义的苦命娇女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我武凤楼蒙其四次相救之恩,又有亡母主婚作证,拼着和皇上反目,也要拯救她一命。

就在他默默沉思,等候兰儿前来引路之时,突然一个身穿御林军官服饰的人凑了上来。武凤楼眼尖,一眼就看出是老驸马的侍卫、已升为御林军官的冉德行,不由得心中一跳,预感到魏银屏必有什么事情发生。刚想询问,冉德行低声说:“魏银屏已被青城山八猛押去咸安宫监禁。临走时,托我转告武公子,千万不要前去看她,以免再获罪名。”

武凤楼一听押走魏银屏的是青城山八猛,脚下一沉,所踩的那块方砖,竟然裂为四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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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侠兮凤楼 独会八方风雨棍 壮哉神童 巧戏­阴­阳十八抓

武凤楼一步来迟,魏银屏已被青城山八猛押往咸安宫。这咸安宫原是女魔王侯国英的母亲客印月作天启皇帝朱由校|­乳­娘时住的宫院。由于天启对|­乳­娘的宠信和纵容,使客印月在明宫大内擅权乱政,为所欲为,发展到代替天启批阅奏折。

她和魏忠贤勾结在一起,不仅很多正直的大臣死于他们手下,就连后宫的妃嫔,如对她稍有不满,也要惨遭他们的毒手。天启皇帝有一裕妃张氏,­性­格爽直,素不奉承他们二人,客印月就指使魏忠贤假传圣旨、将裕妃幽闭在宫内,不给饮食,饿了数日后,正好天­阴­下雨,裕妃勉强爬到宫檐下用嘴接雨水润喉,就死于门外。

天启五年,朱由校专为|­乳­娘大兴土木,建造了一座堂皇富丽的圣泉宫,并封客印月为圣泉夫人,从此咸安宫就荒废了下来,一直无人居住。武凤楼听说魏银屏被单独幽禁在那里,几乎恼怒得闭过气去,怨恨皇上太不讲信义了。

因为­奸­宦被捕后,经武凤楼多次力请,崇祯已同意把魏银屏幽禁在她原来所住的红楼之中,名为囚禁,其实还可以作小范围的活动,武凤楼本人每月还可去探望两次,以慰藉这个可怜的弱女之心。现在改囚荒宫,定罪处决,还由东方绮珠所派的人看守,其必受虐待自不待言了。武凤楼焉能不气愤填胸。

前往查觅潜行进京阉党下落的大事,已有李鸣和曹玉去办,武凤楼为了要亲自查看魏银屏眼下的实际情况,哪里还顾及天威凛森,把心一横就往咸安宫方向扑去。他开始变态了。

因咸安宫还在西六宫的西边,内廷护守在防守上就比较松懈,而且自圣泉夫人搬出后,又荒无人住,所以也就更不为内廷总管所重视了。

到了咸安宫外,武凤楼暗自想道:东方绮珠以青城山未来的掌门身分亲自统率青城派巡山八猛,如今由八猛负责看守魏银屏,肯定是东方绮珠的主意,她也一定能估计到我会来探望,必定严命八猛留神我的踪迹,以便用八方风雨棍阵来对付自己。如被其擒获,不仅可动摇先天无极派我的未来掌门人的基础,还可以交给万岁治我的重罪,甚至可以由东方绮珠出面和我商谈条件。

想到了八猛的八方风雨棍阵,武凤楼有些迟疑了。因为他和师父白剑飞在凤阳府曾遇到过八猛,以师父那神奇的剑术和­精­湛的内力,也只能和他们勉强打成平手。最后还是银屏出于爱屋及乌之心,派出二百铁骑强行冲开。如今我在明处,彼隐暗中,一被发现必遭骤围,再加上八方风雨棍阵是两棍出击、两棍阻截、四棍以逸待劳,如何对付?我是来探望魏银屏的,可不是来拼杀的,这可怎么是好呢……

就在武凤楼这样迟疑不定之际,突然魏银屏那一张憔悴瘦削、凄苦幽怨的脸庞,梦幻似地出现在武凤楼眼前。武凤楼的心一下子坚硬了起来,决定明去明来,不必再藏头缩尾。于是右脚轻点,从东面窜上了宫墙,口中也发出了“武凤楼求见八猛弟兄”的问话。

这一着棋,还真叫武凤楼下对了。事情也叫他判断准了。直到目前,要夺武凤楼作丈夫的决心,在东方绮珠心中不仅毫未消失,甚至比以前更炽。自当上刘太后的­干­女儿,能和当今万岁论起了兄妹,又加强了她的三分自信。

白天见武凤楼时的不愉快,更引起她的嫉妒,萌生了使武凤楼屈服在自己面前的幻想。为此,她才向崇祯帝献计把魏银屏转押来此,同时以未来掌门人的身分向青城八猛下达了绝令,叫八猛隐身暗处,只要武凤楼出现、就用八方风雨棍阵大量消耗掉武凤楼的功力后,再生擒活捉,把他秘密押到自己的住处。

常言道:山河好改,秉­性­难移。

巡山八猛本是八条刚直强硬的铁汉,向来都是以力胜人,鄙视下三滥手法,心中虽然不悦,可又不敢不遵东方绮珠之令。几个弟兄正心中犯难,不料武凤楼一到就公开叫阵。青城八猛不由得一齐暗竖大拇指,称赞武凤楼敢作敢当。由大猛一声唿哨,八人八棍,从隐身的暗处,一齐走了出来!并由大猛领头,齐崭崭地排成了一行。

武凤楼是第一次和这八条铁汉对面,在星月交辉之下,只见他们八人一­色­的青布劲装,身材同样高大,从八条镔铁大棍的包光油亮,可知他们练功的勤奋。每人都是双手合棍,脚踩丁字步,神威凛凛,令人望而生惧,不过原来极为冷漠的面孔上,微微透出了一丝和缓之意,使武凤楼心中一宽。

双方对面一换眼神,武凤楼抢先弯腰致意说:“在下久仰八猛弟兄英名,今日始得会见,我有下情相告,不知各位能容凤楼说出否?”

大猛生硬地答道:“我们弟兄奉旨护守咸安宫,本不容外人不告而入,今日破例对武公子不加追究,已然出格,其它的话,请公子免开尊口。”

武凤楼刚一张嘴,就被青城八猛硬给顶回来了。他心中一气,但为了息事宁人,不得不再度要求道:“凤楼来此无别苛求,只求准我看望魏银屏一次,望八位体我下情,则永感不忘。”武凤楼直言不讳了。

青城八猛一听,一个个脸上又回复了木无表情的冷漠之­色­。还是由大猛答道:“八猛弟兄受老山主收养教诲之深恩,加上奉旨行事,绝不敢行私,请武公子回去。”分明是下逐客令了。

武凤楼既已到此,焉肯失望而回。他微微提高了声音说:“武某感魏女四次救命大恩,誓非一尽心意不可,请八位不要再阻。”武凤楼霸王硬上弓了。

青城八猛一听,刷地一下子散开了,很自然地形成了八方风雨的占位。大猛领头再向武凤楼下通牒说:“魏银屏系附逆首犯,内廷不时有人查验,武公子再不退走。就是存心跟我们哥儿八个过不去了。”

武凤楼见对方话已说绝,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马上退走,另一条是以武力逼退青城八猛,求得见魏银屏一面。

前者太容易,一走就了,但武凤楼焉肯这样就此罢休?后者又太难了,武凤楼得冒生死大险。一想到魏银屏的种种恩情,他咬牙横心了。右肩微微一塌,那口西湖灵隐古刹至宝——五凤朝阳刀仓地一声亮了出来,月光掩映之下,活像打了一道立闪。

不等武凤楼纵落,青城八猛刷地一声一齐把镔铁木棍变为“二郎担山”横扛肩上,一律塌下身形,八方游走了起来。整个咸安宫的大院中,一刹之间无一处不在八猛的目光棍阵笼罩之下,他们想使武凤楼无下落着足的地方。

武凤楼暗暗佩服八猛棍阵的严密,步法的纯熟,也明白自己一下落,迎接的肯定是风雨八棍中最凌厉的四击。但傲骨凌人的他,怎能见难而退呢?于是脑海中飞快地寻求对策。

他知道,八方风雨棍阵中第一击“棍出山摇动”是出棍两砸;第二击“出手鬼神惊”,是出棍一压一扫;第三击“八方起风云”是出棍两卷;第四击“送尔入幽冥”是一棍一推。这八棍疾如狂风,迅如闪电,叫你不光无法招架,也无处可以存身,只要被一棍沾上,轻则筋断骨折,重则棍下立毙,时间紧迫,怎容得武凤楼去仔细筹思,再者五凤朝阳刀既已出鞘,又焉能握刀久站。无可奈何,武凤楼牙关一错,陡然把身子拔起,掌中的五凤朝阳刀一立,他为了魏银屏什么都豁出去了。打算用新近学自南刀桂守时刀谱中的“九九归一”快刀刀法,拼着消耗内力,除硬对八猛的四击八棍,下余的一式力残一人,破坏青城山掌门人金豹东方木苦心训练多年的一支劲旅。

随着武凤楼飞鸟直坠的身形,眼睁睁就要卷起一阵腥风血雨,洒落在咸安宫内。

蓦地传来一声娇喝:“八猛给我退下。”

青城山八猛真不愧是一支纪律森严的劲旅,随着那一声喝令,齐刷刷地由大猛领头,列成了一字长蛇阵形。

月光照映下,一个身被紫­色­斗篷,内着鹅黄|­色­衣裤,脚登高勒小蛮靴的妙龄少女,明含着幽恨,暗隐着煞气,出现在青城八猛的队前。

武凤楼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被誉为青城明珠的一代娇娃东方绮珠到了。心中一凛,把拔起的身形一改而为落絮随风,并在身势变化之中,反手将五凤朝阳刀Сhā回刀鞘,轻飘飘地落在了东方绮珠面前。

书中暗表,东方绮珠为了夺取她心目中的男人,真到了朝筹夕划的地步,她猜知武凤楼就是冒死也得查探魏银屏目前的吉凶,安排好八猛以后,自己就隐身在咸安宫的暗处,等待武凤楼到来。说真的,她简直心烦意乱死了,既盼望武凤楼步入自己摆成的圈套中,再利用八猛的力大无穷和坚韧耐力,一番苦斗,生擒活捉了武凤楼、自己好能出面,威逼引诱他自动就范;却又怕武凤楼来,在一对八的凶险情况下稍有损伤,岂不遗恨终生。但一想到武凤楼对魏银屏的刻骨恩爱,对自己的薄幸无情,软下来的芳心便又铁硬起来。

直到武凤楼公开现身,毫无顾忌地要求探望魏银屏时,东方绮珠的心真像活活被撕裂开了,恨不得立即传令八猛将武凤楼毙于棍下。可最后见武凤楼不顾生死,以一口五凤朝阳刀硬抗八猛的铁棍,她那根要杀武凤楼的神经崩溃了,忙不迭地喊出了“八猛给我退下”的口令,同时人也跟着现身出来。

这一对因爱成仇的青年男女,在月光下默默地面对面站着,没有谁想先说话。不想说话的原因,在武凤楼是始终负疚,难以开口;在东方绮珠方面,是“为郎憔悴却恨郎”。也是有话无从提起。

这时,冰魄高悬晴空,银辉遍撤地上。

双方都具有深湛的内功,眼神比常人更为充足。东方绮珠的一双妙目,不光能看出武凤楼的全身轮廓,也能看清他的面部表情。只见他双眉紧锁,面容沉静,虽然满怀悲怆之情,仍然掩盖不住那挺拔的英姿。东方绮珠的心颤了。暗想自己并没有走眼,武凤楼确实堪为武林中的龙凤,人世间不可多得的奇男。无如我是落花有意,人家可是流水无情。

武凤楼可不想再多惹麻烦,他深深一躬道:“东方公主,你我今天是第二次见面了,我的来意你很清楚,允于不允,我听你一锤定音。”

东方绮珠花容惨变,两只俏丽的大眼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直到现在还念着探望魏银屏,怎能不因妒成恨,便沉声说:“在押重犯,魏女首推第一,处决之前,怎能和生人会面?以免……”

武凤楼不等她说完,抢过了话头说:“以免什么?以免串供是吗?魏银屏所以能被荣推要犯第一名,恐怕也和公主的热心有关吧?”

一句话把东方绮珠说得粉面通红,尔后又脸­色­铁青地说:“不管你武凤楼怎么想,在魏女处决之前,我是不容你见她的,你死了心吧!”

武凤楼的脸­色­也变了,刚想大声反驳,突然西面偏房中传来了魏银屏颤抖的声音:“东方公主息怒,武公子也住口,请听我魏银屏一言。我以附逆要犯,待屠之囚,还怎敢和武公子宜其家室?以前和武公子的婚约,我决定取消,从今以后即成路人。武公子已无探看我的必要,请你快走吧!”

东方绮珠刚想喝止魏银屏,武凤楼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狠狠瞪了东方绮珠一眼,点脚拔起,从来路又退了回去。

失意之下,武凤楼神智半昏,真所谓“明月芦花曲径绕,行走不知路哪条”,他从西华门出宫,信步走去,不知不觉来到了商贾云集的珠市口,不由得心中更乱。暗想:自己一向遇事沉稳,处大变而不惊,今天怎么啦?意乱神迷,竟然来到了这个所在。

他刚想转身回去,突然看见自己的徒弟曹玉很亲切地和两个服装奇异的老人一面谈笑,一面向前走着。他知道曹玉最不肯安分,全部承袭了李鸣的缺损衣钵。心想这倒好,李鸣着手探查,我还没有回去,他这个专在中间传递消息和联络的人,早已冲锋上阵了。他不放心让小孩子去挑大梁,只好暗中盯上。

再向前走了一段路,马上就要到天坛了。

武凤楼才从那两个老年人的口音中听出了是谁。心想这两个老怪物一来,玉儿的胆更壮了。原来和小神童走在一块的,正是他念念不忘的义父司谷寒和义母殷寒月一对鬼怪夫妻。

见三个人一齐越墙进了天坛,武凤楼也随后蹑足跟了进去,始终隐身暗处,想看他们来到这里­干­什么?三个人中,曹玉人小胆大,鬼王夫妻又不知王法为何物。

到了天坛,由鬼王拧开门锁,三人一齐走了进去。鬼王先在一张椅子上坐定,鬼母拉着玉儿自去一旁坐下。只听曹玉淘气地叫道:“娘,爹的鬼王令已传出去,不知能拘来多少小鬼小判?”

鬼母殷寒月伸手把曹玉搂入怀中,先不回答他的问话,只无限怜爱地说:“乖儿子,你长高了,见到你,娘好喜欢!”

鬼王司谷寒嘟哝道:“真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鬼王的儿子还能越长越收缩。快准备准备,好替咱宝贝儿子多挖出些牛黄狗宝。”

鬼母殷寒月不愿意了,双眼一瞪骂道:“儿子的事,应份是你的,关俺娘儿们屁事,办好了我叫乖儿子喊你一声爸,办砸了老娘我给降两辈。”

武凤楼一听,几乎笑出声来。心想:真要给鬼王降两辈,那还不得倒喊玉儿一声爹。唉,真是一对奇怪的夫妻。

不料就在这个当儿,从后面树林中走出了两个老人,一直走进了天坛里。藏在外面飞檐下的武凤楼,一看清这两个老人,吓是差点叫出声来。

只见这两个古稀老人,一样的骨瘦如柴,一样的黑­色­头巾,一样的黑­色­长袍,一样的龟铁黑­色­脸膛,还一律都是死板板的,身躯都像僵直了一样。胆小的人只要一看,准能吓个半死。特别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进了天坛一见鬼王夫妻,竟然都一笑露出了牙齿。武凤楼一眼看清,两个老人的牙根也全是黑的。

武凤楼当然能想到这两个人的来历。

鬼王说话了:“别人来京城观看周年大典还情有可原,‘人见稀罕物,必定寿命长’嘛。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一个装成天聋,一个装成地哑,不在自己的龟窝残人堡中享福,到这里现他妈的什么世?讲?”

武凤楼心想:鬼王爷开始过堂了。一转念又暗暗佩服鬼王人粗心细,真不愧老江湖了。他分明是受了玉儿的恳求,以黑道人物的同道身分发出了鬼王令,要他们和自己会面,再由他利用不同方法盘问这些人来京城的真正海底,这办法真是太高、太绝、太妙了。

就听残人堡大堡主权立达冷哼一声说:“谁有闲暇来看那些东西,我是来讨取两笔债务的。”

鬼王奇怪道:“天下还有欠残人堡债的?而且是两笔债务?真他妈的奇事!这两笔债是一个人欠的,还是两个人欠的?”

鬼王所以这样问,因为天下各门派只有向残人堡捐赠的,哪有欠残废人债务的?不料鬼王这句话刚出口,没等残人堡权氏两位堡主回答,曹玉却出义父所料,代为回答了,回答得还相当肯定。只听他口齿清楚地说:“爹,这两笔债,我不光知道是一个人欠的,而且知道一笔债务是右手四根指头,另一笔债务是一只整个左手,我还能说出欠债人的名字。”

就在残人堡大堡主权立达、二堡主权立远四道凶狠的目光刚想扫向小神童的时候,鬼王因惊奇而匆忙问了最有分量的一句:“欠债人是谁?”

知徒莫若师。从一开始对话,武凤楼就知道自己这个胆比天大的小徒弟,一定把师叔江剑臣和侯国英二人所欠的债务,全揽了在他自己头上。武凤楼既高兴自己收了一个好徒弟,又为这捣破大天还嫌窟窿小的小缺德鬼暗暗担心。

果然小神童往义父鬼王和两位堡主的中间一Сhā,朗声答出了两个字:“曹玉!”

两位堡主刷地一下分两面夹持,监视住了小神童曹玉,看样子马上就要动手抓人。鬼母殷寒月嗷地一声大叫,鬼魅也似地身影一花!紧紧贴在了­干­儿子曹玉的右侧,防备权立达和权立远对自己爱逾­性­命的乖儿子骤下毒手。鬼王司谷寒也在一惊一愣之中回过神来,以一式“黄泉鬼影”身法,像和妻子争儿子似的,飘身在曹玉的右侧。

武凤楼知道,有一场好戏看了。

眼睁睁一场鬼王鬼母斗双残的激战,就要因曹玉一言而展开,陡地,看见小神童曹玉从义父义母中间忽然向前迈出了一步,鬼母怕他有失刚想跟上,却被鬼王的大手扯住了。

只见曹玉双手一抱拳,朗朗说道:“自古云:父债子还,师祖之债自然得徒孙来还。小爷曹玉,乃先天无极派的门下,师祖五岳三鸟、大师父武凤楼、二师父李鸣、爹名司谷寒、娘叫殷寒月。想请问二位堡主,这两笔债务,如何讨法。”

小神童也真不嫌罗嗦,报出了这么长的一串人名,在场之人只有隐在一旁的武凤楼知道他报名的本意。他报出的这些名字,哪一个不是叮当作响。这是想逼着两位堡主自动打消讨债的念头。

果然,残人堡的二位堡主脸­色­一变,互相一对眼神,大堡主权立达说道:“我们的债主是侯国英,与你这娃儿何­干­?”

小神童曹玉又上前一步,已然和对手正面而立,呵呵一笑说:“世上只有欠债的躲债主,还真没有赶着债主还债的,三­奶­­奶­的债,我能赖吗?比方我爹和我娘欠的债。我不还谁还!”

这小子不光理直气壮,还把鬼王夫妻也拉来做比。藏在飞檐下的武凤楼心想,两个残人堡主的债,这下沉了底啦。

果然,鬼王司谷寒头一个替­干­儿子挡横了,他说:“我儿子说得对,这债还定了,不过,想讨债得先拿出些凭据来看看。”鬼母自然也不甘心落后于丈夫,她更不讲理地说:“只要我儿子说声愿意还,谁想不讨,我鬼母头一个就不答应。”

武凤楼一听,好家伙,讨债的变成了欠债的了。

三下里一逼,只气得权氏二兄弟浑身抖颤。但他们又不敢惹火烧身,谁没有事找事,和天底下最不讲理的恶鬼谷结仇?只听权立达唉了一声说:“光棍眼里不揉沙子,只求你们能打九十九,别打加一,债……”

说到这个债字,权立达直了一下脖子,像咽下一杯苦酒,又接着说:“我们不讨了,京城我们也不呆了,能让我们两个老残废走吗?”

武凤楼心中正有些不忍,曹玉够多么机灵,又抢前一步单膝点地,非常诚恳地说:“二位前辈为了怜惜所有残疾人,不惜自入地狱,装聋作哑数十年,善行可钦。断指截腕之债,皆应由贵堡总管柳金堂承担。如二位前辈能体谅曹玉,我可以代募捐银五万两,并愿作贵堡护法,以释前愆。”

权力达人本不恶,一来见曹玉说话诚恳,二来惧恶鬼谷之横,三来结仇起因确实得怪七指翻天柳金堂暗庇其兄柳万堂。如今曹玉给足了面子,他怎么能不趁阶而下。

遂趋前扶起了曹玉,慨然说道:“少侠高谊,残人堡上下感激。捐银五万收下,护法一事,老朽不敢答应。”

鬼王一看解决得这样好,高兴地咧开大嘴说:“权老大,该你走时,遇见我儿子这样的好人。常言道,不打不相识,我也出银五万两,连同我儿子的五万,你可派人到恶鬼谷去取。什么护法不护法,从今以后,残人堡只要有个水灾火灾的,俺爷们保险能给我喝­干­吹灭就是了。”鬼王替儿子撑腰的话一出口不要紧,可给曹玉带来了极大的麻烦,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说来也真巧,送走了残人堡二位堡主,武凤楼刚想下去和他们相见,不料天坛之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武凤楼心中一愣,因为凡是有资格接收鬼王令的,即使不是武林中各大门派之主,起码也得是威震一方之豪,怎么来人的功力这么稀松平常,知道必有原因,就不忙着下去了。

门外一闪,走进的这个人,竟是和武凤楼结有不解之仇的峨嵋派三代传人谭英。武凤楼更不想露面了。

原先魏忠贤手下的贴身亲信,也是他最得力的死党,就是四卫、八将、十八彪。职位的排列,是四卫最高、经常随待­奸­阉身侧,寸步不离,寝食皆共;其次是执戈八将,专门职司站班,上下金殿,出入宫廷的护卫;最后才是巡查防护十八彪。

这谭英是四卫之首,在青阳宫中居重要位置。可想而知,魏阉未覆灭前,四卫随魏忠贤侄子兼青阳宫总管魏占魁,暗中搜查江剑臣时,被武凤楼先杀了魏占魁,又宰了二、三、四卫,只剩下大卫谭英一人。后来在徐州云龙山,大卫谭英同首彪褚阳煽动双方父、师找侯国英报仇,褚阳被江剑臣用先天无极真气震死寺外,大卫谭英也被江剑臣捏碎了双肩琵琶骨,此后失去了他的踪迹。新君崇祯登基后,曾通缉过此人,始终没能捕获。

不料现值周年大典之机,他竟敢来京城露面,身后必定隐有厉害的靠山。看来内阁从九门提督处所获得的消息并不是毫无根据的。如能从谭英身上追问出真情,岂不是大功一件?再求当今赦免魏银屏就出口有力了。可怜武凤楼为了营救魏银屏一命,煞是费尽了心机。

忽然看见谭英和鬼王司谷寒一照面,并不忙着见礼,先凄然地叫了一声“伯父”,又向鬼母殷寒月叫了一声“伯母。”,然后才双膝点地,跪拜起来,叩拜之后,却哭出了声音。武凤楼见谭英和鬼王夫妻这么亲近,不由得眉头一皱,今晚捕捉谭英一伙想借助鬼王夫妻的打算落空了。

鬼王司谷寒问谭英道:“贤侄,你为何这等伤心,受了谁的委屈?给大爷我说一说,我好给你作主。”

武凤楼一听,心中不由得一急,他素知鬼王人虽凶恶,但最讲信用,称得起一诺千金。怕谭英一说出口,鬼王不明真相,允许为谭英张目,那事情就糟了。他不容谭英回答,飘身穿入坛内,先说了一声:“大哥大嫂,是小弟给他受的委屈。”

话到人到,武凤楼已傲然卓立在众人面前。小神童一声“师父”还没有叫出来,鬼王夫妻也未暇给武凤楼叙谈,三股子劲风裹着三个黑影,三件兵器抖成金蛇乱窜之势,向武凤楼身上缠去。

骤然出现的突袭,太出人的意外了!换了别人,非得惨死在当场不可。可武凤楼毕竟是先天无极派小辈中最杰出的人物,在毫无防范的情况下,突遭三个拔尖高手的暗算,他竟能施展“移形换位”的轻功步法,一晃两闪,把三件兵器的凌厉攻势,完全给闪避开了。

随着鬼王的喝彩声,天坛内出现了三个面含暴怒的老者。

三人一字并排站在了一起,下首的约五十岁左右,五短身材,圆圆面孔,一双金鱼眼,额下生有微须,手中捧了一条紫荆杵;上首的那个年纪和他相仿,只是身材细瘦,脸皮淡黄,几根老鼠胡子稀稀疏疏,两只又黑又小的黑眼珠上下翻滚不定,手中握着一条蛇骨鞭;中间的那个有六十岁上下,身材高大、貌相威猛,紫红脸膛,两道长眉,一双细目,大鼻头,阔嘴巴,满面急怒,右手执着一挂十三节链子枪。

三个人六只怒眼,死死地盯着武凤楼和小神童二人。

鬼王说道:“原来是湘江三位老友。且慢动手。听我老鬼一言。”他的话还没落音,突然从湘江三子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冷笑,继而说道:“至亲不为偏向,同姓不算主谋。你司谷寒的话,能一碗水往平处端吗?”说时,从湘江三子身后闪出一个怪人,只见他头大身矮,两条手臂一长一短,两条腿又是一细一粗,特别是那张大如圆盘的胖脸上,口耳眼鼻都小得出奇。

一见四个人的形象,特别是最后这个怪人的形象。武凤楼想起了他们四人的来历,知道今天晚上的一场狠斗是在所难免了。

原来,一照面,就向武凤楼猛下煞手的这三个人不是别人,恰是四卫之首谭英的父亲谭子时,以及和谭子时并称为“湘江三子”的左子俊、尤子杰。那最后出现的怪人,不用说肯定是谭英之师、峨嵋派开山祖师司徒贤的俗家弟子­阴­阳十八抓申恨天了。

对方的大批出现,不光使武凤楼心中一惊,连鬼王的心也微微震颤。但他爱儿心切,竟然直着脖子吼道:“申老怪,你说的是屁话!既然知道我不会一碗水往平处端,就不该来到此处显魂。有谁胆敢不睁眼睛看看天气是­阴­是晴,我司谷寒可不管什么交情不交情。是朋友趁早给我滚蛋。”

武凤楼见鬼王一开头就偏向自己这一方,因此不惜得罪武林中以正派自居的峨嵋山大派,知道他全是冲着曹玉而下的决心。傲骨凌人的武凤楼怎么能让别人替自己当挡箭牌呢?

他前欺一步,昂然地说:“各位的来意,我武某明白,这与司大哥可绝无牵连,天塌下来,自然有地接着。四卫助纣为虐,罪不容诛,废了谭英双肩是家师叔江剑臣,其他三卫,统统是武某亲手把他们送入十八层地狱,有帐找我结,有仇找先天无极派报,只怕各位会偷­鸡­不成再蚀掉一把米。”

武凤楼刚说完,小神童曹玉已推金山倒玉柱似地向鬼王夫妻拜了下去。慌得鬼王夫妻二人一齐伸手把­干­儿子扯了起来。小神童曹玉柔声说:“爹和娘疼儿之心,玉儿知道,不过今天的事,关系太大,既关系到先天无极派和峨嵋派的两派之争,更牵扯上了朝廷要犯,儿请爹娘不光不要Сhā手,也请二老迅速离开此地,权当疼了儿子,也别叫江湖中人耻笑二老的儿子无能,爹娘能答应吗?”

鬼王夫妻都被­干­儿子曹玉的傲气和豪­性­深深地打动了,这两个一向以鬼怪自居的老人,不由得一齐向曹玉看去,只觉得小神童真长得更高更大了,在美如冠玉的一张小脸上,微挑着两道长眉,覆掩着一双朗目,挺直的鼻梁下,配着棱角分明的嘴­唇­,再加上修长挺拔的身材,昂昂藏藏,已快成了凛凛七尺之躯。

两个老怪物眼睛湿润了,愣了一下,鬼王司谷寒脸­色­一肃,向妻子低喝了声:“走!”说完率先闪向了坛外,鬼母还迟疑了一下,又猛地抱住了曹玉,在腮上重重地亲了两口,一咬牙,从两只怪眼中喷­射­出怨毒的光芒,瞪了对方众人一眼,也一阵风似地随鬼王走了。

­阴­阳十八抓申恨天是这一行人中的领袖人物,他一见鬼王夫妻真的走了,不由得心中一喜,狞然笑道:“武凤楼、曹玉,你们相信不相信‘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两句俗话呀?”

武凤楼当然明白申恨天是说自己师徒无意中陷入了天罗地网,难以活着离开这天坛。他刚想反­唇­相讥,小神童却抢先答话了,他毫无惧­色­地回答道:“要信你们信,反正俺爷们不信。”

申恨天狂笑一声说:“算你小子有种,可摆在面前的,除去我的徒弟谭英以外,咱们还是四比二,两打一的局面呀。”说完,又冷笑不止。

不料就在这时,突然门外有一个人讽刺道:“申老怪,你已是成­精­的怪物了,还他妈的不识数,明明是四三七十五,偏算成四二改作五,真他妈的笑话。”一听声音,小神童心头一喜,武凤楼也听出是李鸣到了。对方五个人刷地一齐撤出了坛外,分明对缺德鬼李鸣怀有戒心。

月光下,只见李鸣笑嘻嘻地说:“列位莫怕,我李鸣一没请官兵,二没带帮手,附带声明,还绝不惊动官面,咱们这算是派别之争,谁胜了,露脸;谁输了,命短。说话不作数,天诛地灭。请在场的人沉住气。”

武凤楼真佩服李鸣的心思周密。如今夜深人静,一时之间,上哪里去请官兵和寻找帮手,这群歹徒若是一惊而散,还真没地方逮他们去,有了李鸣这一句话,先稳住了对方。只盼能胜过他们,活捉了谭英,那才是上上之策。不等李鸣说完,便也抢先说:“咱们三阵见输赢,由我师弟、徒儿各选一人,剩下的归我一人领教可好?”

申恨天一伸大拇指说:“好,还是武公子爽快,请任意挑选吧!”

武凤楼刚想暗示曹玉去挑斗尤子杰,因为判官笔正好对付紫荆杵,哪知道胆比天大的小神童一下子竟贴到了­阴­阳十八抓申恨天的身前,还轻蔑地说:“在俺爷们仨中,数我最无能;在你们四口之中,又数你最老迈,咱们二人来一个老少咸宜咋样?”

曹玉挑战申恨天,场子里的人无不为之一震。头一个是武凤楼,不禁又惊又忿;李鸣是冷眼观察;申恨天直气得浑身抖颤,因为觉得这是他出道以来最大的耻辱,恨不得撕裂了曹玉,才解心头之念。其他人都暗自窃喜,认为小神童是自寻死路。

只有小神童自己依然从容自若地立在申恨天对面,稳如山岳,毫不在乎。李鸣悄悄对武凤楼说:“玉儿将来的成就,绝不在你我兄弟之下,从豪气上已先赢了申老怪一分。”

只听­阴­阳十八抓申恨天气极败坏地吼道:“黄口小儿,竟敢找上门来送死!只要你能躲得开我三抓,老夫我就一头撞死在天坛之内,还绝不准我们峨嵋派其他人向你索命。”

曹玉真不愧是缺德十八手的衣钵传人,真把李鸣那一套刁钻古怪、­阴­损狠毒完整地继承了下来。他沉静地听完申恨天的朗朗大言之后,噗哧一笑说:“以老前辈誉满江湖的­阴­阳十八抓盛名,对付我一个不成气候的小孩子,值得发这么大的脾气吗?再说你老这么一把子年纪,也须防气大伤肝呀!

先天无极派的移形换位步法,只要练成了五成,躲开你三抓就差不多了,何况我已练够了七成。真要三抓不中,我曹玉能忍心叫你老人家拿­肉­去撞石墙去!再说,我要光躲不还手,你老还真能撕得开脸皮向我连下毒手,传说出去,你岂不落个以大压小,以老欺少?堂堂­阴­阳十八抓,伸手去抓一个不还手的小孩子,我要真像我师叔李鸣那样心眼多,只要一答应、不管输赢,你老人家的一世英名准完。”

几句话,把申恨天说得神情一愣。

武凤楼几乎被自己这个调皮捣蛋的徒弟逗出了笑声。心想:谁要让李鸣、曹玉他爷俩张嘴说话,谁就先遭三分霉气,曹玉这孩子明明只把移形换位步法练到四成,却说成了七成;明明躲不开申恨天的三抓,反说成是替申老怪着想。有意思的是,申恨天还真的相信了。

不提武凤楼暗笑,只听小曹玉又笑着说:“替老前辈着想,咱们还是不要你一抓我一闪、我一抓你一蹦的为好,既不文雅又不像话。”

这回武凤楼几乎笑出声来,心想:这小孩子无一处不占申老怪的便宜,你听他说的话吧;人家抓他,他只是一闪,他抓人家就成了一蹦了。申老怪还睁着眼听他胡诌。

申恨天不光不生气,反而问了曹玉一句话:“你说咋办才好?”

小神童像是很认真地说道:“依我看咱二人三阵比输赢,比轻功、比暗器、比掌力,胜两阵为赢,胜一阵为输,打成平手算我胜,因为我比你老糟蹋的粮食少多了。”

武凤楼简直听不下去了。不料­阴­阳十八抓怒极反笑地说:“好!你开出的道儿我全依从,请小娃娃排出主次的比法好了。”

小神童故意一撇嘴说:“按理说老前辈就太不懂礼节了,我这里一口一个老前辈,老人家,你却一口一个小娃娃,叫得多么难听。我请你老人家改个称呼如何?”

申恨天也觉理短,只得重复一遍道:“请少侠排出主次比法,这你该不挑眼了吧?”

曹玉小大人似地用手一摸自己的下巴,装作捋髯的样子说:“老人家可教也!”说时还摇晃了一下脑袋。

­阴­阳十八抓申恨天明知小缺德鬼把“孺子可教也”改为“老人家可教也”是骂他,却又没办法反驳,只得装作不解其意地催道:“快排出比试先后,老朽不耐久等。”

小神童这才正颜厉­色­地双手一抱拳,又一弯腰,向四周作了一个罗圈揖方才说道:“曹玉这次约斗申老前辈,在小子是拼着­肉­头撞金钟;可老辈就不同了,如有失误,就葬送了一世英名,为此我让给老人家一个便宜,咱们先比掌力,再比轻功,后比暗器。另外再重申一句,还是胜一阵算输,胜两阵算赢,打平手算我胜。请各位作个见证。”说完一飘身,欺身在申恨天面前,看关定式、以静制动地等待申恨天发出攻势。

这一动真的,武凤楼的心就猛地悬起来了。一瞟眼,见大缺德鬼李鸣却神态从容,一点也不显得紧张。心想,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一大一小两辈捣蛋鬼能捣出什么名堂?

只见­阴­阳十八抓申恨天的两只怪眼一翻,乱发一飘,右足前点,左足虚提,一招“判官抓笔”便朝小神童劈空抓来。

不等申恨天的一抓抓出,小神童曹玉却一下子向右方闪避去,同时两只手一阵子乱摇,连连喊停。申恨天怕在场人笑话,只得又把抓出的招式重新收回。

小神童好像余悸未止地说:“好家伙,你老人家这一招‘小鬼抓人’指如利钩,劲气激荡,我一个孩子家如何能禁受得住。这一阵算你胜了。”

武凤楼心想:这倒好,一招不到,就认败服输,你小子可把先天无极派的威风给丢尽了。

申恨天哈哈一笑说:“还算你有自知之明,老夫­阴­阳十八抓下,很少留有活口。第二阵的轻功如何比法,你划出道儿吧。”

小神童重新和申恨天站成对面,很和气地说:“比轻功很容易藏掖点,比如窜高吧,又不能在半空中划个道儿,怎么好评定高低,比纵低吧,像玩猴似的,又失了你老人家的身分,再说峨嵋派的幻波步,也不见得能胜过我们先天无极派的移形换位。”

曹玉还想滔滔不绝说下去,申恨天打断他的话头,突然说:“那你打算怎样?”小神童说:“这一阵算咱们比成平手,你看如何?再者说刚才你一招未用,我已算你胜了一阵,你还是占了便宜的呀。”

­阴­阳十八抓申恨天一想也是,人家小孩子先让咱白胜了一阵,比轻功算平手不算吃亏,便不假思索,点头答应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开心地笑了,他悄声对大哥武凤楼说:“玉儿赢定了!”武凤楼一怔,正不解其意,小神童也开心地大笑了,然后,对申恨天说:“老人家,你输了。”

­阴­阳十八抓申恨天也是一怔。

小神童把手猛地Сhā入了自己的暗器袋内,一翻手腕,右手掌中已攥着一个暗红­色­的铁管子,正是烈焰帮的镇帮之宝、火神爷南宫烈的独门火器——毒雾神针。

小神童一亮出这个一向被江湖中人视为­阴­毒之最的狠毒暗器,别说和他对面而立的申恨天,就连站在圈子外的谭英和湘江三子,也无一不凛然心惊。他们当然知道毒雾神针的杀伤力有多大,只要曹玉一按绷簧,对面十丈方圆内的人,都无可幸免。

正在峨嵋派的人惊荒未定之际,小神童正儿巴经地又说话了:“第一阵我自行服输,第二阵双方自认不比,第三阵我胜了老前辈,三场比成平手,这平手算我胜的规矩,咱们可是有言在先呀!”

­阴­阳十八抓的脸­色­都气白了,以自己那吓死人的名头和一身超绝功力,竟然让一个黄口小儿一招未过就占了上风。在这么多人面前,既不好反悔,更不能翻脸,只好一咬牙,寒着脸说:“输!我申恨天是认了,但山不转人转,只希望以后在江湖之上,你别再撞见我­阴­阳十八抓。”话说完,他点脚拔地而起,恨声不绝地退走了。

到底还是父子关心,谭子时面­色­铁青地说:“以诡计胜人,湘江三子死也咽不下这口气,有能耐一招一式分生死,你武凤楼真要不怕丢脸,叫你徒弟挨个绑人算了,我们爷儿四人,可不愿受毒雾神针之苦。”

武凤楼急忙喝令曹玉收起毒雾神针空筒,向李鸣示意他先出去缠住一人,然后自己再去力敌二人,让曹玉活捉­奸­宦的首卫谭英。

缺德十八手李鸣可不像武凤楼那样忠厚老实,他上吊都挂后脑勺,是个最不肯吃亏的人,看大哥向自己示意,他故作不知,反而向曹玉使眼­色­,让小捣蛋看死已失去大半武功的潭英,防止湘江三子合力掩护他提前逃窜,然后才一步抢到二子左子俊和三子尤子杰的身前说:“你二人只是为讲义气来此助拳,本身并无大恶,只要二位能胜了我李鸣,我就让你们甩手一走,绝不硬留。”说完,亮出了一对日月五行轮,等候着二人出手。

武凤楼心中一宽,知道今晚的这盘棋确实赢定了。为了使钦犯谭英能顺利落网,好使营救魏银屏多加上一个筹码,他头一次破了与人动手先拔刀的老例,仓的一声,五凤朝阳刀出鞘了。

这时谭子时可急红了眼。本来这次寻仇报复,他是全仗­阴­阳十八抓申恨天的,现在大靠山一倒,自己的儿子谭英眼睁睁要陷入绝境。他虽明知五凤朝阳刀的厉害,也只好一拼了。便把手中的十三节链子枪一甩,“拨草寻蛇”。先扫向武凤楼的下盘,左手也扣上了三支透风凹面镖。

武凤楼抓要犯当紧,决心速战速决。把五凤朝阳刀一立,刀口朝外,硬截谭子时的十三节链子枪,逼他收招。果然,谭子时怕自己兵器被宝刀截断,一震手腕,链子枪灵蛇一样又扎向了武凤楼的面门,左手的三支透风凹面镖也用­阴­手发镖的打法,向武凤楼的上中下三个部位打去。

武凤楼仗着艺高眼快,左肩一引,修长的身躯早已闪欺到谭子时的右边。五凤朝阳刀光华暴闪,削向了谭子时的右肩,逼得对方只好放弃进攻,退而自卫。

谭子时不禁大吃一惊,三支透风凹面镖打空,一招链子枪也失去了目标,对手的刀光已贴近到他的肩头,无奈把身子猛然向下一坐,闪开了武凤楼的一刀。右臂再振,十三节链子枪一招“乌龙盘柱”,缠向了武凤楼腰间。他也下决心和武凤楼拼命了。

武凤楼故意把身子一滞,让十三节链子枪正好缠住了自己的蜂腰。谭子时心中一喜,运足功力,刚想把武凤楼扯翻在地,哪知武凤楼陡然伸出了右手抓住了枪身,向自己怀中猛力一扯,反而把谭子时拉了过来。

谭子时一惊之下,为了保命,一松手,抛下了十三节链子枪,直想逃命。他顾不上儿子谭英的死活了。

武凤楼微微一笑说道:“釜底游鱼,还想挣扎。”随着话音,五凤朝阳刀突然光华大炽,一招“缠头裹脑”向谭子时的脖子间挥去,他要大开杀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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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替人请命 天坛三侠缉首卫 盗取册诏 赌窟一刀震辽东

谭子时虽平素知道武凤楼在先天无极派第三代传人中武功最为厉害,还真没想到能厉害到这种地步。身子一颤,只好闭目等死。

武凤楼这个一向不肯赶尽杀绝的人,见此情景下不了狠心了。他手腕一翻,用五凤朝阳刀刀背,砸伤了谭子时的右肩,使声名赫赫的湘江三子之首,处于束手待毙的地步。

左子俊、龙子杰二人见势不好,先由龙子杰用紫荆杵直捣缺德十八手的人中大|­茓­,继之左子俊的蛇骨鞭也卷向了李鸣的下盘,逼得李鸣微微一撤身形。

左子俊、尤子杰已各收兵器,窜出了墙外。依着武凤楼还想追赶,早被李鸣出声止住。

爷儿仨绑上了谭氏父子。怕二人出声惊动了外人,又加点了|­茓­道致令其昏迷,叫李鸣和曹玉各扛一人,一直回到锦衣卫所在地。

自崇祯登基后,就传旨派武凤楼和李鸣、吴孟明三人,重新建立一支五千人的锦衣卫队。由于武、李二人不热心荣禄权势,经常不过问锦衣卫的日常事务,所以一切权柄都­操­在吴孟明的手中。后来因崇祯又聘请了青城三豹入宫,武、李二人­干­脆就不去锦衣卫理事了。吴孟明也就更加大权独揽起来。

如今一见二人送来了魏阉的余党,吴孟明自然高兴。除去派人看押,并亲自审问出详情,写好奏折和武凤楼一起进宫去面见皇上。

崇祯皇帝自幼就恨魏阉入骨,又决心做一个中兴之主,听到启奏,就在早朝之前,传唤武凤楼和吴孟明进宫。

二人跪拜后,崇祯赐座,详细询问了擒拿谭英的经过,对武凤楼等三人慰勉有加。

武凤楼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感崇祯的知遇之恩,始终矢志效忠。虽然在魏银屏身上,引起来一些对小皇帝的怨恨,可尽忠朝廷之心,却丝毫未减,更不愿让吴孟明知道他和皇帝之间有失和之事。听罢皇上的慰勉之言,只好默然不语。

崇祯已察知其意,把奏折随手放于案上,向吴孟明谕道:“先帝在日,锦衣卫拥有五万之众,虽属魏阉的篡逆居心,但也说明有其必要。朕即位以来、为了取消朝内大员和外省官吏的疑惧和减轻老百姓的负担,才削减到前朝的十分之一之数,凡已择选的人员,必须严加筛选,务求人人有忠君之心,具备超人的武力。你才智平庸,不堪此等重任,故每事之前必须要先向武、李二卿禀报,决不准擅自决定。这里无事,你先退下去吧!”

吴孟明叩辞出去了。

崇祯含笑对武凤楼说:“朕以社稷为重,不准皇兄婚配魏逆之女,皇兄何不体朕意若此耶。”

武凤楼见皇上已开口先说,就乘机跪下奏道:“魏阉兄弟,罪诚可诛,但魏银屏却深明大义,臣乔装得进两江水陆提督府,皆靠她的接引,刺杀魏忠英后,臣一度力尽受伤被俘,她甘冒不孝之名,私下放我;更为难得的是其母含恨自杀,她仍然发还我的兵刃赠送信物,放我逃生。

万岁南下凤阳祭陵,她不仅倾囊相助,所率的一支­精­骑铁甲,也始终不听侯国英调遣,才保得圣驾安全回京。况万岁当日也曾亲口允许赦其死罪,更不应失信于一女子,为此,臣再次恳求万岁免其一死,则臣不胜感激之至。”说完,又连连叩头不止。

崇祯脸­色­一变,寒声说:“­干­大事者,理应不拘小节,赦免之话,是朕未登上九五之前偶而言之,早已不足为凭了。皇兄一再求赦魏银屏,不过欲娶一美貌­妇­人而已,只要皇兄能改变初衷,朕愿以御妹下嫁,卿也可以一变而为驸马国戚,不知皇兄以为如何?”

武凤楼的脸­色­铁青了,猛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年轻皇帝的脸庞,硬梆梆地说:“臣决心遵循亡母遗训,立誓非魏女不娶。如万岁非杀她不可,臣宁愿断武氏一门香烟,也不会另娶别的女子为妻。”

崇祯不耐烦地转过脸去。

这时,秉笔太监王承恩走进了宫内,双膝跪下,呈上一件东西说:“满洲派来的朝贺专使阿济洛,有国书呈上,请万岁亲自过目。”

崇祯接过那份国书,只看了一眼。就龙颜变­色­,暴怒道:“先皇祖曾专派使臣册封努尔哈赤为辽东总镇,至今未作变更,如今是朕登基一周年大典,他们竟敢以满洲的国书前来朝贺,岂非欺朕太甚!朕立即上朝,诏满洲来使阿济格上朝质问。”

王承恩说:“奴才启奏皇上,为了此事内阁已查阅大内存档,确有此诏,只是册封诏书在满洲皇宫。来使矢口否认,我们怎生区处?”

崇祯因为在气头上,毫不思索地口谕道:“王公公,你速速传谕内阁,让他们转示阖朝上下,如能从满洲取来当年册封书,朕愿不吝巨赏。”

武凤楼不等王承恩传旨出去,再次奏请道:“臣愿单独一人,混入满洲,取回册封诏书,一震天威,二挫满人,使其不敢不向天朝称臣。事如不成,甘愿领死。”

崇祯明知武凤楼所以甘当此任,不惜孤身涉险,还是为了想以大功求赦魏银屏一死。但事关国威,他眼珠一转,转意问:“皇兄忠心,诚属难得,不知功成之后,想领何赏?”问完,两只炯炯龙目直直地逼视在武凤楼脸上。

武凤楼毫无惧­色­地说:“臣只想请求万岁赦魏银屏一死,别无他求。”

崇祯思考了一下,从口中吐出了四个字“准卿所请”,说完补了句:“未去满洲之前,朕破例准你一见魏银屏。”

武凤楼喜出望外,连连叩头谢恩。

崇祯帝果然很­干­脆地草了一道谕旨,以朱笔御批准允武凤楼前去探看魏银屏。写完后,抛下朱笔,好像很疲倦的样子,缓缓闭上了双目。

武凤楼领诏出了乾清门,东方已现出鱼肚皮­色­,心想:皇上善变,又有东方绮珠作梗,何不马上持旨前去咸安宫探看一下银屏,不知她已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主意打定,就向咸安宫走去。这次因为有了圣旨,青城八猛自然不敢阻拦,由二猛引着来到了囚禁魏银屏的西厢房。

二猛退去,武凤楼悄悄地走了进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面壁而坐,不消说,自然是魏银屏了。

武凤楼一阵凄凉,扑到身后,蹲下了身子,慢慢伸出了右手,轻抚在魏银屏那一头乱发之上。魏银屏蓦然一惊,猛地转过了脸来。趁着从外面透进来的一线晨曦,武凤楼那锐利的目光,已扫视了魏银屏的全身。

只见她原来的一头柔丝已变成了首如飞蓬,面­色­憔悴,形容枯槁,昔日的天姿国­色­已无痕迹可寻,只有那一双比以前显得更大的秀目,在惊喜地注视着武凤楼,眼角上也滚出了两串泪珠。

武凤楼心头一痛,陡然伸出了双臂,将魏银屏揽进了怀中,同时还把脸贴上了她的腮边。

魏银屏悲切地叹了一声,反手抱住了他的双肩,闭上了眼睛,任凭武凤楼默默地搂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银屏才轻轻地挣脱了他的怀抱,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说:“处决之前能再度相见,虽死无遗憾矣!新君杀妾之心甚坚,不必再去触怒龙颜。须知当今万岁一向待人寡恩,刚愎成­性­,喜怒莫测。冒险前来探看,足见君情至深。妾死已定,不忍连累于君,东方绮珠虽已贵为公主,对君仍然苦恋痴迷,娶之必有后福,请听贱妾之言。以慰九泉下老母之心。”

武凤楼听了她这番肺腑言语,虽然有点生气,但见她凄婉欲绝的样子,又不忍像上次那样对她喝斥,只正­色­说道:“我二人赤诚相爱,虽死不移。万岁杀你之心虽坚,也不是回天无力,只要你耐心忍受,必有重见天日之时。我已奏请万岁允许我前去辽东取颁封诏书,来换取赦免你的旨意,已经获准,今日就要启程。你不要再胡思乱想,自寻烦恼。”

魏银屏自幼生长在青阳宫,经历自然不少,一听武凤楼为了自己,不惜一人一刀孤身私下辽东,去盗取当年万历皇帝册封努尔哈赤为辽东总镇的诏书,知道这简直是去狼腹中掏胆,虎口中拔牙的险事,她心头一惊,浑身抖颤,急切地说:“此事千万不可!公婆逝去,武氏门中只君一人,古人说:‘千金之子,不立危墙’,为了贱妾这条不值钱的蚁命,你怎能冒这种奇险。多尔衮乃关外枭雄,手下不乏奇人勇士,君如前去,我当自尽面前,以阻此行。”说完,竟哭昏在武凤楼怀中。

武凤楼知道不能再留恋下去,而且留恋也不是办法,只得狠了一下心,伸手出指,点了魏银屏的昏睡|­茓­,送她睡到床上。然后默默注视了一阵子,才猛一跺脚转身离去。

为了怕老驸马冉兴挽留,和贾佛西学士阻拦,更怕李鸣、曹玉二人跟去,武凤楼出了咸安宫就向东城赶去。不料出了东城不久,就见三师叔江剑臣正负手立于道左的一棵大树下。连忙举步上前,跪下见礼。

江剑臣的脸­色­更苍白了,只有那一袭青衫还那样洁净。只听他缓缓说道:“王公公已把事情告诉我,他怕你单身涉险,叫我暗中护你,可我最近的心情一直不好,不愿长行,你还是带一个人前去的好。鸣儿名头太大了,和你同行,容易被人认破,所以我决定叫玉儿跟你前去。我已诏令胡眉前去叫他,不久必到。另外五凤朝阳刀太扎眼,可交我替你暂为保管!你的一刀三斩已有七成功力,足够用了,可换我的这把短刀。”说完,从衣下取出破七凶时叫李鸣打造的短刀,交到了武凤楼手上。

武凤楼收下了短刀,又从背上取下了五凤朝阳刀,双手一举,刚想交给三师叔,突然从树后转出一个青衣小厮,把刀接了过去,退立在江剑臣身侧。武凤楼开始一怔,仔细一看,才认出是江剑臣所收的第二个女仆,也是人间弃婴的迷儿。只见她改了男装后,伶伶俐俐,清清爽爽,一副聪明敏捷的样子,真像一个随侍主人的贴身小童,只腮上那道不太显眼的刀疤还留有往日的影子。

武凤楼知六怪中的胡眉和七凶手下的迷儿,都忠心耿耿的以仆人自居。真是近朱者赤,短短时间内,号称一怪一妖的两个女孩子,都从气质上脱骨换胎。他知道,三师叔所以什么事情都清楚,就是全靠她们之力。

正想再请三师叔讲解一下一刀三斩的诀窍时,只见改了男装的胡眉,领着小神童飞也似地一齐赶到。曹玉一见江剑臣就嚷开了说:“还是三爷爷疼我,我师父多咱也不认为我行。其实,连凶名昭著的­阴­阳十八抓都让孙儿给当猴耍了。”

一见曹玉,江剑臣苍白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笑意。小神童还想夸嘴,被自己的师父狠狠瞪了一眼,才一缩脖子后退了一步。

又听江剑臣说道:“楼儿,你这一次出关,最要紧的是时刻防备长白一尊朱彤阳的拜弟地狱游魂­阴­森,这老小子是一个非常­阴­险的人物,贪财好­色­,霸男欺女,凡是恶人能造的孽他占全了,他特别有一只嗅觉非常灵敏的鼻子。他们父子虽已被多尔衮收买,但他只派五个儿子随侍多尔衮,他自己却在外面开设了不少赌场妓院,欺蒙诈骗,坐地收赃。要特别小心应付他。

另外多尔衮有个妹妹多玉娇,是女人中的怪物,其为人处事绝不在你三婶娘之下。听说她素来讨厌宫廷生活,专好在下层角落厮混,但为人却机智多谋,也是你必须注意避开的人物。你已具独当一面的能力,三叔不想多作交代了。”说完很疼爱地抚摸了一下小神童的头顶。

小神童淘气地说:“三爷爷,­阴­森老儿真要开赌场,我非赢光他的血本不可。在和七凶较量的时候,我的几手假话赌得不错吧?”

江剑臣很疼爱地说:“­阴­森不比刘国瑞,辽东重镇更不同武清侯府,弄不好你会输光了自己的血本。”

武凤楼见三师叔已无别的安排,就领着徒儿拜辞而走。

走了一个时辰,小神童悄悄对师父说:“胡眉姑姑央求我们顺路去一下石城岛,看看我那个小叔江枫,回头再由她悄悄告诉三爷爷。”

别看小神童对敌人­阴­损招儿很多,出手也既毒又狠,可一提到三爷爷的事,眼晴中却汪着满眶泪水。武凤楼知道这是胡眉对主人的关心,就点头答应了。

从图门江雇船,来到石城岛,先见到了夏侯双杰。

别看在江南杭州武凤楼和夏侯双杰几乎是势同水火,可如今却亲如一家人了。

没见到秦岭四煞和韩、晏二客,武凤楼刚想动问,夏侯耀武凄然说道:“岛主近况,经四煞回报,几乎气昏了久子伦、许啸红二位前辈,他们二人连夜带领四煞出海走了,看样要不接回我们岛主他们是誓不罢休的。现在全岛内务皆由我们弟兄经管,巡防的一切事宜由风流、潇湘两位承担。”

武凤楼、曹玉吃了一杯茶,由夏侯兄弟引路来至后寨,见到了代理岛主侯国荣,和江、侯二人的儿子江枫。

由荣儿一变而成岛主的侯国荣,还真有那么一种威慑的气魄和风度,只见她杏眼深沉,玉面含霜,并隐隐透出一种沉着和稳重。

孺子江枫生得粉装玉琢,活泼可爱。一见曹玉,就从|­乳­母怀中挣扎着扑入了曹玉怀中。

武凤楼正向侯国荣谈论侯国英的最近情况,突然铁指裂石夏侯耀武一头闯了进来,面上微带惊慌说:“禀岛主,晏日华从西岛方向发来了告警求救的火花信号,潇湘剑客从东岛也发出同样的信号,请岛主定夺。”

侯国荣虽是使女出身,但一来她曾受过侯国英的喜爱和教导,视之如亲妹,二来又聪明敏捷,长年随待侯国英身侧,自然增长了不少经验知识。今天一听夏侯耀武禀报石城岛两处有警,她一点也未慌乱,沉着地下令道:“你们兄弟二人仍然坚守中间要地,韩月笙为人深沉坚韧,武功也在晏日华之上,你可用信号告诉他,坚持待援。我请武公子陪我去一趟西岛,相机行事便了。”说完,就脱去了外面的长衣。

武凤楼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还真庆幸,自己来这里能为侯国荣分担一些斤两。

不料,就在曹玉把怀中的江枫交还给|­乳­娘时,单掌开碑夏侯扬威也闯了进来,微带喘息说:“禀岛主,从西岛第二次信号中知道,晏日华已经受伤,来人厉害得很,请岛主速去接应。”

侯国荣脸­色­一变,一伸手摘下了挂在墙上的青钢长剑,头一个向西岛扑去。武凤楼、曹玉紧紧追随。

到了西岛,只见晏日华和两个头目正在和一个使用月牙斧的黑衣人作殊死的拼斗。

那黑衣人身材不高,年纪在四十岁之下,身法诡异,斧招凶狠。尽管风流剑客晏日华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又是青城派中的高徒,还伙同两个得力的部下,以三对一,还是被对方一人逼得连连闪避。

侯国荣和武、曹三人一到,一眼就看出那黑衣使斧人还是有意隐瞒自己的真实功力,对晏日华三人未下毒手,如若不然,他们三人早已丧命在那柄巨斧之下了。

侯国荣沉喝一声:“晏兄退下!”

晏日华率两个手下头目退下来时,人已几乎不能支持,身上衣服也都被鲜血染红了。

侯国英向那黑衣人问道:“阁下是谁?和我石城岛有什么过节?请你说明。其错如在本岛,侯国荣自就低头服输,如是前来撒野,恐怕你出不了我这座石城岛!”

黑衣人冷冷一笑说:“石城岛美丽富饶,平素经常有人来此采鲜捕鲸,自被你们强行霸占,断绝了不少人的生路来源。老子我也是受害人之一,今天特地前来,要你们马上离开此岛,不然……”侯国荣接过话头又问道:“不然打算怎样?”

黑衣人接着说:“倘以武力夺岛,必酿成血流海上之惨剧,岛主欲保全­性­命,可自动搬出此岛。”

侯国荣忍不住了,刚想扑出,小神童的眼睛一亮,说道:“人到中年,一身黑衣,内力深湛,斧法诡异,真不愧有塞外斧王之称。我曹玉有缘向你说一声,久违了。”

原来这个黑衣使斧人正是黑风峡吴不残的四弟子斧王富哙,从前被七凶之首客文芳收买,和师兄枪霸强残共同为七凶效力,曾在古彭徐州云龙山西黄茅岗东,被江剑臣一举惊走,所以才被曹玉认出来了,并点出了名字。

斧王富哙也认出了小神童曹玉,激起了他往日的恨事,冷哼一声说:“当日有江三在场护你,四太爷我奈何你不得。今天你自己送上门来,别怪我富哙手黑心狠。亮出你的判官双笔吧。”

小神童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双臂一展,一对判官笔已分握两手。左手笔“玄鸟划沙”,引开富哙的眼神;右手笔一招“仙人指路”,早已刺向了富哙的左目。

富哙一晃身形,向左边一闪,避开了双笔,猛想挥斧还击,哪知小神童却借左手一划之力把身一斜,暴喝一声“打”,一对判官笔带着凌厉的风声,又穿向斧王的两肋。

斧王富哙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毛孩子竟能在瞬息之间,不光欺近自己的身边,还迅如飘风攻出了四笔,便连忙一斜身形退后两步,想闪开正面,再挥斧反击。不料小神童曹玉噗哧一笑,收笔撤身,嬉皮笑脸地说:“多谢阁下成全,叫曹玉能获得四笔攻退斧王的声名,我很知足了,以后必当重报。”

这几句话,几乎把斧王富哙的鼻子都给气歪了。刚想反­唇­相讥,武凤楼已横身挡在小神童身前,朗声说道:“童子无知,请斧王见谅。武林末流武凤楼代蠢徒赔礼。”

有道是人的名、树的影。武凤楼三字一亮出来,顿使斧王富哙刮目相看了。武凤楼乘对方微微一怔之机,接着说:“阁下乃吴不残老前辈的高足,与石城岛素无仇怨,今天突然来犯,内中必有情由,以阁下为人之耿直,能否叙明一切?一切都由我武某承担如何?”

富哙听了,脸­色­虽然一变,但还是按刚才所说的意思又说一遍:“富哙一向不善说谎,此来就是要夺取此岛,只要侯岛主能退让一步,就可免去一场血战,其中绝无任何隐情。”

武凤楼知道再问也是无益,又加上东岛情况不明,势非迅速了断此事不可。但语言之间,还是光明磊落,说道:“斧王乃正人君子,言必不假,但武林中有句俗语:老百姓有冤上公堂打官司,江湖人有仇在手下分高低,我想领教阁下截脉断筋十八斧上的高招,只要我武某有一招落败,石城岛我保证拱手让出;如果武某侥幸能领先半招,也请斧王退出石城岛,并不再­干­扰,不知阁下以为可否?”

斧王富哙听完,又扫视了武凤楼一眼,点头依允,并示意武凤楼亮出兵器。

武凤楼当然不会一上手就亮出南刀桂守时的刀法,加上五凤朝阳刀又不在身上,遂伸手要过侯国荣手中的宝剑,掂了一掂,虽不称手,也只好将就了。

斧王富哙为人并不太坏,但武林人所患好名斗胜之心,却也极强。一见武凤楼改用普通宝剑,心中大喜。他想:只要能胜武凤楼一招半式,从此斧王的名声,必定赫然大震。机不可失。右手起处,一道凌厉的斧芒,已朝武凤楼的左肋截了过来。

武凤楼只看了富哙这一斧,就知他的功力不比自己差多少,不敢大意。他把身形一横,闪了出去。

富哙第一斧是投石试路,跟着第二招“斧劈三关”,月牙巨斧奔向了武凤楼的右肩。武凤楼有意让他三招,不等月牙巨斧近身,一招“乘龙引凤”,将身形右移三尺,再次使斧王的巨斧走空。他为人忠厚,不善刻薄,右腕震处,一招“白蛇吐芯”,点向了斧王的左胸。

看到武凤楼第二招还击,斧王心中一动。虽觉武凤楼为人宽厚,但争雄之心却丝毫不减。一声低啸,斧法大变,不光招数诡异,而且每一斧都带着撕人心肺的凌厉啸音,凶如玉丁六甲之神开山。武凤楼因为手中用的是剑,只得以本门基本武功“无极十三剑”来与之抗衡。

斧王的截脉断筋十八斧果然厉害;再加上力大斧沉,好几次斧剑相撞,要不是武凤楼的内力­精­纯,宝剑早已被巨斧震出了手去。

十二斧过后,武凤楼开始反击了。掌中的长剑一颤,“玉女投梭”穿向了斧王的左肋,逼得斧王撤退半步。武凤楼陡地一声清啸,如虎啸龙吟,手中剑“白虹贯日”再指向了斧王的咽喉要害,逼得斧王不得不横斧一架。

没有想到武凤楼前两招都是虚招,第三剑“毒蜂螫人”才是实的。只见他的青钢长剑一颤,迅如闪电,已刺向斧王的左胯。斧王心头一惊,上迎之斧骤然下砸,想把武凤楼的长剑击落地上。

武凤楼笑了,两虚一实,已逼得斧王上架下砸。他把身形一晃,用上了移形换位步法,一下子就贴到了斧王的右侧,掌中的剑陡变为“指鹿为马”,正好刺入了斧王的右肩。他怜惜斧王一身的修为不易,人也耿直,虽然得手却一沾即撤,重新飘身和斧王对面而站。

斧王右肩已沁出了血珠,惊魂乍定,愧然说说:“多谢少侠手下留情,使富哙得免断臂之残。青山绿水,容再相见。”话一落音,人已向后岛僻静处窜去。

晏日华刚想率人去追,被武凤楼摇手止住,叫侯国荣安排受伤人的医治。他自己则带着小神童赶到了东岛。

这时潇湘剑客韩月笙已满身血迹,眼看不支。

从来犯者也是黑衣中年人这一点来看,更不要说他使的是一条五尺长的短枪,武凤楼就知道他黑风峡的枪霸强残。

枪霸强残是黑风峡吴不残的第三个徒弟,武功较排行居四的斧王富哙自然要高上半筹。如今他大抖神威,五尺长的短枪,作棍、­棒­、枪三用。石城岛的岛卒,已被他挑伤扎死了一大片,不下二三十名。这时他人似猛虎,枪如游龙,正频频出枪杀人。韩月笙眼看就要惨死在他的铁枪之下。小神童向来不信邪,双脚顿地,人似|­乳­燕凌空地扑了上去。

这一回小神童看错皇历了。强残名称枪霸,岂是浪得虚名之辈,而且为人凶狠,动手之下照例不留活口。这次来石城岛又是专为来找女魔王属下的麻烦,所以才趁久子伦、许啸虹二人不在的时机,名为夺岛,实则杀人泄忿。所以一上手,就枪挑了几十名岛卒,若非潇湘剑客韩月笙身经百战,善于避重就轻,破出死命阻截,早被他攻入了后岛腹心要地。如今小神童这一居高临下扑击,岂不自陷危境。

枪霸强残一眼就认出了曹玉。而且能猜出那个玉面长身的少年,肯定是新近在武林中声威大震的先天无极派三代传人武凤楼无疑。凶心乍起,将掌中的五尺铁枪振臂抡起,当作行者棍使用,一个“Сhā花满头”漫天中充满了层层棍影,使小神童人在空中,无有下落之地。

武凤楼赫然一惊,刚想腾空窜起,去救小神童,蓦地一声嬉笑起自枪霸强残身后,说也奇怪,以枪霸的功力,明明听见身后有人嬉笑,甩手一招“霸王摔枪”愣是没有砸着,脖子后面一凉,反而被人吹了一口冷气。

枪霸强残吓得拖枪横移五步。

小神童一声欢呼:“三太公,逮住这个小子给我当仆人,他的枪很顶事。”

众人眼睛一花,场中已多出了一个臃肿不堪胖得出奇的老人。这老人胖得太出格了,他身材不矮,最少也在中等人之上,由于胖得厉害,才显得又矮又圆,一个大光头,头发已脱落得一根不剩,那张又圆又胖的大脸,站着不动,肌­肉­都好像微微颤动。一件过膝蓝布大衫几乎变成了白­色­,上面还沾满了油渍污垢,下面一条灰布裤子,也只及膝盖之下。如今时值八月,黄昏时已金风送爽,可他仍是一脸油汗,脚穿多耳麻鞋,更显得不伦不类。

这位老人的忽然出现,枪霸是有眼不识泰山,可读者自然会知道,他就是无极派硕果仅存长老,位居天山三公之末的沈三公沈公达了。

枪霸强残乍遭戏耍,又看见沈三公那么臃肿不堪,行动艰难的样子,他哪里知道厉害。吼叫了声:“老不死的,竟敢扰三太爷的局,我叫你只能后悔这一次。”说完,枪出一招“枪锁咽喉”裹着一股子劲风,扎向了沈三公的喉间,力大枪残,真不愧有枪霸之称,强残之名端的吓人。

沈三公“哎哟”一声,吓得一ρi股跌坐在了地上,那一枪正好从头上扎过。

枪霸也是光棍到头自倒霉,分明是沈三公再次对他戏弄,他偏认为沈三公真的吓坐在地上。火气更大,凶焰更高,怪叫一声说:“装死也难逃一枪!”右手倒翻,那条五尺铁枪血档霍霍,一招“霸王Сhā枪”,向沈三公当顶Сhā去。他诚心想结果这个胖老人的­性­命。

沈三公跃坐之后,两手完全按在地上,就在铁枪快要Сhā上当顶时,他两手掌心猛一吐劲,奇胖的ρi股活像安上了转轮,刷地一下向后滑出了三步远。枪霸的这一枪又Сhā空了。

气得强残五内冒烟,牙关一错,凶睛突出!猛叫一声:“拿命来!”前垫一步,身躯微躬,两只大手­阴­阳把一合,一枪“丁山挑鱼”穿向了沈三公的右胸。吓得沈三公大声嚎叫:“饶命!”身躯一软,向左边一歪。枪霸的那一枪正好被沈三公挟入了右肋之中。

直到这时,枪霸才猛地一惊,知道碰上了极为厉害的难缠人物。他抖足了力气,往回抽抢,竟然抽它不动,强残额角上的汗,一下子就滚了下来。

沈三公呵呵一笑:“强三,三老爷和你小子有缘,在师门中都是排行居三,你小子竟然想勾销我老人家的生辰八字!懂事的赶快跪下,给我老人家磕三个响头,我有话捎给吴不残那个老小子。听清,头是三个,要磕出响儿来。”

小神童讨好地说:“你老人家的耳背,我细心听着,哪个头不响,叫他小子重磕。”

沈三公一翻怪眼笑骂道:“若叫你小子监听,强三便没有能磕响的时候。小小的人儿,光长坏心眼,也不怕阎王爷到时候不收你这样的小坏蛋。滚一边去!”

武凤楼心想:好啦,李鸣、曹玉这大小两个缺德鬼,就已搅得武林中一片大乱,再加上这位三师爷,还不得天翻地覆。

强残吓得丢枪后退,双膝跪地,真的磕了三个大响头,还不敢起立。

沈三公这才骂了一声:“孬种!”老人右臂震处,把枪霸的五尺铁枪抖出老远,枪霸很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强残拾枪在手,刚想转身走去,沈三公又接着说:“回去告诉吴不残,三老爷饶不了他。滚!”强残拖枪鼠窜而逃。

这时,武凤楼率曹玉上前和三师祖见礼。

沈公达一把抓住小神童说:“三太爷来时,见后岛野兔很多,抓上几只来,给我老人家下酒。”说着,已扯着小神童走了。

武凤楼听三师叔说过这一老一少在徐州路上的那番有趣相遇。又听说沈三公私下里传了曹玉不少的武功,看起来抓野兔是假,考察曹玉的武功是真。心中暗暗替自己的徒弟庆幸,能蒙受这位人间活济公的钟爱。

果然,这一去,直到天黑了很久,爷儿俩才从后岛回来,不过野兔却真的抓了两只。

一席酒,只吃得沈公达醉眼迷蒙,在大厅内的木榻上就和衣而睡了。

武凤楼和曹玉二人次日一早起来时,夏侯耀武来报说:“沈三公天没明就坐船走了。”

武凤楼因要事在身,不敢久留,遂由石城岛派人一直送入满洲管辖的地区营口,二人才离船上岸。为了不暴露行踪,武凤楼决定走沟帮子,沿大虎山一带,直奔满洲都城盛京,也就是后来的奉天,现在的沈阳市。

这天爷儿俩在一个荒村野店中投宿。时值八月上旬,秋风渐寒,关外人都已穿上了厚衣。小神童因连日奔波,已乏极睡熟。只有武凤楼一人在静坐潜修。正在天神交泰、心灵通明之时,突然小店东院传来一声惨呼,武凤楼拍醒了曹玉,人已“巧燕穿帘”,从窗户中­射­了出去。

只见三个黑衣大汉各执利刃,正围着一个­干­瘦的老人连下杀手。

着样子那老人身手好像不弱,但可能是重病初愈,体力不济,动手之间喘声可闻,形势非常危急。

武凤楼虽然身入武林,但他毕竟是名门之后,其父曾作过两代帝王之师,受家庭教育,养成了尊老爱幼的习惯。见此光景,岂能容得,飘身过去,右手落处,已抓住了一个黑衣人的手腕,拇食二指一较劲,疼得那个黑衣大汉“哎哟”一声,掷刀在地。武凤楼一个“扁踩卧牛”,把那人踹出去十几步远,­操­刀在手,护在了那­干­瘦老人的身侧。

可能由于武凤楼像飞将军自天而降,一照面就夺了一把单刀,踢翻了一人,直惊得三人一声唿哨,纷纷上房逃去。依着小神童要去追赶,武凤楼却喝止了他。

店家被惊动出来,武凤楼告诉他已经无事,这才扶着那­干­瘦老人,回到了自己所住的房中。一经叙谈,才知道这老人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赌中之鬼古仲文。

这古仲文以自己­精­湛的赌技和超人的武功,挟艺游行大江南北与京津各地,赢得了赌鬼的佳号。后来为避一家当朝显贵的雇用,只身流落在外,盘费用尽,患病逆旅,不得已而重­操­旧业。只露几手,就被幽魂谷地狱游魂­阴­森一眼看中,收留了他。

关外赌风最盛,官、私赌场到处皆是。以赌鬼古仲文之术,当然日获斗金。­阴­森暗设的赌场有他坐镇,万金不难立至。由于几家亲王之子输得太惨,告到多尔衮跟前,­阴­森怕事情暴露,除去撤除了赌场,解散了所有下人,并派人向古仲文暗下毒手,以杀人灭口,消灭罪证,方可保赢来的不义之财不致充公。

古仲文各处逃避,气恼成病,匿藏在小店之中,又被­阴­森手下人侦知,今晚派来三人再次下手,幸得武凤楼解救,才躲去杀身大祸。

武凤楼正愁无法混入满洲的官场之中,不好盗取册封诏书,又从赌鬼叙述中得知城中还有两家最大的赌场,一家是长白帮所开,另一家竟然是多玉娇所设。当下就恳求古仲文传授几手赌中奇技,以便用此为进身之阶。

赌鬼既感救命之恩,又亲眼看见武凤楼的绝顶武功,便慨然把自己珍藏三十年的一本赌经借给了武凤楼,又详细指点了其中的诀要和练习的手法。

好在武凤楼心灵手巧,又有武功基础,自不难事半功倍。三天之后,已有青出于蓝之势,遂派曹玉把赌鬼送回关内,自己暗暗潜入了盛京城内。

为便于隐藏踪迹,武凤楼找了个很僻静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一直候到天黑,才从这家名叫通盛的客栈出来。好在和武凤楼会过面的,在辽东也只是廖廖几人,而这些人又大部分身居高位,根本不会来这些僻街小巷游逛,他心中有底,又化了一下装,就直奔长白帮所开的赌场走去。

一走进赌场,他不由得暗暗惊奇,好大的一所房子。掌舵的,开盘的,打杂的,伺候赌客的,还有一批竖眉瞪眼、袒腹露胸的凶狠打手。

一个伙计见武凤楼气宇轩昂,举止大方,眉眼之间一团富贵之气逼人,知道不是凡俗,连忙迎了上去说:“大爷来过这里吗?你老要是来过,只管里请,若没有来过,由小的带路,保大爷玩得满意,玩得痛快。”

武凤楼早从赌鬼古仲文口中得知了赌场的详情,知这座长白赌窟是长白一尊朱彤阳的产业。场面极大,共分五种,普通赌客一律在两厢小房之中、能赌上十两银子的,可以进第一厅。赌一百两银子的,方能够进第二厅。怀揣一千两银子的,才可以进第三厅,那里有专人陪赌,有妙龄女子陪宿,有下人伺候茶水。能赌上万两巨金者,方能被邀请进最后一厅,也就是第四厅。据说那里简直像人间天堂,不过从长白帮开设以来,没还有一人进过这第四厅。

伙计一问,武凤楼理也不理,直向第一厅走去。伙计在身后喊道:“一厅一位,接客。”

第一厅门口一闪,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来,一身商人打扮,黄白脸膛,细眉朗目,透出一股­精­明­干­练的样子。迎着武凤楼一拱手,含笑请进。

武凤楼还是昂然不理,抬腿迈步向第二厅走去。那个商人打扮的人只好喊出了:“二厅接客,少爷,请里进。”

第二厅听到喊声,走出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黑瘦子,一身绸缎服装,衣着鲜明,出厅一迎,面对武凤楼想打个招呼。

武凤楼这次来此,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因为从赌鬼口中得知长白一尊朱彤阳为人不算太恶,而且极重友情,富有血­性­,所以武凤楼来满洲盛京,开箭所­射­的第一个靶子就是长白一尊。哪里肯在第二厅停留,当下还是毫不理睬,举步向里面走去。

这一下子,赌场里的人不敢轻视了。因为一赌千金的人,毕竟还为数极少。第二厅的厅主,也就是那个黑瘦子,不得不亲自出口喊道:“第三厅接客,大爷你老里请。”

第三厅的门一闪,出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斯文秀士,面白如玉,眉清目朗,身材细长。

武凤楼这一回更­干­脆了,立即向第三厅厅主——那个斯文秀士说:“劳驾再喊一次,我去第四厅。”

武凤楼的话一出口,那个老年秀士惊得微退一步,仔细地打量了武凤楼一下。只见进来的这位光头未戴头巾,一头黑发高束于顶,面如美玉,­唇­似涂砂,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星目炯炯有神。掩口一撮短须,挺拔而修长的身材,沉稳安详。既像个饱学的书生,又像似游侠武士,不像一个一赌万金而无吝­色­的豪赌。老年秀士有些茫然不解了。

武凤楼很和气地又说:“看阁下超尘绝俗的风姿,想必是一杵震八荒朱大总管?也是长白一尊朱大先生的心腹智囊?喊这么一声,是你的职责所在,事情砸了,也对阁下没什么损害吧?”

一杵震八荒朱佩一听这人连自己的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就知来人虽年纪不大,来头必然不小,有心想试试对方的深浅,以便为二当家的铺平路面,便冷冷答道:“长白赌场开设半年,尊驾是第一个提出要进第四厅的。不瞒尊驾说,主管四厅的是本帮二当家的朱彤弓,外号人称‘珍珠滚玉盘’,一赌万金,世所罕见。不见尊驾的充足赌本。朱佩不敢向里面引进。”

武凤楼微微一笑说:“阁下之言,诚然有理,但有一句俗言,没有金钢钻,怎揽磁器活。反正赌输了,我付现款;赌赢了,我拿了就走。世上恐怕没有进门先亮赌本的,你朱总管这样做,不怕断送了长白赌场的声誉。”

听了赌客这番软中带硬的话,一杵震八荒更不肯轻易放他过去了。他肩头一晃,已阻住了武凤楼的去路,冷冷地又问:“尊驾何人?来关外何事?进我长白赌场,是诚心赌博还是有意扰局?我朱佩两只招子不盲,你来此必另有目的。”

武凤楼也把脸寒了下来说:“在下是谁不关紧要。你这里是开设赌场的,就不准把赌客关在门外,赌本足不足,更不关紧要,我是来赢钱的。一文不带,照样能赢垮你们的赌场。我急等钱用,不想罗嗦,阁下再不闪开,我可要自行喊到了。”

职责攸关。一杵震八荒哪里能让这位赌客自己胡喊,他脸­色­一变,一招右手,从第三厅门内飞出了一根紫金降魔杵,他刚想伸手去接,不料站在他对面的武凤楼双脚未点,肩头未摇,腰也未垫,身子却腾然而起,一把将抛给朱佩的降魔杵接到了自己的手中。

朱佩白净的脸上陡地泛出了一片紫­色­,他十八岁出师以来,横行关外,真没有栽过这样的大跟头。沉声喝道:“当面摘朱某的招牌,足证你是上门欺人,长白帮岂是你发横之地?接招!”

随着话音,“饿马扑槽”、“巧摘仙桃”、“金豹舒爪”,一连三招,迅疾沉猛地攻向了武凤楼。武凤楼是诚心来找碴的,为的力逼朱彤阳现身,好利用长白一尊的威望来掩盖自己的身分。见一杵震八荒朱佩果然情急动手,正中心怀,不敢施展移形换位神功,只好用倒踩九宫八卦法,一一闪过。

朱佩更羞恼成怒了,厉喝一声:“尊驾三招不还手,更是欺人太甚,我朱佩和你势不两立!”说着又攻出了“仙人指路”、“指点山河”、“二龙抢珠”三招,一次点向肩井。二次指向前胸,三次挖向双目。朱佩真的拼命了。

武凤楼一开始没有小瞧朱佩,只凭沉着冷静、以逸待劳的办法,来躲闪朱佩的三招。自然是游刃有余。只见他身形连闪,大衫飘飘,宛如行云流水,状极轻松地避开了朱佩攻出的凌厉三指。

一杵震八荒知对方的武功在自己之上,但势成骑虎,欲下不得,只好一错钢牙,身形一塌,“浪子踢球”、“枯树盘根”、“穿裆撩­阴­”又是踢、扫、撩三脚,比前两次的攻击更为凶狠恶毒。

武凤楼知道火候够了,一连三次折转,躲开了朱佩的三脚,然后一抖手,把抢接过来的紫金降魔杵又抛还了朱佩,微笑讥道:“阁下以一根紫金降魔杵名震八荒。拳、掌、脚大概非你所长,换你的家伙吧!我空手接你三杵。”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简直比骂朱佩祖宗八代还要厉害。朱佩脸一变­色­,接杵在手,真气重提,刚想挥杵上前拼命。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第四厅方向传来:“朱佩住手,快请客人来第四厅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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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独闯四厅 结怨一杵震八荒 刀伤三奇 践约千朵莲花山

武凤楼一听那苍老声音,中气十足,就猜知必定是长白帮二老当家的珍珠滚玉盘朱彤弓。他略一寻思,斜出三尺向发话处一拱手说:“久仰珍珠滚玉盘之盛名,今蒙赐见,无尚荣幸,在下多谢了。”

又听第四厅中还是那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尊驾何人,真的有心来结纳我朱彤弓?”

武凤楼立即以问代答道:“以朱二当家的看来,在下因何事至此?”

武凤楼这一句话,真把珍珠滚玉盘朱彤弓给问住了。他怔了一下,又开口问道:“尊驾的姓名来历,能坦城相告么?”

武凤楼傲然一笑说:“在下所报的姓名来历,能令二当家的相信吗?”

朱彤弓哈哈大笑说:“说得好,老朽不问了。朱佩,陪客人进厅!”

一杵震八荒朱佩答应了一句:“属下遵命。”转过脸来,狠狠瞪了武凤楼一眼说:“咱们的结子不能算完,今后我会找你算帐的。”

武凤楼一面随他向第四厅走去,一面微笑答道:“一天十二个时辰,我随时恭候驾临。”他也学会说俏皮话了。

进了长山帮赌窟最为富丽堂皇的第四赌厅,武凤楼一眼就看见厅内一张短榻上,端坐着一个六旬左右的肥胖老者。头戴员外巾,身穿镶满福寿图案的对襟员外氅,面如银盆。方面大耳,稀疏的几根髯须,极具富贵之相。要不是和他对过话,如今一朝相武凤楼绝不会相信他就是以暗器手法高明而享誉武林的珍珠滚玉盘朱彤弓。乍一见面。简直像一个面团团的富家老翁。

看见武凤楼进来,朱彤弓也微然一征。大概是惊奇以武凤楼这个年纪和一杵震八荒较量,居然能一招不还,轻而易举地躲过了朱佩的三拳、三指、三脚的九招袭击。

惊奇尽管惊奇,但武凤楼人已进厅,朱彤弓却不能不以礼相待了。他先请武凤楼落座,然后把两只胖手一拍,马上从屏风后面走出了两个年轻侍女,每人捧着一杯香茶;分别送给武凤楼和朱彤弓二人。令武凤楼不安的是,给他送茶的侍女把茶杯放在面前后,一转身站在了他的背后。武林中人最提防背后伤人,这个侍女往他背后一站,就等于在他后背上钉了一颗钉子,随时都会让他感到存在着威胁。

但艺高胆大的武凤楼却丝毫不为所动,稳稳地和朱彤弓对面而坐。

只见朱彤弓的手慢慢地按住了茶杯,两只眯成一条缝的小眼中,刺人的寒芒顿时一闪。

武凤楼当然知道朱彤弓是打暗器的圣手。不光暗器手法高超,种类花样也繁多,如今手按茶杯,肯定是想用茶杯当暗器。寻找空隙来袭击自己。他猜透了朱彤弓的用意,故意放松戒备,坦然地两手扶膝,眼睛平视,和朱彤弓四目对­射­,丝毫无一点惊慌之意。

好长一会儿,朱彤弓的胖手才缓缓地从茶杯上缩了回来。这说明朱彤弓没有找到可乘之机,他不耐烦地又拍了两下手。从屏风后又闪出了两个待女,每人手上都捧了一小的骰子盒,依然分别送给朱彤弓和武凤楼二人,送过后,二人还是分别站立在两人的背后。

身背后已安了两颗钉子,武凤楼还是傲然相对,默默地看着朱彤弓。只见他用肥胖的手指玩弄着盒子里的三粒玉质骰子。

侍立在旁的一杵震八荒朱佩和四个侍女,从二当家的神态中,知道他要向这位赌客下手了。他们熟知二老爷子的习贯,只要把细长的胖眼眯合得越小,离出手的时机就越近,如今他已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那不是要马上出手又是什么?

不料,朱彤弓玩弄了一会骰子,那手突然又离开了盒子。将骰子也放进了盒内,还摘下了手腕上那串用一百零八颗珍珠穿成的珠串。两只眼睛眯合得更紧了。

一杵震八荒朱佩心头一喜,知道二当家的先茶杯、后骰子都没能选准向这位赌客下手袭击的部位,现在动用了轻易不露的“珍珠滚玉盘”的打暗器手法,看来我的这口恶气也可以消除了。

哪知朱彤弓一直把一百零八颗珍珠连连数了三遍之久,不光始终没有拍手打出,反而两眉之间冒出了汗水,就连眼也渐渐睁大了。

一杵震八荒知道一切都完了,别说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就连二当家的也甘愿放手不搏了。

果然珍珠滚玉盘朱彤弓的两腮肌­肉­一连收缩了几下,又重新把珠串套回了左腕,­阴­森森地承认道:“这场赌,我认输了。”说完,从短榻上的枕底摸出一张银票,右手一甩,那张银票被他的内功一催,像蝴蝶一样飞送到武凤楼的身前。内力之强,手法之稳,真不愧有珍珠滚玉盘之称。

武凤楼一伸手,把那张银票接了过来,闪目一看,果然是一张一万两的银票。捏在拇食两指之间,掂了一掂,微微一笑说:“怪不得贵处赌风甚炽,时来运转,万金却不难立至。不见黑红大小点,我不能占这个便宜,还请二当家的收回。”说完,左手一送,贯上了先天无极真气。说也奇怪,那张银票好像有人用手托住的一样,四平八稳地缓缓向珍珠滚玉盘面前飞去。

朱彤弓脸­色­陡变,伸手接下银票,胡乱往短榻上一掷,霍地一下子站下了地来,寒声追问:“尊驾到底是谁?是和我长白帮有梁子?或是替别人找场?还是存心摘下长白一尊的这块招牌?”朱彤弓每问一句,武凤楼都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朱彤弓茫然了。

武凤楼作出坦诚的样子说:“二当家的不要为我一连摇了几下头而纳闷,因为我不管是说出真名或者说出个别的什么名字,二当家的都不见得相信,因为交浅谁能贸然言深呢?至于在下的三次摇头,可是真诚的,我一来和长白帮确实无仇,二来也不是替别人找场,三来更不会来摘长白一尊的招牌,说穿了,我是想来混一碗饭吃的。信不信,悉凭尊便。”

卖弄了半天,仅仅是来混碗饭吃,这要放在别人身上,准不会相信。可有些事情真能叫做不可思议,朱彤弓一听之下,居然没假思索地一下子向前迈出了数步,和武凤楼站成了对面,急切地问:“你要多少?”

武凤楼很认真地答道:“全部收入的三分之一。”

武凤楼这次狮子大张口不要紧,除去朱彤弓,几乎把所有在场的人都吓了一眺。站在朱彤弓榻左的那个侍女眼珠一闪,好像仔细地又瞧了武凤楼一眼。

就听一杵震八荒朱佩没好气地说:“好大的胃口,这不是和两位老当家的鼎足三分了?凭你配么?”

不料朱彤弓迟疑了一下,突然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需要先和家兄商议一下,请你明天来正式签约划押如何?”

武凤楼点头答应,扭头向一杵震八荒朱佩笑道:“朱厅主,不想知道我的下处吗?打算出气,我还是一天十二个时辰等着你。”说完,出了第四厅,向大门外走去。

一路之上,他默默地观察,确认没有一个眼线跟随,就放心大胆地向自己所住的通盛客栈走去。

这一回,武凤楼却失算了。就在他抬腿要跨入通盛客栈的大门时,突然发现站在朱彤弓榻左的那名侍女在人丛中一闪,马上就失去了踪迹。

武凤楼蓦地一惊,自己深入虎|­茓­,竟然大意到有人盯梢而不知,真太危险了。决定天黑以后换个住的地方。

刚到傍晚,武凤楼忽然听到自己所住房间的隔壁,传出一个女孩子的哭闹声,夹杂着一个凶狠男人的打骂声。他天生的义侠秉­性­,素喜济困扶危,抱打不平,刚想起身察看,突然想起了自己肩负的重任,便又躺下了。

可是,那打骂声和哭闹声越来越厉害。

后院只有这么四间房子,自己住了两间,还有隔壁两间,屋子里的打骂声,一时半刻还惊不动前院里的人,只有自己听得清清楚楚,能忍心不管不问吗?他开开房门,眼望隔壁关闭的门户,还是有些迟疑不决。

突然,房门开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闯了出来,后面追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凶恶大汉,手执牛耳尖刀,恶狠狠骂道:“老子花钱买的你,不听招呼,大爷宰了你。”

那披头散发的女子一见武凤楼狂呼一声“求命”,一下子扑到武凤楼怀前。

见此光景,武凤楼焉能不救。他先一把将女子拖到自己身后,冷冷地向那个持刀行凶的大汉斥道:“光天化日之下,持刀企图杀人,你知道摊个什么罪名吗?”

忽见那个凶狠大汉的脸上浮出了一丝诡诈的笑容。

等到武凤楼猛然感到不妙时,一根柔指点中了自己的软麻|­茓­,身后那女子格格一笑,顺手把武凤楼朝那大汉一推,被大汉绑住了手脚。

武凤楼不由得一阵懊丧,由于大意,不仅册封诏书无法到手,要误魏银屏一条­性­命,也有失大明朝的国威,真是噬脐莫及了。

奇怪的是两个人挟持着武凤楼,竟然没有一个人敢问。

来到客栈外面,早停有一辆马车,那大汉把武凤楼推入车厢,就跳上前辕,跨辕抱鞭,等那女子低头钻入车厢之后,啪地一鞭,马车起动了。

那女子和武凤楼依偎在一起,阵阵胭脂幽香钻进了武凤楼的鼻孔,使他心乱如麻。

走了一程,那女子向他说道:“喂!听说你独自一人,胆敢进长白赌场,单人闯四厅,先胜一杵震八荒朱佩,后败珍珠滚玉盘,硬向朱彤弓索要三分之一的红利,真有这样的事么?”

武凤楼听了,心中一动,暗想:她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知道得这么迅速,肯定今天自己去长白帮大闯之事,有她安排的眼线在场。能是谁呢?正在武凤楼暗想之际,那女子追着问:“喂!你怎么不回答我,真有这样的事吗?”武凤楼一面思索自己的心事,一面毫不在乎地答道:“是又怎么样?。”

那女子更不放松了,再次追问:“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什么门派出身?”

武凤楼这时已想出那个站在朱彤弓短塌左侧的侍女,她不是尾随自己到了客栈门口吗?当时还误认为是朱彤弓派她来盯自己的,现在明白了,那肯定是身旁这女子安Сhā在长白帮的耳目,难得她竟能把那侍女扎稳在二当家的身侧,足见这女子太不平凡了。

她是谁?会不会就是那个刁钻古怪的满洲奇女、多尔衮之妹、身为公主的多玉娇呢?一面思索着,一面随口答道:“我是一个到处游荡的江湖人,名字有一大堆,随你怎么叫都行。至于门派,怒不能奉告,这是门规。”

那女子格格笑了,笑得很开心。停了一会说:“从你编造谎言的笨拙上来看,你不会说谎。叫人一眼就看穿了。你可能有难言之隐。这不要紧,我可以等,等待你愿意说真话的时候。”

武凤楼暗暗心惊了。更觉得这女子不仅聪明机智,而且也神秘莫测。

他呆了一下说:“你为什么绑架我?我要你说出真正的原因,想把我怎样?”他这是乘机投石问路了。

那女子听了他的问话,立即改正说:“你说错了,这不是绑架,是请!请你到我们那里去商讨一件事情。”

武凤楼有些啼笑皆非地说:“谢谢你们请我,这种请的方式,真叫人受不了。”

那女子这回不笑了,很正经地说:“对一个单人独自力挫长白帮、折服朱彤阳手下两个­干­将的人物,不用这种法子,能请得动吗?实话告诉你,我还准备了迷香迷雾一类的东西,因为我的手下人详细叙述了你的一切,你是个深不可测的厉害人物。”

武凤楼见对方话既至此,也痛快地说:“依小可观察,朱彤弓身侧就有着你安Сhā的探子,可能就是跟踪我的那个侍女。难为你为一个不明来历的江湖人下这么大的本钱!”

那女子又笑了,笑得很坦诚。她道:“我曾仰慕过一个英雄,可恨我和他中间隔一道很宽很深的鸿沟,今生今世绝不会有缘结识,也可能终生是缘悭一面。所以从那时起,我就想尽一切法子去接近江湖人物,想能有机会找到一个和那位英雄类似的人物。快一年了,我失望了。可惜我这一年当中,为了寻求心目中的英雄铁汉所付出的一切……”

武凤楼不敢往下问了,他已猜出这个女子很可能就是满洲公主多玉娇。还真怕她心中所仰慕的英雄恰巧就是自己,那岂不又是一场遗恨终生的憾事。

那女子见武凤楼不说话了,就用手推了一下他的肩头说,“你怎么不说话了?我知道越是能耐大的人脾气越怪,我所以这么对你无理,说穿了,就是想请一个本事大的人在我身边给我撑腰,帮助我做一番事业,你就答应我吧?”

武凤楼虽手脚被绑,凶吉难测,也被这个女孩子天真无邪的几句话给引逗得几乎笑了出来。无奈强自忍耐着说:“直到现在,我的手脚还被你们绑着,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帮助你呀。”

那女子说:“对不起,你再将就一下吧,不到地方,我是不会给你松开的。我的手下人说你的武功可能比朱彤阳都高,你是从几岁开始练的,今年多大岁数了?”

武凤楼哪里肯说实话,胡乱诌道:“我父母双亡,十岁就在江湖闯荡,练武功也是那时开始的。东学一招,西学一式,连个正式的师父都没有,道道地地的大杂烩,不料反而被你这个外行给看高了。”

那女子见他避而不谈年龄,也不去说破,反而夸赞说:“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不肯说大话的人,从你这谦虚谨慎上来看,你就准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因为凡是江湖中人,没有一个不是吹破天的。怪不得一杵震八荒朱佩说你绝不是一般的赌客,朱彤弓更说你可能改过装易过容,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武凤楼这回真的大吃一惊了。他做梦也想不到能出现眼下这一档子岔事。后悔已经无用,只好走一步说一步了。

马车赶进了一座占地极广、房屋连片的大宅院里。那女子先下了车,两只手一拍,立即走上来好几个大汉。只听她吩咐说道:“把这位英雄送到我的书房,等我换了衣服,有话问他。”说完,自己走了。

也许她的手下看出她对这被绑之人态度不同一般,便上前四个人破例用一张竹榻把武凤楼抬进了那女子的书房。

好一座明三暗五的书房,陈设非常齐全,幽雅寂静异常,藏书也极为丰富。武凤楼心想:真是个神秘莫测的女孩子。

他正寻思,灯影一花,那女子已翩然而来,只见她身披猩红的斗蓬,镶一圈水钻,几乎与地相接。内穿米黄|­色­衫裤,同­色­丝绦束腰,脚穿黑­色­小蛮靴,满头秀发用一根银红­色­缎带束着,纷披于身后。面如芙蓉,眼似秋水,瑶鼻樱口,婀娜多姿,好一个出­色­的北国娇娃。

女子一进屋,就挥手让几个下人退了出去,亲自给武凤楼解开了被绑的手脚,让他坐下,唤侍女送上了茶水。

武凤楼抢先发话了:“小姐这样对待我,确实令在下难堪。如今受小姐厚待,却又令在下不安。难堪,厚待,两相抵消,在下告退了。”说完,作势欲起。

那女子并不忙着阻拦,凝然不动地说:“我要是怕你走掉,就不会给你松绑了。我这片宅子若是谁想来能来,谁想走就走,我也就不舍煞费心机把你请到此处了。”

武凤楼走的意思并不坚决,听了她的一番话,反而刺激得坐不住了。当下不光不再理会她,甚至也不屑再去看她。他霍地站起身来,向书房门外走去。

等他快要跨出书房门槛时,那女子才说了一声:“你真的想走一下试试?”

他出了书房才用肯定的口气回答:“不是试,而是走。”

武凤楼一个走字还没有吐完,左侧突然贴上来一条人影,刀光一闪,一口雁翎刀迅猛地递到了他的肋下。

武凤楼微微一笑,左手一招“天王托塔”式,正好托住了偷袭人的手腕,刚想夺下他的雁翎刀,突然右侧寒芒陡现,一口青铜剑已扫向了武凤楼的下盘。武凤楼知道宅中的打手绝不会少,不愿多耗时光,便右手一招“分花拂柳”,拇、中二指正好卡住了剑身的龙骨,双臂震处,早把一剑一刀夺了过来。

下手偷袭武凤楼的二人,因为自己出手下流,怕人家饶不了他们,早吓得身子一贴地,滚向了两边。

武凤楼既系名师高徒,又久经凶险,经验之多不逊于任何一位武林前辈。见二人向地上一滚,就知必有暗器偷袭。

果然对面一溜寒星,向武凤楼面门打来。武凤楼左手起处,雁翎刀化为梅开五朵,把五粒铁莲子完全磕飞。他乘机一晃身躯,看样子像腾空跃起,哪知他的身形刚起来七、八尺高,突然一个云里倒翻身,反而向一株松树的暗影中飘去。就在他云里倒翻身之时,一排硬弩正好从他的上方­射­过。树冠一颤,两个五旬上下的瘦长老人、一对护手钩、一条雀舌枪,居高临下地朝武凤楼当顶压下。武凤楼­干­脆把右手的青铜剑抛于地上,光凭左手的雁翎刀用“三路分兵”之法,磕开了攻来的一枪双钩。

忽然,一声低沉的唿哨传来。使雀舌枪和护手钩的二人,迅急隐入暗处;同时,四条纤细的人影已分别从东西南北面围了上来。每人一条九连环,向武凤楼展开了围攻。

武凤楼和侯国英的部下秦岭四煞交谊很厚,很熟悉他们四人联手的紫藤­棒­阵。对今天围攻自己的四个女孩子的四条九连环,他哪里放在心上,­干­脆,把那口夺来的刀也丢开不用了。

在一阵“泼风八打”、“玉带围腰”、“缠头裹脑”、“拔草寻蛇”的狂扫猛攻下,武凤楼用徒儿曹玉从恶鬼谷学来的“黄泉鬼影”身法,宛如鱼儿游水一样闪来避去,悠游自如地穿行了起来。一个时辰过去,武凤楼仍然从容轻松,而那围攻他的四个少女却已娇喘吁吁了。

忽听有人喊道:“阮、柳二位师爷到!”随着喊声,四个少女“刷”的一下子退了下去。

人影一闪,一个瘦小­干­枯的中年文士和一个体魄雄壮的中年武夫,已并肩站在了武凤楼的对面。身法之快,使武凤楼为之一凛。

那中年文士双手一拱说:“观阁下武功。足可当‘武林高手’四字。阮奇、柳奇二人不才,想在轻功和暗器上讨教一二,不知阁下肯赐教否?”

一听对方报出的名字,武凤楼不由得心中一沉,他记得掌门师伯萧剑秋曾告诉他:“当年先天无极派中有一个旁支,因反对师祖无极龙掌门,退出了先天无极派,愤而出关,在辽东积翠山自立了门户,掌门人名叫萧天白,自号乾坤一鹤,去掉先天二字,改称无极派。

门下共有一子一女和三个徒弟,女儿萧冷云,外号人称穿心剑,那一子三徒的名字都是单字名奇,儿子萧奇,外号人称笑傲五岳;大徒弟鲁奇,人称拿云赶月;二徒弟阮奇,外号人称千里一室;三徒弟柳奇,人称灯前无影,被江湖人合称为无极四奇。”

想不到一向孤高自负的乾坤一鹤萧天白,竟然能容许自己门下的两个徒弟充当了多玉娇赌场中的师爷。如今见对方公然挑战,武凤楼焉肯示弱,不过在神情上却显得极有礼貌,他答道:“在下乃江湖一走卒,怎能邀无极派高人的青眼,想令师乾坤一鹤乃一派之主,就连贵师兄弟四人,也都是一方之雄。千里一室,长于轻功;灯前无影,更­精­于暗器。我今天能幸会两位,实乃无尚荣幸,机不可失,只好斗胆求教了。”

千里一室阮奇一听对方不光一眼就认出自己和三师弟柳奇,而且对本门中事了如指掌,娓娓谈来如数家珍,心里先是一愣,但还是欺武凤楼年轻,心存轻敌之念,虽把傲气一收,还是软中带硬地说:“武林中切磋技艺本属常事,阁下如肯赐教,愚兄弟任凭挑选。”

武凤楼笑着说:“阮二侠真会客气,你提出要比一下轻功和暗器,难道真的不惜浪掷时光,让在下先领教你的轻功,再向令师弟柳三侠讨教暗器。”

千里一室阮奇听了一怔,脱口问:“依阁下之见呢?”武凤楼双手一拱,正­色­说:“我想请二位一齐赐教,好令在下一睹无极派的绝技。”

阮奇听了武凤楼的这一番话,胸中虽然有气,但他为人­阴­沉稳重,尚不致形诸于­色­,可他的三师弟柳奇却按捺不住了,斜跨五步,冷傲地说:“尊驾,这可是你欺人太甚,怪不得我们兄弟二人以多为胜,柳奇可要献丑了。”话未落音,身子已突然拔起,半空中,脱手一点寒星,打向了武凤楼,同时人也落在了西面墙上。

武凤楼修长的身躯陡然一转,左手抓去,称赞了一声说:“好招,左肩井。”随着话音已把柳奇打来的一枚铁菩提抓住了手内,身子也跟着拔起,向西面墙上追去。

灯前无影柳奇见自己打出的暗器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抓住了,脸上一红,沉喝了声“打”,又是两枚铁菩提,电光石火般地打了出来。

武凤楼本可以用从三师叔学来的分云捉光手法去接柳奇打来的暗器,可又怕暴露了自己的身分,耽误了盗取诏书的大事,左手扬起,先把刚从对方手中接来的那粒铁菩提甩手掷出,和柳奇又打出来的两粒中的一粒半空相碰,激­射­出一溜火花,同时落向了墙外,然后一翻身,右手探处,把灯前无影的另一粒铁菩提接在掌心。

柳奇脸一红,厉声叫道:“二师兄,掏暗青子喂他。”话音未落,五粒铁菩提撒成梅花形又罩向了武凤楼。

阮奇也觉得武凤楼太不给面子,也是一欺身,用“八步赶蝉”的身法飞扑而上。三支甩手短弩,分上中下封死了武凤楼的退路,师兄弟二人一齐夹攻了。

武凤楼屈膝抱腿,整个身躯成了一个元宝形,使柳奇撒向他的上下左右四粒暗器全都打完;右手一扬,用掌心内所扣的那粒击落了中间的一粒,身躯一舒,一招“斗转星移”再避开阮奇的三支甩手弩。身法飘忽,轻如落絮。

就在阮奇和柳奇二人正要再次袭击时,那女孩子突然发话了,她先说了一句:“请二位师爷住手。”然后紧走几步,来到了武凤楼面前,脆声说道:“你真了不起,我这座院子还真留不住你。请看在我一片诚心挽留的份上,能再进屋一叙吗?算我求你啦。”说完还把身子向下一蹲,给武凤楼请了一个安。她来软的了。

武凤楼这次只身下辽东,是为了盗取当年永乐皇帝册封皇太极的一封诏书。对长白一尊朱彤阳尚且肯前去求接纳,如今认准了这女孩子就是多尔衮之妹多玉娇,他岂肯轻易放过。刚才欲走的表示,不过是抬高自己的身价而已。现在见多玉娇诚心挽留,就故意迟疑了一下,才昂然向那座明三暗五的书房走去。

第二次接谈,两个人都显得随便多了。

武凤楼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从阮、柳二位师爷身上,我已知道芳驾就是多玉娇公主。我真不明白,长白一尊朱彤阳是九千岁平素最为敬仰的人,目前小可已成了长白帮三当家的,公主此举,是替朱彤阳找场?还是拆朱彤阳的台呢?”

多玉娇憨笑了,看样子很开心。

武凤楼不解地问道:“公主到底打算把在下怎样处置,快请明示。”

多玉娇止住了憨笑,清脆地说:“看把你急的,让人家喘口气嘛。喂,你到底是谁?能告诉我么?”

她可能怕武凤楼有所顾忌,把两只玉手一拍,唤进了一个侍女,冷然吩咐道:“从现在起,任何人一律不准进来。你现在就在角门上把守,快去!”那侍女瞧了武凤楼一眼,默默地退了出去。

武凤楼事先已编好了一套谎言,见那侍女一退出,就故意显得神情一黯,以凄凉的声调说:“小可辛艮,自幼父母双亡,既无兄弟,又无姐妹,孤苦伶仃一人,漂流江湖。九岁那年,幸遇南刀桂守时,把我带到三边总督杨鹤那里,学艺十年。当时言明,以兄弟论交,不算师徒。杨鹤死后,桂大哥被峨嵋派所害,我一来怕他们斩草除根,二来想寻求一个有力的靠山,好报雪前仇,以慰桂大哥于地下。这才来到了关外,凭本身的技艺投奔了长白一尊朱彤阳的门下。”

多玉娇被这番话说得相信了,不过一听他提起长白一尊朱彤阳,俏脸上顿时浮出一种不屑的颜­色­,哼了一声说:“什么长白一尊,一个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绿林豪客罢了。”

武凤楼故意道:“据小可所知,这长白一尊,曾多次拒九千岁之聘,在满洲地面,唯他独尊,公主为什么对他这么小看?”

多玉娇公主小嘴一撇,又哼了一声说:“朱彤阳多次拒绝我哥哥的礼聘,这事一点不假。他本人的武功也确实高深,就连手底下也真有几个像样的人物,不过在我多玉娇眼里,他可就变成说么不红、说二不黑、一文不值的人物了。就拿眼前的事来说吧,你辛少侠还不是赤手空拳就连闯四厅,­干­拿他三分之一的红利吗?他朱彤阳的狠劲儿哪里去了?而且你今晚还毫不费力地闯出了我的重重包围,又轻而易举地打败了我的两位师爷,要说这一尊的称号,应该加在你的头上才算贴切。我想求你留在此地,为我总管一切,我经营的赌场,将所挣红利分你一半。”

武凤楼的心不由得一动,心想:要是靠上多玉娇这棵大树,可比长白一尊朱彤阳的树荫大多了,对盗取诏书可大有好处。何况限期不多,说不得只好冒险了。想到冒险,武凤楼不由得陡生一计,他索­性­抢步来到多玉娇面前,深打一躬说:“辛艮多蒙公主抬爱,授给总管重职,我这里多谢了,只是……”

多玉娇公主抢过话头说:“你是怕朱彤阳不答应是不是?这我另有打算。今后我这书房,就归你使用了,我到后院去住。时辰不早了,叫下人们伺候你洗漱休息,明天见。”说完,多玉娇翩然离去。

伺候多玉娇的两个侍女,一名柳绿,一唤桃红。她俩见公主对辛艮极为器重,也就非常勤快地打来洗脸和洗脚的热水,又为他送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粥,方才退去。

望着桌子上冒着热气的粥碗,武凤楼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满洲第一奇女多玉娇公主。就在这时,书房门上响起了弹指的声音。武凤楼轻喝了一声:“谁?”门外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一个来勾销你生辰八字的人。”

武凤楼闻变不惊地说:“秋夜苦寒,正愁寂寞,别说阁下只是来勾销辛某的生辰八字,就是厉鬼恶煞到此,我也会当作佳宾。门未上闩,烦劳自推而入。”

门上那人冷笑道:“尊驾的胆子确实不小,只凭这一点,我萧奇就算不虚此行。”随着话音,书房的门已被推开,一个三十岁左右雄壮英俊的武士跨了进来。

一听来人自报是独霸辽东积翠山五佛顶的乾坤一鹤箫天白的儿子萧奇,武凤楼不由心中一凛。灯光下仔细一打算,只见他剑眉虎目,面如美玉,直鼻阔口,明显着俊秀,暗隐着刚健。从两眼中所闪­射­出的凌厉凶芒,可知是一个凶狠狡诈的人物。武凤楼时刻想着自己此行的目的,故不想多树敌,当下就缓缓站起身来。

正待举手让座,笑傲五岳萧奇将手一摆,暗示武凤楼不必客气,然后冷冷说道:“自古好汉爱好汉,从来英雄惜英雄。看在尊驾也算是一条汉子的份上,我改变了主意,不打算勾销你的生辰八字,但你必须立即离开盛京,走得越远越好。”

武凤楼何等聪敏,早已猜出萧奇必然是因多玉娇对自己破格优待而醋­性­大发,甚至不惜要同自己拼个死活。他故作不懂地问:“我与阁下萍水相逢,无恩无怨,为何一照面就以宿仇对待,能说出原因吗?”

萧奇声音­阴­冷地说:“原因很简单,看不惯你的这份狂劲儿!”武凤楼仍然心平气和地说:“不会这么简单吧,你我头一次见面,辛艮对你有什么狂劲可言呢?”

笑傲五岳萧奇不耐烦地低喝了一声说:“我不管你怎么看和怎么说,就是不准你呆在盛京,否则……”

武凤楼抢过话头追问:“否则怎样?”

萧奇钢牙一错,语气由冷转凶说:“从生死簿上勾销你的生辰八字。”

武凤楼脸­色­沉下来了,话声也转而冷冰冰:“阁下此举,不觉得太霸道了吗?假如我不想离开此地,而你又勾不掉我的生辰八字呢?”

笑傲五岳萧奇嘿嘿冷笑起来,脸­色­一变,凶相毕露说:“凭萧大爷这笑傲五岳四字,你能逃出了我的手下?我的一片好心好意白费了,敬酒不吃,我给你罚酒。”

话未说完,右手一拢成抓,竟然向武凤楼左胸抓来。出手神速,抓带嘶声,存心要把武凤楼毁在这一抓之下。

武凤楼身经百战,哪里能容萧奇一击得手。一晃身形,用一式黄泉鬼影身法闪向一边。

笑傲五岳不由得一怔,他一来自恃过高,又秉­性­狂傲。上有乾坤一鹤萧天白撑腰,下有三个师兄弟协助,出道以来,向来是一帆风顺。今天二人相距这么近,他一出手,就集聚七成功力,原想一抓即得,哪料到被对方轻轻一闪就脱出了。脸上不由一红,暴喝了声:“哪里走!”左右两掌,连环劈出,左切肩井,右拍左肋,几乎把功力提到了十成。

武凤楼一心要摘他的招牌,又一式黄泉鬼影,一下子闪开。

萧奇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了,他左手一招“龙行串手掌”虚虚地打出,右肩借势一塌,仓地一声,三尺龙泉剑出鞘。“狂蝶戏蕊”、“后羿­射­日”、“秋风落叶”,刺、扎、扫,迅如风雷电闪,一连三剑。

武凤楼的胆也真够大的,在笑傲五岳萧奇强大凶狠的攻势下,他竟然还是只用恶鬼谷鬼王司谷寒的独门轻功“黄泉鬼影”一连三次闪动,躲向了一边,有意给萧奇留了个可下的台阶。

哪知萧奇这次是挟私忿而来,不见棺材怎能掉眼泪,他恶狠狠地说:“你是存心和萧大爷过不去,室内狭窄,施展不开,随我到院中一决生死。”说完,首先提剑出了书房。武凤楼终于被他的狂傲激怒了。他把三师叔的那把短刀挪到了一拔即出的地方,尾随着萧奇走出来。

武凤楼一出书房,就知道今天不动真的是不行了。因刚在自己手下落败的千里一室阮奇和灯前无影柳奇师兄弟二人,现在都虎视眈眈地分东西两边在院中站着。一见武凤楼出来,一齐向他身边欺近。

武凤楼心想:这倒好,无极四奇已来了三个,难道他们竟不惜葬送积翠山的声誉,要合三人之力一齐攻击自己?

果然听得笑傲五岳萧奇一声低叱:“二位师兄,趁多玉娇那丫头不在此处,拔除这颗钉子!灯前无影柳奇开口应道:“心腹之患,不可不除,二师兄,上!”三个人,三口剑,以鼎足三分之势,向武凤楼围了上来。

武凤楼不光双手下垂,毫无亮出兵器之意,就连脚底下也松松垮垮,根本不像面对三个一流武林人物,马上就要展开腥风血雨的厮拼样子。

萧奇厉喝了一声:“上!”三口青钢剑,颤成了无数的剑花,组成了一片剑幕,刚要向武凤楼罩去,猛听到一声娇叱:“给我住手!”

武凤楼一听口音,就知是公主多玉娇,连忙向发话之处看去。只见多玉娇一身疾装劲服,带着柳绿、桃红两个侍女出现在角门之内。

萧奇脸上的肌­肉­收缩了一下,再次怒喊了一声:“上!”这时,多玉娇身形一闪,一下子投入了包围圈子,横身在武凤楼前面。

笑傲五岳萧奇的脸­色­扭曲了,哑声说:“公主,为了一个陌生人,你难道要逼我叛你而去么?”

公主多玉娇脸­色­一变,沉声说道:“萧师爷,你们兄弟四人,是多玉娇礼聘助我。一年以来,我何曾亏待过你们,想不到你竟然敢威胁于我。辛大侠是我新聘的府内总管,绝不准你们加害于他。现在退下,我不怪你们,去吧!”

萧奇的脸惨白了,哑声说:“公主,我萧奇追随你的左右,功虽未曾立,汗可没少淌。想不到为了一个姓名不见经传的辛艮,置我们兄弟于不顾。恕我无礼,师爷职务,我们不­干­了。可我绝不会轻饶了这个姓辛的。”

多玉娇的娇躯一颤,刚想翻脸,武凤楼已斜跨三步,从多玉娇身后抢了出来,非常恳切地说:“请公主不要为了辛艮一人,开罪了积翠山一派。我们之间的事情,由我自己了结,如公主不体下情,我辛艮就此告退。”

多玉娇神情一震,悄声向:“以你一人之力,能支持住他们三人的联手一攻么?”

武凤楼点了一下头,昂然向场中走去。多玉娇转脸向柳绿喊道:“速去书房,取一口剑来。”

武凤楼左手一摇,出言谢绝道:“辛良不惯用剑,只此一刀足矣。”说完,已拔出了三师叔江剑臣的那把短刀,刀尖指地,随意摆了一个架势。

阮奇为人最为­阴­沉,他起手一剑“指点江山”,为两个师弟开路领先。萧奇微错半步,故意一滞,让三师兄柳奇跟踪而上。

果然柳奇挥剑如虹,凌厉出手,剑化“梅开五福”直刺武凤楼的右胯。萧奇的煞心动了,他一错钢牙,手中剑一招“—针定海”,直扎武凤楼的后心。

以无极四奇的功力,岂是等闲之辈,又加上是三人联手,次第出击,真让武凤楼会顾此失彼。

就在萧奇三兄弟眼看出招及身之际,武凤楼动了,动得那么神速、那么飘忽、那么诡异,手中的短刀像长了眼睛似的,使出了江剑臣所传的那招“六出祁山”。不光用刀背磕出了攻来的三剑,而且还向对方三人各划了一刀。

多玉娇极受皇兄多尔衮的喜爱,自幼就受很多江湖好手指点,对武术一道已深得神髓。看了武凤楼这一招“六出祁山”,几乎惊喜地叫出声来。她对这位辛艮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对他也更为看重了,对萧奇等三人也就更为鄙视了。

三口利剑一口日月短刀,化成了四溜寒光,在庭院中角逐了起来。五十招过去了,八十招过去了,一直到将近一百招之际,武凤楼突然一声清啸,当当当一连磕开了对方的三剑,他下手的机会到了,功力猛聚,手中的短刀也陡然刀光大炽。贾佛西从南刀桂守时那本刀谱上译出的那招“一刀三斩”,被武凤楼用全力挥出。

只听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夹杂着三声惨叫,四条人影猛然地一分。吓得多玉娇几乎闭过了气去,等她大着胆子睁开妙目再看时,只见武凤楼依然昂头卓立,修长的身躯更显挺拔,那口短刀已不知什么时候Сhā回了鞘内。

积翠山的师兄弟三人可就惨了,每人身上都被对手那口锋利的短刀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就见萧奇一咬牙,狠狠瞪了多玉娇一眼,向两位师兄狂喊了一声:“走!”不顾伤口剧痛,一齐飞身上房,狼狈地逸去。

直到三个人走得不见了,武凤楼的身子才颤动了一下,软软地坐在了地上。多玉娇扬手挥退了两名侍女,亲自守候在他的身侧,一直等到他功行了一周,强行站起,多玉娇才凑近其身畔,并不顾男女之嫌,把他扶入了书房。她亲自督促两名侍女服侍他躺下,这才依依不舍地退了出来。

到次日晚上,武凤楼已完全恢复了体力,多玉娇才过来看他。武凤楼谢过了公主关照,自行坐在了一旁。多玉娇突然问道:“以辛总管的功力,比先天无极派的武凤楼,孰优孰劣呢?”

武凤楼虽然心头一震,但还是神情自若地说:“武凤楼不过是先天无极派一个第三代传人罢了,从年纪未超过双十上来看,撑破天又有高到哪里去,请公主不要听信传言。”

不料就在这时,一个浑厚雄劲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如果鲁某两只招子不盲,尊驾就是先天无极派武凤楼本人。”随着话音,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文士,已出现在多玉娇公主书房的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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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神童缺损 灯前无影含恨走 胖公诙谐 地狱游魂闭谷门

常言道一石击起层层浪,这话一点儿不假。武凤楼被那中年文土一语揭穿了身分,使他的心不禁狂跳了一阵,忙瞟眼看了一下多玉娇。只见她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紧盯在自己脸上,那窈窕的娇躯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武凤楼知道自己的一片心机算是白费了。

只见那中年文士很恭敬向多玉娇公主行了一礼,很斯文地说:“家师让我向公主致意。我那三个不成材的师哥已受到门规处罚,并请示公主,让贵总管去积翠山五佛顶一会。”话一说完,右手扬处,一张字笺已抛到了武凤楼面前,同时一个倒纵,人退出了书房,上房逝去。

武凤楼接过字笺一看,上面写道:“敦请移驾光临积翠山五佛顶一唔。”

下面具名是:“萧天白顿首”。

武凤楼阅罢,正默默筹思对策之际,多玉娇已闪身堵住了书房的门,语气平和地说道:“听拿云赶月鲁奇之言,你真是鼎鼎大名的武凤楼了。你和我皇兄多尔衮势不两立,如今孤身犯险,前来辽东,必有重大图谋。记得在马车之中,我曾向你吐露过真情。玉娇一年多来慕君大名,不管你此次来到辽东怀有什么不利于我国的目的,我多玉娇都不会坏你的大事,只求你真诚相告,可以吗?”多玉娇一口气说到这里,身子慢慢贴到了武凤楼的面前。

事关重大,武凤楼岂肯贸然开口,他一来感念多玉娇对自己的一片知遇痴情,二来又不惯谎言骗人,他只好默然了。

多玉娇神情一黯,后退了一步,语音低沉地说:“拿云赶月鲁奇人极正派,绝不会胡乱出口。君如真是武凤楼,就请坦诚相告,说不定我还能助你半臂之力。”

武凤楼被对方的一片诚意感动了,站起身来,双手一拱,肃然说道:“启禀公主,小可正是武凤楼。此次前来贵国,确实有大事要办。虽承公主厚爱,我还是不能相告,也不敢烦劳公主相助,既已识破,势不能再留此地,公主如欲拿我,就请传令抓人;如蒙高抬贵手,放我一次,凤楼我当永感大德。是抓是放,请公主速决!”

多玉娇轻声一叹说:“经此一来,你是不好再住此间了。我一言既出,怎能反悔。不过在分手之前,能让我一睹庐山真面目吗?”武凤楼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毅然取下了假髯,用手巾擦去了伪装,回复了原来的相貌,让多玉娇看个清楚。多玉娇闪动秋波,借着灯光把武凤楼看了个仔仔细细。只见他面如冠玉,长眉朗目,英姿挺拔,面容沉静,稳如山岳般卓立在自己面前。

多玉娇真不愧是个奇女子,又是满族姑娘,对男女之嫌要比汉族女孩子淡薄许多。仔细端详了武凤楼之后,她轻声说道:“其人如玉,其勇如狮,君可当之无愧。恨两国不和,难以公开订交,实属憾事。对君此行,我虽不能明着相助,但可暗中相帮。今后如有要事,在此地找不着我,可去东宫后面介祉宫。”

说到这里,从袋中取出了一汉白玉牌,亲手交到武凤楼手上说:“这是介祉宫的令符,持之入宫,可通行无阻。以你的轻功绝技,最好从銮驾库后面翻入,过了笃恭殿,走右翼王亭、正黄旗亭、正红旗亭,再向西走,过东宫,穿颐和殿,就到了介祉宫。千万记清,恕我不能远送了。”

武凤楼心中一阵激动,前跨一步,猛地一躬到地,说了一声:“多谢公主。”身躯向后一仰,以一个“金鲤倒穿波”之式,穿出了那座明三暗五的书房。

这时的天气,在东北已然金风飒飒。窜出了多玉娇的别府,迎着冷风,武凤楼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所住的那家客栈,已不好再回去了,今晚到哪里存身呢?

这时,一大一小两条人影晃处,天山三公沈公达和曹玉爷儿两个神奇地出现在武凤楼的面前。武凤楼心中一喜,急忙跪倒给三师爷叩头,被沈三公用手扯了起来。小神童曹玉叫了一声师父,也跪倒在武凤楼身前。

沈三公一皱眉头,哼了一声说:“剑秋掌门,就知道教你们磕头,烦死人了。”

武凤楼知这位小师爷最厌俗礼,怕惹他不高兴,只好说了一声:“玉儿,带我们回所住的地方去。”

因武凤楼幼承家训,所以课徒极严,曹玉虽然淘气,和师叔李鸣一样的缺损,但在师父武凤楼面前却从来不敢放肆。不料他今天竟然嬉皮笑脸地说:“我跟着三太公这两天可真是阔气神气了,前天住在崇政殿,昨天睡的凤凰楼,今天定下来住笃恭殿。现在没到时候,还不能住进去,请师父略等片刻吧!为了住这样的好地方,三太公连酒都戒啦。”

听了曹玉这番话,武凤楼心中再有气,嘴有也不敢吐出,因他知道这准是小师爷沈三公的主意。不过这老少爷俩的胆子也太大了。

他从赌鬼嘴中得知崇政殿就是满洲的金銮殿,这哪里是住宿的地方。还有那凤凰楼,原名翔凤楼,是满洲大内的后宫门楼,也是满洲筹划军政大事的军机重地。平素多尔衮经常留宿那里,那个地方能睡吗?还有他们爷俩今天晚上号准的住处笃恭殿,就是后来的大政殿,不光是皇帝举行大典的地方,而且殿前东西两侧排列有十座亭子,通称十五亭,是左右翼王和八旗大臣办公的地方。除非吃了熊心豺胆,谁敢去那里睡觉。

看到武凤楼默然不语,沈公达又不高兴了,指着武凤楼的鼻子笑骂:“就凭你这份胆量,能掌得了先天无极派的门户,亏你还好意思在玉儿面前端师长的架子。实话告诉你,俺爷俩昨天就是和多尔衮那小子睡在一座楼上,他也没留下俺爷们一根汗毛。别惹三爷爷我烦心,快把萧天白给你的请柬拿来我看。”

武凤楼知道,自己最近这几天的行动都没有逃出三师爷的眼下,他也真佩服这个外表看来胖得走路都艰难的胖爷爷的神通广大,听他老人家连积翠山乾坤一鹤下贴相约一事都知道了,哪敢瞒他,就从袋中掏出了那张字笺。

沈三公趁着月光看完了上面所写的字,哈哈一声说:“真得好好谢谢萧天白这老东西,因为他发的这张请贴谁去都行,­干­脆你今晚暗暗躲入笃恭殿睡觉等着,我和玉儿前去积翠山,和萧天白这老东西开个玩笑。玉儿,跟我走!”

随着一声“走”,沈三公已牵着曹玉的手儿,飞也似地没人了黑影之中。武凤楼心中虽然不愿,但又能如何,只好暂时服从三师祖的安排,暗暗进了笃恭殿,然后另作打算。

且说沈三公、曹玉这一老一小,四更天左右就来到了积翠山下。这积翠山又名千华山,简称千山,俗称千朵莲花山,是东北三大名山之一。离盛京二百里路左右,山中奇峰迭起,塔寺星罗棋布,共有峰峦九百九十九座,因其近千,故此得名。最高峰为仙人台,第二高峰为五佛顶,就是无极派萧天白师徒等人的住地。

这座山自古为辽东名胜,有“无峰不奇,无石不峭,无寺不古”之誉。千座奇峰,或如狮虎雄踞,或似卧象盘龙。故昔人有诗赞美道:“一石一泉皆化育,千华千顶孰雕锼?”山中除以峰峦秀奇著名外,尚有辽金以来的名胜古迹,如玉大禅林,无量殿,九宫,八庵,十二观等处,后来清人姚元之诗曰:“明霞为饰玉为容,山到辽阳峦障重,欲问青天花数朵,九百九十九芙蓉。”

沈三公久居天山,对之极为喜爱,小神童家住江淮,对幽山惊为奇观。一老一少直到中午时分,才来到五佛顶下。

沈三公用破衣袖擦去了满脸油汗,带着曹玉从龙泉寺左侧向西走五六里路,来到位于五佛顶陡岩绝壁下的普安观。只热得沈三公大汗直流,拉着曹玉的手向上指说:“玉儿,这五佛顶可够咱爷们爬的了,得想个法子,省些力气,好有劲揍这一群小子。”

曹玉噗嗤一笑说:“三太公,五佛顶上的人,又不是咱爷们的徒子徒孙,还能把咱爷儿俩抬上山去?”

沈三公的两只胖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向那高Сhā入云的五佛顶观望着,思索着,好像在筹划什么似的。

曹玉在路上已听三太公告诉过他,上五佛顶,只有从普观东边向上爬,缘峭壁石蹬,攀越仅容一身的梯子松、救命松等险境,才可以到达山顶。山顶原有石佛五尊,故有五佛顶之名。

沈三公想了一会儿,那两只眯成一条缝的胖眼渐渐睁开了,睁大了。

曹玉知道三太公已想好了主意,不过凭他那份小聪明,却怎么也猜不透三太公的胖葫芦里装的究竟是什么灵丹妙药。

猛听得沈三公向他说:“走!上普安观看看去。”

小神童巴不得把事情闹大。没等三太公的话落音,他已拧身窜到了普安观的山门外面。只见观门紧暑,里面却有人在练习武功。他先回头向沈三公看看,见三太公向他打了一个闯进去的手势,他马上一飘身欺到了山门跟前,嘴中只喊了一声:“快出来迎接三太公!”说时,一个“扁踩卧牛”,右脚已向山门踹端去,山门顿时大开。

只听里边一个凶恶的声音喝道:“什么人!敢来积翠撒野,活腻了吗!”

面前人影一花,一个黑大汉翻起巨灵般的大手便向曹玉的当顶拍来。小神童有心想看看三太公临敌的身手,不等巨掌拍下,故意吓得“哎呀”一声缩身退回,却把沈三公暴露在黑大汉面前。

黑大汉哪里知道厉害,一个进步连环腿,向沈三公的裆中踢来。

沈三公嘻嘻一笑,胖手一伸,一个“樊哙捉狗”,抓住了那黑大汉的脚拐,拇指一捺,拐骨即碎,疼得黑大汉一声惨叫,被沈三公抖手摔出去七八步远。

紧接着两声怒斥,又是两名黑大汉从左右两边攻向了沈三公。

沈三公奇胖的身躯艰难的往旁边一侧,两只胖手再出,用“分花拂柳”手法,抓住了二人的领口,双手抖出,也没见他怎么运用功力,那两名黑大汉便被掼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一照面就有三个人倒地不起,大殿前的人一阵大乱,纷纷向普安观后面逃去。

沈三公胖手一挥,老少二人从后角门追了出去,只见一溜火花腾空而起。一直追到五佛顶下,沈三公气喘如牛,跑不动了。曹玉只好停住了脚步,凑到了沈三公身前。沈三公一面喘气,一面大骂:“萧天白这条老狗真该宰,选这么个断子绝孙的地方当狗窝,存心想累死三太爷!”

胖三公正在满口咒骂,突然从五佛顶上如飞鸟似地坠下八个人来。

八人的年纪都不超过二十岁,清一­色­的月白裤褂,腰扎板带,脚穿踢死牛快靴,每人一口短剑,一律的前发齐眉、后发披肩,英武挺拔。并且在每人的前胸上都横着绣有“无极”两字,下面分别标有从一到八的编号。

小神童瞟眼一看三太公,连累加骂,喘得更厉害了。从五佛顶下来的八个人一见到他们爷儿俩,不由得都怔了一下。就听为首的无极一号冷冷地问:“你们哪一位打伤了我们的三个手下?”

小神童曹玉上前丁字步一站,傲然答道:“是我!”

无极一号脸­色­一寒,口中吐出了三个字:“收拾他!”随着话音,无极五号和六号两口利剑一齐伸出,宛如二龙出水的样子扑了上来。

曹玉双手一翻,刚想抽出判官双笔,不料一粒石子正好打中了自己的环跳|­茓­,半边身子一麻,顿觉站立不住,屈身倒在地上。从小石子的来路判断,肯定是自己的三太公打出的,心想,这倒好,一招不到,准被活擒。

果然无极五号和六号迅速取来了绳索,先将小神童四马倒扎蹄捆了,然后八个人又拥向沈三公,又将喘成一块的沈三公照样捆了。天山三公沈公达摇摆了一下胖脑袋叹一口气道:“韶华易逝兮,不知老之已至。可悲乎!”

曹玉几乎连肚皮都被气破。心想:我曹玉离开祖父铁笛仙曹鹏以来,身经百战,历尽凶险,没有一次不是占尽了上风。如今跟上了硕果仅存的天山三公,反而被人家生擒活拿,真羞愧死了。

活捉了老少二人,无极派的八名护卫都非常高兴。由一号指挥二、三两号抬起了沈公达,五号指挥着七、八两号抬着小神童,沿着陡岩峭壁向五佛顶上攀登。

一开始,曹玉几乎吓得真魂出窍,怕他们立脚不稳,失手把他们爷俩摔落在陡岩之下,岂不遭了粉身碎骨之灾。等一直安全地通过了梯子松和救命松之后,他才由衷地佩服了这八个侍卫的登山绝技。

到得五佛顶一大片石室的前面,爷俩儿才被人放了下来。然后由一号躬身向正中间的三大间石室禀报说:“禀掌门人,属下已将扰闹普安观的二人捉到。”

三间石室的门一开,一个面如古月,掩口苍髯,身材瘦长的老人,和一个中年秀士打扮的人,一前一后,从石室中踱了出来。

这时,奇异的事情出现了。原来被捆得紧紧的沈公达,突然一个挺身,竟然站了起来,身上的绑绳被他运气一挣,被震得一寸一寸全都掉了下来。

无极八侍卫一声“不好”,沈三公已晃身到曹玉身前,胖手一抓,就扯断了曹玉身上的绳索。

小神童一声欢呼,飞身纵了起来。一老一小在众目睽睽之下,傲然并立。

沈三公哈哈一笑说:“玉儿,这法子好不好?咱爷们一滴汗未淌,一步路未走,就上了五佛顶,还不快谢谢人家。”

小神童故意一噘嘴:“劲是省下了,可捆得多难受呀!”

沈三公不再理会曹玉,向那瘦长老人招呼道:“一别二十年,萧老大还这么年轻,比我沈胖子强多了。”

乾坤一鹤这才看出,站在面前的是谁。不由心中一怔。因为从手下人的火花报警中,他知道活捉了一老一少两只孤雁,可做梦也没想到竟是武林人最为头疼的天山三公。

虽然知道麻烦事来了,但他生就的那股子不服气的劲儿,仍在支配着他,以致连说出的话也十分难听。只听他冷然说:“萧天白乃武林弃徒,潜伏千山,只图苟且偷生,不敢扬威江湖。你乃先天无极派的堂堂长老,怎么降尊屈驾,光顾荒山野居呢?”话不多,但桀骜不驯之态显露无遗。

按理说,沈公达是该给他点颜­色­看的,可他为人随和,不喜意气之争,所以听乾坤一鹤的话,反而开导说:“天白师兄,自立门户,按武林道义,前任掌门师兄无极龙有权将你清除门户,以正帮规,可他没有对你下手。为此,还引起了武林中人很多的非议,他都默默承担了,实指望你回心转意。

不料掌门师兄仙逝后,继承人萧剑秋以掌门徒侄的名义三次发贴邀请,你竟敢拒不前去叩辞掌门师兄无极龙的遗容,最令人不能容忍的是,你错误地认为掌门师兄一死,没有人能再克制住你,就去掉先天二字,自称无极派。

幸得剑秋为人忠厚,不予追究,但整个先天无极派都为此而蒙羞。如果你能钻研武功,光大门户,还算有点可取,不料你的几个徒弟竟然背叛朝廷,作满洲人的鹰犬。甚至明明看出武凤楼的身分,也知道他是本派未来的掌门人,你却因舔犊之私,想置他于死地。依我良言相劝。现在悔悟,尚不为迟,如若不然……”

按说沈公达这一套合情合理的话,萧天白应该能反躬自省的,但他一来积怨太深,二来也自恃过甚,认为除去无极龙之外,先天无极派中没有一个人能是他的对手,就连天山三公三位长老,也比他差一筹。起初对沈公达的话还能忍受,听到后来,他的怒气升上来了,冷冷地说:“沈公达,你认错亲戚了!谁是你的师兄?我萧天白乃是堂堂一派的创始人,怎么会去瞻仰无极龙的遗容?武凤楼一个江湖末流,伤了我的一子二徒,我怎么能放过他!看在你对我还有礼貌,我不和你一较长短,识时务者趁早退出五佛顶,否则你将后悔不及。”

说完,做出一个送客的姿势。

小神童最为敬重自己的师父,听乾坤一鹤侮辱自己的师父为江湖末流,哪里容得!他前欺一步,学着大人的样子沉声斥道:“圣人遗训:天、地、国、亲、师乃人之五伦,你萧天白在先天无极派学艺十载,不想报效本门,反而叛门自立,像这种一徒双投、违反武林大忌的变节行为,下八门的人物都不肯去做,你反而沾沾自喜。有志气的话,退还我先天无极派的功夫,从头练起,真能再爬上一派掌门,大家服气,你敢么?”

按说,在这种场合,哪有一个黄口|­乳­子说话的余地。小神童所以敢当面刺激萧天白,一来深知三太公不拘小节;二来也想激萧天白多说出一些无礼的话来,再抓他一些把柄;三来想当面用话套住对方,迫其不好意思再使用先天无极派功夫。加上窥察三太公,见老人家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所以才肆无忌惮地将起萧天白的军。

果然,一番话刺激得乾坤一鹤须眉皆张,浑身抖颤,虽恨不得欺身过去将小神童立毙掌下,可又顾忌沈公达在侧,怕再落个画虎不成,岂不更糟。

在他身后的掌门大弟子鲁奇听不下去了,为了替师父挽回情面,顾不得什么以大压小了,双脚一顿,凌空拔起,半空中一个前翻,飘落在小神童曹玉面前。身法之快,轻灵美妙,落地时竟然能点尘不起,真不愧有拿云赶月之称。

小神童一向胆大包天,虽然明知鲁奇厉害,自己绝不是人家的对手,但他宁愿毁在对方手下,也不能丢失本派的声名。双手一翻,把一对判官笔亮了出来。见小神童气定神闲,下面脚踩子午桩,双手分握判官笔,小老虎似地雄峙对面,拿云赶月鲁奇不禁心中一软,兴起了一丝爱惜之念,他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贸然窜出了。

不料,一个又­干­又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大师兄一向仁慈善良,既然不忍心下手宰这只小狼崽子,请闪开!”随着话音,灯前无影柳奇已出现在鲁奇身前。

小神童曹玉极为聪明,又随侍师父武凤楼身侧,历经凶险,再厉害的凶神恶煞他都敢一捋其锋,如今见柳奇含忿而出,知他的功力远远逊于拿云赶月鲁奇,又知他被自己的师父武凤楼伤了一刀,尚未痊愈,现成的便宜,怎肯不拣,真怕柳奇被他的大师兄喝退,失去了良机。曹玉起手一招“二龙抢珠”,那对判官笔直点对方的左右两边肩井|­茓­。

萧天白自另立无极派以来,就有心和先天无极派争个高低,平日不惜耗费人力物力,从不同渠道收集了先天无极派的一切情况,特别对其嫡传弟子更为注意,不然也不会一下子就摸清了武凤楼的底细。对小神童自然也知道得很详细。所以灯前无影一见小神童扑来,知他一向敢打敢拼,就运足了功力,左手“探囊取物”,右手“金豹探爪”,分别向小神童的一对判官笔抓去。

柳奇哪里知道小神童鬼得出奇,别看他摆出一副舍命拼搏的样子,其实那是玩弄对手的一套花招,当着柳奇运足功力,双手抓出时,他冷不丁地刹住了身形。往下一塌身,大眼睛瞅准,判官笔两点笔芒一闪。直刺灯前无影两只掌心的劳宫|­茓­。

柳奇功力再高、手底下再狠,再恨曹玉入骨,也不能不抽招撤身,否则只要让曹玉探中了劳宫|­茓­,他那辛辛苦苦练成的一身功夫就算毁尽。

看到柳奇抽招撤身,后退了几步,小神童微微一笑,脆声说:“柳四爷,对付我一个不成气候的小孩子,值得你这样小题大做么?现在我回过味来了,你师父乾坤一鹤要不是背叛本派,咱们不光是嫡亲的一家,你还是长我曹玉两辈的师长哩。有道是‘和尚不亲道士亲’,有朝一日你们认了姓归了宗,咱们两个人的颜面往哪摆呀!­干­脆,我让你露一次脸,算我输了,行不行?”

小神童真算是缺损到家了,几句话,几乎能把柳奇给噎死。柳奇怪吼了一声说:“你小子吐完了尽命话,想全身一走,比登天还难,我非宰了你这个缺德小子不可!”

小神童脸­色­一变说:“柳老四,你真是给脸不要脸。在未动手之前,我可先把话说明白,只要咱两人之中没有一个咽气,谁若先打退堂鼓,谁就不是爹娘生的,你看怎么样?”

听了曹玉这胡嚼乱缠的话,柳奇气得差点儿昏了过去。他牙关一错,单脚一点,两条雄壮的手臂左擒右拿,向小神童急扑而上。曹玉也真够狠的,直到这时,还怕灯前无影气恼得不够,见他扑来,刷地一下退到了沈公达的身侧,忙不迭地叫道:“慢着!”灯前无影怕沈三公­干­涉,不敢不停住了攻势。

小神童故意严肃地说道:“冲着你柳老四这种无耻的行为,更足以证实我曹玉不是多心多虑。”

柳奇切齿问道:“此话怎讲?”

曹玉极为认真地说“我曹玉最讲究一个‘信’字,我不欺骗别人、别人也别想欺骗我,刚才我说明白,还在动手之前,咬牙起誓‘只要咱两人之中,没有一个人咽气,谁若先打退堂鼓,谁就不是爹娘生的’,你不赌咒,就抢先下手,岂不是存心赖帐?我一生­精­明,肯上你的这个大当?”

这小神童不光逼着柳奇这个响当当的无极四奇去赌咒发誓,而且还一连说了两遍,把沈公达逗得捧腹欲笑。

这么一来,不光为人正直的掌门大弟子鲁奇觉得丢人,就连千里一室阮奇也觉得不大像话,只有为人凶狠毒辣的萧奇,狠狠地吐出了一句:“四师兄,朝致命处招呼他!”

灯前无影柳奇一咬牙,拔剑出手便是无极十三式,真是剑走轻灵,招式诡诈,不时还用捏成剑诀的左手施展擒拿手法,向小神童展开了狠毒的攻击。

小神童可不是肯冒傻气的孩子!未动手之前早已想好了缺德气人的损招。等柳奇攻来之际,他不光一招不还,还始终闪避开正面,使柳奇连连扑空。

在二人这场宛如捉迷藏的搏斗中,柳奇是猛如雄狮,狠如饿狼,一味穷凶极恶地朝曹玉的致命处下死手;而曹玉却是慌躲忙闪,总是差那么一点儿险险地躲开。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无极派的人只有鲁奇心里最清楚,看得也最明白,知道四弟这个跟斗栽定了。到底是谊属同门,颜面攸关,连忙凑到师父的身边,悄声说:“这小神童的轻功不仅­精­深,而且极杂,凭四师弟那灯前无影的功夫,硬是克制不了他,你看他一上来施展的是恶鬼谷的‘黄泉鬼影’身法,以后改为六阳毒煞战天雷的‘烈焰趋­阴­’轻功,再后来施展的竟是佛门上乘轻功‘十八罗汉步’,说不定这小子连先天无极派的‘移形换位’功夫都练成了火候,再不想个法子,四师弟丢人是丢定了。”

萧天白的两道眉毛隐约抖动了几下,爬有很多皱纹的老脸也­阴­沉了下来,看样子,他最不肯认错,护短的老毛病怕又犯了。看师父一声不响,拿云赶月鲁奇不敢再多嘴了。

今天无极派也是该着丢脸,柳、曹二人的这场缠斗若是没人掺和,柳奇发动一轮猛攻,仍然是动不了曹玉一根汗毛的话,灯前无影可能就有些警觉了,只要他及时放缓了攻击,还可以落个久战不胜相机下台的结局,虽失面子,尚还不至于丢人现眼。

偏偏萧奇因怀疑多玉娇移情别恋而恨死了武凤楼,于是对武凤楼的嫡传徒儿曹玉也恨不得错骨扬灰。见四师兄柳奇几手用尽了绝招也收拾不下小神童,他的眼睛红了,塌肩抽剑,飘身扑上,嘴中还喊着:“四师哥退下,让我来收拾他。”

话到人到剑到,一招“卞庄刺虎”剑芒刺眼,已朝小神童心窝扎去。拿云赶月鲁奇刚想喊一声“使不得”,那灯前无影柳奇怕落个“以二攻一”的把柄,竟然退了下来,可他却把和小神童起誓不分生死不下场的事给忘了。

这种掉在地上的便宜,小神童曹玉哪有不拣的道理,连忙施展了一招“移形换位”躲开了笑傲五岳萧奇的毒招,又闪身阻住了灯前无影的去路。这小子向来不做傻事,双手一抖,先把判管双笔抛给了自己的三太公,还拍了一下手掌,表示暂停争斗。他转着一对灵活的大眼睛,静静地瞅着灯前无影柳奇,意思是:这笔帐咱们该怎么算?

柳奇这才猛然想到刚才被曹玉逼得起誓的事,他的脸一下白了,冷汗也流下来。

就在小神童得理不让人再想出言相逼之际,突然一个清越的声音斥道:“竖子不得无理,快向柳四师爷赔礼。”武凤楼及时赶来了。

沈三公一翻怪眼,没好气地说:“挺好一场热闹,叫你小子给搅黄了。”武凤楼深知小师爷的脾气,当下也不理他,一直走到乾坤一鹤萧天白面前,躬身施礼道:“再传弟子武凤楼叩请萧师爷金安。”

常言道:一句好话三冬暖,恶言冷语六月寒。乾坤一鹤萧天白对无极龙再有不恭,如今无极龙已死多年,自己背叛本派另立门户,人家武凤楼以堂堂未来掌门人身分竟还对自己以师爷称呼,他被感动了,破例地欠身还了半礼,然后吩咐手下八护卫看座待茶,并和沈公达互见了一礼。这时,阮奇、柳奇、萧奇三人悄悄地退走了。

武凤楼知萧天白对本门积怨已深,能有这么一个化解的好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而且还有本门长老沈三公在此,所以接茶以后并不饮用,随手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站起身来,很恭敬地向萧天白说道:“弟子此次出关,系奉有圣旨,所办之事极为隐秘,恕不能向师爷禀报。只是在公主多玉娇府中,无意间伤了三位师叔,弟子来到五佛顶除敬领师爷的处罚外,并向三位师叔赔礼。”

武凤楼真不愧是诗礼传家,一向忠厚待人。这番话一出口,乾坤一鹤萧天白脸泛红,不得不示意掌门大弟子鲁奇把自己的一子二徒呼唤前来,重新和武凤楼见礼。

不料拿云赶月鲁奇去了好大工夫,最后只他一个人回来了。武凤楼心中一动,转身向沈三公看去。只听鲁奇向师父说道:“启禀师父,三位师弟已下山走了。”

萧天白脸­色­一变。天山三公沈公达可不客气了,缓缓站起身来,含怒向萧天白说:“家有家法,门有门规,亏你还想自成一派。瞧凤楼这孩子,再看看你的徒弟和宝贝儿子,能成事么?我沈公达先把话说在前面,这三个小子胆敢再和楼儿作对,我要挨个儿掏出他们的牛黄狗宝!玉儿,咱爷仨走!”

别看萧天白虎踞积翠山,称雄关内外,已成一派之尊,可他对天山三公却非常头疼,对这个一向游戏人间、玩世不恭的沈公达,实在不愿招惹,如今一听沈公达要走,还真巴不得他们走快一点。

爷儿仨通行无阻地下了五佛顶,回到了盛京城。没容武凤楼叩问三师爷的行止,沈公达牵着曹玉的手对武凤楼说:“楼儿,你去办你的大事,别管我们爷俩。反正在你遇到困难时,我当师爷的不会袖手不管。”

武凤楼知沈三公想乘此机会多传曹玉一些武功,当下也不多问,就转身走去。

小神童曹玉和这位三太公最对脾气,巴不得不和师祖在一起。见武凤楼一走,就拍着手说:“现在天­色­尚早,咱爷俩上哪里去消磨一会儿?”

沈公达笑嘻嘻地说:“盛京三家大赌窟,已被你师父踏平了两家,剩下的只有幽魂谷一家,今晚咱爷儿俩耍耍地狱游魂咋样?”

小神童一向怕乱子闹得不大,一听去斗地狱游魂­阴­森,他高兴了。知三太公是爱屋及乌,为了疼爱自己,才出头去替恶鬼谷扬威树万,能在义父义母身上尽点孝心,小神童自然是求之不得。

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有沈公达参与就热闹大发了。在去­阴­家赌场的路上,沈三公已把心中的打算告诉了曹玉。又从身上摸出三样东西,一对猫儿眼,一枚雀卵大的夜明珠,一块汉白玉佩,交给了曹玉。

小神童步伐轻快地在前,沈三公行动艰难地在后,进入了­阴­家赌场。这一老一小,早引起地狱游魂­阴­森的总管鬼算盘钱士富的注意,这老儿既然能被幽魂谷主­阴­森选为总管,就证明他已是成了­精­的人物。但虽一下子弄不清这一老一少的来历,可也真没敢小看,而且亲自走下了座位迎了上来,还用暗语派人通知了东家­阴­森。

曹玉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鬼算盘钱士富面前,笑呵呵地问:“贵处可是­阴­家赌场?”鬼算盘钱士富一见小神童满面笑容,问话也非常和气,便很客气地答道:“敝处正是!”

小神童笑意更浓地问道:“贵东家可是地狱游魂­阴­当家的!”

钱士富不知来人的深浅,不得已答道:“敝上正是­阴­谷主。”小神童不给鬼算盘留问话的余地,又紧迫道:“如此说来,这里真是­阴­魂谷的产业了?”

钱士富只好点了一下头说:“不错。”

小神童不再问了,扭过头来向沈公达喊道:“三太公,咱们可找到地方了。这里正是­阴­大哥开设的赌场。你老人家先上座,我这里就叫他们去唤­阴­大哥前来见你。”

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开口喊幽魂谷主­阴­森为大哥,喊得又那么自然,那么亲切,还陪着一位奇胖的老人来此,老人又是这毛孩子的三太公,还真让一向以聪明机智自傲的鬼算盘摸不着头脑了。

小神童见鬼算盘被自己一下子唬住了,先扶沈三公坐在鬼算盘刚才所坐的太师奇上,又掏出了那三样东西放在桌子上面,这才对鬼算盘说道:“看样子,你是我­阴­大哥的大总管钱兄了,麻烦你辛苦一趟,唤出我那­阴­大哥,前来拜见三太公,这是咱三太公豪赌的钱。”话未落音,又掏出一张京城赌场油子刘二孬给他的假银票,交到了鬼算盘手上。

先看见小神童掏出三样奇珍异宝,又出手一千两银票,把个一向认钱作父的钱士富迷糊住了,心想:好大的手笔!

小神童曹玉会把握火候,见鬼算盘钱士富一迷糊,就乘机说道:“三太公一生豪赌,未曾遇到过对手,你老兄是有名的赌鬼,就陪三太公赌一次吧。只要你有能耐赢了这一次,你老小子下半辈子的吃用是有了着落,省得­阴­大哥闻风赶来,你赢的钱可就得归公了,你说是不?”

曹玉如同在树梢上挂了一块大­肉­,鬼算盘眼瞪得滚圆,搓着宛如鸟爪的瘦手,涎着笑说道:“士富是何等样人,怎敢和三太公平起平坐。”

沈公达好像手痒极了,沉下脸喝道:“胃口大就陪老子一搏,赌不起大注的,老子我另去一家。”

鬼算盘钱士富不肯放松了,他真怕失去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沈公达面前所摆的三件珍宝,不论哪一件,都够他享用大半生的。何况赌博这行当是他的职业,还能输给这奇胖的老人?

听沈公达一喝,连忙叫手下管事捧过了好几种赌具,然后才赔着笑脸,叫沈三公挑选。沈三公右手抓过一副骰子,左手一摆,示意那管事把其他赌具通通收回。

看见沈公达选了掷骰子,钱士富几乎乐得跳了起来。他对骰子一道,几乎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真能喊几点掷几点,百无一失。这一来,就等于摆在沈三公面前的那三件珍宝全部改成姓钱了。

这时候扣着三粒骰子的沈三公说话了,他说:“东西就这三样,价钱大致相等,不单独作价,每掷一次,以一样作赌本,你每赢一次,我给你一件。有一事必须说明,你要输了,最好有东西赔我,如没有东西,就得作价付钱赔我。话已说明,我开始掷了。”随着话音,两个胖手早把那三粒骰子搓得山响,搓了半天,才把三粒骰子向一个大盘子内掷去。

三粒骰子在盘中滴溜溜乱转,鬼算盘只扫了一眼,脸上就露出了喜­色­,而沈公达却一个劲地喊:“停、停、停……”

等三粒骰子停了下来,沈公达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掷出的竟然是一副三个一样的黑点三。

钱士富故意喊了一声:“好点子!”伸手抓过盘子中的三粒骰子,手腕一翻,随手就向盘子中撒去。那轻松、自然、熟练的样子,真不愧是一名赌博高手。

三粒骰子在盘中翻滚了两下就停住了,盘中出现了整整齐齐的三个五点,钱士富赢了。

沈三公的胖脸刷地一下拉长了,鬓边也沁出了汗水。伸手抓过了那对猫儿眼,非常舍不得地递给了鬼算盘。

钱士富乐坏了。眼看他把猫儿眼装入了袋内。

沈三公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抓起了那三粒骰子,胖手合得更紧,搓得工夫也更长,掷到盘子中一看,点子还真不小,是一副:“一、二、三”的小顺子。

钱士富慢慢把三粒骰子拢在了手内,这一次连手掌都没翻,向前一送,就丢入了盘子中心。被丢的三粒骰子只翻了一个过,就现出了点子,正好是能赢小顺子的“四五六”一副大顺子。

沈公达的满头大汗一下子淌了下来,胖脸上的肌­肉­也一阵子收缩,心疼得他一闭眼,伸出抖颤的手便向面前的案上抓去。

等到小神童发现并惊叫了一声“三太公”时,沈公达已把三件珍宝中最为贵重的那颗夜明珠抓到了手内。只喜得钱士富像一个落魄的秀士高中了头名状元,没等沈三公回过神来,早已用瘦骨嶙嶙的右手,把那枚大如雀卵的夜明珠抢过来,也塞入了袋内。沈三公像一下子衰老了许多,原来满面红光的胖脸,霎时间变得惨白。

曹玉气得转过了脸去。

沈三公舔了一下­干­焦的嘴­唇­,用嘶哑的声音吼道:“老子先掷两次都输了,这一次得你小子先掷,再输,老子就不活了。”

钱士富利用自己的独特手法,一连赢了两庄,一对猫儿眼和一大颗夜明珠到手。不知曹玉二人的深浅,就不敢做得太绝,听了沈三公那气极败坏的话,连忙取过了三粒骰子,抛在盘中,掷成了十四点大,他决心让一下步了。

不料沈三公手气更坏,掷出来的却是个臭四点。

看见沈公达面如死灰,混身抖颤,又送过来那块汉白玉佩的时候,一向贪婪无比的钱士富,也自感赢得对方太惨了,他刚想说这一次不算,沈三公已把那块光可照人的汉白玉佩塞到了他的手中,然后从腰带上摘下一只布袋。往案头上一放,像输光了的赌徒一样说:“再赌这最后一次!”

钱士富是个极工心计的人。刚想伸手上前去摸那布袋内装的是什么东西,沈公达左手扬处,一柄七寸长的匕首,刀光一闪,正好扎在了袋口上边。

鬼算盘吓了一跳,不敢摸了。

沈三公寒着脸说:“你小子快掷,老子我可是倾家一赌了。”

听了沈三公说出“倾家”二字,又看见沈三公丧气的样子,鬼算盘错误地估计布袋内的东西价值绝不会太大,但因为拿不太准,他还是使出了全身的本领,掷出了一个三六一十八点,除去三个红四外,他肯定又赢了。

沈三公这一回掷骰子,跟前面三次掷法都不相同。前面的三次,他都是两只胖手紧合,搓了再搓,才把骰子掷出。这次不然,只是随便的一抓,连两只手都不用,只用一只手摇了一下,手腕连抖,三粒骰子次第掷出,看样子,他是没有赢的信心了。

那第一粒骰子落在盘子中转了一下,停下来是个两点。鬼算盘放心了,因为单看这一个黑二,就说明沈三公非输不行。不料第二粒骰子却掷的是个红四。钱士富嘻嘻一笑说:“鲜花虽好,可惜叶子不绿。”第三粒骰子掷入盘中,手劲很大,正好和第一粒相撞,两粒竟然都转动了。

猛听得沈三公用­干­哑的嗓子喊道:“马王爷保佑,给我两个红四。”鬼算盘正想发笑,哪知盘子内的两粒骰子一停住,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果然是两个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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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辽都嬉戏 曹玉智激地狱鬼 荒山痴恋 凤楼狭逢吴不残

沈三公掷出了三个红四,虽然赢了鬼算盘一庄,可鬼算盘却无动于衷,因为他估计到那布袋中装的充其量是些金子银锭一类,大不了能顶上赢到自己手中那块玉佩的一半价值,所以收拾起银子,就默默地注视。

沈三公粗如蒲­棒­的手指从布袋中先掏出了十几锭散碎银子,又掏出十几个小金锞子,最后才掏出一大疙瘩团得很紧的银票来。

鬼算盘钱士富刚想大方一点,赔给沈三公一块汉白玉佩了帐,未料,沈三公用胖手把散碎金银推向一旁,慢慢地把那一大疙瘩银票取开拂平,像变戏法似地叠成了厚厚一大叠,从上到下清一­色­都是五千两面额一张的银票,这么大一叠,总有几十万两之多。

鬼算盘吓得双腿一软,几乎倒在地上。他知道自己上当了,也知道人家是诚心来摘幽魂谷这块硬招牌的。

当下就听小神童曹玉朗朗说道:“当面银子对面钱,钱总管玩了一辈子钱,比我们数得准,这叠银票,就请你亲自点个数吧!”

幽魂谷的人没有一个吃素的,一见自己的总管被人家当猴耍了。忽啦一下子向上一围,想以多为胜,不光抢那一叠银票,还想把这一老一少毁在当场。

小神童哈哈一笑,右手陡然一翻,一个火红的铁筒子正好对准了拥上来的一群打手。

身在江湖的人,哪有不识货的道理,只听一个头目惊恐地喊了一声:“毒雾神针!”

那群围上来的打手吓得嗷嗷嗷叫成了一片,呆在原地不动了。

小神童曹玉冷冷地说道:“给爷们来这个,算你们瞎了眼了,爷们要没有弯肚子!绝不敢进你们这座镰刀店,快唤出你们的东家,赔足了赌注,爷俩好回店睡觉去。”

就在这时,赌厅门外,一个­阴­森森的口音答道:“阁下有多大的弯肚子,敢吞吃我的这座镰刀店。”主角出场了。

只见赌厅门内一字并排站立了一老二少三个黑衣怪人。

上首的黑衣四十七八岁,瘦长身材,面容凶残,一脸煞气。下首的黑衣人只有三十岁左右,一张长马脸,黑如锅底,双睛突出,状极吓人。中间的黑衣老人,驼背躬腰,身材瘦小,面如灰土,目光呆滞,高高的鹰鼻子,薄薄的嘴­唇­,露出一嘴白生生的牙齿,乍一看,活像个地狱鬼魂。

小神童曹玉明知站在自己对面的就是和义父司谷寒同称南北两鬼的地狱游魂­阴­森,­阴­森身旁的那两个人,一个肯定是他的长子绝户枪­阴­世仁,另一个准是他的小儿子恶鬼抓­阴­世信,曹玉却毫无惧­色­地和他们三人瞪目对视。

八道目光,互相激­射­了足有半盏热茶的时光,赌厅内一直寂然无声。

最后还是恶鬼抓­阴­世信沉不住气了,他凶狠地吼道:“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敢到五太爷的赌场撒泼,活腻味了不是?”

小神童毫不理睬他,只是用凌厉的目光,逼­射­在地狱游魂­阴­森的脸上。

恶鬼抓­阴­世信发火了,突然前跨了一步,反手拍出了肩上所Сhā的恶鬼抓。起手一片抓影,直递到小神童曹玉身前。看样子,若不怕老鬼喝止,他真的就抢先动手了。

而对凶狠毒辣的恶鬼抓­阴­世信,和逼近身前的那把恶鬼抓,小神童曹玉还是毫不理睬。

绝户枪­阴­世仁,不愧为幽魂谷的少谷主,轻轻地喝出了一声:“五弟退下,不可对客人无礼。”

恶鬼抓­阴­世信气哼哼地收抓后退,仍然回到了父亲­阴­森的肩下。

地狱游魂开口了,他先夸赞了一声说:“小朋友,好大的谱儿,你是哪座窑里的,今日到此,是来烧香,还是前来拆庙,讲!”

小神童曹玉一翻手,亮出了湖北君山恶鬼谷的令符,朗声说道:“小弟奉父母之命,前来拜访­阴­老兄。”说完深深地打了一躬。

小神童这番话若出自一个年纪大些的人之口,本是四平八稳无可非议的,但出自这个十几岁的大孩子之口,简直是当面骂人了。请想,他自称小弟。那是和地狱游魂­阴­森以兄弟相称了,再说奉父母之命,那恶鬼谷主司谷寒、殷寒月夫妻自然就成了­阴­森的长辈,最后一句“前来拜访­阴­老兄”,叫你还没法子挑眼,因为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无亲无故,凭什么尊你当长辈呀。

地狱游魂­阴­森为人虽然­阴­毒,尚不至于形诸词­色­,可是他的两个儿子就不行了。恶鬼抓­阴­世信厉哼了一声,一招“恶鬼夺食”抓向了小神童曹玉的当顶。绝户枪­阴­世仁五尺铁枪一抖,明晃晃的枪尖挂着鲜红如血的血挡,扎向了小神童曹玉的下­阴­。

小神童曹玉一边嬉笑逗敌,一边加强戒备,不等­阴­氏兄弟二人的招到,早已右肩一引,滑如游鱼似地闪向了一边。

一见小神童的“黄泉鬼影”身法,足够九成火候,别说绝户枪­阴­世仁和恶鬼抓­阴­世信兄弟二人惊奇,就连幽魂谷主­阴­森也对曹玉刮目相看了,更别说手下的其他谷卒。

鬼算盘钱士富早已悄悄地把赢来的三样珍宝从怀中掏出,放在了案上。

在场的人只有沈公达心中明白,小神童所以能把恶鬼谷的绝技“黄泉鬼影”发挥到九成,主要是仗着练有本门的盖世轻功“移形换位”作基础,这些,幽鬼谷的人是无从知道的。

地狱游魂­阴­森斥退了两个儿子,另换了一副脸­色­说道:“少谷主突然莅临敝处,到底为了何事?”

看到小神童已抖足了威风,沈三公出头了,他很费力气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阴­老大,你他妈的是发财不认老乡亲,三老子来了大半天,你竟敢龟缩不出,这笔帐咋算!”

直到这时,地狱游魂­阴­森才看出有沈公达在座,他脸­色­大变,恨声说:“怪不得这小娃儿敢找幽魂谷的碴儿,原来是你胖鬼在背后撑腰,二十年前的一笔帐该结一下子了。”

沈公达哈哈哈一阵大笑,只笑得一身肥­肉­不停地颤动,只笑得­阴­森等人直眉瞪眼地莫名其妙起来。

直到沈公达止了笑声,­阴­林才带气地问道:“胖老鬼,你为何这等发笑?”

沈公达喘着气说道:“亏你­阴­老大还是一谷之主,也算是个老江湖了,难道还不知道我沈三公的脾气,我家无恒产,身无分文,不光馋吃贪喝,还好周济穷人,免不了穷极发疯,就得找几个冤孙给三老子补些血,今天找到你了,只要你大方一些,三老子绝不会再节外生枝。”

别看地狱游魂­阴­森威震辽东,虎踞幽魂谷,可真不敢招惹沈公达。听到对方是为了来打秋风,心就放宽了一大半。刚想传唤鬼算盘拼着多筹备一些金银财宝,好送这尊胖瘟神上路,鬼算盘已硬着头皮凑到­阴­森耳边,把如何被沈三公戏弄,和输了五十万两银子的事叙述了一遍。但他自己因为贪心想赢沈三公三件奇珍异宝的事情,却故意隐去了。

别看地狱游魂­阴­森是个被江湖人公认的狠毒角­色­,可一听被沈三公赢去了五十万两银子,真吓坏了,因为他知道输给别人,还可以通融通融,可输给了这位胖祖宗,那算你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就算你能舌吐莲花说出大天来,也别想赖帐。

看到东家为难成这个样子,鬼算盘钱士富用手一指案子上的玉佩、猫儿眼、夜明珠三件珍宝说:“请东翁宽心,先把三件东西折出价来,再配上我的个人私蓄,赌场最多只要二十万银子就差不多了。我保险三个月再找回来。”

地狱游魂­阴­森连看也不看一眼便道:“亏你平日还对鬼算盘三字尽沾沾自负,简直是大废物一个。他沈三公是出了名的穷光蛋,外号活济公,除了嘴馋吃成的一身肥­肉­外,只有身上那一套破衣。有钱时日掷万金不惜;无钱时三天不吃能忍。别说猫儿眼、夜明珠、汉白玉佩这样的贵重珍品,就连一块寻常的玉牌,他也会拿去换酒喝,还不都是膺品。看起来,这座­阴­记赌场,该摘招牌了。”

鬼算盘不是滋味地退后了。­阴­森双手一拱,硬挤出一脸笑容说道:“沈三爷,怪我姓­阴­的不善用人,手下人得罪了你,五十万两银子,我­阴­森实在拿不出,能高抬贵手的话,我把这座赌场盘给你,下余的欠着,俟诸异日,我­阴­森必然有个交代。若真想赶尽杀绝,我­阴­森只有拼命相陪了。”

沈三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说:“输了钱耍无赖,你­阴­老大也不怕丢人现世。该着你小子走运,碰上三老子我今天高兴,只要你写给我一张十万两银子的欠据。再封出二百两银子,我就放你一马,但有两件,第一,你们幽魂谷的人不准再找恶鬼谷的麻烦;第二,赌场立即关门。否则,三老子会再来的。”

收起了三件假宝贝,拿起二百两现银和一张十万两银子的欠据,爷儿俩走出了财场。小神童一噘嘴没好气地说:“四十万两银子被你老人家一句话葬送了。依着我,非逼得­阴­森这老小子上吊不可!”

沈三公用胖手抚摸着小神童的头顶说:“杀人不过头点地。­阴­森以一谷之主,叫咱爷们耍了个够,不能再逼疯狗跳墙了。走,找你师父去,是他该下手的时候了。”

武凤楼确实准备下手盗取册封诏书了。当他听从了沈三公的话,潜踪匿迹来到笃恭殿外面时,心中就盘算开了。自己的师爷外表臃肿不堪,连行动都有些困难,但却极富心机,是出了名的外拙内秀活济公,他老人家平日嗜酒贪睡,百事不问,为何能下这么大的决心,把酒都戒掉了。

看来他是先探了崇政殿,次查凤凰楼,都没有找到秘藏册封诏书的所在,最后才决定第三次暗探笃恭殿,也就是大政殿。这座殿可是从后金、东辽到满洲几代朝廷举行大典的地方呀,册封诏书莫非就藏在这里?这地方后面就是銮驾库,前面还有十王亭,每天晚上左右两翼王和八旗劲旅的主将都轮班值宿,戒备这等森严,不是为了保护大政殿又为了什么?武凤楼决心一探了。

当武凤楼刚刚推开殿门闪身进入殿内时,身后那两扇包着金叶子的大铜门咯吱一下子合上了。高大­阴­森的笃恭大殿,活像一座阎罗殿,立即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武凤楼大吃一惊,后悔自己太也大意,如今只落得身陷绝地。

但他可不是任人宰割的人物,运聚目光,想先寻一个可以藏身的处所,等候他们打开殿门来搜捕自己时,再突然奋起,凭自己的功力,拼着受伤,强行闯出去。但是,外面始终寂静异常。听不到人的脚步声。武凤楼一惊,知道人家是挖好了坑,等着自己掉入,看样子不到天明,这座殿是不会打开了。要是等到了天光大亮,在四周严密的监视下,在长枪手、弓弩手的层层包围下,自己功力再高,能格斗地下的长枪手,也避不开上面压顶的弓弩手。

当年两江水陆提督府被获遭擒的教训,使武凤楼毕生难以忘记,但那次有恩深情重的郡主魏银屏搭救,如今可是身在异域他乡呀!

想起魏银屏,武凤楼又怦然心动,知道自己的生死关系到魏银屏的安危,这次单刀下辽东,盗取册封诏书,还不是为了营救她吗?绝不能束手待死,得闯一下试试!

武凤楼正想主意,突然听到了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夜半更深,调集大批兵勇,为了何事?”

又听到一个雄劲的声音在回答:“启禀公主,笃恭殿发现有夜行人潜踪,奴才奉右翼笃亲王谕令,包围抓捕。”

一听那带兵将校口称公主,武凤楼忙一吸气,翻身而起,手抓横木紧绷在上面挖空的花格子上面,静听观察,盼望那位公主就是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多玉娇。

接着听那公主说道:“亏你还是九王爷的亲信,内务府的统领,区区一个夜行人,就把你紧张成这个样子,能像个­干­大事的材料吗?快快掌灯,我要亲自督阵搜索。”

那个内务府统领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说道:“公主金枝玉叶,如何能亲冒矢石,如有闪失,奴才可吃罪不起,恳求公主回避。”说完,连连叩首不止。

武凤楼听得出,果然是满洲奇女多玉娇公主,心中不由一喜。

又听多玉娇哼了一声说:“一个小小统领,竟敢不听我的吩咐,反了天了,我要你自摘顶带,自己掌嘴,然后亲自掌灯。”

多玉娇这一发怒,不要紧,那名统领磕头如同­鸡­啄米地哀求道:“奴才知罪,一切按公主吩咐,只求公主开恩。”

多玉娇公主格格一笑,说了声:“滚起来,掌灯,搜查!”

紧接着一片灯光燃起。武凤楼看得清清楚楚,十五亭上,全都爬满了弓弩手。大政殿四周也围满了数不清的长枪手。形势凶险已极。

武凤楼知道殿门就要大开,他首先拔出了短刀,从花格子上一直沿滑到殿门上方,头下脚上地变成了“夜叉探海”式,想趁着殿门一开,就用巧钻十三天的轻功飘身窜出,借双层飞檐一遮身形,就翻向笃恭殿后面的瓦垄之中,然后再寻机觅路逃走。

一切准备妥当后,笃恭殿的两扇大铜门被缓缓地打开了。武凤楼一个“阳关三叠”,修长的身躯暴闪而出,正想向双层飞檐贴去,左右两座翼王亭上埋伏的弓弩手,乱箭齐放,使武凤楼陷身在四无遮掩的琉琉瓦上,不能贴近双层飞檐一步,他万般无奈,右手中的短刀一招“瑞雪纷飞”,先把­射­来的十几支弩箭磕飞,一咬牙,向下落去。那名统领狂呼了一声:“不要放走了他!”这时,武凤楼的身前突然欺上来一条窈窕的倩影,同时一口锋利的短剑也递到了他的面门。

武凤楼一望而知,这是多玉娇公主助他脱险的妙着。因二人这一近身“搏斗”,所有弓弩手便都住手停­射­,谁不怕误伤了金枝玉叶的公主啊。

武凤楼牵引着多玉娇,在三个起落中互换了三剑两刀,已退到鉴驾库旁侧。

只听多玉娇俏声埋怨道:“放着介趾宫令符不用,偏偏来冒险送死,真不知你安的什么心。快快逃往介趾宫,我帮你拿个办法!”

武凤楼迟疑了一下,多玉娇反手一剑划破自己的肩头,又逼了一句:“你还怕我居心不良么?”武凤楼心中一阵感动,几乎流出了泪水,连忙把“踏实若虚”轻功提到极限,宛如火花­射­旗门似地按多玉娇所指的途径,向东宫方向逸去。

武凤楼的轻功何等神速,等后面的长枪手、弓弩手追上多玉娇时,只看到沾了半身血迹的多玉娇公主,要追捕的那人却已不见了。

正众人乱成一团时,九王爷多尔衮赶来了。最使多玉娇心神不安的是,在多尔衮身后竟然跟着笑傲五岳萧奇。她知道事情不妙了,真后悔不该指引武凤楼逃往介趾宫,这事可能被诡计多端的萧奇看穿了。

反正事已如此,她故意一撇嘴,埋怨多尔衮道:“你也太不像个做哥哥的样子了,竟抢走了我府下的萧师爷,我不理你了。”说完调头就走。多尔衮一下把她的去路阻住了,闪动着两只鹰隼样的凶睛,从头到脚扫了自己妹妹一眼,冷哼了一声说:“凭你会的那两下三脚猫,也想来拿武凤楼,真是既可笑又可怜。”

多玉娇听了哥哥这番话,心中是一惊一松,惊的是哥哥已知道今晚夜闯入笃恭殿的就是武凤楼本人,这肯定是笑傲五岳萧奇因嫉妒武凤楼去投靠多尔衮时透露的。这家伙太可恶了,真悔自己过去对他曾加过青眼。一松是,从哥哥的话音中,知萧奇还没有把秘密全部告诉新主子,这可能是萧奇还企图获得自己的欢心而保留的一招。

看见御妹沉着地捂住肩头的伤口呆然不语了,多尔衮还以为他一听到武凤楼的名字吓坏了,他们到底是同胞兄妹,平日又对她异常宠爱,心下一疼,忙走上前去,亲手为她敷上了刀创药,并包扎好了伤处,又踢了跪在地上求饶的那名内务府统领一脚,牵着多玉娇的一只手儿。回到了军机重地凤凰楼。

多玉娇看哥哥对自己没起什么疑心,她可就先发制人了。小嘴一噘,撒娇地说:“挖了妹妹的墙脚,我可不依。萧师爷还得重回我的帐前听令,否则我找兄王辩理去。”

多尔衮知小妹妹得理不让人,为了让她息怒,只好哄骗说:“好!好!萧奇权作我暂时借用,一月后回你驾前听点,这总行了吧!”说完示意萧奇先行走开,然后才倦乏地倒入一张太师椅中。

多玉娇见哥哥神情不安,心中一动,装作极为关心地问:“刚才那伤我一刀的汉子,真的是武凤楼吗?怪不得胆子这么大,功力这么高,我刺了他三剑,他只还了我两刀,就划伤了我的肩头,不知他甘冒这么大的危险想来­干­什么?”

多尔衮叹了一口气说:“他是我刺杀的第三个目标,只一眼就能认出,焉会有假。今晚你是拣了一条小命。他是利用你当挡箭牌,才不肯杀,你如若换个时间地点,他只一刀就能勾销你的小八字。我估计他的来意,可能是在当年万历老儿册封咱们父王的那封诏书上,好在周年大典中置我们于附属的地位。

但他哪里知道,父王在世时那封诏书就珍藏在喇嘛庙内,由父王的替身,掌教大喇嘛亲自收藏。除我和兄王皇太极二人知晓,现在又多了一个你。”说完,竟闭上了眼睛。

多玉娇一年多来,就仰慕武凤楼,于今天缘凑巧,竟把她心目中的英雄送到了她的面前。见面之后,更觉得人胜其名。她有心接纳他,得知武凤楼的真实来意更决心帮助他,好能使武凤楼倾心自己。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想到做到的女孩,马上离开了凤凰楼,奔向了喇嘛庙。

这座盛京城最大的皇室喇嘛庙能鼎盛,就因为大喇嘛掌教是满洲开国皇帝努尔哈赤的替身,这个大喇嘛平时把多玉娇看成自己的女儿,因此多玉娇能很容易地见到他。

掌教喇嘛铁骨朵,按俗家原来是铁阁达的嫡亲伯父。今天一见多玉娇深夜前来,乐得他几乎忘形,要不是她已长成了大姑娘,真要像她小时候那样,把她揽在怀前或举在空中。

多玉娇甜甜一笑说:“女儿奉九哥的谕令,特来收取父王交你保存的册封诏书,以防大明朝来人盗取。”

掌教喇嘛哪知是计,当下在一个藏满经文的大橱中把那份诏书找了出来,交给了多玉娇。

多玉娇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将诏书诓到了手中,心中一喜,借口回去交差,就离开了喇嘛庙。她施展轻功飞也似地赶回皇宫大内。不料刚刚来到介趾宫外,一条人影,鬼魅似地阻住了她的去路。

不用仔细辨认,就看出是萧奇。她真恨死了这个狡猾如狐的无耻小人,但为了怕他揭穿自己私下与武凤楼的事情,不得已佯作一笑说:“夜这么深了,萧师爷到此何事?”

萧奇诡秘地一笑说:“保护公主是我的职责,公主深夜奔波,属下怎敢偷懒而置公主的安危于不顾。”

多玉娇一惊,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被他察觉了,她脸­色­一沉,低声斥道:“你不过是我府下一名普通的师爷,我不需要你这么为我效忠。”

萧奇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说话软中带硬:“我萧奇仅仅是公主的一名普通师爷么?可我从柜上每月支取的俸银,比内务府的阿总管多一倍不止呀!”

多玉娇的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泛红。萧奇说得一点不错,一开始,多玉娇真被萧奇的英俊貌相、挺拔雄躯和超群的武功吸引住了,对他很有好感,也给予他极为优厚的待遇。但日子一长,渐渐看出萧奇的为人卑鄙,狡猾­奸­诈。虽对自己忠心耿耿,但总是卑词献媚,以求博取自己的欢心,多玉娇开始讨厌他了。

特别是武凤楼的出现,使萧奇的品德显得更为低下,多玉娇简直想下逐客令了。不料今天,这个卑鄙的小人却乘机来要挟自己,多玉娇心头冒火了。她冷冷地斥道:“怪我瞎眼,错拿顽石当美玉。从今以后,我不敢领教了,请你萧大侠另图高就去吧。”

说完,转身欲走。萧奇怎能就此罢手,身子一晃,拦到多玉娇前面,沉声说:“公主这么急于回去,莫非身怀异宝,不宜在外久呆?”他两只诡诈的眼芒,死死盯住在多玉娇的脸上。

多玉娇被激恼了,“吃”地一声,利剑出鞘,起手一招“长虹贯日”,直扎萧奇的心窝!她豁出去了。

凭多玉娇的武功,焉是笑傲五岳的对手。他一闪身,闪避开正面,左掌一立,劈向多玉娇的右腕,右手拢指成抓硬向多玉娇的剑身抓去。

多玉娇一咬银牙,剑身一沉,斩向萧奇的左胯。

萧奇微微一笑,左掌一翻,直拍多玉娇的柔肩,右手原式不变,仍向剑身抓去。

多玉娇一个“金凤亮翅”,手中利剑化为一道厉芒扫向了萧奇的脖颈,出招凌厉,恨不得一剑削去萧奇的脑袋。她真盼武凤楼能闻讯赶到,一刀结果了这卑鄙小人的一条­性­命,以绝后患。

萧奇的脸泛紫了。看出多玉娇为了武凤楼不惜要将自己杀死,他凶­性­大发了!

低哼一声,左手食中两指一并,正好点中了多玉娇那口利剑的剑身,把扫来的剑荡出了圈外,右手一探,正好抓住了多玉娇的左肩。

多玉娇一声惊呼,窈窕的身躯已被萧奇扯了过去,萧奇刚想出手去夺多玉娇的剑,这时一条修长的人影,神奇地闪到了萧奇的身后,一只手掌也印上萧奇的后心要害。

笑傲五岳心神一凛,被迫放开了抓在手内的多玉娇,涩声说道:“武凤楼,你敢欺师灭祖?”他怕武凤楼勾销他的生辰八字,­色­厉内荏地嘶嚎了。

多玉娇一来惊魂乍定,二来又恨极了萧奇,再加上一向独断专横、胆大包天,趁萧奇屈服以武凤楼掌下之际,她利剑一闪,扎入了萧奇的小腹,怒气不解,又向上一挑,霍地一下子,给笑傲五岳来了个大开膛。

惊得武凤楼挽救不及,眼睁睁看着萧奇一声惨叫,倒地死去。只好苦笑了一下说:“公主,你把事情闹大了。”

多玉娇甜然一笑,一下子扑进了武凤楼的怀中,一语不发,只管闭上了眼睛。

武凤楼感念多玉娇对自己的一片深情,但也怕火大烧身,连忙一把抱起多玉娇,施展开绝顶的轻功,扑向了多玉娇的别府。

直到进了多玉娇那座明三暗五的书房,多玉娇那两只纤手仍在紧紧环住武凤楼的脖子,武凤楼感到一阵茫然。

良久,良久,武凤楼突然感到自己的嘴­唇­一热,才发觉被多玉娇的两片朱­唇­紧紧地盖住了。武凤楼一惊,刚想闪开,猛觉多玉娇环在自己脖子上的两条玉臂越勾越紧,盖在自己嘴上的朱­唇­竟用力地吮吸了起来。

武凤楼木然了,魏银屏憔悴可怜的面容好像陡地闪现在眼前,他一狠心,缓缓推开怀中情焰正炽的公主。

正被爱情陶醉了的多玉娇愕然一征,她不明白,正两情融合的当儿,男方怎么会突然冷淡下来。她睁开了汪着秋水的一双大眼,含羞地望着武凤楼那陷入迷茫的脸庞,轻轻“喂”了一声说:“你怎么啦?”

武凤楼愧然地低下了头。

可多玉娇误解了,她以为武凤楼初历情场,有些害羞,一个大男子汉在自己面前羞愧地低下了头,这反而激起了她一向泼辣蛮横的野­性­,噗哧一笑说:“亏你还是一个凛凛七尺的英伟男儿,怎么这样没出息,抬起头来呀!”

听了多玉娇这亲热娇嗔的情话,武凤楼更羞愧得无地自容,也知由于自己的心软铸成了大错。人家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暖玉温香地让自己抱了个满怀,人家还亲吻了自己,而自己又已经有­妇­,此次来辽东就是为了盗取诏书以求赦未婚妻魏银屏的,为此一来,我武凤楼岂不成了见­色­迷­性­的下流之辈了。

看见武凤楼羞愧之情更深,头也垂得更低,不像是因为亲热而至于此,多玉娇好像明白了什么,一只玉手轻搭在武凤楼的肩上,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那卷诏书,再次娇嗔地“喂”了一声说:“大男子汉,你鼓起勇气,壮大胆子,睁大眼睛,看看我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

武凤楼果然抬起了头。多玉娇非常高兴,把手中的诏书一下子抖开,直送到武凤楼的眼前。

武凤楼眨了眨眼睛,吃惊已极。他看清楚了,诏书上清楚地写道:“念努尔哈赤对大明皇帝一向臣服,治理辽东尚属得当,特敕封其为辽东总督,免去每年贡银二十万两。此谕。”

多玉娇不让武凤楼说话,又噗哧一笑说:“为了这件诏书,竟把你这个威震武林、雄视八荒的人物难为得低下了头!你那种袖手压服一杵震八荒、静坐克制珍珠滚玉盘、单人会四奇的豪气都到哪里去了?是因为爱我,而不忍心和满洲作对么?”

武凤楼见多玉娇出于爱自己,不惜触犯弥天大罪,替自己盗来了册封诏书,还认准自己会去爱她,这岂不是因一念之差,铸成了聚九州十八地之铁也铸不成的大错!

见武凤楼仍是呆然不语,多玉娇才察觉出味儿不对。她声音微变,问道:“我置同胞兄妹于不顾,不怕大祸临头,杀死了萧奇,诓取了诏书,实指望能为你解优,不料你反而更形愁苦,莫非是嫌我多事不成?”

武凤楼仍是呆然而立,没有说话的意思。

多玉娇的娇躯发抖了,说话的声音也微微带颤:“我知道你和我的哥哥结有深仇大怨,我哥哥也立誓非除去你不可。可我和你中间却不存在丝毫的芥蒂呀。你是我仰慕已久的英雄豪侠,我不能失去了你,我今天也不顾羞耻了,我要你亲口说出来:爱,还是不爱?”

说时,多玉娇姣美的俏脸上竟淌下了泪水,武凤楼正考虑如何用委婉的言词来讲明自己和魏银屏的关系。和不能去爱多玉娇的原因,蓦地,书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武凤楼悚然一惊,目光扫处,只见满洲枭雄多尔衮亲王带着追魂刀­阴­世义、丧门剑­阴­世礼、断骨斧­阴­世智和他贴身的八侍卫,也就是武凤楼会过四次面的四棍八锤八个黑衣骑士出现了。

多玉娇真不愧是满洲奇女,她既敢做就敢当,怕武凤楼一下子陷入哥哥布下的天罗地网,她霍地一步,抢护在武凤楼身前,沉声说道:“深更半夜,你带这么多人闯入我的书房,想­干­什么?”

多尔衮脸上的肌­肉­一阵收缩,看了一眼站在多玉娇身后的武凤楼,反而悲狠狠地问道:“你背后站的是什么人?”

事情一旦揭穿,当面锣对面鼓地一敲响,多玉娇反而沉住气,她格格一笑说:“哥哥,怪不得人人称你为满洲袅雄,真是一点不假。对自己的嫡亲胞妹也来这一套。说到这里,又语气加重道:“他是谁?你能不认识?事情明摆着,你说这怎么办吧?”

多尔衮几乎被自己的妹妹气昏了头,他做梦也想不到贵为一国公主的多玉娇,当着自己这么多部下,竟能说出这种话来。他咬咬牙颤声说:“交出武凤楼,回介祉宫认罪,你还是我的妹妹,否则……”

不等多尔衮再说下去,多玉娇又抢过了话头:“否则就要杀无赦,是么?”

到这个时候,武凤楼不能不说话了。他抢着替多玉娇辩白道:“多尔衮王爷,请不要误会,直到你大驾光临的一刹前,公主才认出我是武凤楼,天塌下来,我武某一人顶着,千万不要冤枉了公主。”

多玉娇噗哧一笑说:“一个英俊的大男人,和一个俊俏的大闺女,深更半夜,关门闭户,想­干­什么?就算你武凤楼舌吐莲花,也洗不清我的名声,别人也不会相信。是懦夫,是胆小鬼,你就横刀自刎,我多玉娇马上就去做望门小寡­妇­。是英雄,是男子汉,快亮兵刃保护你老婆闯出去!是死!是闯!你掂量着办吧!”说完,她竟然偎入了武凤楼的怀内。

好一个刁钻蛮横、泼辣­性­野的满洲奇女,她拿出这一手不要紧,明三暗五的大书房可开了锅了。

武凤楼是有苦说不出,反驳已是无用了。不得已,把手摸向了刀把。­阴­氏三兄弟、贴身八护卫,都恨不得把耳朵堵上,他们深知自己的主子多尔衮为了­阴­险,­性­傲好强,这些败坏满洲国威的事被人看见和听见了,说不定会被他杀之灭口。

气恼已极的是多尔衮本人,他虎目暴张,凶光厉炽,仓地一声拔出了腰刀,吼叫着说:“走了武凤楼,唯你们是问,杀!”挥刀下令,围杀武凤楼和多玉娇二人。

武凤楼心中一急,冲口叫道:“公主!快拔剑自卫!”

面对如狼似虎的众多强敌,武凤楼有点沉不住气了。可多玉娇倒好,她懒洋洋地向武凤楼怀中一贴,撒娇地说:“老婆是你的,你应该保护她,我困了。”说完真地合上了俏眼。

这下子可把武凤楼推到了火山刀尖,他不得不拔刀拼命了。

头一个上来的是断骨斧­阴­世智,巨形月牙斧一招“五丁开山”,劈向了武凤楼的头顶。追魂刀­阴­世义向三弟丧门剑­阴­世礼一打招呼,分左右夹攻,刀扫下盘,剑削右肩,配合五弟三路出击。

武凤楼的短刀一出招,就用上了南刀桂守时刀谱中的“三路分兵”。只听当!当!当!三声金铁交鸣,攻来的斧、刀、剑完全被武凤楼的短刀磕开。紧接着四人八锤往上一攻。

多玉娇微闪秀目,娇声说:“凤楼,抱我闯出去,屋内狭窄,不好施展。”

武凤楼一面施展移形换位神功,连连闪避八锤的攻击,答了一声说:“孩子话,庭院中还能少得了强弓硬弩。”多玉娇在武凤楼怀中格格一笑说:“傻哥哥,我是一块最硬的挡箭牌,谁敢­射­死满洲的公主?闯出去!”

武凤楼两眼一亮,手腕一翻,掌中的短刀背正好砸在一柄轧油锤上,借劲一飘身,窜进了书记的东间。

多尔衮挥刀狂呼:“堵住他!”

就在­阴­氏三兄弟撤身退出书房时,武凤楼已用手中的短刀劈飞了东间的窗户。抱着多玉娇,一个“|­乳­燕穿帘”飘向了院中。

一声梆子响,埋伏在外面的弓弩手刚把硬弓拉满,正想­射­出时,多玉娇不失时机地一声娇斥:“我是多玉娇公主,不准乱­射­!”趁弓弩手一怔的刹那间,武凤楼已拧身上了西厢房。等到多尔衮狞声厉喝弓弩手开弓时,武凤楼和多玉娇二人已隐身于夜幕中了。

闯出了龙潭,逃出了虎口,离开盛京好几里路,多玉娇才被武凤楼放下地来。望着神情自若的多玉娇公主,武凤楼苦笑了一下说:“凤楼连累公主至此,如之奈何?”

多玉娇毫不在乎地说:“那要什么紧,我从小­性­子就野,不耐宫中的死寂。父王母后驾崩之后,我就有一半时间不在宫中,你不要心疼我是金枝玉叶,只要你能待我好,我情愿随你餐风饮雪,你就放心吧!”

事情坏就坏在武凤楼没有机会和时间向她叙述自己的苦衷,所以直到现在,多玉娇还是一厢情愿地爱定了武凤楼,也认定武凤楼会真心爱她。

武凤楼要是在这个时候不怕她伤心,抛肝吐肺地向她倾诉出一切,事情也许要好一些,可生­性­宽厚、知恩必报的他,能在对方已抛弃荣华富贵和公主称号,又豁出­性­命犯上背兄随自己潜逃之际,讲出那些吗?他几次话到嘴边,却又吞咽了回去。

为提防多尔衮追捕,二人又继续西行,一直进入了一片山林,才停了下来。多玉娇倚树而坐,武凤楼静坐调息。

功行一周,武凤楼逐渐恢复了体力,再看多玉娇时,她已甜甜地睡着了。八月关外,山野已深有寒意。武凤楼倒不要紧,睡去的多玉娇却缩成一团。武凤楼不由得心中一软,叹了口气,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凑到多玉娇身前,刚想给她盖在身上时,多玉娇惊醒了,见武凤楼手持长衣,正作势欲盖,她心中一甜,一头钻进了武凤楼怀中,没容武凤楼轻推,就又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

武凤楼无可奈何地揽住了多玉娇柔软的娇躯,把眼神扫向了山林的四周,怕多尔衮那狼狗一样的嗅觉闻出二人的藏身所在。

晓星在天,残月斜挂,阵阵山风,浸入身体。

武凤楼仗着天生的体质和修习先天无极真气功深,自然不畏寒冷,可多玉娇就不成了,她一来娇生惯养,养尊处优,几时这样荒山露宿过。困劲一过,就冻醒了,只是由于痴心苦恋武凤楼,便贴在心上人的怀中,不舍得起来罢了。

武凤楼早已察觉她醒了,见她赖在自己怀中不起;知她对自己由仰慕到会面一往情深。反正已经如此,即使勉强推她起来,又能表明什么呢。索­性­自己也闭上了眼睛,一任她从自己这儿多享受一点温暖,也好让自己心安些。但他却忘记了,这只能越陷越深,最后几乎使他无力自拔。

接近黎明时,武凤楼被一种轻微的、几乎令人不能觉察的脚步声惊动了。

他身在异域,还在强敌环峙之下,自然保持了高度的警觉­性­,声音乍传,他就睁开了双目。只见一个怪模怪样的黑衣残疾老人,夹着两根­精­光四­射­的铁拐,闪动着鹰隼般的独目,冷漠地注视着他们。武凤楼不由心神一震,这个黑衣残疾老人太怪了,只见他枯瘦的身躯,顶着个硕大无比的脑袋,一抹溜光的头上没有一根头发。塌鼻孔,豁嘴­唇­,左边少了一个耳朵,右边瞎了一只眼睛,左眼凶睛暴露,两腿一长一短,两臂一粗一细。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整健全。

看到武凤楼怀中揽着一个少女,见到自己以后,光有惊奇神情,并无畏惧之­色­,甚至连站也没有站起来,这黑衣残疾老人的自尊心被刺伤了。因他所到之处,备受他人敬畏,即使是一门之主、一派之雄也无不如此。如今一个年轻的后生晚辈竟敢对他这等不恭,你想这还了得。他冷冷地喝道:“深山荒林,揽美潜踪,不是拐骗,定是诱­奸­,我叫你难逃公道。”喝斥以后,左手拐拄地,右手拐徐徐扬起。看样子,他要动手了。

武凤楼人本温和,又见对方年老体残,虽被他辱骂了几句,火气尚未激出,正想解释一下,怀中的多玉娇已被声音惊醒,猛然一睁妙目,正好听到老人那几句话,她一个贵为公主之尊的野­性­少女,焉能容得。乘武凤楼分神之机,一下子挣脱出武凤楼的怀抱。扬手一掌便向老人扇去,嘴中骂道:“该死的老残废,敢骂本公主,你活腻了!”

按说,凭多玉娇的身手,别说一个残疾人,就连一般较高的武林人物也逃不脱她这突然暴袭的一掌,可那老人一拐拄地,看样子连气都没提,就一下子向右飘出了三尺,还是一拐拄地,一拐扬起。

武凤楼的心凛然了,对轻功一道,他见识的多了,草上飞孙子羽的“草上飞行”,八臂哪叱袁化的“登萍渡水”,六阳毒煞战天雷的“烈焰趋­阴­”,醉和尚的“十八金刚步”,还有本门神功“移形换位”,甚至恶鬼谷的“黄泉鬼影”等等,还真投见过像黑衣老人这样原式不动、不顿身、不叠腰、移出三尺还是老样子,简直像神话中所说的五行挪移大搬运!这要换个健全的老人尚还好说,可对面这老人竟是无一处不残呀!

聪慧机智绝顶的武凤楼这回居然迷惑了。既看到老人无一处不残,竟想不起塞外黑风峡三十年前就已威震江湖的吴不残,这也是巧事。

这位被人称为无不残的吴不残,他图物贪财,受了七凶之首客文芳的厚礼,曾派一子三徒为客文芳保镖,结果落得全部铩羽而归。又听信了大徒弟三抓追魂邵一目的挑拨离间,决心出峡寻找江剑臣的晦气,恰巧和武凤楼狭道相逢。

以老怪物的孤僻自大、多玉娇的野­性­蛮横,武凤楼再想置身事外也不能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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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发扬帮派 追魂七刀会残酋 光大师门 一招三斩败僵尸

按说多玉娇一击不中,应该明白对方的厉害诡异,可偏偏她乍历情场,心乱神迷,又怕心上人耻笑她无能,不光不知道警惕,反而一欺身又逼了过去。立手一掌,不打脸部,却劈向了黑衣残疾老人的左边肩井。黑衣残疾老人这一回更­干­脆,昂立如故,不躲不闪,一任多玉娇的纤掌劈中了自己的肩井|­茓­。

说也可怜,多玉娇一招得手,被击者纹风不动,打人者却被震出好几步,甩手呼痛。

武凤楼心中一气,飘身而上,左手握住了多玉娇的玉腕,查看是否被震成了重伤。

黑衣残疾老人狞笑了一声说:“放心吧年轻人,我不会跟他一个女娃儿计较。对于你,老夫可就不想宽恕了。”

武凤楼毅然放开了多玉娇的纤手,身躯一挺,傲然问道:“你想怎样?”黑衣残疾老人独目一张,狞声说道:“叫你和我一样!”

听了这句话,武凤楼耐­性­再好也忍受不住了,缓缓地拔出了短刀。黑衣残疾老人张开豁嘴狞笑说:“从拔刀的手法上来判断,你是个鹤立­鸡­群的人,不过碰见我老残疾,就只好自认倒霉了。”

直到这时,武凤楼这才蓦地想起了塞外黑风峡的吴不残来,心头一凛,重新把刀Сhā回原处,拱手说:“请恕晚辈愚钝,经你老点明,才认出你是吴不残前辈,先天无极派门下弟子武凤楼有礼了。”

吴不残上下打量了武凤楼一番,才寒声赞道:“传言不谬,你真是年轻一代的健者,怪不得先天无极派能日益强大,更怪不得我那三个徒儿铩羽而回。你重新拔刀吧!”

武凤楼傲立不动,轻轻地问道:“你老人家真想叫晚辈也变成无一处不残?”

吴不残右手的铁拐已扬到一发即出的部位,不用嘴回答,只冷冷地点了一下头。

武凤楼还是强抑怒火,沉声说:“你老虽不怕落个以老欺少的丑名,但恐怕未必能这么容易!”

这回吴不残只冷冷地说出了四个字:“不会太难。”

已经做到仁至义尽的武凤楼,霍地一下子,重新拔出那口短刀。多玉娇哪里知道厉害,在一旁呐喊助阵道:“凤楼,不要手软,再摘去老东西几个另件,叫他改名吴全残。”

武凤楼心想:若是你知道吴不残的详细情况,你会跺着脚催我快去逃命。但他还是右手一挥,虚虚地划出了一刀,算作首先出招了。

看到武凤楼这么遵规过礼,吴不残不由得语气一缓说:“冲着你这么懂事,我吴不残改变了主意,决定不把你弄成残废,但要你代表江三向黑风峡赔礼服低,我破例放你一马。”

武凤楼这回可不客气了,虽然手中不是五凤朝阳刀,但因对方名头太大,怕贻羞师门,他还是使出了“追魂七刀”。

只见他手中的短刀突然­精­光闪­射­,第一招“鬼魂捧簿”迎向了吴不残的前胸。吴不残为了身分攸关,不好意思还手,单脚钉地不动,只是斜身闪避。武凤楼铁腕翻处,第二招“判官查点”刀光一闪,挑向了吴不残的小腹。吴不残的功夫确实不同等闲,武凤楼施展出七绝中的第二刀,只是把吴不残逼得滴溜溜一转,躲开了那一挑,脚底下仍是钉紧地面,寸地没移。

武凤楼美如冠玉的脸上紫霞一现,冷哼一声,第三刀“阎王除名”,用一切一削的两种手法,斩向了吴不残的腰际。吴不残奇丑的怪脸一变,左拐拄地,横闪五尺,左手铁拐也一招“拐仙敲门”,砸向了武凤楼的太阳|­茓­。

见吴不残的刀猛拐沉,拐招诡异,武凤楼焉能存丝毫侥幸心理。第四招“吊客登门”,第五招“恶鬼抖索”,一连两招,才把吴不残逼得后退了三步。吴不残怪啸一声,双手拐迭次击出,竟然使出了轻易不用的“泼风十八拐”,只见层层拐影织成了一片寒芒,变化莫测,连绵不断,把武凤楼那修长的身躯裹入了寒芒以内。

这时,多玉娇才知道黑衣残疾老人的厉害。她气急败坏地喝道:“残疾老鬼,你只要敢伤凤楼一根毫毛,本公主我一定统率大批铁骑踏平你的龟窝!”

真是棋逢对手,武凤楼施展出移形换位轻功,凭着软、绵、小、巧、快的身法,闪现在一片拐影之中,宛如一时孤舟,漂荡在汪洋大海之内,直到吴不残的泼风十八拐快使到了十六拐时,武凤楼才寻着了一点空隙,奋力挥刀,第六招“­阴­风扑面”使吴不残的拐招一滞。武凤楼反扑了;最后一刀“无常追魂”,疾如闪电,猛似惊雷地凌厉劈出。

吴不残的泼风十八拐法,被武凤楼这最后一招撕毁了。两人的身影悠地一下子分开,变成了一东一西,对面峙立。

多玉娇见吴不残神情自若,刚才的一番舍命拼搏,好像浑然不觉似的。她再看自己心的上人时,一颗芳心顿时狂跳起来。武凤楼不光鬓边流着冷汗,脸­色­也微见苍白。她心里一疼,猛一下抽出了利剑,左手一领剑诀,分心一剑,朝吴不残扎去。吴不残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抖手一拐,正好压上了多玉娇的剑身,只震得多玉娇虎口一麻,那口利剑已脱手落地。气得她一横心,竟一头向对方撞去,同时嘴中还狂呼道:“凤楼,快逃!”

武凤楼眼圈一红,一招“分光捉影”,把多玉娇扯回到自己的身侧;动情地说道:“公主莫怕,他不能伤害我的,你放心吧。”一面说着,一面轻轻地把多玉娇推向身后,为了多玉娇,他决心动用新学的刀法一拼了。

看到武凤楼持刀的手法,吴不残不由得一愣,破例把两根铁拐一齐端起。武凤楼一声轻啸,口中吐出了“兵分三路”四字,紧接着寒芒一闪,只听得当、当、当,一连三声暴响。吴不残架开了武凤楼的一刀三式,仍然能勉强挺立不动。可武凤楼却被对方的沉重铁拐震退了三步之多。武凤楼冒火了,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先天天极真气尚未练到家,这一招要是放在三师叔江剑臣的手下施出,至少能把吴不残逼退两步,而自己反倒退了三大步,真丢人。

他第二次重聚真力,沉喝一声“六出祁山”,那口短刀宛如打了一道立闪,向吴不残中下两部分截去。六下金铁交鸣之声响过。吴不残被逼退了一步,而武凤楼比他还多退了一步。

多玉娇关心太甚,见状大喜,娇声喊道:“老残疾快垮了,再有一招就可以打成平手,再有两招就能胜他一筹,说不定只要三招,就能要了老残废不值钱的狗命。”

武凤楼把被震得翻滚了的心血强自提气压了下去,缓缓地吐出了一口长气,最后一咬牙,把手中短刀徐徐举起。不料,武凤楼的第三招“九九归一”,一刀九式还未使出时,吴不残却把紧损的豁嘴张开了,只听他说:“这刀法诡异霸道,煞气逼人,你是从何处学来?”

武凤楼对南刀桂守时能放下屠刀皈归拂门深表敬意,如今他人虽死去,却不愿埋没了他,随即朗声答道:“在下这几手刀法,是出自南刀桂守时大哥手下。”听武凤楼提起了南刀桂守时,还称他为大哥,吴不残迟疑了一下,带着不相信的口气说道:“真有此事?”武凤楼正­色­答道:“晚辈再不成材,也不至于到信口胡诌的地步,信不信由你。”

吴不残双拐突然落地,重新把它挟到了腋下,但语气仍然不善:“看在你和桂守时有些渊源的份上,我放过你一次,下次千万别再让我碰上。”话一说完,双拐顿地,人已窜出丈余,几个起落便不见了。

多玉娇惊魂乍定,掏出手绢替武凤楼擦去脸上的汗水,扶他坐在一块青石上调息。

等武凤楼恢复了体力,脸上重新变得红润时,多玉娇一伸舌头,余悸犹存地说:“真想不到一个残疾老鬼,竟然有这么高的功力,刚才几乎把我吓死了。我一定好好练功夫,若练它个二十年,一定替你宰了他出气。”

武凤楼被她这番孩子气的话逗笑了,也笑着逗她说道:“你只要有决心苦练二十年,这吴不残必然得死。”

多玉娇大概也回过味来了,噗哧一笑说:“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残疾,上哪再活二十年去,你简直是寻我的开心。”不料说到这里,肚子却咕咕响了一下。

武凤楼问了一句:“你饿了吗?”说时自己的肚子也响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又都笑了起来。还是多玉娇有办法,她让武凤楼在原处等她,就转身向一片有山民居住的地方跑去。

工夫不大,带回了一方鹿脯和一只烤山兔,居然还有一小坛山民们自己酿造的山葡萄酒,连吃加喝都有了。

看到武凤楼有些迟疑的样子,多玉娇白了他一眼说:“快吃罢,老道学夫子,这些东西我是用一只玉镯换来的,并不是学山大王的办法抢的。”

武凤楼知道她这样做纯粹是为了博取自己的好感。

二人很快吃饱喝足,太阳也就升起了老高。看到多玉娇欢天喜地的样子,武凤楼几次话到­唇­边,又都咽了回去。

多玉娇看出武凤楼的神情有些异样,就体贴地问:“你有什么话,就只管说吧。就是要我多玉娇的脑袋,我也舍得割给你。”

这样,武凤楼就更张不开口了。二人下山来到一座集镇,多玉娇按武凤楼的意思,买了一身合体的豆青­色­男人服装,易钗而弁,变成了一个俊美的绿衣公子。二人采取了迂回路线,避开满洲所设的卡子,向长城进发。

对这一带,武凤楼是轻车熟路了。因为去年出关会猎时,保着没登上九五之尊的信王朱由检,在长城脚下检查边防守备情况时,就是从这里经过的。

那时的五皇子对自己是何等的敬崇和亲切,如今物是人非,五皇子已面南背北,做了一国之群,天威赫赫,凛不可犯。为了求赦魏银屏不死,自己一挡多尔衮于山海关,二破魏阉余党(四卫之首谭英)于天坛内殿。贼党人多势大,自己仅率李鸣、曹玉二人和湘江三子、­阴­阳十八抓、天聋,地哑等人抗争,现在又单身一刀下辽东盗取诏书。

事情虽然办成了,却又惹下了一笔永远还不清的孽债,最后能把多玉娇往哪摆呀?可怜她为了痴爱自己,骗取诏书,杀了萧奇,对抗胞兄多尔衮,在关外她已无存身之处。到了关内,她也是无家可归呀。看见她心花怒放的快活样子,我什么时候才能向她说明真情呢?

武凤楼正心潮起伏、冥思苦想之际,多玉娇一声欢呼:“凤楼,快来看吧,青龙桥已经到了。”她扯着武凤楼的手儿,向雕刻着两座大青龙的石桥上跑去。

这时已是夕阳西下的辰光,一轮金黄|­色­的太阳,眼看着向天边落去。秋风呼啸,使人深感寒意。不料多玉娇偏在这时面容一凄,一撩袍子,单膝一屈,跪在了桥头,细声说:“启禀兄王皇嫂,小妹不是有心背叛你们,为了我的夙愿,我只好离开满洲前往关内,进了青龙桥就是异国他乡了,我……”说到这里,多玉娇哽咽住了。

武凤楼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了,他知道弥天大错已铸成,无可挽回了。

多玉娇擦去了泪水,依傍着武凤楼在青龙桥上并肩远眺落日的余辉。

蓦地,一骑快马从青龙桥上疾驰而过,马上的骑者只回头瞟了二人一眼,就慌忙转过头去,提缰摧马,更加快了速度,转眼即逝。

可惜这情景,武凤楼、多玉娇二人竟然没有丝毫的觉察。

按着多玉娇的主意,二人先找了一家店房,要了紧挨着的两个幽静房间。安顿已毕,刚想吩咐店伙准备酒饭时。突然门外有一个洪亮的声音道:“青山从来不改,绿水自当长流。果然在敝处又得见武公子的金面,幸甚!幸甚!”随着话音,一个年约四十八九岁的黑面虬须人已大步跨进了房门。

乍听口音,武凤楼就觉得耳熟。人一进门,他一眼就认出是以“闪电十八刀”驰名关外的辽东三边之首的边城龙,连忙站起身来,双手一拱,热诚地说:“一别尊颜,转瞬经年,边大侠丰采如昔,足见功力日深,快请上座。”说完,硬把边城龙按在上首座位上。

多玉娇当然听说和见过辽东三雄边氏兄弟,只是尊卑有别,没有机会交谈罢了。如今仔细一看边城龙,真是好威严的一副貌相,面如镔铁,一部虬髯,相貌端正;威武雄猛,两边太阳|­茓­高高隆起,更可以看出他内功高超。给人的印象是:明显着刚烈,暗含着坚毅。

多玉娇贵为公主,一向孤傲自大,不拘小节,何况如今换上了男子的服装,所以看边城龙时就更无挽无束了。

可边城龙只看了她一眼,就不觉微微一怔,他转过脸来问武凤楼道:“这位小姐,因何乔装变服来此,有要我边大出力的地方吗?”

武凤楼见边城龙一口就道破了多玉娇的女儿身分。知道瞒不住这位老江湖的一双锐眼。又知他为人刚正,和自己也有英雄相惜之感,知他绝不会出卖自己,何况青龙桥已在大明境内,虽不能说明真相,但总得有个交代,刚想托词回答,不料多玉娇已抢先,她冷哼一声说道:“边城龙,你是真的不认识我?还是欺负我成了失时的凤凰!”

武凤楼气得直跺脚,但听边城龙说道:“公主!”大礼参拜了下去。他毕竟是满洲人啊。多玉娇大咧咧地一挥手,让边城龙起来,她自己连礼都不还。

这回,边城龙死也不敢上坐了。

武凤楼从边城龙一进来就想问他是怎么获得消息的,见寒喧已过,就开口问:“凤楼初到此处,边大侠已闻讯而来,你的消息真灵通。”

边城龙坦诚地答道:“说来也巧,这里的一片基业乃是先父经管,自他老人家逝去后,愚兄弟三人就没有离开过此地。我们的家小上个月也全搬到了此地。今日我府中的一个管事办事回镇,正好见武公子和公主在青龙桥眺望,我才闻讯起来。此处乃逆旅处所,往来人杂,哪堪居住,特请公主和武公子到舍下屈尊。请赏我边大一个全脸!”

依着武凤楼,说什么也不愿意去打扰边氏三兄弟,可多玉娇从小就敬仰边氏三雄之父,关外一代名医边天朋的医道神妙,可惜这个悬壶济世赛华佗,却被自己胞兄多尔衮派翠袖招魂阮如绵,勾结粉面二郎侯玉堂给惨害了,还残忍地割去了六阳首级。为此她决心去祭奠一下,一慰亡灵,二了夙愿,所以就抢先答应了下来。

到了边宅,受到了边城龙的盛情招待。多玉娇更感到哥哥多尔衮行为的­阴­狠歹毒。

晚宴过后,多玉娇提出要亲身一拜边天朋的灵位,武凤楼也真诚恳求同去。

边城龙只好应允,唤来一个家丁挑灯引路,来到了东跨院边天朋生前的书房。

边城龙上前一拍门,边天朋生前的贴身忠仆边福从里面把门打开,只见夜凉似水中,灯幽如豆下,一副盛着边天朋衣冠的棺木,停放在书房正中。棺木前的案子上,安放着一副灵牌,上写:“皇明已故处士边天朋之灵位”。下面是“不孝男边城龙、边城虎、边城豹泣立”等字。

多玉娇先奠,武凤楼后拜,边城龙陪在一旁尽人子之礼。老仆人边福却走得没有人影。

武凤楼心中虽是一动,还认为边福一生忠于主人,边天朋惨死,边福曾几次哭死过去,如今可能还是余恨未消,才躲去一旁。

不料刚刚出了书房,就看见边福站在院中,同时也发现各个角落暗处也潜伏了不少的人手,显然有不利于自己二人的举动。

武凤楼还未开口,边城龙已含怒斥道:“边福,没有我边城龙的话,你怎么敢擅自召集人手,对付武公子二人。”

从边城龙这句“武公子二人”来看,就足以证明他没有把多玉娇公主的身分亮明,更足以断定这次举动,事先他不曾知道。

边城龙的话刚一落音,从暗处突然燃起了八盏气死风灯,把整个东跨院照得如同白昼。灯光闪耀下,边福眨着一双恶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武、多二人。

边城龙火了,气往上一撞喝道:“边福,你是我边家的老仆,应该知道我的脾气,你怎敢自作主张,快把人撤下去!”

边福嘴角含着一丝傲岸的冷笑说:“请少主人不要发火,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边城龙怎肯在武凤楼、多玉娇二人面前塌这个台,厉声追问:“谁的主意?讲!”

边福卓立不答,在他的身后暗处有人答话了:“是我的主意。”

边福向下首一侧身,三个人影突然呈现在武凤楼面前,左有边城虎,右有边城豹,中间是一个浑身僵直、木无表情的怪老人。他正是方才答话的人。

武凤楼的心颤抖了,他做梦也想不到在青龙桥再度狭道相逢活僵尸焦德元,也就是三边的授业恩师,这乱今天闯大了。虽知活僵尸的厉害,武凤楼也不能示弱,只是担心会连累多玉娇公主,抢先说:“晚辈实在想不明白,焦老前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能说出个原因吗?”

活僵尸那浑如铁板、木无表情的脸上,还是一无变化地说:“这很简单,老夫一时心烦,想杀一两个人解解闷,如此而已。”

武凤楼来火了,抗声说:“以关外僧、道、俗三奇的名头,说出这种不合情理的话,还有一丝一毫羽毛自惜的顾忌么?”

活僵尸慢条斯理地说:“说得也是,我焦德元再不济,也被人捧为僧、道、俗三奇,又被贵派江剑臣划了一刀。按理说,应该觅地潜踪,永远不再露面了。可我飘泊江湖一生,三次垂死待毙,都蒙边天朋大哥救活。

他一生仁厚,反落个断头冤鬼,他的死虽是多尔衮主谋,但起因却在你武凤楼身上。今天正好碰上你和多玉娇,两笔帐可以一齐结,我上哪找这样的时机去。武凤楼,拔刀吧,我这就要出手了。”

武凤楼明知凶险,又不能不拼,反手拔出了腰间的短刀。

边城龙到底是正派人物,见是师父的主意,他自己当然不敢有抗师不遵的行为,但如今发现武凤楼身上没有那口五凤朝阳刀,他沉不住气了,怕武凤楼真死在师父手下。就连忙双膝一屈喊道:“师父,不能这样­干­呀,求你老人家开恩!”

活僵尸脸上的肌­肉­,隐约地抖动了一下,寒声唤道:“边福,过去摘下他肩上的那口刀。”

这句话可真吓坏了边城龙,也感动了武凤楼。他清楚地知道,焦德元因感边天朋三次救命大恩,不光收下边天朋的三个儿子为徒,还费时九年为他们三兄弟打造了三口奇形利刃,第一口是九耳八环刀,第二口是锯齿狼牙刀,第三口是边城龙身上背的金背砍山刀。三口刀中,还就数金背砍山刀最好。

眼看着边城龙惨然地一低头,听凭老仆边福摘下了那口金背砍山刀,用双手捧着,一躬身呈交给焦德元。

焦德元左手接过刀来,右手猛握刀把,拇指一绷,仓地一声,如虎啸龙吟,金背砍山刀被他一拔出鞘了。

一道火焰闪过,多玉娇在灯光下才看清了那口刀的形状。只见刀长四尺五寸,正合九五之数,明显是傲然以刀中至尊自居,宽三寸六分,暗喻三十六天罡之机,更显出造刀者的独具匠心。刀背特厚,说明腕力不足不能使用。多玉娇心中一寒,刚想告诉武凤楼小心应付,那活僵尸早已翻腕挥刀,冷焰喷­射­,罩向了对面的武凤楼。

面对强大的敌手,武凤楼反而沉静多了。短刀一横,护在胸前,一招不还,光用轻身功夫闪避。躲活僵尸第一轮攻袭“闪电十八刀”中的上六刀,已把武凤楼累出了一身热汗。在对方的威逼下,武凤楼有好几次几乎被金背砍山刀劈中,只吓得多玉娇尖声直叫。

关外会猎,武凤楼确实是一刀震三边。但真正的对手,只有边城龙一人。这口金背砍山刀在他的手中虽然厉害,还不足以使武凤楼有任何凶险,何况那时手中使用的又是五凤朝阳刀。这口刀今天在活僵尸手中使出,可就要凶猛凌厉多了,真乃是出手冷焰暴涨,挥刀寒芒隐现,连环六刀,化成了刀山一片。

六刀使完,武凤楼虽热汗淋漓,却毫发无损。活僵尸微微一怔,因为他压根就认为,武凤楼逃不出他的上六刀,所以才有此一怔,他的心发狠了。他一声冷哼,暗加功力。用上了“闪电十八刀”的中六刀。

武凤楼也狠下心来了,还是一招不还,并不轻用本门神功移形换位,只有黄泉鬼影身法闪避。这不是武凤楼甘愿冒险,他是作全盘打算,因为他知道活僵尸独创的“闪电十八刀”最后六刀,才是刀法的­精­华所在,提前使用移形换位。怕拼到后来无以为继,这才冒着杀身的大险,使用了黄泉鬼影。

这也就是武凤楼,放在别人真没有这样的勇气。

好不容易支持到焦德元把中六刀使完,武凤楼可狼狈多了,头发散乱,衣服被划破了三处,幸好尚未伤及皮骨。只有那口短刀,仍是紧紧地横在胸前。

十二刀无功,活僵尸的一双死鱼眼暴睁了,凛凛煞芒死盯在武凤楼身上,好像寻找是否有被自己刀伤的地方。寻视一遍,焦德元失望了,方才品味出这个年轻人的厉害。

箭搭弦上,不能不发。活僵尸厉吼一声,挥刀又上,把本身的功力也提到了极限。因为最后六刀不能创伤武凤楼,他焦德元的一世英名也就永付东流了。

第三次抢攻,武凤楼反倒轻松自如。身形闪动,用上了飘忽轻灵的神功“移形换位”,宛如一条灵蛇,穿行在布满荆棘的乱丛中。

姜毕竟还是老的辣。焦德元是何等人物,一见武凤楼的神妙身法,就知道今天自己栽定了。他知道就是让自己倾出全力,闪电十八刀的最后六刀也绝对伤不了武凤楼。他为了挽回少许颜面,不得已在后六刀中使到第三刀时身形一滞,想一下子将身躯撤退出来,再交代几句场面话遮盖一下,以免羞刀难以入鞘。

这可是他太一厢情愿了,人家武凤楼能答应吗?武凤楼所以拼着受伤甚至不惜血溅五步,还不是为了争取最后的一击。时辰到了,机会也来了。武凤楼怎肯轻易放过,先天无极真气陡聚,始终横在胸前的那短刀抖动了。

活僵尸弄巧成拙,武凤楼乘机发动,他却变攻击而为防守了。但人家武凤楼的进攻可不像他,出手就是连环六刀,人家出手只一刀,可这一刀太厉害了。刀光陡现,已然罩住了焦德元的全身。

也是活该焦德元丢人现世,图门江边,合僧、道、俗三兄弟之刀,被五岳三鸟中的江剑臣以一招“六出祁山”每人赏了一刀,今天不光只他单人独自,而且武凤楼使出的是比“六出祁山”还要厉害的“一刀三斩”。

活僵尸当然识货,再想退却已来不及了。侥幸的是这一招是在武凤楼的手中使出,要是换上了钻天鹞子江剑臣,眼前这老小子非得溅血倒毙不可。尽管这样,还是被武凤楼切开了左臂,划伤了右脚,挑开了后胯。

三边护师情切,一拥而出,怕武凤楼激怒之下,要了焦德元的­性­命。

可忠厚待人的武凤楼却适可而止了。他一把携起多玉娇的纤手,朗声对焦德元说:“武某失手,请焦三爷海涵。边大的厚谊,必有后报。武某告退了。”随着话音,已扯着多玉娇闯出了边家的那座别府。

驰奔到长城脚下,二人方才停步休息。武凤楼也筋疲力尽了。

多玉娇掏出丝质手绢,偎在武凤楼身畔,替他轻轻地擦着汗水,颤声说:“凤楼,你比我以前想象的要好得多!太多!太多!我配不上你,实在配不上你,让我离开你吧!这是我的真心话,真的。”

武凤楼的心又一次被刺穿了,他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托起了多玉娇的俏脸,仔细端详了一下,才突然闭上了眼睛。眼角里滚落出晶莹的泪珠。

多玉娇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霍地一下子离开了武凤楼,声音更为发颤地说:“看我有多么傻,凭你这封疆大臣之后,武林名门高徒,能没有才貌双全的绝代丽姝印入你的心内?怪不得你好像有难言之隐,都怨我太痴心,才使你左右为难是不?”

多玉娇颤声说完,人已好像不支,摇晃欲倒。武凤楼不得不弹起身躯,想把她揽过来。多玉娇却意外地闪身回避了。

武凤楼叹了一口气,只得把和魏银屏的一切详情叙述了一遍。原认为以她的为人和个­性­,说不定会大哭大闹一阵,不料她不光不哭不闹,反而异常地沉静了下来。

武凤楼心头一震,知道她是伤心到了极点,甚至达到了欲哭无泪的地步。万般无奈,只好贴近她的身侧,凄然地说:“不是凤楼薄幸,奈有老母遗命,势无反悔。也不是凤楼有意沾污于你,皆因事情瞬息万变,无叙述的机会,后来想说又怕你伤心,才落得这等结局。我打算认你作为义妹,以偿前愆可好?”

多玉娇的脸­色­在这一霎间已变得苍白,她有气无力地答道:“不作夫妻,何须假兄妹。我既爱君,绝不累君,请你速回京援救魏银屏,多玉娇自有去处。”说完,调头欲去。

武凤楼心肠一软,刚想出声挽留。

突然听到一个­阴­冷冷的声音夸道:“好女娃,有志气。嗟来之食,岂堪下咽,只要不嫌我老婆子累赘,随我飘泊天涯如何?”话到人到,一个身穿绿­色­衫裤的老­妇­人正好和多玉娇站成了并肩。

武凤楼从那老­妇­人一出声,就知道她绝不是平常人物。又看出她的那一身轻功,似乎已臻绝顶,凭自己的功夫,人家欺到十丈以内,尚不自知,就足见一斑。刚想见礼询问,那绿衣老­妇­就携起多玉娇的柔手,沿长城脚下向西面飘然而去。玉人已随仙人逝,英雄空自泪沾襟。武凤楼呆然木立了。

不料江剑臣随身两侍女之一的迷儿,突然从一丛乱草中钻了出来。

这个迷儿,也是个可怜的人间弃婴,曾被以用毒成名的穿肠秀士柳万堂收养。哪知这枝无根的浮萍、长大后却出落得花容月貌,美如天仙,柳万堂垂涎她的姿­色­,想收为继室,遭到女儿慈航普渡柳莺儿的坚决反对。他只好暂时作罢。

但他却不死心,一方面严格监视迷儿的行动,防止游蜂浪蝶引诱,一方面催着女儿配夫出嫁,好携带迷儿远走他乡。不料为了追缉七凶,江剑臣可怜迷儿和自己幼遭同样的命运,才继六怪胡眉之后,又收了这么一个俏丽的侍女。可怜她为了报答江剑臣的知遇之恩,不惜用刀划伤了如花粉面,去七凶的心腹重地卧底,才完成了心愿。

如今武凤楼身上所藏的那口短刀,就是迷儿奉江三爷口谕交给他的。还替武凤楼保存了那口五凤朝阳刀。迷儿的出现,使武凤楼神智顿醒,连忙迎上前去。

肩背五凤朝阳刀的迷儿口称“武公子”,刚想屈膝行礼,早被武凤楼一把扯住,故意绷紧了面孔,寒声斥道:“迷儿姐姐,我清楚地告诉过你和胡眉姐姐,我请示过三师叔,和你们二人平辈相称,不算主仆。你竟敢恣意违抗三叔的本意,这就该打。再喊公子,我割了你的舌头。”

迷儿凄然答道:“话是这样说,可是迷儿不敢。”

武凤楼知道只有让三师叔亲Kou交代,迷儿才有可能改变称呼。连忙问她因何事迎来?迷儿先把肩上的五凤朝阳刀交给了武凤楼,也收回了江剑臣的那把短刀,才像奴仆对主人回话那样报告说:“主人判断公子该回来了,周年大典已近在眼前,为了怕青城八猛再度挑战,也为了能应付其他巨变,怕公子没有合手的兵器,才叫我向青龙桥方向迎来。刚才几乎把我吓死了,幸好那女煞星轻易地就放开了你。好险哪!”

一听迷儿的口气,竟然对带走多玉娇的绿衣老­妇­很熟。他关心多玉娇的去向,怎能不问清一切情况。

见武凤楼问得情急,迷儿这个陷身魔窟、又自小随侍江湖第一荡汝柳莺儿的女仆,风月情事还能不一眼看穿。知武凤楼和那女改男装的绿衣秀士关系异常,就抿嘴一笑答道:“我不光认识这老­妇­人,还伺候过她几天呢,也跟她学过几招功夫。她就是过去盛传的江湖三大魔女最小的一位,也是穿肠秀士柳万堂和残人堡总管七指翻天柳金堂二人的嫡亲姑母。”

武凤楼心神大震,又催问了一句:“她叫什么名字?”

迷儿说:“四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三个貌艳如花、心如蛇蝎的歹毒嗜杀女人,最奇的是每人的名字中都有一个凤字,而且这三个人又互不相容,只要狭道相逢准会拼得你死我活。所以被称作是黑、白、绿三魔女。另外还有一红一黄两个­淫­女。

在三魔女当中,头一个就是现在的了因师太,当年名叫黑衣魔女邬凤仙。第二个叫白衣文君薛凤寒,是个望门丧夫的寡­妇­。第三个就是刚才的柳凤碧,外号人称绿衣罗刹,一个情场失意的怪僻女人。我真怕公子你不知道底细,顶撞了她那可就岁无宁日了。”

听罢迷儿的述说,武凤楼的心中像塞进了一团茅草,真替多玉娇担心。但目前急须回转京城,呈交诏书,以求魏银屏不死。不得不心事重重地偕同改了男装的迷儿一同驰回了京城。

这天,由文渊阁编修学士贾佛西陪同,在正大光明殿朝见了当今万岁,呈上了册封诏书。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崇祯皇帝,竟然高兴得连连纵声大笑。满人的狂傲不驯,可以在自己登基周年大典中一敛凶焰了。

周年大典,举国同庆。北京城内,万民鼎沸。一连三天,金吾不禁,乐坏了崇祯皇上,忙煞了朝中的文武,也累坏了负责警戒、护卫的先天无极派师徒等人。

大典过去,该是清除逆党的日子了。

这天早朝,崇祯皇帝登上了金龙宝座,刑部侍郎黄克赞出班跪倒奏道:“­奸­阉魏忠贤已畏罪监毙,其余应处决的附逆之人已列有清单,恭请御览!”奏完,呈上了那张附逆名单。

从周年大典起,为保圣上的安全,武凤楼、李鸣二人就寸步未离开过圣驾。小皇上对武、李二人又恢复了当年凤阳府祭陵时的随和亲热。武、李二人都是受皇封的世家,天恩浩荡,武凤楼又变得矢忠不二了起来,几乎把魏银屏的事给忘了。如今一听黄侍郎启奏,才蓦地一惊,心悬魏银屏的安危,又不敢在金殿上失仪,去观察皇上的动静,正在忐忑不安之际,忽听崇祯皇帝传喻:“黄爱卿平身,可将附逆名单交武侍卫呈给朕躬。”

武凤楼的眼睛湿润了,知道这是圣上有意让自己先看一下附逆名单,好吃一颗定心丸。

联想到自己这一段时间和皇上的意见分歧,离心离德,真恨不得长跪金阶,请罪上加罪。心中想着,双手还是把夹着附逆名单的奏折接了过来。他的手法和眼力是何等的快捷和神妙,拇指微搓,揭起了一角,扫视一眼那张附逆名单上,第一名果然已经不是魏银屏了。心中一喜,恭身呈上,交给了崇祯。

在崇祯皇上阅览附逆名单时,整个金殿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崇祯御览已毕,提起朱笔批过,仍然交给了刑部侍郎,严肃地说:“­奸­阉魏忠贤罪孽滔天,虽凌迟不足以治其罪。但既已监毙,就不必暴尸街头了。其他附逆贼子,一律处死,不及其孥。下殿去吧。”群臣三呼万岁。黄侍郎下殿退去。

退朝后,武凤楼、李鸣随着车辇回到了乾清宫。

宫女们服侍着崇祯脱去了朝服,刚换上一袭绣着五爪金龙的便袍。他就扭头口谕李鸣道:“速去文渊阁,传贾学士到此,朕有事问他。”缺德十八手李鸣跪下叩头,传谕出去。

武凤楼知皇上有话和自己说,不想叫聪明刁钻的李鸣参与,才把他支使了出去。就垂手待侧,准备恭领圣谕。

果然,祟帧皇帝叹了一口气说:“朕与爱卿乃结盟弟兄,在凤阳行宫刺血为誓。并对先师灵位,矢诚相约,永不相负。耿耿此心,唯天可表。所以要杀魏银屏者,为大明国祚而已,非负兄长也。莫非爱卿直到此刻,尚不能体谅朕心。”说完,面现凄苦之­色­。

武凤楼到底是忠臣之后,又为人忠厚,听了皇上这一番体贴的言语早已双膝一屈,跪在了圣驾面前。

崇祯皇帝悠悠地长吁了一口气说:“朕屠戮魏阉全族,卿却去娶魏女为妻,朝野上下,能不物议?为朕、为卿,竟不能一改初衷?”说完,接住了武凤楼的手儿。

武凤楼热血撞顶,满身皆颤,不敢把眼神再­射­向崇祯。正好御膳房送来皇上最爱吃的八宝莲子粥,燕窝酥丝糖。小皇上龙颜微愠,唤来太监曹化淳,寒声斥道:“尔明知武皇兄正陪朕在此,胆敢只传膳一份,实属不敬,来呀!”

随着崇祯的呼唤,过来了四个金戈武士,拥向了得宠的太监曹化淳身边。只吓得曹化淳咕咚一声跌跪在地,连连叩头求饶。

需知在封建王朝,对帝王不恭,就算构成大不敬的罪名,是要杀头的。曹化淳怎能不吓得魂飞天外。

还是武凤楼过意不去,跪下替曹化淳求饶,才算免了曹华淳的罪名,但还被罚俸半年,以作警戒。曹化淳下去,很快又送上了同样的一份,君臣二人同桌而进。

早膳以后,武凤楼刚想叩头退出乾清宫,缺德十八手李鸣已传唤来贾佛西。武凤楼自然不能退走了。就听崇祯旁向贾佛西说:“封赠东丘大帝的诏书,拟好了吗?”

贾佛西跪下奏道:“臣遵谕拟就,恭请圣览。”崇祯帝龙手一挥说:“爱卿才高八斗,朕无需再阅,限汝下午工笔正楷恭抄出来,明早就用。”

就在贾佛西领旨刚要退出时,崇祯帝又对武凤楼说:“皇兄,可随之前去,监视他不得滥饮。抄出后,立即带回呈朕。一齐出宫去吧。”

贾学士在前,武凤楼、李鸣二人跪后,出了午朝门,在走向文渊阁的路上,缺德十八手李鸣暗下里一扯武凤楼的衣袖,示意他把脚步放慢下来,有话对他说。武凤楼听从了。

李鸣东张西望,看出没有人注意他们二人,就悄悄地说:“大典刚过,就去东岳泰山封禅,我觉得有什么文章!”

武凤楼和皇上这几天相处很好,不以为然地说:“祭天、封禅,还不是为了祝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定,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你也太多心了。”

李鸣脸­色­一肃,正­色­说:“大师伯相人很多,向无差误,他老人家的评语我深信不疑,可大哥每每忘记。”

武凤楼当然明白,李鸣指的是去年在凤阳府暗地考察五皇子时,掌门师伯萧剑秋对小皇上所下的“虽天生聪颖,但顾盼鹰扬,日后必主寡恩”的评语。还说小皇上双目带煞,必然刚愎自用。能共患难,必不能共富贵。并要自己拥之登上九五,就立即告退。后来虽然有些应验。但大典过后,圣眷仍然优隆,武凤楼又有些动摇了。

为了扭转李鸣的看法,他违心地说:“话是不错,但掌门师伯说这话时。只我一人随侍身旁,你今天却删去了‘天启昏庸,不理朝政,宠信|­乳­母客氏,纵容魏阉专权,大明江山,国祚不长!内乱日盛,遍地尽起义之师。满人渐强,外围皆虎狼之兵,诸皇子或懦弱不振,或贪­色­恋财。唯有信王雄才大略,堪为人主’等语。如今客氏被囚,­奸­阉授首,附逆余党。诛杀殆尽,以册封诏书压抑了满人。光凭这些,就值得咱们矢志尽忠,报效朝廷。鸣弟,你听我的吧!”李鸣摇了一下头,不敢说了。

贾学士这篇封赠东岳大帝的文章很长,中间喝了两次酒方才写完,又仔细校对了一下,直到没有任何错误的时候,才交给武凤楼。

接了封赠诏书在手,武凤楼出了文渊阁,只见已星月在天,进了午门,他不由得心中一动,由皇上对自己优隆有加,又见附逆名单上勾去了魏银屏列居第一的名字,这就等于免了她一死,这令人欣喜的消息。应该早早让魏银屏知道。心中想着,就隐去身形,悄悄向咸安宫方向赶去。

以武凤楼的本身功力,登萍渡水尚且不难,何况宫中路径又熟,自然很容易就靠近了咸安宫。只是顾忌青城八猛的厉害,不敢过份大意而已。

他隐身殿角的暗影里静静观察了许多,意没有发觉八猛的踪迹,这真令武凤楼的心一沉,怕魏银屏有了什么差错。一咬牙,就向西厢房后面夹道中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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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咸安宫内 满洲奇女探囚犯 五窑集上 驼背神龙护李鸣

武凤楼从咸安宫殿角处纵落在西厢房后的夹道中时,还是悬心被青城派的八猛发觉,坏了透信给魏银屏的大事。

哪里料到在他悄悄地闪出夹道后,还是没发现八猛的动静,他感到更为纳罕了。

在怪石林立的青城山百兽崖,一向肩负巡查任务的八猛,不论在防守功夫上,或是在巡查嗅觉上,都堪称为江湖一流。怎么今天奉旨防护咸安宫,却敢这般大意,岂非咄咄怪事。他把轻身功力提足,宛如一缕轻烟似的贴近到西厢房的檐下。

突然听到一个非常耳熟的少女声音说:“银屏姐组,你不要为我伤心,各有姻缘难羡人呀。为了凤楼,我什么都能忍受,何况师父待我真好,你就放心吧!我可把话说在前头,要不是可怜你,我可真舍不得凤楼。你要坚强些,千万不能当窝囊废。那八个猛汉,都叫我师父给点倒了,她老人家的功力真高,我非下苦功不可。我走了。”

武凤楼心头一震,这才听出那说话的少女竟然是满洲公主多玉娇。从她的话音中听出,她已被绿衣罗刹柳凤碧收为徒弟,八猛也被柳凤碧点倒。难为她强忍失恋的痛苦,前来和魏银屏剖白,真是一个人间少有的善良姑娘。我真负她良多了。

为了怕被多玉娇看见自己,轻身提气,贴在了檐下。眼看着多玉娇的俏丽身影,消逝在黑影之中。

武凤楼知道有绿衣罗刹照应,多玉娇出入宫禁,绝不会有多大风险,就一任她自来自去了。

稍一停顿,细听四周,还是寂然无声。武凤楼才飘身落下,左手推门,闪身而入。

直到魏银屏看出是武凤楼到来时,她才一声低呼,投入了武凤楼的怀内。

魏银屏凄然抢先低声说:“鸣弟已提前来告诉了我,那个多玉娇公主也来过了,她真是个好姑娘,咱们千万不要负了她。”

武凤楼缓缓地推开了魏银屏说:“万岁即能赦免死罪,就不难求他放你出去。别让八猛发现了我,你千万保重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最近不来看你了。”

放在往常,武凤楼每见她一面,都是她强忍伤心,催他离去。但这一次她变了,听说武凤楼要走,反而紧紧的贴在武凤楼身前,用戴着铐子的手,不断地贴在武凤楼的脸庞,看样子硬是不想让武凤楼走开。

又温存了一会儿,武凤楼不得不一狠心,推开了魏银屏,闪出了厢房,飞身穿跃,纵隐暗中,潜回到乾清门外。

突然一条人影靠了上来,又是自己的师弟李鸣。武凤楼刚想申斥“后宫内廷,不准乱来”时,缺德鬼十八李鸣很严肃地恳求说:“大哥,听我的话,一天不释放银屏姐,你可一天不能离开京城啊!”

武凤楼怕误了呈交封禅诏书,不耐烦地点了一下头,就抬腿进了乾清门。

只听秉笔太监王承恩站在乾清宫殿台上宣谕道:“圣上有谕,速派人去文渊阁,看封赠诏书写完了没有?”武凤楼心中一凛,口中答应了一声,就登上了殿台,进宫交旨。

不料崇祯皇帝接过了诏书,只打开匆匆一览,就交给了王承恩。又挥退了身旁的太监和宫女,久久地望着武凤楼,没有说出一句话。

这一下子,可把武凤楼吓坏了。他认为自己偷去咸安宫探望魏银屏,已被圣上察觉。正忐忑不安时,崇祯皇帝开口说话了:“大典中间,皇兄日夜勤劳,朕本不忍再令皇兄长途跋涉,受鞍马劳顿,奈此事非皇兄不可,朕只好强加于皇兄了。”

一听皇上派自己出京,不管是叫他去­干­什么,武凤楼都不能不暗暗心惊了。师弟李鸣了两次提醒,能是巧合?魏银屏破例依恋,莫非预兆?派自己去­干­什么?为什么事先不与自己说明?难道此事真和魏银屏有关?一连串的问号,浮上了武凤楼的心头。

他极不自然地跪下奏道:“微臣连日不适,伏乞圣上另选别人。”一贯不会耍弄权术的武凤楼竟然一冒失,暴露了不愿离开京城的内心秘密。

崇祯帝笑了,他故作惊奇地问:“既不知派往何处,又不知为了何事,甘冒抗旨不遵的罪名,可不是皇兄你一贯的行径啊!快快请起,也不要胡思乱想,听朕慢慢给你说明,这可是为你着想呀!”

武凤楼听了小皇帝这一番故弄玄虚的话,竟然不再坚持身体不适的前言,居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只听崇祯帝沉沉地说:“朕知你不忘魏女银屏,也知你不愿意招赘皇家作世上人求之不得的东宫驸马,但朕的御妹东方绮珠可为了你而奄奄病榻。不久以前,还几乎一病不起。太后大怒,不光要杀你解恨,还曾经骂过朕!幸得朕多方劝慰,才得暂缓。但绮珠久闷宫中,还怕再滋事端。

为此朕才令她前往东岳泰山。一来代朕封赠东岳,二来替太后烧香还愿。长途跋涉,怕不安全,才想出这个折中的办法。派你护驾前去,使你略表寸心,以了孽缘。朕也好在太后面前,替你求恕。难道这不是为你着想?”

武凤楼到底是善良心慈的忠厚人,听万岁爷这么一解释,也觉得自己太辜负东方绮珠。一年后亲赴青城山赔罪之约,至今还未履行。能作她的仆从护卫,保护她去一趟东岳,也可稍尽一些心意,以赎前愆。但又恐怕一路上东方绮珠再来纠缠。

崇祯帝够多么聪敏,早已看出了武凤楼的意思。急忙说:“皇兄放心,三番两次,均遭拒绝,御妹已心灰意冷。此去山东,朕担保她绝不会再有任何纠缠。君无戏言,去与不去?朕不勉强。”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武凤楼哪里还有抗旨的勇气,万不得已,只好伏地叩首说:“微臣愿往。”

崇祯帝眉现喜意地亲口传谕道:“着派内廷护卫武凤楼随护东宫御妹泰山降香封赠。后天启程,不得有任何疏忽,更不得借故离开,违者从严论处!”

崇祯说一句,秉笔太监王承恩写一句,一直写完了,加上了年号月日,又盖上了国宝,才把这道旨意赐给了武凤楼。武凤楼傻眼了,他真后悔不听师弟李鸣的警告。

武凤楼次日早朝后,叩头询问如何启驾去东岳降香封赠一事,崇祯帝一皱龙眉说:“朕真不愿再去东宫领太后咒骂,还是你自去东宫请示御妹吧。”说完,拂袖往坤宁宫而去。

旨意在身,王命在肩,武凤楼不去还行?无可奈何之下,只有惴惴不安地去了东宫。

可怜武凤楼这个堂堂的重臣之后,赫赫的名门高徒,在东宫门外足足地等了一整天,直到夕阳快要落山,才由一个宫女领进了东宫。

武凤楼一进东宫,就品出味儿不正。只见御道两旁,嘻嘻哈哈地站了不少宫女和小太监。情知是东方绮珠诚心给自己难堪,早得强压怒火,向里走去。忽听有一个宫女呸了一声说:“放着驸马爷不做,甘心做侍从护卫,真是木头人一个!”另外还有一个小太监说:“没见过福不会享、偏愿为仆当差,贱骨头贱­肉­一堆!”

武凤楼腾地一下子,脸上就飞起了一片紫霞。真恨不得调头走去。可是他不敢,谁叫他自己奉有圣旨的呢?

幸好工夫不大,跑来了一个小宫女,大模大样地说:“公主有谕,叫你明天在出京的官道旁候驾,误了差事,从重处治!”说完,还撇嘴一笑,然后才回头跑去。

武凤楼简直气炸了肺,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老驸马府。想不到自从五佛顶一分手后,就一直没有再见的沈三公和小神童老少二人也回到了京城。武凤楼刚叩见过三师祖,就见李鸣从外面匆匆赶回,脸上还留有泪痕。这可是武凤楼从未见过的。正想询问缘故,只见李鸣默默地递给他一张字笺。

一看那铁划银勾的笔迹,武凤楼就知是出于三师叔江剑臣之手心中,吓了一跳。但仔细一看,却满不是那么回事,只见上面写着:“字谕楼、鸣二儿,幸蒙本门尊长垂怜,准许去黄山静修,望勿以我为念。”下面是江剑臣的名字。这才知道李鸣是恋师情深,流出的惜别眼泪。忽然又想起了一事向李鸣问:“三婶娘可知道此事?”

李鸣尚未开口,小神童在沈公达的暗示下却先说了出来:“三­奶­­奶­已随悟因师太去了九华山,这可不能让西岳华山那老­奶­­奶­知道,否则可了不得。”

小神童的这一句俏皮话还没落音,蓦地一个苍老的声音接口骂:“小缺德崽子,你又在背后捣鼓谁?早晚得叫人割去了你的舌头。”真是怕谁谁来。小神童可吓坏了,武凤楼、李鸣也吓得变了颜­色­。只有缺德祖宗沈公达还是怡然自得。

人影连闪,头一个就是西岳华山上天梯苍龙岭的慈云师太,在她的背后紧紧跟随着她的宝贝徒弟女屠户李文莲。这还不说,走在最后的是庵内管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快刀哑阎罗郭天柱。

小神童激灵打了一个寒战,心中想道:好家伙,对症的都来啦,千万别找到我曹玉的头上。

慈云师太进了屋,才发现天山三公沈公达在此,神情就是一怔。

眼光锐利的小神童不觉心头一喜,知道慈云师太对游戏人间的沈公达也是有些头痛,他那提起来的心,忽地一下子落下了一半。

果然听见慈云师太冷冷地对沈公达说:“沈老三,你一个山野闲人,到这里来凑哪门子热闹?”

沈公达可不吃这一套,也不怕她这个武林有名的双奇人物。咧开大嘴,嘻嘻地憨笑了一下叫道:“慈云姐姐,­干­吗冲着我发这么大的脾气,我私吞了你几次好吃的东西?”

一句话,臊得老庵主那满布皱纹的脸上飞起了一片红晕,她狠瞪着眼,拿这个老缺德没有办法。

原来当初慈云师太和武凤楼的师祖无极龙是一对青梅竹马的热恋情人。当时沈公达小他们好几岁。慈云师太不断地利用这小胖子悄悄地给无极龙传送好吃的东西,后来查明,每次送的东西,都被这个小胖了偷吃了一大半。为此,慈云师太可没少揍他的胖ρi股。

如今时过境迁,心上人无极龙已先她而去,自己也风烛残年,当年的小胖子,也变成了奇胖不堪的胖老头。此情此景,怎不叫老庵主抚今追昔。是的,胖弟弟提醒得对,要不是自己偏激任­性­,孤僻难缠,早已和龙哥哥结成恩爱夫妻。那么,这一大帮先天无极派的中、青年人,岂不都是我的徒儿徒孙、徒重孙吗?

刚才在门外还骂了玉儿一句小缺德崽子,这可是自己为老不尊呀。龙哥哥虽然死去,他的徒弟对我是何等的尊敬。江剑臣明明武功高我半筹,还是低头服我,这都是龙哥哥生前教徒有方啊。想到这里!二十年不知眼泪为何物的她,竟然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看见老庵主默默流泪,在座的众人,都知她是追念起无极龙来,都不由得心中一惨。

女屠户痴恋江剑臣,虽没有得到江剑臣的爱怜,但她可是经过老夫人杨碧云亲口允许的儿媳­妇­,所以一贯以江剑臣的真正妻子自居。被迫回了华山,她哪里能再呆下去,哭死哭活非得磨着老庵主再下华山不可。慈云师太自从被江剑臣在石城岛为护女魔王,用乌龙剑无意中削断了她的镇山奇兵铁拂尘,原来不肯再出现武林,但经不起心爱徒儿的死磨,这才第二次来到了京城。

沈公达清楚地知道,只有自己说的话,慈云师太才能听进去些。清理了一下嗓子,极为正经地说:“师姐的来意,公达明白。文莲和剑臣的事,暂时还是不提的好……”

沈公达刚说到这,女屠户李文莲蛾眉紧皱,秀目暴翻,这就要不依,慈云师太破例地伸手按住了她的香肩。

沈公达脸­色­一肃,又接着说:“俗话说,心急不能喝热粥,这事得缓来,侯国英已被勒令出家,剑臣又被我处罚幽闭。这时候和他提婚事,只有激怒于他。即令他勉强允诺,强扭的瓜能甜么?”

女屠户听到这里更不愿意了,又想开口,但还是被师父给阻了。

沈公达再接着说:“我何尝不知道,只有文莲这孩子才配做剑臣的妻子。听说杨氏夫人喜欢得很。煮熟的鸭子,谁都知道不能再飞,忙个什么劲!”

这一回女屠户不光愿意听,也堆出了笑容,她高兴了。

武凤楼心想:我们这老、少、小三代人真是话说得好听,事情­阴­得缺损,还什么人都敢冤。

听了沈公达这一番话,头一个就是老庵主先消了气,女屠户也跟着师父水低潮落了。

只有旁观者快刀哑阎罗郭天柱明白,知道这是老油条沈公达的缓兵之计。他一贯忠心于老庵主,又和女屠户情如父女,不得不开口提示了:“沈三爷说的话,不光我们庵主听得进去,天柱也觉得在理,可怜一岁不到的孩子,既得不到母怜,也得不到父爱。惨哪!”

快刀哑阎罗话一出口,沈三公就瞪了他一眼,可惜已经晚了。

这话要是放在别人口中说出,女屠户可能连听都不注意听,可这是疼她的哑叔说的呀,女屠户不能不动脑筋了。

这时,老庵主慈云师太也回过了一些味儿来。向着自己的徒弟问道:“莲儿,咱们可怎么办啊?”女屠户李文莲陡然之间来了主意,她沉声答道:“剑臣被罚幽禁,咱师徒不好过问,这是人家门户内的事情呀,不过我婆母她老人家孤苦一生,至今还没有见过孙儿一面,再说枫儿这孩子无爹无娘,谁养活教诲他。剑臣可是当今武林中称尊称最的第一号人物,孩子从小不给他往身上下功夫,岂不辱没了剑臣,我的意思是……”

女屠户刚说了半截,慈云师太就明白了徒弟的意思,心中暗暗夸赞她的办法绝妙。特意旁敲侧击道:“你打算怎么办,就大胆说,有我给你做主!”

女屠户向师太投去感激的目光说:“我打算去一趟石城岛,将枫儿抱回承德,并请师父开恩,准许莲儿代夫尽孝,抚养枫儿,望你老人家就成全了我吧!”说着,不觉流下了眼泪,也跪伏在师父的面前。

沈云达、武、李、曹爷儿四人,无不心头一惊。心中一齐暗想:好毒的一招杀手锏,还叫你无法拒绝。

慈云师太面容一整,凛然说道:“莲儿起来,你虽自幼在我跟前长大,也不能永远随我青灯古佛,为师赞成你这番代夫尽孝的若心,就这么办。但这种事情还得人家老夫人拿主意,叫凤楼派个人随咱们三人先去石城岛,去抱枫儿,省得他们说咱强抢孩子,到了承德,只要老夫人不承认你这个儿媳­妇­,我可就带你回山削发了。”

这简直是背水一战豁出去的办法,连一向沉着的人见愁李鸣也束手无策了。慈云师太趁热打铁地向武凤楼说道:“凤楼派人吧。”

女屠户不容武凤楼开口,一把抓住了人见愁李鸣道:“我不要别人,只要他去。”双腕一翻,把李鸣顺手抛给快刀哑阎罗,嘴中还说:“这小子贼滑,哑叔看紧他。”女屠户这边一推、一抓。快刀哑阎罗一接、一扯,刁钻古怪、聪明机智的缺德十八手一下子落入了华山派人的手内。

小神童曹玉俊面飞红,刚想发功,沈云达吃吃一笑说:“想叫人家出力,偏用这种手段对待人家,女娃儿,你失算了。”

女屠户李文莲蓦然一惊,心想:对呀,李鸣这小子一抓扎手,再摸烫人,是最难对付的主儿,自己怎么一糊涂,偏偏挑上了他。该带走小神童曹玉才合适。

哪里料到小神童曹玉还真有眼­色­,在女屠户无法下台的时候,竟然真格的给他搭了一个梯子说:“小姑­奶­­奶­成天价嘴头上说疼我、喜欢我,我也成天手拿着­棒­锤当针使,哪知道都是假的。明明有机会能在祖姑婆面前学几招绝技,硬照顾了我师叔。白喊了你一阵子小姑­奶­­奶­。”

女屠户心中一亮,真恨不得把小神童抱过来亲他几口。乘机向快刀哑阎罗郭天柱一使眼­色­,示意他放开李鸣,很高兴地带着曹玉一齐走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装摸作样地一摊双手,嬉皮笑脸地说:“一个人最好别出名,我分明已金盆洗手,不再做缺德太岁,可人家就是不信,真是好人难做呀!”说完,还真长叹了一口气。气得武凤楼双眼一瞪,吓得李鸣才停止了胡嚼。

就听武凤楼埋怨沈云达说:“三爷爷也真是的,鸣弟大了,还能掌握一些分寸。这一换上玉儿,乱子恐怕更大。我真怕枫弟落在华山派手内,那么以后的事就更不好办了。”

沈云达笑而不答,只顾喊着要酒喝。

次日一大早,武凤楼就带着李鸣一起,骑马飞奔。提前在出京的官道旁边等候。

一直等到了中午。东方绮珠只带了从青城山陪她进宫的贴身四婢,并且脱去了公主的服饰,变成了“飒爽顿改旧时装”,又恢复了紧身衣裤、肩被斗篷,哪里还有一丝一毫公主的痕迹。

东方绮珠紧勒着那匹长有一丈,高约七尺,遍体乌光油亮,四蹄纯白生光,喷鼻扬鬃顾盼神骏的“乌云压雪”宝马,看也不看武凤楼一眼,只冷冷地盯向缺德鬼李鸣。

人见愁李鸣单膝打千,口称:“李鸣参见公主!”东方绮珠不理会李鸣,只向一个侍婢吩咐道:“把太后旨意颁下。”

那名侍婢从背后取下一个黄绫包袱,用手打开,取出了东宫刘太后的谕旨。高坐马上,喝了一声:“武凤楼接旨。”

慌得武凤楼、李鸣二人匍伏就地,跪接谕旨。

那名侍婢朗声宣读道:“义女东方绮珠奉旨东岳泰山封赠,并代哀家降香还愿,沿途只准武凤楼一人护送,杜绝一切闲杂人等。直到公主安全返京,哀家当不吝重赐。倘有差错和擅离职守等事,定严惩不贷。望尔凛遵,此谕。”侍婢宣读完毕,一抖手,将谕旨交给了武凤楼。主婢五人,率先纵马向前驰去。

李鸣苦笑了一说:“大哥,你为人太忠厚,早听我的,绝不会有此一来。东方绮珠苦苦恋你不得,心­性­必然大变,我又不能随去,凭我这点小聪明,都猜不透这里面有什么机关盘算,你要小心应付,绝不可再有一丝一毫的大意,授他人以柄啊!”

看着武凤楼跃上了马背,李鸣一下子又扑到了马前,拦住马说:“此去泰山,你可要逆来顺受,装聋作哑,只盼平安回来,我可就放心了。大哥保重。”说完,一个倒提翻上了自己的马背,纵马扬鞭向城中驰去。

李鸣可不是没有主心骨的人,他明知大哥此去必有不测,为什么不隐身在暗处追踪循迹,一来可以助武凤楼一臂之力,二来还可以替他拿拿主意,反而偏偏急于回转京城?这就是李鸣高明的地方,他预感到还可能有更为意外的事件发生。

驰回到老驸马府,一打听,果然冉兴不在府内,连三师爷沈公达也不见了。对沈公达不在,是李鸣意料中事,他知道老人家疼爱小神童,肯定是不太放心,独自追到石城岛去了,以便相机出面,制止一下慈云师太。但老驸马冉兴不在府中,可能是被召进宫去了,当下他将马匹交给下人,就向大内赶去。

先到文渊阁,只见编修学士贾佛西正在整理各种古籍经典,他连忙贴进前去,悄悄地耳语了几句。贾佛西一愣,放下手中的书籍,整顿一下朝服,匆忙地跟随李鸣来到了乾清宫。

他们二人,一个是编修学士,圣上特准出入不禁,一个是大典以来的御前侍卫,根本不需禀报,就登上了乾清宫的高大殿台。

刚刚来到门外,就听崇祯皇帝以不悦的口气说道:“皇姑丈怎么能如此埋怨朕躬……”下面的话就听不清了。人见愁李鸣心中一动,一打手势,迅即退下了殿台。

贾佛西一人进殿了。只见老驸马冉兴和秉笔太监王承恩二人都跪在地上,皇上却满脸怒容高踞龙座。他心头一惊,也一声不响地跪在了地上。

崇祯看见贾学士进来,气好像消了一些,叹了一口气说:“朕知你等平素皆和武、江等人交谊甚笃,但和他们共患难者,又何止你们三人。朕多次说过,这不是寡恩薄情,亏待功臣,古今多少英杰之士,无不因听枕边之言,而坏了君国大事,侯、魏二女,一个是­奸­阉爪牙,一个是嫡亲骨­肉­,朕绝不准长伴武、江二人身边,这是头等大事,你们竟糊涂至此。不杀魏银屏,已属格外成全,朕意已决,将魏女立即发配云贵边荒,王公公迅速草诏刑部。你们一齐退下吧。”口谕已毕,竟然闭上了龙目。三个人无奈,只得一起退出。

秉笔太监王承恩愧然说道:“圣意已决,咱们无力挽回,恐武公子将永远离京下野了。可惜呀!”

老驸马冉兴心事重重地说:“余孽未消,轻断股肱,万岁爷越来越刚愎自用了。”

三人正在嗟叹,缺德十八手李鸣蓦地贴了上来。接口说道:“亡羊补牢,尚不为晚。圣上没有点明押解之人,请三位老人家作主,派我前去,只要银屏姐没有风险,事情还有缓解的余地,请各位三思。”

秉笔太监王承恩仗着自己是宫邸帮臣,又充任秉笔太监要职,也最忠心朝廷,一听李鸣之言极为有理,只简单地和冉、贾二人商议,就决定了下来。

大家同去文渊阁,只派一个小黄门传来了刑部侍郎黄克赞,办好了一切公文,交给了人见愁李鸣,由李鸣亲自前去咸安宫,趁着青城八猛不在,提出了魏银屏,赶到刑部大堂,验明罪犯身分。前后才用去了一个时辰,兵贵神速呀!

缺德十八手李鸣出生于江南按察使衙门,对六扇门的一切勾当,比老公务还­精­透,当天就赶着囚车,离开了京城。

囚车内的魏银屏看到李鸣心急如焚的样子,心中不忍地叹气说道:“为了我银屏这条不值钱的蚁命,累劳了你啦,你也该下马喘一口气,吃上一点东西了。”

一个赶车的把式,两名刑部官差,都把身子转向了人见愁李鸣,看样子都想休息一下再走。缺德十八手李鸣一面挥手叫快走,又来到囚车旁边,低声向魏银屏说道:“不一口气赶出五百里开外,都不能算是脱出险境。玉面无盐肯定会隐在京师,绝不会退回青城,她的为人,我素已探知,既恨你阻碍了她侄女的婚事,使整个青城派蒙羞,又恨我师娘侯国英削去了她那一头青丝,使她脸面扫地,焉能善罢甘体。”李鸣说完,正好过了芦沟桥,他的心中刚一松。

不料一眼看出桥南的宽阔官道上,八个青衣大汉,前三后五,整齐地站成两行。不用说是青城山巡山八猛察觉后,抄小路追上来了。荒郊古桥青城八猛陡然出现,吓得魏银屏颤声叫道:“银屏是待屠囚犯,横竖都是一样,鸣弟快逃,免得玉石俱焚。”

李鸣可是上惯了刀山,跳够了火海的人物,越是遇着凶险,越能沉得住气。他低声说了一句:“八条蠢驴,就挡住了李鸣,我还称得上什么人见愁啊!”话未落音,已一抖丝缰,首先迎了上去。

青城八猛刷地一下子,在官道之上列成雁翅队形,大、二两猛居中,右边三、四、五猛担棍虎视!六、七、八猛举棍朝天,作势欲扑。

缺德十八手李鸣脸­色­一寒,沉声说道:“旷野荒郊,拦路阻截,意欲何为?”

青城八猛只拦住去路,并不说话。

缺德十八手李鸣紧着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大猛料不到李鸣会问出这一句话来,不觉微微一怔。

李鸣哪里肯容他们回过味来,故意“啊”了一声说:“大概是东方姑姑的意思,是不是呀?”

大猛是个粗汉,论小聪明,哪里是李鸣的对手,不自觉地点了一下头。

李鸣逮住理了,翻身下马,来到大猛面前一伸手说:“魏银屏是钦命充军的要犯,咱们再是打头碰脸的大熟人,我李鸣也不敢循私,请把你的腰牌给我,我这就交人。”

大猛再粗,也不会将青城山信物交给这个人见人愁的缺德十八手,他迟疑一下,正在拿不起放不下的当儿,不料李鸣一下子又退到了自己的马侧,好像又改变了主意似地说:“对不起,怪我太多心了,对别人我可以不放心,对你们八位,就又当别论了。因为贤昆仲八人,都是极为诚实的铁汉,向来说一算一,信物我不要了,人交给你们了。”这后一句还没说完,人已飞身上马,抖缰欲走。

八猛一齐傻眼了。

眼看着李鸣已调转马头,二猛急得埋怨大猛说:“一切公文都在他的手中,咱可把魏银屏如何处置啊?”

大猛也急了,忙喊一声:“李公子慢走,这人我们不能收。”

李鸣重新调回了马头,脸­色­一寒说:“皇上有圣旨,刑部有公文,你们长几个脑袋,敢拦截钦犯!要不是看你们八人平日老实,此举又是受人愚弄,我要真甩手回京,如实启奏万岁,看你们怎么得了。”这些话镇住了八猛,一抖缰,喝了一声:“走!”囚车和人,一齐向南赶路。

可笑八猛被人见愁这么一唬,还真给缠住了,囚车一直赶出了十里左右,李鸣喊了一声“停”。两个官差和一个车把式一齐勒住了马匹。李鸣说道:“离开官道,快奔那片树林子方向走。”

众人一怔,李鸣向魏银屏沉声说道:“暴雨将到,必有雷闪,诈退了青城八猛,玉面无盐不久必到。东方碧莲曾私下起过誓,非要勾销四个人的生辰八字不可,我和银屏姐姐的名字,都在她的拘魂牌上。为了灭口,恐怕连两位上差和这一个赶车大哥也将会永远闭上嘴巴,以免泄露了消息。现在不逃,岂不等于伸着脖子等死么?”

几句吓人的话,魏银屏倒还罢了,可把两名官差和赶车的把式吓坏了。对人见愁的大名,他们怎能不知,如今连李鸣都吓成了这个样子,那还了得?

李鸣乘机又说:“除死无大事。各位自己打主意,我可要先走一步了。”说完,一扯马头,就要遁走。两名官差、一个车把式哪里肯放他走开,齐声哀求救命。

李鸣见他们入套,一下子从袋中取出了三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一人给了一张。打开囚车,放出了魏银屏。这才向三人说道:“想活命,快想办法找地方避避。等风头过去,再回京城。反正天塌下来,有我这高个子先顶。分头逃命去吧!”

正好有五匹马,每人一匹。李鸣放火烧了囚车,一任他们三人自逃。他却带领着魏银屏向北方大侠,太极名家俞允中所住的清水塘奔去。

魏银屏虽然心中狐疑不定,又不敢明问。天不亮,赶到了地方,叫开了门,拜见了俞允中和一字慧剑洪雪夫­妇­。

俞允中不光和五岳三鸟交谊甚笃,还是李鸣未婚妻雷红英的师父,称得起通家之好。因为事情紧急,李鸣开门见山说出了来意。要求二位老人家暂时把魏银屏藏起来,等候大哥武凤楼从泰山归来,再打主意。

北方大侠俞允中夫妻慨然应允。魏银屏凄然流泪拒绝,一再说明不能因为自己再累他人。人见愁李鸣焦急地埋怨说:“亏了你幼读经史,还做过两江水陆代理提督,统兵数万之众,怎么连‘两祸相衡取其轻’的道理都忘了。我大哥被骗去东岳,吉凶未卜,我必须立即前去接应。再说,我这个解差是从王公公手上逼来的。刑部公文只说是将你充军云贵边荒,又未限时日,皇上怪罪,让王公公去顶烛台,罪不在我,你怕什么!目下要紧的是找我大哥武凤楼!”

李鸣真会对症开方,一提到武凤楼,别说叫魏银屏暂时匿迹藏身,就是要她立即粉身碎骨她也毫不犹疑。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在俞宅之中,李鸣吃饱喝足、那匹马也喂足了草料。东方刚露明,他就悄悄地离开了清水塘,抖缰催马,向山东泰山方面驰去。

当天晚上赶到了五窑集。两天一夜的劳累,使李鸣像只瘟­鸡­似地敛翅垂头了。他想打个尖喘口气再走。

就在他刚刚进入了一家客店的厢房时,突然一眼看见从外面走进了两个人来。一个是五十开外年纪,身材瘦长,一张长马脸紫中透亮,步履沉稳,­阴­森吓人。另一个是三十上下的娇艳美­妇­,称得起桃花粉面,水蛇细腰,杏眼蛾眉,肥臀丰|­乳­。不光美到了极点,也艳到了极点。唯一遗憾的是,她的一条右腿好像短了一截。

李鸣不看清则已,这一看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把房门虚掩了一下,这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船破正逢顶头风。李鸣心惊­肉­跳了。

原来这一男一女,都是李鸣的死冤家、活对头。男的是虎牢关附近褚店子的子午神抓褚武庆,女的是燕赵一带倒采花的女­淫­魔翠袖招魂阮如绵。阮如绵原先那条人见人爱的粉­嫩­玉腿,就是李鸣用日月五行轮给磕断的;而子午神抓褚武庆也被人见愁给弄得毁家出逃,由一个独霸一方的绿林大豪,变成了到处潜逃的亡命钦犯。这一狭道相逢,又是两对一的不利局面,李鸣有大事在身,怎敢招惹他们,再说也惹不起人家呀!

藏在门后的人见愁清楚地听褚武庆恨声说道:“你不说约定了昨天到这里会齐吗,老子­干­耗了一整天,也没等到一个鬼影子。正主儿不着急,我他妈的倒成了急先锋了。”又听阮如绵腻着声音说:“你这没有情意的老东西,我叫你­干­耗着了吗?一个大美人你搂着,成桌的好酒好菜你吃着。等着我把仇报了,恨也解了。找个好窝巢一住,还不把你给乐死。不想娶我,就明挑明说,我的身子不能叫你一劲儿的糟蹋。”

一罐子迷魂汤,把个黑道煞星灌晕了,连忙改换口气说:“我不是埋怨你,我是恨侯四这老小子不够劲。杀子的深仇,夺儿媳之恨,他竟然甘当缩头王八,真他娘的丢人。”二人一边说着,一边进入了缺德十八手李鸣的隔壁房间。

李鸣从褚、阮二人的简单对话中已听出了他们的大致来意。肯定是不利于俞允中、洪雪夫妻。

发现了这一宗子岔事,可真把李鸣难为坏了。按理说,摆在他面前最重要的事是赶快前去接应武凤楼,以防出其他差错。但这一对凶神­淫­魔寻仇清水塘的事情,他李鸣无论如何也不能置身度外呀。再说,充军钦犯魏银屏还在那里隐藏呢。出头­干­预,自己人单力孤,光知道的就有子午神抓、翠袖招魂,和尚未来到的昆仑四友中坤掌候振坤,一共三人。这可都是扎手的巨凶大恶呀!

为了多探听一些机密,人见愁静下心又仔细偷听着。这时隔壁房中先传出阮如绵的格格荡笑声,继之而来的是娇喘吁吁,还夹杂着不堪入耳的­淫­声浪语。

李鸣的心一动,这可是个下手偷袭的最佳时机。趁着坤掌候振坤未到,这对狗男女又在颠狂忘形之际,陡然闯入,只要除去其中的一个,这盘棋就下活了一半。

李鸣打定主意,轻拉房门闪身窜出,望了望院中正好无人走动,隔壁房中也灭了灯光,机不可失。双臂翻处,一对日月五行轮已分握手内。一个“移樽就教”,贴到了隔壁门前,紧跟着左手的月轮一招“春云乍展”,喀嚓一声就砸开了紧闭的房门。

李鸣刚想猛扑床边,挥轮击出之际,一声荡人心神的浪笑响起,一溜火光晃动处,房中蜡烛已被点燃,屋中顿时一片光明。人见愁李鸣知道不好,刚想一个倒纵退出房外,突然听得身后一个­阴­森森的嗓音讽嘲道:“智者千虑,难免一失。缺德十八手的名号,将从江湖上消失了。”

李鸣这才看清隔壁房中只有阮如绵一人。她这时不光衣衫完整,那口杀人无数的雁翎刀也紧紧握在手中。

显而易见这对煞星荡­妇­已发现了李鸣的行踪。为怕他身后有江剑臣和武凤楼那样的大靠山,才隐忍未动,故意由阮如绵一人演出了一场云雨巫山的假戏,引李鸣上钩。子午神抓则从后窗穿出,站在身后,形成了前后夹攻之势。使鼎鼎大名、人见人愁的缺德十八手陷入死地。

正在褚、阮二人自庆得意,满怀高兴的时候,缺德十八手哈哈哈纵声长笑了。

身陷绝境,死神临头,真难为李鸣还能笑得这么自然,这么狂傲。

阮如绵玉齿一错,脸­色­铁青地骂道:“杀千刀的缺德鬼,让你再弄玄虚,姑­奶­­奶­的折足之仇报定了。老东西,上!”

前有荡­妇­,后有凶神,一口雁翎刀,两只子午抓,刚想铁壁合围之际,人见愁李鸣的笑声一下子止住了。接着把分握在两手的日月五行轮,往左手一合,右手陡地抖出了刑部侍郎黄克赞发给的那纸公文,冷冷地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李鸣奉旨缉凶,能没有一些筹划?褚武庆,看看你身后站的是谁?”

光李鸣这一句话,江湖经验极为丰富的子午神抓当然不会轻易上当受骗。哪知这时恰巧是一条黑影,正好像鬼魅似地从房上飘落了下来。阮如绵也急呼一声:“背后有人!”

子午神抓蓦地一惊之下,翻身献抓,两只子午抓迭次向身后那人抓出。逼得身后那人不得不在冷不防之下,错身绕步,向褚武庆右侧闪去。

趁着这刹那的间隙,人见愁李鸣一个移形换位,竟然闪出了房外。重新藏好公文,分握了那对日月五行轮,抢占了可攻可守的位置。

直到这时,褚、阮二人才看清落下来的那人原来是误约迟到的坤掌侯振坤,直气得褚武庆恨不得再抓他两抓。李鸣乍脱困境,哈哈大笑说:“漏网余孽,身陷重围,尚不自觉。我李鸣的后援已到了。”

坤掌侯振坤­阴­险他说:“瞎编胡扯,救不了你小子这条­性­命。凭我侯振坤再不济也不会放过隐身在我附近的人,识时务的,自己了断,省得爷们费事!”

李鸣可是个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人,明知凶多吉少,他还是潇洒自如、油嘴滑舌地说道:“凭你们三位一等一的江湖老手,来一齐对付我这么个大孩子,也大有点儿失面子。反正我死在谁的手下,你们也一齐解恨,你们谁觉得最有把握谁上如何?”

侯振坤到底还有些自惜羽毛的顾忌,刚想答应,狡猾如狐、狠毒如狼的阮如绵可深知李鸣聪明机智,忙不迭地说:“别信这缺德鬼的诳话,还是一齐下手,宰了省心。”

子午神抓为了博取新欢的好感,双抓一分就想扑出,猛然上房门一启,出现了一个弯腰驼背的老人。皎皎月光下,只见他头发雪白,身材异常高大,腰背虽然弯曲,比平常人还要高一些。只听他冷冷他说:“老朽一生,落落寡合,人家对我无恩,我也对人家无怨,所以虽被你们折腾得睡不稳觉,也不想多管闲事,如今一来不高兴刚才那位候侠客说的话,二来好嫌这瘸腿娘们太心狠手毒。我要你们统统滚远些,别惹我老头子生气!”

半道上杀出了个程咬金,李鸣岂肯放过这种机会。不等那驼背老人的话落音,就恭恭敬敬地说:“晚辈李鸣不知老前辈住此,惊扰了老人家的觉睡。晚辈诚心道歉,并遵命避开。恐怕他们三人不肯放我离开此地。”李鸣的话,无不隐有心机。那驼背老人果然心冷口寒,哼了一声说:“他们不放你走管屁用,你只听我的好了。”

李鸣还怕扣子拴得不牢靠,当时就一躬到地,说了一声:“多谢老前辈。”作势就欲上房而遁。

褚武庆首先冒火了,一来仗着人多势众,二来也欺老人岁数太大,衰迈年残,虽未出言顶撞,人已挥抓扑出。

李鸣根本不是真走,一见子午神抓扑出,心中狂喜,故意“唉哟”一声,闪身避到驼背老人的身后。

只听老人怒哼了一声说:“好言解劝,你们竟然敢顶撞老朽。我倒要称称你们有多大的分量。娃儿,站到我的身后去。”

随着话音,原来弯曲的腰背,竟然一下子挺得笔直,身高足足有九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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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羞恼成怒 子午毒抓噬同类 由爱生恨 深宫娇贵自吞金

弯腰驼背老人微怒之下,功力一聚,就挺身直立,须眉皆竖,神威凛凛,令人心悸。他要为缺德十八手李鸣撑腰了。

对方坤掌侯振坤、子午神抓褚武庆,翠袖招魂阮如绵三人中,头一个就是侯振坤从弯腰驼背老人的神威凛凛中认出了他就是当年的驼背神龙耿直。心神一震。不自觉地把身子后移了两步。

可能狡猾如狐的翠袖招魂也品出了滋味,仗着自己是个女人,又伤过一条腿,也往子午神抓褚武庆的身后一站。

这就把褚武庆给亮了出来,变成了急先锋。和驼背神龙对面而峙了。

子午神抓褚武庆要是知道对方就是三十年前威声赫赫的驼背神龙,吓死他也不敢轻触其怒。今天也是该着褚武庆倒霉,一来欺耿直年纪衰迈,二来看出对方没有多大的火­性­。三来又不知耿直的来历,再加上坤掌侯振坤恨他骄狂自大。盛气凌人,有心让他触些霉头,没有及时提醒警告。眼看着子午神抓凶睛怒睁,双手箕张,怒声斥道:“不知死活的老匹夫,胆敢在褚某人面前撒野,现在龟缩,还来得及。”子午神抓恃技欺人了。

褚武庆这么一发横,驼背神龙耿直反而笑了。他既像大人在戏弄小孩,又宛如狸猫在引逗老鼠,说:“好个不懂礼法的蠢小子,竟敢顶撞老人,你的父、祖两辈想必也都是不教之徒。老爷子我也套用你刚才的两句:你现在龟缩,还来得及。”驼背神龙开始骂人了。

子午神抓被骂得火撞当顶,喝斥了一声:“老匹夫找死。”探身一招“探囊取物”,向耿直的肩头抓来。

缺德十八手也蓦地记起了徒侄曹玉告诉过他此老的形象,有心讨好地叫道:“老前辈留神。”

驼背神龙微微一笑,只吐了两个字说:“放心!”高大的体躯一下子后退了两步,险险地避开了褚武庆的一抓。

子午神抓脸­色­一红,他开始觉察出面前这老人的不凡了,心下一狠功力再聚,左脚前跨,怒声喝斥:“再吃某家一抓!”招出“黑豹探爪”,奔耿直的面门抓去。

缺德十八手李鸣诚心想把双方的火气引大,急喊一声:“老人家小心!”这小子不喊前辈,改称了老人家,又套近了一步。

耿直只嗯了一声,肩不见动,身未见晃,便闪向了左侧。明眼人一看便知,子午神抓绝不是老人的对手。

褚武庆陡然吃惊了,他自己清楚,为了想在新欢美人阮如绵面前称雄,头两抓都用上了八成的功力,距离又近,突然袭击,竟然被人家轻易闪开,这多么丢人。有心停手,又怕阮如绵瞧不起他,而失去美人的欢心。势成骑虎,欲罢不能,杀心一炽,运足了十成的功力,狂吼了一声:“第三招!”

“饿狼掏心”爪带啸音,向驼背神龙的前胸抓去。

子午神抓第三次出手,人见愁李鸣的嘴哪肯闲着,故意惊叫了一声:“老伯伯注意!”他又把关系推进了一层,明打明地叫伯爷了。这次老驼背更­干­脆,不肯出声答应,只把头轻点一下,表示承情,一下子又闪身到了褚武庆的左侧。

子午神抓褚武庆大惊失­色­了,禁不住后退了两步,双抓交叉,护住了胸部,防备对手出击。驼背神龙的脸­色­一肃,声音­干­冷,以不屑一顾的口气训道:“凭你这两只龟爪,也配称抓,龚让小儿没告诫过你?”

耿直一提起子午神抓褚武庆的师父鬼爪龚让,只吓得褚武庆心惊­肉­颤,连连后退,脸也吓得失去了血­色­,直到这时,他才知道站在对面的弯腰老人是在三十年前就以抓成名的驼背神龙,也是褚武庆大师伯龚允、师父龚让二人唯一的克星。他直后悔得骂自己该死。

原来子午神抓褚武庆的授业师父龚让、大师伯龚允兄弟二人,三十年前都是横行关西一带的黑道大豪。被当代绿林人分别称为魔手魔爪,声威赫赫,不可一世,作孽多端,令人发指。后来被耿直得知,单人独自找上门去,劝其解散盗伙,回心向善。

不料龚允、龚让兄弟二人倚仗人多势众,欺耿直一人孤单,厮杀了起来,兄弟二人都败在耿直的手下,羞恼成怒,杀心一炽,二人联手,想屠耿直于手下,又被耿直以“神龙九抓”在二人的脸上都留下了记号,除去勒令他们二人立即解散了手下盗伙,并逼他们把外号魔手魔爪的魔字改为鬼字,才饶了他们二人的­性­命。以后每每提及,还余悸不已。你想褚武庆一经认出老人,哪能不心惊胆寒。

驼背神龙看到子午神抓锐气全失,威风尽敛,更是语冷如刀地斥道:“你现在该知道老子是谁了?也该从龚家两个老儿的口中知道我的一些规定,是让我给你留下一些记号?还是吃我三招?你自己说吧!”

子午神爪褚武庆的那张长马脸上,已沁满了冰冷的汗珠。原来紫羊肝一样的脸­色­,也泛出了蜡黄,嘴­唇­颤抖地哀求道:“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老前辈,你老就饶恕了小人这一次吧!”

凭子午神爪褚武庆这种凶狠蛮横的黑道拔尖人物,守着这么多人,说出这番丢人现眼的软话,这要换了别人,早已伸手不打笑脸人了,哪能赶尽杀绝。

可碰上驼背神龙就不同了,他一向的脾气,是出言不变,所立的规定,毫不会更改,看到子午神抓在生死面前这么脓包,更加使他恶心,他鄙视了褚武庆一眼,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不行!”

子午神抓褚武庆那张紫羊肝也似的长马脸,顿时变成了灰­色­,知道哀求已然不成,一狠心,想以李鸣作人质,来逼驼背神龙放了自己,暗中将脚猛一顿地,像一只出|­茓­的凶狐,扑向了缺德十八手李鸣。

哪知驼背神龙比他更快,没见耿直身影晃动,早已阻截在褚武庆面前。

子午神抓知道拼是不行了,迫不得已,双膝一屈,长跪在耿直的面前,不再哀求饶恕,只做出一副甘愿领受重责的样子。

他的这一手,算是做好了。耿直一生,最吃不了这一套,沉哼一声,左脚抬处,将子午神抓褚武庆踹出了一丈多远。褚武庆虽然羞愧欲死,但一条­性­命却得以保全了,挺身跃起,仓惶上房而逃。依着李鸣,非要截住不可,但被耿直止住了。

坤掌侯振坤不愧为昆仑派的头面人物,明知驼背神龙耿直的厉害,但他名列昆仑四友,总不能学褚武庆的下三滥办法,也跪地求饶。他深吸运气,作好迎战的准备。

果然驼背神龙对他也另眼相看,只冷冷地说道:“养子不教。纵容作恶,冒人之名,入宫侵圣,处以凌迟,尚不足惜,何况只吃了一刀!如今还敢寻人报复,本当严惩,念你老年痛子心切,乱了尺寸,接我三招,任你自行离去。”说完已起手一掌,向侯振坤当顶拍去。

侯振坤以坤掌驰名。和三师兄戚振乾合练了乾坤双掌,在江湖上很叫了几十年字号,可今天碰上了以硬功掌力成家的驼背神龙。可就惨了。

只见他双掌交叠,马步分开,吐气开气,接了耿直一掌,已然被震得晃了两晃。驼背神龙暗自赞许,第二次用了七成功力,又是一掌拍去。

侯振坤更不敢大意了,还是双掌重叠,奋力一迎。顿觉耿直的掌重如铅,被震得后错了一步,知驼背神龙的第三掌更为厉害,连忙挺身站桩,马步一沉,运足全身功夫,以防被震成内伤。

驼背神龙也可能是不想过分,第三招只把功力加了一成,以八成功力,发出一掌,他有些破例惜才了。虽然如此,坤掌候振坤还是被他这第三掌直震出两、三步远,脸­色­泛白。几乎被震成了内伤。

三掌已过,驼背神龙才把脸转向了翠袖招魂阮如绵。

阮如绵别看是燕赵一代出了名的­淫­毒荡­妇­,身上又藏有迷|药毒雾一类的东西,可一听弯腰老人是当年嫉恶如仇的驼背神龙耿直,她吓傻了,甚至连逃跑的打算都没有。眨着两只惊恐绝望的眼睛。望着驼背神龙。

只听驼背神龙耿直冷冷他说道:“阮如绵,老朽一生自重,不会因你而污了我清白的手脚,由李鸣代我砸你三轮。如能侥幸逃脱,是你的命大。”说完,示意李鸣出场。

驼背神龙并不是想放走翠袖招魂,一来真不想和一个­淫­女过手,二来在徐州曾会过女魔王侯国英和小神童二人,深知先天无极派门下并无弱者,又有自己在场威慑吓人,还能让阮如绵逃出手去。

不料缺德十八手李鸣领命出场后,只是瞎指虚划地砸了翠袖招魂三轮,使这个人人切齿,个个痛恨的倒采花­淫­女竟毫发无伤地度过了这道生死大关。气得耿直须眉皆张,眼睁睁看着阮如绵上房逃逸。

驼背神龙哼了一声,刚想申斥李鸣,缺德十八手凑到耳边说道:“老人家莫气,咱们虽放过了她,可有人不会留下她的,你说是不?”

耿直略一思索,叹了一口气说:“足智多谋,机警善变,你算都占全了。”

李鸣这才扯着驼背神龙的手,暗暗地尾随了出去。

果然在五窑集西边的一片废窑残墟之处,发现了子午神抓褚武庆,坤掌侯振坤和翠袖招魂阮如绵三人的踪迹。

只听坤掌候振坤说:“李鸣这小子的命真大,今天他竟能保全了­性­命,还使我们三人丢尽了脸面。”翠袖招魂阮如绵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还能找不到机会宰了他?褚兄,你说是不?”

子午神抓褚武庆无­精­打采的说:“我能不能有机会宰了他出气,并不一定,恐怕二位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翠袖招魂阮如绵一怔,还没有回过神来,子午神抓褚武庆陡然一抓,正好扣向了坤掌侯振坤的面目,出手迅捷,距离又近。

可怜侯振坤在冷不防之下,被心如蛇蝎的褚武庆抓个正着,不光两眼皆被抓瞎,并且面目全非,不由一声惨叫。意狠心毒的褚武庆跟着又在胸口上补了一抓,并一脚踢出去六七步远,侯振坤倒地死去。

吓得翠袖招魂面无人­色­,体如筛糠,晃身想逃,子午神抓褚武庆一声狞笑,一把将翠袖招魂阮如绵扯了回来,冷冷地问道:“你想给昆仑派送信?”

翠袖招魂阮如绵哪敢回答,只有死死地抓住褚武庆的一条右臂,怕遭受到同样的下场。

子午神抓恨声说道:“要不是侯四这老匹夫误了大事,既收拾了缺德小子,也惊不动驼背神龙,褚大爷丢人现眼的事,全被他收入眼底,我不除他,岂不马上传扬出去。”

听了褚武庆这番话,阮如绵吓得更六神无主了,颤着声音说道:“咱们三人都丢尽了脸面,猪还能耻笑乌鸦黑吗,再说咱俩可是合体的夫妻呀,你还能……”

子午神抓又狞笑了一声说:“时来逢君子,倒霉遇佳人。我褚武庆从结识了你不光家败人亡,今天还几乎送掉了老命,你算把爷们害苦了。”

翠袖招魂杀星临头,明知对抗会死得更惨,只有用柔软的手段去迷惑对方,希冀能留得一条­性­命。她扭动着水蛇柔腰,把肥臀丰|­乳­完全呈现在褚武庆眼前,又用颤腻的声音说道:“我阅人虽多,但真正能叫我称心满足的,只有你褚武庆一人。死在你的手中我不后悔,只求你和我再亲热一次,我保险使用全身解数,让你尝尝魂飞魄散的滋味。”

看到褚武庆那张又黑又瘦的长马脸上,突然浮现了一种异样的神­色­,两只鹰眼之中也闪­射­出贪婪的欲芒,阮如绵知道成功了一半,哪肯放松,紧跟着说道:“我知道你不放心,这很好办,你可以先点了我的|­茓­道,再脱我的衣服。”

这回褚武庆真的动心了,先把阮如绵的身子交到左手,右手飞也似地点了阮如绵的几个|­茓­道,再去脱翠袖招魂的衣服,正这时,驼背神龙耿直的右手一场,两粒石子正好打中了褚武庆的两肩肩井。子午神抓的两条膀臂下垂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猛然扑上,双轮落处,地上已横陈了褚武庆的一具死尸。依着李鸣的本意,打蛇不死,不如不打,一摆日月五行轮再想去砸阮如绵时,驼背神龙发话了:“李鸣,她的|­茓­道被点,已成半死之人,这里又偏僻无人,任其自生自灭吧,不要太伤天和,饶她一回吧!”

人见愁李鸣虽然心中不肯,可不敢违背驼背神龙的吩咐,只得回来。

二人回到原来的住处,店家也没敢盘问,反正店中又没出人命,二人合住了那套上房,一直畅谈到天­色­大亮。

次日吃过早饭,驼背神龙依依不舍地和李鸣分手,又央求李鸣晚日一定带曹玉到徐州刘府去盘桓几天,这才独自走去。

威胁清水塘的人物,全部被除去,人见愁李鸣一身轻松,像一支利箭似地­射­向了东岳泰山。

据李鸣的估计,东方绮珠痴心苦恋大哥武凤楼,如今有机会和他同去泰山,必然得藉托词故逗留一段时间,好再一次试探武凤楼的心意,不料他失算了。

原来自李鸣一人回转京城后,武凤楼就催马追赶东方绮珠一行去了。好不容易追上,东方绮珠竟然理也不理。一切事情都命令一个侍婢传话。

东方绮珠已改回了武林装束,沿途行来,又不准武凤楼惊动官府,只按江湖人的走法,黎明起身,中午打尖,晚上投宿。武凤楼只须早上请示何时动身,中午找地方打尖休息,晚上寻觅上等旅店住宿,一切吃食都有四个随身侍婢服侍。单单叫武凤楼一个另桌吃饭单独住宿,晚上值夜守护。

这样一来,虽然少了很多麻烦,打消了武凤楼原来的顾虑,可是从东方绮珠那憔悴的容貌,绝望的眼神,凄楚的声音,痴呆的举止上,使生­性­善良的武凤楼疚结五内,暗暗怜惜,真是我虽未杀伯仁,但伯仁却由我而死。他束手无策了。

在泰安城内住了一宿,次日一早就来到了岱庙。这岱庙位于泰山南麓,因有“东岳泰山神”而得名。是历代帝王封禅泰山,举行大典之地。

历史记载,秦时作畴,汉时起宫,唐代增修,宋时扩建,到北宋宣和四年,已共有殿、寝、堂、阁,厅、亭、库、馆、楼、观、廊、厩共八百一十三座。金、元、明各朝又各有增建,极为宏大庄严。

这一次虽明着是奉圣命封禅,其实是代皇太后降香还愿,既没有仪式,也不需张扬。东方绮珠缓缓地带着四婢前行,武凤楼默默地尾随于后。在岱庙正阳门外,遥参亭前,先遥遥地参拜了东岳大帝,然后迳直到天赐殿内,焚香跪拜,焚化了封赠诏书,就退出回到了汉柏院内。

这汉柏院共有古柏五株,相传是汉武帝亲自栽植,老枝析杈,苍劲峭拔,东方绮珠手扶树身,凄然不语。

武凤楼不得不趋前叩请道:“请问公主何时降香?何时下山?”他真希望东方绮珠能亲口传话,甚或申斥一番,也比这沉默不语要好上一点。

不料东方绮珠连看也不看武凤楼一眼,只把纤手向一个侍婢一指。那侍婢冷冷他说道:“皇太后许愿在王母池降香,公主驾临群玉庵住宿,明天黎明前到玉皇顶观看日出。”

武凤楼听完吩咐,心中一震,好难伺候的金枝玉叶大驾呀!群玉庵是女尼群集之处,今晚上我武凤楼置身何地呀,圣上有命不准擅离保驾职守,这可难死人了。

来到王母池,这也是个很古老的建筑,创建年代虽然不明,但从汉魏曹植的《仙人篇》中有“车过王母庐”的诗句来看,说明那时就有房屋。唐李白诗句也有“朝饮王母池,瞑投天门阙”,说明它建造得很早。

众人拾级而上,在三间正殿中,焚香还愿。东方绮珠出手大方,竟然付香资万金,刹那间吸引得庵中尼僧几乎全来叩拜瞻仰。

气得武凤楼暗暗顿足,知东方绮珠是故意露帛,反正出了纰漏是你武凤楼的。

降完了香,还罢了愿,东方绮珠却独自向王母泉走去,武凤楼只好默默跟随。

这王母泉在王母池以西,清澈甘洌,煮茶最佳。四周古木交柯,虽已入秋,还是浓荫蔽日,清幽绝俗。所以历代帝王登山,大都来此小憩。

也是合该出事。二人一前一后走来,由于各怀武功绝技,脚下自是悄无声息。偏偏有一个白衣老­妇­,正在清泉之畔低头洗足。东方绮珠不声不响地也脱去了鞋袜,伸足水内,陪在老­妇­人身边洗濯。武凤楼身任护卫,既怕东方绮珠诬告他擅离职守,站住不动,又怕落个偷看的罪名。正在左右为难,那洗脚的老­妇­人突然抬起了头,和武凤楼正好四目对­射­。

武凤楼刚想回避,那老­妇­人已怒极喝骂:“何方野种,胆敢前来偷窥少女洗脚。”裹足登鞋,飘身扑上。武凤楼虽暗暗叫苦,但还希望东方绮珠能替自己解说。不料东方绮珠一言不发,默默地自洗,简直像没事人一样。

从白衣老­妇­飘身扑来的身法上,武凤楼看出对方的功力奇高,再一对面,更使他心中凛然。原来那老­妇­人虽是一头银发,乍一看衰老,但面目姣好,却恍如三十许人。再加上一身雪白的罗衫轻轻拂动,越发显得飘逸若仙。令人一望而生敬重和怜悯之念,这真是一个奇中又奇的女人。

看到武凤楼一言不发,呆呆而望,那老­妇­人更加上火上浇油了。又冷森森地骂道:“看你倒不像人模狗样似的,不料竟是个好­色­邪­淫­歹徒,而且胆敢光天化日之下偷看娘们儿洗脚,今天是你小子的报应到了。”

可怜武凤楼自从出生以来,还没有挨过这样狠的一顿臭骂。不光被骂为歹徒,而且还被冠上了好­色­邪­淫­四字,直气得面­色­惨白,鬓角流汗。他眼望着东方绮珠和站在对面的白衣­妇­人,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武凤楼本是气极口结,有苦难吐,忿恨交加,可偏偏被那一生怪僻、处事偏激的白衣­妇­人看作是心虚胆怯。这个时候,东方绮珠只要说上一句“这人是我的护从”,就一天云雾皆消,但她却仍是撩水洗足,丝毫不加理睬和解释。

白衣­妇­人两次辱骂,武凤楼既不逃避,又不张口。她按捺不下怒火了,猛地前欺一步,并食中二指向武凤楼的双眼点来。出手迅捷,指法神妙,看样子要挖出武凤楼的两只眼珠。武凤楼虽然忍不住了,但他还是不愿和这白衣­妇­人动手。

不知怎么回事,对这个一面不识的白衣­妇­人,他总是有一种尊敬之意和怜悯之心。见指来甚猛,连忙右肩一引,移出三尺,口中吐出了“且慢”两字。

白衣­妇­人想不到对方一个二十岁不到的纨绔少年,竟能躲开了自己的一击,也不由得一愣。武凤楼沉稳他说:“在下与前辈并无宿怨,出手就想致人以重残,于情于理皆属过分。请前辈三思!”

白衣­妇­人冷笑一声说:“凡是邪­淫­歹徒,无不会鼓­唇­如簧地巧舌,我不愿听。怪不得你胆大妄为,原来身怀绝技。留下你来,不知将有多少无辜少女被你糟蹋,现在我改变主意,不取双目,专索一命。”话到人到,立掌如刀,劈向武凤楼的左胸。

武凤楼还是狠不下心来,为了怕落个炫耀奇技之名,放着本门轻功“移形换位”不用,只用一式君山恶鬼谷的身法“黄泉鬼影”闪避一边。这下子可惹出大祸了。白衣­妇­人面容一寒,语冷如冰地骂道:“恶鬼谷中,岂有人类。”话一出口,腰间的七尺银­色­软带已扯在手中,真力一贯,用“束帛成­棒­”奇功,将软带抖得灵蛇似地向武凤楼“缠头裹脑”、“玉带围腰”、“怪蟒怒卷”,一连三招,疾如飘风,快似闪电,迅猛地攻来,她还用上了真力。

武凤楼只觉得面前银芒乱窜,煞气袭人。知对方扎手得很,不敢再存一丝侥幸之心。百忙中施展出移形换位神功。一闪、一避、一飘,好不容易逃出了对方的手下。

右肩微塌,仓地一声,肩上的五凤朝阳刀挟着一红一紫两道光华,暴闪而出,人也变成了夜战八方藏刀式,峙立在白衣­妇­人对面。

白衣­妇­人由于遭遇不幸,­性­情乖张。开始把武凤楼当成了好­色­­淫­荡歹徒,下狠心肠想把对方两目刺伤,动手后,才知道少年身怀绝技,而且出身于恶鬼谷,就激起了她更大的煞心。暴怒之下,扯出多年不用的一条银丝软带,连环三式,实指望手到擒来,处以厉刑。

哪知对方少年只施展出上乘轻身功夫中的闪、避、飘三诀,很容易就脱出了她银丝软带的笼罩,及至武凤楼亮出五凤朝阳刀峙立对面后,她才清楚,站在自己对面的,就是最近二年扬威武林的后起之秀武凤楼。她被逼成了骑虎之势,无法下台收场了。

这时候,如果东方绮珠能站起来说明一切情况,事情还不致于弄得太僵。可东方绮珠存心捉弄武凤楼,退居壁上旁观,丝毫不加过问。

武凤楼到底也是年轻气盛,所谓事不过三。而白衣­妇­人不仅污言辱骂,并且一连四记杀手,也把武凤楼激怒了,再作退让,怕外人耻笑先天无极派无能。他亮刀成式,不亢不卑,等白衣­妇­人作最后选择。

白衣­妇­人虽自觉有点孟浪,但一无垫脚之石,二无转圜之人,这个台还真让她不好下来。所以一停之后,突然左手挥动六尺银丝软带又逼了过来。

第二次出击,才显露出白衣­妇­人的真实功夫,不光招数诡异,步法轻灵,就是内家真力也臻于绝顶。出手第一招,武凤楼就看得眼花缭乱,怎么也识不透对方的来路,只是觉察出所用招数都是反过来使用。

武凤楼不敢大意了,利用手中的五凤朝阳刀——一口削金断玉的宝刀,借白衣­妇­人前九招使完之后、未变招之前,就抢占了先机,由守势变成了攻势。而且,第一刀就用上了南刀桂守的刀谱上的刀法。

白衣­妇­人那风韵犹存的素面一沉,左手中的银丝软带一招“金丝缠腕”,卷向了武凤楼,逼得武凤楼后退了三步,她才把银丝软带一收,冷冷地说道:“为什么不用追魂七刀?”

武凤楼朗声答道:“晚辈这七招刀法乃佛门绝学,早已禁止使用。又是学自西湖灵隐宝刹,并且曾在佛前起誓绝不滥用。今天前辈虽连下煞手,但晚辈还是认为你我之间不存在深仇大怨,故不敢违背誓言乱用刀法。”

这要换了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这白衣­妇­人­性­情乖张已极,加之又在气头上,蛮不讲理地喝道:“我不管你有什么规定不规定,不施展追魂七刀,就是小看了我。我也绝对放不过你。”你字未吐完,手中的银丝软带已一抖笔直,一招“鹰击长空”,点向了武凤楼的面部印堂。

这白衣­妇­人的为人太凶狠了,气得武凤楼一错步眼,横刀胸前,他不能再忍了。偏偏白衣­妇­人紧接着又用了一招含有污辱­性­的“饥鹰搏兔”,武凤楼这才沉喝一声:“请恕晚辈无礼。”一道­精­光闪­射­,追魂七刀中的“鬼魂捧簿”递出招来。

终于达到了目的,白衣­妇­人嘴角噙着冷笑,银丝软带化成了“饿鹰抓­鸡­”,缠向了武凤楼的颈间。武凤楼铁腕暴翻,第二刀“判官查点”反手削向对方的兵器。

白衣­妇­人左肩一抖,银丝软带突然变成了“苍鹰缩爪”,寒芒大盛,绕向了武凤楼的右臂。变化迅猛,招式奇绝,使武凤楼自从学会了追魂七刀以来,第一次被逼后撤。武凤楼彻底尝到了白衣­妇­人的厉害,­精­神一震,“阎王除名”、“吊客登门”、“恶鬼抖索”,一连三刀,连环使出,打算阻止白衣­妇­人再次逼近。

哪知白衣­妇­人三次闪避,躲开了武凤楼的连环三刀。不仅寸步未退,反而乘武凤楼第五刀“恶鬼抖索”之后,陡然用上了“凶鹰啄食”,银丝软带宛如毒蛇出洞,穿向了武凤楼的右眼。

武凤楼刀已走空,回招不及,迫不得已,一个“金鲤倒穿波”,又被逼得倒退了几步。武凤楼的俊脸由红转紫,第六刀“­阴­风扑面”刀法凌厉,疾如闪电,这才使得白衣­妇­人的银丝软带一滞。武凤楼心中一喜,不等第六刀招式出完,利用追魂七刀的绵绵不绝、连环衔接之势,发出了最后一刀。也是七刀中威力最大的一刀“无常追魂”。

在猛似惊雷的刀芒相迫下,再加上在五凤朝阳刀眩人二目的红紫光华威慑中,白衣­妇­人才被迫晃身脱出了刀层。武凤楼真力用足,追魂七刀使完,才勉强算是和白衣­妇­人打了个平手,他还是倚仗着持有一口宝刀,否则,真不堪想。

白衣­妇­人恶狠狠瞪了武凤楼一眼说:“今天便宜了你,下次再碰上,小心我要了你的小命!”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武凤楼没法子,只有苦笑而已。

直到这时,东方绮珠才穿好了鞋袜,由武凤楼在后陪护,回到了群玉庵。

看着东方绮珠缓缓地踱进了群玉庵内的蓬莱阁,武凤楼只好退到西王母正殿的东侧小亭中独坐。这小亭名为观澜亭,可仰观中溪流水,俯看梳洗河,也可以看见后院的五间七真殿。这时一个侍婢匆匆走来,活像主子交代仆奴一样说:“公主有谕,今夜丑时动身,前去玉皇顶观看日出。”交代完毕,也不提及安排武凤楼的吃住,就调头去了。

武凤楼当然知道,所有这些都是因东方绮珠联姻未遂引起。但既有心前来赎罪,还有什么不能忍受呢。当下就在观澜亭中静坐了下来。暮鼓时到,钟声连响,八个妙龄女尼分别端提食盒等物品,送进了蓬莱阁中。

武凤楼知道人世间一向都是有钱买得鬼推磨,何况东方绮珠出手万金香资,群玉庵中的住持和所有尼僧,几乎能把她看成南海降临的观音菩萨。晚上这餐素席,会是应有尽有。

原先武凤楼还盼望能给自己弄些饭食,不料一直等到八个女尼从里面撤出了残菜剩饭,也没有一个女尼来问他一声。他只有暗暗好笑。

丑时整,东方绮珠带着四个贴身侍婢从蓬莱阁走出。武凤楼慌忙迎了上去,单膝点地,“请问公主走哪条路线?”

一个侍婢寒声斥道:“武侍卫,这些小事你还要公主­操­心么?头前带路!”武凤楼只好从王母池西北红门宫上了登山的蹬道,路过“一天门”、“孔子登临处”、“天阶”三重石坊,又往上走去。过万仙楼,斗母宫,隐约听得“三潭叠瀑”声如雷鸣。正往上攀登,忽然一个侍婢传话道:“公主要走回马岭,武侍卫小心引路。”

武凤楼心中一气,暗想:真是人大气大。他知道回马岭在壶天阁稍北,山陡崖峭,盘道弯曲,马不能行。相传唐玄宗登山至此,马不能骑,改坐山舆而上,故有回马岭之名。今天东方绮珠却故意从此登山,定是故意为难,只好答应了一声,就当先上去。

过了南北紧邻两个十八盘,登上了南天门。

上山盘道,全部走尽。东方绮珠才站住观望,藉以休息。南天门这地方,飞龙岩、翔凤岭左右对峙,松涛盈耳,云生衣袂,人到此处,俗念全空。李白的《泰山吟》有“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之句,武凤楼不由得瞟眼看着东方绮珠。

只见东方绮珠用斗篷紧紧裹住了窈窕的娇躯,俏脸更形憔悴,形容越见凄苦,隐约之间,眼光好像也扫视了一下武凤楼。

武凤楼的心不由得软了一下。这不能怪东方绮珠对自己苛刻玩弄,一切都是自己把人家害得如此。

当初大师伯出函为自己求婚,青城三豹亲自下山,带孙女来江南相亲,大摆酒宴,欢聚亲朋,被自己当众拒婚,简直把人家一个黄花闺女推向了绝路。后来青城派多次寻仇,她还多次暗中维护,不让本派中人伤我,为此没少挨东方碧莲的责骂。再后来贵为东宫公主,还是想方设法盼望和我联姻,又被我拼死拒绝。

一个武林世家的娇傲公主,被我害到如此地步,能怪她对我狠心吗?武凤楼正在多方寻求宽慰东方绮珠的办法时,东方绮珠却一个人缓缓地向玉皇顶日观峰走去。奇怪的是四个侍婢竟然没有一个紧紧跟随。武凤楼迟疑了一下,只好一个人随去。

玉皇顶人称天柱峰,为泰山极顶,因建有玉皇殿而得名。正殿三间,供玉皇大帝。东有观日亭,西有望河亭。极顶正当中,围以石拦,内有一石,上刻“极顶”二字。并有秦始皇所树的无字碑。

东方绮珠一登上日观峰后,就婷婷地静立着,既不出声示谕,也不回头观看。好像沉入了天人交会的境界。她的四个侍婢,也不知去了何方。武凤楼心一跳。预感到可能有不幸的事情发生,但他又不敢开口询问,只是聚­精­会神地在东方绮珠的身侧严密地监护着。

这时离日出的时间还有一些时候。整个日观峰上,始终没有发现一个游人来此。武凤楼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四个侍婢肯定是分据一方,阻止游人前来打扰,这里才能这样清静。

这日观峰在玉皇顶东南,一块巨石,长约二丈,从悬空处探出,乃泰山四大奇观之一,东方绮珠所站之处,已近这块巨石的边沿,怎能不使武凤楼心跳加剧呢。

停有盏茶的时光,隐隐传来东方绮珠的低泣声,声音凄楚,令人心碎。刺激得武凤楼实在忍不住了,头脑一昏,忘情地叫了一声:“绮珠!”

一声“绮珠”不要紧,只见她猛一回头,满脸泪痕看了武凤楼一眼,银牙狠错,陡闭双目,竟然作势向下面投去。真如炸开当顶,飞出了一股子寒气,武凤楼吓得狂呼一声:“绮珠不可……”声出,人到,一探猿臂,早把东方绮珠抱入怀中。

就在这时,四声怒斥:“逆贼该死,胆敢调戏公主!”骂声未落,四口长剑早已指向了武凤楼身上要害之处。

武凤楼心胆皆裂,才知道所有一切都是事前设计好的,存心把自己一毁到底。请想,这调戏污辱公主的罪名,叫他如何能承担得起!再说光这丑名,就足以使侠肝义胆的武凤楼万劫不复了。

按说,凭武凤楼的一身­精­湛功力,四个女婢岂能收拾下他。就是再加上一个东方绮珠,他要想走,还不是轻而易举。但能这样走么?那岂不是更坐实了调戏污辱公主的罪名。

眼睁睁被四个侍婢绑上了双手,而东方绮珠却在这个时候转过了脸去。

武凤楼知道自己因不听李鸣之言,已落入了一个可怕的陷阱中,再说也是无益,只好听任她们的摆布,跟随她默默地下了玉皇顶。

开始武凤楼还认为只要自己不存逃跑之念,不作反抗的举动,最多由她们把自己带回京城,交给皇上发落,大约崇祯皇帝也不会冤枉了自己。不料东方绮珠却把他交给了地方官吏,并严令限期将武凤楼解送京城,而她们主婢五人却独自走了。

可怜一个封疆大臣的遗孤、江湖奇男,反落得锁镣带铐,郎铛入狱,尔后又囚车幽禁,长途解送,一直送到京城,交给刑部扣押。

幸好刑部侍郎黄克赞对武凤楼尚念故旧交情。当堂卸去了枷锁,悄悄地把他送到了文渊阁。编修学士贾佛西也吓慌了神,派人去请秉笔太监王承恩和老驸马冉兴。不料,路途远的老驸马赶来了,但近在咫尺的秉笔太监王公公却没来。

依着老驸马冉兴,坚持要放武凤楼先行走脱,觅地潜踪,等相机奏准了当今万岁后,再回京面圣,好能有周旋余地,藉防不测。可武凤楼死不愿走,要求马上叩见皇上,任凭发落,死而不怨。一向足智多谋的贾佛西,也深感事情棘手,拿不定主意。

三人正在无计可生之际,大太监曹化淳却带着四个御前侍卫带提武凤楼来了。武凤楼冷静地向冉、贾二人叩辞,毅然自带手铐,跟随着曹化淳来到了乾清宫。曹化淳吩咐四个侍卫退下,自己先进宫去亲奏,留下武凤楼一人在宫门外等候宣召。进宫后,只听曹化淳奏道:“奴才遵旨,已将钦犯武凤楼带到,请万岁定夺。”

武凤楼环视后宫各地,想起了老父惨死,自己矢忠尽心,辅佐当今,时至今日,反而被加上个可耻的罪名,落个悲惨的结局,他简直欲哭无泪了。

蓦地,听崇祯帝沉声喝斥道:“大胆的奴才!武凤楼乃朕之股肱,结盟兄弟,尔竟敢以钦犯囚之,何罪不该。快快宣召,不准无礼,其他人等,统统回避。”

事出意外,武凤楼心中一震,随着曹化淳的宣召声,俯首跨进了宫殿,还未跪下,崇祯已走下帝座,亲手去掉了武凤楼的手铐。并示意曹化淳也退出宫殿。崇祯抓着武凤楼的一只手,和声说:“朕一时大意,竟使卿蒙此羞辱。青城三老亲自求配,东方御妹几次纠缠,朕也曾两次赐婚,皇兄都一一相拒,调戏污辱四字从何说起!朕一定详查幕后主使人,治以诬陷之罪。只请皇兄不要介意。”

明察秋毫,当机立断,宽慰解劝,语出真诚。武凤楼怎能不感激流涕,佩服小皇上英明果断。心中一酸,跪下连连叩谢圣上天恩。崇祯皇帝亲手将他扶起,执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突然,一个宫女跌跌撞撞地闯进宫来,双膝点地,悲声说道:“启奏万岁,东方公主知陛下不加罪于武凤楼,已吞金自尽。”

宛如晴天一声霹雳,只震得武凤楼身心皆颤,面如灰土。崇祯陡地甩开了武凤楼的手,面­色­巨变,噔噔噔退坐在一个绣墩之上,使劲地挥了挥龙腕,下谕道:“传朕旨意,速命太医院尽全力抢救。稍有差池,一律治罪。”

那名宫女站起身来,狠狠地瞪了武凤楼一眼,领旨奔去。

崇祯眼圈一红,叹气说:“朕同绮珠虽非骨­肉­,却亲如兄妹。皇太后也爱逾亲生。可怜她痴心苦恋,竟得不到皇兄一丝爱怜,绝望吞金,真真可怜。只希望御医们回天有术,得庆重生,否则,即使朕不愿加罪于皇兄,皇太后又岂能饶恕。到时候恐怕朕也无力护你了。”说完,颓然闭上了双目。

武凤楼毕竟秉­性­仁厚,恩怨分明。这时候真后悔自己不该拼死拒婚,致使一个武林奇女、深宫娇秀,凄苦绝望吞金,酿成|人间悲剧。痛心之下,恨不得从之地下,以慰玉人之心。

过了约半个时辰,那名宫女又跑了进来,跪下奏禀道:“东方公主正在抢救,皇太后气痛交加昏厥了过去,请万岁驾临东宫。”

这时候,秉笔太监王承恩、老驸马、编修学士贾佛西都闻讯起来了。

崇祯龙颜大变,鬓角也沁出了汗水,带众人赶到了东宫。

一个宫女奏道:“皇太后刚刚醒转,吩咐除陛下外,任何人不准入内。”

崇祯毫不理会,扯着武凤楼的衣袖径直地走进了东宫,只把王、冉、贾三个人留在了宫门以外。

武凤楼随着万岁进了东宫。只见全宫上下,所有宫女太监无不面带惊恐凄苦的颜­色­。太医们忙进忙出,慌作一团。

二人来到东宫殿内,崇祯把武凤楼留在殿中,一个人跟随小宫女向东方绮珠居住的寝宫走去。

宫殿中静得吓人,掉根针都能听见声音。武凤楼的心也几乎跳出来。

过了好一阵,寝宫中隐约传出了一片低泣的声音。太医们一个个低头走了出来。武凤楼的心一沉,知道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崇祯皇帝少气无力地走进了殿内,先把跟随来的宫女太监赶了出去。然后哑声对武凤楼说道:“御妹已然不治,皇太后又昏厥了过去。朕与爱卿又将如之奈何?”说完,连连顿足长叹。

武凤楼凄然说:“东方公主之死,虽属自尽,究其根源,其祸自应归我。请万岁治臣以应得之罪。”

崇祯一把扯起了武凤楼,伤心地说:“死一个御妹,寡人已痛心疾首,哪能再加罪于卿,只是太后方面……”说到这里,突然两眼一亮,好像绝境中又有了新的希望似的,接着说:“朕有一个补救之法,既可慰绮珠于地下,又可解太后的余恨,不知皇兄能答应我吗?”

武凤楼这时方寸已乱,哪里还顾得多想,不加考虑地问:“臣启万岁,怎样才能既慰公主之灵,兼解太后之怨呢?请万岁谕知!”

崇祯缓缓他说:“绮珠慕卿已久,苦恋不得,才灰心自尽,朕只要皇兄通权达变,虚应一下,用红纸写上一个御妹灵位,皇兄换上吉服,摆设香案,点燃花烛,由皇兄怀抱灵位对天交拜,算是和绮珠结成了连理,做一个名义上的夫妻。这样,不光太后之怒可以缓解,就是御妹死在九泉之下,也可含笑瞑目,不知皇兄能体贴朕躬否?”

武凤楼一听,先是一愣,暗想:人已死去,拜天地何为,这里面……哪知崇祯不等武凤楼细想,用霸王硬上弓的法子说:“除此一法,别无良策,你就从权了吧?”

绮珠的自杀,皇太后的恨怒。当今万岁的催逼,武凤楼想不答应如何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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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开派大典 李鸣奉命请异士 由爱生恨 深宫娇贵自吞金

正在武凤楼举棋不定之时,崇祯帝已一声吩咐,刹那之间,香案、花烛已陈设停当。一个用红纸写的东方绮珠之灵位和一套大红吉服,已一齐送到了武凤楼跟前。

武凤楼刚想推却,两名太监早已给他披上了大红吉服。一个小宫女也把那灵位硬塞进他的怀中。司仪者出声赞礼,不喊先拜天地,却改喊成了:“叩谢当今。”

崇祯帝向正中一站,武凤楼再想不拜,哪里还成。就在武凤楼怀抱东方绮珠灵位,刚刚双膝跪地之际,蓦地,一阵淡淡雅香飘至身后,他的肩下已经盈盈地跪下了一个身穿同样红­色­吉服的妙龄女郎。

这时,武凤楼才陡地惊觉,从奉旨保护东方绮珠泰山降香,二人一路上的一语不通,日观峰上被诬为调戏,回京后她愤而吞金,今天的诓拜天地,这都是一整套的巧计安排,不需细看,和自己并肩下跪的,肯定是东方绮珠无疑了。

武凤楼刚要忿然起立,司仪者又喊出了一声:“叩谢太后!”

东官刘太后威严地出现在崇祯帝身侧,武凤楼当然知道,如果忿然起去,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在等待着他,甚至于会累及九泉之下的父母。天威难抗啊!他不得不屈服了。

司仪官的第三次喊声,才是正式的婚礼开始,拜罢了天地,武凤楼人已呆了。

还是崇祯皇帝聪明,怕武凤楼在太后面前失礼,君携臣手离开了东宫。

武凤楼昏昏沉沉地随着当今万岁来到了崇祯未登基前居住过的奉先殿。崇祯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难为皇兄你了,这都是太后的主意,朕可是无可奈何呀。”见武凤楼默然不语,崇祯又说:“人生如梦,转瞬已是百年。皇兄就看开一些吧。对魏女银屏,朕决心削减其罪名,算是补过,也可算是折中。这总可以了罢?”

武凤楼还是沉默不语。崇祯帝知武凤楼一时半刻是转不过弯来的,见他默然呆坐,也不再和他多说,吩咐人传来老驸马冉兴和锦衣卫吴孟明一些以前的故旧朋友,解劝宽慰,他自己就乘机离开了奉先殿。

这种事情,岂是三言五语能解决得了的。众人劝了一会儿,各自离去。

天­色­二更,该是驸马爷入宫的时辰了。由当今万岁亲自将武凤楼送到慈宁宫中,东方绮珠的寝宫门外,并严肃地安排他不准有任何失礼之举,以免酿成大罪。

崇祯走后,武凤楼哪里肯进入这改作洞房的寝宫。停了片刻,又悄悄地回到了奉先殿。

不料则刚跨进殿内,武凤楼就愕然了。原来东方绮珠孤身一人正沉静地端坐在殿内,连贴身的四侍婢也一个都不见了。

令人想不到的是,东方绮珠脱除了身上的凤冠霞披和头上的金银珠翠,换上了身青衣,并已易钗而弁,变成了一个极为俊秀的青衣小厮。武凤楼当然明白,东方绮珠这是恢复和自己第一次在杭州钱塘门外相会,并且因误会而动手过招的旧时装束。他不由得顿忆前情,既想起了铁豹东方森慨然赠鞭的好意,和东方绮珠真诚地传授鞭法的恩情。不料因爱成仇,闹到这步田地,一向拙于辞令的武凤楼心慌意乱。迷茫哑然了。

东方绮珠微微昂起了憔悴的俏脸,纤手一招,先让武凤楼落座,然后凄凉地向武凤楼说道:“绮珠与君,素昧平生,既非青梅竹马之交,又无把臂同游之宿。说真的,当日令师伯致书求婚,三位祖父征询我的意见时,曾被我一口回绝。最后在姑妈的多次劝说下,我才勉强随祖父前去江南和你相看。

哪知钱塘门外的一场拼斗,使绮珠既佩君的不世神功,又睹君的盖世风彩,一腔柔情倾注于君。袁家堡张灯结彩,邀集亲朋,实指望缔结鸳盟,白头偕老,出则仗剑跨马,傲视江湖,入则花前月下,并肩携腕。

哪想到落花空自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因爱成仇,一至于斯。我何尝不知道这样不光得不到你的爱怜,反而更触君怒。但因为陷入情海,终不能自拔。今日的事,完全是绮珠的主张。请你既不要埋怨圣上,也不要怀恨太后,他们也都是迫不得已。

请君放心,东方绮珠绝不是无耻下流女子,非得逼你要我不可。所以如此者,只是为了发泄一下胸中的积怨而已。君如今仍是自由之身,海阔天空,仍可任君飞翔,请君自便。”东方绮珠好不容易凄然说完要说的话,好像了结了一桩极大的心愿,站起娇躯,就向奉先殿外走去。

武凤楼心中也是惨然,他当然清楚,只要他能说出“你别走”三个字,情况马上就可改变,东方绮珠也会留下。但他能这样说么?又将魏银屏往哪里摆呢?再说也不能违背了亡母心愿啊。

眼睁睁看着东方绮珠凄楚地走了,他仍然一动不动,呆木立着。

突然,因被子午神抓从中掺和才迟了一步的缺德十八手李鸣,闪进了奉先殿。看到大哥武凤楼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当然一疼。低声说:“东方绮珠的话,我都听见了。只要她一走,大哥的祸事顷刻便到。为今之计,只好用三十六计中的上计了。”

看到师弟李鸣,武凤楼的­精­神稍为好些。听到李鸣要他马上逃走以避大祸,他摇了一下头,苦笑说:“这时候逃走,已经晚了,又能逃往哪里?再说掌门师伯能宽容吗?只有任其自然罢了。”

李鸣极力反对说:“东宫太后在气头上,什么罪名都加在你身的。掌门师伯怪罪,自有人会去求情。两祸相衡取其轻嘛,大哥还是马上离开为好!”

武凤楼坚决地又摇了一下头说:“鸣弟不要逼我,愚兄决意不走。只求你去安排一下银屏,她太可怜了,我也无力前去护她。另外玉儿陪祖姑婆去石城岛之事,不知怎么样了。三位师长都不在,你去打听一下吧。”说完,竟然闭上了眼睛。

别看人见愁李鸣智计百出,善于应变,可对武凤楼这个大哥,始终敬意不衰。见大哥志坚意决,他也不敢强劝,悄悄退出了奉先殿,回到了驸马府。

他刚跨上大厅的台阶,就听到掌门师伯那苍老沉稳的声音说道:“天威难测,看起来楼儿这次是凶多吉少了。”接着是老驸马冉兴的声音说:“凶险虽然未必,可君臣之间的裂痕是不可得合了,这诚然可惜!”

掌门师伯的到来,使李鸣感到意外,因先天无极派创派百年,百年开派大典不久即到,大师伯身任先天无极派掌门,自应亲自筹备,如无要事,势不会分身来此,难道说真是墙倒众人推,大哥已被逼到这步田地?千万别再有事情牵连上他,他不能再添是非了。

李鸣正想进厅叩见大师伯萧剑秋,又听萧剑秋说道:“三师叔令剑臣幽居黄山,我知道这是出于一片疼爱之心,纵然三弟能心如止水,幽居悔过,可他从前惹下的一身孽债,和过去树立的大批强敌,能让他清清静静地闭门潜修么?再加上他的黄山故交,乾坤八掌陶旺又是一个锻造神兵利器的行家,求他的人,虽称不上络绎不绝,也绝不会少。陶旺老儿也是个不安本份的人,剑臣势必不能安下心来,而且本派开帮也需要人手,小师叔此举肯定是白费心机了。”

听到这里,李鸣才真正地认识了自己的掌门师伯。别看老人家身居中岳嵩山黄叶观,对江湖之中、朝堂之上的事情,还真了如指掌。过去自己出些主意,都认为能瞒过大师伯,其实是自作聪明罢了。他怕被掌门师伯察觉出来在外偷听,就慌忙跨进了大厅,向掌门师伯跪下见礼。

李鸣见礼后,站起身来,从大师伯那厉如刀剑一般的眼芒中,李鸣知道自己躲在外面偷听早已被掌门师伯识破,吓得他心中一凉,刚想开口求恕,展翅金雕萧剑秋已放缓了脸­色­,庄重地道:“河北定县开元寺住有一个奇人,名叫窦府儒,外号酸举人,乃儒士中的异人。功力通玄,学识渊博,素为武林人士所推重。童年就和你师祖同窗攻读,交谊深厚,后来因一事失和,才来往不多。此次庆祝开派仪式隆重,非请他出来坐镇不可。一考虑他又非常难请,使我日坐愁城,无计可施。但此人有一怪癖,只要有人在文学、武功、三教九流等各方面有胜他一筹之能,他就能对得胜者唯命是听,你二师伯提议,派你前去请他,不知你有没有这个把握?”

这件差事,要是派在别人身上,准会吓他一跳,可落在李鸣的身上,却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要不是关心大哥武凤楼的安危,和担心魏银屏的处境,他真能甩手就去。虽然如此,他还是忘不掉他老毛病,不等萧剑秋再问,就当即答道:“请他出来主持咱们的开派大典,是咱爷们给他的面子,又不是向他求帮告助,那还不是走到就来,只是……”

萧剑秋马上接口说:“只要你能请出酸举人,就算为本派立了大功。你未说出的意思我明白,我已有了打算,请驸马千岁出面,求皇上宽恕凤楼,我还可以亲去一趟清水塘,对魏银屏作个妥当的安排。不知你是否真有这个胆量去一趟开元寺。”

听掌门师伯胸有成竹地对武、魏二人都另作安排,李鸣放心了。心中一宽,眼珠儿转,调皮地向大师伯问:“这个酸举人是人还是神?”

萧剑秋不解其意地脱口答道:“你这是孩子话,他当然是人,哪里能是神。”

李鸣双手一拍,哈哈一笑说:“大师伯忘了。孩儿我外号叫‘人见愁’,他酸举人也不能见我不愁呀!”气得萧剑秋瞪了他一眼。

李鸣这才不敢调皮,三个人又详细计议了一番,才各自歇息。

次日凌晨,李鸣第二次请示了掌门师伯,连马匹也未骑,就一个人匆匆上路了。

赶到了开元寺,天­色­还早。李鸣首先瞻仰了寺外的那座世间罕见的铁狮子,此狮乃数百块铁块分节叠铸而成,高近丈五,长有两丈,重约十几万斤。头南尾北,怒目昂首,巨嘴大张,四股叉开,呈奔走之势。它身披幛呢,背负巨大的仰莲圆盆,前胸及臀都饰有束带,带端分垂于两肩,直到胯部。头部毛发铸成波浪状,披垂颈间,少许毛发还略作卷曲状。铁狮的头顶及颈下各有“铁狮王”三字,颈右有“大周广顺三年铸”,腹腔内有金刚经文,隶书字体。

看完了整个铁狮的形象,李鸣赞叹不已。刚想去叩开元寺的山门,突然一只大手从背后伸出,抓住了他的肩头,同时也传来了一股子酒气和喷香的­肉­香。

人见愁心中一喜,知来人是和自己义父六阳毒煞战天雷结伴同游的少林醉圣普渡禅师,心中奇怪。自己的义父为什么没有同行。

果然,醉圣呸了一口骂道:“如今该骂你们的掌门师伯是混蛋加四级了,开始央求我们两个老怪物去替他来请豆腐|­乳­(谐音窦府儒),被我一口就给回绝了。请想,人世间混蛋再多,谁愿意无缘无故来惹这个麻烦呀?偏偏你这个该挨ρi股的小缺德来逞这个英雄。你简直把酸举人真的当成了豆腐|­乳­了。”

李鸣一直等到醉圣把一大顿臭骂吐完,方才转过身来。醉和尚骂了一通,气好象消了不少,也把手缩了回去。

李鸣这才知道,大师伯为了请这个酸举人,还曾求过醉和尚和自己的义父,越发证实了这件事情的扎手。但他可是个不见输赢不下赌场的角儿,故意撇嘴一笑说:“冲他这本名豆腐|­乳­、外号酸举人的招牌来看,他就输了我李鸣三分。”

醉和尚不解其意问:“为什么?”

缺德十八手李鸣哈哈一说:“你老人家可能叫豆腐|­乳­给吓昏啦。事情明摆着,我姓李单字叫鸣,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鸣字。再如上外号‘人见愁’,他岂不是在名字上就输了我李鸣三分。”

醉和尚气得刚想再骂,战天雷已从开元寺东侧转了过来,一到就偏向自己的­干­儿子,向醉和尚埋怨道:“真没见过你这样当长辈的,孩子已经来了,难道开弓还会有回头箭?开元寺再不好惹,你也得把详细情况先告诉孩子,让他心中好有个底,大不了咱们两个老东西也去凑凑热闹,他酸举人还真能吃大活人不成?”

说也可笑,他们两人不光­性­情各异,而且出身不同。普渡禅师是佛门醉圣,战天雷是黑道毒煞,谁也猜不出他何从见面的第一天起就结成了挚友,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可他们不光架没有少吵,更少不了互相对骂,但这却丝毫也不影响二人的真挚感情,真是一对老怪物。

挨了战天雷一顿克,少林醉圣反而把气消完了,伸手拉着李鸣来到了开元寺后,找了个清静的所在。还没将开元寺的详细情况告诉李鸣,就首先把怀中的一大包狗­肉­和挂在腰间的一个大酒葫芦取出来放在一块大青石板上,看样子他要先过一过酒瘾。

气得战天雷双手齐出,把狗­肉­和酒戎芦一齐收起,低声骂道:“没有出息的秃东西,晚吃喝一会儿就馋死你了!”

醉和尚只好­干­吞了一下口水,对李鸣说:“这酸举人窦府儒是一个全材,文的他才高八斗,倚马千言;武的内功通玄,独得秘传。其他如三教九流、诸子百家,医、卜、星、相、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也无一不­精­。只是脾气古怪,极不近人情,几乎已到了爱憎相同、善恶不分的地步。

和他一起住在开元寺的,还有另外两个老怪物,一个是佛门僧人,法号虚无大师,外号冷面如来;另一个是玄门老道,因为自幼出家铁狮观,被人呼为铁狮道人。最能说明二人特­性­的是,他们二人的俗家名字,虚无大师原名穆斗仁(谐音‘木头人’),铁狮道人原名叫卜硕化(谐音‘不说话’),和窦府儒合称为释、道、儒三圣。你说这三个家伙难缠不?”

听完了醉禅师的详细述说,李鸣不光没被惊倒吓退,反而一笑站起,豪气大振地说道:“我以为他们有多大的道行哩,能使你老人家望而止步,原来不过如此。对付这等人物我有办法!你老就请放心吧!”

酸和尚刚想骂李鸣狂妄自负,战天雷已竖起大拇指赞道:“有胆量,有魄力,像六阳毒煞的儿子。”

战天雷的话还未落音,突然一个冰冷冷的声音说:“真要像你六阳毒煞,那可就大错特错了。”随着话音,两个年已古稀的老人出现在他们三人所坐的青石板前。

这两个人走在一起太引人注意,一个是身材高大,面容冷峻,一个是五短身材,满面和善,还有那一颗特大特大的头显得非常扎眼。

人见愁一见来的两个老人,一个是秦岭四煞之师,被誉为武林中四豹之一的秦岭一豹许啸虹,另一个是和自己义父争名一时的六指追魂久子伦。

这两个人的陡然出现,真把一向足智多谋、应变过人的缺德十八手给难坏了。

他知道久子伦和自己的义父战天雷过去在江湖上为了名号之争而结有仇恨,一向互不相容,以致每次相遇无不是拼死角斗。十年前,最后一次在西岳华山拼斗,竟然一齐坠落在华山接天台下的万丈深渊之中。也是二人洪福齐天,都幸而未死;今日狭道相逢,岂能善罢甘休。

李鸣想双方都是自己的亲人,六阳毒煞战天雷是自己的义父,六指追魂久子伦是自己师娘侯国英的盟兄。巧而又巧的是双方都有帮手,自己的义父有少林醉圣相伴,而六指追魂也有他的盟弟秦岭一豹许啸虹同行,这四个人若真为了意气之争而拼斗起来,就连独步当代武林、自己的师父江剑臣,恐怕也分格不开,而且也会破坏了自己此行的请人大事。人见愁第一次感到事情扎手。

李鸣向久、许二人见过礼后,六阳毒煞战天雷何尝不怕坏了­干­儿子李鸣的大事,他平生第一次向别人说了软话,他向久子伦说:“十年前,你我接天台坠落不死,实赖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狭道相逢,是敌是友?但凭久兄尊意。”

六指追魂久子伦哈哈大笑说:“六阳毒煞也会说出富有人情味的话来,真真难得,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李鸣知道该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连忙把自己奉掌门师伯之命,来开元寺请酸举人出来主持大典的事详细叙述了一遍,并恳切地请求久子伦放弃争名号之怨,而和义父战天雷握手言和。

久子伦脱口赞道:“怪不得战老毒今天会这么通情达理,原来是舔犊情深呀!冲着李鸣这小子,咱二人的事暂时放开,有要我们弟兄帮忙的地方,尽管张口好了。”

看到两个老人都为了自己而放弃多年的宿仇,李鸣非常高兴,先谢过了久子伦、许啸虹二人,才正儿八经他说:“此次是奉命来请窦前辈,不是寻仇报复,根本无须拼斗,自然不必求各位前辈相帮。等我办妥这件事后,当尽作晚辈的一点孝心。”

醉和尚抢着问道:“光尽点孝心有屁用,给不给烧酒喝?”

李鸣痛快地答道:“自然请前辈们一醉方休。”少林醉圣才没有话说。

不料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话刚落音,一个小沙弥已来到大家的面前,双手合十当胸,口宣佛号:“阿弥陀佛!敝寺方丈请各位施主到开元寺待茶。”

六指追魂哈哈大笑道:“客未登门,主人先请,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小沙弥脸­色­一肃,第二次合十说:“敝方丈指令小僧,非把各位施主请去不可,请各位施主随我来。”说完,不管请的人去或不去,他却扭转身子,先行举步带路了。如此一来,连一向不肯露出锋芒的秦岭一豹许啸虹也冷冷一笑说:“好一个霸王硬上弓的请客手段,别人去不去我不管,开元寺的茶,我吃定了。”说完,头一个向小沙弥追去。

众人刚到寺内,开元寺住持方丈冷面如来虚无大师的师弟紫面罗汉虚空大师早已迎了出来,合十致意,恭引众人从东边一个月亮门向大雄宝殿后面走去。

大雄宝殿后面,是一个非常幽静的院落,苍松翠柏,古木参天,三间静室,前后花木扶疏,错落有致。

紫面罗汉陡然反转身躯,再次双掌合十说道:“贫僧奉大师兄虚无禅师之命,专诚恭请各位施主到此,并有话向各位施主说明。大师兄多年和两位好友在后面塔内静修,为了怕俗人打扰,后院中修造了一条特殊秘道,非有绝顶轻功,不好通过。各位有愿去者,请随贫僧入内;不愿试的,可去静室待茶。”说完,默默地盯住众人,好像是在掂量众人的分量,不再罗嗦。

众人知道,释、道、儒三位奇人既被人称为三圣,那条特殊秘道就绝不是小小的摆设。好在一行人中除去李鸣外,都是武林中绝高的人物,自然不会怯阵。只是此行的主要人物,正是功力差的李鸣,这不能不使大家有所顾忌了。

李鸣多么聪明机智,一看几位老前辈迟疑,就知道是怕自己出丑露怯,别请不出窦府儒先栽了跟斗。他胆大包天,脸皮又厚,哪里能就此停步,头一个含笑说:“能亲身领教三圣的教诲,真是六生有幸。小子我头一个愿去,请方丈引导指点吧。”缺德鬼一马当先了。

言出如墨,势难更改。六阳毒煞战天雷首先抢到了李鸣的前面,他怕­干­儿子李鸣轻敌有失。在紫面罗汉的引导下,来到了最后一进院落的角门。紫面罗汉一闪身形,侧立旁边,把并肩走在前面的六阳毒煞和缺德十八手父子二人给推到了前沿。

同来的众人一齐注目观察,只见最后这进院落异常开阔。一片高台之上,矗立着十几丈高的一座砖砌高塔。众人知道,这就是有名的开元寺塔。据文献记载,北宋时寺僧慧能往西天竺取经,得舍利子归来,宋真宗于北宋咸平四年下诏建此塔,历时五十五年方成,才流传有“砍尽嘉山木,修成定县塔”的传说。因当时定州地处前沿,军事地位重要,曾用此塔了望敌情,故又名了敌塔。

从后进院落角门,到开元寺塔前足足有三十多丈之远,在这条通往高塔的通道上,果然铺设了一条特殊的秘道。这把众人的眼光紧紧吸引住了。

李鸣是此行之主,当然看得更为仔细。只见离角门一丈左右,竖立一根五尺高的竹竿,竹竿后面的地上埋着一百单八口金刀,其中直立的有七十二口,一律刀尖朝天,卧倒的有三十六口,刀刃全都朝上。

过了一百单八口金刀,地面上所栽的那根竹竿已高到一丈五尺左右。一直到塔前。完全是用细沙堆积而成的一条沙堤,高有五尺,下宽五尺,上宽只有五寸。沙堤走完,才是第三根竹竿。这根竹竿,已变成为两丈多高了。

在场的没有一个不是行家。看完这条金刀细沙组成的道路,头一个就是醉和尚沉不住气了,他故意大声地向久子伦和许啸虹说:“好一个缺透了德的豆腐|­乳­,难为这断子绝孙的老小子怎么琢磨出来的,这叫一步难以一步。开始竹竿一丈高,看似容易,但上去的人要光用一只脚尖点稳了竹竿顶端,就非得有绝顶的轻功不可。

这还不算,接着还得踩完那一百单八口金刀,从刀尖上飞身登上第二根一丈五尺高的竹竿,这就不是一般武林人物能办到的了。更为缺德的是还得从上面纵落到那条细沙堤上,大概只要在沙堤上留下一个脚印,就得算砸锅。从沙堤上再跳上那最后的两丈高竹竿,简直是要人的好看。依我说,咱们把它拆除,免得以此示威于人。怎么样?”

李鸣知道少林醉圣这是为了怕自己逞强硬上,不光请人不成,反而落个丢人现世。他感激地看了醉和尚一眼,四平八稳地说:“一条毫不起眼的小小金刀细沙堤,要是能挡住我李鸣,我就闯不出‘人见愁’这个大名了。”说到这里。突然把脸转向了侧立一旁的开元寺住持紫罗汉,大声吩咐道:“劳驾大和尚替小可通禀一声,就说先天无极派的门下,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陪同四位老人家前来拜访三圣,请求会见。”

久子伦心中暗笑,知道缺德小子又在词句上沾了便宜。所谓陪同四位老人家,谁的老人家呀。这不是连释、道、儒三圣都成了后生晚辈了。

不提久子伦心中暗笑,只见紫面罗汉老脸一红,很难为情他说:“贫僧可过不了这条秘道,实在无法替小施主通报。”

李鸣哈哈大笑说:“大和尚你怎么给我李鸣打马虎眼,这条沙堤铺设在贵刹,你焉有不练习走动的道理?你这是诚心冤我,说什么你也得进去给我通报,我这里给你作揖了。”说完,真的深深作了一揖。

李鸣这下子,几乎把个紫面罗汉给活活羞死。他真的没有这么好的轻功,也确实过不了沙堤,除去双手合十,连宣佛号,直想寻觅一条地缝钻进去。

许啸虹几乎笑出声来。六阳毒煞见自己的­干­儿子一照面就给了三圣一个大窝脖,心中高兴,神彩飞扬,沉声说:“江湖末流战天雷求见三圣。”说完,不等塔内有人答话,就飞身跳上了第一根竹竿。

李鸣知义父是为了爱护自己才首先试登金刀细沙堤的,怕老人家年过花甲,倘有闪失,葬送了六阳毒煞的称号,慌忙叫了一声:“义父注意!”

六阳毒煞战天雷左足轻点竹竿顶端。纹风不动,还回过头来向李鸣笑了一笑,接着飘身而下,登上了直立着的一口金刀。轻点巧纵,宛如蜻蜓点水,一晃眼已把一百单八口金刀全部踩完,才跃离了第二根竹竿。

醉圣哈啥大笑说:“战老毒,真有你的!我跟在你后面,也开一次大荤。”嘴里说着,身子没见作势,也轻巧地纵上了第一根竹竿。

战天雷深深吸了一口大气,从一丈五尺高的竹竿跳落,由于轻功超绝,落在沙堤之上,不光没留一点痕迹,而且点尘不起。他施展开“烈炎趋­阴­”的步法,一直走到了沙堤尽头,才双臂一抖,以“一鹤冲天”之式登上了最后一根竹竿,他完全地过去了。

醉和尚的轻身功夫,比战天雷还略高半筹。他好嘻嘻哈哈,作出游戏玩耍的怪模怪样,看似险险,其实也安稳地通过了金刀细沙堤。

秦岭一豹许啸虹为人宽厚,知李鸣轻功不佳,加上江剑臣又有恩于秦岭四煞,便关心地看了李鸣一眼。李鸣哈哈一笑说:“大头二叔,你老也瞧不起鸣儿。我一个大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你老放心过你的。”

听了李鸣的话,许啸虹半信半疑地飞身而上,也可能因为自己的盟兄久子伦和战天雷长期结怨,也可能是怕战天雷笑话,许啸虹竟然冒险以“金豹舒腰”之式,登上了一百单八口金刀。由于争胜心切,好强心盛,许啸虹拿出了全身功力,也顺利通过了金刀细沙堤。

李鸣知道久子伦的为人,不光侠肝义胆,光明磊落,而且一惯肯济困挟危,惜老怜幼。见他故意最后一个过堤,知道必定是想帮助自己,心中一荡,恳切地叫道:“六指大爷,别看你们几位老人家郗用上了全身解数,我李鸣要是多费一点力气过他妈的这趟沙堤,我就永远不叫缺德十八手。”

久子伦知他神出鬼没,也许别有戏法,就纵声长笑,双臂一张,拿右脚找第一根竹竿,连一口气都不回,就稳身直踩一百单八口全刀。

看见久子伦太有点大意,战天雷竟然开口叫出了一声:“久兄留神!”

久于伦还报给战天雷一个微笑,右脚专点直立的金刀,左脚单找倒卧的金刀,一片金刀在一晃之间已然踩完。他张开的双臂两次一抖,换上了左脚,点了一下第二根竹竿,又毫不停留地直踏细沙堤上。

醉和尚气得哎呀一声斥道:“一群人中,数你久子伦的指头多,你真想砸碎了咱们大家的这口铁锅。”

喝斥声中,六指追魂已轻如飘絮地徐步在细沙堤上。那种轻松潇酒,安详自如,简直和寻幽探奇时一样,得意地走完了长长的沙堤。

就在这时,从最高一层的塔洞中传出了三声喝彩。众人知道释、道、儒三圣已经守不住阵脚,马上就要公开亮相了。

果然,从第十一层高塔的塔洞中,鱼贯走出了三个人来。缺德十八手李鸣仰首一看,几乎笑出声来。除非亲眼目睹,谁也想不到这鼎鼎大名的释、道、儒三圣,竟是这么个摸样,不光一个比一个邋遢,也一个比一个贫气。

只见头一个冷面如来虚无大师,一身破僧衣,已烂得破败不堪,冰冷冷一张老脸,目无光彩,眼皮下垂,走起路来几乎踩不死个蚂蚁。第二个是铁狮道人卜硕化,一张又黑又瘦的镔铁面孔,五官僵硬,目光呆滞,甚至连眼球都好像不会转动一下,一件蓝­色­破道袍,已变成丝丝缕缕,几乎遮不住他那­干­瘦身体。第三个自然是酸举人了,矮胖的身体,臃肿不堪,圆圆胖胖的一张大脸,满布油腻,两只又细又长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死气沉沉,显得更为衰迈,一件青­色­儒服,硬板油亮,真像从穿在身上就没脱下来洗过。

人见愁看完释、道、儒三圣的形象,再把目光投向醉和尚、战天雷、久子伦、许啸虹四个人时,发现这四个威名远扬的武林怪杰脸上都显示出极为肃敬的颜­色­,李鸣不敢大意了。

只听冷面如来虚无大师穆斗仁说:“开元荒寺一向无闻,想不到今日能蒙这么多武林名家惠顾,老衲合十了。”说完,双掌合十,口宣佛号。

战、许、久三老一齐望了醉圣一眼,意思是请他先行答话。

不料醉圣他不光不趋前应声,反而向后面退了两步。看样子是怕对方枪打出头马,战天雷为人豪爽,­性­情急躁,瞪了醉和尚一眼,埋怨他老滑头,然后前跨一步,双手一拱,朗声说:“战天雷久仰三圣清名,适值和几位老友路过贵宝地,特一同相约前来宝刹一睹风采,请大师莫怪。”

别看虚无大师号称冷面如来,不问世事,对六阳毒煞的大名却是早有耳闻。听战天雷说罢,破例一招手说:“战施主武林豪侠,老纳愧无异珍相待,请入塔相见。”

六阳毒煞头一个获得三圣以札相待。六指追魂岂肯示弱,双手一拱,奋然说:“久子伦偕拜弟许啸虹入庙礼佛,不知虚无大师能否接待?”

李鸣心中埋怨六指大爷说话太冲,怕激怒了三个老怪物,变起脸来,耽误了自己大事。哪知冷面如来脸­色­竟然一缓,语气也平和了许多说:“久施主说哪里话来,不光六指追魂之名传遍武林,就连令拜弟许施主,也是和青城山三位东方施主并称为宇内四豹,能来敝寺,足使敝寺生辉。快请进来。”

缺德十八手一看四个老人进去了三个,只剩下醉圣一个人,刚想暗打手势叫醉和尚也乘机进去,不料冷面如来已把毫无神彩的眼光投向了自己,就连语气也有些生硬地问:“角门内的小施主,你莫非也想入庙礼佛吗?”

四老之中,头一个就是战天雷心中一惊,所谓知子莫若父,他当然深知义子李鸣的刁钻古怪脾气。心想:这下子糟了,只要李鸣的答话不合这三个老怪物的口味,马上就会掀起一场是非。

果然,李鸣听罢,傲然答道:“小可幼读圣贤之书,怪、力、乱、神,完全不信,素不烧香,怎肯礼佛。大和尚你认错人了。”

听了这小缺德鬼的一番话,别说战天雷父子关心,心中一急,就连六指迫魂和秦岭一豹也震惊不止,暗暗埋怨这小子太胡闹。只有少林醉圣眼珠一转,面有喜­色­,他已猜出,李鸣想以口舌取巧于三圣。

果然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这句话,把冷面如来噎得一直脖子。请想,三圣在武林之中是何等的身分,平素听惯了奏承之言,耳中哪进过这等不逊之话。连声威赫赫的战、久、许三老还得客气相对,遑论他人。如今一个黄口|­乳­子,当面顶撞,直令他一怔之下,张口无言了。

铁狮道人卜硕化一气之下,竟改变了四十年不多讲话的习惯,冲口斥道:“既不烧香,又不拜佛,你为何擅自入庙?给我速速退出。”说时,还把又黑又瘦宛如鸟爪的右手,连连挥动了几下。

李鸣的箭已搭在弦上,焉有不发之理。他听完铁狮道人的斥责,哈哈哈纵声大笑说道:“道爷,你的火气不小呀!小可我虽不信佛,但我知道,所有的庵观寺院,哪一座不是人们所造,僧、道、尼众又哪一个不是人们所养。在下入庙一游,有何不可?道爷你可是年高有德的出家人啊!”好一个刁钻古怪、巧舌如簧的缺德十八手,一席话又呛得铁狮道人哑口无言。

放在平时,李鸣真不敢这等放肆,今天一来有战天雷等四老在旁,谅释、道、儒三人以三圣的身分,绝不会出手伤人,加上他又胸有成竹,身上怀有能蒙骗三圣的法宝。所以就肆言无忌了。

酸举人一看两个好友都卡住了壳。他不得不出场了,哑声问道:“你是何人,到此究竟为了何事?”

缺德十八手一看,果然刺激得窦府儒出头了。他的态度改变了,双手一拱,恭然答道:“晚辈有要事在身。特来求见豆腐|­乳­前辈。”

这坏小子表面上对酸举人恭敬,但说到名字时,却把窦府儒改成了豆腐|­乳­。气得酸举人脸­色­一变,怒声问道:“你再说清楚一遍,到底找谁?”他眯成一条缝的小眼中,陡然闪现出一丝光芒。

李鸣故作不解他说:“晚辈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我此次特来求见窦府儒前辈。”坏小子这一次把窦府儒三个字咬得特别清楚,还真叫人没法挑眼。

酸举人傻眼了。虚无大师还好,铁狮道人早已察觉出不对,狠狠地说:“既然来找我的窦三弟,就该按规矩进塔。”他亮出了招牌。缺德十八手这小子也真可以,一听准他进塔,闪开金刀细沙堤,抬脚就想从旁绕道走进。铁狮道人哼了一声说:“这小子装糊涂蒙事,虚空师弟把他拿下!”

六阳毒煞刚想发作,早被秦岭一豹伸手阻止。李鸣不是真想从旁边绕过,他才不作这等示弱的举动哩。如今一听卜硕化叫开元寺住持把自己拿下,他可逮住理了。猛然止步,面对释、道、儒三圣冷声质问道:“小可犯了哪条大明戒律,你凭什么拿人?再说也没听说过一个出家道人,会凶狠发号施令到如此地步。”

铁狮道人怒道:“那你为什么不按规矩,通过我们所设的金刀细沙堤?”

李鸣不答反问说:“我为什么非得从金刀和沙堤上走过去不可呢?”

铁狮道人越发生气说:“因为那是我俩的规定,不能过得金刀细沙堤者,一律不准进入塔内。”

李鸣一不生气,二不着急,笑嘻嘻他说:“那就叫豆腐|­乳­出来见我好了!”

这小子又喊成了豆腐|­乳­,连前辈二字也免去了。

看到李鸣这样滑头,这样沉稳,冷面如来好像悟到了什么,追问了一声:“弄了半天,小施主叫什么名字?”李鸣正儿巴经地答道:“在下李鸣。”

缺德十八手一报名,三圣都几乎气变了颜­色­,尤其是酸举人,气得怒声骂道:“李鸣小子,你一个江湖后辈,竟敢对三圣如此不尊,你是活腻味了。我要治你授艺师父约束门下不严之罪。”

看样子三圣不知李鸣已归入先天无极派内。一见事情闹到这样,除去战天雷以外,众人无不埋怨李鸣做事太过,以致激怒三圣。

正想从旁缓解,人见愁突然从身后取出一个黄绫卷儿,挥手抖开,沉声喝道:“皇宫大内御前侍卫李鸣,奉旨缉捕钦命要犯,所有开元寺僧众,包括勤杂人等,一律在开元寺塔前清点。违者捕杀勿论。”这小子玩戏法似地一下子亮出了圣旨,他马上变成了奉旨捕凶的钦差侍卫。

眼睁睁看着李鸣从金刀细沙堤的旁边一步步轻松松地走过,释、道、儒三圣还真没有一个人敢出言阻止。因为李鸣手中持的真是皇上圣旨呀。

战天雷不解地自言自语说:“这孩子顷刻间哪里请来的圣旨?”

醉和尚跨进塔内说:“鸣儿所拿的圣旨不光是货真价实的真圣旨,还是永不作废的先皇遗旨呢。”听了醉和尚一说,其他人不光恍然大悟,也几乎笑出了声来。

原来缺德十八手李鸣手中所持,确实是真正的皇帝诏书,不过不是现在的罢了。读者诸君当还记得《五凤朝阳刀》第二回中,粉面二郎侯玉堂冒充李鸣进宫盗宝栽赃,天启皇帝恩准御弟信王保奏,颁下圣旨,限期李鸣捕贼追宝。这就是那封诏书。

因为不知贼人是谁,诏书中当然没有提名,被李鸣这个有心人留在了身边,心想必要时候就能唬他一气。你看,堂堂的武林三圣,不是也见旨凛神了吗?

这样一来,不光和李鸣一同进入开元寺的武林四前辈进入了塔内,释、道、儒三圣也从第十一层塔顶走了下来。

酸举人本是饱学的宿儒,自然一眼就看出捧在李鸣手上的果然是帝王御旨,尽管他们三个人天子不臣,诸侯不友,疏狂成­性­,可面对圣旨怎敢不拜,刚想招呼两位老友一齐叫拜圣旨,缺德鬼李鸣脸­色­一肃,马上将圣旨收了起来,极有分寸的对三圣说道:“晚辈虽然奉有圣旨,四海追捕钦犯,可万万不敢对贵寺僧众有丝毫怀疑。况三圣老人皆世外贤人。何须一拜。”

虚无大师首先对李鸣转变了看法,温声问道:“既然如此,老纳等三人多谢小施主了,不过你到底来此何事?请坦诚相告如何?”

李鸣扫了一眼塔内众人,缓缓说道:“晚辈曾听江湖传言,只要在文学、武功、三教九流等杂学上能稍微占先,三位前辈就能有求必应。不知确有此事否?”

三圣一齐点了一下头。

李鸣紧接着说道:“晚辈此来,确实有所请求。就让晚辈在三圣台前一领教诲罢。”说完,先深深一拜。

六阳毒煞战天雷阻止不及。不由得暗暗埋怨­干­儿子胆大得出格。

那铁狮道人心中一喜,心想:你一个黄口|­乳­子,碌碌无奇之小儿,在我们三圣面前,焉有你施展的余地。他正恨李鸣狂妄,无法出胸中的这口恶气,如今见他自愿上钩,哪有不高兴的道理,不等冷面如来答话,就抢过了话头,故意赞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不知小施主在哪个方面练有专长,只要我们三人之中有一个被小施主较量下去,凡你所求,我们无不答应。就请小施主划个道罢。”

战天雷刚想出头阻止,缺德十八手李鸣已大言不惭他说:“晚辈出身于按察使门第,学艺于江汉双矮门下;文武两道,都有些小成。以此相较,岂不有以强欺弱,以小犯上之嫌?我想……”

李鸣的话还未说完,早已把三圣气得火撞当顶。铁狮道人刚想发作,冷面如来已抢先追问道:“你想以何相较?”李鸣大模大样他说:“三位前辈名列释、道、儒三教之尊,晚辈对三教极为­精­通,就以此作比吧?”

战天雷几乎气死在当场,你小子是油脂蒙了心肺,心想跟和尚、道人、举人比三教那还不得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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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讲演教义 开元寺内戏三圣 讲演教义 开元寺内戏三圣

缺德十八手李鸣出口要和释、道、儒三圣比­精­通三教,连久子伦和许啸虹也心中一惊,怨李鸣太狂妄。

只有醉和尚知道李鸣虽然调皮捣蛋,却智计百出,没有必胜的把握,绝不会在三圣面前轻易出口。为此他首先哈哈大笑说:“一切大学问,都不能出于三教九流、诸子百家之外,而三教又冠于九流、诸子和百家之上。今能列坐得闻,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醉和尚这么一推波助澜,气得战天雷恨不得扑上前去,揍他几个嘴吧。

冷面如来穆斗仁哑然一笑,连客套话也不说,脱口问道:“小施主既自称­精­通三教,敢问释迦牟尼是何如人也?”

冷面如来这一句问得很深奥,请想,谁不知道释迦牟尼是西天如来佛。他这一句“何如人也”,包括得极为广泛,下面什么佛经、经典、教义都可以一一询问。别说李鸣这个毛孩子又是门外汉,就是得道高僧,也被被问得不知所言。

许啸虹素来爱护李鸣,见他遇到困境,刚想出头掺和,缺德十八手李鸣毫不迟疑答道:“释迦牟尼者,女人也。”答复得是那样自然,那样肯定。

战天雷心想:你小子这不是骂人吗?看样子非得一较长短不可。果然冷面如来气得浑身抖颤,面容大变,再次沉声追问:“何以见得?”

摆在众人面前的形势,只要李鸣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人家就要动手处治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沉稳如山,卓立当场,朗声答道:“释迎牟尼在他写的《金刚经》里说道:‘夫(敷)座儿(而)座’,如果不是女人的话,他怎么会夫座然后儿座呢?所以我肯定释迦牟尼是个女人。”

由于李鸣答得­阴­损,还真的答有出处,少林醉圣一伸大拇指,头一个大声赞道:“有道理,有见解!”

冷面如来虽然气得能闭过气去,但又没有话可以驳回李鸣的说法,只好恶狠狠地瞪了李鸣一眼,然后示意二弟铁狮道人卜硕化,要他去克制这个小缺德鬼。

铁狮道人人本­阴­森,加之又在气恼头上,那张又黑又瘦的脸庞,更显得­阴­森可怕。他­阴­森森地问了一句:“太上老君是什么样人,总不能也是女人吧?”

六阳毒煞忙向义子李鸣使了个一眼­色­,示意他千万不要再行胡闹,以免激怒了三个老怪物,没法子收场。

李鸣笑嘻嘻地答道:“道长,难为你这个玄门中的圣士,竟然问出这句话来,叫小可怎样去答复?”

铁狮道人气道:“你既口吐狂言,自恃­精­通三教,什么话我问不得。我要你答复太上老君是什么样人?”铁狮道人认为,李鸣是无词可答了。

哪知这一问李鸣答复得更­干­脆:“太上老君,也是女人。”

铁狮道人脸­色­巨变,又瘦又长的双臂陡然抬起,眼睁睁要探身抓出。吓得六阳毒煞轻功一提,双脚势地,就要扑出。冷眼旁观的六指追魂久子伦把他止住了,还悄悄他说出了“别动”两个字。

就在铁狮道人暴怒之下,就要探臂抓人的一刹那,酸举人把他拦住了。

余怒未息的铁狮道人只得收势斥道:“太上老君也是女人?你小子休得胡说。”

李鸣脸­色­严肃、语气肯定他说:“对,是女人。太上老君在《道德经》上自述说:‘吾有大患,为君有娠(身)及君无民,吾有何患。’请道长想想,太上老君如非女人,怎么会为自己有孕而­操­心呢?”

一席强词夺理的答话,不光把铁狮道人给噎得直挺脖子,就连冷面如来虚元大师也有些暗暗心惊。他心想:李鸣这小子年才十七,从出娘胎就开始钻研三教九流,诸子百家书籍,短促岁月,也不能全部博览。他的学问,莫非天授?因见自己和二弟卜硕化都输了,三圣已败其二,只好把希望寄存在三弟窦府儒的身上了。

酸举人不光武功高深,并且是个饱学的宿儒。见自己三圣弟兄,已被李鸣胡搅蛮缠说败了两个,自己最后一阵,说什么也不能再败给他。

眼珠一转,心想:缺德小子所以能赢了大哥二哥,那是释迦牟尼和太上老君,分别在《金刚经》、《道德经》中留下了让他钻空子的地方。我是儒教,尊崇的是“天下文章祖,历代帝王师”的孔圣人著作,这些我读得滚瓜烂熟,不可能有让缺德小子钴空子的地方。

想到这里,先向醉和尚、战、许、久四人扫了一眼,然后才开口问:“孔夫子是何等样人?”

尽管酸举人自己已反复思虑,问出了这么一问,但缺德十八手仍然是面­色­平和,从容不迫地又答出了一句:“也是女人。”

这下子可把酸举人给气坏了,也把酸和尚和战天雷等四人乐坏了。到了现在,不光一直旁观的久子伦相信李鸣是胸有成竹,其他三人也都放下了心。

只听酸举人窦府儒冷冰冰他说:“至圣先师乃文章之祖,你竟敢如此污辱,说不出理由来,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为污辱圣人者戒。讲!”酸举人真的发火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从容地一笑说:“研究学问,讨论三教,应当无知信有知。你老人家火个什么劲?让你这么一吓唬,小可我一肚子学问都给吓跑了。”说完,有意地扫了六指追魂一眼。

李鸣这一故意示弱不要紧,酸举人暴怒之下,哪里肯轻易放松。前欺两步,逼到李鸣跟前,切齿怒道:“信口雌黄,污辱三教,光凭一句‘吓跑了’三字,能搪塞得过去呜?再不答话,我可要用飞禽八抓处治你了。”

受到暗示的六指追魂久子伦出头讲话了,他说:“儒圣息怒,小儿之言!形同放屁,你就饶过了他罢!”酸举人气哼哼地说:“不行,这小子欺人太甚。”

李鸣故意显得惊吓挣扎他说:“我答不出,你老就要用飞禽八抓来置我于死地,我要是能说出理由和根据呢?”

这一选择时机的问话,逼得酸举人不假思索地冲口说道:“只要你像前两次那样,胡诌出根据,我们三圣弟兄将履行我们的诺言,一切唯命是从。”

眼睁睁看着三圣已把脖子伸进了自己打好的套子中,李鸣心中欢喜,正­色­说道:“孔夫子本人在《论语》上承认自己是个女人,那还有错。”

酸举人追问:“口说无凭,拿出证据。”

李鸣这才笑吟吟他说:“孔夫子在《论语》上说:‘沽之哉!沽之哉!我待嫁(价)者也。’若不是个女人。怎么能等待出嫁呢?”

李鸣回答得俏皮,脸上的颜­色­也滑稽得可笑,只引得旁边众人,包括冷面如来和铁狮道人都一齐笑了起来。

酸举人恼羞成怒,厉吼一声:“小子找死!”随着吼声,功力一聚,飞身跃起,抖手一抓,已用上了飞禽八抓中的“鹰拿燕雀”,向李鸣的当顶抓落。六指追魂、六阳毒煞刚想从左右两方飞扑出去阻架,李鸣早已一晃身形,用上了“移形换位”轻功,闪向了一旁。

酸举人做梦也想不到,一个无名小辈竟能脱出他的凌空一抓。心中一动,既看出李鸣使用的是移行换位轻功,也看出六指追魂和六阳毒煞二人有动手相阻之意。他无可奈何地收回了抓出的右手,哑声问道:“李鸣,你不是江汉双矮窦氏昆仲的门下吗?怎么会移形换位轻功?”

李鸣见事情已成功了大半,到了该用软的时候了。这小子不失时机地噗咚一声跪在了三圣面前,向酸举人恳切他说:“孙儿确真是江汉双矮门下的,因为大师伯矮金刚窦觉为救伯母武夫人中计废命,蒙先天无极派掌门师伯萧剑秋恩准,转拜在恩师江剑臣的门下。如今先天无极派开派百年的庆祝大典将到,只有窦师爷你才配主持开派大典……”

李鸣还想再说下去,酸举人已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冷冷地问道:“既然认为只有我才配去主抟开派大典,又为什么派你一个晚生后辈前来请我?”

这两句问话,确实令人难以答复。是呀,既然确认只有酸举人够资格去主持开派百年大典,掌门人萧剑秋为什么不亲自前来,退一步说,和萧剑秋同师并合称五岳三鸟的白剑飞、江剑臣为什么不来呀?这问话,太让人难以答复。

不料李鸣答复得可利索了,他笑暗嘻他说道:“因为你老人家难请,我的三位师长怕请你老人家不动!所以我才自报奋勇,请你老人家出山,你看这不是请动你老了吗?”说完,又恭恭敬敬磕了四个响头。

酸举人没咒念了。化嫌修好之后,开元寺方丈送来了一桌素席,众人谈笑风生地欢饮起来。喝酒中间,冷面如来持杯在手,向李鸣问道:“鸣儿,你到底通读了多少三坟五典、五经四书,博览了多少三教九流、诸子百家,难为你怎么能运用得这么纯熟!连我俩三个老不死的都骗住了。”

众人也有同感,听冷面如来一问,无不正中心怀。所以通通停杯不饮,一齐把目光投向了李鸣。

缺德十八手李鸣哈哈一笑,调皮地答道:“冷面爷爷,我李鸣从小顽劣,见书头痛。为了逃学,我可没少挨戒尺,别说什么三坟五典,除去五经四书我夹生地读了一遍外,其他如三教九流、诸子百家,压根儿连翻都没翻过。”

冷面如来穆斗仁问道:“那你刚才的一篇宏论,是从何处学来?”

李鸣笑得打跌说:“什么事都是一个巧字,我临来的前一天晚上,在文渊阁编修学士贾伯父案头,曾看过一本宋版的《唐阙史》,里面正好记载了一段故事。

说是:唐咸亨年间,艺人李可及和助手在官中演滑稽戏,皇帝唐高宗驾临观赏。在登台表演中,就是自称­精­通三教,所说的话,就是刚才孩子和三位爷爷胡扯的那几句。实话说,我可是现贩现卖的货物。不信,可去找一下《唐阙史》。”

众人又大笑,只有酸举人点头叹道:“一览之下能运用,俯拾之物皆成兵,你真是一代奇童。老朽愧煞,也由衷地服气。”

六阳毒煞见酸举人以一代儒圣之尊都表示服气自己的­干­儿子,他来­精­神了,把李鸣在关外会猎时巧骂满洲九皇子多尔衮的事,详细地叙述了一遍,只听得三圣无不赞叹称奇。

众人告辞出了开元寺,醉和尚拉着战天雷先行走开。李鸣这才问起了侄儿曹玉陪慈云大师去石城岛索讨江枫之事。

秦岭一豹许啸虹笑着道:“谁跟着你们这老、少、小三辈子缺德大爷,谁算倒了血霉。小神童这孩子一到石城岛,明面上是帮着华山派主仆三人追讨枫儿,暗地里示意荣儿抱着江枫往后岛陡壁石洞中一躲。就是让慈云老尼和女屠户李文莲带着快刀哑阎罗把石城岛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江枫,白白辛苦了三天,只落得含恨而去。”

李鸣听了,这才放宽了心。知久子伦和许啸虹二人悬心女魔王侯国英,就偷偷地把女魔王随师父黑衣魔女邬凤仙去九华山匿迹避仇的事,向二人细说了一遍,并叮嘱二人绝对严守秘密,不可外泄。

久子伦一把抓住了李鸣,动情地说:“直到现在,我才服气国英她真有识人之明,也深感你这孩子从中多方维护国英,这段好处,我和啸虹早晚必报。我们走了。”

眼看一高一矮两条人影远去,李鸣这才动身奔向了清水塘。

到了北方大侠俞允中的府上,果然掌门师伯已先他一步来到了此地。

萧剑秋听完了李鸣去开元寺礼聘酸举人出山之事,心中虽然高兴,但却­阴­沉着脸­色­向李鸣说道:“当日我为了削弱­奸­阉魏忠贤的力置,一时糊涂,曾专人致书给青城三豹,为你大哥武凤楼求婚,惹下了后患。如今一年之约已过,赴青城山石兽崖赔礼之行势不能再缓,虽然当今万岁顾念前情,对楼儿不加重罪,但你大哥又和东方绮珠拜过了花烛,这该怎么是好呢?”说完,叹声不止。

李鸣知掌门师伯这是在向自己讨主意,能蒙掌门人如此看重,他怎能不竭力尽心报效师父。沉吟一会说:“青城山约,必须前去,但势成骑虎,恐不能善罢甘休。加上东方绮珠含忿离京,不知去了何方,也为此次前去加重了麻烦,请大师伯和大哥先走一步,鸣儿这就赶往黄山。请师父随后前往,一旦付诸武力,也好有个接应。”

展翅金雕萧剑秋沉吟了半晌,点头应允,李鸣这才悄悄地来到了后院。

原来自李鸣将魏银屏护送到此,魏银屏就住在这后院内的三间静室中。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魏银屏从窗户已窥见到李鸣的身影,心头一痛,如见亲人般地迎了出来。

李鸣见魏银屏只短短几日又憔悴了不少,连忙把去泰山之事简要叙述了一遍,并一再安慰她耐心等待,这才动身赶往江南。

李鸣随父李­精­文久居金陵,对江南地理当然很熟。特别江南的各大风景名胜,也无不一再游览,所以很快就到了黄山脚下。

这黄山古称黟山,唐朝天宝年间才改称黄山。它方圆五百里,跨歙县、太平、休宁、黟山四县之间。山峰劈地摩天,气象万千。青松苍郁,枝虬挺拔,千姿万态。烟云翻飞缥缈,波澜起伏,浩瀚似海。特别是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堪称四绝。著名胜景有二湖三瀑,二十四溪,七十二峰。唐朝大诗人李白有诗曰:“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丹崖夹石柱,菡萏金芙蓉。伊昔升绝顶,下窥天目松。”

李鸣知道师父江剑臣这次选中的幽居地点是天都峰顶,也知道天都峰素有飞鸟难落脚,猿猴愁攀登之险。他在峰下就买了很多的食物,打算带给师父,还特意用一个大酒葫芦装上了上好烧酒,沿山中险道,向上攀登。进山不久,李鸣突然发觉不时有些不三不四的游客出现在自己前后。他怕引贼入室,就Сhā向了东南山脉。

刚刚来到九龙瀑,缺德十八手就累得气喘吁吁了。他找到一块­干­净的大石,解下了所背的食物,来到溪边,用双手捧起清冷的泉水,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就在他喝足泉水,重新回过身来的时候,只见所带的食物正被一个光头赤足、鹑衣百结的老年叫花打开食用。这老年叫花脏得出格,一张满布皱纹的脸上,满是灰尘泥土,两只黑瘦的手爪,看不见皮肤。老年叫花不光吃,还反复翻找更好吃的东西。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背上来打算孝敬师父的东西,只好全部施舍给他了。

这事放在别人身上,非得大发雷霆不可,可李鸣则不然,他一眼之下,就觉察出这老年叫花的怪处来,因为自己一路行来,为怕有人跟踪,暴露了师父江剑臣的隐居之所,沿途所经无不留心查看,始终没看出有一个人迹。如今自己刚刚喝了几口水,这老年叫花就像飞将军自天而降。

人见愁李鸣正在呆想,那抢吃东西的老年乞丐忽然把刚咬了一口的牛­肉­,狠狠地抛向了一边,还嘟哝着:“买东西也不睁眼,这种咬不断的老牛筋也拿来孝敬长辈,诚心想塞掉老子的牙齿。”一边骂着,一边从食物堆中拿起了一只烧­鸡­,有滋有味地啃了起来。

东西被吃,人还挨骂,换了别人非向老叫花理论不可,但缺德十八手偏不这样做。听见老花子这一骂人,他心中更有数了。人世间哪有这么不讲情理的人呀,分明是故意找碴。联想刻进山时有人跟踪,所以在没有辨明敌友之前,李鸣是不会先开口的。

主意打定,连忙把腰中所沽的一大葫芦烧酒摘了下来,将酒葫芦塞子拔开,放在了大石块上。顿时一股酒香喷溢而出。只馋得老叫花连吸了几下鼻子,方把那只酒葫芦捧了过来,一阵狂饮,大概已喝去了三分之二。迟疑了一会,用双手摇晃了起来,想把酒葫芦凑到嘴边喝它个­干­净。

蓦地,一声怪斥,一条庞大的身影,宛如凶鹰盘空,直向大石块­射­来。李鸣只觉得眼前一花,老年乞丐双手所捧的酒葫芦已被那人劈手夺过,喝了起来。苓鸣这才看清,后来出现的这人,年龄在六旬以上,身材高大,体格魁伟。一张四方国字脸紫中透亮,一部虬髯几乎掩净了他那一张阔口。一身衣履异常鲜明,和老花子成了一个对照。

李鸣一机灵前跨两步,两手一拱,非常恭敬道:“薄酒粗食,两位前辈多受委屈了。”说完,还深深地打了一个躬。

按说李鸣这么做,已属仁至义尽了,因为东西让你们给吃了,酒也让你们给喝了,不光不被责问,物主还忍气吞声说出了这么客气的一番说来,不管是何等人物也应客气上两句方才合情合理。

不料那穿着华丽的高大老人听了李鸣的话,脸­色­一变,哼了一声说:“东西我们都凑合咽了,再说好听的有什么屁用。爷们要不是饿了一天,谁愿意吃你小子这样的狗食。”说完还把剩下的食物一齐包起,抖手一抛,掷向了旁边的溪水之中。那食物一下子顺着流水,淌下了山涧。

贫穷的老叫花睁着一双怪眼,­阴­沉沉他说:“你小子别打错了算盘,看错了皇历,认为吃了东西嘴软,拿了东西手软。只要放在荒山石块上,就是无主之物,吃了活该,别想卖这个人情。”

李鸣心想:好一对不讲理的老家伙!

刚想反­唇­相讥,忽见二位老人互相对望了一下眼神。李鸣知道这两位老人是以此相试,掂量自己的为人,他故意装出一副憨厚老诚的样子说:“两位老人家说哪里话来,古人云:老吾老,天下人之老。又说:五十非帛不暖,六十非­肉­不饱。薄酒粗食,本不是敬老之礼,焉敢以人情自居,如不嫌弃,晚辈囊中颇丰,意欲孝敬纹银十两,为这位老前辈换换季节如何?”说话间,真的摸出了十两纹银一锭,恭恭敬敬地双手捧送到贫穷叫花面前。

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这一手太高了,别说那老年叫花和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即使结有一些仇恨,“伸手不打笑脸人”,也该化嫌修好了。

就见老叫花先扫了那衣着华丽老人一眼,然后吁出一口气说:“眼见之事犹然假,耳听之言岂能真。今日观之,传言不实得很哪。”说完,接过了缺德十八手李鸣的十两银子,塞入了怀内。

华衣老人瞪起一双鹰眼,狠狠地盯住了李鸣,冷然问道:“你就是新近被江湖人物称之为缺德十八手的人见愁李鸣小儿吗?”

李鸣还是很客气地答道:“我是李鸣不假,但缺德十八手和人见愁的称号,却是别有用心之人强加给晚辈的,请老前辈不要听信传言。”

接受了李鸣十两纹银的老花子不耐烦他说:“富老二,事情明摆着,这孩子不像是传言中的那样,你改不改主意我不管,反正韩老大我是跳出这三界之外了。”

说到这里,脸­色­一缓地向李鸣说道:“实不相瞒,我们二人是受人邀请,前来和你打赌的。至于这人是谁,恕我不能相告。因为甩手一走已不够朋友,再端出内情,简直是出卖朋友了。你赶快走吧,以免陷入绝境。”

李鸣从两人的神态上早已起疑,如今听到老花子姓韩、华衣老人姓富,他才确认这二位就是江湖有名的穷富二神。听他说得认真,哪里再敢轻视,深深一揖谢过二人,便转身欲向百丈泉方向走去,以便走迂迥路线,赶往天都峰。

突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一片树丛后传出:“三十年来说故交,可叹临阵竟脱逃。韩老大,你太不够朋友了。”话到,一个异常扎眼的怪人已现出了身来。只见他头大身矮,又加上左右两条手臂生就的一长一短;这已经极为少见,稀奇的是两条大腿也一粗一细,更为奇怪的是一张大胖圆脸上摆出来的五官,都小得出奇,不光难看,而且难看得令人心悸。

这个怪模怪样的人,就是李鸣和大哥武凤楼及侄儿曹玉在北京天坛内一同会过面的峨嵋派第二代俗家弟子,反正­阴­阳十八抓申恨天。

­阴­阳十八抓的到来,确实使一贯胆大包天的李鸣吃了一惊。这个人物太厉害了,上次一来先有君山恶鬼谷鬼王夫妻陪衬,又有武凤楼那口五凤朝阳刀压场,才逼退了这个恶魔。如今自己一人,狭道相逢,穷富两位老人又是被他邀来的朋友,虽然穷神爷对自己已无敌意,但财神爷可尚无好感呀。有心就此溜走,一来凭轻功不见得就能甩掉这个煞星,二来也无处可逃。反正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能暴露师父的幽居所在。

一想到师父江剑臣,李鸣的胆子顿时一壮。他受师门恩深,岂能使先天无极派蒙羞。身躯一挺,呵呵大笑说:“有道是青山不改变,绿水自长流,姓申的,咱们缺德十八手和­阴­阳十八抓又会面了。难为你,还请来了两位帮手。”李鸣故意把这请来了两位帮手这句语说得很响。

穷叫花马上接口更正道:“人见愁,你算错了,不是两人帮手,是一个。”

­阴­阳十八抓小眼一瞪,恨声说:“老穷鬼,你图了李鸣这缺德小子多少花红,竟然不惜出卖朋友临时变卦!也不怕葬送了穷富二神的鼎鼎大名。”

原来李鸣先遇的这一穷一富二位老人,就是江湖上盛传的穷富二神,老花子姓韩名叫韩一生,外号人称穷神爷,华衣老人姓富名叫富一世,外号人称财神爷。

听了申恨天一骂,穷神爷韩一生哈哈大笑说:“花红不多!成­色­纯净的纹银十两。”说完,还把李鸣给他的十两纹银掏了出来,向申恨天一晃。

这一下子,申恨天怎能忍受,他狂呼了一声:“穷鬼该死!”身形暴起,一招“判官抓笔”向穷神爷肩头抓去。

穷神爷哈哈一笑晃身闪开,口中说:“申老大,你留着力气对付李鸣的缺德十八手吧。想和我拼命,有的是机会,我先让你一回。”说完,竟然双臂一张,飞身跃到了一株古松树上,坐山观虎斗起来。

李鸣一见有人给申恨天扰局,胆气更豪,前欺两步,抢占了有利地形,嘻嘻地戏弄道:“申恨天,你先别窝里反呀,难道你能不知道人家这老二位是穷不离富、富不离穷呀,弄不好,你的有力帮手,全拆了你的台。”

­阴­阳十八抓申恨天明知李鸣这小子是在挑拨离间,但在气头上哪顾得许多,冷冷地说:“买来的猪­肉­,贴不在人身上,老子一人也能活拆了你。”话一说完,果真不理财神爷富一世,陡然伸爪,向李鸣的脑前抓来。

事情出奇的顺利,三个强敢,已去其二,李鸣心中轻松多了。不等申恨天的手爪抓近,他一式“移形换位”闪向了一旁,乘机亮出了一对日月五行轮。

别看李鸣的十八招轮法,上六招砸大脑袋,中六招砸小脑袋,下六招砸脚骨拐,还有移形换位轻功护身,但要想招架住申恨天的反正­阴­阳十八抓,那还差得很远。好不容易躲闪开申恨天的正手­阴­阳十八抓,李鸣已被逼得手足无措。

申恨天一声厉啸,功力倍增,施展出反手­阴­阳十八抓,只见漫天爪影,幻织成幕,爪声嘶嘶,煞是惊人。

眼睁睁缺德十八手李鸣就要惨死在申恨天的毒爪之下,突然,一声轻笑,一条捷如飞鸟的人影,从云谷寺方向一晃而至。别说场中的拼斗双方,就连穷富二神也没看清来人用的是什么身法,竟然一下子楔进了申恨天的漫天抓幕,轻描淡写的一招“野马分鬃”,就分开了李鸣和申恨天二人。

飞将军自天而降,分明有偏袒李鸣之意。申恨天怒火中烧地一看来人,是一个四旬上下的落魄江湖人。但见他面­色­微黑,一部金黄|­色­髭须,一件又肥又大的蓝布衣衫,看不出身材胖瘦,只能显出个儿高矮。

申恨天火了,怒声斥道:“鼠辈何人,竟敢趟这汪死水!我看你八成是活到头了。”

那面­色­微黑的中年江湖人,冷冰冰地说:“冲着你这‘鼠辈’两字,就够你后悔一辈子的。揍自己四个嘴巴,夹尾巴溜走,是你祖宗八代烧了好香。否则我要把你的左臂拉长,右腿削细。”

听了中年落魄江湖人这几句俏皮话,李鸣高兴得笑了起来。申恨天的两条手臂,是天生的右长左短,他的两条腿也是先天的左细右粗,这中年江湖人是要给申恨天整容呀。

­阴­阳十八抓的老脸直气得由红泛紫,他这个威震川藏云贵一带的江湖豪客,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羞辱,而且守着李鸣和穷富二神。

他暴吼一声:“小辈大胆!”右手探出,一招“恶鬼乞讨”,抓向了中年落魄江湖人。

那落魄江湖人又是轻声一笑说道:“看在你将‘鼠辈’改为‘小辈’的份上,我让你一招。”嘴里说着话,等到申恨天的手抓快要沾身的时候,才一斜身躯,用武术中极为普通的“跨虎登山”招数闪向了一旁。

申恨天气昏头上哪知厉害,又见对方招式平庸,还认为是自己一抓不狠,才容他闪避躲开。怪叫一声:“那里走!”第二招“厉鬼讨债”又抓向落魄江湖人的面门。

落魄江湖人还是轻声一笑说:“谁说恶人难点化,看在你不敢骂人的份上,我再让你一下。”一拧身躯,变招为“斜步观花”,又闪开了申恨天的一抓。

申恨天到底不愧是成名多年的江湖怪杰,这一次品出了滋味,知这落魄江湖人不是泛泛之辈了。势成骑虎,欲下不能,只得提聚了全身功力,第三招“饿鬼争食”,双爪齐出,一抓前心,一抓|­乳­下。

落魄江湖人仍是轻声一笑说:“有出息,不敢骂了,再让你一次。”这一闪竟然用一招“倒拧萝卜”,身躯滴溜溜一转,反而欺身到申恨天的右侧。­阴­阳十八抓的脸吓黄了,他知道对方是不想赶尽杀绝,不然随手一掌都能将自己击成重伤。

财神爷到底和申恨天是多年的朋友,看到他被落魄江湖人戏耍得太厉害,一丝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又因为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落魄江湖人的来历,心中也有些不服。飞身拦在申恨天身前,面对落魄江湖人微微一笑说:“阁下身手极高,能亮出万儿吗?”随着话音,两条手臂搭成了十字。

落魄江湖人还是轻声一笑说:“听人说,千金之子,不立危墙,怎么财神爷的胆子也变大了。”说完撇嘴一笑。

听落魄江湖人一口就道出了自己的名号,财神爷不禁心头一震,有心动手,又怕不是人家的对手,他硬给晾在了当场。

常言道:打虎还是亲兄弟。看着财神爷下不了台,穷神爷不能不出头了。在高大的松树上,一个“龙宫取宝”飘落到当场,和富一世站成了并肩。凛然地说:“尊驾年纪不大,竟具绝世身手,能不能让老朽兄弟知道一点来历,也好能输得心服。”

这回那落魄江湖人不轻笑了,只见他面容一缓正­色­说:“在下我生­性­个别,软硬不吃,也劝阁下不必学穷人胆大。”

老叫花脸一红,强声说:“如果我们非要尊驾亮出底牌不可呢?”

落魄江湖人脸­色­一寒,冷冷地说:“你们办不到!”

还是财神爷会见风使舵,他猛然一顿脚说:“我们三人认栽!只求尊驾不要再难为申老弟如何?”这简直是认败服输,出声求饶了。

不料落魄江湖人面容一寒说:“请穷富二神各扫自己门前雪。我一向言出必践,申恨天凶残成­性­,他对付别人可不曾有一次手软。”

这落魄江湖人太不讲情面了,只激怒得穷富二神互相看了一眼,陡地身形一分,齐声说道:“尊驾既欺人太甚,莫怪愚兄弟无理。”各从衣底一翻,每人都亮出了一口可软可硬的缅刀。

这种缅刀,携带极为方便。不用时可以束在腰际,作为腰带,使用时一扯而出。不过功力不到可使不了它。

李鸣从落魄江湖人一现身,就看出来是自己的师父、五岳三鸟中杰出的人物钻天鹞子江剑臣。因从心中对穷神爷有好感,怕江剑臣用刀,有心阻劝,又怕受师父责骂。正着急间,见江剑臣一弯腰从小溪边拔下了一株小树,折去上下两头,成了一条七尺左右的普通木­棒­,冷冰冰地说:“在下落魄江湖,无钱购买兵器,以此代替吧。”

这一来,可把穷富二神给气坏了。凭他二人的身分,以二对一,已属难堪;而对手却只使用一条木­棒­,叫他二人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去!

财神爷富一世一声怒斥:“富某得罪了。”刀光一闪,“拦腰横斩”递出了第一招。

江剑臣手中木­棒­一拄地,竟然飘身而过。他人虽避开了刀招,可手中的那木­棒­却被财神爷一刀给断去了一半,持在江剑臣手中的木­棒­,只剩下三尺多长了。

穷神爷跟踪扑上,右手一挥,手中的那口缅刀一招“斩荆劈棘”,正好又劈在江剑臣手中的木­棒­上,只听“喀嚓”一声,又断去了一尺多长。现在拿在江剑臣手中的木­棒­只有一尺八九。

招招得手,江剑臣作为兵器的木­棒­已被连断两次,使江剑臣失去了“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财神爷狂笑一声,缅刀一挥,第三刀“壮士断腕”刀光凌厉,寒芒大长,向江剑臣的右腕扫来。

江剑臣一声长啸,手中一尺多长的木­棒­神奇地迎向了扫过来的那口缅刀。眼神盯得狠,木­棒­找得准。只见一片木屑飞处,两个人的身形一错,财神爷扑奔了正东,江剑臣已转移到正南。再看江剑臣手中的木­棒­顶端,被缅刀神奇地削成了尖形,已变成了一支一尺七八寸长的判官笔。

这不光穷富二神大吃一惊,就连一向凶残嗜杀的­阴­阳十八抓也吓得“哎哟”了一声,知道穷富二神今天算栽定了。

不料江剑臣这时却将手中的木笔信手一抛,跌脚说:“木­棒­三次被毁,怎能再战,暂时罢手如何?”说完还后退了两步。

穷神爷韩一生、富神爷富一世二人都是江湖上成了­精­的人物,知道对方存心成全,庆幸之中,见那木笔在对方信手一抛之下,已没入了山石之内。

两位老江湖四手齐拱,异口同声说:“多蒙尊驾手下留情,异日当有一报。”说完,连看也不看申恨夫一眼,就调头走去。

穷富二神一走,申恨天才蓦地一惊,忙不迭地一个“爪下脱兔”窜出了丈余,再来了个“懒驴打滚”,滚向了一片草丛,亡魂丧胆地逃走了。

李鸣巡视左右无人,这才扑到江剑臣面前,给师父磕头见礼,不等李鸣站起,江剑臣已脸­色­一寒,一个“扁踩卧牛”,将李鸣踹出有七八步远,恨声骂道:“没有出息的东西!为师我十二岁时,就曾单人独自扫平淮上魔爪门,毙敌十三人。今天一个不成气候的申恨天,几乎要了你一条小命。三月之内,不能挽回面子,我将你逐出门外,不承认你这个劣徒。”

一顿臭骂,只吓得李鸣直挺挺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一下。一肚皮的缺损坏水,都吓忘了。

突然,这边的那片草丛一动,从中钻出一个一身铁匠打扮的­干­瘦老头来,跺着脚向江剑臣嚷道:“好你个江三,你小子是狂过头了!你简直是拿着白面当石灰,拿着黄金当废铜。你只要敢说一声不要李鸣这个徒弟,我乾坤八掌炉中仙陶旺,今天就大开山门,替师收徒,收李鸣为师弟,明天李鸣就有资格喊你小子江三哥。”

陶旺这一顿胡嚼胡咬,把才挨过揍的李鸣几乎说笑了,气得江剑臣一跺脚,自去一边找了块大石坐下。

陶旺拉起了李鸣,又给他拍打掉滚了一身的乱草尘土,欢天喜地说:“鸣儿贤侄,我盼你来,都盼瞎眼了。我求你一件事,不知贤侄能否答应?”

李鸣受到了陶旺的庇护,又知道他和师父是生死之交,瞟眼一看师父江剑臣没再生气,他大了胆子低声问:“不知伯父叫鸣儿替你办什么事情?”

一听李鸣满口答应了,乾坤八掌高兴了,他大拇指一挑称赞道:“你小子喊过草上飞是孙子,又拍手赢过西湖灵隐寺的独臂如来,还替楼儿借来了五凤朝阳刀,关外会猎巧骂多尔衮,单人进赌场,拴住了一大群御林军官……生就的一副铁肚子,才敢逛天下的镰刀铺。大爷我不服气天下人,就服气你小子一个……”

陶旺还想再夸下去,江剑臣气得瞪了他一眼说:“满嘴喷粪!你也不怕累死。有屁快放吧!”

老陶旺咧开大嘴向李鸣说:“你的缺德点子多,又灌了一肚子墨水,替我做一首嘲弄罗锅腰的诗如何?做得我满意,我豁出用三年工夫给你打造一件称心应手的兵器作为报答,你看如何?”

缠了半天,原来是想叫李鸣为他做一首嘲弄罗锅腰的诗。这件事若是搁在别人身上,也许得费些工夫,要叫李鸣去做,那真是易如反掌。他从小调皮,涉猎杂书最多,小时候读过一首诗,七言八句,至今还能朗朗上口。见陶旺许下了打造兵刃的大愿,他怎肯失去这个良机。

再瞅瞅师父,已转过身去,正远眺山景,他就大胆地念道:“人生残废在前缘,口在胸头耳在肩。臣如心字少三点,坐如弯弓缺一弦。抬头不能看明月,侧卧方可见青天。可怜罗锅百年后,棺木只可用罗圈。”

就在李鸣刚把这首诗念完,还没来得及问陶旺好是不好时,突然一个苍老雄劲的嗓音骂道:“救命之恩不报,反来辱骂于我,李鸣你小子可缺了大德了。我非得追究你师父江老三教不严之罪不可。”听得出,这是在五窑集上曾救过自己一条­性­命的驼背神龙耿直的口音。

这可把缺德鬼李鸣给吓坏了,刚想跪地求饶,乾坤八掌陶旺伸手一把,紧紧抓住了李鸣的肩头,口中还朗朗大言宽慰他说道:“有大爷在此,看哪个不吃粮食的东西,敢找你的晦气。”

驼背神龙耿直气得须眉皆竖,指着陶旺骂道:“下作鬼,你惹不了老子,却拿人家孩子当枪使。我这次决不轻饶了你。”随着话音,已扑了过来。

乾坤八掌陶旺双手乱摇:“老驼,咱们哥俩可斗了半辈子气了,你也不想想,就是我不掺和,先你这付模样,能得到那娘儿们的真心吗?我反复向你解释了多少遍,你还是一条道跑到黑,死死地盯住了我。为了不落个两败俱伤,叫花中浪蝶称心,我躲了你将近三十年,这面子够大的了。

现在是我们老哥俩讲和的时候了。趁着这师徒在场,大家爷们可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干­脆就请他们替咱哥俩说合说合,只要你能顺过这口气,我陶旺磕头作揖赔礼道歉全成。你看怎样?”

好一个巧嘴如簧的乾坤八掌,一席话居然说得驼背神龙怒气消除了不少。但还是挺立瞪目,怒视着陶旺。

李鸣一听话音,就猜知这二位老人当初必是为一个女人而反目成仇。趁他们二人争执的时候,就贴到了师父江剑臣的跟前,看师父持何种态度。他真想给二人从中和解,以免这两个孤独一生的可怜老人拼个你死我活。

江剑臣叹了一口气说:“自古以来,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四十年前耿直和陶旺都已经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两人又都自负得很。狭道相逢,几次较量,都打成了平手。按理说,这就该好汉爱好汉、英雄惜英雄才对,不料孽缘缠身,使二人的仇越结越深。

当时有五个妙龄女郎驰骋江湖,而且都是花信年华,由于各人都喜好一种颜­色­,在服饰上就分红、黄、绿、黑、白五­色­。这五个女人可又有正邪之分,始终以武林正道,深知自爱的是黑衣魔女邬凤仙、白衣文君薛凤寒、绿衣罗刹柳凤碧,走歪门邪路的是红玫瑰文群男和黄丁香杨柳瑶。”

李鸣Сhā嘴问道:“两位老人是爱上了哪个呢?”

江剑臣接着说:“若是爱上了两个魔女还倒罢了,他们同时爱上了妖艳迷人的黄丁香。这黄丁香不光妖艳迷人,而且富有心计。她同时爱上了耿直和陶旺,并且从中挑拨二人,使二人结下了深仇,非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江剑臣刚说到这里,突然一个俏丽的身影飞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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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鲁肃墓前 恨海孽重丁香枯 建福官后 溪水清浅孺子荣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眼看去,只见飞扑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师父收留的两个婢女之一,人间弃婴迷儿。

迷儿先给主人江剑臣递上了原来的服装,使江剑臣回复了原来的形貌。这才和李鸣互相见礼,侍立在一侧。

江剑臣接着说道:“说实在话,黄丁香­淫­荡成­性­,裙下之臣,何止百人,哪里能爱上天生驼背的耿直和其貌不扬的陶旺。因为她富有心计,知自己害人无数,结仇太多,假意爱耿直,是为了偷学驼背神龙的那套声威远震的神龙大九抓;她虚情与陶旺周旋,是为贪图乾坤八掌给她打造特殊兵刃和奇毒暗器。被蒙在鼓中的耿、陶二人都一心报效于她。

直到驼背神龙的‘神龙大九抓’传授已尽,而乾坤八掌陶旺也为她打造好了那对子母­阴­魂抓和一百单八枚子母­阴­魂钉,她却抛弃了二人,自去江湖之上,又去­干­采阳补­阴­勾当,为非作歹去了。

到了这时,耿、陶二人本该认明真相,释解前仇,不料二人壮年失恋,互相仇视更深,后来还是陶旺首先有了醒悟,隐匿黄山,躲了起来,才避免了两败俱伤的恶果,今日旧仇相见,就更需要有人从中作些和解了。”

等缺德十八手李鸣从师父口中得知了一切详情,再把眼神扫向二人时,只见驼背神龙已含怒发威,运功蓄力,高大的身躯挺立当场,正作势欲扑。而乾坤八掌陶旺却收臂缩腿,宛如一支蜷曲的狸猫等待招架。

李鸣大叫一声:“请二位前辈住手,听我一言。”喊声虽急,也迟了一步。驼背神龙耿直,双目爆睁,厉吼一声:“打!”呼地一掌,直向乾坤八掌陶旺当顶拍去。力道雄劲,煞是吓人。乾坤八掌陶旺也闷声吐气,冷哼了一声,右掌翻起,用坤掌迎了上去。只听一声巨震,两只手掌硬合在了一起,两位老人的身躯,一齐震退了三大步。

第一掌,虽然没有分出胜败,可李鸣早已觉察出,论真功实力,陶旺要逊耿直半筹。他心中一急,又喊了一声:“二位前辈住手!”

这时,驼背神龙耿直还是以居高临下之势,狠狠地发出了一掌。两只手掌第二次一合,驼背神龙只后退了一步,而乾坤八掌陶旺还是连退三步,明显着他是不敌了。

驼背神龙杀得­性­起,暴喊一声:“打!”第三次出手,变掌为抓,他棋胜不顾家,用上了“神龙大九抓”中的“怒龙探爪”,想把陶旺毁于一抓之下。

缺德十八手心头一惊,有心挽救,又明知以自己的技艺绝对分不开二人的硬功掌力,急得他转过脸想求师父江剑臣出手,不料江剑臣却安详地坐在原处,一动也未动,根本没有出手挽救的意思,李鸣急昏了头。

哪知连对两掌之后,乾坤八掌陶旺改变了策略,故意作势欲迎,吸引得驼背神龙抓势更形猛烈,眼睁睁已要抓到陶旺的当顶。

忽然看见乾坤八掌陶旺脸现笑容,身躯先是暴缩,使驼背神龙够不上部位,紧接着身形一晃,早从耿直的右肋之侧穿了过去。

等到驼背神龙发觉上当时,乾坤八掌陶旺已笑嘻嘻地用手托着一个用黄杨木雕刻的女人头像,贴近到江剑臣所坐的大石旁侧。

形势突然一变,缺德十八手李鸣心中刚刚一缓,不料驼背神龙先发现自己上当被盗,又一眼看见了陶旺手中所托的女人头像,脸上颜­色­突然大变,厉叫一声:“无耻老鬼,我今天和你拼了!”接着,攻势更猛,宛如一条怒龙,双手拢指成抓,又恶狠狠地扑了上来。

老驼龙怒极拼命了。

钻天鹞子江剑臣这时才一弹而起,用分光捉影的手法,一下子扣住了驼背神龙的两只手腕,和声说道:“耿兄息怒,听小弟一言。”

驼背神龙耿直已被江剑臣制住,不怕他再找乾坤八掌陶旺拼命,缺德十八手李鸣就从陶旺手中,要过来那件木刻的女人头像,仔细观看。谁知一眼之下,就使一向遇事沉稳、临变不惊的缺德十八手惊叫出声来。

原来李鸣开始把头像要过来,仅仅是为了息事宁人,想稍解驼背神龙之怒,不料一看之下,这个木头女人头像,竟然和江剑臣新收的女婢迷儿维妙维肖,就连神情风韵,也无一处不像到了极点,他这才希奇地叫出了声来。

在场之人,听这么一叫,除去驼背神龙之外,其余的三人都把头转向了李鸣。

李鸣正­色­说道:“耿老伯所藏的这个女人头像,和迷儿姐姐一模一样,简直像嫡亲母女二人。”大家都凑了过来,特别是人间弃婴迷儿用颤抖的柔手,接过了头像,一看之下,竟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等到驼背神龙和陶旺二人看清了迷儿的面容时,乾坤八掌陶旺身形一颤,嘴虽张开,一个字也未说出来。

驼背神龙身心大震,一下子扑到迷儿身前,陡伸大手,抓住了迷儿的香肩,颤声问道:“你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岁数?父母亲是谁?”一连串话问出以后,脸­色­竟然变成了惨白,人也显得萎缩了许多。

可怜迷儿不光遭遇到不可思议的怪事,自己的肩头又被驼背神龙抓得生痛,花容失­色­地看了主人江剑臣一眼。

江剑臣默默点了一下头,示意她详细对驼背神龙说明一切。迷儿心头一惨,悲声说道:“我是个人间弃儿,无家无根无姓名,也无父母。被穿肠秀士柳万堂所收养,起名迷儿,其他的我都不清楚?”

迷儿因为一来被事情惊呆,二来又被驼背神龙抓得生疼,恨不得一口就把身世说清,但她却把最紧要的一句漏掉了。

驼背神龙土听迷儿说无家无根,无姓名,又无父母,他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又大声逼问了一句说:“你今年多大岁数?”迷儿这才想起年纪来,她战战兢兢地答道:“据柳万堂说,我今年二十四岁。”

听迷儿这一说,驼背神龙不光右手仍抓在迷儿的左肩上,那左手手也揽向了迷儿身后,简直要把她抱人怀内。

江剑臣心中一动,惟恐有什么失误,忙示意李鸣上前相机行事。缺德十八手李鸣喊了一声:“耿老伯父。”

驼背神龙悚然一惊,自觉失态,连忙收慑心神,缓缓松开了迷儿。哪知他不放开则已,这一放开,迷儿那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更使耿直看得真切,不觉心头一惨。因为面前的迷儿,极像当年的黄丁香杨柳瑶。迷儿也好像对驼背神龙产生了一种父女天­性­之感,主动地贴到了耿直老人的肩旁。

陶旺叹了一口气说:“一饮一啄,莫非天定。记得老驼龙和那妖­妇­分手的时候,江湖上就有些人传言,说杨柳瑶怀有身孕,大概就是此女,不过这孩子为什么又成了人间弃婴,难道说这狼心的女人连亲生骨­肉­都忍心抛弃?要真是这样,她也太泯绝人­性­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认真道:“这件事情,只有杨柳瑶自己才说得清楚,未弄明真相之前,我倒有个主意。只是我一个小孩子家不敢启齿。”

李鸣的话一落音,乾坤八掌陶旺嚷道:“有好主意,你只管拿出来,江三要难为你,我和他没完。”他又上劲了。

驼背神龙耿直瞪了他一眼,然后向李鸣说:“贤侄有主意,只管说出,让大家听听。”

缺德十八手李鸣这才大胆他说道:“耿老怕父膝下空虚,老景凄凉;迷儿姐姐,幼遭遗弃,孤苦伶订,依我之见,不如让迷儿姐姐拜在耿老伯的膝下作为义女,也从义父之姓,正式起名,这样岂不两全其美。”

李鸣这主意一出口,江剑臣头一个赞成,不过拘于师长尊严,不好夸赞而已。

迷儿早已哭拜在驼背神龙膝前,凄然地叫了一声:“爹爹!”

驼背神龙一把扯起了迷儿,“乖儿”两字还没说完,就哽咽住了。而乾坤八掌却悄然离开。这时,江剑臣的另一个女婢,六怪中的胡眉正好赶来。

缺德十八手李鸣俯在师父江剑臣耳边,悄声说了两句话。

钻天鹞子江剑臣大声叫道:“胡眉!”

胡眉连忙跑到江剑臣身前,答了一声:“奴婢在。”

江剑臣严肃他说道:“我要你拜在的大哥膝前,作为义女,并养老送终,你可愿意?”

胡眉乍然一听,不觉微怔。

江剑臣脸­色­一沉,追问了一声说:“你不情愿?”

胡眉这才回过神来,垂泪说道:“奴婢名列六怪,又曾作为­奸­阉爪牙为其张目助凶,蒙主人破格收留,已感天外之恩,如今得拜陶老前辈为父,再造之恩,粉身难报。”

话未说完,已口称“义父”跪在了乾坤八掌的面前。

乾坤八掌陶旺只喜得泪光晶莹,把胡眉拉到了身边。

看到这两对义父女,共庆天伦之乐,幼遭孤苦的江剑臣也鼻头一酸,首先举步,向天都峰赶去。

在山上,缺德十八手李鸣告诉他奉掌门师伯之命,请师父迅速赶青城山,去接应萧剑秋和武凤楼二人。江剑臣点点头应允了。

晚上这一席酒饭,只喝得乾坤八掌醉烂如泥,就连李鸣也醉得几乎不省人事。

天近子时,缺德十入手李鸣被两个人轻轻唤醒,他睁开醉眼,见是胡眉和迷儿二人。忙问何事?

胡眉悄声说道:“主母来了,你要不要前去拜见?”

听说师娘女魔王侯国英到来,李鸣一跃而起,跟随着胡眉和迷儿二人出了石室,一直来到了天都峰顶。

这天都峰,在黄山的东南部,西对莲花峰,东连钵盂峰,为黄山三大主峰莲花、天都、光明顶中最为险峻的一峰。古时称为“群仙所都”,意为天上的都会。峰顶平如掌面,中有石室,面积极大,这就是江剑臣幽居住所。石室外有一奇石,极像醉汉斜卧,名叫“仙人把洞门”。

峰顶极难攀登,人迹罕到,正好作幽居处所,明嘉靖年间,有地理学家洪先曾游黄山,无法攀登,望峰兴叹说:“何年白日乘鸾鹤,踏碎天都峰上云。”说明天都峰的难登,没有极好的轻身功夫是上不去的。

李鸣随二女来到顶峰,月光照耀之下,老远就望见江剑臣负手远眺,女魔王侯国英与他贴肩站立。

三个人怕打扰了他们,好让这一对先经历忧患、后来又被拆散的夫妻多谈一会,都悄悄地停下了脚步。

只听女魔王侯国英凄凉的说:“任他五岳归来客,一见天都也叫奇。你觉得此处静修,不怕外人打扰,我也就放下心了。”说完,就哽咽了起来。

江剑臣喟然叹道:“不料我江剑臣昂藏七尺,进不得当今宠信,退不能为本派扬威,上不能为老母尽孝,下不能护自己的妻儿。幽居此间,虚度岁月而已。”

缺德十八手李鸣怕师父师娘再作伤感之语,口中唤了一声“师娘”,已拜在了女魔王侯国英的膝前。

这时的侯国英,已远非昔日的女魔王,只见她一头墨发,披垂脑后,一张清水脸儿,憔悴瘦削。灰布僧衣,又宽又大,下穿白布高腰袜子,脚登麻鞋,俨然一副苦修庵中的女尼模样。一柄拂尘代替了她的那把杀人无数的“阎王宝扇”。

胡眉、迷儿也相继跪倒。

女魔王侯国英逐个扶起了三人,首先对李鸣说道:“‘时过才知往日非’,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以前我有很多地方对不起你,只好以后多疼你一些了。”说到这里,两只纤手,分别握住了胡眉和迷儿的手儿,凄然说道:“我罪孽太大,坑夫害子,剑臣的一切,我愧不能曲尽­妇­职,只好拜托你俩了。”说完,流下了两行情泪。

胡眉、迷儿刚想答话。突然钵盂峰方向,腾起了一溜火花。

女魔王侯国英神情一震,流泪说道:“恩师怕我再坠情网,已发信号召我返回。”说到这里用模糊的泪眼盯了江剑臣一下,猛一顿足,腾身而起,刹那间,已消失了踪迹。

江剑臣心中悬念大师兄萧剑秋和侄儿武凤楼的安危,留下胡眉看家,带着李鸣和迷儿一齐下了黄山。

江剑臣为了隐去行踪,不让武林中人发觉,赶到了池州码头,雇舟西进。

这一日到了河北,江剑臣一行弃舟登陆,三人来到了龟山脚下。

缺德十八手李鸣非常奇怪,猜不透师父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又不敢多问,只好随在师父身后,向上走去。

这龟山,古时候名叫翼际山,又叫鲁山,前临大江,北带汉水,威武盘踞,状若巨龟,和蛇山隔江对峙,形势十分险峻,世为兵家攻守之处。相传大禹治水到此,遇一水怪作乱,后灵龟自空飞扑,水怪降服,治水也得成功。事后灵龟化为大山,这就是龟山的来历。

李鸣和迷儿随在江剑臣身后,一直走去,不停不歇,二人更为奇怪。一直来到了龟山尾部湖溯侧畔的古琴台,江剑臣才停下了脚步。

李鸣当然知道这古琴台,又名伯牙台。相传古时候俞伯牙在此鼓琴,相逢钟子期,高山流水,得遇知音。但不知师父怎么有游兴来到了此处。

古琴台前面是彩釉瓦顶的门厅,上书“古琴台”三字,后为秘道。过了“印心石屋”照壁,再经曲折的碑廊。三个人来到了一栋单檐歇山顶式前加抱厦的殿堂。殿堂的檐下,有一块匾额,上写“高山流水”四字。

李鸣一眼看见殿堂内有一个六旬左右的道人,端坐在薄团之上,眼观鼻,鼻向口,口向心,正在静修。这道人眉清目朗,花白胡须,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李鸣心想:师父莫非和这个老道有旧,顺道特来拜晤。哪知江剑臣昂立殿前,冲老人沉声喝道:“­淫­孽昭著,罪恶滔天,改头换面,妄充清修,卞申仁。你真是狡兔多窟呀!”

寥寥数语,直惊得殿堂中的道人神情大变,仓惶跃起。可等到他看出殿外三人,年纪最大者不过而立,他的脸­色­平静了,冷冷地斥道:“施主何人,敢扰贫道清修。”说话之间,已站到了江剑臣三人的对面。

江剑臣冷然一笑说:“既能一口道出你的身分,到此自非无因,只要你招出来黄丁香现在何处,再让我点了你一个|­茓­道,你就能永修正果,得享天年。你掂量过后,再答复我好了。”说完之后,双手倒负,把目光投向了那座四周围有石栏的古琴石台。

直到这时,缺德十八手李鸣和迷儿才明白江剑臣到此这般的真正目的,也知道江剑臣必定是从女魔王侯国英口中得知了这些底细,因她曾任过天启朝代的锦衣卫总督达五年之久,统率过五万锦衣卫,张网全国,凡属正、邪两道的有名人吻,她无一不晓。

迷儿感激得泪花一现,突然发现那个老道面现凶容,忙喊叫一声:“主人留神。”

那个俗家名叫卞申仁的道人,双手箕张,身法诡异,已从背后扑向了江剑臣。

吓得迷儿“啊哟”了一声,一拧妖躯,想去阻截。哪里料到,钻天鹞子江剑臣早已一个“银龙转身”,反而退到了道人所站之处,一刹之间二人好像是互相换了一下位置。

卞申仁脸­色­一变,振声说道:“尊驾莫非是独步武林的江三侠剑臣?”

江剑臣从容一笑说:“既知我名,当知我一言出口的分量,你说是不说?”

(此处缺一句,大意可从上下文推出。)

江剑臣沉下了脸­色­,语寒如冰地说:“以你花中浪蝶的所作所为,江某本该杀之无赦,姑且饶你一命,只想查出杨柳瑶的下落。再不识时务,就是你自寻死路了。”

花中浪蝶卞申仁战栗了一下,颤声求道:“在江三侠面前,卞某哪敢顽抗,只求免点|­茓­道,我情愿有问必答。”

迷儿只求能查出生身父母的底细,也由衷地佩服和庆幸有江剑臣这样的主人,像花中浪蝶这种穷凶极恶的­淫­毒巨贼,一照面,就吓得求生不得。她认为自己的主人会答应卞申仁的要求。哪里想到江剑臣却将头一摇,坚决地吐出了两个字:“不行!”

花中浪蝶卞申仁惊恐欲绝,绝望似地颤说道:“申仁服罪……”罪字只吐出了一半,猛然双手齐扬,七料钢丸,左三右四,一齐­射­向了江剑臣。

花中浪蝶卞申仁不仅暗器手法打得­阴­险毒辣,轻功也臻于绝顶,七粒钢丸撒出后,身形已弹地而起,窜身进了殿堂。

缺德十八手李鸣不由得暗自好笑,心想:卞申仁这不是鲁班门前动斧头吗?我师父在全部武功中,轻功特高,和大师伯、二师伯一起是出了名五岳三鸟,擅长巧钻十三天的功夫,才有钻天鹞子之誉。你垂死挣扎,只有多遭横祸。

不料,江剑臣更为省事,只见他双手一探,先用分光捉影的绝技,将花中浪蝶卞申仁的七粒钢丸抓到于手中。然后双手一合之下,将钢丸完全交在了右手,用倒撒满天星的打暗器手法,右手扬处,七粒钢丸,化成了一溜寒芒,罩向了花中浪蝶卞申仁。

有道是光棍的眼,赛夹剪。他花中浪蝶可不是一般匪类,一口七星剑,二十四粒钢丸,为害江湖已达二十年之久。今日这是遇上了江剑臣,若遇到等闲人物,焉是他的十合之敌。

乍一照面,花中浪蝶卞申仁的一双贼眼就看出了来人的不凡,等到认出是独步武林的江剑臣时,他虽装得胆怯,还总认为我打不过你,抽冷子还能跑不掉吗?所以才使诈偷袭,想借机逃窜。等到七粒钢丸像泥牛入海般落进了江剑臣之手,他才后悔自己错看了皇历,对手的厉害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失魂丧胆之下,刚窜到殿内隔扇之前,江剑臣撒出的七粒钢丸正好打到,吓得他双眼一闭,听其自然,他认命了。

不料,江剑臣撒出的七粒钢丸,一个也没有打进他的­肉­体,却神奇地在木制隔扇上紧贴着花中浪媒的身子,打出了一个人形来。

他知江剑臣这是手下留情,又佩服对方的武功奇绝,花中浪蝶卞申仁以膝一屈,跪地求饶了。

江剑臣冷冷责道:“江某言出如墨,岂能失信于鼠辈,说不杀你,仍然算数,看在你尚知好歹,快把黄丁香杨柳瑶的存身之处,告诉于我,再找个僻静的地方,抱胳膊一忍,庶几可得个善修。”

花中浪蝶卞申仁张着惊恐绝望的眼睛,颤抖地说道:“我说出了黄丁香目前的下落,江三侠能马上放我去悔过自新吗?”

江剑臣庄重地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卞申仁两眼顿时一亮,慌忙说道:“黄丁香就藏匿在此山的鲁肃墓中。请江三侠跟随我来。”说完,真的头前带路,走出了石琴台。

鲁肃墓在龟山的南麓,相距不远,墓周芳草青青,林木苍苍,清幽异常。

一到这里,别人还好,有可能就是黄丁香亲生女儿的迷儿,头一个就扑到了墓前,她多么急于弄清自己的身世呀!

哪知就在她刚要掀开墓门的一刹那,突然一声厉嚎:“你这个人面兽心的豺狼,快给我滚开。要不是你这条狗盗去了我的子母­阴­魂抓,和一百单八枚子母­阴­魂钉,我何至于落到如此的地步,我恨不得将你错骨扬灰。”

出乎意外的这一声厉嚎,直惊得迷儿连连倒退。

聪明绝顶的缺德十八手李鸣急呼一声:“师父,快捉住花中浪蝶。”但是已经晚了,狡猾如孤的卞申仁已逃得不知去向。

或许李鸣的喊声传进了里边,只听墓中人用­干­哑的嗓音问道:“外面到底是什么人?真打算捉卞申仁老狗吗?”

李鸣这时也顾不得师父责怪了,连忙抢着答道:“在下李鸣,跟随师父前来寻找杨柳瑶前辈。”

李鸣的这一声,使墓中人减去了不少敌意,却又冷冷地遇问了一句:“师父是谁?”

江剑臣知道李鸣不敢直呼自己的名字,立即答道:“江剑臣”。

蓦地,墓门一启,一个断去右腕的蓬头老­妇­。右臂下挟着一支铁拐杖,一瘸一点地走了出来。

缺德十八手李鸣用手一推呆然木立的迷儿,上前和气他说道:“杨前辈,你仔细看看,是否见过这位姐姐手中所托之物?”说完,示意迷儿把取自驼背神龙耿直腰间的木刻头像递交给那蓬头老年­妇­人。

迷儿赶紧把木刻头像递上,还扬起了脸儿,以便让她看清自己的长相,一双秀目紧紧盯在老年­妇­人的脸上,看她有什么变化。

那蓬头老­妇­茫然地用仅有的左手接过那个头像,只看了一眼,就如见鬼魅般颤抖起来。等她把惶恐的目光投­射­到迷儿的俏脸上时,她竟嘴巴大张,两眼翻白,摔跌在地上。

一切都有迹可寻了。江剑臣一挥手,迷儿急扑而出,将老年­妇­人搀起抱在了怀内,一阵捶背揉胸,使蓬头老­妇­逐渐醒转了过来。

缺德十八手李鸣凑到跟前,诚恳地说道:“看样子,你老就是当年的黄丁香了,我们是受神龙伯伯的委托,专诚前来寻找你的。”李鸣这小子也真鬼,硬把老驼背的招牌扛出来。

这句话还真有效力,竟像一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那蓬头老­妇­从迷儿的怀中一挣而出,颤声急问:“他在哪里?”说完之后,又像泄了气的皮球,软软地又倒在迷儿的身上,凄凉地摇了摇头说道:“他不会派人找我的,我太对不起他了。”

­性­刚心慈的江剑臣,感其可怜,正­色­说道:“鸣儿的话一点不假,我们是来找你的,其他的话。待一会再说。你仔细辨认一下,扶你的这位姑娘,和你当年是否相像。”

有了大名鼎鼎的五岳三鸟之句话,黄丁香确实信了。可能由于她先看清了迷儿的长相,听完江剑臣的话,只说了一声:“请江三侠和李少侠暂时背过身去。”

这一要求,若是放在别人,绝不会答应,因为在事情没有弄清之前,对方的为人又声名狼藉,要依言去办,不光迷儿落在她手中随时都有­性­命危险,就连江剑臣和李鸣师徒,也把后背要害暴露在她的控制之下。不料江剑臣丝毫不假思索地就转过身去,紧接着李鸣也照办了。

这种正派人的举动,使一向狡诈­阴­险的黄丁香心中一愧,急忙掀开迷儿的衣服,验看在她滑如凝脂的后背上,果然有三颗豆粒样的红­色­小痣,宛如三星在户地印在那里。

不暇及放下迷儿的衣服,黄丁香就猛地把迷儿紧搂在怀内,失声痛哭了起来。

江剑臣师徒心中一喜。事情真也太巧了,母女失散的原因不知,相逢得是这么突然,这么神奇。

迷儿的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是恨,是怨,只是任凭黄丁香用一条左臂紧搂着自己,呆然不语。

知仆莫若主。江剑臣自然明白,迷儿自从捕缉七凶时,被自己收下,已如入芝兰之室,成了鸟伴良禽身价高,虽然母女相逢,但耻于生母黄丁香的往日名声。羞于称彼为母。这可是江剑臣拿主意的时候了。

他沉声吩咐道:“迷儿,母女相见,天伦团聚,人生大喜,还不磕头认娘。”有了主人这句话。迷儿才扶黄丁香坐在墓前的石桌上,扑地而跪,喊了一声:“娘!”就投怀痛哭了起来。

不料,黄丁香这时反而冷静了下来。先用右手托起了迷儿的俏脸,用颤抖的嘴­唇­亲吻了一下,扯她起来,然后向江剑臣师徒说道:“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我当年为害江湖,该有此报。虽和耿直生下了一女,但我无意从一而终,后结识了花中浪子,恋他年轻英俊,一狠心,既抛弃了驼背神龙,也抛弃了亲生骨­肉­。不料花中浪子朝三暮四,竟勾搭上了我的师姐红玫瑰,醋海风波,三次死拼,各带重伤。

狼心犬肺的卞申仁,假意服待我养伤,先盗走了我的子母­阴­魂抓和一百单八枚子母­阴­魂钉,后引来了红玫瑰,我虽死战得脱,但断去了一手,逃跑坠落时,又跌折了一条腿,无奈才藏在这鲁肃墓中。狠毒,­阴­狠的红玫瑰,又指使卞申仁前来,企图夺去我的‘神龙九抓’口诀。不是江三侠来此,我早晚难脱贼手。

幸得上天垂怜,使我在临死之前,既得知耿直仍不忘怀我这个无耻的女人,又获得母女相见,我知足了。只求江三侠为我报仇。”仇字未落音,她左手从怀中掏出了一纸口诀,抛给了迷儿,猛地将头向墓前石碑上碰去。

江剑臣师徒欲拦不及,可怜万点桃花残,鲜血洒一地,黄丁香以血自洗了。

事出突然,连一向机敬过人的李鸣事先也没觉察出一点迹象,师徒二人凄然一叹。

迷儿哭得死去活来,祓李鸣劝止后,迷儿先将神龙九抓口诀收好,三个人才挖了一个大坑,将黄丁香的尸体掩埋了,还留下记号,作为以后迁移的标记。

江剑臣站在坟前铁青着脸说:“纵放花中浪蝶逃逸,皆剑臣一时失策。我今指坟宣誓,必铲除红玫瑰、卞申仁等辈,追回­阴­魂抓和­阴­瑰钉,以慰死者之灵。”说完,率先走下了龟山。看出江剑臣的脸­色­­阴­沉得可柏,李鸣和迷儿都不敢吭声,只好尾随其后走着,这样反而奔行迅速。

由于接应大师兄心切,江剑臣只叫迷儿置些食用的东西,一路行来,并不落店往宿,很快就来到了老君山下。

这老君山在神农架主蜂约三十里左右,传说古时候太上老君常在此炼丹,加上每到冬季山顶皆为冰雪覆盖,山腰又时常云雾缭绕,恰如银须白发的老翁端坐云中。

最令人欣赏的是由顶到底有十条山粱,浑如苍龙下扑,九条曲折溪流简直像银带飘垂,古树密布,药草铺陈,野果满枝,异兽隐现,极有一股子神秘­色­彩,是道家常临之地。

江剑臣率一徒一仆,一直攀上峰顶,方停足远眺。东看沃野千里,碧连无际;西望群峰争拔,直通巴蜀;南眺滚滚长江,银蛇飞舞;北览林海茫茫,青树接天。

不料就在这时,一个断了一条右臂,少了一只左脚,拄着一根­精­光霍霍的钢拐,头发蓬松,声威慑人的四旬上下汉子,从一颗大树后面转了出来。一见江剑臣,就爽朗地大笑说:“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三爷,咱们可是久违了。”

江剑臣一看地人,原来是塞外黑凤峡峡主吴不残的儿子吴觉仁。他的那只腕,还是为自己追缉七凶。找回御宝时所断。剑臣是个重感情的人,滴水之恩尚且当涌泉相报。何况人家残去了一手,赶忙前跨三步,一把握住吴觉仁的那只残臂,动情地说道:“荒山绝顶,剑臣不虚此行了。”

吴觉仁和李鸣、迷儿见面后,高兴他说:“觉仁乃江湖粗汉,得识三爷,毕生大幸。请问三爷,因何到此?”

江剑臣暂不把去青城山之事告知吴觉仁,先从袋中取出了一个薄薄的小本子,上面写着“为酬前情,特献薄技”等字样,亲手交到吴觉仁的手中,说道:“这是我瞎琢磨的七十二式拐法,吴兄不嫌,请收下笑阅。”

原来当初,为追御宝,中途阻截刘太后的銮驾,吴觉仁中计受害,抽刀自断右腕时,曾无意中说过一句:“壮士断腕,何足挂齿,大不了拜在三爷门下。传我一套左手拐法。”这在当时,本是吴觉仁怕剑臣难过,特意说的笑话,不料江剑臣竟真的钻研了一套拐法,赠送给觉仁。这种纯真的友情,使吴觉仁这真正的铁血汉子激动得泪花隐现,拿着小册子的左手颤抖不已。

江剑臣这才把有关前往青城山的事,告诉了吴觉仁,也询问他因何来此。

吴觉仁凄然一叹说:“记得我断腕时曾告诉过三爷,我有一小妹,因为先天残疾一手,名叫吴守美,去年偷偷离开了黑风峡,去寻找我们师兄弟四人,至今下落不明。为此我父亲也离开黑风峡出来找她,只是直到现在,还是渺无音讯。”说完,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江剑臣为友热心,扭头对李鸣说:“传我的话。凡先天无极派门下,从现在起,协助寻找吴女侠,不得有误。”

哪知话刚出口,陡然从远处传来了一声冷笑,荒山绝顶,笑声­阴­森,胆小的人会吓得毛骨悚然。

江剑臣是何等人物,几时遭受过别人的讥笑,身未见晃,已拔地而起。

但以他的功夫和眼力,巡视一周,竟然踪迹皆无,不禁默然。

吴觉仁道:“­鸡­鸣狗盗之辈,藏头露尾之流,也值得一较短长。”

迷儿气哼哼地说道:“青城山归来,非得搜遍此处,找到他龟缩之窝不可。”

按说,江剑臣应该责怪迷儿语气太狂,出口伤人,哪知江剑臣一来因为二人同是人间弃婴,一向偏爱迷儿,二来自己又护短太甚,不光不责怪她,反而爽朗一笑说:“好丫头,我未下令,你倒先给我发出了战书。”说完,朗笑不止。

缺德十八手默然了。

大家在山顶上,吃过了迷儿购买的食物,吴觉仁恋恋不舍地走了。

下了老君山,不久就进入了巴蜀,三人沿途之上,尽量隐去形迹、很快就到达了四川灌县。

青城山位于灌县西南三十多里处,山上层峦迭嶂,古树参天。因为先天无极派掌门人萧剑秋已留下话,要江剑臣一入青城山,先去天师洞待命。所以江剑臣就按掌门师兄的吩咐,暗暗来到了青城山腰。

天师洞,原是东汉时代天师张道陵讲道之所,在山腰混元顶下的峭壁之间,塑有张道陵的神像,沿壁有走廊可通。隋朝称为延庆观,唐朝改为常道观。观前有银杏一棵,据说是天师张道陵亲手所植。

三人一到,观中住待雨石道人就接引入内。摆上了素席款待。

悬念大师兄安危的江剑臣,哪里吃喝得下,右手一按桌角,沉声说道:“雨石师兄,掌门人已去百兽崖几日了?”

雨石道人无法,只好依实说道:“掌门师兄已携武凤楼走了三天。”

晴天一声霹雳,直震得江剑臣身心皆颤。他情不自禁地重复了一句:“走了三天!”一时情急,那张八仙桌子已被江剑臣按塌了一角。

雨石道长脸­色­变了说:“要不是我奉命在此接待三弟,也早已去了百兽崖。”

听了这句话,兄弟情深的江剑臣,哪有还能按捺得下。冲着缺德十八手李鸣和迷儿喊了一声:“走!”话落。人已向外走去。

雨石道人蓦地一惊,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急忙唤道:“三弟且慢,这里有掌门师兄给你留的书信。”说完,从身上摸出一封信来。

钻天鹞子江剑臣一把抢了过来,拆开看时,只见上面写道:

“字谕剑臣,听从鸣儿之言,召你来此,实属不智之至。你的­性­情和功力,均不适合处理青城山之事,来到之后,严禁轻率前来。候剑飞到来再作去处,切切!”下面是萧剑秋的名字。

看罢了大师兄的留言,几乎把江剑臣气死。他埋怨大师兄为人太为懦弱,青城派多次相逼,已令人忍无可忍,直到现在,大师兄还是责己之心不忘。看来,这趟青城山之行非吃大亏不可。他一向俱怕大师兄,不得萧剑秋允准,还真不敢前去青城,直急得他搓手顿足,一筹莫展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把信看了一眼,悄声献计道:“师父莫急,我有办法。”

江剑臣瞪了自己徒弟一眼,含怒斥道:“你大师伯严令禁止轻率前往,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李鸣笑嘻嘻说道:“我的办法多得很,只请师父再把信上的第一句话,再读一遍,就知道了。”

江剑臣两眼一亮。李鸣说道:“这封信,是大师伯留给师父一人的,可没有禁止徒弟我前去呀。我这就去青城山暗中探查,还不是一样。”

江剑臣叹了一口气说:“不管怎么说,我是不好前去呀。”

李鸣噗哧一笑说:“那还不容易,只要雨石师伯说一声,信没有来得及交给你,师父去了,就不算违背掌门师伯的谕令了。”

江剑臣开心地一笑说:“怪不得你大师伯每事都和你商量,敢情你小子还真有几个鬼主意。你先走一步吧!”

听到师父第一次亲口赞扬自己,李鸣乐得连骨头都轻了三斤,一声“徒儿遵命”,人已蹿出了常道观。

这百兽崖,在丈人峰的侧面,附近也有一道观,名唤建福官,古称丈人观。共有两院三殿,是青城三豹经常盘桓的地方,院内有树木假山,景致异常幽雅。观前小溪,终年不涸,四周林木苍翠,浓荫蔽日,虽到盛夏,也感清凉。李鸣轻身越过了山涧,来到了溪水边上,看了一看地势,溪面宽有丈余。过了溪水,便到了建福宫附近,翻过高墙,就可进入腹地。

这时,天­色­微暗,夜幕已然张开,正是夜行的良好时机。李鸣仔细巡视了四周,确信无人在侧,就稍一作势。猛然蹿出。

不料他刚刚纵起,突然附近有人喊道:“有人跳溪啦!”

李鸣陡然大吃一惊,一口气未提住,“噗咚”一声!竟然真落入了水中,成了落汤­鸡­。

这时从建福宫中凌空拔起于一条瘦彤,宛如飞鹰掠空。扑了过来。

李鸣眼快,早已看出掠空这人是青城派中最蛮横毒狠的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吓得他心中一凉,只好向水中一蹲。

哪知就在此时,自己身后远处,却突然现出一条高大人影,扭转身形,向丈人蜂方向逃去。

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娇叱了一声:“胆大鼠辈,你逃不出姑­奶­­奶­的手心!”一边叱骂,一边尾追而去。

停了片刻,听附近一点动静都没有,缺德十八手李鸣这才把身子钻出了水面,捋了一把脸上的水,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心说老天爷保佑我人见愁,有人暗中助我。否则我李鸣还真招架不了东方寡­妇­的恶毒摧魂掌。

就在李鸣刚刚凑到山墙附近要想蹿上去时,一只怪手从背后伸出,正好扣在了他的右边肩井|­茓­上。出手之快,认|­茓­之准,都表明偷袭人的武功难测。

李鸣心中虽然一惊。但他可不是临变昏头的主儿,刚想挣扎,猛听身后那人悄声说道:“敢冒坏水,我掏净你的牛黄狗宝。”一听是秦岭一豹许啸虹的声音,缺德十八手李鸣的­精­神来了。故意哑声埋怨道:“没见过你大头二叔这样胡闹的,我只须用一招仙人摘茄子,恐怕你老人家的菜园里连条黄瓜都保它不住。多危险哪!”

秦岭一豹许啸呼气得怪叫一声:“坏小子找死!”吓得李鸣刚想说“二叔留神”,建福宫内已传出了一声冷笑:“哪路朋友,光临敝处。”紧接着,人影昂处,八个青衣大汉,各提一棍,已围了上来。

秦岭一豹许啸虹吃吃一笑说:“半夜客来,茶酒两样都可。”嘴里说着话,右手已扯着水淋淋的李鸣迎了上去。

别看青城八猛本­性­皆傲,可一见到许啸虹,却哗啦一列成了两队,双手举棍表示欢迎。因为许啸虹是和他们三位老主人同被武林中人誉为宇内四豹的。

青城山巡查人走在前面引路,秦岭一豹许啸虹和李鸣走向建福宫山门的时候,悄声向缺德十八手说道:“前天国英在天都峰上,被我和大哥久子伦用信号唤回。是她听说剑臣和你前来青城,恐怕你们人单力孤,央求我们二人赶来相助,你师娘待你,可够一百二呀,以后你小子要不孝顺,我可真能撕了你。”

缺德十八手这才知道,现身引走玉面无盐的是自己的六指大爷,他更放心了。

刚进山门,青城三豹已完全迎出,只是一眼看见了李鸣,三人都不由得一怔。

李鸣哈哈一笑说:“三位东方爷爷不要发愁,别看你们老三位和我大头二叔同称宇内四豹,有着兄弟之亲,我李鸣是先叫后不改,仍然尊称你们老三位为前辈。我李鸣这人见愁的外号,可不是冲青城山起的。”

这坏小子满口胡诌,只乐得秦岭一豹心中好笑。也气得东城三豹直翻白眼。

铁豹东方森的脾气最为暴躁,­性­如烈火,向秦岭一豹说道:“许贤弟,咱们虽不是一门同派,可一向交谊深厚,先天无极派污辱我们太甚,青城派决心全力对付,希望贤弟不要趟这汪深水。”

许啸虹刚想辩白,李鸣连忙向他暗使眼­色­,抢先嘟哝道:“你大头二叔为朋友热心,将李鸣击落溪中,又押来此地请功,还遭受人家的怀疑,这就是抱粗腿的报应。”

许啸虹知李鸣这小子是用苦­肉­计的方法,将自己硬塞进青城派中,留作内线,心中虽不情愿,又不能揭穿,只好冷冷一哼,装出受了委屈的样子。

铁豹东方森后悔不该错怪好朋友,突然见三条怪影,从大殿上飞落。东方森脸­色­一喜,长吁出一口气说道:“你们到底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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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赴约青城 丧门黑心掀狂浪 张网伏龙 瞽目狼肺撒天罗

说也凑巧,就在李鸣暗使巧计,刚刚将秦岭一豹许啸虹塞进青城派中卧底,塞得那么自然,那么现成。心中正在得意之际,不料青城派请来助威的人,一下子就到了三个。

只见头一个人身穿青­色­劲装,肩披翠­色­斗篷,面如墨染,皮肤黑,眼球黑,就连牙齿都是黑的,再加上身材高大,面容呆板,更显得­阴­森森可怕,年纪约在五十岁左右。

另外两个人身材一样的粗壮,面容也极为相似,一个穿紫,一个穿绿,都是疾装在内,外披氅。令人稀奇的是穿紫衣的那人,一双眼睛,红得吓人,而穿绿衣的就不同了,一对眼珠­色­作碧绿,闪现青幽光,令人可怕,年纪约有四十上下。

看见这三个人来到,缺德十八手李鸣刚想偷偷向秦岭一豹询问,这时金豹东方木的掌上明珠、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已从上面追人回来。一眼看见刚来的三人,极为高兴,热情的招呼道:“沙三哥真是信人,还真的把两位阚兄给邀来了,碧莲这里谢过。”

礼酬以后这才轻移脚步,来到了秦岭一豹各市地啸虹面前,先见一礼,又喊了一声“叔父”,才回到了青城三豹的身后。

缺德十八手急于想见到自己的大哥和掌门师伯,趁场面一缓,不失时机地站起身来,喊了一声:“东方姑姑!”

在京城吃足了缺德十八手苦头的东方碧莲故意作弄他。佯作没有听见。

李鸣岂是可欺之辈,他挺身而起,直逼到青城三豹面前,严肃他说道:“晚辈李鸣奉本派沈三师祖的谕令,专程前来拜谒三位东方前辈,我这是按江湖规矩,以礼求见。在宫外被许老前辈击落水中,已让人忍无可忍,如今我李鸣尊称这位东方前辈一声姑姑……”说到这里,还用手朝玉面无盐一指,接着又说:“这位东方前辈竟然佯装不知,于情于理,哪样算合,常言道,两国相争,还不斩来使呢,我一个跑腿传口信的后生小辈,还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我人见愁豁出去了!看你们青城山又能奈我何?”

这小子也真有损招,讲完了一大套不­干­不湿的话,朝正中间一坐。两手扶膝,眼观鼻,鼻问口,口问心地打起坐来。

秦岭一豹许啸虹几乎笑出声来。东方三豹都气得脸­色­铁青,浑身抖颤,一句话也无法出口。玉面无盐东方碧莲俏脸一红,忍耐不下,有心飘身而去,给他一下狠的,但守着自己的父、叔和一些外人,以自己的身分,又怎能伸手去打送信人呢?

大殿内的空气顿时沉闷起来!这可惹恼了一人,就是被东方碧莲喊作沙三哥的黑衣怪人。他怪啸一声:“小子大胆!”话一出口,一只其黑如墨的怪手陡然伸出,打算向缺德十八手的当顶抓去。

突然大殿外面,传出了一声冷笑:“出手打个坐着不动的毛孩子,你川边墨龙好大的本领呀!”随着话音,六指追魂久子伦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川边墨龙沙梦山黑脸一变,不得不缩回手去。

别看玉面无盐这么蛮横,她可不敢得罪这位“一生不为己,专为他人忙,只要粘上了,永远甩不脱”的六指追魂。这口恶气,只好直着脖子吞咽下去。

东城三豹一齐站起,寒喧几句,让久子伦坐下。

事情逼在这儿,是秦岭一豹许啸虹出头的时候了。他站起身来,一把抓起了李鸣,开口骂道:“在一大群长辈面前,不准你缺德无赖!我派人引你去见萧掌门。”

按说,能去见掌门师伯和大哥武凤楼,李鸣这就算打官司打到了九十九。但他这小子非再要再加一不可,他使劲挣脱了许啸虹的手,寒着脸说道:“谁不知道你大头二叔和三位东方前辈是最好的朋友,你能一碗水往平处端?我是铁了心啦!看谁有这么长的弯肚子,能吞得下我这个镰刀把。”一说完,又作势向地上坐去。

青城三豹和东方碧莲爷儿四个还真傻眼了,他们再气,也不能真要了李鸣的命,因为泰山再重,也压不过一个理宇。东方大豹只好哼了一声说:“莲儿,派人送李鸣去委心亭见他们的掌门人。”

玉面无盐直气得要生吞活剥了这个缺德鬼,但又不能违抗父亲之命,只好喊了一声“李鸣”,要他随自己去委心亭。

缺德十八手李鸣还故意叹了一口气说:“这就叫知情懂礼是憨傻,杀人放火天都怕,我李鸣真该回家子承父业去了。”

东方碧莲虽心中有气,拿他又没有办法,因为人家喊自己一声“东方姑姑”,自己不是没理人家嘛。再说李鸣还真是一省司法大员江南按察使的独生儿子,能怪人家发牢­骚­吗。只得忍下这口气,引李鸣去了委心亭。

两个人在路上,玉面无盐怒极不语,缺德十八手李鸣却嬉皮笑脸地叫道:“东方姑姑,你老还生闷气呀,我李鸣要像你老那么有志气,那么刚强好胜,我能活吗?你老请看,我不光被大头二叔揍了一掌,疼得我龇牙咧嘴,还湿成了一只落汤­鸡­。山中的风,还真他妈的叫凉,我要是伤风了,你老还得请医生,­干­脆你老赏给我一身­干­衣裳,岂不省心多了。”

东方碧莲气得一瞪眼,李鸣却没脸没皮地作了一个大揖。

东方碧莲不耐烦和李鸣纠缠,喊了一声:“来人!”

一个下人应声跑了过来,东方碧莲沉下脸吩咐道:“速去取来一身家丁穿的衣服,送到委心亭去。”

那家丁转身走了。

走到离委心亭不远,东方碧莲就站住不走了,看样子,她是不想和萧、武二人见面,所以不到地方,就停了下来。

这正中缺德十八手的心怀,眼看着玉面无盐转身远去,他才走进了委心亭内。

这座亭子多年未修,已显颓败。此处原是古代五岳丈人亭封子修道之所,唐朝时被称为丈人观。萧剑秋和武凤楼爷儿俩正坐于亭中,闭目静参。亭中别无长物,既无桌椅,又无茶具,简直像个囚禁人犯的所在。

听见有人走进,武凤楼第一个睁开了眼睛,一看是师弟李鸣,不禁喜出望外。

李鸣跪在萧剑秋面前,轻轻叫了一声:“大师伯!”心中顿觉一惨。

展翅金雕萧剑秋先示意武凤楼扶起徒侄李鸣,然后才沉下脸来说:“我已字谕剑臣,不准妄动,就是怕你们师徒把事情给我闹大,使无极、青城落得两派俱伤,才忍辱求全。不是师伯胆小,因为这档子事,其屈在我呀。”

缺德十八手李鸣因为聪明机智,多次向掌门师伯献策,无不中的,所以在掌门人面前,比在师父江剑臣面前敢说话多了,他正­色­说道:“师伯仁人长者,对此才常怀愧疚,但青城山欺咱太甚,已无情理可言。师伯、大哥亲来赴约,竟遭对方这等虐待,岂堪忍受。

我已借衣服湿了,逼令东方碧莲给我去取衣服,只要这套青城山家丁的服装被骗到手,大哥就可以化装成家丁,人不知鬼不觉混出山去,天大­干­系由鸣儿双肩承担。我要不把他这座青城山给掀个底朝天,我就永远不叫人见愁了。”

武凤楼刚想喝斥他不得胡说,一个家丁已手捧一套服装送了进来,递给了李鸣,就转身走去。

展翅金雕萧剑秋略一迟疑,缺德十八手李鸣连忙低声说道:“六指大爷来了。”

果然,身影一闪,六指追魂久子伦侧身而入,一看亭中倩形,也须眉一竖,沉声说道:“鸣儿的话有理,我看三头老豹已被坏人利用,打算倾出全力来对付贵派。从帮拳人的身上不难猜出,幕后主使者必是峨嵋派无疑。还是先叫凤楼退走,才是上上之策。”

萧剑秋颜­色­一变问道:“来人是谁?”

六指追魂久子伦说:“所来之人,全是峨嵋派一吼、三狮、五龙中的凶神恶煞。”

展翅金雕甩手起立,变­色­说道:“可惜三位东方老叔,真的要自污羽毛?”

久子伦说:“据我探知,峨嵋派的黑丧门司徒安已来此月余,替青城派主持一切。今天又来了川边墨龙沙梦山、赤目怪狮阚二魁、碧眼雄狮阚品元三人。说不定一吼、三狮、五龙会全部出场。”

展翅金雕萧剑秋摇头叹道:“这样一来,楼儿就更不能一走了之了。”

始终认为掌门师伯胆小怕事、委曲求全的缺德十八手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师伯你意欲如何?”

展翅金雕萧剑秋将手一挥,作出了一个决断的姿势说:“只好兵来将挡了。”

李鸣心中一喜说:“我师父可以出面了?我去报信如何?”

萧剑秋摇了一下头说:“暂时还用不着,最好先摸一下,黑丧门司徒安能带来多少人手,咱们也好心中有数。”

六指追魂刚想说这事由他来办,萧剑秋用手一指李鸣说:“还是让鸣儿胡闹去吧。”

得到掌门师伯如此重用,李鸣连眉毛都笑开了。换上了那套家丁的服装,就溜了出去。

这小子可是鬼到了极点;出了委心亭,贴着墙壁,直溜到最后一座殿堂,隐身在飞檐之下,偷偷地张望。

只见黑丧门司徒安死沉着脸向东方碧莲道:“全力对付先天无极派,宰了武凤楼小儿解恨,这可是你东方大妹子向我们要求的,如今我黑无常­操­碎了心肺,发了绿林帖,传下武林箭,凡是够得上和峨嵋派有交情的,不久将一一来到,你这个时候打退堂鼓,可不成呀!”

玉面无盐东方碧莲为难地道:“这件事,不错!是小妹找上你的,可我也没叫你这么小题大做呀,你不该请来乐山二鬼和峨嵋双凶,这要叫爹爹和两个叔叔知道,不骂死我才怪!我真有些害怕了。”

李鸣这才真的相信六指大爷的消息正确。用这种卑鄙手段对付先天无极派,根本不是青城三豹的本意,里里外外都是峨嵋派捣的鬼,特别是先被桂守时削去一手,后被大哥武凤楼残去一臂的无手英雄黑丧门司徒安!他是铁了心跟无极派作对。

果然黑丧门司徒安冷冷一笑说:“我的大妹子,你把人说少了,我这次连摇头狮子阚大彬、翻江狂龙余占鳌都列名在内了。说不定假瞎子瞽目飞龙焦二哥也会来凑凑热闹呢,你没见我已派人买来了多少美酒佳肴,准备款待他用,不过,这可都是我司徒安掏的腰包。”

听了黑丧门司徒安的这一番话,把个玉面无盐吓成了黄面无盐,她真后悔不该迎狼进山,请黑心黑肠黑杂碎的黑丧门来主持这次约斗先天无极派的大事,这叫自己怎么向老父两叔交代呀。

她察觉出事情的严重,毅然说道:“这不行,我担不了这么大的沉重,我也只是想折辱一下萧老雕,压一压武凤楼,让他能回心转意和我侄女东方绮珠重修旧好,他们到底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呀。”

黑丧门司徒安一听提起东方绮珠,他逮住理了,哼一声说:“别作梦了,一个峨嵋大派的女弟子,青城山的掌上明珠,东宫皇太后的­干­女儿,硬是死皮赖脸去粘上人家,也太嫌丢人,我这个当叔叔的就决不答应。我这就下手,先宰了萧剑秋、武凤楼二人。”

这一下子,东方碧莲可真急了,她毕竟是名门正派出身,东方木的家教又严,连忙说了一声:“你敢!”

就在二人将要变脸之际,突然殿外有人说:“在我们面前,还有什么不敢?笑话!”随着话音,肩并肩走进了两个人来。

这两个人都有很吓人的相貌,一个黑如厉鬼,—个白如无常,黑脸人一脸晦气,白脸人白森森地难看。不要问,是乐山二鬼毛常吉、庄金生二人到了。

—看生米煮成热饭,玉面无盐气得刚想和黑丧门商议如何收场,乐山大鬼毛常吉咧开大嘴一笑说:“向东方大小姐告罪,我毛常吉没有跟你打个招呼,就替你代约了三个朋友。”说完,用手向殿外一指。

东方碧莲望去,从殿外进来的三人,领头的身材魁伟高大,四字阔口,鹰钩鼻子,一张赭红­色­的大长脸,赭红­色­的满头乱发,身穿红­色­长袍,分外刺眼。中间的人年约五十上下,密密麻麻的一红黑麻脸,煞是吓人。最后的人是个瘸子,右鬓角上还有一个铜钱大的疤痕。

藏在飞檐下的缺德十八手早已看了个清清楚楚,知道这三人肯定是专为找自己来的。书中暗表,这三个人是和李鸣有不解深仇的剑门山烈焰帮三雄。

一看,又添上瘸狐狸万士其、麻面鼠千里远和火神爷南宫烈,东方碧莲连理都不理,一扭身子走了。

火神爷南宫烈等三人不觉一怔,这太叫他们面上无光了。黑丧门司徒安说:“好朋友们是我司徒老二请来的,一切冲着我黑丧门,天塌了,有峨嵋派顶着。今天是有冤伸冤,有仇报仇的时候,女人们,都是头发长见识短。”

有了司徒安这席话,来的五人又都雄心一震。大鬼毛常吉一伸手,从桌面上端过来一杯烧酒,傲然说道:“凭无极派几条泥鳅,能翻起多高的浪花。”

他这句狂话还没说完。突然面前寒芒一闪,“当啷”一响,大鬼毛常吉手中端的那只酒杯被击碎了。

不消说,这准是缺德十八手李鸣的杰作了。这小子也真是胆大包天,面对五个强敌,他愣敢出手教训乐山大鬼。

黑丧门虽然两臂全失,但武林大豪的胆识依然存在,他厉吼了一声:“并肩子,抄家伙收拾他!”随着司徒安的话声,殿内的五人刷地一下子都亮出了兵器。

李鸣惹不起这五个凶人,刚想溜走,这时中殿檐下,如鸟坠地般飞落下一个人来。李鸣一眼看出,竟然是小神童曹玉。这小神童不光敢于出头,还一步一步向的后殿门前逼去。

藏在后殿飞檐下的李鸣知道,来青城山赴约之事,必然被三师爷沈公达得如,果然亲率小神童赶来了。看小神童这么胆豪气壮,知道这小子又从沈三公那里学会了不少武功,李鸣藏身不动了。

双方一对面,小神童就大声嚷道:“小爷我一生光明磊落,向来明人不做暗事。偷进建福宫是我曹玉不对,但我是尾随烈焰帮三个老家伙来的,请东方太爷和碧莲姑­奶­­奶­原谅;至于打碎酒杯,那是我给这个暗地偷骂人的不要脸皮的东西一个教训。不服气的,只管上来。”这小子把一切理都占住了。

经此一闹,不光所有宫中的青城派人都被惊动,连六指追魂、秦岭一豹也跟随东方碧莲赶了过来。

许啸虹明保曹­操­,暗向刘备地说道:“两派不和,理应在桌子面上见真章。这叫什么,也不怕辱没了青城派的威名。”

玉面无盐有苦说不出,轻声道:“凡是进入青城山的,都是东方一家的客人,各请找地方休息,有话明天再说。”众人无话可说,都先后自散。

缺德十八手李鸣等附近无人,才悄悄从檐上跳下,追上了小神童,一齐溜回了委心亭。

展翅金雕萧剑秋真不愧为“五岳三鸟”之首,听完了李鸣的密报,虽然知道又有大批的敌人来到。反而一笑置之,并不放在心上。

李鸣这才知道掌门师伯不是懦弱胆小,而是恪守师祖遗训,不以武力炫耀,更不得斗殴伤人,如今欲让无路,他就毅然决定应战了。

次日中午,萧剑秋、武凤楼、李鸣、曹玉爷儿四个,被青城派邀至青城山上的上清宫。

应变神速,机智绝伦的缺德十八手是个心细的人,他首先细细查勘了这个地方的形势,好拿定攻守之策。

只见这个上清宫建于青城山阳的高台之上,从碑文上看,创建于晋朝,五代时经王衍扩建。大殿内供太上老君神像,山门外西侧石壁上刻有“天下第五名山”、“青城第一蜂”几个大字。

上清宫内有麻姑池、鸳鸯井。这麻姑池一名天池,相传为麻姑浴丹处。东边不远,有非常广阔的一个草坪,从上清宫后面,即可到达青城山顶峰。极目远眺,川西平原万顷,泯江滚滚陈于眼底,好一处雄伟的所在。

席座早已设好,先天无极派只有师、徒、孙三代四人,坐于客席。

青城派一方,人可就多了,被誉为宇内四豹的金豹东方木、银豹东方林、铁豹东方森和秦岭一豹许啸虹四人居中间主位。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坐于其叔东方森肩下。

客座上坐头一张椅子的,就是峨嵋派掌门司徒平的二弟黑丧门司徒安,这个残去双臂的凶狠人物,今天依然以代理人自居。和他坐在一起的是川边墨龙沙梦山、赤目怪狮阚二魁和碧眼雄狮阚品元。以下是乐山二鬼中的大鬼毛常吉,二鬼庄金生,还有剑门山烈焰帮三雄,瘸狐狸万土其、麻面鼠千里远和火神爷南宫烈。

众人入座后,明着是身负青城山巡查之责的八猛分占了四方八位,骨子里是监视先天无极派等人。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八方风雨棍,立即就可形成。

面对即将出现的血雨腥风,先天无极派爷儿四人,竟都在意态悠闲地品茶观景。缺德十八手还轻声吟着南宋爱国诗人陆游咏丈人观的诗句:“黄金篆书扁朱门,大道巨竹屯苍云;崖岭划若天地分,千柱耽耽压其垠。”

李鸣吟罢,黑丧门司徒安看不下去,厉声斥道:“李鸣小儿住口,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所在,岂能容你这等放肆!”

李鸣无事都要生非,如今有九成的机会可乘,他焉肯轻易放过,忽然起立,张目瞪眼,故作不识地问道:“久闻东方三老膝前只有一子,已不幸早卒,如今能有你这位老兄继承东方家第三代香烟,实在可喜可贺。”

好家伙,李鸣这小子把鼎鼎大名的峨嵋二当家,骂成了东方三豹的孙子,可把六指追魂和秦岭一豹二人给笑坏了。

黑丧门颜­色­大变,瞪眼喝斥:“你小子怎么骂人?”

缺德十八手李鸣故意作惊异地说道:“这倒奇了,你不是东方三老的孙子,为什么坐在东方姑姑的肩下。再说,你要不是东方家第三辈人,这里哪能轮到你先说话呀?”这小子舌尖嘴巧,不光当面骂了人家,还让被骂的人无话可答,­干­吃哑巴亏。

玉面无盐昨晚上已觉察出司徒安的险恶用心,早已庆烦了他,加上又守着这么多江湖人物,她玉面微寒,沉声说道:“司徒三哥,你太莽撞了,请暂时忍让一下可好?”

黑丧门司徒平气得脸­色­铁青,但又无可奈何,只得目视川边墨龙沙梦山,要他为自己找回场面。

恰在这时,金豹东方木说话了:“愚弟兄三人所以匿居青城,二十年以来不问世事者,是因为我们老哥儿们晚景堪怜,一子早丧,女儿寡居,要不是还有孙女绮珠,又有什么人生乐趣?因为挑选孙婿严苛,年过二九,尚未择配。承蒙先天无极派萧掌门,千里致书,为其徒武凤楼求婚,并约老朽率女携孙,远赴江南相亲。

以先天无极派的声望,和萧掌门的为人,老朽焉能不信。不料愚兄弟三人亲自陪小女碧莲和孙女绮珠,到江南故友满天花雨袁化的家中,正悬灯结彩、大宴亲朋之际,武凤楼竟一口拒绝,否认婚事,不光使绮珠羞愧欲死,也使青城山全派上下无不蒙羞。这还不说,最令人不能忍受的是,当今万岁作主,东宫刘太后主婚,狂徒武凤楼和绮珠拜堂之后,又再次拒绝成婚。今天请各位作证,我要萧掌门还我一个公道。”

武凤楼听罢,不由得急出了一身冷汗。对方剪头去尾,断章取义,责问出这番话来,凡是不明内情的人,无不认为青城山占理。若事实如此,骂自己狂徒岂不太轻。最令人头疼的是,对方把责任都搁在掌门师伯一人头上,以大师伯为人的忠厚仁慈,真没法与之力争,这一嘴,咬得真狠呀!

哪知就在这时,突然山巅上呼应亭畔传来了一个声音:“东方大哥之言,纯属实情,我袁化可以作证!”

大家举目望去,一条瘦小的身影,飞落而下,正是江南袁家堡老堡主、满天花雨袁化亲自赶到。

事实,人证,一下子摆在了面前,顿时使展翅金雕萧剑秋陷入了无言对答的地步。

武凤楼心中一横,刚想挺身而出,当场认罪,他宁愿把一切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不忍心让掌门师伯作难,但这时缺德十八手李鸣站起来了,他先向在场的人作了一个罗圈揖和气地道:“事情从头到尾,晚辈一直在场,李鸣不敢顶撞三位东方爷爷,只想提出一个请求,请东方大爷爷拿出我掌门师伯的那封所谓求婚书信,也好算出言有据。”

缺德十八手真会钻空子,当初这封信,在杭州城外树林中,分明已由铁豹东方森交给了追云苍鹰白剑飞(事见《五凤朝阳刀》),金豹东方木哪里还能拿得出,这小子的聪明处是那一句“也好算言出有据”,换而言之,如果拿不出萧剑秋的那封信,那岂不等于口说无凭了。

金豹东方木听罢一愣,知道叫这小子钻了空子,气得老脸一变,狠狠地瞪了自己的三弟铁豹一眼。铁豹再横,知道一步棋错,纵让他说出天大来,李鸣也不会承认见过那封信,无可奈何之下,暴怒说道:“信是我亲手交给白二,信不信在大家。反正绮珠和武凤楼已拜过天地,这事无人不知。”

李鸣脸­色­又是一正说道:“东方三爷爷!你老当着这么多武林朋友说话,可得想准了再说,你说我大哥和绮珠妹妹拜过天地,还无人不知,这话可就不大确实,因为我李鸣就不知道。”说罢目视曹玉。

这小神童本是李鸣一手调教出来的,师叔的眼­色­,他一看便懂,趁势站起身来,也说了一句:“我也不知。”

李鸣沉声说到:“我和大哥、玉儿朝夕与共,寸步不离,我二人都不知道,还说什么无人不知。”

寥寥无句话,几乎把­性­如烈火的铁豹东方森给噎死。他大吼了一声:“你们二人一个是武小子的师弟,一个是他的徒儿,岂能做证人?”

李鸣见又有空子可钻,马上抢过话头说道:“照东方三爷爷的话说,这就叫至亲准得偏向,同姓必为主谋,那么,您老二位的话,又能作得了凭证吗?”

一块压在头顶的乌云,叫李鸣这一胡搅蛮缠,给掺和得一塌糊涂。

早已憋不住的川边墨龙沙梦山猛地站起,沉声说道:“老百姓有冤屈上公堂打官司,江湖上有仇恨从来是手底下见高低。借青城派这块贵宝地,我要报徒侄谭英和师兄司徒安二人的冤仇。”话一说完,已飞扑过来。

看清沙梦山的长相、身法,及川边墨龙的名头,武凤楼哪敢让李鸣冒险,他用手一按桌面奋然即起,这时小神童曹玉凑近说:“师父且慢,我去替下师叔,可好?”

武凤楼知这一阵子小神童一直是跟着三师祖沈公达了,沈三公又特别喜爱他,一准是学了不少高招,想亮出来试试,当下点头表示允许。

小神童曹玉的本领,早已不逊于师叔李鸣,他怕沙梦山抢先下手,刚一站起,就大声说道:“武林人物动手和唱戏一样,一开台大都是跑龙套的出场。师叔退后,我来会他。”

说着迈开八字步,走向了场中。这小子把堂堂的川边墨龙嘲讽为跑龙套的,真把沙梦山给气昏了。

李鸣一笑退回。川边墨龙沙梦山怎肯和一个黄口|­乳­子计较,冷啐一声,也转身欲走。

小神童曹玉诚心冤他,哪里肯让他走开。急呼一声道:“黑脸大哥别走,一招不过,这算是谁输谁赢呀?”

别看只这么一句话,还真把川边墨龙给拴住了,他反转身子,冷冷说道:“凭你也配和爷们动手?”

小神童曹玉毫不动气地说道:“你这人也真会谦虚!咱们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无亲无故,我可不能沾你的便宜,硬充长辈。”

沙梦山一声“爷们”,又叫曹玉钻了空子。他一气三分迷,怒吼一声,腾身而起,宛如一朵鸟云,压顶而下。

小神童一边油嘴滑舌,引对方上当,一边早已作好了应敌准备。手往腰间一伸,抖手就化成了一片冷焰,硬往川边墨龙迎去。纵使沙梦山功力绝顶,技艺高超。但骤不及防之下,一件黑­色­斗篷竟被小神童给削去了一截。惊得川边墨龙暴退五尺,这才看清曹玉手中紧握住一口寒芒­射­眼的月牙弯弓,不用说,这就是号称鬼守尸的南刀桂守时的那把淬过毒的杀人利器了。

鬼守尸出身峨嵋二老门下,他的一切,川边墨龙当然知之甚详,只急得头冒冷汗。

心想:好险呀!只要叫这口弯刀划破了皮肤,没有桂守时的解药。那是非死不可。心神一庄,看紧了门户说:“这件凶器,乃我派弃徒桂守时之物,怎么落在了你手,我要你交代个明白。”

他竟然想以峨嵋派的身分,兴师问罪了。曹玉冷然扫了黑丧门一眼说:“有话可以去问司徒安,小爷可没工夫告诉你。”

黑丧门怕曹玉将暗杀桂守时,偷去了大小弯刀十口,又被六指追魂和秦岭一豹帮武凤楼夺回之事当众揭穿。那样不光自己丢水,就连峨嵋二老也将颜面扫地,当下忙不迭地喊道:“沙三弟,这小子比李鸣好不了多少,杀之足可为江湖朋友解恨。”

川边墨龙沙梦山心想: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小冤孽有鬼守尸淬了毒的大小十口弯刀在的,稍一不慎,我这条龙就要“龙归苍海”!沙梦山迟疑不前了。

偏偏有两个硬拿太岁当顽童的该死鼠辈,一个是乐山大鬼毛常吉,一个是二鬼庄金生,一拥而出说:“既然沙三弟不屑和这小辈动手,就将这一功让给我们吧!”

这就叫:是非只为多开口,杀身全因强出头。乐山二鬼的话刚说完,川边墨龙刚退出几步的时候,小神童曹玉突然点脚蹿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欺进。右手一送,那把杀人无数的大弯刀青芒闪处,已刺入了大鬼毛常吉的右肋。直到小神童收手后退、横刀站稳之时,大鬼毛常吉的尸首才缓缓倒下。出的之快,下手之狠,只看得全场之人无不一凛。

二鬼庄金生厉声大骂:“该死的小辈,竟敢抽冷杀人,我要将你碎尸解恨!”

话未说完,抽出丧门剑,便刺向了小神童的咽喉。小神童曹玉从三太公口中早已得知乐山二鬼都是江湖凶尼屠龙师太之徒,是峨嵋掌教司徒平之妻无情剑冷酷心的两个师弟,功力很深,剑招诡异。

曹玉利用了大鬼“将这一功让给我们吧”一句话,突然一刀,先刺死大鬼,心想如二鬼追问,还能反问说:你们能撕开脸面俩打一,不许我先下手为强吗?反正剩下一个二鬼,可以再相机智取。

如今机会又送来了,曹玉用一招“黄泉鬼影”身法,闪避开二鬼的一剑,强词夺理地说道:“二鬼头,就许你们俩打一,还不许小爷我先动手?我给了大鬼一招‘樊哙宰狗’,你不是也还了我一招‘卞庄刺虎’吗?”这小鬼头不光偷杀了大鬼,还骂苦了二鬼,把个狂傲凌人的六指追魂给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气得赤目怪狮阚二魁、碧眼雄狮阚品元齐声怒道:“你笑什么?”

久子伦一眼怪眼,冷冷笑道:“祖宗想笑,­干­你屁事!”

碧眼雄狮哪知厉害,忽然起立,大声问道:“你是谁的祖宗?”

六指追魂端坐不动说道:“当你们的祖宗,我还算吃了亏哪。”

阚品元一招“雄狮探爪”,爪影一闪,抓向了稳坐不动的六指追魂的面门。他的二哥阚二魁跟踪而上,一招“怒狮裂尸”,撕向了久子伦的前胸。

六指追魂一声冷笑,座下的椅子,好像安上了滑轮,忽地一下向后滑退了五尺,使近在身侧又是陡然下毒招的两抓完全落空,羞得两头狮子脸上一红。

久子伦哈哈大笑说:“一个人最好别年迈。要是倒退二十年。吓死你们这两个龟孙也不敢对祖宗这么撒野。”

直到这时,阚二魁、阚品元才看出对方的两只怪手,都是六个手指头一般长一般粗,吓得二人一齐跌到座上,再也不敢发横了。

请得帮手不能算少,可全被先天无极派的人镇住了。生姜到底还是老的辣,三豹之首金豹东方木,狠狠登了司徒安一眼,调头向秦岭一豹许啸虹说:“啸虹贤弟,你能看着愚兄弟冤沉海底吗?”这头老豹用上了心眼,他找上了秦岭一豹。

许啸虹到底和青城三豹是多年至交,心中一软,站起来说道:“今天是无极、青城两派之争,我许老豹斗胆请求,其他的武林朋友暂时退出。”

人的名,树的影。光是秦岭一豹就够压场的了。何况还有他盟兄六亲不认的六指追魂在场,分量又加重了七成。峨嵋派众人和烈焰帮三雄,不得不含恨而走。

场中只剩下展翅金雕萧剑秋师、徒、孙三代四人,还有东方一家和久子伦、许啸虹,以及青城三豹的江南故友满天花雨袁化。

萧剑秋不愧为仁人长者,他缓缓站起,凄然说道:“三位叔父与先师素有交往,闹到这步田地,皆剑秋之罪。只求三位叔父看在先师面上,提出条件,只要能让我喘出半口气来,剑秋我无不从命。”李鸣心头一惊,阻止不迭,只有暗暗叫苦。

早已藏在峰顶的追云苍鹰白剑飞和钻天鹞子江剑臣兄弟二人相对一叹,摇头不语。

玉面无盐东方碧莲怕老父拉不下脸来,抢先说道:“事已如此,怪萧大哥也属无益,只是绮珠这孩子含恨离家,到现在下落不明,她可是青城山唯一的后代呀!”说完失声大哭起来。

听了她这句话,青城三豹一齐老泪纵横,身躯抖颤。

众人相顾愕然。

武凤楼对东方绮珠的负疚之心,不禁又油然而生,冷不丁地站了起来,顺口说道:“这事皆由我引起,我……”

不等武凤楼再说下去,玉面无盐追问了一句:“你要如何?”

武凤楼毅然说道:“我就是到天海涯角,上天入地,也要将绮珠妹妹找回来,亲自护送到青城,以释三位前辈之念。”

抓住了活柄的东方碧莲,一步也不放松地又追了一句:“如果绮珠一时心窄出了意外,你又将如何?”

玉面无盐这种迫问,分明已另有用心,但忠厚老诚的武凤楼哪里顾得去细想,就又脱口说道:“绮珠妹妹如若不幸,真有了意外,我武凤楼虽未杀伯仁,伯仁可由我而死,凤楼愿横刀自刎,以补前过。”武凤楼这一句话,说得太厉害了。

哪知玉面无盐还是得寸进尺地逼问道:“当着久、许、袁三位前辈,你说以多长时间为限?”东方碧莲这一手太绝,也太毒辣了。

急得缺德十八手李鸣和小神童曹玉抓耳挠腮,已无计挽回武凤楼吐出的许诺。

武凤楼也知此事甚大,但一言既出,开弓没有回头箭,便沉声道:“三月为期可好?”

四海茫茫,找一个东方绮珠,根本已属谈何容易,三月之期,显然是武凤楼硬着头皮说的。

哪知玉面无盐东方碧莲俏脸一寒,冷声说道:“绮珠失踪,三位老人每日都以泪洗面,恐三月之期不到,皆将一病不起,找回来又有何用?”她的网越收越紧了。

满天花雨袁化趁火打劫地说:“以先天无极派的力量,一月之内都有可能,请贤侄女放宽期限为五十天如何?”

逼得武凤楼只好狠心点头,表示服从。

先天无极派吃了这个暗亏,别人能忍,缺德十八手李鸣可忍不下,他特意向袁化谢道:“多谢老爷子出来作证,就烦老人家具个­干­结吧。”袁化哪知是计,吩咐下人,取来笔墨纸张,放在桌上。满天花雨袁化一挥而就。

缺德十八手李鸣先叫东方碧莲在纸上划个十字,然后拿在自己的手中说:“我俩这一派数我最鬼,为了让东方姑姑放心,这个押我替大哥代押。”说完,提起笔来,迅速划好,就把纸交到六指追魂的手上说:“见证人一向都是两个,就请你老代为保存。”

六指追魂知李鸣鬼点子太多,这张结经过了他的手,莫非被他从中做了手脚,接过来扫了一眼,只见李鸣这小子已把限期五十天的十字添了一笔,改成了千字。心想:老混蛋袁化,这根五尺长的蜡烛,够你老小子坐一阵子的。

为了不露出马脚,久子伦乘机说道:“双方各有心事,即便有奇珍异味谁也吃着没劲,就此告辞了。”说完,第一个扯着许啸虹走了。

萧剑秋率武凤楼、李鸣、曹玉也辞了出来。刚刚来到了常道观,小神童的大眼一挤,悄声问道:“三叔将限期改了多少?”

李鸣哈哈大笑说:“我只一笔,就多宽限了四千九百五十整天。”

萧剑秋蹬了他一眼说:“就数你会耍人,可苦了袁化了。”

李鸣气哼哼地说:“这老小子居心不良,也该叫他尝尝人见愁的厉害。”

迷儿刚忙乎着送上了茶水,追云苍鹰白剑飞、钻天鹞子江剑臣兄弟二人就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萧剑秋叹了一口气说:“恩师临终前,一再令我严饬门下弟子,避免锋芒外露,而今到处是敌,百年庆典,恐必树大招风。二弟、三弟和迷儿随我立即回山,好好计议。玉儿速去请求三太公驾临嵩山,以便坐镇。至于楼儿和鸣儿,你们就利用这一段时间,尽心探查东方绮珠的下落吧!”

三拨人,分别离开了上清宫。

武凤楼愁眉不展地问李鸣道:“依贤弟来看,咱们去何方为佳?”

李鸣道:“大哥真像大师伯忠厚之­性­不改,我们三次重创峨嵋派,结怨太深,四川全境无一不是对方势力所及之处,咱们这三拨人,数咱哥儿俩力量最弱。因为三位师长同行,就让倾峨嵋之力,也不敢招惹。玉儿有三师祖当护身符,即便是司徒平本人也望之而退,只有咱们,才是对方猎获的对象。我们目前最当紧的,是迅速离开这危险之地,至于寻找东方绮珠,那是以后的事。”

武凤楼素­性­刚强,没有事怕事,真有事情,他向来不愿回避,听李鸣一说,一笑置之。

倒是李鸣处处隐去形踪,尽量不在人前显示,出了青城当晚赶到了伏龙观。

这伏龙观在都江堰的北端,北宋时,建有庙宇,为纪念李冰父子而造,殿宇三重,后有高亭,名叫观澜亭。二人连连奔波,又累又饿,刚刚来到观澜亭畔,突然自身后来处,腾地升起了一溜火花。李鸣刚想说声“不好”,伏龙观大殿之上,已出现了夜行人的踪迹,看样子还不止一人。李鸣低语一声:“大哥,快撤!”

蓦地,观澜亭顶发出了一声­阴­森森的鬼啸之声,皎皎月光下,一个满头乱发的怪人,已从亭上跃了下来。

李鸣知道,已落入对方的算计之内。看样子,敌人是大举来袭,他哪里肯冒险去拼,身子一矮,低喝了一声:“大哥快走。”随着话音,身子已飘向一棵大树的背后。

不料,暗影中又有一个人,“哎呀”了一声说:“这年头真邪,有眼的愣往没眼人的身上碰,你小子是诚心想出老殡?”

李鸣一看,四周都已Сhā好了暗桩,他反而沉静了下来。仔细一看,从大树后面转出来的这人,年纪有六旬左右,蓬头乱发,又­干­又瘦的一张长马脸,瘦得皮包着骨头。身穿一件极为破旧的长袍,简直和鹌鹑毛相似,下面光着两只脚,穿着一双前露脚趾后出脚跟的破鞋,手中拄着一根引路马杆,从分量沉重和颜­色­乌黑上不难看出,是镔铁打造,可能内中还藏有机关暗器。

他站在寒月之下,好像怕冷的样子,抖成了一块,同时还乱翻着白眼。好似在探听碰自己的人躲向了哪里。

李鸣是何等人物,一眼就看出这个不起眼的瞎子,可能是这批偷袭者的头儿。沉了一下心,刚想投石探路,从亭子上跳下的那人,早已欺身到自己哥儿俩身后,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李鸣探手摘下日月五行轮,刚想示意大哥趁对方还未形成包围,迅速闯出去,反正穿长袍早晚能碰见亲家,以后再争长短,哪知那瞎子冷冷一笑说:“李缺德,你也个打听打听,在焦二爷手下飞跑过几只麻雀?”瞎子亮出招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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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种瓜得瓜 凤楼暴怒诛三狮 以牙还牙 李鸣缺损警群贼

拦在李鸣、武凤楼二人对面的瞎子一报字号,缺德鬼李鸣蓦然一惊。

从对方的穿着打扮,和翻着一双死鱼样的白眼来看,这瞎子就是峨嵋五条龙中最­阴­险毒辣的一条,姓焦,名叫焦一鹏。五龙当中他排行居二,人称瞽目飞龙。其实是个假瞎子,不光是一个凶名久著­阴­险狡诈的歹徒,而且也是个心毒手黑的厉害人物,和陆地神魔辛独是不掺假的一对­奸­兄毒弟。

这时月光更为明亮,缺德十八手也看清了出现在身后那人,长有一副极为凶狠的相貌。模样和阚二魁、阚品元兄弟很相似,只是年纪稍微大些。不用多猜,他就是三狮之首,摇头狮子阚大彬了。

读者诸君,这阚大彬的外号可不是平空飞来,随意而起的。

因为他为人歹毒、不择手段,只要有人提起他,无不摇头咋舌,时间长了,才有这摇头狮子的外号。今晚这一战,再加上分散不久的川边墨龙和赤目、碧眼两狮也跟着从大殿上扑落,这就合成二龙三狮了。

在对五对二的优势下,此行的为首人物瞽目飞龙焦一鹏立即发号施令说:“梦山,要小心谨慎,别中了坏小子的道儿,紧紧看牢了这个缺德鬼。先天无极派的第三代掌门人,就要另选人材了。”说着,马杆一摆,指挥三狮轮战武凤楼一人去了。

李鸣一惊。深山荒野,后援无人,以自己的武功,想毁掉川边墨龙那是难如登天。这缺德的瞎老鬼,让沙梦山把我圈住,不让自己去支持大哥,大哥一人,如何能逃脱三狮一龙之手。他出道以来,第一次没咒念了,这也足见假瞎子焦一鹏的­阴­险可怕。

武凤楼这时可陷入了惊涛骇浪之中,未用兵刃,同赤目怪狮阚二魁的一口丧门剑足足硬对了四十个回合,对方才显得有些力怯。这说明三狮的功力雄厚。

缺德十八手大声喊道:“彼众我寡,大哥好自珍重!”

一句话提醒了正在恶战中的武凤楼。是呀,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众寡悬殊,不能死守陈规。反正和峨嵋派生死大仇已定。多欠几条人命也是一样。心念一转,转身斜步,肩头一塌,五凤朝阳刀光华暴闪,脱出鞘外。

武凤楼刚亮出刀,指挥若定的焦一鹏大声嚷道:“避开正面,专攻斜侧,小心武小儿的追魂七刀。”紧接着又把追魂七刀的刀法一招一招报了出来,好使赤目怪狮有所防范,以达到轮翻大战,铲除武凤楼的目的。

武凤楼牙关一错,玉面陡红,恨声骂道:“名为峨嵋正派,实为­奸­险小人,我可要大开杀戒了!”刀光一闪,追魂七刀中的第二招“判官查点”递了出去。

眼看赤目怪狮身形暴闪,丧门剑化成“斜柳Сhā鱼”向自己肋下穿来,武凤楼突然功力狂聚,五凤朝阳刀光华大炽,第五招“恶鬼抖索”一劈而到,逼得赤目怪狮不得不回招自卫。哪知武凤楼不等第五刀走老就铁腕一翻,又变招为“阎王除名”,甩臂出刀,光华一闪,已划到赤目怪狮的肋下。

阚二魁再想闪避,如何能够,一声惨嚎,只见刀从肋间一直划开到大腿。只疼得赤目怪狮一声唤叫,跌倒不动了。瞽目飞龙一声厉吼:“两个齐上,分前后左右收拾他!”

三头狮子还真听这条瞎龙的话,碧眼雄师丧门剑直点武凤楼的后心。摇头狮子阚大彬也一马领先,丧门剑一颤,下刺武凤楼小腹。直按瞎龙的吩咐攻出了上下。

武凤楼力削怪狮,一口气未缓,又接战了阚品元和阚大彬。这摇头狮子可比两个兄弟扎手多了。

由于对方是两个强手,又是一呼即应的打法,使武凤楼的追魂七刀不能发挥威力。因为只要武凤楼攻其一人,另一个必一闪掩至。返向左侧,右侧必遭对方暴袭。

武凤楼被逼无奈,心头一怒,第一次兴起了杀人的凶念,把五凤朝阳刀一紧,刀刀追魂,式式残身,一片红紫相夹的光华罩住了对面二人。

阚品元狂呼一声:“焦二哥快上!”他吓得向焦一鹏求救了。

那瞽目飞龙冷冷地说:“拼死搏斗,再有十个照面,我就有制服武小儿的高招了。”

这条瞎龙的心眼也真够狠的,弄了半天,他是用三狮的血­肉­之躯来垫平自己取胜的道路。通过三人轮战,他已全部看清了武凤楼的追魂七绝刀法。他要大显凶威,杀先天无极派的第三代掌门人,好出人头地。

碧眼雄狮一声惊呼:“追魂只要七刀,我撑不了十个回合。”由于他惊吓太甚,一个失神,被武凤楼一招“吊客登门”劈为两半。

摇头狮子阚大彬一咬牙,“毒蛇寻|­茓­”、“白虹贯日”、“拦腰横斩”一连三剑,想逼得武凤楼身形一滞,他好凌空飞遁,以免蹈两个胞弟的覆辙。

这时,瞽目飞龙焦一鹏声怒吼:“胆小的死囚,我来助你。”陡然出掌,将摇头狮子阚大彬推向了武凤楼的对面,武凤楼怎么也想不到,瞽目飞龙竟然这么下作,将本门师弟直推到自己面前送死。就算自己不肯嗜杀,也势非追去阚大彬一命不可。

因为一来有两弟之仇,二来逼欺太近,武凤楼只要飘身后退,就又陷入前后夹攻之困,而且新上来的又是对方头面人物瞽目飞龙。

势逼至此处,武凤楼手中的刀“­阴­风扑面”电闪划出。虽切开了阚大彬的前胸,可猛觉得右肩一麻,火辣辣一阵疼痛,五凤朝阳刀几乎脱手落下,他中了瞽目飞龙的­阴­谋诡计。

原来焦一鹏和三狮之父金毛吼阚山岳极为不睦。

阚山岳人很刚直,有一次他在峨嵋掌门司徒平的面前,揭发焦一鹏的一件隐私,以致二人结有梁子。这在阚山岳来说,是为了不让焦一鹏一误再误,试图挽救;哪知城府极深,为人歹毒的焦一鹏却从此怀恨在心,苦无机会得报,如今利用向武、李二寻仇之便,先让三狮全死于武凤楼之手,让金毛吼阚山岳痛子心切,再去和五岳三鸟血拼;再者,他还能利用三狮斗武凤楼之机,仔细摸清武凤楼追魂七刀的路数。最后又用舍人喂虎毒计,偷打了武凤楼一粒七芒丸。

他的七芒丸虽然无毒,但打造猜巧,一枚铁丸内藏七枚芒尖,只要打进了人身,绷簧弹开,七芒齐出。如想取出,势非挖下一大块­肉­不可。

武凤楼右臂已伤,缺德十八手李鸣也和川边墨龙厮拼得难分胜败。这还是沙梦山怕李鸣的诡计,不敢倾出全力,否则李鸣早已落败多时。

瞽目飞龙冷冷笑道:“武凤楼,焦某略施小技,既缚住以缺德十八手和人见愁外号成名的坏小子李鸣,又将你这一刀扬威关内外的武林奇男陷入绝地。横刀自刎,尚不失铁汉子行径,你认命了吧。”狂话说完,两只凶睛死死盯住了武凤楼手中的那口五凤朝阳刀。

武凤楼左手执刀,身躯一软,一向傲骨凌人的秉­性­促使他强提真气,昂然挺立。

焦一鹏马杆平端,功力暗聚,沉声喝道:“垂死困兽,还想挣扎吗?”摈铁马杆挟着嘶嘶劲风,“敲山震虎”、“­棒­打仙桃”、“拨草寻蛇”,一砸,一甩,一扫,电闪般袭来。

武凤楼一连三次施展“移形换位”身法,避开了焦一鹏的三击。

突然一个年迈女人的嗓音嘲道:“切金断玉的宝刀不用,却吓得乱闪乱避。你说世上有这样的冤人吗?”接着一个少女的声音,幽幽叹道:“唯其如此,才算难得呀!”

武凤楼一听声音,不由得­精­神大震。从那幽幽的叹息声,他听出是满洲公主多玉娇的口音。不用说,那老年­妇­女肯定是绿衣罗刹柳凤碧了。

适巧这时,瞽目飞龙焦一鹏继连环三击之后,身形侧转,镔铁马杆陡然像毒蛇出洞似的,直戳武凤楼的肋下,恨不得立即将武凤楼点毙杆下。

武凤楼怕多玉娇又一闪不见,心中一急,也陡然一个大转翻身亮刀。手中的五凤朝阳刀已用上了“盂德献刀”的招迎向了焦一鹏的马杆。

饶是让瞽目飞龙手法敏捷,应变神速,也慢了半步。只听“喀嚓”一声,铁马杆的前端已被五凤朝啊刀削下了二寸一截。

一来有人出现,二来兵刃遭损,三来目的已达。­阴­险歹毒的焦一鹏低喝一声:“三弟,撤!”马杆一招“泼风八打”阻得武凤楼身形微滞,他借机用马杆一点,枯瘦的身影已飞上了观澜亭,偕同川边墨龙沙梦山,一前一后向宝瓶口方向逸去。

武凤楼伤势不轻,李鸣又孤掌难鸣,对这两条孽龙的逃窜,只好停止追击。

武凤楼先喊了一声:“公主!”不见回答,又大声喊叫一声:“玉娇!”还是不见有人答话,他心中一急,脱口叫道:“娇妹!”

这才听到刻有李冰雕像的正殿房上,传来了绿衣罗刹柳凤碧的声音:“玉娇不愿见你,只给你一个口信,想找东方绮珠,先寻白衣文君。”人是边说边去,话一说完,人迹也随之渺然。

武凤楼知道,多玉娇不是不想见自己,只是怕见了自己再惹情孽。他心中一痛,暗暗为她可怜。是啊,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为了对自己的一线情缘,竟背井离乡叛国外逃,何时是个了局。

李鸣凑上来说:“从来英雄皆气短,哪个儿女不情长。大哥,光银屏姐姐和一个东方绮珠就闹得翻了大天,你也只好暂时硬着心肠,别再对多玉娇公主牵肠挂肚了。”

武凤楼手抚伤处,由李鸣扶着,坐在院中的一块大石碑前,凄然说道:“由于我无心之失,害苦了这满洲娇娃。难得她多方保护魏银屏,还替我查找到东方绮珠的行踪,我负她太多了。”

李鸣也听说,泰山降香时在王母池曾遇见当年三魔之一的白衣文君薛凤寒,从柳凤碧收多玉娇为徒这事来判断,可能白衣文君也收下了东方绮珠作为传人。再从白衣文君薛凤寒的老家住在归德府来看,想找她们,还是去河南打听较有把握。只是大哥之伤如何医治?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大哥。

武凤楼奋然而起道:“伤在肩头,不属要害,此非善地,岂可久停?待沿途再求医调治吧。”

在北去的路上,武凤楼强忍伤痛,丝毫不放慢速度,一天两夜,过了棋盘山,来到了陕西五丈原武侯祠外。武凤楼实在走不动了,但又怕师弟李鸣着急,就故作轻松地登高远眺。

这五丈原是蜀汉三国丞相诸葛孔明的归天之处,古往今来,多少后人来此凭吊。它座落在陕西歧山县城南四十里处,西接麦里河,东界石头滩,南临棋盘山,北据渭水,形势非常险要。既可攻又可守,所以诸葛武侯六出祁山,就驻兵于此,不幸死于军中。

李鸣正想功大哥进庙休息,忽然看见好像有一条人影,一闪而下,进入了祠内。心中一动,怕峨嵋派有人追踪,当下也未告诉大哥,便腾身扑去,进了偏殿。只见一个半百儒生,肩背药箱,正在观看岳飞亲笔书写的前后出师表。

李鸣做事稳重,为大哥治伤之心再切,但对不知底细,来历不明的人,他也不会求医。就在这时,武凤楼也随后赶到。缺德十八手李鸣沉声自语道:“刚刚受伤,就碰见了医生。真是及时雨呀。”

李鸣这一句试探的话刚出口,那个背药箱的儒生脸也不转地冷冷说道:“相信我这个医生吗?医生杀人,可不见血呀。”

李鸣心中一凛,前欺一步说:“无怨无仇,何言杀人流血,我该走了!”

那老年儒生还是面壁而立,­阴­­阴­地说道:“我要的诊金可多!”

李鸣知道坏了,毫不示弱地问:“你要多少?”

那老年儒生语音更冷地说道:“一条人命,四根手指,一只臂膀,外加一大块头皮。”

缺德十八手哈哈一笑说:“照价全付,外加三支丧生钉。”

话一出口,那老年儒生可能对李鸣的缺德高招深有了解,忽地一下子闪出了五尺,急声呼道:“你敢真打!”

不等那人转回脸来,缺德十八手李鸣说:“怪不得我师父说你,穿肠二字虽毒。秀士一词却佳。柳先生别来无恙乎?”

武凤楼这才看出,这个面孔瘦削、脸­色­­阴­沉的半百儒生,原是七凶的帮手穿肠秀士柳万堂。他有些奇怪了。

穿肠秀士柳万堂紧走两步,来到武凤楼面前,躬身一揖,诚恳地说:“承蒙公子不杀,还赠以千金,使万堂虎口之下幸得重生。今后余年,皆公子所赐,我这里谢过了。”

武凤楼慌忙还礼,牵动了伤口,痛得脸­色­一变。穿肠秀士愧然说道:“万堂一时糊涂,只为和李公子斗口,却忘了武公子的伤,死罪!死罪!”说完,就要看武凤楼的伤势。

缺德十八手怕他恶念不改,有不利大哥之心,刚想阻止,武凤楼已坦然地脱下了衣服,让穿肠秀士给自己诊治。柳万堂脸­色­一肃,极口赞道:“公子光明磊落,不念旧恶,我柳万堂真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说完,两只手灵活异常地为武凤楼取出了­肉­里的暗器,再敷上药物,又小心翼翼地包扎完毕。这才向武、李二人说道:“伏龙观公子一刀杀三狮时,我柳万堂奉姑妈之命就隐身附近。姑妈临走时,吩咐我为公子治伤。所以我想掂量一下公子的分量,便暗中尾随,一直来到这五丈原。当年关圣帝君刮骨疗毒,人未得见,如今公子的坚毅定力,柳某衷心佩服。”

李鸣这才恍然大梧,知道穿肠秀士柳万堂是绿衣罗刹的娘家侄儿,就细心地问:“请问柳先生,当年和令姑母齐名的白衣文君薛凤寒,如今在娜里?”

穿肠秀士哈哈一笑说:“公子不问我也打算说出,据姑妈讲,她可能在归德府虞城县的花木兰祠中,公子可去一找。”

李鸣取出了途中购买的食物,大家一齐吃了。三个人在武侯祠中盘桓了一晚,次日珍重道别,穿肠秀士一个人走了。

李鸣俏声说道:“看起来,多玉娇爱大哥之心丝毫未减呀。”武凤楼默然。

出了四川,不再怕峨嵋派偷袭,二人一路赶行,经陕南,过山西,来到了河南境界。

说也真巧,这天下午,兄弟二人又来到了当年三英战吕布的虎牢关上。

这个地方,因春秋时代周穆王曾饲养过老虎,设立过虎圈,所以名叫虎牢。宋朝司马光曾有诗曰:“天险限西东,难名造化功;路邀三晋合,势压两河雄。除雪沾枯草,劲飙卷断蓬;徒观争战处,今古索然空。”

来到了虎牢关,李鸣自然想起了未婚妻子雷红英来,也想起了奉旨缉捕粉面二郎侯玉堂时的那一番血战。由于幕后有师娘侯国英­操­纵,集昆仑四龙、剑笔双边、追魂血剑、陆地神龙,再加上六怪,共计十四个江湖好手,共同挑战江剑臣。使江剑臣力竭倒地,几乎丧失­性­命。往事历历,浮上心头,一向调皮捣蛋的他,也觉得恻然不已。

武凤楼为人­精­细。待人宽厚,见自己这调皮捣蛋的师弟突然沉默不语,知道他必是想起了风雷堡中的狮王雷震父女。又感他从江南到江北,从关内到关外,始终追随自己,身经百战,历尽艰睑,所有功劳,首推第一。顺水推舟的人情,他这个当大哥的还能不做,便和气说道:“趁天­色­未黑,咱们紧赶一程,到风雷堡去过夜吧!”

李鸣自然感激大哥的一片好心,但却迟疑了一下说:“只要去了风雷堡,绝不会放我们马上动身,岂不要误了大事。”

武凤楼劝道:“事情再急,也不在乎三天两晚。过门不入,岂不令雷老伯父寒心?再说也该见见未婚的弟妹了。”李鸣一想也是,就不再坚持,一同向开封东郊风雷堡赶去。

二人虽旧地重至,还是为风雷堡那巨富大豪的气派所慑。只见周围一圈石墙,高有丈余,树木森森,庭院重重,雕染画栋,叠脊拱檐,高大而庄严的堡门,既宽且深的护庄河,简直像一座小城。

二人来到了堡前不觉一怔,因为偌大的一座风雷堡,几乎不见人迹。机警过人的李鸣说了一声:“事情不炒!”人已化成“龙形一式”,蹿进了堡内。武凤楼虽然也觉得奇怪,但还不像李鸣那样着急。因为他知道狮王雷震出身豪富,又是北方八封门掌门人俞允中的大师兄,虽然­性­如烈火,处事偏激,把掌门之位让给了师弟,可为人刚正不阿,侠肝义胆。再加上乐善好施,声望极好,不会出什么乱子。见李鸣情急,也就紧跟而入。

二人来到堡内大厅门口,只见原来上面悬着的一块金字大匾,已被人摘了下来,连那“急公好义”四人金­色­大字也被人毁去了公、义二字,光剩急、好两字了。

缺德十八手的脸­色­一变,沉声喝道:“谁在家中?”

声音一落,从东跨院中闪出了一个少女,正是当初在大相国寺陪伴红蔷薇雷红英听书时的那个红衣俏婢。她一眼看出是李鸣、武凤楼二人,好像绝处逢生的样子惊呼道:“小姐快来,姑爷到了!”话未落音,红蔷薇雷红英已夫着狮王雷震走了出来。

李鸣一眼看出自己的未婚妻雷红英满面泪痕,心中不由一惊;再看狮王雷震,虽然五短身材仍旧,狮面短髯依然,但往日那种威猛雄壮之概业已荡然无存。不光面­色­蜡黄,人也瘦削异常。连忙抢步上前,从雷红英手中,接扶过狮王雷震,一同向大厅走去。

狮王一眼看见了那块被毁去两字的金字大匾,就哀嚎一声,竟昏厥了过去。三人一阵忙乱,好半天才将狮王雷震又唤醒了过来。武凤楼宽慰道:“天塌下来,自有土地接着。老伯达人,何必自苦如此。请说出为了何事?”

看样子,雷震可能已没有说话的力气,睁着无神的眼睛。示意女儿代说。雷红英脸一红说:“事已至此,我也顾不得羞于启齿了。”

原来开封城内徐府街住有一家豪绅大户,主人徐志福外号白额虎;其兄弟徐志禄,人称花斑豹,全系峨嵋派的门下弟子。徐志福有一独子名叫徐万盛,江湖人称外号粉面霸王,是在禹王台出家的和尚红衣罗汉之徒。素日迷恋红蔷薇的姿­色­,又垂涎风雷堡这一份家产,多次来人提亲,都被雷震拒绝。

后来雷红英虽许配了李鸣,因李鸣再三嘱咐,说自己仇人太多,千万不许声张,以免招来祸端,以致徐家父子还是来纠缠,虽雷震告诉他们女儿已有人家,由于不说出女婿是谁,被徐老虎错认为是瞧他不起。恰巧今年秋初黄水泛滥成灾,徐家父子指使地方官多次向风雷堡索捐,使雷震无力应付。

徐志福又暗约帮手,夜入风雷堡,毁坏了四方亲邻恭送的那块“急公好义”的金匾。雷震父女发觉后,愤怒急追。雷雇又被一个蒙面和尚打了一掌,急怒交加,几乎一病不起。

听了雷红英的叙述,武凤楼一怒而起,刚想发作,李鸣微笑阻止道:“大哥一怒发作,于事何益。徐家父子暗中祸害,你有何把柄可拿?别说毁去金匾,你找不着事主,纵然明知是红衣罗汉打了我岳父一掌,你又怎么能说是他,因为人家是个蒙面和尚呀。”

武凤楼闻言一愣。雷红英埋怨说:“依你说来,就罢了不成?”

李鸣嘻嘻一笑说:“岳父受了重伤,未婚妻有人想占,我缩头不管,我还叫什么人见人愁?­干­脆,叫见人愁算了。”

雷红英白了他一眼说:“谁有工夫听你贫嘴、我只要你尽半子之劳,替我爹爹报仇。”

李鸣大模大样地说:“但有一件,你得全听我的。”

红蔷薇面一红说:“我不听你的还行啊,我可没有本事叫你听我的。”

李鸣说了一声:“好!马上派人多找几个能工巧匠,连夜再打造一块金匾,明天一早,雇十班吹鼓手,刷帖,请客,奏乐,上匾。”

雷红英先是一愣,随后气得一噘嘴道:“这哪是给我爹报仇?简直是再丢一次人。”说完,气得几乎哭了。

李鸣故意不理地,却向狮王雷震问道:“岳父大人,您意下如何?”

雷震沉吟了一下说:“一切依你!”

有钱好办事。堡内总管一­操­办,马上忙碌了起来,不光下帖请客,还连夜派人去雇吹鼓手班子。

当晚吃饱喝足,缺德十八手没事儿了,挺腿大睡了起来。

第二天金匾原样造好,十班鼓乐欢奏,风雷堡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一片喜气洋洋,等待着宾客来到,好在中午上匾。

哪知红日当头,天­色­正午,却一个宾客也不见到来,急得雷红英宛如热锅台上的蚂蚁。狮王雷震倒很抗得住气,说:“看样子,鸣儿之计已经灵验了。”

红蔷薇刚想发火,雷震向她说道:“你懂得什么?越是一个宾客不敢来,越证明姓徐的已经开始动了,只是咱们力量悬殊呀。”雷红英两眼一亮,也悟出了道理。就在这时,一个仆人在大厅外禀道:“徐府大爷到!”

李鸣早已换好了一身秀士打扮,加上他方面大耳,满面含笑,丝毫看不出是赫赫有名的缺德十八手人见愁。他一挥手,先示意武凤楼藏身在屏风之后,又贴近雷红英耳边咕咕了几句。

雷红英一怔,刚想摇头,李鸣脸­色­一肃说:“不听我的,我可在生气。”雷红英只好点头走了。

只见随着堡内大总管,从堡门外面走进了四个人来,一偕三俗。李鸣明白,这肯定是徐氏兄弟和其子徐万盛,伙同红衣罗汉一齐来了。远远一看,徐志福、徐志禄都体魄雄壮,虎势生生,两太阳|­茓­隆起,说明内家功夫都得过真传。粉面霸王徐万盛的一张油灰­色­大白脸上满布疙瘩,极为凶恶。那僧人一件大红袈裟,恰似一件血衣。看样子来者不善。

众人一进大厅,早已得到李鸣吩咐的狮王雷震颤巍巍地站起拱手说:“各位光临,怨雷震有恙在身,不能招待,只好由小婿代劳了。”

一听李鸣是风雷堡的娇婿,徐万盛蓦地一愣,刹那间从两只怪眼中喷­射­出两道厉芒,恨不得生吞了块德十八手。徐氏昆仲脸­色­巨变,口中连连夸好,呆有那凶僧法明怪眼一翻,冷然问道:“请问少施主贵姓大名?”

缺德十八手嘻喀地答道:“大和尚不必客气,你就喊我李二叔好了。”

凶僧法明怒道:“你怎么骂人?”

李鸣故作希奇地反问:“这话怎讲?”

凶僧法明恨声骂道:“你小子为什么叫贫僧喊你李二叔?”

人见愁一本正经的说:“出象人戒之在­色­,年轻人戒之在斗,可叫大和尚你都占上了。我告诉你,我名李二书,读书的书,哪个叫你喊我二叔?再者说,你就是真喊我二叔,我也不见得乐意呀。”一字之差,书、叔之别,弄的法明­干­瞪两眼,张口结舌了。

花斑豹徐志禄前欺一步,不怀好意地说:“阁下年纪不大,嘴却不小。”

缺德十八手哈哈大笑说:“多谢夸奖,有道是嘴大吃虎豹嘛!”李鸣这小子刚骂完凶僧法明,又沾上了徐氏兄弟,因为他们兄弟一个绰号白额虎,一个外号花斑豹。

粉面霸王徐万盛脸­色­一寒,冷声逼问:“你到底是谁?”

李鸣双手一拍大腿,两支丧门钉已扣入掌心,呵呵一笑说:“不是告诉你们了么?我是李二叔。”

这小子又将李二书改成了李二叔,还添上了你们二字。粉面霸王徐万盛将功力一提,向徐志禄­奸­笑,说道:“二叔,来!让咱爷们和这位李二叔热乎一下。”话一说完,和叔父花斑豹二人,突然都用上了反撞掌,一左一右撞向了李鸣。

李鸣这小子又贼又滑,一看不需要翻脸,也用不上扣在手心的丧门钉,他一直等到对方的两只手掌都把真力吐出之际,突然一招“脱袍让位”,把自己的身子硬往后移了三尺。贯上了真力的两只手掌碰在一起了。粉面霸王的功力稍差,几乎被自己的嫡亲二叔把四指打折,痛得他一咧嘴。

缺德十八手向徐万盛哈哈一笑说:“你讲好了,和我李二叔热乎热乎,可你还是和自己的二叔热乎上了。”

直到这时,对方四人才品出了真正的滋味,也觉察到姓李的这个年轻人很不平凡。

老­奸­巨滑的徐志福徉然一笑:“雷兄得此佳婿,诚属可贸。百辆盈门之时,小弟再来贺喜。”说完,就要率人退走,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轻举妄动了。

李鸣哪里肯让他们走开,晃身一阻,扬声喊道:“红英,请你快出来留客。”这小子使用上了美人计。

屏风后面红云一闪,风雷堡的美艳娇娃,江湖上有名的红蔷薇,光彩照人的出现在对方四人的眼前。

接受了未婚丈夫的安排,雷红英不光作好了收拾这四个歹徒的准备,也特意­精­心的打扮了一番。只见她那原本就很俏丽的鹅蛋脸儿,更显得粉装玉琢,春山含恨,秋水宜人。特别是那一张小嘴,故意樱­唇­微绽,露出了玉齿如银。那粉光凝凝的两腮上,隐隐现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真是容光焕发,美艳到了极点。

这枝玲珑剔透、光洁耀眼的红蔷薇,袅娜娉婷,在大厅中一站,好­色­如命的粉面霸王徐万盛,整个身子早酥软了半边,两条狗腿死也不肯再挪移半步。

凶僧红衣罗汉表面虽是出家人,骨子里却­奸­、盗、邪、­淫­无所不占,他神魂一荡,心中暗想:怪不得我的徒儿千方百计要得到她,好标致的一个小妞呀。法明秃驴也木在了那里。

红蔷薇虽然气恼得牙恨直痒,但李鸣之言她焉能不听,只见她嫣然一笑说道:“两位徐家叔叔、万盛大哥,还有这位佛爷,怎么水酒不沾,就打算甩手一走呀?莫非嫌红英招待不周?”说时,用明亮的大眼睛向四人瞟了一眼。这一眼不要紧,四个人都好像遭了电击一样坐了下来。

李鸣刚想退走,雷红英不耐烦地责道:“贵客登门,将一个有病老人放在此地,像什么话,快把爹爹扶回卧室!”

人见愁李鸣自从雷红英一出现,就好像矮了半截。雷红英再一喝斥,他越发显得手足无措起来,一声不响地挟起了狮王雷震,向屏风后面走去。

狮王一走,红蔷薇雷红英首先瞟了徐万盛一眼道:“红英幼失慈母,家父又执拗任­性­,乡里乡亲,得罪了不少。雷、徐两姓,通家至好,请两位叔父和万盛大哥多方维护才好!”说完,还叹了一口无声气,十足地表现出拒绝徐家婚姻,非出于她本人的心意。

由李鸣调味,红蔷薇雷红英端出来的这一大碗粘乎乎的迷魂汤,可把­色­中饿鬼徐万盛给灌晕了。他恨不得亲手揍自己父亲和叔父几个嘴巴,替雷红英父女出出这口恶气。他从心眼里后悔不该对风雷堡暗下这种毒手。只听他­淫­笑了一声说:“妹妹说哪里话来,一切都有愚兄撑腰,你放心好了。”

这等于亲口承认了一切事情都是他俩父子所为。雷红英从内心深处佩服自己的未婚丈夫手段高明?软的硬的,无所不­精­,她乘机说道:“听说大哥到来,我吩咐厨下按古人菜谱准备几样名菜,请各位品尝。”说完,指挥下人摆好了桌椅杯筷等物。

听说是雷红英亲自吩咐,又是按古人菜谱­精­心准备,还是几样有名的菜肴,别说徐万盛心中狂喜,其他三人也无不馋涎欲滴。

一壶酒送了上来。雷红英亲自把盏,给四人每人斟了一杯,这才微一侧身,站在徐万盛身旁伺候。凶僧说了一声:“请雷小姐入座!”

徐万盛幸喜今日得近芳泽,哪舍得让雷红英离开身旁。又知法明也素爱女­色­,怎肯让雷红英入座,他竟然说:“有家父、家叔、师父在座,英妹如何能入席陪座?你老失礼了。”这小子第一次顶撞了自己的师父。

气得凶僧法明瞪了徐万盛一眼,但又无可奈何。

第一道菜上来了。雷红英亲手接过。放在桌子中间,笑呤吟地说:“这道菜名叫两个黄鹂鸣翠柳。”法明和徐氏父子一齐向桌子中间看去,不禁各自心中一怔。

原来盘中是两个熟­鸡­蛋黄另外加了几片翠绿的柳叶,真像煞两只黄莺鸣叫在翠柳丛中。最难消受美人恩的徐万盛,怕师父说出不中听的话来,连忙第一个­操­起了筷子劝自己的师父和父、叔道:“别辜负了英妹的一片好意。”说完,不光先用筷了夹下了半个­鸡­蛋黄,还夹起了两片柳叶,送进自己口中,一边直着脖子咽下,一边还催三人快吃。三个人无奈,只好吃了。

第二道菜随后送到,由雷红英亲手接过来,放到了桌上。四个人仔细看时,这第二道名莱竟是十二片­鸡­蛋白漂浮在一大碗清水之中。白额虎为人­阴­森,不高兴地问:“这道菜也有个名字?”

雷红英媚笑说:“名字还很好听呢,这菜叫:一行白鹭上青天。”

­色­迷心窍的徐万盛还是先把筷子伸入碗中,一个劲地劝说。这第二道也总算勉强吃下去了。花斑豹为人粗鲁,气得咕哝道:“第三道菜不知是什么玩意?”

徐万盛的身子,被雷红英用手推了一下,他心中一甜,粗声顶撞道:“风雷堡乃豫东巨富,列为名菜还能有错。换个地方,上哪里吃去?”

藏在屏风后面的武凤楼几乎笑出声来,心想:姓徐的小子,你只管吃罢,有你吐不出来的时候。也暗笑在缺德兄弟的指使下,连一向典雅端庄的弟媳­妇­,竟演得这么出­色­。

就在这里,一个侍婢端着李鸣­精­心设计的第三道菜上来了。还是由红蔷薇雷红英亲手接过,放在了桌上。

凶僧法明和徐志福兄弟三人一看,都气得面­色­一寒。连粉面霸王徐万盛也觉得太不像话了。原来端上来的只是半碗清水,碗里面一点东西也没有。

聪明的雷红英,这回不等他们发问,自己先笑着说:“这是几道菜中最好的一道,别看是一碗清水,水跟水不同,这是风雷堡家传珍藏三代的一截‘万载空青水’,今天砸断取了出来,还有一个好名字,叫万载空青神仙水,各位多喝一点吧。”

别看开始几个人都不高兴,而听雷红英这么一说,凶僧法明先抢过碗来,喝去了一半。徐志福、徐志禄各喝一大口,剩下的叫粉面霸王喝了个­干­­干­净净。

也不和是有意还是凑巧,四人刚把这碗水争抢着喝完,第四道菜已由雷红英放在了桌上,同时也报出了菜名:门泊东吴浪里船。

四样菜合在一起是:两个黄鹏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万载空青神仙水,门泊东吴浪里船。最后一道菜名儿不错,可是菜太来劲了,它是用两个煮热的­鸡­蛋,弄成的四个­鸡­蛋壳,用半碗清水盛着,真成了门泊东吴浪里船了。

白额虎来气了,刚想质问雷红英,花斑豹徐志禄抢先大嚷道:“­鸡­蛋黄可以将就着吃,­鸡­蛋白能凑合着呷,就是那半碗清水还能当茶喝,可这四个­鸡­蛋壳子,叫二太爷怎么吃?”

这话刚刚出口,大厅门外传进了笑嘻嘻的声音说:“别看是­鸡­蛋壳子,你们还非吃下去不可!”随着话音,李鸣扶着狮王已堵住了大厅的门户。

李鸣走出来哈哈大笑说:“李二叔亲手调治的菜肴,你们愣说不好吃。”四个人蓦地一惊,头一个就是徐万盛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鸣一面把狮王交给雷红英扶着,一面昂首挺胸,走进了厅门,丁字步一站,大拇指一挑,冷冷地、一字一顿地说:“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

这一亮出名号,直吓得徐万盛连退了三步,缩在了父亲和叔父的中间。四个人功力数红衣罗汉最高,胆量自然也数他最大,他低吼了一声:“凭你这样子,还能撒一丈二尺高的尿去。”忽地一掌,向李鸣的前胸拍来。劲道还真不弱,怪不得狮王会中了他一掌。

李鸣哪里肯和他较力,忙斜身闪开,沉声说道:“风雷堡的主要仇人是徐家父子,你不过是条狗腿,又是个出家人,何苦这样不知死活,莫非真想叫徐家给你建个好墓不成?”

凶僧一怔,停手不攻了。

李鸣笑道:“徐志福,你也是个老江湖了,风雷堡的东西,你吃喝得可真香呀。”一句话,吓得徐志福身躯一凉,他惊恐地问:“菜汤里,你真下了药物?”

李鸣噗哧一笑说:“你认为我做不出此等事来?”四个人的脸一下子都吓黄了。是呀,要是连下毒害人的事都做不出。李鸣怎么配称缺德,又怎能荣获人见愁的绰号。老­奸­巨滑的白额虎见事不好,身形一晃,低声招呼道:“从屏风后撤走!”

他刚想率先从屏风后闯出,屏风后突然闪现出一红一紫两道光华,武凤楼横刀面出,冷冷地说:“这条路不通。”

徐家父子都是峨嵋出身,自然听说过五凤朝阳刀的厉害,一见颤悠悠两道光华一闪,就吓得举步不得。

李鸣脸­色­一沉说:“冲你们的卑鄙行为,杀之诚不为过,但念乡亲之情,我岳父不愿做得太过。我说三句话,只要你们完全答应,我这就给你们解药,以后还是好里好面的乡亲;如不答应,一旦毒发,可怪不得李二叔心狠。”这小子真的当上了李二叔。

生死攸关,四个人哪敢不依,只好点头答应。

李鸣说:“第一,人见愁的话,向来说一不二,你们先把­鸡­蛋壳吃下去。”

四个人虽然迟疑了一下,但为了活命,都依言吃了。

李鸣说:“第二,旧匾被你们所毁。新匾理应由你们立上。”他吩咐一声奏乐,雇来的十班吹鼓手一齐吹奏,还真热闹。

四个人怕死,只好亲手把大匾悬上。

狮王雷震看了女儿雷红英一眼,高兴地笑了起来。

李鸣这时又说:“第三,每人亲笔书写悔过­干­结,永不报复,以为凭证。”

难吃的­鸡­蛋壳吃了,众目睽睽之下,四人也亲手把匾悬上了,只剩下一张­干­结,有什么不能写的,四人依言全部写好,交给了李鸣。

缺德十八手故意把­干­结慢慢塞入自己的袋中,然后将手一挥说:“事情到此算完,尔等速速离去。”

四个人未得解药,如何肯走?白额虎哀求道:“李公子的条件,我们四人全都依了,请把解药给我们吧。”

缺德十八手故意把脸一寒,沉声说道:“尔等狼子野心,我怎可不防。三日后前来领取解药。”

徐志福等四人慌了,一齐哀求道:“只请赏给解药,我等保证洗心革面,永不敢犯。”求完,连连作揖不止。

李鸣还特意把面子放在岳父身上,他说:“我一个晚辈作不得主。我听岳父的。”

四个人又转求狮王雷震。

直到雷震点头,把价钱要足,也等于把套子束紧,李鸣才把一小瓶丹药拿了出来,每人给了一粒。

四个人被李鸣的缺德大名吓坏了,无不认为真的中毒,接过了药丸,都忙着吃了下去。

哪知不吃还好,四个人一吃下去,李鸣却仰面朝天哈哈大笑起来。

白额虎蓦地一惊,惶然问道:“李公子为何大笑?”

缺德十八手李鸣忍住笑说:“我笑你们这四个饭桶。明明没有中毒,非得央求着中毒不可。这能怪谁?”

四个人这才知道中了李缺德的连环套,菜里根本没有毒,解药才是真毒。真应了李鸣的那句话,明明没中毒,非得央求着中毒不可,四个人吓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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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严警凶顽 绝代女屠结深怨 两度寻仇 昆仑四凶订­奸­谋

白额虎再次哀求给他们解药,缺德十八手李鸣正­色­说道:“你们还嫌上当不够呀?现在我再给药,你们能放心吃下去么?只要洗心革面,到时候自会送去解药。趁早滚罢!”

四个人无奈,只好狼狈而走。

直到四人走出了堡门,红蔷薇雷红英才贴近到李鸣身旁,柔声问道:“你到底是在菜里放的毒,还是解药有毒?糊涂死人了。”

李鸣噗哧一笑说:“我压根儿没有毒药。不信你去问大哥。”

雷红英睁大了眼睛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简直神了。”

李鸣刚想夸口,只听影壁墙外一个冷冷的声音说:“装神弄鬼的下三滥玩意,也值得称赞?”

雷红英本来崇拜李鸣达到了极点,今天又亲眼看见红衣罗汉等四个穷凶极恶的人物,被李鸣谈笑之间整治得服服帖帖,心中更为佩服。当下听到房上有人对自己的未婚夫这么冷嘲热讽,她哪里还能容得,刚想反­唇­责骂,不料这个一向胆大包天、­阴­损调皮的未婚夫婿,竟猛地伸手掌,捂住了雷红英的樱­唇­。

雷红英不由得一愣,开始还以为来了什么凶神恶煞,哪知从影壁墙侧转出来的只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文弱少年。只见他面如美玉,秀眉星日,身穿紫­色­彩绣花袍,脚蹬紫­色­厚底官靴,腰系丝绦,两手倒负,唯一能让人看出些武功迹象的,就是肋下佩着一口宝剑。

雷红英更为惊奇了,心想:这人是谁,为什么自己的未婚夫婿这么怕他?她正在想着,只见李鸣同武凤楼都一齐趋前两步,跪在这紫衣少年身前,拜见后,这秀美少年却撇下他们二人,几步来到了雷红英面前,上下左右仔细地打量起雷红英来。

只羞得雷红英面上发红,刚想闪身避开,也不知那秀美少年用的什么功夫,右手只一挥一抓,就握住了雷红英那柔软的小手。雷红英真急了,她吸了一口大气,脚下踩实,奋力一甩,实指望把那紫衣少年甩个跟头,给些颜­色­让他看看,哪知那紫衣少年的脚下好象生了根似的,连寸步也未移动。

雷红英和父亲雷震也是八卦门名家一方的健者,见此情景,方知那紫衣文弱少年的功力不光比自己父女要高得多,恐怕未婚夫李鸣也望尘莫及。她心中虽然气极,但论功夫却不是人家的对手。更可气的是,未婚夫李鸣只站立在一旁,竟没有出手解救的意思。

看出雷红英秀目蕴泪,那紫衣少年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轻轻放开了雷红英的柔手,身影一闪,已转移到了缺德十八手的对面。他陡然翻起手掌,拍在了李鸣的左腮上,只打得李鸣“哎哟”一声。

紫衣少年气得骂道:“没见过你这样的下流痞子,缺德缺到自己老婆头上。也不介绍一下,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

李鸣右手捂住左腮,疼得直张嘴,却一点火气也不敢冒,只说:“怪侄儿一时疏忽,英妹,快给文莲姑姑磕头!”

一听李鸣称紫衣少年为文莲姑姑,雷红英这才知道对方是武林中的一代女屠、华山神尼的唯一女弟子,江湖上有名的女屠户李文莲。雷红英心想:真好厉害,连缺德十八手李鸣在她跟前都举止失措,别说其他人了。便连忙跪倒在地,甜甜地喊了一声:“姑姑。”

女屠户最吃不得人家奉承,这一声“姑姑”直叫得她心花怒放,指着李鸣说道:“我这个姑姑不能白当,快把我给你的三粒少林大还丹给这孩子一粒。”

雷红英一听,不由又一怔。心想:还有这么给礼物的,真是一个又娇又横的女屠户。

李鸣不敢说大还丹没有了,要是那样女屠户还得揍他,他嘻嘻一笑说:“我和红英是未婚夫妻,还分什么我的她的。呆一会,我把三粒大还丹都交于她保存就是了。”

武凤楼强忍住笑。心想:这三粒大还丹,不知得送几回人情呢!

狮王雷震也过来见礼。

李鸣知道女屠户只要找上门来,必无好事。刚想探探口风,女屠户早已伸出柔­嫩­的右手,重新携起了雷红英的手儿,和声问道:“刚才放走的那些小子,都是你的仇人吗?”

雷红英恭敬地点了一下头。

女屠户又问道:“那秃贼是哪座庙的?”

缺德十八手李鸣刚想示意雷红英,叫她说不知道,但雷红英已答应出了一句:“就在离此不远古吹台上的禹王庙。”

李文莲说了声:“带姑姑看看去!”说着就扯着雷红英,飞也似地走了。缺德十八手苦笑了一下说:“看样子,屠户姑姑的手又痒痒了。”

武凤楼留下看家,李鸣不得不追了上去。

女屠户李文莲天生­性­急,扯着雷红英走得很快。在禹王庙前,正好追上了狼狈逃回的徐志福等四人。

李文莲的手是多么狠辣,她一向出手都不讲江湖规矩。离四人身后还有两丈多远的时候,她笑着对雷红英说:“侄媳­妇­,看姑姑给你出气。”气字没落音,手中已发出了八口回风舞柳刀。

这刀是西岳华山慈云大师的两种暗器之一,和当年先天无极派祖师父无极龙的无极珠,被武林誉为两绝,何等厉害。今天女屠户出手就是八口,还是在人家身后发出。徐志福等人也是该倒血霉。四声惨叫过后,地面上早落下鲜血淋淋的八只人耳。四个人的脑袋马上就成了光光的葫芦头了。

徐志福等四人都是凶狠成­性­的人,顷刻间每人都被削去双耳,虽然疼得钻心,但身上的武功,可丝毫未损。他们暴怒转身,看出身后是个文弱少年,哪里还能容得,齐声怒吼,各取兵刃便围了上来。

女屠户高兴地一笑说:“姑­奶­­奶­辛辛苦苦学会的回风舞柳剑法,一直没有派上用场,今天可该发市了。”仓地一声,宛如虎啸龙吟,那口杀人利器飞虹剑出鞘了。

一马平川八百里的西方道上,谁不知道华山神尼和女屠户的厉害。由于李文莲改穿男装,凶僧等人开始没有认出,如今听出了她的口音,也认出了她的飞虹剑。他们哪里还敢动手,不光乱抛手中的兵器,还一齐高举双手狂喊“饶命”。

这时李鸣正巧赶到。按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又都抛下了兵刃。可女屠户不管这些,剑一离鞘,煞心一动,可就收不住手了。一招“风卷枯枝”身随剑走,柔腰一折,又一招“回风舞柳”一片血滴撒过,四只带腕的血手也落在了地上。

李鸣一声短叹,知埋怨无益,刚想哄女屠户收剑退走。突然从禹王庙内东院的三贤祠和西院的永德祠上,各有一人冷哼一声,接着宛如苍鹰盘空、飞鸟坠地般地飞投而下。

李鸣一眼就看出二人的技艺高绝,又都是年近古稀,黑瘦枯­干­,面­色­­阴­冷,举止诡异,目闪厉芒。显而易见,是两个难斗的角­色­。

李文莲要是能说话中听,先说明徐志福等四人的恶迹,再亮出自己的门户,一场大祸也许能得以避免,哪知她却狠狠瞪了两个老叟一眼,昂然问道:“怎么,看不惯么?”

站在下首的枯瘦老者冷冷地点了一下头。

女屠户微笑了一下又问:“也想试试?”

站在上首的枯瘦老者也冷冷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答。

一连两句,都没有问出一句话,女屠户李文莲笑得更甚了。第三次问:“不后悔?”问出这句话后,修长好看的纤手又握紧了飞虹剑。

这一次,两个枯瘦老者一齐摇了一下头,表示不后悔。把和解的余地完全卡死了。

女屠户刚想动手,缺德十八手可顾不得文莲姑姑生气了,他跨前两步,双手一拱,很和气地说道:“两位朋友不要误会,所伤四人,皆非善类,不信可以查问,咱们双方一无新仇,二无旧恨,哪有付诸武力的必要。请二位三思!”

李鸣的话说得既委婉又合乎情理,两个枯瘦老人的气立即消了些。正想就此收场,给李鸣以面子。哪知女屠户见两位枯瘦老人劲头一软,知道架打不成,怒气不消地向缺德十八手骂道:“没胆量的东西,两段朽木就吓趴你了!”其实她真不是想骂两位枯瘦老人,只是想打个比方,可这比方太难听了。也太让两位枯瘦老人听不下去了。

站在下首的枯瘦老人对李鸣说:“多谢小朋友调解,无奈人家放不过我们这两段朽木,我们只好拼着血头撞金钟了。”

女屠户无事都想生非,哪容得对方冷嘲热讽,她噗哧一笑说:“我的回风舞柳剑法,算是找着地方试啦,快亮出你们的兵刃!”

一听女屠户要试回风舞柳剑法,两个枯瘦老人脸­色­一变,刚想问女屠户的来历。李文莲存心找碴,又说出了极为难听的一句:“害怕啦?”

两位老人再有顾忌,也只得一拼了。下首的老人双臂一张说:“这就是兵器!”摆出了迎战的准备。

女屠户早已等急了,还是第一招“风卷枯枝”斩向了对方。枯瘦老人双臂一振。不退反进,左掌劈向了李文莲的右腕,右手却抓向了李文莲的面门,一出手也用上了狠招。

女屠户格格一笑,第二招“杨柳迎风”劈向了枯瘦老人的右臂。枯瘦老人心中一惊,右臂猛收,身形一退复上,那只左掌还是直劈女屠户的右腕。李文莲哼了一声,第二招“古树开花”,只递出三分之二,却又刷地一变,剑芒大盛,改成了第四招“狂风折柳”,迅猛异常地扫向了枯瘦老人的颈间。

也是枯瘦老人轻敌太甚,认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纵使出娘肚皮就练武功,又能高到哪里。哪知女屠户先天秉赋极佳,又有慈云大师这种明师教授,再加上快刀哑阎罗郭天柱给她喂招指点,这一划神妙已极。枯瘦老人看出了厉害,再想闪躲已来不及。

还算他功臻绝顶,百忙中使出了“藏头躲颈”,虽然勉强逃脱了­性­命危险,可挽在头上的发髻,却被飞虹剑削去了半边。马上变成了蓬头老鬼。枯瘦老人脸­色­一变,顿成蜡黄,左脚顿地,斜飞五尺,刚想出言认输,哪知李文莲剑光一闪,又欺身逼上,嘴中还冷冷地说:“不让你试个死心塌地,你也不知道什么算是剑法。”

枯瘦老人牙关一错,怪眼圆睁,刚想舍命一拼,挽回失去的颜面,另一个枯瘦老人早已身如鬼魅似地楔入了二人中间,他出头替下了同伴。

女屠户又说了一句:“不如两人同上,我也好多练几招。”

一听人家年轻人是为了练招才和自己动手,可把这两个老人气坏了。后上的这位老人一声怪啸,如荒山狼嚎,左右两手皆拢指成爪,对李文莲动上了杀招。这老人的功力比第一个高出不少,拼斗五十招,竟与李文莲不分上下,可在内力方面,女屠户就相形见拙了。

她做事向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回风舞柳剑法施展不到一半,突然攻剑为刀,用上了刚跟快刀哑阎罗学会的“急风十三刀”,而且左手还暗扣了三颗沙门七宝珠,决心要收拾倒一个出出气。

以飞虹剑代替快刀,更要厉害三分!十三招快刀,只劈出三刀,就逼得那枯瘦老人改攻为守了。

这急风十三刀是快刀哑阎罗得以成名的极快刀法。一经施展,刀芒乱闪,劈风发啸,连绵不绝,一气呵出。郭天柱以这套刀法,不知挫败了多少武杰。

枯瘦老人虽然改攻为守,但还是招架不住。知道再不打主意,非得尸横此地不可。他趁女屠户的前六招一完,需要再度运功,尚未发挥后七刀的威力时,瞅了一个空隙,猛将身体向下一伏,借势一个“就地十八滚”,一下子脱出了女屠户的剑下。

哪知就在两个枯瘦老人心情一灰,双双飞身窜起,一前一后向禹王庙内永德祠方向逃去时,李文莲纤手一扬,三颗沙门七宝珠化成一串银星,罩向了断后的枯瘦老人。

人在半空,躲闪更难,再加上女屠户所打的暗器乃是佛门宝珠,三颗沙门七宝珠有两颗打中了一个枯瘦老人。幸得他功力深厚,又有同伙掩护,才得以逃脱。

李鸣只有苦笑,哪敢埋怨。女屠户的气一消,说话的口气已减少了不少杀气,才叫了一声:“鸣儿,我这里有一封信,是师父写给萧师哥的,限你三日之内一定送交给他。要不按我说的办,小心你身上的皮!”说完,只和雷红英一人告别,就独自走了。

这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别看李鸣是出了名的难缠,对慈云大师之命,他可得不折不扣地遵令而行。回到风雷堡和武凤楼一商量,两人只好把去木兰祠之事暂时放下,决定先去嵩山黄叶观,面见掌门师伯萧剑秋。

红蔷薇雷红英一直送出他十里开外,才和李鸣依依而别。

两人到了黄叶观,一眼就看出本派为庆贺开派百年大典忙碌正欢。在后面掌门人的住处,二人拜过了三位师长,也拜见了从河北赶来主持一切事务的酸举人窦府儒老前辈。

将信送到掌门师伯手中之后,李鸣就见掌门师伯眉头打了结,他和武凤楼自动地退了出来。

萧剑秋先把信看了一遍,沉思一会,才递给了二师弟白剑飞。白剑飞很快看了内容,不服气地说:“师姑她作事偏激,又护短异常,依我看还是叫小师叔去和她交涉,不然……”

追云苍鹰白剑飞的话还没说完,先天无极派掌门人萧剑秋忙把话头接了过来说:“那岂不闹翻天了?我不能这么做。她毕竟是去世恩师的小师妹呀!”

白剑飞气哼哼地道:“你只要这件事依了她,就等于把门开开了,以后的事多着呢!”

展翅金雕萧剑秋只有苦笑。

江剑臣早已猜出,这封信必然还是逼自己和女屠户缔婚。他根本不爱李文莲,也不是怕慈云老尼,只是因为不敢顶撞掌门师兄而已。见此情形,刚想说出自己的心思,萧剑秋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为难地说道:“愚兄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意,但这是势逼如此呀!咱们只要有丁点对慈云师姑不敬,也会使恩师在九泉之下不安!”

一听大师兄提起师父,江剑臣的眼湿润了。他这人世间的弃婴,要不是师父,别说成为武林中第一人,说不定早已委尸江边,焉有今日。再看到一向待自己如慈父的大师兄难为成这个模样,他只好默然了。

看到小师弟面有泪痕,萧剑秋也有些伤感,但一惯遵礼重道,崇敬师长的他,不得不违心地命令江剑臣:“司马大叔不幸去世,婶娘她凄苦无依,孤居承德。圣人云:父母在,不远游。你真该回去看看她老人家去了。百年大典期间,你再赶回不迟。”

白剑飞还想劝阻,萧剑秋已放下脸来,表明他已决定,劝也无用。白剑飞叹了一口气,转过了脸去。

江剑臣即辞了两位师兄,又向酸举人告别。连武凤楼和李鸣二人也没有去见,先打发迷儿回转黄山,然后就孤身一人离开了嵩山。刚刚来到玉柱峰下,一眼看见从法王寺中走出一群和尚,一直向自己迎来。

江剑臣虽和少林僧人交往不多,但和醉圣普渡禅师交往情深,所以对少林僧人一向尊重,看出他们是向自己走来。就停住了脚步。

相隔不远,江剑臣就看出这群和尚都是一脸怒火,逼视着自己,心中不由得一怔。

领头的老僧是罗汉堂长老普化禅师!他来到跟前,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老衲奉方丈之命,有事请问江施主。”

江剑臣还礼笑道:“四在近邻,大师有话尽管明示,何必客气。”

普化禅师说:“少林大还丹乃佛门重宝,功能起死回生。以施主功力,要它无用。请还给敝寺,以便济世救人。”

江剑臣一愣说:“我何时拿过贵刹的大还丹?大师莫非弄错了?”

普化大师脸­色­一寒,声音加重说:“江施主武林高人,怎能以谎言欺世!敝寺大还丹一共有十粒,为了济世仅用去一粒。下剩九粒,全部被女屠户李文莲抢走,江施主怎么还矢口否认?”

江剑臣脸一红,只好争辩说:“李文莲乃华山门下,抢走贵刹宝丹与江某何­干­?”

普化禅师冷笑一声说:“你和李文莲乃是夫妻,因为你严重失利,她才来敝寺抢夺。有道是妻债夫还,江施主还有何话说?”

逼到这个份上,江剑臣有些火了,冷然一笑说:“古时律令,还罪不及孥,为什么向我江剑臣讨还此债?”

普化禅师一挥手,跟来的十八罗汉,忽地一下列成了十八罗汉阵。普化和尚冷笑一声说道:“既然江施主不肯还债,请随老衲去见我寺方丈。”

一向吃软不吃硬的江剑臣更来火了,他吃吃一笑说:“你以为十八罗汉阵就能请动我江剑臣?”

普化禅师箭已搭好,焉能不放。他大声说道:“请不动江施主的大驾,我普化再去向方丈请罪。”

江剑臣双眉微挑,强抑心头怒火说道:“同山而居,大师真不念亲邻之情?”

普化禅师说道:“这要问你,既讲亲邻之情,为什么又指使李文莲来我寺抢夺大还丹?上!”

随着他的话音,十八个僧人飘飘各出一掌,围绕江剑臣游走起来。

江剑臣哪里把十八个僧人放在心上,双手倒负,只用移形换位身法,一连几晃,就脱出了罗汉阵。回头笑道:“有名的十八罗汉阵,原来不过如此,江某承让了。”说完,人已飘出了数丈。

普化禅师气得一跺脚喊道:“回寺!”

一行十九个僧人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江剑臣心想:这事从何说起。忽又一想,要不是女屠户胡闹,自己怎么会得罪少林僧人。这样的老婆,如何能娶。但是他忘了,女魔王侯国英给他带来的麻烦,比这女屠户不知要多上几倍甚至几十倍。从这上看,江剑臣的确只真心爱侯国英了。

江剑臣秉­性­豁达,虽遭少林寺僧众的阻截,他并不放在心上,大步向嵩阳书院漫步走去。

这嵩阳书院,在登封县以北约五里之处,系北魏太和年间所建,隋唐时期名叫嵩阳观,五代后周时改为太乙书院,大宋初年又改叫太室书院,与雎阳书院、岳麓书院和白鹿书院并称为中国四大书院。北宋程颢曾在此讲过学。院内有汉柏三株,当年汉武帝到此。见三棵树高大茂盛,分别封为大将军、二将军、三将军。二将军最高,近十五米。

江剑臣十岁时经常奉大师兄之命来此读书,长大后也不断来此借书,养成了习惯,后来即使奉恩师遗命,移居安徽黄山潜修武功,每年也必来此一趟。今日重游儿时故地,江剑臣很觉高兴。他站在院外西南角那块被称为嵩山最大之碑“大唐嵩阳观纪圣德感应颂碑”的前面,静静地默读碑文。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来自身后:“天缘凑巧,能在此处会见江三侠,是某等四人的天幸了。”

江剑臣转过身来,猛见眼前竟是执掌昆仑派门户的一掌断魂夏振峰,站在他下首的是他的二师弟乾掌戚振乾,只不见了和戚振乾合称为乾坤双掌的坤掌侯振坤。江剑臣还发现他们二人的身后,站着两个猛如瘟神、凶似厉鬼的五旬左右老者,不知是何许人也。

乍然和昆仑派人物相遇,江剑臣一下子被勾起了去年河南风雷堡的那场恶斗。他孤身一人和子午神抓褚武庆,一指神功郭云亮以及江湖六怪、剑笔双边、昆仑四友、陆地神魔等十三个江湖顶尖人物轮番恶战,最后严重失利,一身功夫几乎毁尽。当时的对手当中就有夏振峰和戚振乾二人。

现在,两下里相隔很近,已到了一击可及的位置。江剑臣冷然问道:“夏大掌门,这次还是四人同来?莫非又想叫江某流一身臭汗?”

钻天鹞子江剑臣这话说得太让人下不了台,不光一掌断魂夏振峰、乾掌戚振乾二人脸­色­一变,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两个老者也都哼了一声。

夏振峰强压心火,哑声说道:“看起来江三侠对河南一会,一直还耿耿于怀。夏某此次拜访,不过是为了想探明一事,江三侠真好意思拒之不理吗?”

江剑臣也觉得自己把话说得太损,听一掌断魂的口气不是率众寻仇,也就缓了脸­色­问:“什么事情?”

夏振峰说道:“有人在河北五窑集上发现了师弟侯振坤的尸体,不知江三侠听说过此事否?”

缺德十八手李鸣在去泰山追赶武凤楼时,路过五窑集,碰见了翠袖招魂、子午神抓伙同坤掌侯振坤截杀之事,但江剑臣并不知道,因为李鸣不敢告诉师父,驼背神龙耿直又不肯多说话,这事就被瞒了下来。

如今一听夏振峰提问此事,江剑臣自然很不高兴,便反问道:“难道夏掌门怀疑是江某所杀么?”

一掌断魂夏振峰连忙分辩道:“夏某怎敢,只是等我们赶到五窑集搜查时,却意外发现,令高足李鸣在出事的那天晚上,曾在集上一家客店中投宿。我们还知道子午神抓褚武庆、翠袖招魂阮如绵,头一天也住在那家小店。所以我们不得不问一问江三侠了。”

直到这里,江剑臣才发现在场的只有乾掌戚振乾,少了个坤掌侯振坤,他们师兄弟二人一向是寸步不离的。见夏振峰彬彬有礼,江剑臣消去了不少敌意,只是话音里还透着冰冷,说:“这件事不光我不知道,连我的徒弟也准不知道。夏掌门你打听错了。”

说完就想走开,他懒得和这些人闲聊。不料,这群人误认为他是心中有鬼,站在夏振峰身后的那位瘟神老者,突然说道:“江三侠口称不知,我不好胡乱猜测。李鸣既然当时也在,你怎么能一口推说他也不知?”

这话问得不能算毫无道理,但一向极为护短的江剑臣却认为刺耳了,他冷然问:“尊驾是谁?也想参与审问?”

瘟神老者也冷冷回答:“我是谁,这不关紧要,在下只想请问江三侠,怎么会知道令高足李鸣没有杀人嫌疑?”

江剑臣吃吃大笑了:“这很简单,侯振坤要是能被我那劣徒一下子给杀掉,还配称什么乾坤双掌。”他这句话更难听了,夏振峰和戚振乾师兄弟二人顿时脸红。

另一个厉鬼模样的老者怒声说道:“李鸣素有缺德十八手的外号,说不定会用缺德的招儿,谋杀了侯三哥。”

江剑臣心中一气,话更难听了:“谢谢你们吹捧我的劣徒,就算是李鸣杀的好了。”

江剑臣这一突然承认,还真叫对方四人有些张口结舌,没法收场。

问话的老者脸­色­大变,脱口说道:“阁下太狂了,我……”

江剑臣被大师兄硬压制着和女屠户缔结婚姻,心中本就一团怒火。下山后又和少林僧众闹了一场,火气更大,再被四个人一再盘问,哪里还能忍受得了,听这老者的话音一转,说出了一个“我”字他马上接口问道:“你想怎样?”

势成骑虎,那老者发眉一张说:“想要你还个公道!”

江剑臣冷声斥道:“凭你也配向江某人讨还公道?我的工夫不多,以四声为限,我从一数到四,列位要拿不出点什么,我可要走了。”

这更不像话,简直把对方四人都看作只有接他一掌的功力,太令人承受不住了。

就在江剑臣脱口数出个“一”的时候,那恶如厉鬼的老者拧身前扑,一只大手黑如木炭,特别是手心部位黑得更甚,掌挂风声向江剑臣拍来。

江剑臣一眼就看出对方练有奇毒掌力,即使自己的功力通玄,也不能和他硬对一掌。这就是他敢豁上了自己的本钱,心中暗笑,便故意挥掌迎去。

原来这恶似厉鬼的老者名叫陈士佩,外号人称黑煞手,和朱砂手陈士钦是同胞兄弟,合称为滦河二手。他是坤掌侯振坤的姑表兄弟,倚仗兄弟二人皆练有毒掌,才和一掌断魂夏振峰相约,前来为表哥报仇。如今见江剑臣用掌来迎,意外一喜,心想:就算你钻天鹞子掌力再狠,我宁愿折了一只手掌,也要让你中毒身亡。他掌力加劲,直扑过去。

哪知就在两只手掌快要合在一起时,江剑臣却猛地变招为“牵龙引凤”,用极大的先无无极真气,吸引住对方手掌,但又让他沾不上自己的手掌。黑煞手陈土佩刚想喊声“不好”江剑臣已一个“银龙转身”修长的身躯一转,再一招“天龙抖甲”,正好拍在了陈士佩的后背上。别看江剑臣只用了四成功力,也打得陈士佩一声惨叫,直抢出去七八步远,才勉强收住了身势,嗓眼一腥,吐出了一口鲜血。他只此一招,就败在了江剑臣手下。

常言道,“打虎还是亲兄弟,上阵还须父子兵”。胞弟受伤,身为亲兄的朱砂手怎能退却,陈士钦运足了功力,一只右手红光隐现,掌心内已泛出了朱砂颜­色­之时,江剑臣已稳立如山地喊出了个“二”字。朱砂手像脱弦之弩,猛然扑上,一招“推山填海”,那只毒掌早奔了江剑臣的前胸。有了兄弟前车之鉴,朱砂手陈士钦提高了警惕。

哪知他变,钻天鹞子也变了。江剑臣迎着陈士钦的手掌,不退反进,直捣中宫,两指一并,点向了陈士钦的手掌。

朱砂手陈士钦心想:你江剑臣大不了用指力点穿我的掌心,可你却非中了我的毒掌不可。心中一狠,用朱砂掌硬向江剑臣二指迎去。哪知江剑臣却将右臂一沉,伸出的两根手指仍然不改,陡地一下敲中了陈士钦的腕间寸关尺。陈士钦右臂宛如触电一般,那只运足了功力的手掌也颓然下垂了。

一霎间,江剑臣以一掌两指,击伤斗败了河北滦河二手,惊得一掌断魂夏振峰和乾掌戚振乾心头大震,张目失措!

江剑臣不愿赶尽杀绝,他有意不再喊出“三、四”二字,转脸向夏振峰说:“夏掌门,对侯振坤之死,我一定还你个公道。再会了!”说完,也无心再进嵩阳书院,就越过石碑走了。

陈士钦脸­色­一红,向夏振峰说道:“陈某无能,又为贵派增添了新耻,我们兄弟这口恶气难消,早晚必有一报。”

一掌断魂夏振峰为人持重,倒还罢了。乾掌戚振乾心想:你们二人开始吹得多大,一照面,叫人家江剑臣只两句话的工夫就全给击败,其中一人还被打成了内伤,吐出了鲜血。你们能用什么办法去报仇?别大言不惭了。

正在戚振乾暗暗哂笑的当儿,突然一个嘶哑的声音,恨恨地说道:“不铲除先天无极派,江湖上将一片焦土矣!”随着话音,又走过来两个人。

陈士钦惊喜地招呼道:“两位贺兄,从何处而来?听二位话音,好像和江三小儿也结有怨仇。咱们变成了同仇敌忾啦。”

说来也巧,出现的这两个人,就是刚被一代娇屠李文莲在开封禹王庙给以重创的那两位老者。

前文表过,这两位老人的为人本来不算太坏,只是无意之中被女屠户打伤,也间接和先天无极派结了大仇,因为这里面又牵进了李鸣。他们二人也是嫡亲兄弟,和滦河二手又是同乡近邻,都是河北人氏,家住双塔山,年轻时被誉为塔山双杰。老大叫铁翅神鹫贺文璋,老二叫八臂人猿贺文焕。

就听老二贺文焕恨声说道:“要不是有五岳三鸟撑腰,女屠户李文莲和缺德十八手李鸣能敢这么横。”接着把禹王庙之事,详细地告诉了众人。

乾掌戚振乾为人­阴­险,马上挑拨说:“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我不信江剑臣就没有失神的地方。”

贺文璋说:“办法不是没有,就是怕武林人物耻笑。”

黑煞手陈士佩因被江剑臣打成了内伤,对先天无极派痛恨更深,连忙追问道:“办法安出,请大哥一道真详!”

铁翅神鹫贺文璋说:“江剑臣本是人间弃婴,蒙恩师无极龙收留养育。其母杨碧云乃老将军杨森的女儿,舅父杨鹤因反对杨碧云嫁给司马文龙,被江剑臣所杀。杨碧云现仍住承德杨府,只要我们买通了杨鹤族弟杨鸣,密切注意江剑臣的动向,事情就好办。杨鸣一来是三边总督杨鹤的中军副将,二来又被江剑臣抓残一臂,他现在升任了总兵,驻兵承德,只需调铁甲三千,杀江剑臣还不易如反掌。”

陈士佩躬身一拜说:“但愿如此,只要能除掉江剑臣,不光先天无极派会瓦解冰消,也出了江湖人物的一口恶气。我们这就赶回承德,着手准备。”在场这些人无不和先天无极派结有深仇,自然会同心协力。

按下这伙人千方百计要害江剑臣不提。且说江剑臣离开了河南,就一直奔向京师。见了老驸马冉兴,知崇祯帝对处理武凤楼之事隐有悔意,冉兴打算和文渊阁编修学士贾佛西相机再向万岁求情,从中调解这对君臣兼兄弟的敌对情绪。

江剑臣谢过了老驸马千岁,才赶往承德杨府。

从北京到承德,近八百里。以江剑臣的脚力,只消五日。只是大白天,不敢放开脚步走路而已。就是这样,下午未里已到了杨府,拜见了母亲杨碧云。

老夫人一见他归来,就抚儿痛哭。可怜她因胞弟杨鹤反对,年轻时和丈夫司马文龙劳燕分飞,儿子又被胞弟私下抛弃。后来虽得和丈夫、儿子团聚,但丈夫又被胞弟害死。而儿子江剑臣为报父仇,又手刃了舅父杨鹤,演出了外甥杀舅的惨剧。就连老夫人的暮年老父杨森也气愤之下暴病而卒,到如今她还是一个人寡居。

江剑臣心中难过,正在劝解母亲不要伤心,突然李文莲从门外一跳而进,抢先劝着道:“三哥哥回家,亲人团聚本该高兴,娘反而伤心,岂不是自己糟蹋自己。我顶怕看娘哭,最喜欢娘笑,请娘看在儿媳孝顺的份上,你老人家就笑一下吧。”

说也奇怪,女屠户这一撒娇,老夫人还真地挂着泪痕笑了。

江剑臣虽然反感女屠户满嘴喊娘,自称儿媳,可一看母亲破啼而笑,他怎敢大煞风景,只好默然。

哪知老夫人却大声责备他道:“莲儿这孩子心­性­仁厚,对娘孝顺,很得娘的欢心,今后你只要敢有一星点儿错待她,我与你绝不善罢甘休。给你说清楚,我宁愿不要你这儿子,也不能不要我的这个贤德的儿媳­妇­。”

江剑臣不光默然,也发冷发颤了。因为他面对女屠户不能不想起痴心苦恋着自己的侯国英,也想起他和侯国英所生的儿子江枫,更不能不想起侯国英为了自己而改换女尼装束,茹素苦修的坚毅决心。但他怎敢向老娘说出来呀。

看见儿子始终默然,老夫人知道,江剑臣一时还不能忘情于女魔王侯国英,心中虽然有气,但也不好过分逼他。

后来还是李文莲强忍心中的悲痛,装出满脸笑容对江剑臣说:“三哥哥一路劳乏,先陪母亲休息一会,莲儿去为你准备酒饭,难得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啊!”说完,悄悄地流着眼泪走了。

老夫人杨碧云寒着脸训道:“剑臣你也太不像话了,看文莲是怎样待你的,你却始终寒着一张脸,几乎能刮下三层霜来。叫她如何能下得了这个台。”

江剑臣怕李文莲隐在外面偷听,又不忍心顶撞母亲,还是默默不语。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流下了泪水,凄然地说:“你父惨死,娘早该随之于地下。因你从小被弃,未得过娘的疼爱,娘舍不了你,才过着白天强颜欢笑,夜晚以泪洗面的凄凉日子。盼望着儿子、媳­妇­和孙子能承欢膝下,乐叙天伦,可你就是忘不了那个害你不浅的侯国英。”

江剑臣刚想作几句申辩,突然新任总兵的杨鸣走了进来。江剑臣脸­色­一变,正想起身走去,老夫人杨碧云开口说道:“剑臣,杨鸣原是你外祖父的身边侍卫,以后才去三边作了中军副将,如今又升任了此地总兵。你不在家,他可没少跑腿,你去上前谢过。”

江剑臣心中再不情愿,但母亲之命怎好不遵,只得作势欲拜。那杨鸣怎敢受江剑臣的礼,慌忙用那只独手拦住了江剑臣说:“末将怎敢受少爷的大礼,只求少爷不再怪罪于我,杨鸣就感激不尽了。”说完屈了一膝,反而给江剑臣见了一礼。

江剑臣这才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昔日杨鸣化装成杨鹤,使真杨鹤得以从三边重地逃回了京城。但他一个中军副将,怎能不服从顶头上司之命,再说他还被自己一时发怒失手抓残了一臂。如今他虽已升任总兵,还能不念旧恶,替自己照顾老娘,其为人也就算很不错了。心念一转,当下也还了杨鸣一礼。

略坐片刻,杨鸣就告辞而去。

整个下午,江剑臣都偎坐在老夫人杨碧云的身旁,两只手轻轻地为母亲捶背,还对她讲些江湖见闻。一直到掌灯时分,才吩咐下人端上饭来。

杨氏夫人白天太高兴了,连躺都没躺一下。吃过晚饭后,实在乏极,就提前休息去了。

杨氏夫人长期居住在杨府后院的一座小楼上,楼下的摆设宛如一座佛堂,相当幽僻。义女邬念慈已回原籍修坟墓去了,平常只有她一人独居。后来虽有凌云在此陪护,但老夫人怕耽误了他的艺业,一月前就打发他去了天山。

见她老人家倦极睡去,江剑臣怕李文莲纠缠,便想回前面书房里去,可是,李文莲突然阻住了他的去路,凄然地说:“三师哥,你就不能陪我一会吗?”说完,这个被武林人物视为煞星的一代娇屠,竟然流出了两串泪水。

江剑臣知道自己对她太显薄情,但为了侯国英,他又不得不强自狠下心肠。今晚见她这般凄苦,心中顿觉一软,不由得慢慢转过了身来。

灯光下,只见李文莲脸­色­蜡黄,身躯摇晃,扶着椅背的一只纤手也颤抖起来。

江剑臣认真地说:“小师妹,你何必为了我这个不幸的人自寻苦恼。想我江剑臣幼遭遗弃,不识父母,团聚之日,父亲遭舅舅杀害,外祖父悲愤而亡。为了去青阳宫卧底,既获罪于师门,更不容于朝廷。我心中早没有儿女情长,只有英雄气短而已。以小师妹的丽质,何愁不得意中人?我今生只好辜负你了。”说完,也流出了泪水。

李文莲叹了一口气说:“我何尝不知道三哥哥意不在我,但莲儿自黄河古渡一见,就身陷情网不能自拔。何况师父既一力主婚,母亲又决意成全,夫妻之份公认,婆媳之情已成,真使莲儿六神无主啊!趁着婆母已入睡,又没有外人,我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别无奢望,你看可好?”

江剑臣默默点了一下头,表示可以。

女屠户李文莲悄然说道:“我要你在婆母、恩师和萧师兄面前,承认我李文莲是你的妻子。”

她刚讲到这里,江剑臣脸­色­一变,刚要摇头回绝,女屠户玉手轻摇,又低声说道:“三哥哥莫慌,我只是说,要你在这三人跟前承认我是你的妻子,但这不等于就是你真正的妻子呀!”

江剑臣奇怪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女屠户的俏丽脸庞上突然现出了一丝笑容,缓缓说道:“只有这样,才能一不伤婆母之心,二不激恩师之怒,三可解大师兄的困境。至于莲儿……”

江剑臣这才听出了女屠户的本意,心中不由得也得凄然。但心想,除此之外,又有什么法子可想呢?当听她说到了“至于莲儿”这半句话时,他Сhā口问道:“你想怎样?”

李文莲收起笑容说道:“我的今后,不要你管,只求你承认我是你的妻子,使我有个台阶可下,也好在人前有个交代。其实我也只是借用你一个‘江’字而已。请相信,我女屠户绝不会再死皮赖脸地硬沾你。一个人是生死由命的,我死之后,再借你江家三尺土地,堆一孤坟,就万事全消了。”

江剑臣本是铁血男儿,听了她这番凄楚欲绝的话语,心中一惨,刚想劝慰,女屠户突然脸­色­一变说:“外面有人!”

江剑臣的应变本能是何等迅速,脚下一点,已蹿到楼窗之下,朝外一看,只见小楼四周已围满了不少弓弩手和长枪手,附近房顶上也潜伏了不少兵将。情知大事不好,这是有人要暗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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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巍巍嵩岳 十八罗汉索灵丹 熊熊烈焰 华山五女葬火窟

就在江剑臣暗中窥探之际,女屠户李文莲已贴在江剑臣身旁道:“莲儿该死,杨鸣白天拜访,就应当引起我的疑心,偏偏我百转柔肠,没加分析。这厮目前身为总兵,掌握兵符,肯定想一报三边总督杨鹤之仇,二消自己残臂之恨。但不知有哪些江湖人物在幕后为他撑腰壮胆。”

江剑臣神­色­不动地说:“十万铁甲军中,我尚敢杀其主帅;一个小小总兵,奈我江剑臣何?”

李文莲脸­色­一变,玉手乱摇说:“三哥哥,我真是当局者迷啊!他要没有充足的准备,杨鸣匹夫再笨也不敢动咱们,我猜想他一仗有江湖中厉害人物相助,二伏强弓硬弩,三来知道咱有老娘连累,使咱们施展不得手脚,说不定还准备了火攻毒计。”

听李文莲说得有理,江剑臣不由得头上冒汗了。是呀,兵听将令,只要杨鸣老贼一声令下,弓弩手压顶,长枪手强攻,先用火攻烧楼,再有江湖人物相助,就算自己和李文莲二人不怕,可自己的老娘怎么办呀!他不得不仔细思索了。

看见江剑臣头一次听得进自己的话,李文莲顿觉得苦中一甜。

她­精­神一爽突然来了主意,娇躯一转,扑到衣架之前,一伸玉腕从上面取下了江剑臣的那件青衫,穿在自己的身上。百忙中又将披肩的秀发挽成了个男子发髻,转手把自己的那件绣花紫袍,给江剑臣披在身上。

江剑臣知道她是想冒充自己,把危险引到她一人身上,使自己好能逃脱虎口。江剑臣双眉一皱,问道:“文莲,你把三师哥看成了弱者,需要你的大力帮助吗?”

李文莲急忙说道:“不,莲儿怎敢小看三哥哥。这全是为咱们的老娘啊!杨鸣对咱们不光没有投鼠忌器,反而尽量让老娘变成了你的累赘。要不是有她老人家在,千军万马你又何惧?以我的功力还没把握保护老娘安然闯出,只有你用轻功巧钻十三天,还得从前窗穿出,硬往后大厅上闯去,再用我的飞虹剑施展出你的‘九九归一’奇招,一招残敌过后,就蹿向前楼高顶。凭你的轻功,这就可以安全地脱出重围。老娘也就得救了。”

江剑臣第一次听到女屠户像个三军主帅似地分析敌情,又下令派将出征。他用异样的眼神盯了李文莲一下,但还是摇了一下头,表示不能这样办。

女屠户急了,冲口说道:“亏你还是武林中称奇称最的人物,竟这样拿不起,放不下,需知当断不断,结局必乱。我要你用先天无极真气在我身前喊出一句:贼子欺人太甚,三老子和尔等拼了!喊完后迅速窜入内室。背起老娘,按我刚才所说的路线去走,其他的就不要你管了。”

说完,从剑鞘内抽出了飞虹剑,硬塞到江剑臣手上,接着顺手抽出了江剑臣的那口短刀握在手中。

这时,江剑臣的心头突然一酸,猿臂一展,将女屠户那窈窕的身躯揽入了怀内,但只是那么一揽,就又轻轻地放开了。饶是那样,女屠户已经很知足了,慌忙用手捏了江剑臣一把,示意他快喊。

江剑臣虽然迟疑了一下,还是依着李文莲的吩咐,提气喊出了:“贼子欺人太甚,三老子和尔等拼了!”

随着江剑臣一声暴喊,女屠户短刀一挥砍开了窗户,再用一式“|­乳­燕穿帘”,手中的刀化成了一片寒芒护体,蹿出了小楼。

江剑臣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这么一喊,女屠户这一蹿出,必然会吸引贼子们的全部注意力,也必然招来敌人拼死力攻袭。他真想随之蹿出,和李文莲并肩杀敌,可自己的老娘又交给谁去保护呢?他不得不一狠心,回身扑到老母亲床前,出指点了老人的昏睡|­茓­,用一大幅床单把老娘裹好背在身后,从前窗中穿出。

一来江剑臣身具巧钻十三天的轻功,体轻似叶,行动飘忽,虽然背上有人,还是捷如飞鸟般落向了后面的大厅之上。这时一道银虹闪出,化成了九缕寒光,早有九个人的头颅从厅上乱滚而下。只吓得上面的人齐声狂嚎,纷纷乱躲。

江剑臣一招之后丝毫不停,又飞身跃登了杨府的高大前楼,扭身看去,正好发现女屠户的一条倩影已陷入了枪林箭雨之中,形势万分凶险。江剑臣心急如焚,但因身背老母,又实在无法前去援助。

就在江剑臣心神一惊的刹那,女屠户好像一根娇枝陡遭严霜摧打似的,从一座房顶上滚落了下去。

江剑臣一失神,脚下一滑,几乎从前楼上滑落下去。他知道若不走脱,必将同归于尽。两滴英雄泪一洒,背着老母便翻身落向了一片民房,迅疾地向承德城郊逝去。

出城疾行,走出不到十里,突然见一条人影阻住了他的去路。江剑臣眼快,认出这人是西岳华山派慈云大师的驾前总管,快刀哑阎罗郭天柱,心想他必是奉了慈云大师之命,前来照看李文莲的。这事要让他知道了,以郭天柱和李文莲那亲如父女的感情,他非得跟自己拼命不可。

江剑臣心中正抱愧之际,郭天柱惊异地问道:“深更半夜,江三爷前负老夫人意欲何往?”

听哑阎罗的口气,他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惨事,瞒他反而更糟,只好将刚才之事如实地向郭天柱详说了一遍。

哑阎罗一听,脸­色­先是惨然一变,接着冷冷地对江剑臣说道:“只盼文莲这孩子能留得住­性­命,那一切都好商量。若是真有差错,我郭天柱可要冒犯尊颜了!”话一说完,他飞身就向承德方向奔去。

江剑臣一口气赶到罗汉山,将昏睡中的母亲背入了主峰山腰中的罗汉洞中。然后又以极快的脚力,赶回承德城内。

他潜身进入杨府,只见家中奴仆已奔逃一空,母亲所住的小楼也已倒塌了下来。一片惨景,刺激得江剑臣两眼全赤,心下一狠,又赶往总兵衙内。

这时夜风凛凛,寒气袭人,但江剑臣复仇心切,胸中怒火陈阵翻腾,他一股气欺身来到议事大厅的窗下,只听总兵杨鸣正颤声说道:“下官在四位的劝说下。才发动了对江三小儿的这次袭击。如今捉虎不成,被其逃脱,早晚必遭其害,我绝不准四位甩手一走。”

江剑臣心中一动,为了弄清暗中参加谋害自己的恶贼是谁,他伸出一指点破了窗纸,注目一看,首先认出了朱砂手陈士钦和黑煞手陈士佩二人,另外还有两个不认识的老者。只听黑煞手陈士佩说:“此次行事,计划原很完善,皆因你指挥不力,下手不狠,才有如此结局。要是依了我们首先放火烧楼,更配箭攒­射­,江小儿Сhā翅也不会逃脱。”

听到这里,江剑臣钢牙一错,心想:待会儿动手,我第一个先屠了你这老贼。

又听其兄陈士钦说:“杨将军身任总兵,只须推说杨府不慎起火,可一推了事,那江剑臣又岂奈你何。可我们四人要留在贵府,走漏了消息,反而会连累将军。我们不得不告退了。”说完,扫了一眼自己的二弟陈士佩和贺氏兄弟二人,举步刚要退走,忽然大厅门外人影一闪,钻天鹞子江剑臣已堵住了大厅的门户。

总兵杨鸣可是惊弓之鸟,头一个吓得面如土­色­,软瘫在坐椅上。陈、贺四人毕竟是老江湖了,往两下里一分,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江剑臣冷冷笑道:“各位以垂暮之年,不惜身败名裂,帮助杨鸣匹夫来暗算江某。快,自己了断自己,那比惨死在江某的掌下要好受得多。”

四人当中,黑煞手陈士佩最为­奸­诈。他首先威胁江剑臣道:“以一对四,又在总兵衙门之中,你不怕落个‘出师未捷身先死’?”

江剑臣冷冷一笑反­唇­相讥说:“你是怕出头的椽子早烂,我敢下断语,第一个去见阎王爷的准是你黑煞手陈士佩!”黑煞手吓得脸­色­一变,口噤难开了。

江剑臣的手刚伸到肋下,打算抽出女屠户换给自己的那口飞虹宝剑,突然,哑阎罗已从议事大厅上飞落下来,抢身来到江剑臣面前。从大厅身出的灯光下,见他脸­色­铁青,二目赤红,那把溅血无数的快刀,早已握在了手中。

陈士钦吃惊地问:“尊驾莫非是快刀郭兄?因何为江小儿张目?”快刀哑阎罗声音嘶哑地斥道:“陈老大,你错攀了交情!我郭天柱怎会和你称兄道弟。”郭天柱话一说完,快刀一横,向大厅内一步步地逼去。

对面四个强敌,郭天柱孤身深入,江剑臣怕他有失,也真不忍心毁了他的一世威名。剑臣左手一伸,扣住了他的右肩,不容郭天柱挣扎,从他手中夺过了那把快刀。左臂展处,先将郭天柱扯了回来,又迅速地从肋间解下了飞虹剑,强塞入他的手中。

以快刀哑阎罗的功力,竟然在江剑臣的手下任其摆布,这更吓煞了面前的四人。

江剑臣掂了掂手中的快刀,似乎分量稍重些?不如自己的短刀称手,但要从杀人来看,当然还是这把刀的威力慑人。他轻灵地挥动了快刀,正想大踏步向四人之中直Сhā而入,忽一眼看见对方每人双手交错,正准备迎战自己。江剑臣蓦地想起,陈、贺四人是以掌力和指力成名,向来不用兵器。他暗笑自己大意,忙右手一扬,将郭天柱的那把快刀抛还给他。

就在江剑臣再次转身索仇之际,双塔二杰之中的老大、铁翅神鹫贺文璋突然说道:“舍刀空手,以一对四,贺某真钦佩五岳三鸟的光明磊落,又服气江三侠的英雄虎胆。我后悔了,决斗前一事相求,不知能否获得三侠允准?”

江剑臣用凌厉的目光扫了贺之璋一眼,从紧抿着的嘴­唇­中吐出了一个字:“讲!”

贺文璋说:“西去二十里,就是双塔山,地点僻静四无人迹,咱们可到那里去决一生死。不知江三侠意下如何?”

江剑臣微微一怔,脱口问道:“为什么?”

铁翅神鹫贺文璋正­色­说道:“江三侠见我们皆无兵器,弃刀空手,给了我们一个公平动手的有利机会。贺某不想让江三侠孤身一人处虎狼之|­茓­来以一对四,并不阻止你先杀死罪魁祸首杨鸣。江三侠只要点头,我先率舍弟就此离去。”

江剑臣脱口赞道:“好!谨遵台命!”身子向后微退。

贺文璋冷声对二陈说道:“话是我说的,主意也是我拿的,有谁向我铁翅神鹫眼中Сhā­棒­槌,别怪贺某翻脸无情!”说完,将手一挥,对自己的二弟说:“老二,走!”说罢窜身出去。

有了贺文璋的这句话,不光他二弟不敢违抗,陈氏兄弟也只得听从。四个人一齐走了。

杨鸣早吓瘫了。江剑臣知不需自己动手,他只将眼神一领,快刀哑阎罗宛如一支脱弦之箭,嗖地一下从江剑臣的身后­射­出,刀光闪处,已斩去了杨鸣的六阳魁首,尸首却仍躺在椅上。

江剑臣带着郭天柱赶到了双塔山。

这座山位于河北滦河之滨,原来只有一峰,因多年风化而裂开,形成了两座塔状的山峰。奇怪的是两峰皆上大下小,高约十丈,倚天拔地,无任何依托!一般人万难攀登。峰顶有一座石屋,为辽代人所建,被贺氏兄弟作为居住之所,所以江湖同道才称之为双塔二杰。

江剑臣在前,郭天柱随后,攀上了贺氏兄弟所在的峰顶。这时,只见陈、贺两双兄弟从石屋里走出迎了上来。

江剑臣凝目扫视,只见峰顶四周仅有百步之宽,真是拼命的一块险地。他先站到山峰当中,使自己居于四面受敌的不利位置,这使郭天柱为之一凛。

贺文璋愧然地说:“贺某人老智昏,参与了谋杀江三侠的可耻勾当。请江三侠放开手脚对付,千万不要手软。”

江剑臣知贺文璋是怕自己遵循师门教诲,在对敌上不肯先下毒招,中了二陈的道儿。遂用目光扫了他一下,就运功准备了。

黑煞手陈士佩狂喊一声:“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并肩子上!”随着喊声和乃兄朱砂手陈士钦抢攻了江剑臣的背后,把正面推给了贺氏二杰。

江剑臣重重地吐出了“卑鄙”二字后,一晃身形,闪向了一旁,不愿和红、黑二毒掌正面硬拼。

双塔二杰也同时出手了。刹那间,小小的峰顶上,五条人影卷在了一起。掌风呼呼,指力嘶嘶,煞是吓人。

站在一旁观战的郭天柱暗自心惊了。

只见陈氏兄弟,双手立掌如刀,二杰兄弟拢指成抓,滦河双手,切、劈、振、拍、扫,将­阴­毒掌力发挥出极大的劲道。

贺家兄弟,抓、撕、掏、拉、扯,将内家指力也提高到了极限。四个人并且进退有序,配合默契,于一进一退之中,能换气调息,利于久战。

江剑臣就不同了,一来他置身于场子中间。四面皆可受敌,又是双手对付八掌,处于以一敌四的众寡悬殊的地步。要是换了功力稍差一点的人,早就毁在了对方的环攻之下。

二十招,五十招,八十招过后,郭天柱沉不住气了,刚想加入进去,突然,一只大手按上了他的右肩。郭天柱蓦地一惊。以他的一身超群的功力,居然被人欺到身后并且按上了右肩都不知道,那身后人的厉害,就可想而知了。

他刚想舍去一臂,脱身而出,只听身后那人低声说道:“郭老弟,你不要自卑,我是利用你关心江剑臣太甚,无暇分心照顾自己而突然下手的。你不能加入!如果那样,即使能胜了对方,江剑臣也会恨你一辈子的。他是想耗尽四个老东西的功力,再转守为攻的。你放心好了。”说完,就将手缩了回去。

一听身后这个并无恶意,快刀哑阎罗放心了,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衣残疾老人,肋下夹着两支­精­光霍亮的铁拐,支撑着他那副枯瘦的身躯。可上面却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溜光的秃头上没有一根头发。塌鼻豁嘴,左边一只耳朵,右边残了一目,两腿一长一短,两臂一粗一细,正闪动着那只鹰隼般的独眼,盯着场中。

郭天柱到底是老于江湖的人物,一望而知,这老年残疾人就是塞外黑风峡的吴不残。饶让自己全神戒备,也会栽在这个全身皆残的奇特老怪的手下。他认栽了。

说也真巧,吴不残刚一现身,江剑臣就步法一变,脚底下施展开“移形换位”轻功,身形变幻不定,右手立掌如刀,左手拢指成爪,以右手迎战贺氏俩兄弟,以左手专门对付陈士钦和陈士佩二人。

又是十招过去,双方共交手九十招。江剑臣一声长啸,声如龙吟,右手一招“仙人摘桃”明明是抓向朱砂手陈士钦,不料招出半途陡然成为“手到擒来”,正好抓住了黑煞手陈士佩的右腕。江剑臣的先天无极功力是何等深奥,徒手一抓,都能撕豹裂虎,何况是陈士佩的血­肉­躯体。

黑煞手的右手甫入江剑臣的手内,顿觉得奇疼钻心,情知那只腕骨已全被江剑臣捏碎,吓得心胆一裂,一声惨嚎。

见此情景,朱砂手陈士钦两眼一红,一双手心刹那之间完全变成了殷红颜­色­,他左拍面门,右砸手腕,疯狂地向江剑臣扑来。贺氏兄弟也乘机抢扑身后。

江剑臣恨黑煞手入骨,知道一切毒计全是他一手策划,决心追去他的这条狗命。知双塔山奇险,便右肩一抖,暗暗用上了先天无极真气、将黑煞手振腕抛了出去。

峰顶上面积不大,江剑臣又是振腕掷出,待朱砂手狂呼一声纵身去接时!已迟了半步,陈士佩的身子带着撕心裂胆般的惨嚎,已落向了峰底。

朱砂手知江剑臣也决不会饶了他,困兽犹斗,又转身再次扑上。

江剑臣左手一招“麻姑献寿”,逼退了贺氏兄弟。右臂猛展,一招“大圣偷丹”,又叼住了朱砂手的右腕。五指一紧,用真力抓碎了他的腕骨,冷声说道:“兄弟虽非同时生,送尔今日一齐死,你也下去吧!”接着铁腕再振,陈士钦的躯体也被抛下了山峰。

双塔二杰脸­色­灰白,惊吓得连连后退。

江剑臣神­色­稍缓,冷冷地说:“念汝二人尚非十恶不赦之辈,饶尔一次!”

铁翅神鹫贺文璋双手一拱,颤声谢道:“虽蒙江三侠盛情饶命,但四人环攻,二人死去,日后难保不向江三侠寻仇报复,请江三侠三思!”

钻天鹞子江剑臣纵声一笑,傲然笑道:“江某仇人多矣,又何在乎多出二人。二位只管离去。”

铁翅神鹫贺文璋以异样的眼神盯了江剑臣一眼,一顿脚,率二弟八臂人猿跳下了双塔山峰。

“叮”的一声,吴不残以铁拐点地,飘身欺近了刚刚力拼四人的江剑臣对面,沉声道:“好不容易找到你江剑臣,而你如今已无再战之力。我吴不残可不愿意乘人之危,只有哪里碰上哪里再说了!”说完,吴不残转身就要走开。

江剑臣一晃身形,阻在了吴不残的对面,正­色­说道:“你虽不愿落乘人危难之名,江某又怎肯蒙他人相让之耻。河南风雷堡以十三人轮番恶斗,我尚且不惧,又何在乎区区五人?你出手罢。”

按说江剑臣也太狂了点,别说吴不残是和他师父无极龙同时代的人,就连人家的几个徒弟都和江剑臣的师兄年纪相仿,今日恶战二杰,得手之后,既蒙怪僻成­性­、护短异常的老残疾相让一步,他就应该暂退半步。不料他不光不退,反而傲言欺人。

吴不残气坏了,铁拐一颤,寒声喝道:“你是吴不残一生所见到的第一个狂傲年轻人,亮兵刃吧!”

江剑臣作难了。因为吴不残是个残废人。一向双手都不离开那双铁拐,又是一个老一辈的武林名人。如果自己不用兵器,势非逼得吴不残也放弃了铁拐不可。自己的那口短刀又换给了李文莲,李文莲的飞虹剑由他交给了快刀哑阎罗,难道还能要回来吗?

江剑臣正在迟疑不决之际,吴不残丑脸一变,厉声说道:“江剑臣,你莫非认为老朽不值得你亮出兵刃?”

逼到这个份上,江剑臣心中一动,竟把眼神扫向了郭天柱。那意思是任凭郭天柱去贺氏兄弟房中给自己找件兵器。快刀哑阎罗也看出了江剑臣的顾虑,他倒很听江剑臣的话,也可能对江剑臣的武功极有信心,自己手中的刀和剑他都不递,一纵身蹿进了贺氏兄弟所住的石室,找来了一把切菜刀,交给了江剑臣。

掂了掂手中的切菜刀,江剑臣反而地满意地笑了。为怕吴不残误会自己有轻视之心,他正­色­说道:“江某刚练成了一套刀法,今日特施展出来向尊驾请教。”

起手一招“抽刀断水”,向吴不残肩头劈去。别看只是一口切莱刀,寒芒闪现,也很眩人眼目。吴不残一拐拄地,将另一只拐一架,赞了一声:“好功夫!”

江剑臣知对方力重拐沉,哪肯让自己的切菜刀和他的铁拐相撞,遂铁腕陡翻,第二招“横切秦岭”,切向了吴不残的左臂。

吴不残见江剑臣变招迅速,急忙把掌中的铁拐一立,变成了“上指碧空”去格挡切菜刀。嘴中又夸一声:“好刀法!”

江剑臣不等第二刀走老,铁腕再翻,第三次变成了“月宫伐桂”,三次出刀,脚下的步眼连换也没换。这三刀完全是极普通的刀法,可在江剑臣的手中使出,不光迅如闪电,而且还厉芒刺目,真达到了神化的地步。

吴不残大叫了一声:“好快刀!”铁拐撑地跳开,语气稍和地说:“你这三刀招当是对残疾人的相比。我要你施展真正的刀法,不得有一点掖藏!”

江剑臣笑道:“三刀抢先。江某已是拼着挨掌门师兄的责备,哪敢一再失礼,请尊驾赏我三拐!”

吴不残的脸­色­比刚才好看多了,肩头一沉,第一招“樵夫指路”,­精­光霍霍地铁拐带着风声指向了江剑臣的眉心。

吴不残第一招出手,用的是虚招,别看声威很猛,却不是真的出手,其目的是引江剑臣的眼睛。哪知铁拐捣出,江剑臣却连动也未动,稳立在对面,毫无招架闪避的意思。

吴不残独目半张,出招一半,突然下沉,变招为“直捣黄龙”点向了江剑臣的左|­乳­。由于半途改招,迅疾如风,眼看要一拐点中,江剑臣还是一动不动,好像甘心要吃对方一拐似的。吴不残怪眼暴睁,独目之中闪­射­出噬人的光芒。拐头一抬,又变为“毒蛇吐芯”,穿向了江剑臣的咽喉。他到底使出了真招,还贯上了真力。

眼看铁拐就要穿入江剑臣的咽喉,江剑臣的右手动了,动得那么及时,那么迅猛。只听得“当”的一声大响,切菜刀的刀背正好碰在沉重的铁拐之上。

吴不残的铁拐落空了,而江剑臣还是傲立在原处一动未动。

吴不残丑脸微红,脱口说道:“临敌不乱,应变不惊,你很有狂傲的本钱,该我吃你三刀了。”

江剑臣微微一笑说:“下象棋也不能老是摊我先走,这一次该你!”

吴不残长眉一竖,豁嘴巨张,狂叫了一声:“打!”左拐拄地,右手中的铁拐“敲山震虎”,砸向了江剑臣的当顶。

江剑臣刀刃朝下,刀背朝上,以小而短的切菜刀横刀一迎,“当”的一声,刀和铁拐只分开有半寸光景,看样子二人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吴不残心申明白,两个明着看不相上下,其实是自己在兵器上占了便宜。他脸带愧­色­,第二招“六丁开山”,那根铁拐简直像泰山压顶,又落向了江剑臣的当顶。

江剑臣原式不动,仍是横刀一迎,虽然还是一声暴响,可刀和铁拐的距离却拉开有二寸多远,明显地江剑臣胜了半筹。

吴不残这一次羞恼成怒了,脚下的步眼一错,左拐拄地,全身功力都陡聚右臂。手腕一翻,吐气开声:“打!”第三招改变为“力扫千军”,横扫江剑臣的腰间。

吴不残求胜心急,不得不取巧了,诚心想用一力降十会的老办法来险胜江剑臣。

哪知江剑臣始终未用全力,就是接吴不残的第二招“六丁开山”时,也只用上了七成功力。如今见吴不残变换了打法,开始心中一气,真想给老残疾一个下马威,可突然之间吴觉仁那壮士断腕的壮举,陡然在他眼前一闪。江剑臣的心软了,留下了两成功力,只用刀背磕在吴不残的铁拐上,“当”的一声,又是一个旗鼓相当。

吴不残服气了,明明看出江剑臣未尽全力,给自己保全了脸面。他虽然天生残疾,为人怪僻,表面冷酷,实际是一条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只听他愧然说道:“老朽误信劣徒之言,怒离黑风峡来找你报复。今日蒙江三侠手下留情,全我吴不残这张老脸,感激不尽。我马上回峡,召集众徒,清理门户,治劣徒以应得之罪。到时一定请江三侠亲临指导,乞望别驳了我这张丑脸。”他看着江剑臣英俊的面孔,等着回答。

对一个残疾老人的请求,江剑臣哪能不允,他爽快地答道:“只要老人家不弃,给我四指长的一张纸条,江剑臣必登门拜访。”

吴不残高兴地走了。

该杀的,都杀了;该打发的,都打发走了。江剑臣这才像瘫痪了似地跌坐在石室前的大石上,凄然对郭天柱说:“莲妹妹为了救我呣子,葬身火海。我真后悔,以前不该那样对待她。请哑叔迅速回转华山,亲自跟慈云师姑讲,就说我奉母待罪,幽居双塔山,请她老人家降罪处罚于我。”他这个有泪不轻弹的人,说时流下了两串清泪。

郭天柱原本是抱着刻骨仇恨,打算等江剑臣拼出全力击败所有在场敌人之后,乘其不备,陡然出手!用急风十三刀杀了江剑臣。然后自己寻一僻静所在,横刀自刎,一了恩怨。如今一见江剑臣痛心疾首,悔恨流涕,知他不是不爱李文莲,而是先和女魔王侯国英结了不解之缘,不忍半途相负,才不得不多次拒绝李文莲之爱。这难道不是大丈夫之所为?能责备人家吗?只是莲儿死得太惨了。

见郭天柱默默不语,脸­色­铁青,知他和李文莲情如父女,必然恨自己入骨。江剑臣又凄然说道:“哑叔如放不过剑臣,就请下手好了。只是求哑叔到罗汉山腰洞中,将我母亲护送京城,请我盟兄贾佛西代为奉养。我江剑臣就能含笑九泉了。”

铁刀哑阎罗知江剑臣想错了,连忙说道:“三爷说哪里话来,天柱乃华山一仆,虽痛心莲儿遇难,也曾想冒犯于你。但念令堂待莲儿极好,还是请三爷速去照护老夫人,天柱立即回山,如实向庵主禀报,绝不会歪曲事实。”他纵身向山峰下奔去。

愣了半晌,江剑臣才站起身来。先走进贺氏兄弟居住的石室,幸好一切生活用品无不齐全,特别是食物储藏极多,几乎够自己娘儿两个用大半年的。他心头一宽,这才下了双塔山,赶到罗汉山腰洞中。幸喜母亲还酣睡未醒,为了怕母亲下山峰时惊吓,他并不去解母亲的|­茓­道,背起母亲便下了罗汉山,登上了双塔峰。

这时天已入夜,荒山寂静,寒风阵阵,天空­阴­沉得厉害,大有雨意。江剑臣心头一惊,想起自己的母亲年老体弱,受不了风寒,慌忙奔入石屋,点燃了蜡烛,首先将母亲放在一张­干­净的床上,扯过一条被子给她盖上,又轻轻地揉开了|­茓­道,让母亲安睡片刻。他自己来到灶前,生火烧水,准备为老娘煮些米粥。

江剑臣幼遭遗弃,跟师父无极龙居住嵩山,洗衣烧饭,从小就­干­,可说极为容易。不大会儿工夫,米粥已煮好,从锅盖下溢出了一股喷鼻的饭香。

他这才趁着烛光,仔细查看石室内的一切。不光桌、床、椅、凳、锅、碗、瓢、勺一应惧全,而且竟能是上好的家具。此外腊­肉­、风­鸡­、皮蛋、香肠、酒、茶、米、面,应有尽有。最使江剑臣满意的是,第二次登峰时还发现了峰顶开有一片菜畦,生长着绿油油的几种蔬菜。住在这里,简直是万事不求人了。

常言道:乐极生悲。江剑臣只知道生活用品一样不缺,但他忘了人吃五谷杂粮,自然会生出各种疾病。这里,所缺的就是人必需的各种药品,这一点江剑臣却忽略了。

闲话休说,江剑臣先用清水洗净了一副碗筷,为母亲盛好了米粥,又剥开了两个皮蛋,一齐放在母亲床前的茶几上。这才轻轻地摇晃了一下母亲,只听她哼出了一声,声音细弱。看样子母亲醒来很久了。

江剑臣的心头猛地一惊,急忙用手把被头向下扯扯。烛光之下,只见母亲脸庞赤红,嘴­唇­焦­干­。用手一摸老人的额头,滚热烫人,吓得江剑臣“哎哟”了一声。老夫人慢慢睁开了眼睛,用微弱的声音安尉儿子道:“臣儿,娘只是受些风寒,躺一会儿就会好的。这是什么所在?”

江剑臣将脸贴在母亲的面庞上,流着泪说道:“这里是离承德不远的双塔山,娘只管放心,孩儿会请医生来给您治病的。”

老夫人流下了两串泪珠,凄然说道:“娘乃不祥之人,早年和你父亲分离,晚年又克他一死。你哇哇坠地,就遭娘的抛弃,甚至连累了你的外祖父和舅父一齐身死。这叫娘怎能再偷生于世。暂时所苟延残喘者,只是恋儿一人而已。”说着低声啜泣了起来。

江剑臣心痛如割,只好柔声劝慰。老夫人又忍泪说道:“文莲儿媳可能死了,出事的时候,娘已被惊醒。你们所说的话我完全听见,只装作假睡。是娘的一片私心,怕你不听从莲儿的主张,娘对不起她呀!”

江剑臣得知母亲什么都已清楚,继续瞒她也无益,只好推说李文莲虽然看来葬身火海,郭天柱却没有找到尸首和自己的那把短刀,所以也可能是突围出去了。

江剑臣这番话,老夫人哪能听得进去。她出身将门,又伴读宫中,人世沧桑,阅历太深。她听罢只有苦笑而已。

整个下半夜,老夫人都烧得很厉害,直急得江剑臣束手无策。他空有一身惊世的武功,跌打刀伤药品虽有一些,还有迷儿给他的两粒解毒之药,可是治病的药品却一无所有。

大凡练武之人,一般不会生有大病,所以江湖人物大都没有这类药品。江剑臣望着病情越来越重的母亲,他吓慌了。

天将明时,老夫人的烧似乎退了一点,吃了两口米粥,便又昏昏睡去。

匿居山峰,无医无药,江剑臣觉得母亲的病非得找个医生诊治不可,但一来无人守护,自己不敢擅离,二来因杀死了杨鸣,不好公开在承德露面,他始终拿不出个办法。原来处事果断,应变不乱的江剑臣,直急得六神无主,因循误事了起来。

也是该着出事。次日一上午,老夫人的病情都好像有些减轻,还问了江剑臣一些出事那晚上的经过,只是她的­精­神一直委顿不振。这样,江剑臣更下不了决心去求医买药了。

可是天一入夜,老夫人又发起烧来,而且比昨晚更加厉害。望着已烧得不醒人事的老娘,江剑臣急得神昏智迷,倚门呆望。一轮寒月斜挂高空,风拂荒草,秋虫哀鸣,这更刺激得江剑臣心惊­肉­跳。他出身名家,武艺超群,从小到大。何曾陷入过这种困难境地。

二更过后,江剑臣呆不住了。望着烧得时发呓语的老娘,他决心下山了。

首先喂了老娘儿口热水,吹熄了烛火,倒闭了室门。哪知就在他施展绝顶轻功,飞身下了山峰。向承德城内赶去时,荒草中部有一条人影鬼魅似的潜伏在那里,像只野狼一样等待着时机。

江剑臣心急似火,连夜到了承德城中,哪里还顾得什么门规。硬叫开一家药铺,从热被窝中扯起了坐堂的郎中,详细说明了母亲的病情,郎中先开了三剂汤药抓来包好,又让郎中给了几样现成的丸药,丢下一锭银子,就匆匆赶回了山峰。

刚刚回到双塔山峰顶,江剑臣就觉察出不妙,因为那三间石室之中又重新点上了烛火。

就在江剑臣惊愕却步之际,从三间石室中传出了极为­阴­森的嘿嘿笑声:“江小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你听说过罢?大概你做梦也想不到吧!你欠我的这笔债,可是六月的债呀。”

江剑臣心悬老母安危,虽然听出口音似乎很熟,却一时分辨不出说话的究竟是谁。他厉声喝道:“无耻鼠辈,乘人之危。算哪道人物!报出尔的名来。”

室中人得意地笑道:“叫江三侠失望了,老子是刚从鬼门关赶回来的黑煞手,这你该知道,你已经输到什么地步了吧!”

一听此人竟然是黑煞手陈士佩,江剑臣从心底泛出了一股子凉气,他知道自己这回可输得­精­光了。

又听黑煞手说道:“多谢江三爷,你没把我陈士佩摔死在当场,而是振腕将我抛下了山峰。可能是你江剑臣杀孽过多,该着遭报,也该着陈二爷扬名露脸,侥幸落身于峰下小溪之中,借着水遁,陈二爷又变成了大活人,才得以马上讨还我这笔六月的债。”

江剑臣心神一颤,逼问了一句:“你想怎样?”

黑煞手哈哈大笑说:“那还用问吗?杀兄之仇,断腕之恨,我陈士佩还能不一齐向你讨要!”

江剑臣五内惧焚了。要不是老娘在黑煞手的魔爪之下,就是刀斧加身,死神压顶,一身傲骨的江剑臣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现在,他不得不低声下气了。他颤声说道:“老吾老,天下人之老。你黑煞手也算是老辈的人物,只要你不加害江某老娘,什么条件我都能依从。”

心黑手毒的黑煞手又笑了:“算你江剑臣光棍,因为你是个孝子,也是个人物,有你的老娘在陈某的手中,还怕你江剑臣不听招呼!老子的条件不多,只要你两只眼球和一条右臂,我保险交还你的老娘。如不答应,我陈士佩豁出再死一次,什么下流的事都能做得出来。你母亲杨碧云年轻时可是我们河北一带出名的大美人啊!”

听了黑煞手这些无耻滥言,几乎把江剑臣气昏吓傻。真要是应了这恶魔说出的话,他岂不成了千古罪人。他冷汗淋漓地开口求道:“陈士佩,你的条件我不光全部接受。而且还多加上我的一条­性­命。只是你得先把我老娘送出室外。”

江剑臣说这些话时,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取巧之意,他是为了保全自己老母的一切,才情急意乱这样说的。

可黑煞手冷笑了:“江剑臣,你还是贼心不死呀!以你的功力,我敢这么答应吗?大概你是不到河边不肯脱鞋,我准许你贴近到石室门前,让你看个清楚。但你的双手可要高高举起,否则将会后悔三辈子。”

江剑臣面­色­铁青,钢牙连错,为了看自己老娘一眼,他答应了。

听到黑煞手一声招呼,江剑臣高举双手,点脚晃身,蹿身到石室之前。他首先看清黑煞手满面血污,用扯下的衣服吊着那条折了的手腕。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自己昨晚用过的切菜刀,坐在母亲杨氏夫人身边。只要自己有些微动作,他就可以立即置母亲于死地。

江剑臣绝望了,慢慢地向后退开。

黑煞手等江剑臣退出了可以攻击的位置,才放心大胆地贴近室门。这老小子真鬼,他怕江剑臣抽冷子陡发暗器,只露出一少半面孔说道:“我喊出一、二、三,你只要敢不先残双目,老子可就要造孽了!”

江剑臣怕黑煞手不遵诺言,即使自己残目损臂,母亲也同样遭他的毒手。刚一迟疑,陡然听得东侧荒草中有一少女的声音,悄声说:“你只演演假戏,吸引住陈老鬼,我以后面窗户进去,先护住令高堂,这盘棋就全活了。但你会如何报答我?”

江剑臣心中一喜,忘情而悄声地说道:“女侠大恩,江剑臣杀身必报!”

荒草中少女又追问了一句:“凡我所求?”

江剑臣哪里还顾得多想,也悄声地答道:“誓皆从命!”

这时黑煞手已喊出了“一、二……”江剑臣不等陈士佩喊出“三”字,猛地将手中的药物掷地,左手陡然伸向右肩,先错开骨节,“卸”下了右臂,接着又故意提聚功力狂喊了一声:“母亲!”左手的两指作势向两眼挖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石室后窗喀嚓一响,室内的陈士佩发出了一声惊呼,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江剑臣知道那少女已经得手,只求老母得救,他哪有心思再想其他。他用“一气凌波”身法,化成一条淡淡的人影闯人了室内。

一眼看去。黑煞手陈士佩已躺在血泊之中,老母亲所睡的床前俏生生地站着一个黑衣少女。

江剑臣心中感激,连自己“卸”下的那条右臂都无暇顾及,抢前三步,单膝点地就要叩谢那黑衣少女的救母之恩。此时面前人影一花,黑衣少女不光阻止了自己的叩谢,她纤手伸出,却扣住了自己的右臂,一托一对,骨节微微一响,很熟练地替自己复原了手臂。身法轻灵,手底下利索,使一向眼高于顶的江剑臣也为之一怔。

只听那黑衣少女柔声说道:“以君在武林中的赫赫威望,岂能轻易屈膝。再说也得讲究个男儿膝下有黄金啊!”

知情懂礼,言语温顺,江剑臣对之愈加感戴。他俯首谢道:“老母不幸染病,使剑臣乱了方寸,导致恶贼乘我于危。若非姑娘援救,后果实难设想,我非郑重一谢不可!”江剑臣仍坚持拜谢。

黑衣少女哼了一声说:“咱可是有言在先,凡我所求你都得无不应允。我不要你谢,你却非谢不可,岂不是言而无信?”

江剑臣心头一惊,知道又碰上了一个难缠的刁钻少女,只得后退一步,默然不语了。

只听那少女急道:“老母高烧不退,你还愣着­干­吗?快去找药,我去烧水。”

江剑臣听人家说得有理,连忙跑到室外将药包找回。刚想去煎,却被黑衣少女从手中夺去,并埋怨说:“室内倒着一条恶狗,老娘醒来还不得吓个半死。你将陈士佩的尸体赶快弄出去!”

江剑臣简直变成了一个仆从,任她呼来唤去。他当下高兴地依照黑衣少女的吩咐,先将黑煞手陈士佩的尸体拖出去抛入峰底,又将室内的污迹清刷了一下,方才来到母亲的床前照看。

不到一个时辰,黑衣少女已将汤药煎好。吩咐江剑臣将母亲的头部抬起,黑衣少女先用筷子撬开了老夫人的牙关,然后一匙一匙极有耐心地将药汁喂下去。

由于二人相隔太近,江剑臣不消仔细看,就看清她是一个极为美艳秀丽的少女,最令江剑臣注目的是她的右手修长好看,而左手却仅有秃秃的一只手掌。没有指头。从形状上不难看出,是先天残疾,而不是受了损害。

江剑臣猛地想起了一个人来,那就是自己在追缉七凶时,新结交的好友吴觉仁,他曾拜托自己代为寻找他的小妹吴守美,而吴守美就是一个先天残去了左手五指的少女。不料,她竟出现在这种场合,并救了自己呣子,这事也太稀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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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三坠情网 无心受恩女丧门 初逢蛇蝎 有意挫伤冷酷心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不到自己没去完成老友吴觉仁的重托,人家妹妹反而救自己和母亲于危难之中。

看到钻天鹞子江剑臣盯着自己那只残手细看,黑衣少女嫣然地笑了,笑得很美,简直像一朵盛开怒放的牡丹。

江剑臣心神一凛,自悔失态,急忙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凝视起母亲的脸。服过药以后的杨氏夫人安静了许多,江剑臣细心为老娘盖好了被子。

黑衣少女悄声说道:“从三爷的表情上判断,你大概已经知道我是黑风峡的吴守美了。现在你还想叩谢我吗?”问完这话,两只秀丽的大眼睛调皮而又大胆地盯在江剑臣英俊的脸庞上,一点也没有世俗儿女的羞怯之­色­。

江剑臣虽在武林中堪称独步,再厉害的凶神恶煞也不放在眼中,可就是对年轻少女从心底里惧怕。从前一个女魔王,外加一个女屠户,已经缠得他焦头烂额。如今再碰上这个黑风峡的吴守美,而且受了人家这样大的恩德,所以看到她用这种眼光盯着自己,不由得心慌起来。

有心岔开话题,就故意搭讪说:“吴姑娘独自离开黑风峡,令兄吴觉仁几乎急死,他各处托人寻找,连我也曾受过吴大哥的重托。目下就连令尊吴老伯也亲自出了黑风峡,重入江湖寻找于你。依我看,吴姑娘该早日回家,以免亲人们悬念!”

吴守美脸­色­一沉,冷声问道:“怎么,你想赶我走?”

江剑臣刚受了人家的大恩,怎能承认想赶她马上离开,只好吐出了一个“不”字,还使劲地摇了几下头。吴守美脸罩寒霜又逼问了一句:“是不欢迎我?”

江剑臣苦笑了一下答道:“江某受吴姑娘大恩,怎会不欢迎姑娘。”

吴守美的俏脸上马上有了光彩,孩子气地又问:“那是欢迎我了?”

江剑臣只好正儿巴经地笑着点了一下头,表示欢迎。

吴守美高兴地一下子用右手抓住了江剑臣的手腕,娇艳如花笑道:“我吴守美真走运,也真感谢黑煞手陈士佩这老匹夫,要不是他暗生毒念。凭我吴守美到哪里去帮你江三哥的大忙。明天我得雇人给他收尸、埋葬、筑坟。”

江剑臣心想:你这叫什么话,简直是胡说八道。心中虽然有气,脸上可不好外露。

吴守美得意地又是一笑说:“刚才我的那一手绝不?这招儿就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江剑臣几乎把鼻子都笑歪了,心想:一个普通武林人都会用的调虎离山法,轮到她就成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了。但江剑臣不但不敢笑话她,还满口称赞道:“吴姑娘真好计谋,好本领!”

吴守美笑容一收,将江剑臣的手狠狠一甩,气忿地说:“我这里一口一个江三哥,你那里一句一个吴姑娘,咱们这是论的什么辈分呀?”江剑臣张口结舌,无法分辨。

吴守美又带气说:“还有,你冲着我兄长叫大哥,喊我老爹叫大伯,偏偏冲我喊姑娘,你这不是诚心骂人吗?”江剑臣还是默然。

吴守美噗哧一笑,重新拉起江剑臣的手,像小姐姐教训大弟弟似地柔声开导说:“你也觉得不对劲儿了吧!从现在起,我喊你三哥哥,你就叫我小妹妹,咱们谁也不沾谁的便宜。”这番话更使江剑臣一惊,这个野丫头将称呼又推进了一步,连双方的姓氏都勾走了。

适巧这时,老夫人在那里哼了一声,江剑臣借机将自己的手从吴守美的手中抽出,赶到母亲床前。只见母亲的额角已沁出了汗珠,他忙将自己的脸儿贴了上去,觉得热已退了许多,心中顿感一宽。这时,坐在对面的吴守美冲他轻轻“喂”了一声,示意他不要惊动母亲,仍回到她的身边。可怜江剑臣像个木头人似的,又照她的话办了。

吴守美悄声说:“我知道你是五岳三鸟中的钻天鹞子,你知道我的外号吗?”

江剑臣当然不知,只好摇了一下头。吴守美说:“人家给我送的外号难听死了,我很生气。开始谁喊我就宰谁,不料反而喊得更响了,真气人!”

江剑臣好奇地问道:“什么外号,气得使你去杀人?”

吴守美破天荒显出不好意思地说:“你靠近我点,别叫老娘听了害怕。”

江剑臣心想:什么外号,能叫人听了害怕?心中奇怪,真的靠近了些。

吴守美低声说道:“人家送我的外号叫女丧门。”

江剑臣心中一惊,突然后退了一步。

吴守美得意地一笑说:“看,连你都害怕了不是?”

江剑臣这下子可真害怕了。他想:侯国英的外号女魔王,李文莲外号女屠户,而吴守美的外号又是女丧门,这莫非是冥冥之中上苍的安排?活该我江剑臣遇到这些女煞星。他想:非得想法疏远她不可,若再沾上了她,那简直没有我的一点活路了。

江剑臣心中正忐忑不安时,老夫人又醒转了过来,他赶紧过去照看自己的母亲了。

到了次日,杨氏夫人的病情大为好转,又接续吃了一天汤药,到晚间完全退烧,只是虚弱得厉害,还不能起床罢了。

到了第五天早上,趁着吴守美没有醒来,江剑臣将自己怕吴守美纠缠的事,悄悄对母亲说了一遍。不料杨氏大怒道:“得了人家的大恩,反用这种想法来猜测人家,岂是我们受人之恩的应为,我不准你亏待这孩子。”

江剑臣知母亲这两日从吴守美口中已了解那天夜里的凶险,母亲光是感恩情切,但自己可真怕再坠情网,情急无奈,只好哄骗母亲说:“杨鸣被杀,官家难免向上禀奏,有吴守美保护母亲,孩儿放心,我想赶去京师一探究竟。过几日母亲病体已好,我再来接母亲去京城安置。”杨氏夫人一想有理,这才应允。

好不容易得了母亲许诺,江剑臣怕吴守美醒来自己不好走脱,便悄悄离开了双塔山。他先暗去承德查问,幸喜杨森将军为人宽厚,极受官府和当地百姓的崇敬,加上杨鸣已死,无人指明凶手,上头又另行派员接替了总兵一职,一场大乱,不了而了之了。

江剑臣这才放下了心,连夜进京,将此事偷偷告诉了结拜盟兄贾佛西学士,然后就向嵩山黄叶观赶去。离先天无极派的百年大典只有两个月左右了,江剑臣急于回山看看。

江剑臣之所以舍下老母亲,决心赶回嵩山,一来有意离开吴守美,二来怕掌门师兄有要事差遣,三来可以派武凤楼或李鸣来接自己的母亲。基此三点,况且母亲即将痊愈,他才日夜赶了回来。

哪知刚刚来到嵩山五老峰下,一眼瞧见缺德十八手李鸣正独自在初祖庵前来回走动。李鸣也一眼发现了自己的师父,首先惊慌地回头看了庵内一眼。接着又连连摆手,示意江剑臣不要上前,马上退走。

江剑臣知道这宝贝徒弟平素一贯胆比天大,今天见他怕成这样,知道事情非比寻常,就悄悄改道向西南角上的二祖庵走去。

这二祖庵建造在少林寺西南八九里远的钵盂峰上。里面供的是二祖慧可的佛像。他俗名姬光,虎牢关人,从达摩祖师学佛,得受真传。

江剑臣刚刚来到炼魔台,缺德十八手就追了上来,他悄声说道:“师父,麻烦事来了,我那讨人厌的师姑婆找上了门来,将大师伯和二师伯都唤到初祖庵中,先罚二人跪下,又勒令掌门师伯将师父交出来,一定要把师父处死,到­阴­曹地府去和文莲姑姑作夫妻。任谁也劝说不得,连我三师爷也被她老人家骂得一塌糊涂。如今二位师伯已跪了整整一天,看样子一时半晌还不会开恩饶恕。你老人家现在千万不能露面呀!”

听了李鸣听说的情况,江剑臣心情极端复杂。想起过去自己亏待李文莲的种种,和危难中李文莲舍身保护自己呣子脱险的情景,特别是自己明明看见她葬身火海之中而不能脱身援救,痛心负疚,无以复加,江剑臣感到极为伤心了。

见师父难过,李鸣劝道:“祖姑婆的火气再大,她老人家能拿两位师伯怎样?可若是见到了师父你,那就不同了,师父还是暂躲一时吧!”

听了李鸣的话,江剑臣的心有些活动了,脱口问:“你大哥和玉儿哪里去了?怎么不在此地?”

李鸣两眼一闪,好像有了支开师父的办法了,说:“为了寻找东方绮珠,我大哥带玉儿一同去了河南归德府的花木兰祠。”

果然江剑臣着急道:“东方绮珠既然决心难为楼儿,就绝不可能在花木兰祠中存身。何况这话仅出于柳万堂一人之口,而柳万堂又是从其站母绿衣罗刹柳凤碧处得来。另据柳万堂讲,他姑母也是从江湖人的口中听说,这充分说明知道这个消息的大有人在。以东方绮珠的身分和心机,再加上还有白衣文君薛风寒陪伴,能这般大意?岂非笑话。”

李鸣说:“这话我也说过,可大师伯找东方绮珠心切,嵩山离归德又不太远,就命大哥去了,我又怎敢阻拦?”

江剑臣眉头一皱,突然问道:“他二人走了几天了?”

李鸣屈指一数说:“才两天。”

江剑臣陡然下了决心,对李鸣说:“你暗地里去求三师祖,请他老人家去一趟河北双塔山,想他老人家为了躲避慈云师姑,必然乐意。然后你追随我的身后,赶往虞城,以防你大哥遭人暗算。”

说完,才把承德的一番风险和女屠户葬身火海、杨氏夫人暂避双塔峰以及巧遇吴守美之事,都简要叙说了一遍。江剑臣未敢久留,立即赶往虞城。他避开官道,专抄僻径,用了一个下午加大半个晚上,便赶到了归德府城外的火神台。

这火神台又名火星台,传说前古帝喾王代高阳氏为天子后,封他的儿子阏火正,管理火种。阏伯死后,寻高台埋葬,被人称为火神台。后来在台上又建了阏伯庙,叫火神庙。所以以后各朝代都有人在这里研究天文,观察火星,并于每年十一月初七进香朝拜,是日便成了盛大的庙会。

江剑臣猛然想起,明天已是十一月初六,庙会就将开始了,星月交辉之下,向火神台上下一看,只见台的上下和四周,竟是一眼看不到边的无数帐篷。

这火神台相当庞大,台如墓形,高约十丈,长约八百尺。台上除了阏伯庙,还有大殿、拜厅、东西禅房、配房、钟鼓楼,台上有戏楼、大禅门等。从碑文上看,这是元朝大德年间重建,红墙金瓦,庄严肃穆。

江剑臣正仔细观看,突然从火神台凌空拔起了一条黑影,三个起落,便进了阏伯古庙。江剑臣目光锐利,一看其身法,就瞧出是峨嵋派的轻身提纵术,这人的功力还真不低,在峨嵋派中最少也算得是个二流人物。江剑臣顿时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也预感到徒侄武凤楼和徒孙小神童有陷身入伏的危险。

心中一急,潜踪欺入,他要暗中查看这火神庙中到底暗藏了多少峨嵋派的人物,究竟要怎样对付武凤楼师徒。凭江剑臣的功力,出入敌人眼皮底下还不是来去自如。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以摸清底细,他还是小心谨慎地隐去身形,潜行入内。入庙以后,张目巡视东、西禅房,配房以及大殿,都是一片黑暗,寂无一人。他两臂一展,宛如一溜轻烟,蹿上了那座高大的钟鼓楼。

不料他刚刚落到楼上,身后金刀劈风之声迅疾,显然有人暗算。江剑臣是从明处进入暗处,突然下手的人是隐身暗处攻击明处,加上是陡然出手,令任何人都防不胜防。

也合该着下手的这人倒霉,他所以一声不吭突然下手,就是认为自己有绝对把握制服对方。但是他错了,就在金刀劈风乍起之时,江剑臣就心中暗笑,因为他早就教过武凤楼等人对付突然遭袭的办法,这种时候既不能前蹿,也不能左右躲闪,因为这三个方向都在对手跟踪追杀的范围之内。

当下江剑臣只用左脚前点,右臂一振,不光一下子就靠上了身后袭击人的前怀,令那人一刀砍空,而且也用肩头碰折了袭击人的右腕。不等那人喊出声来,他左手翻出,又扣紧了那人的咽喉。

江剑臣右手夺过刀来,对准了俘虏的心窝,低喝一声:“不听招呼就开了你的膛!”然后才松开了左手。可怜那人为了争功,糊里糊涂便落入了江剑臣手中,吓得身躯一抖,却颤声威胁道:“你杀我容易,但你也别想活着离开此庙。”

江剑臣轻藐地一笑说:“我能不能活着离开不用你管,可你的生辰八了就要被你这口刀一下子勾销了。”

那人筛糠似地说:“你想怎样?”

江剑臣右手一推,明晃晃的刀尖先刺破了那人的皮肤,冷冷地问他道:“你是谁?这座火神庙都窝藏了哪些人?打算­干­什么?你从实说来,饶你不死,胆敢一字不实,我会叫你尝尝什么是惨死的滋味!”

那人吓傻了,知道碰上了极难对付的主儿。他颤声招道:“我叫樊小亭,是瞽目飞龙焦二爷的手下。峨嵋派的五龙一吼,全都在此。听说还请来了乐山的屠龙老师太。”

一听说屠龙师太也来参预,江剑臣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知道对方的力量太强大了。慌忙又寒声问道:“他们想­干­什么?”

樊小亭为了活命,只好依实说:“打算在此地张网,活捉武凤楼,引来江剑臣……”

江剑臣不等他往下细说,Сhā口逼问道:“谁是主谋?讲!”

樊小亭刚一迟疑,江剑臣手中的刀便要推进他的肌­肉­。樊小亭魂飞胆裂,连忙说:“峨嵋派的掌教夫人冷酷心。”

江剑臣一听,不禁心中泛起一股冷气,又追问说道:“他们有什么把握?既想活捉武凤楼,还想引来江剑臣?”

樊小亭也是豁出去了,道:“昨天已在花木兰祠捕获了一只雏鸟,叫什么小神童曹玉,押在庙里。凭这个还怕引不来武凤楼和江剑臣?只要他们一来,就没他们的好了。”

江剑臣右手抽回刀来,左手用独门手法连点了樊小亭三处|­茓­道,就是庙中人发现,他也说不出自己到来的秘密。趁着天没大亮,他从钟鼓楼跳下,贴向了亮出灯光的那座拜厅。

从檐下的花格子,江剑臣看见拜厅正中稳坐着一个老年道姑。见她虽然已年过古稀,却鹤发童颜,腰腿硬朗。不用说,她就是无情剑的师父屠龙师太了。

两旁分坐六人,从形貌上,江剑臣可以猜出,东边的三人是:四海游龙尤半瓢、瞽目飞龙焦一鹏、川边墨龙沙梦山;西边的三人是:金毛吼阚山岳、巴山怒龙屠世仁、翻江狂龙余占鳌。

江剑臣看到这群峨嵋派对手,心情越发沉重了。以他的脾­性­和功夫,别说面对一个残年道姑、一吼、五龙这一伙七人,就是峨嵋掌教苦行者司徒平亲自率三尊二老一齐出动,他钻天鹞子也敢于一拼。今天他所犯难的是,孙儿曹玉已落人手,侄儿武凤楼下落不明,自己只要有一处顾不到,在先天无极派召开百年大庆的前夕,都将使这次大典蒙受耻辱。他这个自幼就身受师门深恩的五岳三鸟,能不慎重从事吗?

这时,猛听屠龙师太寒声说:“杀死我的大徒儿,真是武凤楼之徒曹玉吗?”她锐利的目光,逼在了五龙之首尤半瓢的脸上。直刺得四海游龙身躯一颤。

他的二弟瞽目飞龙站起答道:“回禀师太,确实是先天无极派门下弟子武凤楼的徒儿曹玉所杀。”

这老小子诚心拉屠龙师太下水,不厌其烦地连武凤楼、曹玉二人的派别出身姓名说了个详详细细。屠龙师太果然脸­色­陡变,又逼出了一句:“阚大彬、阚二魁和阚品元等三兄弟也是死于武凤楼一人之手了?”

瞽目飞龙的为人也真­奸­真环,这一次他不回答了,反而将目光扫向了峨嵋三狮之父金毛吼阚山岳,意思是让他这个苦主亲自向屠龙师太诉说,好增加一些分量。

果然金毛吼切齿痛恨,两眼赤红,向屠龙师太说:“请师太为阚山岳报残杀三子之仇。”

屠龙师太老脸转厉,又沉声问:“曹玉小贼何在?”

瞽目飞龙趁势站起来说:“现在押在配房之中。”

屠龙师太忽然站起,恨声命令道:“提来见我!”

焦一鹏­干­瘦的黑爪一挥,他的三弟川边墨龙沙梦山、五弟翻江狂龙余占鳌应声走了出去。

江剑臣心中一动,这可是营救孙儿曹玉的绝好时机,只要将曹玉提到拜厅门前,自己只消一个冷不防飘身而下,两掌击退沙梦山和余占鳌二人,曹玉就得救了。主意打定,江剑臣严密监视着那一排配房,等待着时机。

突然从右侧角门之外传来一声:“先天无极派门下弟子武凤楼求见屠龙师太!”

隐身在横梁之上的江剑臣神情一松。心中压着的那块石头,猛地又落下了。

由于武凤楼出现得突然,拜厅中的众人都被震得悚然一惊。只见一个修长挺拔的人影,已飘然出现在拜厅台阶之下。武凤楼真的赶到了。

屠龙师太到底不愧为一派之尊,朗声说道:“恕我托大,长不迎幼,快请武少侠进厅相见。”说完,目视巴山怒龙屠世仁,令他出厅去请。

如此一来,江剑臣不由得对屠龙师太顿生好感。因为她虽然报杀徒之仇心切,但还能对武凤楼以礼相待,显见她为人不算太恶。他稳住身形暂时不动了。

巴山怒龙屠世仁也是个凶狠的人物,只出了拜厅,就不再去下台阶,看样子他可能要拿出点颜­色­给武凤楼看看。武凤楼虽然年少,但出世以来就面对­奸­阉魏忠贤手下的一毒、二客、三僧、四煞、五鬼、六怪、七凶、八魔等一大帮凶神恶煞,身经何止百战,早看出屠世仁不怀好意,他毫不在乎地一直走上了台阶。

江剑臣不由得暗暗夸了一声:好孩子!

武凤楼只上了两道台阶,屠世仁这条巴山怒龙就双臂怒张,­阴­森森吐出了一个极简单的“请”字,紧接着一双铁爪陡然向武凤楼双臀的肩井|­茓­狠狠抓去。出爪诡异,力足势疾,又加上居高临下,占足了泰山压顶之势。只要武凤楼后退半阶,就扫尽了先天无极派的威风和颜面。

不料武凤楼极有礼貌地说了一声:“多谢相迎!”两只手掌突然往中间一合,明着是一招“童子拜观音”,表示对屠龙师太的尊敬,实际上用的却是一招“裂革穿石指”,双手的两根中指直对着屠世仁的两腕寸关尺,硬逼得屠世仁收回了双爪。

屠世仁脸­色­一变。武凤楼乘机登上了台阶。从他那乍然一亮的双眸中,江剑臣知道武凤楼已嗅出自己的潜身所在,对自己师兄弟三人所教的这个徒弟,他有些引为骄傲了。

武凤楼走进拜厅后,在屠龙师太的示意下,左边所坐的四海游龙等三人,都挪向右侧按秩序另取椅子坐好,上首空出了三把椅子。

屠龙师太挥手让座。

武凤楼朗声求道:“请师太派人,再取一把椅子过来。”

屠龙师太不解问道:“这是何意?”

武凤楼凛然说:“凤楼身拜三师,我今天以先天无极派的身分拜见老师太,只敢坐第四把椅子,请师太原谅。”

屠龙师太到底是正派高人,虽和武凤楼有杀徒之仇,也暗赞他尊师重派,处事得当。忙吩咐人又取来一把椅子。

在武凤楼还未就座的时候,屠龙师太突然问道:“尊师不在当场,难为你这般地祟敬,怪不得贵派能如日中天。”

屠龙师太这句话刚刚说完,武凤楼马上更正说:“不!我的三位师长,已有一位来到了此地。”

武凤楼的这句话,简直像一声晴天霹雳,直震得拜厅内众人无不大惊。还未等屠龙师太再次发问时,江剑臣已从横梁上飘身落下,朗朗一笑,昂然而入。只惊得三龙一吼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屠龙师太老脸一红,沉声问道:“施主是五岳三鸟?”

江剑臣爽朗一笑答道:“在下江剑臣!”

江剑臣这一出现,拜厅中气氛顿形紧张。不容对方的人让座,江剑臣便单刀直入地说:“无极、峨嵋两派之争已然形成,再没有掖藏的必要。我有两点要求、请师太答复!”江剑臣不愿绕弯子,他神龙一现,就公开挑战了。

屠龙师太好像被江剑臣的狂傲激怒了,寒声问道:“哪两点要求?”

江剑臣说道:“放出我徒孙曹玉,唤来令高足冷女侠。”

江剑臣把挑战的矛头,直接指向了峨嵋派的掌教夫人冷酷心。言下之意,甚至连屠龙师太都不配和他对话。

屠龙师太脸­色­陡变,含怒质问:“难道我不配作你的对手?”说着,枯瘦的手握紧了靠在膝边的毒龙拐杖,好像恨不得一拐砸向钻天鹞子。

江剑臣轻蔑地冷笑了一声,缓缓说道:“不是师太不配,是江某觉得不忍。”

在场的都是江湖中有名人物,谁都能听出江剑臣的意思是不忍使屠龙师太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直把拙于词令的老师太噎了个张口结舌。

和屠龙师太一向交厚的金毛吼阚山岳霍地站起说:“你江剑臣也太狂傲了,难道不怕我阚某一刀碎割了你?”

江剑臣轻轻念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祸端全因强出头。江某本来可怜你三子被杀,不想对你如何,你却硬要找到我面前。这样吧,请先让我看看你的刀,能不能碎割了我,你意如何?”

江剑臣的话太尖刻了,激得金毛吼神智一昏。竟然连刀带鞘一齐抛掷在江剑臣面前。

江剑臣一弯腰,慢慢伸出左手,用食、中两指将地上的刀拣起,只看了一眼,就马上又放回到地上。苦笑了一声说:“阚老当家的,你冤苦我了,一口锈了多年的废刀,拿来碎割我江剑臣,那我得受多大的活罪?我可没有亲手宰你的三个儿子。”

金毛吼一气斥道:“你江剑臣空负一身绝顶武功,眼力竟然如此不济,愣把我的厚背砍山刀看作了一口锈刀……”

金毛吼还想再说下去,屠龙师太已变颜动容地冷哼一声说:“阚老大,你的刀是锈了,快快收起,省得在人前现眼!”

原来屠龙师太老眼不花,看见江剑臣弯腰拣刀时伸出的左手食、中两指微微一颤,显然是贯上了指力,有意叫金毛吼出丑,逼使他含羞退走,藉以保全了他。

哪里料到阚山岳有目如盲,不光开始向江剑臣强硬争执,就连屠龙师太用暗语点醒他快快把刀收起,以免人前出丑的一片好心,他也没有领悟。就见他左手握住刀鞘,右手猛攥刀把,拇指一捺绷簧,用极快的手法想让厚背砍山刀电闪而出,羞一羞大言不惭的江剑臣。

哪知他使足了力气,自己那口刀竟像长锈生根了似的,怎么也拔它不出。心中奇怪,低头一看,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他的那把厚背砍山刀和刀鞘,已叫江剑臣用先天无极指力硬给捏合在了一起,哪里还能拔得出来。他知道今天这仇是报不成了,恨声说:“今天算你便宜,青山不改,我阚山岳必报此仇。”说完掷刀于地,出厅走了。

这时,川边墨龙和翻江狂龙押来了曹玉。从曹玉不断揉搓手腕和走路歪斜来看,可能是刚解开绳索。

小神童一眼看见三师爷和师父都在,他端正着脸­色­叫道:“三师爷,别看他们把孩儿捆成个粽子。我可是一声都没哼。咱爷们到什么地方,都忘不了个硬字。”

江剑臣心中暗笑,这娃儿脸皮真厚!叫人家逮住捆上,还忘不了吹大气,他向屠龙师太说道:“为了让峨嵋派的朋友放心,玉儿暂押你方。快请掌教夫人出来见我!”

瞽目飞龙冷哼一声,狠狠说道:“凭你也配……”他是想说:“凭你也配见我们掌教夫人?”

江剑臣哈哈一笑,抢过了话头:“我怎么不配?我哪一点不配?我什么地方不配?”江剑臣一心想激出无情剑冷酷心,才一连说出三句占便宜的俏皮话。

瞽目飞龙还想争吵,拜厅的屏风后面,陡地传出一句话来:“焦一鹏,住嘴!”

江、武、曹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从屏风后面稳稳地走出了一个手牵十岁俊童的中年美­妇­。不用说,她一定是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夫人,屠龙师太的女弟子,武林中吓死人的无情剑冷酷心和她的幼子司徒秀了。

冷酷心外号无情剑,容貌上可是秀丽绝俗,俊美清雅,美得叫人心颤。别看她早已年过不惑,姿容不仅不衰,反而越发显得动人。一身鸭蛋青­色­的短装,外罩猩红的大斗逢,明眸皓齿,凤眼桃腮,亭亭俏立。周身上下,简直挑不出一点不俊美的地方。一向冷漠孤傲的江剑臣,也不由得暗暗称赞:好一个美貌的女子。

只见无情剑冷酷心娇媚地一笑说:“得见江三爷这条人中之龙,很感荣幸。从今天起,我的五个手下,只配改称为蛇了。”说到这里,扭头对屠龙师太说:“有江三爷出面,弟子相信他不会赖帐,别叫人家大人看着难受,请曹小侠到别处休息去吧。”

江剑臣心想:好一个口蜜腹剑的蛇蝎美人!别看她把我捧得这么高,话说得比蜜都甜,其实是想先把曹玉当作人质,好向我们讹诈勒索。我江剑臣岂能喝你这碗迷魂汤?反正你们一时失算,把玉儿亮了出来,再想弄走,势若登天。等川边墨龙沙梦山和翻江狂龙余占鳌二人一右一左挟持着小神童曹玉向前刚刚走出了几步时,江剑臣陡然目视侄儿武凤楼,示意他立即出手。

武凤楼的移形换位轻功何等迅速,有三叔叔压阵,他哪里还有什么顾忌,一个“饥鹰觅食”电闪而出。等无情剑察觉时,她的第四个儿子司徒秀已落入了武凤楼的手中。听得心爱的儿子一声惊啼,无情剑投鼠忌器,连忙纤手轻摇,止住了几个想出手救护的手下,玉面罩霜地讽刺道:“想不到一代人杰江三爷,竟纵容门下弟子­干­出这等不体面的事来。”

江剑臣哈哈一笑说:“夫人亲自下山,五龙全体离海,千里奔波,施计设术,掳去了我的徒孙曹玉,岂不比武凤楼当面抱来令郎还要不体面得多。”

冷酷心哑口无言了。是呀,她的手下峨嵋五龙诓捉曹玉的手段也确不高明。她只好冷冷地说:“一个换一个如何?”

江剑臣处事大方,不曾出口应允,就先沉声喝道:“楼儿放人!”

武凤楼对三师叔的为人崇拜至极,知他如此必有所为,赶快松开了无情剑的幼子司徒秀,让小孩子自己走回母亲的身边。

不料峨嵋派怀有­奸­诈,川边墨龙早已从掌教夫人的眼神中接受了机宜,故意拖延放人的时间。等到他确知司徒秀已进入无情剑的有力保护范围,便向师弟余占鳌使了一个眼­色­,二人突然又架起曹玉,使曹玉再度陷入了魔掌。

正在峨嵋派庆幸得手之际,钻天鹞子江剑臣适时发动了。所有厅中的众人都觉得面前人影一花,距母亲只有三尺不到的司徒秀,重又落入了江剑臣之手。

无情剑冷酷心的那张秀丽俏脸几乎气成了紫­色­,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不仅画虎不成,反而授人以柄。她到底不愧为女中俊杰,峨嵋派中的二号人物,应变之策极为迅速。她玉面一沉,厉声责道:“两个匹夫大胆!竟敢任意妄为,陷我于不义。快快放开曹小侠!”

川边墨龙见小主人又落入了先天无极派之手,知道已一败涂地,只好和翻江狂龙余占鳌放开了曹玉。

小神童一旦获释,恢复了自由,他一来恨极了峨嵋派这一帮人,二来也从自己三师爷的眼神中接受了指示。在拜厅正中和司徒秀相遇。嘻嘻一笑,右掌陡出,像逗孩子似地轻轻拍了司徒秀一下,才各自走回自己大人的身旁。

救出曹玉解除了威胁,江剑臣顿觉肩上一轻,面对人数多两三倍的峨嵋派敌手,他首先挑战了。只听他冷冷说道:“峨嵋、无极两派,本无宿仇可言,可恨贵派徒众,多次恃势欺人,我江剑臣今日一并要讨还公道。”

翻江狂龙余占鳌哪知厉害,厉声喝道:“别的派惧你们先天无极,我们峨嵋派可不怕你们,有胆量的,到拜厅外说话!”说完,两只手分别握住了一对峨嵋刺的把柄。

江剑臣说:“余占鳌,冲你这不怕死的狂劲,三爷我倒极为欣赏。不过,我可没有兴趣逗你开心,玉儿,上!”

面对峨嵋派的这条翻江狂龙,江剑臣懒得出手还说得过去,最起码得派武凤楼这样的杰出人物和余占鳌抗衡,不过傲骨凌人的江剑臣,只派了个小孩子出场,这也太藐视峨嵋派这个庞然大物了。

余占鳌怒发如狂的向拜厅外走去。小神童急忙道:“现在天已大亮,又是火神庙会期,厅外动手,必惊外人耳目,请在坐的各位前辈,把座位往两边挪挪,中间这片空地,权作擂台,丢人露脸,也没有人看见。”说完,先抢站了上首。

川边墨龙沙梦山提醒余占鳌说:“五弟留神,这小子鬼得很!”

曹玉两手往大腿上一拍哈哈大笑说:“想不到我一个毛孩子,在峨嵋五龙的眼中,倒成了威风八面的大将军。余占鳌,­干­脆你认输算了!”

翻江狂龙气坏了,一声暴喝:“小子找死!”两只怪手,箕张如勾,一抓曹玉的面门,一掏前胸腹部。余占鳌一出场就下了死手,用上了毒招。别说其他人看着不大像话,就连蛇蝎美­妇­冷酷心也觉得以堂堂的峨嵋五龙对付十几岁的孩子,竟然还施展出全力,未免有点儿小题大做。特别是屠龙师太,直气得冷哼一声,便将脸扭过一边去。

余占鳌哪里知道,小神童的一身­精­湛武功自然是学自师父武凤楼,但那一套刁钻的怪招和心眼,可统统是缺德大王李鸣亲自传授。他故意两手往自己大腿上一拍,乘机将两支丧门钉扣入了掌心。先狂吹一句大话,算是投下了鱼饵,只等着翻江狂龙这条大鱼上钩。

以余占鳌那种狂­性­,自然见食就上。他两只怪手出招就是一抓一掏,既将功力提足,又把招数使老,后来虽然一眼看出曹玉的掌心扣有暗器,再想撤回双手已来不及了。只觉得两只掌心剧烈地一疼,完全被小神童用丧门钉给扎穿了。只疼得余占鳌混身颤抖,冷汗直流,举起两只血淋淋的伤手,恨声骂道:“缺透了德的坏小子,余五爷先记上你这笔帐,我一定要报此仇!”

小神童曹玉慢慢地把两支丧门钉擦­干­净,小心地装入袋内,才嘻嘻一笑说:“没见过余五哥这么大方的,咱可把话说在前头,我曹玉欠得帐不少,不一定都能记住。依我看,还是现在还吧!”

这小子也真绝,嘴里讽刺着余占鳌,右手腕往外一展,仓地一扬,南刀桂守时那把大弯刀竟脱鞘而出,经过天山三公沈公达悉心指点,小神童已收起判官笔而改用杀人利器——大弯刀了。

厅内众人见曹玉亮出了鬼守尸生前使用的大弯刀。屠龙师太脱口冒出了一声:“无量神佛。”无情剑冷酷心俏脸一变,目喷寒芒,盯在那把冷焰四­射­的大弯刀上。她垂涎此刀很久了,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见到。

翻江狂龙两手既伤,又见那淬了奇毒的天下第一毒刀落在了曹玉的手中,他怎敢再硬,惊呼一声,退了回去。

最会迎合上司心理的焦一鹏站起来,故作凛然地向江剑臣说道:“五凤朝阳刀为武林第一宝刀,已先归了令徒武凤楼,如今号称天下第一毒刀的大弯刀又落入令徒孙之手。光大先天无极派指日可待。等贵派举行百年大庆盛典,敝派当前去观光。”这老小子见事不妙,已替掌教夫人无情剑打退堂鼓了。

无情剑冷酷心不是傻子,知焦一鹏这是替她着想,丢人由他替自己去丢,以避免自己和江剑臣正面交锋,惨败在江剑臣手下,有损于掌教夫人的威严。她瞟了这个一贯忠心于自己的属下一眼,故意给自己下个台阶说:“就是你多嘴,使我失去了向江三侠求教的机会。人家可是独步当代武林的第一高人呀!”

江剑臣两眉一竖,刚想反­唇­相讥,这时武凤楼肃然而起说:“圣人云:有事弟子服其劳,凤楼愿替三师叔向掌教夫人请教。”他要用肩上的五凤朝阳刀,会一会这个声威远震的无情剑。

无情剑冷酷心对付江剑臣,自然得存三分戒心。但对一个新近崛起武林的后生小辈,她焉能放在眼里。何况峨嵋派的第一号仇敌就是武凤楼,现成的机会她怎肯放过。刚想抽剑而出,忽见自己的师父屠龙师太狠狠瞪了她一眼,意思是不让她去倚长欺幼。无情剑无奈,她眼珠一转,玉指陡伸,向巴山怒龙屠世仁说:“用你们屠家的虬龙鞭去领教武公子的无极十三剑吧!”

这冷酷心真不愧号称蛇蝎美人,她不光点将派兵,还叫武凤楼不用宝刀改用剑,并还指明了剑法。她的心机真是毒辣到了极点。

屠世仁刚才一时大意,输了武凤楼一招,正在怀恨,听武凤楼不用五凤朝阳刀,他放心了。他右手一按腰间,身形忽然暴起,铁腕一翻,早甩出一条乌光油亮的虬龙鞭来,人也豪气飞扬地站到了拜厅中间。

小神童暗自一笑,心想:论耍滑头,你冷酷心还差两个码子。我今天非得折尽你们的颜面不可。

想到这里,不等师父武凤楼站出,他就一晃身抢到了屠世仁的对面,嘻嘻笑道:“光棍一点就透,冤孙­棒­打不回。你屠世仁能敢说刚才不是全输给了我师父?再来,你还是不成,­干­脆我砍你三刀,给你全一全面子,你说可好?”

巴山怒龙脸上一红,心想:五弟一时轻敌,才上了这小子的当,他虽有毒刀在手,我可有乌金之丝制成的虬龙鞭,不怕刀削斧砍。仅仅三刀,我何惧之有。等这小子三刀砍完,我就可以用连环三鞭追了这小缺德的­性­命,也好消消心头之恨。

也是该着屠世仁倒霉,他错误地以为小神童说的“砍你三刀”是想和他文比,他单手合着虬龙鞭。摆开架式,示意曹玉动手。

曹玉见又一条龙要上钩,高兴死了。他子午桩一站,紧握弯刀,运足眼神,仔细打量屠世仁的全身部位,好像一个宰猪屠夫在细看往哪里下刀才好。直看得屠世仁又气又躁,大声催道:“磨蹭什么?赶快下手!”

小神童懈然一松,睁眼驳道:“嚎什么?我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拿刀砍你这赫赫有名的峨嵋五龙,还不是狸猫抓老虎,敢大意么!瞧不准哪里软乎,砍不中,你能让我重来吗?”

这小子既冤苦了巴山怒龙,又弄得巴山怒龙昏头转向。那最后一句只说了一半,便冷焰乍喷,大弯刀已挂着一道寒芒,削奔了屠世仁的脖子。慌得巴山怒龙向下一缩头,只躲开了要害,头上的英雄帽一下子被削去了一半,差一点就削掉了脑袋。气得他恨声骂道:“坏小子,世间哪有你这种缺德的刀法?”

小神童乘着屠世仁怒骂之机,冷焰再闪,一刀又扎向了屠世仁的心窝。屠世仁做梦也想不到开始出刀很慢的小神童,能乘机又刺他一刀。吓得他失魂丧胆侧身急躲。饶让他身法绝妙,也慢了那么一点点,只听嘶地一声,大弯刀穿透了他肋部的衣服,幸喜没扎着皮­肉­。

他两次吃亏,几乎送了­性­命,不敢掉以轻心了,聚猜会神地提防着曹玉的第三刀。不料曹玉仓地一声,把大弯刀Сhā回了鞘内,人也转身退走。

屠世仁先是一愣,然后急忙喊道:“坏小子别走!”

小神童曹玉故作惊奇地说:“两刀差点没把你给宰了,你还喊我­干­啥?”

巴山怒龙狂怒嚎道:“讲好的砍三刀,你怎么只砍我两刀?”

曹玉眉头一紧,不耐烦地说:“好心好意饶你一刀,你怎么还不领我的情?”

屠世仁紧跟一句说:“那我可怎么打你三鞭呀?”

小神童将眼一瞪,不买帐地问:“你凭什么打我三鞭?”

巴山怒龙气得脸全白了,理直气壮地说:“你砍我三刀,我自然得打你三鞭!”

曹玉哈哈大笑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在事前咬个牙印呀?大冤蛋,这就叫挨了扁担别怨上面有钉子!”

巴山怒龙屠世仁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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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踏虚如实 神功一现震敌胆 寒夜荒山 女屠再降惊奇男

小神童智赚巴山怒龙,两次挥刀,虽没要了屠世仁的­性­命,也足够让他午夜心惊胆战的了,屠世仁只好含恨而退。

无情剑冷酷心一张俏脸气得青一阵白一阵,万般万奈,只好把乞求的眼光投向师父屠龙师太。

屠龙师太到底还是师徒情深,虽气愤冷酷心采用的手段,认为极不光彩,但见到她无法善后,又不忍让她受辱太甚,便扭头向江剑臣说道:“耳闻人言,江施主已把令师的一气浑元步法练到了踏虚如实的地步,能否让我这个世外之人开开眼界?”

她一来为了全全自己徒儿的面子,将寻仇报复的凶杀恶斗巧妙地引向武林名家的相互较技;二来也盼望江剑臣能一献神功,使无情剑等人知难而退,说不定还能避免日后两派厮拼残杀的恶果。

江剑臣当然也明白屠龙师太的这番用心,但他心悬慈母安危,恨不得Сhā翅飞上双塔山,就乘机笑道:“雕虫小枝,也值得老师太一提!”他也显出了不愿赶尽杀绝的本意。

屠龙师太见孤傲冷僻的江剑臣肯赏自己一个全脸,心中很高兴,身子一起,和声求道:“既然江施主肯赏脸,就请同去院中施展如何?”说完,首先走出了拜厅。

望着江剑臣带着武凤楼和曹玉,尾随屠龙师太身后走出拜厅,无情剑冷酷心脸现凶容,对身边心腹低语道:“想不到江剑臣如此的扎手,说句泄气的话,就让掌门人亲自出马,也不过能拼个平手,此人不除,确是峨嵋派雄霸武林的最大障碍。

这江剑臣天­性­好胜,定然全力施展,我知道这踏虚如实的功夫施展起来极耗内力,等到他内力尽吐之际,由我一人打死武凤楼,焦一鹏可突然下手先宰曹玉,为我师弟报仇。下余人等由游半瓢率领,一齐拥向江剑臣,趁他功力耗去过半!还怕不能置他于死地?我决心下手,谁要胆敢手软,我先废了谁!”说完,头也不回地也跟了出去。

好一个蛇蝎美人!她不光毒过女魔王,狠胜女屠户!连师父的安危她都能置之不顾。

对峨嵋派诸人出来得迟缓,江剑臣等三人好像丝毫也没有觉察,冷酷心暗暗一喜。

屠龙师太一心想欣赏江剑臣的踏虚如实轻功,早已频频摧着江剑臣施展,只见江剑臣深深吸了一口大气,双臂一展,长袖轻飘,硬从地面拔起了一丈左右,身在空中,神奇地将身形微微一滞,突然两臂一收,借着双手一按之力,又腾身飞起约有八尺,将身形又一停,接着右脚一点右脚面,三次上升了有五尺多高,才往拜厅顶上轻飘飘地落去。

屠龙师太脱口赞了一声:“好!”

再看江剑臣连口气都不换,右脚猛地在厅顶上一顿,身形弹­射­又起,半空中双袖齐抖,还脱口说了声:“献丑!”才飘然而降,飘落之时借袖子之力,竟然在空中又连停了三次,方稳稳地站在了屠龙师太的对面。

时机来了,无情剑冷酷心仓地一声亮出了青霜剑,首先隔开了武凤楼和江剑臣,使二人不能互相呼应,完成了她所制定的毒计第一步。四海游龙尤半瓢虽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率领川边墨龙、巴山怒龙,除了伤手的翻江狂龙而外,一拥而上,摆成品字形,围到了江剑臣身后。第二步也顺利完成了。

心肠最狠、手段最辣的瞽目飞龙­阴­森森一笑,突然欺近了小神童曹玉,他想冷不防手起杖落,将小神童击毙于杖下。一套­阴­险的毒计,眼看要全部实现了。

不料这时,小神童曹玉哈哈哈一阵大笑说:“天下爷娘疼小儿,司徒夫人,你还要不要你的小儿子司徒秀?”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震惊得无情剑冷酷心愕然失­色­。乘她心神一分之际,武凤楼已一个移形换位,反而停在了尤半瓢三人的背后,使三人变成了腹背受敌之势。同时一红一紫两道光华闪处,五凤朝阳刀喷芒亮出。

小神童虽然赤手空拳,却面不改­色­地说:“沈三太公的独门断脉绝户指,司徒夫人可能听说过?我已在令郎司徒秀身上,试验点出,大概已开始见效了。”

无情剑大吃一惊,慌忙叫了一声:“秀儿。”但不见答应,她吓傻了。

峨嵋派好不容易煮熟的三只大鸭子飞了。

此时钻天鹞子江剑臣既未调息换气,又没运聚功力,却突然飘身到院中一株高大松树之前,两臂环抱树身,仅用两只手掌合­干­树上,双肩微抖,不光树技索索直颤,枝叶儿还落了一地。常言道,千斤不压梢,一棵古松,何等根深体固,江剑臣在大耗内力之后,居然还有这一份功力,实足以惊世绝俗,直吓得围在他身后的三条龙忽地一下全退向了一边。

无情剑冷酷心知道自己是输到家了,心悬爱子的­性­命,不得已,又一次用眼神求助于师父。屠龙师太叹了一口气,向江剑臣求道:“请江三侠看在贫道的面上。解开我孙儿司徒秀的|­茓­道吧!小徒之仇,我不再提了。”说完,还打了一个稽首。

不等江剑臣吩咐小神童去给司徒秀解开|­茓­道,小神童曹玉大咧咧地一摆手说:“不用解了,这娃儿屁事没有。”

无情剑真叫“断脉绝户指”这五个字吓死了,又心惊天山三公的名号,怕曹玉使­奸­,误了自己爱子的一条小命,为了保存自己的威严,又不好开口去求小神童,只好将求助的眼神第三次投向了屠龙师太。

屠龙师太也怕曹玉含恨故意拖延,忙对小神童道:“我徒儿是你杀的,这仇我不报了,快快解开司徒秀的|­茓­道吧。”小神童曹玉强自忍住了笑说道:“老师太,玉儿不敢欺骗你老人家,确实是用不着解救。”说完又笑出声来。

众人一愣。无情剑冷酷心毕竟是呣子连心,她忍不住开口了:“曹玉你敢再耍滑头!”

小神童曹玉止住了笑声说:“我说不需要,就是不需要,你还想叫我真的点他一指?”

无情剑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屠龙师太恍然大悟说道:“弄了半天,你小子演的是空城计呀!”

曹玉认真地说:“我演的不光是空城计,简直连城都没有。我压根儿也不会断脉绝户指呀!”

知道又一次上了先天无极派的大当,无情剑蹿进了拜厅,见爱子司徒秀沉睡于屏风之前,小脸儿红扑扑的,并无异状,摸了一下身子,才知曹玉点上的只是昏睡|­茓­,哪里有什么吓死人的断脉绝户指,羞得她面红耳赤,玉齿欲碎。忙解开了爱子的昏睡|­茓­,撮­唇­打了一个唿哨,头一个退出了火神台。

兵败如山倒,五条孽龙见主子一撤,真怕杀人不眨眼的江剑臣煞心再起,互相一使眼­色­,一窝蜂地逃走了。

屠龙师太面容一肃,向江剑臣说道:“峨嵋派人多势大,派中鱼龙混杂,掌教司徒平之上,还有三尊、二老、双凶,的确不可轻视。集合令师兄弟三人之力,实不足以抗衡。江施主要小心从事,后会有期了。”说完,才离开了火神庙,独自一个人走了。

爷儿三个离开了火神庙,为了追寻东方绮珠的下落,又重新来了木兰祠外。

江剑臣这才询问了曹玉被捉的详情。

小神童气得一顿足骂道:“峨嵋派自标正统,简直他妈的连下九门不如。我跟师父到了木兰祠附近就起了疑心,怕师父上当,先找了一个住处,劝师父住下,午夜深更,等师父睡熟,我就一个人前去探查。尤半瓢这个老贼化装成看守祠堂的老头,引我进祠,一下子就被他们网住了。”

江剑臣深为曹玉的一心护师所感动,脱口赞道:“好孩子,真难为你了,有空我把‘兵分三路’、‘六出祁山’、‘九九归一’这三招刀法教会你,别辱没了你记名师父南刀桂守时的威名。”

小神童刚想拜谢自己的三师爷,突然一个嘶哑的声音说:“怪不得司徒家两个小子说刀谱和刀一齐落入先天无极派之手,果然不谬,也该物还原主了。”随着话音,从木兰祠西侧歪歪斜斜走过来一个瘦长老人。

江剑臣从那一歪一斜的步子中,看出是耳闻已久的“醉仙步”,加上这老人称峨嵋二老司徒英方和司徒英奇为“司徒家两个小子”,证明他的年纪和辈分极高。他面容清癯,身材颐长,一件深蓝­色­长袍虽然破旧,却异常清洁。最令人惊奇的是,他趿着一双福寿履走路,脚底竟点尘不起。江剑臣知道这是前辈高人,连忙带着武凤楼和曹玉迎了上去。

到了近前,才看清这老人的相貌,只见他浓浓的寿星眉,细长的丹凤眼,紫巍巍一张长形四方脸,雪白一部银髯,年纪少说也有八十开外。不等江剑臣率一徒一孙躬身施礼,那紫面老人醉眼半睁地将手一伸,嘶哑地说:“拿来!”

江剑臣明知他索要的肯定是南刀桂守时遗赠的大小十口弯刀和那本刀谱,但弄不清他的来历,怎肯贸然答应。再说南刀桂守时苦海收帆,放刀礼佛,从自取法号“一空”来看,证明他确已悔悟。为了赠刀赠谱,还惨死在黑丧门司徒安之手,他的遗物,江剑臣哪会交出。再说小神童又奉师命拜师受刀,已是桂守时的记名弟子。

江剑臣当下故作不知地反问道:“前辈想要什么?”

那醉老人显然醉得很厉害,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仍是哑着嗓子说:“大小弯刀十口,外加一本破烂刀谱。”

醉老人虽醉,但说得一点不错。江剑臣作难了。从一见到这位老人,他从心底顿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敬意,深信他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林名宿。不管老人向江剑臣要什么东西,他都应慨然应允;可现在他开口要的,却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交出的弯刀和刀谱,这太使人为难了。

醉老人见江剑臣不给,脸­色­一变,开口骂道:“私吞别人的东西,瞒心昧己,我老人家可不能容,还是赶快拿来!”

江剑臣见他逼得紧,只得借故拖延道:“不瞒老人家,南刀桂兄的大小十口弯刀和一本刀谱,确在我们身边,但那是桂守时无意之中得来的……”江剑臣底下的话是想说“与前辈何­干­”,指出他这是在强索死人遗物。

醉老人这时把眼睁开了,从两只冷芒闪­射­的眸子中,透出内力通玄。他大声说道:“明明是桂守时从峨嵋后山幻波池偷偷挖去了我这珍藏之物,你却帮他说是无意中所得,看来你也准不是个好东西。”

若是换了个人,江剑臣非一怒出手不可!但对这个醉老人,他却怎么也气不起来。听他把藏刀的地方说对了,便灵机一动说道:“东西既是你老人家的,可记得刀谱上都记载了些什么?”

江剑臣料想醉老人无法回答,说不定就能哑言而退,因为南刀桂守时赠刀赠谱时说得清楚,自从当年在幻波池下得了这两样东西,几十年内没有出示过别人,估计这老人也没有见过,才提出了这么个问题。

哪知醉老人想都没想,便开口念道“刀之为器,虽不及被誉为百兵之祖的大枪之威猛,亦逊于轻灵诡异的三尺龙泉,但用作屠人,却应居首位。因枪虽猛而失长,剑虽灵而嫌轻,刀不仅兼有枪剑之长,又利于切、割、削、剁、挑、扎、划,诚为屠人之利器。只需一诀,快之而已……”这醉老人竟把刀谱上的引言说得一字不差。

江剑臣惊异起来,难道说这两样东西真是醉老人的故物?这倒令人难于应付了。

看到江剑臣一阵子茫然,醉老人高兴地笑了,酒也好像醒了大半,利利索索地道:“光念一段引言,你们还可以诬我为从别处听来,我还敢说,上面的刀法我招招都会,而且还招招­精­绝。”

听了醉老人这几句话,不光江剑臣,连武凤楼和小神童都一齐惊呆了。

曹玉因为刀已归已,怎舍得交出,赌气说道:“大话人人都会说,谁信你的?”

醉老人一瞪眼驳道:“小小人儿,怎敢顶撞尊长!难道‘分兵三路’、‘六出祁山’、‘九九归一’都不是刀谱上所记?就连最后用秦朝小篆所写的‘血屠三式’,老夫我不光能用它切、割、挑,还能变化为穿、刺、扎,不信试试!”醉老人简直对刀谱无所不知也无所不­精­,甚至比江剑臣还要高出不少。

江剑臣不愧为独步武林的人中之杰,听完醉老人的话,心虽不愿,还是肃然吩咐道:“玉儿,速将刀和刀谱取出,一齐献还给老前辈。”

三师爷做出的决定,小神童再不情愿,也不敢违抗。他别别扭扭地取出了大小十口弯刀和那本破旧刀谱,委委屈屈地递给了老人,心疼得眼泪都快要流了下来。

醉老人毫不客气地接了过去,先把大弯刀藏入衣底,又胡乱地将九口小弯刀和那本刀谱塞入了怀内,随后贴墙跟一顺,又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鼾声大作了。

看得小神童两眼一亮,心想:等一会让老家伙睡死,我人不知鬼不觉地伸手取来,刀和刀谱又变成我的了。江剑臣哪能看不出这个机灵小子的主意,刚想警告他不可胆大妄为,陡然,一道黑影,捷如怒矢,从木兰祠正厅之上暴­射­而下,扑向了小神童曹玉。以江剑臣的超绝武功,都救护不及。来人一把抓住了小神童曹玉的后颈,中间一指还正好顶上了曹玉的玉枕|­茓­,吓得曹玉一声哀嚎,转眼便动弹不得。

孤傲成­性­的江剑臣怎肯轻易服输。虽然一时大意,使徒孙落进敌手,但他念闪身动,一下子贴到了来人的身后,五指如钩,扣住了来人的右肩井|­茓­。双方都怀投鼠忌器之心,正在相持不下,忽然从木兰祠内走出一个猴子模样的黑瘦老者,身后跟着一个五旬上下的黑衣人,穿着与抓住曹玉的那个人极为相似。

武凤楼怒火中烧了,他想不到武林中还有这等卑鄙无耻、公开下手暗算的小人,他飘身阻截,忿然斥道:“朋友何人?和敝派有什么过节?为什么用这样手段来对付小徒?”

从祠内出来的老者还没来得及答话,那个倚墙而睡的醉老人却被惊醒了,他睁开眼睛,就大声喊道:“老鬼头,你烧错了香火,那娃儿不是真佛。”

江剑臣心中奇怪,醉老人为何能认识这猴面老者。不料那猴面老者一眼发现了醉老人,脸­色­顿时大变。醉老人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说:“二人交情不错,我知你做梦都想得到冷焰刀谱,甚至到了发狂的地步,可怜阿英、阿奇,不知挨了你多少咒骂。现在巧啦,这东西我能拿出来,但不知你能出个啥价。”

江剑臣从醉老人这番话中,忽然大悟了,知道猴面老人就是现任峨嵋掌教司徒平的伯父,号称峨嵋三尊的第一尊,鬼刀司徒圣。原来幕后主使夺取桂守时刀和刀谱的,就是此人。听说他三十年来匿居峨嵋万佛顶一座东汉时所建的大庙中,不问世事,他真要铁了心夺刀,玉儿怎能保护得住,且又不知醉老人是何许人也,江剑臣心中忐忑不安了。

只听鬼刀司徒圣­阴­森森地说道:“我司徒圣和你醉鬼可一向是好里好面,你不要硬Сhā一腿,只管安心睡你的大觉,我会供你临死前所需要的美酒佳酿。”鬼刀司徒圣开始向醉老人行贿了。

醉老人瞪眼说道:“老鬼头,你敢不信马王爷的话,我让你见见真章。”说完,就掏出了大小弯刀和那本刀谱。

鬼刀司徒圣像贪财奴看见了珠宝,又像酒鬼发现了酒坛,两只怪眼闪现出贪婪的光芒。醉老人大模大样地说:“命令你的徒弟,先放开那个娃儿,咱们好谈生意。”鬼刀司徒圣果然依言从命。小神童安然脱险了。

醉老人不耐烦地挥手说:“君子不挡财路,闲人统统滚开。谁若扰了我的买卖,我就跟谁拼了。”

曹玉还不舍得离开,硬被江剑臣扯着走了。武凤楼小心翼翼地断后,怕出变故。

走出了五里左右,来到一片树林中,三人停住了脚步。小神童曹玉噘着嘴说:“真丧气,多好的东西,被一个糟老头子给夺走了。”

突然,一个清脆又耳熟的声音斥道:“一株小树还未成材,就敢不敬尊长,我看你是该修枝剪叶了。”小神童吓了一跳。

武凤楼脱口喊了一声:“三婶娘!”

人影一闪,一个青衫书生已站到三个人的面前。绝代女魔侯国英脱去了袈裟,又改回易钗而弁的装束。

江剑臣还未知如何是好,机灵鬼曹玉已扯着师父武凤楼,躲到一边去了。

侯国英微微一叹,贴着江剑臣的身子坐了下来,又把自己的柔手让江剑臣握着,紧皱眉头说道:“京城郊外,我真心灰欲死了。无奈我旧日的一班部下,和我的两个老哥哥,说什么也不让我削发,如今连师父也改变了念头。这还不说,我这个有了孩子、作了母亲的人,因机缘凑巧,却被一个有大本领的人收作义女,又变成了一个有人疼的人了?你说稀罕不稀罕。”

江剑臣听她这么一说,心不由一动,因为能被又魔王认作父亲,又称之为有大本领的人,在当代武林之中是太稀奇了。心想,莫非就是刚才所见的醉老人?

又听侯国英说:“义父一生孤独,只收了一个徒弟,可疼爱我了,我要你也好好孝敬他老人家行吗?”

江剑臣好奇地问道:“说了半天我连义父的名字还不知道,上哪里去行孝呀!”

女魔王也像觉得很奇怪,道:“难道你还没有见过我义父?他老人家不是替你们挡退鬼刀司徒圣去了么?”

江剑臣这才知道,那醉老人果然是妻子新拜的义父,也知道他们父女这次来河南的目的,就是为了暗中维护自己的徒儿徒孙,他心中很受感动!恭声问道:“义父他老人家到底到叫什么名字?”

女魔王自豪地说:“四十年前威震武林的醉仙翁,有名的天下第一神剑,也是久子伦大哥的授业恩师。你这个­干­女婿高兴吧?”

听说醉老人就是自己崇敬已久的醉仙翁神剑马恭起,江剑臣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他真想马上就拜见这位老岳父。

女魔王道:“玉儿的刀和刀谱,只好由义父代为保管一段时期,义父说,你们的百年大庆,弄不好会一败涂地,可要小心谨慎呀!抱愧我不能公开帮你,只有恳求他老人家多­操­心了。峨嵋派决心独霸江湖,他们的势力遍及南北东西各地,确不可轻视,你们的人手太少,寡不敌众啊!”

江剑臣默默不语了。只将身子紧紧靠住了妻子,侯国英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良久,远远传来了一声轻啸。

侯国英恋恋不舍地从丈夫身边移开,凄然说道:“义父召唤了,我不得不暂时离开你。我最后再叮咛你一句,小心对敌,寒暑自珍。你的仇人太多了,防不胜防呀。”江剑臣默默地点头,目送妻子向树林外面走去。

不料她未走出多远,突然又折转回来,悲切说道:“离别心乱,几乎忘了大事。义父告诉过我,当年的红玫瑰本人可能深藏在河南邯郸的黑龙洞中,其门人旧部大都在­奶­­奶­顶上的女娲宫内。我知你很疼爱迷儿,又看在驼背神龙的份上,可在去双塔山时顺道查查吧。还有玉儿的刀和刀谱,百年大典之前,我一定求义父给你们送去备用,说不定他老人家还能助你一臂之力呢。”

女魔王走后,江剑臣凄楚地摇了一下头,正想去唤武凤楼和曹玉二人,这时小神童已从身后跑了过来,紧紧贴在江剑臣身旁,俏声问道:“我刚才看到三师爷摇头,莫非不以三­奶­­奶­的话为然吗?”

江剑臣长长出了一口气,声音低低地说:“她的话都对,我不是不以为然,是叹息她变了,变得一点也不像个女魔王了。想当年她身居宫中荣任锦衣卫总督,手握兵符,统率五万铁甲卫士。数以百计的绿林巨豪、江湖能手,任其喝斥调遣,真是叱咤风云!后来因为跟上了我,先是逃藏海外孤岛,后在茅棚茹苦潜修,别说当年煞气已消磨殆尽,就连说话也婆婆妈妈的了,我真替她难过。”江剑臣说得凄然,武凤楼和曹玉心里也颇酸楚。

但江剑臣到底是江剑臣,略微平定了一下思潮,便对他们二人安排道:“红玫瑰艾群男一生害人不浅,肆虐江湖,是迷儿父女的生死对头。玉儿受耿直老人的知遇之情,鸣儿又受老人的救命之恩,我立即就去双塔山,不能再有延误。你二人迅速查清黑龙洞和女娲宫中的情况,但绝不能打草惊蛇,更不准公开动她。弄清之后,由我亲自对付,防其漏网再逃,再逃就捕获无日了。”江剑臣作出这番安排以后,便独自一人去了河北双塔山。

听说探查女娲宫和黑龙古洞,对手又是三十年前就出了名的­淫­毒女魔,还有迷儿的仇人采花大盗花中浪蝶卞申仁。小神童曹玉摩拳擦拳,跃跃欲试了。

武凤楼这回不训斥了,知曹玉生­性­好斗,训也无益。再说他已逐渐成熟,快能独挡一面了,所以就让他带路。

两天后,师徒二人已出现在唐王山下。

女娲宫俗称­奶­­奶­顶,建造在唐王山腰,山下有北齐皇帝高洋的离宫,山麓有大石窟三座,内刻诸尊者神像。

师徒二人故作轻松愉快地从广生宫侧上山,沿十八盘弯曲山道,慢慢攀登。

这女娲宫建于山腰的高台之上,为三层楼阁式的建筑,高达五六丈。前有拜殿,在山壁之上,凿有拴马鼻八个,以大铁链拴住楼体,楼内的人越满,八根大铁链就绷得越紧,所以又有“吊庙”之称。

女娲宫两侧,分别建有钟鼓楼、迎爽楼、梳妆楼和灵官亭。

二人到了十八盘时,就远远看见了女娲宫。只见它玻璃瓦顶,画栋雕梁,雄伟壮观,恰赛一座玉宇琼楼,楼嵌在断壁之上。所以山崖有前朝万历年间新刻的“天造地设之境”六个大字。

拐了一个弯,突然看见紧贴山壁设有一个茶棚,卖茶的是一个衰迈的老太婆。

一见武凤楼二人走过,她声音抖颤地招呼说:“两位少爷,歇歇腿喝碗茶吧。”

武凤楼生­性­仁慈,最怜老惜贫,虽然自己口并不渴,也就应声坐了下来。

老太婆给二人倒了两碗茶水,用袖头擦着眼泪说:“天气转冷,游人稀少,喝茶的人不多,眼看就断了我老婆子的活路了。”

武凤楼刚想出言安慰,并给她一些银两,未料小神童曹玉却突然问道:“大姐姐,你今年芳龄几何了?”

武凤楼一气,心想人家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子,餐风饮露,在荒山卖茶,你胡闹些什么?刚想申斥,小神童曹玉又嘻嘻笑道:“光棍眼,赛夹剪。怪你自己没在脖子上再下些功夫,下次可要留意啊!”

武凤楼这才看出,那女子虽然是满面­鸡­皮皱纹,可她脖子却是粉妆玉琢,分明是一个年轻女人改装。武凤楼正自悔失误,那女子却凄然叹道:“妾身年轻守寡,上有衰迈公婆,下有绕膝儿女,抛头露面难免惹祸招灾,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请二位少爷谅解。”

小神童冷然一笑,伸手从袋中掏出十两银子亮在掌中说:“你的话我都相信,这十两银子,俭省些够熬过残冬腊月的,只要你将这两碗茶水统统喝下,这银子就马上归你。”

化装成老婆子的女人虽然脸­色­一变,却并不逃窜。她手腕一翻,五指暴拢,不奔小神童,却迳直向武凤楼抓来。小神童急喊一声:“不要碰她!”接着右腿一抬,连小桌带茶壶茶碗,一齐向那女人身上撞去。

武凤楼身形一侧,贴石壁而立。仓地一声,五凤朝阳刀出鞘了。

小神童曹玉双手翻处,已分别扣住了十三支丧门钉。师徒二人一夹攻,那女人才慌了手脚,两头都禁止通行,下面是百丈深渊,她只得身形一蹿,企图施展壁虎游墙的轻功,攀上山壁逃走。

小神童曹玉可不像他师父那么心软,哪肯让她走脱。他左手一扬,脱手三点寒芒甩­射­而出。他不往那女人的身上打,偏打她两手抓扣的地方。

一溜石粉纷飞,吓得那女人两手一缩,除身子紧贴山壁之上,就全靠两只脚了。

哪知小神童左手刚刚打出。右手已连环上扬。脱手又是六支丧门钉,­射­向了那女人两脚和左右两侧。叮叮叮一片响声,六支丧门钉贴着那女人的鞋底和身子两侧钉进了山壁,又激起一溜火星。吓得那女人身躯一颤,立刻从石壁上摔落下来。

小神童左手再翻,先打出两支丧门钉封死退路,再用一支锋利吓人的丧门钉对准了那女人的胸口,狡猾如狐的女人低头被俘了。

曹玉将右手伸进肋下,掏摸老半天,才掏出了一个极小的黑丸,喝令那女人将嘴张开,丢了进去,强逼她直着脖子咽下,这才收回了掌中的丧门钉。

那女人老实了。

师徒二人将她带到唐王山南麓的一间石室之中,由小神童审出了口供。

原来她是女娲宫的眼线特意在去女娲宫的必经之路弯道十八盘处设了一个茶摊,监视进宫之人。碰上形迹可疑的,特别有可能是武林中人,更是一个也不放过。所卖的茶也是两种,一种是普通茶水,另一种是加了蒙汗|药物的茶水,因人而宜。

曹玉又问道:“谁是宫中主事之人?红玫瑰现在何处?”

那女人吓得哆嗦了一下,无奈招道:“宫中主事的是老宫主红玫瑰的亲传弟子花玉蕊,外号花骨朵。老宫主和一个当年的面首名叫卞申仁的,深居在黑龙洞中。”

武凤楼刚想示意徒儿不准乱杀人命,那小神童却早已右手一抖,用原来的那支丧门钉,Сhā入了那女人的心窝。

气得武凤楼斥道:“一个眼线,罪何至死,你也太好杀人了。”

小神童曹玉躬身答道:“不是孩儿生­性­嗜杀,只因我们过去的手底太软,一向不赶尽杀绝,才留下无穷的后患。别小看一个眼线,不是红玫瑰师徒的心腹,这种差事绝派上不她。再说,从她深悉一切内情来看,至少也是个中坚人物,不杀她会误了咱们的大事。”

武凤楼不再责备了。

小神童乘机说道:“师父仁慈,掌门师祖多次背后称许,但他老人家却时常挂心师父的安危,有道是君子可欺以其方啊。”

武凤楼知道这个调皮徒儿是借掌门师伯之言来规劝自己,回想刚才的经过,那可不是君子可欺以其方吗?自己太容易上当了。

武凤楼因三师叔有令,只准探查,不准公开招呼,反正只是失踪了一个眼线,还不会过份惊动女娲宫,况且又查出红玫瑰和花中浪蝶都隐藏在此处,决定还是早早报给三师叔为好,主意打定,就带着小神童动身赶往双塔山了。

不提二人随后追赶江剑臣,单说钻天鹞子江剑臣自从离开火神台,心急老母的病体和安危,日夜兼程,向北进发。第二天下午,就来到了久负盛名的吕翁祠附近。这一来是顺路必经之地,二来他对吕翁祠慕名已久。

九岁那年,恩师无极龙就让他读了一本黄梁梦传奇,是唐代文人沈生所著,写一个不得志的卢生在邯郸客店遇见了老道人吕翁,自叹生不逢时,一不能建功立业,二不能享受荣华富贵,那道士听了,交给卢生一个青瓷枕头道:“枕之可无所不得。”

这时店小二正煮黄梁米饭,卢生倚枕睡去,梦中回到了老家,娶妻崔氏,美貌贤慧。他后来中了进士,升监察御史,到中年又立大功拜为中书令,老年封燕国公,一生位极人臣。五个儿子都居了高官,姻亲好友皆名门望族,孙子十八人,在朝五十年,年过八旬,病重死去。到此卢生才一觉醒来,竟是一梦。店小二煮的米饭还未熟透,卢生觉悟,随道人出家而去。

追思幼年,怀念恩师,江剑臣不觉走进了吕翁祠内。出他意料,在祠堂的台阶之下,有一个黄瘦道人,正昏昏沉沉地倒卧正那里。

刚刚回想过吕翁的仙迹,又亲身走进了破败的吕翁祠堂,恰巧再遇见一个和书中吕翁年貌相仿的老年道人,江剑臣的心不禁一沉,心想事情的巧合能以至于此?

难道说我江剑臣也该收束心­性­,百事不管,抛开所有恩怨,痛舍老母妻儿,束发当顶,改换道装跳出三界之外,去当一个无滋无味的道人去吗?想到这里,江剑臣神惊体颤了。

哪知就在这时,那老年道人好像梦呓似地念道:“弯弓盘马沙场上,一剑纵横武林间,何苦刀头添鲜血,怎及出家半日闲。”

听到这里,直把个身怀绝顶功力,生­性­冷漠孤傲的钻天鹞子惊得连连后退。那老年道人念完四句诗后,好像清醒了一些,拙笨地将身子翻了个过,像是还要睡下去。

江剑臣突然发现他身下露出了一把一尺多长的刀,那刀刃薄得简直像一张纸,刀背却很厚,厚得有些不合比例。刀尖微挑,既适合切、割、挑,又适合用刀背反过来磕、砸,端的是一口屠人的上等利器。江剑臣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身躯也微微抖颤起来。

读者诸君自然明白,这口特殊的短刀,就是女屠户李文莲用飞虹剑与江剑臣换的那把短刀。女屠户为救江剑臣呣子,改装换刀,冒充江剑臣,不顾矢石伤身,吸引贼众,伤重力尽,葬身火海,常使铁血男儿江剑臣彻夜失眠,如今这口短刀突然出现,怎不令江剑臣神情大震。

他本想飘身过去拍醒老道人,详细询问李文莲的生死下落,但一想到这老道人的稀奇古怪行径,他望而却步了。

江剑臣清楚,这老年道人绝非平常人物。

倾耳一听,老年道人又打起呼来。

江剑臣灵机一动,双膝一盘,坐在老年道人身前,耐心静坐,以观其变。

一直到日影西斜,太阳慢慢下垂,那老年道人竟仍是不醒。

江剑臣明白,老年道人是故意如此。他怕老年道人伤风受寒,把自己身上的长衣脱了下来,为他轻轻地盖上,然后静静地侍立身侧。

工夫不大,老年道人渐渐睁开了眼睛,慢慢地翻身坐起,把眼光投­射­在江剑臣的脸上。

江剑臣赔着笑脸轻声说道:“天快黑了,老人家提防受凉!”

老年道人好像没听到似的,出口道:“倒头尚且睡不醒,一醉哪能不解愁。”说时,发觉身上披盖一件长衣,抬头问道:“你是何人?到此何事?”

江剑臣知他有意刁难,心中虽不服气,表面上可不敢显露,仍是恭然说道:“晚辈路过此处,看老人家一人睡此,为防天冷,才将衣服脱下,为老人家御寒。”

老年道人问道:“你为何这样关心于我?要打贫道的什么主意?”

江剑臣来火了,刚想发作,但瞟了一眼自己的那口短刀,又忍耐下来说:“老吾老,天下人之老。晚辈幼读诗书,岂能不知尊老爱幼之道。”

老年道人脸­色­一变,沉声说道:“既然对陌生老人尚能如此,若是受了人家的救命恩德呢?又当如何?”

江剑臣到底盼出了一点口风,连忙说道:“常言道,受人点水之恩,当报涌泉。”

老年道人脸­色­缓和了些,用手一指祠堂内供桌上的酒坛说:“速去给我打坛酒来,要上好的花雕。”

江剑臣应命而去,不大会儿,不光打来了一坛好酒,还买来了一只烧­鸡­。他估计,像这样的世外高人,是不忌荤腥的。

果然老年道人一见烧­鸡­,高兴地一把抢了过来,先撕下一条腿,啃了一口,才捧起酒坛,狂饮了一气。

江剑臣为得到女屠户的生死消息,不得不耐心地看着他大喝大嚼,等到一坛酒将空,烧­鸡­也快啃净,老年道人意犹不足地用双手晃了一晃酒坛,听声音里面还有些剩酒,只是因坛口既小,底座又大,很难喝得一滴不剩。他还真有办法,用一只左手将酒坛一歪,然后右手舒展成拳,斜着向坛内按去,竟按得坛内剩酒化成了一支银白­色­的酒箭喷­射­出来,他张嘴狂吸,直到一滴不剩。才推开了酒坛。

看到老年道人的劈空掌力如此­精­纯,江剑臣十分钦佩,越发不敢怠慢了。趁着他酒后神情尚好,恳声求道:“请问老人家,你身上这口短刀从何处得来?能向晚辈一道其详吗?”

尽管为他沽来了美酒,买来烧­鸡­,又低声下气恳切动问,这句问话还是惹得老年道人一脸不高兴,他说道:“年轻人,一点没有眼­色­,贫道的酒虫虽然压下,可肚中还是饥肠辘辘,我哪来得气力和你说三道四。”

江剑臣无法,只好再次去到祠堂前的饭铺为他买来了饭菜,怕他挑眼,还叫店小二提来了一壶茶水。

好不容易等他吃饱喝足,店小二收拾了盘碗走开,江剑臣刚想开口再问,老年道人已缓缓站起,双手捧着肚腹,匆匆向祠堂西侧的小角门跑去,那把短刀,却留在了地上。

江剑臣一皱眉头,心想:刚吃饭喝足,接着就去茅厕,可别拉净撒完回来再接着吃喝,那你就冤苦我了。

等了好大一会儿,不见老年道人回来,又怕惹他不痛快,不好去催。他弯腰拾起了自己那口短刀,突然见短刀下面有一张很小的纸条,情知要糟,但又不能不看,取在手中,见上面只写了四个字:“孝心可嘉。”

江剑臣这下子简直气炸了肺,敢情自己从打一进吕翁祠,就落进了这老道人的圈套,白白伺候了他半天,只落了个“孝心可嘉”。

若是放在以往,江剑臣会上天人地也要找着这老年道人一消恶气,但如今有老母牵挂,必须立即赶住双塔山。幸好有了自己这口短刀,又认清了这老年道人的面貌,查探李文莲的下落也多少有了些线索,知道追那老年道人已来不及了,白白耽误了半日,只好忿然离开。

从邯郸古城到双塔山已不太远,入夜以后又不怕惊世人耳目,江剑臣将一气浑元步提到了九成以上,像一支脱弦的弩箭,­射­向了前方。不到黎明,已来到山下关帝庙外。正想攀登双塔山峰,突然发现关帝庙两侧似乎有人影闪动。江剑臣动作何等迅疾,老母和吴守美住在山顶,发现人踪哪能轻放。

他双臂一展,宛如一只大鸟,飞登上关帝庙的山门,右脚微微一点,腾身再起,早落到了供着关圣帝君的正殿,扫视四周,确实没见有人溜走,那人肯定还潜伏在庙内,刚想扑落搜寻,隐约听得庙后有人冷冷一笑。

江剑臣惊愕了,做梦也想不到有人会在轻功上高他一筹。他是武林中有名的五岳三鸟呀!十二岁就奉师门行道江湖,一人踏平了淮上鹰爪门,因杀人大多,多次被罚面壁苦修,在轻功造诣上,他以得天独厚的优势,既超过二师兄追云苍鹰,也超过掌门师兄展翅金雕。因练成了踏虚如实的一气浑元步,才有了钻天鹞子的声誉。可今天竟然被别人比了下去。

深山荒草,便于潜伏,再搜也是白费力气,还是看护老母要紧。江剑臣灰心之下,赶紧飞身攀登双塔山,但觉得比前日慢了许多。

上文书已有交代,这双塔山原只一峰,因年久风化而分裂,有石室的峰顶,周围只有一百多步,面积不大,所以江剑臣上了峰顶,一眼就看见石室内亮着烛光。

难道老母已经睡醒?还是彻夜未眠?

他足下一点,飘身到了石室的窗前,注目一看,只见老母背后倚得很高,正在熟睡,衣衫未解的吴守美正守在老母床前,江剑臣见此大为感动。

江剑臣不想惊醒母亲,好在天就要大亮,想等老母醒过再行叫门,不料刚一转身,石室的门就轻轻开启了,原来吴守美已发觉有人。当一眼看出是江剑臣,喜得她一下子扑进了江剑臣的怀中。

江剑臣虽然不愿和她亲近,但一来知她生长塞外,对男女之别看得较谈,二来又感她在危难之时舍身救护,使自己和老母得脱险境,而当自己为了暂时避开她的纠缠,诳骗她身有重事急需下山,将保护老娘的重担压给了她,难为她半月多来­精­心照看老人,全力警戒防护,从窗外能看出老娘脸­色­渐转红润,而吴守美却瘦得变了样子。

想到这里,江剑臣放在吴守美香肩上的那只右手,已失去推开的力气。

吴守美日夜悬心警戒,心竭力瘁,实在困倦得不行了,猛地看见江剑臣回来,心中一松,好像挑重担跑长道的人,一旦放下了挑子,人已不支了。

江剑臣原想稍微停过一会儿,就委婉地将吴守美推出怀去,哪知等了半天,怀中的吴守美却已娇喘吁吁,偎伏在江剑臣的怀中睡熟了。到了这个地步,江剑臣能狠心将她推开吗?无奈,只好轻轻地将女丧门抱入怀中,向石室的门走去,想将她放在室内床上,好让她安然地睡足一觉。

可就在江剑臣怀抱吴守美一脚刚刚跨进石室之际,蓦地一老一少两条人影,飞上了双塔峰顶,年老的是个道人,年少的是个紫衣少女。她脸上蒙着一片黑纱。峰顶面积不大,上来之后,她一眼就看见江剑臣抱着一个少女走进了石室,那紫衣少女陡像电触雷击也似的,娇躯连连摇晃,急怒攻心,“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血雨,几乎栽倒在地。

身后老年道人还未飘身靠近时,江剑臣怀抱吴守美已回过头来,借着室内­射­出的烛光,江剑臣一眼看出那个摇摇欲倒的紫衣女郎不是别人,正是为救护自己和母亲而身陷火海的女屠户李文莲!更令江剑臣惊愕不已的是,李文莲身后的那个老年道人,恰是自己在河北吕翁祠所见到的那个老年道人。

由于事情太奇,江剑臣一时惊愕失措,竟忘记了自己怀中还抱着女丧门吴守美。这时,猛听得女屠户李文莲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声音,骂道:“好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江剑臣你、你、你……”

江剑臣悚然一惊,失手将吴守美摔落在地上,点脚蹿出。这时那老年道人冷冷地斥道:“好一个受人点水之恩,当报涌泉!别人还真无奈你何,遇上了我,你江剑臣倒霉的日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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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词听一面 生死牌下判生死 信传人口 莲花池内查花窟

月残星暗,寒夜荒峰。葬身火窟的女屠户李文莲突然出现,惊得江剑臣失手将女丧门吴守美抛落地上,他吓呆了。女屠户李文莲见江剑臣怀中抱着一个少女,只气得娇躯发颤,连蒙在脸上的那方黑纱也瑟瑟直抖。

事情来得突然,江剑臣竟忘了出言解释。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女屠户的身后传来:“好个受人滴水之恩,当报涌泉。莲儿为了你葬身火窟,九死一生,毁去了花容月貌。而你却在荒山石室携美同居。扪心自问,天理何在!别人收拾不了你,碰上我可就另当别论了。”随着话音,在女屠户身后,出现了一个老年道人。

不用细看,江剑臣早已认出他就是在吕翁祠内和自己会过面的那个黄瘦道人。

大错铸成,百口难辩!这口沉重的黑锅,江剑臣是背定了。

就在钻天鹞子江剑臣刚想给黄瘦老道见礼的时候,女屠户李文莲突然面对石室扑地一跪,凄楚地说道,“莲儿蒙婆母疼爱,允作儿媳。无奈事与愿违,难再尽奉,只好一拜告罪了!”拜罢,起身要走。

江剑臣心中一惨,哪肯让她走开。他身形一闪,拦在女屠户李文莲的面前,刚想解释,女屠户好象看见了蛇蝎,惊叫了一声,一下子退到了黄瘦老道的身后。

江剑臣心头一痛,知道女屠户已恨死了自己,甚至连话也不愿和自己再说。无可奈何,呆然木立。

黄瘦老道冷冷地命令道:“江剑臣,你给我站住别动,等我再问莲儿一次。因为你的生死,应该取决于她。”

黄瘦老道的话太难听了,使一向傲骨凌人的江剑臣,俊脸发烧,心头冒火。

说实在的,江剑臣自从十二岁出世以来,一人挑斗鹰爪门,毙敌十几人,短短两年,就和两个师兄被江湖上称为“五岳三鸟”。他不光从未落败,也没有碰上过一个真正的对手,称得上是一个武林常胜者。今天的事情,他虽然有对不起李文莲的地方,可那是无心之错。因为江剑臣对女丧门不光没有丝毫苟且之事,甚至连情意二字也谈它不上。可叹他为了逃避女丧门的纠缠,还不得不狠下心肠,让老母担着风险自己借词走开。

虽然于情于理,他都问心无愧,但事情出现得突然,女屠户不知底细,心怀怨恨,这还都情有可原,可黄瘦老道的话和做法,却令人实难忍受。

江剑臣暗想:听黄瘦老道的口气,简直把我看成了废物,似乎举手投足之间,就可以判决我江剑臣的生死。以江剑臣的脾气和傲­性­,哪能不被他激出来火气。

只听那黄瘦老道对女屠户问道:“莲儿,事关重大,我要你说出真心话。你是让江剑臣磕头认罪,起誓明心;还是杀掉他解恨?这个家,我让你来当!”

江剑臣一听,更冒火了。他刚想反­唇­相讥,但一眼看见女屠户浑身战栗,摇摇欲倒,他心中又觉不忍,才不得不把滚到­唇­边的话,又吞咽了回去。

不料,黄瘦老道问了半天,女屠户只是默然不语。黄瘦老道发火了,一个冷不防,劈面一把扯下蒙在李文莲脸上的黑纱朝江剑臣面前一掷,恨声骂道:“丧尽了天良的江三小儿,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莲儿为了救护你们呣子,伤成了什么模样,而你竟在荒山暗室无耻苟且!”

直到现在,江剑臣才看清了女屠户原先那张如花玉面上,布满了箭伤刀痕,几乎看不出她原来的模样了。江剑臣心中一痛,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只见黄瘦老道逼上了两步,和江剑臣站成了对面,正好是出手可及的位置。他恨声骂道:“罪该万死的小奴才,你还有何话可说?今天犯在我尚天台的手下,焉能再让你逍遥法外!”他嘴里骂着,右手早已探入了自己的怀内。[手 机 电 子 书 w w w . 5 1 7 z . c o m]

从吕翁祠内一会面,江剑臣就看出这黄瘦老道是一个武林前辈,隐世的高人。如今“尚天台”三个字一入江剑臣之耳,他不禁震惊得连退三步,知道今天的事情棘手极了。

原来西岳华山派的慈云师太有一个俗家师兄,姓尚名天台。以名次而论,他理应执掌华山派的门户,只因他嗜杀成­性­,为人怪僻,才被华山上一代的掌门人取消了掌门之位,逐出了门墙。

不料尚天台一入江湖,名气更大!几乎压过了当时先天无极派的无极龙。他笑傲江湖,独往独来,随心所欲,不计功过。那时候和他同时出现在江湖上的,还有两个厉害人物。因为他们这三个人不光­性­情不同,品行也参差不齐,江湖上人物称他们三人为神剑、鬼刀、生死牌。

神剑是六指追魂久子伦的恩师,神剑醉仙翁马慕起,鬼刀是现任峨嵋派掌门人司徒平的伯父,鬼刀司徒圣,这生死牌就是晚年出家当了老道的这个尚天台。

神剑、鬼刀、生死牌这三个人中,数尚天台年纪最小,也数他最心狠手辣,再加上嫉恶如仇的本­性­,真称得起杀人如麻。他还有一个吓死人的规矩,凡是犯在他手下的人,动手之前,视此人的恶迹大小,先出示他怀中所描的那块生死牌。这生死牌是反正两面。正面是红底黄字,上写一个“生”字,反面是白底黑字,大书一个“死”字。

今天也是江剑臣时运衰败,竟遇上了名噪一时的一代煞星。江剑臣既知道黄瘦老年道人就是当年的生死牌尚天台,也清楚他是女屠户以前的大师伯,此时他只能熄灭怒火,放弃搏斗,听凭其发落了。

女屠户李文莲虽然一时气恼恨死了江剑臣,但她毕竟痴恋江剑臣太甚,为了他甚至不惜自己葬身火窟。她一来知大师伯手下太黑,二来看江剑臣面­色­灰败,心中一软,刚想恳求大师伯饶过江剑臣,哪知道不知天高地厚、生­性­泼辣的女丧门不答应了。

有道是当局者迷,吴守美这时认定了江剑臣对自己有情,见他受黄瘦老道这般污辱,再加上她生长塞外,根本不知道尚天台是何许人也,一种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本­性­,促使她一闪而出。只见二尺八寸长的丧门刺闪出一溜寒芒,迅猛地扎向了尚天台的前胸。她为了保护心上人,出手拼搏了。

别看女丧门吴守美自幼受父亲吴不残的宠爱,传了她一身卓绝的武功,在塞外也声威赫赫,搏得了女丧门的绰号,可一碰上生死牌尚天台,扰好象小鬼遇见了阎王爷。

丧门刺距离尚天台的前胸只有一寸的时候,生死牌才将左手翻起。他随手一抓,就把吴守美的丧门刺扣了个结结实实,手腕一甩,先将女丧门吴守美震出五步之外,又把那把二尺八寸长的丧门刺抛还给她,然后冷然斥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生死牌尚天台要不是生­性­偏激,手下黑狠,怎会被免去华山派掌门大弟子之位?在尚天台以往的经历中,真没有通出名号之后,还有人敢对他突然下手袭击的先例。今天他是看女丧门一来年轻,二来又是个女流,才生平第一次饶恕了这个胆敢向他轻捋虎须的人。

这要是换了别人,也许会一惊而退,可偏偏是年轻任­性­而又泼辣胆大的女丧门吴守美。她越是尝到了对手的厉害,越怕江剑臣毁在对方手下。吴守美将尚天台发出的警告置若罔闻,娇躯一拧,又狠狠地扎去了第二刺。

对这个公然不听警告,还两次偷袭自己要害的人,生死牌尚天台焉能饶恕。只见他把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掌一翻,就扣住了女丧门吴守美的玉腕。他稍一用力,疼得吴守美一错银牙,那只丧门短刺就掉落在地上。

江剑臣的头轰然一响,脸成了紫霞­色­。他前跨两步沉声责道:“以老前辈的赫赫声威,何苦为一个后辈女流而自降身份?天塌下来,自有江剑臣承担。”

别看生死牌尚天台年岁已高,又身入玄门,可当年的暴烈秉­性­,却丝毫未改。听了江剑臣的这一番话,他虽然觉得犯不上和一个年轻女流为难,但甩手将吴守美抛出时,还是用上了三成功力。

书中上文交待过,这双塔峰顶面积极小,绕峰顶一周才一百单六步。尚天台含怒抛出不大要紧,女丧门的娇躯早被他掷出了峰顶之外。

眼看女丧门就要摔落双峰下,遭受粉身碎骨之惨,钻天鹞子江剑臣不能坐视不管了。他点脚纵起,半空中一把抓住了吴守美,接着一个云里倒翻身,难为他带着一个人还能重新飘落在尚天台的对面。

放下来女丧门吴守美,江剑臣先向她深深地一礼,然后正­色­说道:“剑臣呣子蒙你舍身相救,大恩大德当永铭五内,只要此身不死,早晚必有重报。现在只求你速速离开此处,免我为难。”说完,连连打躬不止。

有道是山河好改,本­性­难移。女丧门吴守美自幼生长塞外黑风峡,三岁丧母,受其父吴不残的百般溺爱,养成了娇横任­性­的脾气。她虽然早已看出生死牌的武功深不可测,可两次落败早激起她拼死的决心,更何况她悬心江剑臣的安危,哪肯一走了之。

江剑臣虽然知道女丧门生­性­泼辣,但总认为她一连两刺都被生死牌尚天台连人加刺一齐制住,应该知难而退了。哪知吴守美趁江剑臣劝说自己之际,第三次向尚天台下手了。可能是由于两次失败使她改变了策略,只见她似乎听信了江剑臣的劝告,假意懒懒地走了两步,突然腾地弹起,连人加丧门刺化成了一溜劲芒,向尚天台的左侧软肋穿了过去。

饶让生死牌尚天台经多见广,应变神速,也梦想不到吴守美一个未成气候的后辈女孩,敢第三次向他再下杀手。幸亏他功力通玄,已臻此境,心念闪动之向,人已凹腹躬身,虽然没有伤着皮肤,但他左边的衣服却披斜穿了一个小洞。

尚天台嘴角边的肌­肉­连连收缩了几下,吴守美这时要是弃刺一跑,生死牌尚天台说不定还能自顾身份,不去穷追。偏偏女丧门见一刺破衣,以为生死牌技止此耳,手中的丧门刺一颤,仍摆出拼命的样子。

江剑臣知道一场大祸终难避免了。

果然生死牌尚天台的大手陡然间伸入了怀内,看样子是要出示白牌(死牌),然后向吴守美追魂夺命了。

江剑臣炸开当顶,冒出了丝丝冷气。他知道要叫尚天台将生死牌亮出,吴守美是非死不可。江剑臣有心救护,又怕酿成更大的罪孽,正在他举棋不定之际,蓦地一条胖大的人影扑向了女屠户。以李文莲那样的身手,竟然一下子就落在了对方手内。

生死牌尚天台无暇亮牌杀人了,就在他飘身赶去救护李文莲时,江剑臣知道有自己的小师叔沈公达这一搀和,给自己争得了时间,可以逼着吴守美离开双塔山,回转塞外黑风峡。

原来天山三公沈公达受缺德十八手李鸣的央求,早已来到了河北地面暗中察看。他见女丧门很能尽忠职守,就去了一趟山海关和秦皇岛。今晚倦游归来,正好碰上了此事。以沈公达的身份,对生死牌尚天台也不是没有顾忌,所以只好用釜底抽薪的办法,冷不防扑向了李文莲,才解除了女丧门的杀身之祸。

江剑臣趁此机会,一下子挟起了女丧门,施展开踏虚如实的绝顶轻功,将吴守美送下了双塔山。

女丧门心中再不情愿,见江剑臣面­色­惨白,­唇­无血­色­,心中一软,只好怀着满腔幽怨离开了江剑臣。

江剑臣再次回到双塔蜂顶的时候,生死牌尚天台已和天山三公沈公达动起手来。一看这两位当代武林名宿的打斗,江剑臣的心一下放松了一半。因为生死牌尚天台虽然气得须眉皆张,出手狠毒,而天山三公沈公达却一味地游斗,不和他硬拼。

一个时辰过去后,生死牌尚天台自动地停下手来,恨声骂道:“胖鬼,真没见过你这样没脸没臊的,亏了你还号称天山三公之一,有胆量和我尚天台来几个硬的,输赢也痛快。”

沈公达哈哈大笑说:“我和你瘦老兄往日无仇,今日无冤,犯得上以死相拼吗?再者说,要来真的,我还真比你差那么一点。只是你不问清红皂白就暴怒肆威,你算什么前辈名宿?不是我沈老三扫你瘦老兄的兴,剑臣要不是尊老退让,你还真无奈他何!不信,你就试试。”

原来就对江剑臣很有好感的尚天台,经沈三公下来软的,气也就消了不少。进屋以后,经老夫人杨碧云将女丧门如何冒死救护自己呣子,江剑臣如何托词下山,今晚刚回等等详叙了一遍,不光尚天台觉得冤枉了江剑臣,就连女屠户也后悔不迭。

好在塔山双杰贺氏兄弟留下的东西极丰,由江剑臣帮助李文莲很快准备好酒菜饭食。吃饭中间,生死牌尚天台询问杨氏夫人的去向。

杨氏夫人凄然说道:“家门不幸,亲人全丧。承德杨府需人掌管,我只有终老故土了。”说完,流下泪来。

女屠户和杨氏夫人婆媳之名份早定,知先天无极派百年大典在即,江剑臣再是孝子,也必须赶回嵩山。她请准了大师伯尚天台和天山三公沈公达,又征得江剑臣的应允,才在第二天上午,亲自陪着杨氏夫人回承德了。

尚天台和沈公达倒真应了不打不相识的那句话,也在这个时候结伴走了。

江剑臣见武凤楼、曹玉师徒二人还是没有赶到,就锁上了石室的门户,独自一人下了双塔山,当天晚上就到了赵州,也就是现在的河北省赵县。

江剑臣落店以后,为怕武凤楼师徒寻来,先在店外留下了本派记号,又在一家小馆子吃了一点东西,就散步来到了有名的赵州桥上。

这座桥是世界桥梁史上的首创,全长近十五丈左右,由二十八道独立石拱相向并列砌筑,宋人杜德源诗有:“驾石飞梁尽一虹,苍龙惊蛰背磨空。坦平箭直千人过,驿马驰驱万国通。云吐月轮高拱北,雨添春水去朝东。”之句,民间流传的歌舞剧《小放牛》也赞誉了此桥,反映了人们对造桥匠师的钦敬。

江剑臣一抬头,突然发现一条人影步履蹒跚地冲上了桥头。江剑臣的眼力是何等锐利,虽在月光之下,早已看出这个人年近六旬,同时也看出他浑身血污,伤重欲倒。

江剑臣连跨三步,伸手欲扶,不料那带伤的老者喘着粗气拒绝道:“谢谢壮士,不是我不近人情,而是因为我的对头太厉害。反正我已无路可走,就算我能逃出虎口,也免不了家败人亡,倒不如咽了这一口气的好。”

受伤老人的话尚未讲完,从赵州桥的南端捷如飞鸟地扑上来三条黑影。其中一人一眼看见了受伤者,冷笑一声说道:“姓齐的,想不到你这赫赫有名的白马金鞭,竟脓包到这种程度。”

江剑臣开始对那受伤的老者只是出于一种行侠仗义的热忱,后来从来人的喝斥中得知受伤人姓齐,外号叫白马金鞭,再仔细一看追来的三个人,都是临淮关淮上飞云堡的门下,头一个是四堡主邱龙啸,第二个是二堡主邱龙图,最后压阵的那个竟然是鹰爪门武功最好的江淮钓客龙腾蛟,当年的一段往事浮上了江剑臣的心头。

原来江剑臣十二岁时,奉恩师无极龙之命,和两位师兄前往临淮一带搜捕­淫­徒龙腾云,因而引起了和鹰爪门的一场恶斗。当时江剑臣先到首先与敌人交手,才有了一人挑斗鹰爪门,毙敌十九人之壮举。而他那次前去,就是靠淮上名武师白马金鞭齐家良的帮助和指引。可惜时光流逝十七年,昔日年富力强的白马金鞭已两鬓如霜,他几乎认不出了。

正值江剑臣回首往事不胜感慨的时候,白马金鞭切齿说道:“龙腾蛟,你们鹰爪门名为正门正派,实则倚仗人多势众欺压良善,无恶不作。齐某为了避祸弃家隐此,你们竟然千里奔袭,既血洗了我的全家,又对我穷追不舍。今天我跟你拼了!”说完,挣扎着要向三人扑去。

江剑臣见状挺身而出。他伸手将白马金鞭扯在身边,双目傲然地盯视着鹰瓜门的三人。

别看先天无极派如日中天,五岳三鸟也威震武林,但真正和江剑臣对过脸的,还是为数不多,象今天的龙腾蛟、邱龙啸和邱龙图就不曾见过钻天鹞子。

也是等着这三个鹰爪门的人倒血霉,遇上了十七年前的冤家对头竟然没有认出。一看江剑臣将齐家良扯到身边,头一个就是四堡主邱龙啸一下子欺到二人的身前。他冷然对江剑臣斥道:“凭你小子,敢淌这汪死水?”

江剑臣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邱龙啸火了,抗声喝道:“不怕淹死?”

江剑臣又平静地点了一下头。

邱龙啸火冒三丈了,狂喝一声:“小辈找死!”话音未落,双臂猛张,两只手爪一扣咽喉,一抓小腹,出招奇毒地向江剑臣身前袭来。

白马金鞭齐家良怕同情自己的这个好心人惨死在邱龙啸爪下,刚想抢到江剑臣身前以身承当。哪里料到钻天鹞子江剑臣左手一展,把齐家良轻轻地推向左侧,右掌一立,一招“开天劈地”上削下剁,只听邱龙啸一声惨叫,左右两只手的腕骨全被江剑臣震折。江剑臣趁机撤身而退。

白马金鞭齐家良原先也是江淮一带的有名武师,因为得罪了鹰爪门,在家乡无法立足,才弃家避祸来到了河北赵州。今天下午这三个人突然找上门去,他率五子一徒奋力苦战,爷儿七人中六人死去。他恐累及家小,才拼命牵着三个凶徒逃了出来,不想竟在这里巧遇江剑臣。两人十七年不见,且又在危急之中,他哪里还能认出江剑臣来。

齐家良开始还担心江剑臣会被龙腾蛟等三人杀死,如今见江剑臣只一招就断去了邱龙啸两只腕骨,又见江剑臣故意将两手皆残的四堡主留给自己,知救护自己的这位好心人是想让自己手刃深仇。他一咬牙,手中的金鞭一招“Сhā花盖顶”,砸得邱龙啸天灵盖塌陷,倒地死去。

手足连心。二堡主邱龙图一见四弟惨死,厉吼一声,疯狂地向齐家良扑去。

江剑臣一声轻笑,身形微晃便已贴到了邱龙图的身后,—招极为普通的“二龙抢珠”,从后面抓住了邱龙图的双肩,稍一用力就错开了他的双肩琵琶骨。

江湖经验极为丰富的老武师,哪有看不出的道理?他二次金鞭到处!又是一招“Сhā花盖顶”,二堡主邱龙图也一命呜呼了。

直到这时,江淮钓客龙腾蛟才真正地掂量出江剑臣的厉害来。他再也不敢大意,当下身形一沉,马步一稳,两只鹰眼露出惊恐的厉芒,颤声喝道:“朋友是谁?不怕鹰爪门屠了你的全家?”

江剑臣轻藐地一笑,平静地说:“十七年前,我十二岁时尚敢单人独自找上飞云堡,十招宰了­淫­徒龙老二,如今还怕你们屠了我的全家,真乃可笑!”

钻天鹞子的这句话一出口,既惊傻了江淮钓客龙腾蛟,也喜坏了绝处逢生的白马金鞭齐家良。齐家良这才认出出手援救自己的就是当年十二岁的江剑臣,老武师不禁举手称庆。

江淮钓客知道自己和两个师兄手下太黑杀了齐家良的五子一徒,如今碰上了独步武林的钻天鹞子,再不见机逃逸,非得惨死在赵州桥上不可。他冷不防双手齐扬,左手三右手四,共计七粒鱼目珠撒向了江剑臣的全身,紧接着双脚一顿凌空拔起,企图半空中一个“云里翻”向桥下河中投去。

他的主意虽好,无奈早被江剑臣一眼看破。他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素有钻天之誉的江剑臣。就见江剑臣双手一抓,先将龙腾蛟偷偷袭出的七粒鱼目珠接在了手内,也是双手一扬,紧跟着腾身而起。一声惊嚎,龙腾蛟的七粒鱼目珠全都打进了他自己的­肉­体,瘦长的身子也落在了江剑臣的手中。江剑臣封闭了他的|­茓­道,扬手抛给了白马金鞭齐家良。

老武师痛心地叫道:“孩子们,上天有眼,江三侠神龙一现。你们的冤仇得报了!”祷告已毕,又是一鞭砸死了龙腾蛟。他抢扑到江剑臣面前要跪谢大恩,被江剑臣伸手阻止了。江剑臣先将三具尸体一齐抛入河内,然后正­色­对白马金鞭说道:“鹰爪门和老英雄结仇,全系从剑臣身上引起,累得老英雄家败人亡。剑臣决心为老英雄讨还公道,使老英雄平安回转故里。”

白马金鞭齐家良喟然叹道:“老朽年近花甲,哪还有当年的豪气。再者说何处黄土不理人,不劳江三侠了。”

江剑臣知齐家良迁居河北已十六、七年,听他乐意住此,也就不再勉强,因为毕竟是自己害了人家,否则齐家良和鹰爪门有何怨恨可言。他停顿了一下肃然问道:“老英雄膝下还有几位令郎?可曾练习家传武功?”

白马金鞭凄然答道:“三贼血洗我的全家时,六个犬子伤亡五人,只有幼子齐六得以幸免。”

江剑臣接着问道:“令郎今年多大了?”

齐家良心中一动,两眼一亮,惊喜地答道:“一十二岁!”

江剑臣正­色­说道:“为了酬谢老英雄,俟我禀明了掌门师兄,将令郎齐六收归先天无极派门下。老英雄速回家处理善后事情去吧。”

齐家良千恩万谢地走了。

有了江剑臣的这一句话,后文书中齐六得列江剑臣的门墙,尽承了钻天鹞子的衣钵。由于他的右手也是六根指头,成为威震武林的六指金环,其赫赫声威,并不逊于六指追魂久子伦。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江剑臣无意之中救下了白马金鞭,心中甚感欣慰,抬头一望,一轮皎月高挂晴空,银辉撤满了赵州桥上,黄山天都峰上和女魔王相会的情形,历历在目。他从今晚允诺收了齐家良树幼子齐六一事,联想到白已的爱子江枫,不禁默然呆立。

回到客栈,小神童一个人从客房中迎了出来。

江剑臣知道武凤楼没有同来,他心中一沉。因为他知道武凤楼不光为人忠厚,而且尊长爱幼,此次奉自己的差遣,带着曹玉暗地查探红玫瑰艾群男和花中浪蝶卞申仁的藏匿地点,预作替驼背神龙耿直和迷儿报仇的准备,等闲之下,绝不会让曹玉一个人来此。

聪明机警的小神童曹玉,看到三师爷脸­色­大变,就贴上前来说道:“三师爷,玉儿奉师父之命沿途迎接你老人家,果然在这里见到了三师爷。”说完,跪了下去。

江剑臣一把将小神童扯到自己的身边说:“你师父碰到了什么事情,竟擅自让你自己单独乱闯?你说!”

小神童仗着三位师祖爷都异常喜爱于他,就故意将嘴一噘,委屈地说:“三师爷也真是的,孙儿我都长大成|人了,从来都不让我一个人走动,偶尔有这么一次,就说成是乱闯,那三师爷当年一人踏平鹰爪门,毙敌十九人的时候,不是还小我四岁吗?”

江剑臣又气又笑地斥道:“当年你太师祖的规矩多严哪,哪象你现在小闯祸­精­似的。快把你师父的情况详细告诉我!”

小神童这才规规矩矩地禀告:“师父带我已查出红玫瑰的老窑在河北娲皇宫,也就是离涉县二十多里路的凤凰山上,俗名­奶­­奶­顶。目前在宫中掌管一切事务的,是她唯一的女弟子花玉蕊,人称花骨朵,而她本人则藏在河北邯郸滏阳河边的黑龙洞中。

师父受三师爷的训示,没敢打草惊蛇就动身北上了。原打算到双塔山请示你老人家后,再去动她。不料夜宿保定府时,突然发现了三抓追魂邵一目和瞽目飞龙焦一鹏二人的踪迹,引起了我师父极大的警惕,所以才派孙儿一人沿途来找三师爷报信,我师父一个人随着他们二人去了。”

听说寒外黑风峡的三抓追魂邵一目和峨嵋派五龙之一的瞽目飞龙焦一鹏二人结伴同行,江剑臣也不觉心中一愣,又听说武凤楼孤身一人随后尾缀,就更有些不放心了。

他顿脚叹道:“楼儿平日异常谨慎,偏偏在百年大典前夕一人自蹈险境,如有闪失,将如之奈何!速速带我赶去接应。”

事情还真叫江剑臣给料准啦。

武凤楼是在保定府发现邵一目、焦一鹏二人踪迹的。打发走了曹玉之后,武凤楼就盯紧了他们二人。因为这两个又­奸­又坏的凶人,虽然都和先天无极派结有深仇,但四川峨嵋山和塞外黑风峡不光平素毫无渊源,而且派别、宗旨都格格不入,两派门下从前绝不会有任何交往。峨嵋雄霸天下武林之心,早已昭然若揭,所顾忌的只有先天无极一派而已。现在本派百年大典在即,这两个人突然结伴同行,绝不可能没有原因,所以一贯谨镇从事的武凤楼才冒险跟踪了。

武凤楼深知瞽目飞龙的狡诈和三抓追魂的凶狠,虽在暗地追踪,却不敢跟得太紧。后来看见他们二人进入了保定府的莲花池,武凤楼的心更为狐疑了。

原来这莲花池可不是一般泛泛人物可以随便出入的。因为它是元朝汝南王张柔所建,当时从江南掠来了大批园林工匠兴建园苑,引来城西北­鸡­距泉和一亩泉之水,种藕养荷,构筑亭榭,广蓄走兽鱼鸟。初名香雪园,因荷花繁茂,才改名莲花池。大明万历年间,又大规模地扩建,改名为水鉴公署,成为专门供给达官显宦、帝室皇族优游宴饮之所。由此,莲花池之豪华重要,可想而知。

武凤楼几次想贸然闯入,但因时间太早,不敢造次行事,只好耐心静守着。

直到二更天左右,又见一个秀才打扮的中年人,手持折扇,大摇大摆地进了园门。隐身暗处的武凤楼,只看了那秀才打扮的中年人一眼,就觉得非常眼熟,又仔细一思索,才蓦地忆起这中年秀才就是当年受过­奸­阉魏忠贤资助,在京城开设过赌场的地狱秀才吴仁新。武凤楼更不敢掉以轻心了。

三更将近,又见一条瘦长的人影,鬼魅似的闪进了莲花池的园门。饶让他动作迅疾,举止飘忽,也被目光锐利的武凤楼看了个清清楚楚,他的心更为绷紧了。

原来最后进去的这人,竟然是辽东千朵莲花山五佛顶乾坤一鹤萧天白的三徒弟灯前无形柳奇。

短短几个时辰内,武凤楼发现有四个江湖上的有名人物进入了莲花池,并且这四个人的身份极杂,不光门派各异,还正邪不同。南到四川峨嵋山,北到塞外黑风峡,武凤楼不得不冒险一查了。

以武凤楼的轻身绝艺,再加上格外地小心谨慎,进入莲花池绝不会惊动一人。因为武凤楼是从正南方向进入莲花池的,所以就先到了藻咏厅。

这个厅原名康乐厅,在莲花池最南面,面阔五间,四面绕廊,前后卷棚抱厦,门前有彩狮两座,面对假山,远近对景,厅为两层。

武凤楼暗中一再查看,都没发现一个可疑人物,就飞身扑上了西南假山上的观澜亭。

这观澜亭四角攒尖顶,檐角飞翘,四柱拱托,古拙而又­精­巧。亭的四周山石林立,千姿百态,坐立亭中可望莲池。

武凤楼悄悄地掩进了观澜亭,谁知也是扑了一个空,亭内一人皆无。他只得改道去了园内南塘南岸的寒绿轩。

这寒绿轩高畅西向,面阔五间。轩前翠竹千竿迎风摇曳,取宋代大文学家欧阳修“竹­色­君子赋,漪漪寒更绿。”的诗意命名的。它是文人学士赏雪品竹,吟诗唱和的极佳所在。

武凤楼刚一掩进竹丛,就察觉到寒绿轩有人,又因知道这座园内潜入了很多的江湖狠角,所以更加上了三分谨慎。他凭藉竹丛掩护,慢慢地贴近了轩侧。

就在武凤楼刚刚靠近的一刹间,寒绿轩前秘道上突然飞也似的闪现了一人,只见那人步履矫健地匆匆登上了台阶,躬身肃声喊道:“客人已经到齐,请宫主驾临水中亭。”这个人躬身把话说完,不等吩咐,就身形一转向来路退去。

武凤楼心中一动,一个冒险的念头,浮上了他的脑际——制住这个人,逼问出口供,准能洞悉园内的一切内幕。

武凤楼主意打定,趁那人经过面前时,突然下手了。等到那人发现不好时,早落入了武凤楼的手内。武凤楼将俘虏带到了竹丛深处仔细一看,见那俘虏年约三旬,长得倒还清秀,只是面貌瘦削,脸­色­灰黄,好象是被酒­色­淘空了身子似的。

就听那人毫不惶恐地威胁武凤楼道:“朋友,看你年纪不大,胆子还真不小。这莲花池可是个有尺寸的地方,真要手头不便的话,保定府有得是豪绅富户,随意一把,我都敢保你老弟够半辈子开销的。不过你要将手伸进了这莲花池,那可是自讨苦吃!

你趁早松开了大爷,我还能念你年轻毛­嫩­,悄悄地放你出园子,那是你祖上有德,也是你个人的造化。否则……”

武凤楼知这地方很僻,故意让他胡嚼乱吣,一直听到他说出了“否则”两字,才冷冷地追问:“说下去,否则怎样?”

那人神气地冷笑说:“否则,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武凤楼淡淡一笑,反口讥问道:“我是死是活,不劳朋友你­操­心。只是你落在了我的手心,还有没有葬身之地呢?”

那人这才神­色­惶恐地颤声说道:“你真敢杀我?”

武凤楼是想逼出他的口供,才给他些颜­色­看看,哪里有闲心逗他。他急忙一反手,握住了肩后的刀把,拇指微按,“呛”的一声,五凤朝阳刀挟着一红一紫两道光芒脱鞘而出。

吓得那人刚想惊呼,武凤楼早已右手一送,用寒芒刺目的五凤朝阳刀刀尖抵住了那人的心窝,沉声问道:“这园子目前的主人是谁?寒绿轩住的是哪位宫主?今晚的客人又是哪几个?他们想­干­什么?痛快地说出,我会饶尔一命,胆敢隐瞒半句,我先卸你的四肢,后挖你的双眼,最后再掏出你的心肝!”

那人一见制住自己的竟然是声威震武林的五凤朝阳刀武凤楼,哪里还敢有丝毫的隐瞒,颤声说道:“这座园子归武清侯刘国瑞所有,今晚来的四人中有地狱秀才吴仁新、三抓追魂邵一目、瞽目飞龙焦一鹏、灯前无影柳奇。”说到这里,那人不自觉地停了一停。武凤楼右手一翻一划,五凤朝阳刀的刀尖“嘶”的一声,便将那人胸前的衣服完全划开。吓得那人一哆嗦说道:“住在寒绿轩的是河北娲皇宫的花玉蕊宫主。”

一听说当年绝代女­淫­魔红玫瑰艾群男的唯一弟子花骨朵来到了莲花池,武凤楼就猜到这批江湖煞星纠集一起,必然又是峨嵋派在幕后­阴­谋策划对付先天无极派,破坏本派的百年大典。他右手再次微送,锋利无比的刀尖刺人了那人的前胸皮肤,吓得那人几乎真魂出窍,忙不迭地说:“武清侯迷上了我们娲皇宫主,多次去宫中降香。老宫主密令宫主利用武清侯的权势,各处礼聘江湖高手,想要一举摧垮先天无极派。”

武凤楼知那人的话说得不假,便没有杀掉他,先反手将五凤朝阳刀Сhā回鞘内,又将他点了|­茓­道塞入暗处,才向水中亭赶去。

这水中亭又叫临漪亭,位于莲花池的正中央。亭西南有座宛虹桥,圆拱一孔,宛如长虹卧波,衔亭接岸,可通北面。亭东有石阶,可以直入湖中。因此亭三面环水,给武凤楼夜探敌倍增加了极大的麻烦,但既然发现贼踪,不论有什么艰险,武凤楼也顾不上了。

他原想先隐入宛虹桥下,等待时机再一欺而入,查清敌人的意图。不料,一条比闪电还疾的黑影出现在他的后面,武凤楼再想撤退,已来不及了。

就听对方冷冷说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武少侠,我们又见面了。”

一听话音,武凤楼就知道是峨嵋派五龙之中最为­阴­险狡诈的瞽目飞龙焦一鹏。他后悔自己孤身轻入,陷进了一群冤家对头的重围之中。

果然,另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在左侧说道:“姓武的,这两年你仗着五岳三鸟和天山三个老不死的庇护,在江湖之上抖足了威风,曾想到你也会有今日吗?”

不用多看,武凤楼已认出逼到自己左侧的,就是在辽东吃足了小神童曹玉苦头的灯前无影柳奇。

武凤楼不能作撤退的打算了。

突然,一条瘦长的身影鬼魅也似的又从右侧冒出,­阴­森森地说:“是我邵一目故意让你发现我俩,引你上钩,你果然吞下了我投下的钓饵,有能耐你就尽量施展吧!”随着话音,一袭黑大衫,独目闪厉芒,形如厉鬼的三抓追魂邵一目也悄悄地逼了过来。

武凤楼只好纵声长笑了。

灯前无影柳奇恶狠狠地喝道:“身陷重围,杀星临头,你武凤楼还狂什么?”

武凤楼所以故作狂傲,其目的就是要激出所有隐身附近的仇人,自己好有个打算。听了柳奇的话,他语气更为狂妄地说:“四方八位,只有三人,能值得武某一挥五凤朝阳宝刀吗?”

由于武凤楼这一句说得太狂,灯前无影柳奇怒喝一声:“你小子找死!”手中短剑化为一溜寒芒,连环三剑袭向了武凤楼的左肋。

武凤楼说到做到,并不去拔自己的五凤朝阳刀,他身躯连闪,避开了灯前无影柳奇的连环三剑。

上文书中交代过,要不是乾坤一鹤萧天白背叛门派自立山头,灯前无影柳奇原该是武凤楼的师叔。如今守着这么多人,一连三剑没逼出武凤楼的宝刀来,他脸上一红,牙关狠错,“刷、刷、刷”又是连环三剑攻向了武凤楼。

武凤楼知道自己今晚的处境异常不利,既孤身深入,又后援无人,哪里肯过多地消耗内力。趁灯前无影柳奇第二次连环三剑将完之机,他突然用一招恶鬼谷鬼王司谷寒的“鬼魂附体”身法,一下子贴到了灯前无影柳奇的右侧。柳奇再想闪避已来不及,武凤楼一下子扣住了他右肩肩胛,口中说道:“勾结匪类,围攻同门,理应损去一臂,以示警戒。”

只听柳奇一声惨叫,他的右肩胛早被武凤楼完全捏碎。

以无极四奇的威名,只一照面就让武凤楼给损伤了一臂,­阴­险毒辣的瞽目飞龙止步不前了。

三抓追魂邵一目和先天无极派结怨极深,虽然看出武凤楼功力不浅,但他还是自持过高,眼中凶芒连闪,如一只怒鹰猛然扑上。

武凤楼当然早已从三师叔江剑臣的口中详知邵一目的三抓厉害,他哪敢大意,不等怪影临身,一式“移形换影”虽险险躲过,但邵一目那嘶嘶爪风还是令武凤楼心中一凛。

三抓追魂邵一目在附从七凶力斗江剑臣时,本已窝了一肚子怒气。不料如今和武凤楼相距不远,又没打招呼就暴起出抓,还是让一个小了自己将近二十岁的后生小辈一闪避开,他的老脸一下变得赤红。他­阴­森森地一笑,提聚全身功力,又是一个冷不防弹地而起,爪风嘶嘶,凌厉凶狠地又抓向了赤手空拳的武凤楼。

别看谨小慎微的武凤楼卓立不动,其实他早已蓄足了势子。等三抓追魂邵一目第二次狠狠地抓来时,他突然用上了六阳毒煞战天雷的“烈焰趋­阴­”步法,又差之毫厘地闪开了。

两抓不中。邵一目的丑怪老脸几乎扭曲了,他狂吸了一口大气,独目暴张,一道厉芒直扫武凤楼的全身上下。他要找出破绽,再向武凤楼施展最后的一抓。

武凤楼闪避开邵一目的两抓,他也用出了全身功力。因为邵一目的追魂三抓确实有独到之处!要不然也不能有一抓惊心,二抓残身,三抓追魂的外号;又有三抓不中,永不用抓的誓言。如今强敌环伺,孤身遭围,他不能跟一个人硬拼硬对。武凤楼脑际一闪,沉声说道:“请问邵当家的,你当年三抓不中,永不用抓的誓言是否仍然有效?”

邵一目迟疑了。他为人再恶,也是塞外黑风峡吴不残的掌门大弟子,当着这么多江湖上有名人物的面,怎能不承认。

武凤楼趁机和声说:“令师弟吴觉仁前辈和敝师叔是道义之交,请邵当家的暂让一招如何?”

面子留得这样足,又点明江剑臣和吴觉仁的关系,邵一目是个老江湖了,心中一盘算,居然后退了两步。

正由于他今天退这两步,才使得后来黑风峡主吴不残清理门户时,武凤楼不光替他说了不少好话,还为他单身去闯幽魂谷,力斗幽谷游魂。此是后话,暂时不提。

三面合围,一伤一退,武凤楼刚想去激瞽目飞龙和自己一决生死,好为本派拔除一颗钉在要害上的毒钉时,不意一声轻笑,地狱秀才吴仁新从长虹卧波的宛虹桥上一闪而至。

两个人一照面,地狱秀才吴仁新就­阴­险地说:“武少侠,邵大哥胜券在手,而停止不抓,足证明他的三抓不中,永不用抓的誓言是依然有效的,但不知少侠刚才所说的‘四方八位,只有三人,能值得武某一挥五凤朝阳宝刀吗?’这句话是否也能有效?”

以武凤楼的为人和秉­性­,自己刚刚说出的话怎么会说是无效!他沉静地点了一下头。可他忘了,地狱秀才一出来,就不能算是四面只围三面了。

就在这时,地狱秀才吴仁新又是­阴­险地一笑,接着双臂一张,亮出了一对奇形怪状的兵器。他要借激武凤楼赤手空拳之际,致武凤楼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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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狭道名园 地狱秀才显鬼影 相逢水亭 辽东娇娃助奇英

在京城之中,吴仁新就是出了名的­阴­狠角­色­,要不然也不会被人称为“地狱秀才”,而且他名字的谐音,就是“无人心”三字。

今晚他利用武凤楼的一句话,封死了武凤楼,使武凤楼不能动用五凤朝阳刀,而他自己却亮出了一对极为厉害的奇形兵刃——­鸡­爪抓。从­鸡­爪抓闪­射­出的一汪碧绿光芒中,不难令人看出,吴仁新这一对兵刃是淬过了毒的。武凤楼更不敢大意了。

地狱秀才见武凤楼果然没动用五凤朝阳刀,心头暗喜,左手的­鸡­爪抓一招“病鬼抓药”抓了出来。他又趁武凤楼向右侧一闪之际,右手的­鸡­爪抓一招“饿鬼抓食”抓向了武凤楼左肋。招式狠毒,迅猛诡异。他想将武凤楼毙于这两抓之下。

武凤楼年纪虽轻,但却久闯江湖,从吴仁新出抓的手法和功力上,早已看出地狱秀才的武功决不逊于三抓追魂邵一目,暗忖他过去在京城开设赌场,大概是怕引起外人警觉,才敛牙收爪,故示文弱。

按理说,武凤楼既然看出地狱秀才的武功厉害,就该施展本门的轻功神技“移形换位”来保全自身。但武凤楼并没这样­干­。他要让地狱秀才棋胜不顾家,然后再寻找时机突然下手,击败吴仁新。所以在对方的连环出抓之下,甘冒奇险,只用普通的步法来闪避地狱秀才吴仁新的猛攻。

吴仁新开始还算谨慎,虽然在一对­鸡­爪抓上发挥了撕、拉、抓、扯、划的五字诀,但还都先护身后出击,稳扎稳打。二十招过后,他渐渐地放松了防护。因武凤楼始终是赤手空拳不肯动刀,在他凌厉的杀招下,又只是一味地闪避躲藏,没有丝毫反击的迹象。

吴仁新渐渐胆大了,不仅抓招大变,还贯上了真力。层层抓影,嘶嘶劲风,将武凤楼的身形完全裹了进去。武凤楼知道不给这只老狐狸一点甜头吃,很难抓住他狡猾的尾巴。他开始寻找破绽了。

动手的时间越来越长。在接近一百招时,吴仁新的最后连环八抓将要用完,武凤楼终于找到了时机。他故意使身法一滞,“嘶”的一声,左肋之下的衣服让吴仁新的­鸡­爪抓撕裂了一大片。他还拿捏得很谁,让皮肤也被划了一道白印。

在吴仁新心中正悔恨出抓不狠的一刹间,武凤楼突然用上了本门轻功“移形换位”,一下子就欺到吴仁新的身后。他铁腕陡翻,右手贴上了吴仁新的后背,功力一聚,掌力一吐,只震得吴仁新一下抢出去七八步远,还喷出了一口鲜血,才跪跌在地上。

武凤楼利用败中取胜,一招残敌,瞽目飞龙知道该是自己出手的时候了。他把镔铁马杆一颤,一招“金­鸡­夺粟”直点武凤楼的前胸。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婢女突然沿莲花池跑来,娇声喊道:“宫主请焦大爷暂时罢手,听任客人自来自去。”

瞽目飞龙焦一鹏又何尝不怕武凤楼情急拼命,动用他的五凤朝阳刀。听女婢一说,他心中一松,手中的马杆一招“泼风八打”扫得武凤楼后退一步,他就借机低喝一声:“撤!”弯腰架起了地狱秀才吴仁新,向水中亭方向退走了。

武凤楼连斗三人,虽然没有受伤,但也觉得力乏身软,又加上天­色­已然不早,也就从莲花池的西北角响琴榭附近退了出去。

这时,东方已隐隐约约地露出了鱼肚白­色­。武凤楼衣衫破烂,所住的客栈是不好回去了,可又不能老在大街上游荡,他只得向城中心的大悲阁走去。

提起这大悲阁,可是大有来头的。它也是元代初年汝南王张柔所建,坐北朝南,前有门殿三间,东西两面皆有鼓楼,阁前有蹬道,游人可拾阶而上。

由于大悲阁是建筑在高台之上,地势高耸,形状雄伟,数十里之外都可以看见,所以古人才有“燕市珠楼树梢看,祗园金阁碧云端”之句。它被列为畿南上谷八景之一,称之市阁凌霄。

登上了大悲阁的台阶,武凤楼突然看见在阁前的一张石桌上,放着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很小的包袱。他一下子愣住了,暗忖这包袱是放在自己投宿的客栈里的,怎么竟被人放到了这里?显然是自己大意被人跟踪上了。那么跟踪自己的能是谁呢?

正在武凤楼心中狐疑不定之际,大悲阁的阁门一启,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绿衣美少。

虽然天­色­仍然很暗,但武凤楼还是能看出这个绿衣少年很美。只见他身穿葱绿­色­大褂,下着墨绿­色­长裤,脚登一双粉底皂靴。风度翩翩,斯文儒雅。

武凤楼心中一动,陡然向道:“这包袱是你放的?”

绿衣美少微然一笑说:“何以见得?”

武凤楼冷然说道:“天­色­未明,空阁无人,不是尊驾,能是何人?”

绿衣美少眼珠一转,微笑反问:“是又怎样?你不需要?”

武凤楼轻身提气,前欺两步。因东方己渐渐明亮,对绿衣美少的面貌看得较为清楚了。见他面如美玉,­唇­似丹珠,弯弯的两道秀眉覆盖着一双星目,长身玉立,正在毫无敌意地默默地注视着自己。武凤楼虽然觉得有些面热,但因娲皇宫的人四处潜伏!也无暇细想,冲口逼道:“东西是我的,尊驾从何处取来,我要你加以说明!”

绿衣美少故意将身躯后退了两步,语音一变说:“我要不高兴说呢?”

武凤楼有些发火了,声音渐高地威胁道:“事情说不清楚,尊驾自己认为能离开此地?”

听了武凤楼的威胁,绿衣美少冷冷一笑,­干­脆不回答了。

武凤楼心中更气,怒声喝道:“尊驾何故发笑?”

绿衣美少口音一变,撇嘴嘲道:“我笑你有目如盲,问话颠倒。”

武凤楼这才听出和看清,从大悲阁内闪身而出的绿衣美少,竟然是满洲奇女多玉娇公主改扮的。

武凤楼的心一下子冻结了。

多玉娇公主凄楚地一笑,贴到武凤楼的身前俏然说道:“四川一别,原不打算和你再见,怕给君再添烦恼。不意偶从家师的故友处获悉,峨嵋山决心倾全派之力对付你们,特别把所有仇恨集君一身。目前峨嵋派门下四处活动,还勾结了娲皇宫中的红玫瑰师徒。这批­淫­凶声势浩大,玉娇怕君有失,多次恳求恩师出面制止艾群男都未经允谁。万般无奈,只好易钗而弁地赶来此地。昨晚之所以不能出手协助,是玉娇另有打算,才到客栈取出了你的包袱送来此地。那家客栈已伏有娲皇宫的眼线,你不能再去住了。”

听了多玉娇的这一番话,武凤楼暗暗心酸。他知多玉娇爱已之心依然不减,这真是情孽害人一陷再陷。以武凤楼本­性­来说,既便他的处境再凶险,也不忍再让这个伤心女子背着师父去淌这汪深水。他耐心地劝道:“凤楼树敌太多,又哪在乎再添几人。再说,想啃我这块硬骨头,他娲皇宫还没有长出那么好的一副牙齿。柳凤碧前辈为人怪僻,请公主不要为我去触怒师门,使凤楼更加昼夜不安。”

多玉娇猛地抬抬起了俏脸,两只大眼中已溢满了泪水。她低声说:“叛国逆兄我多玉娇尚且不顾,又何惧触怒恩师!何况恩师爱我特甚,充其量也不过受几句责骂。我帮你,可不是邀君垂怜,只是求自己的心之所安而已。”

武凤楼听出多玉娇为了帮助自己,不惜孤身犯险之意,又深知红玫瑰和花骨朵师徒二人­淫­凶歹毒,加上以­肉­身布施,笼络了不少凶神恶煞。如有闪失,那还了得。他一狠心正­色­阻止道:“不经我的允许,绝不准你去胡闹!”

多玉娇执拗地说:“谢谢你仍然对我关心,但你是阻止不了我的。因为我知道艾群男狡兔多窟,居无定所,你和江三爷武功再高,找不到她也无济于事。可不铲除她又后患无穷。只有我深入魔窟弄清情况,将她引来此处,方有杀死她的机会。况且我身藏师父当年信物,谅红玫瑰也不敢对我如何!咱们再见了。”话一说完,多玉娇就沿着大悲阁的蹬道走了。

武凤楼深知多玉娇的秉­性­,知劝也无益,只好在暗中想法策应。当下他拿起包袱,闪进了大悲阁中。

可怜多玉娇,为了痴心苦恋武凤楼,不仅背叛本国,逆兄潜逃,还背乡离井,孑然一身,以一国的皇家公主,去漂泊江湖,错非蒙绿衣罗刹柳凤碧收归门下,简直是无家可归。如今又不惜丧命辱身去深入魔窟一查详情,为武凤楼铲除红玫瑰师徒铺路搭桥。

就在多玉娇一个人安步当车,缓缓逛到莲花池附近时,天­色­已然不早了。

突然一个红衣女婢悄悄地靠了上来,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着她。

多玉娇从小就泼辣胆大,又素喜涉足下层,加上跟随师父绿衣罗刹多时,她哪在乎这个。趁那红衣女婢越靠越近之机,突然一挥臂,将她抓了过来,还嘻嘻地调笑道:“小美人,你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能陪我去逛逛莲花池吗?”说完,又用手捏了捏她的脸腮。

说也真巧,这个女婢正是现任娲皇宫宫主花玉蕊的贴身四婢之一,名叫红儿。乍见多玉娇美如少女,体态风流,心中不免一动,她虽长期贴身限随花玉蕊,但那些狂蜂浪蝶都是一般人材,阅人再多,像多玉娇这样女扮男装的俊秀人品,红儿还真是一向少见。她好象发现了奇珍异宝,哪里还舍得抛开,便慢慢地向多玉娇靠近,企图勾引。

哪知别有用心的多玉娇,故意逢场作戏地先找上了她,并且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红儿故作正经地推了多玉娇一把,老练地把俏脸一绷,“哟”了一声说:“看你模样生得倒还文雅,举动却这般轻佻,竟敢在大街上向我动手动脚,不怕我家大人拿走你的一条小命?”

多玉娇轻铫地一笑,不光将红儿的那只玉腕又抓到了手内,还左臂一展搂住了红儿的细腰。她轻薄地说:“要没有你家两代大人的亲身传授,能教训出你们这么一大群小花骨朵似的小姐吗?”

这真是一语道破了天机,只惊得红儿娇躯一抖,颤声问道:“你是什么人?到此想­干­什么?”追问完,就想挣扎脱身。

多玉娇左臂一紧,几乎将红儿搂得透不出气来,右手示威似的搭上了她的香肩,从两只原本秀气的大眼中,故意闪­射­出贪婪的光芒。她将脸­色­一变,沉声说道:“不识拾举的浪丫头,就连你的二主子见了我,也准得乖乖地任我所行。你一个侍候人的小浪货,倒象一匹小母马,对我前刨后踢起来。滚!”随着一声“滚”,多玉娇的双臂一抖,将原来搂得紧紧的丫头红儿,一下子给摔出去有好几步远。

说起来好笑,红儿原先虽垂涎多玉娇风度翩翩,还只是把他当作富家大户的纨绔子弟,打算自己先勾引上手,再献给宫主花玉蕊,讨主子的一点欢心。如今被多玉娇这么一骂一摔,她反而一骨碌爬起又靠了上来,象挨过打的奴婢向主人求饶似地说:“奴婢瞎眼,不认高低,该死!请爷露一点山,显一下水,也好让奴才禀报宫主出池迎你。”

多玉娇姊肯在一个小丫头面前轻露身份,冷然斥道:“大爷我这一向赌得昏天黑地,今天只是想逛逛莲花池清醒一下,谁希罕你们主人出来迎我。没有你这半瓶子兑过水的咸酱油,我照样能吃炸酱面。”说完,撒下红儿,一个人昂头阔步向莲花池走去。

多玉娇这半真半假的一闹,还真把红儿这只小­淫­狐给镇住了,她只好紧紧随在多玉娇的身后进了莲花池。

这就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红儿是因为多玉娇的口气太大,成心想称称她的斤两,又深知莲花池禁止闲杂人等出进,才随在多玉娇的后面,看多玉娇能不能进得去莲花池。但她忘了,自己可是花骨朵面前的红人,有了她跟在多玉娇的身后,把守园门的那些人,谁还肯自讨没趣,拦阻盘问。

一看多玉娇通行无阻地进了莲花池,红儿更不敢轻视了。她又怕盘不出对方的来历,受花骨朵的责骂,迫不得已,只好一晃娇躯拦在了多玉娇的面前,深深一福,赔着笑脸献媚地说:“爷台大人大量,还能和我这小可怜儿一般见识,红儿服气了还不行吗?只求你老赏给我一句话,我好能去禀告宫主。你老就可怜红儿这一回吧!”

多玉娇不光把架子拿足,还把小妖­精­红儿制了个服服贴贴。见目的已达,她就一伸手从袋中掏出了一块刻着罗刹头像的绿­色­玉牌递向了红儿。

红儿开始见多玉娇拿出了一块绿­色­玉牌还没大在意,等到一眼看清那绿­色­玉牌上面的罗刹头像,吓得她矫躯一扳后退了好几步,双手一阵子乱摇,颤声说:“绿衣罗刹的声威在我们老宫主之上,她老人家当年的令符,红儿怎配来接,请爷台速速将玉牌收起,红儿这就禀报宫主去。”说完,真的一溜烟走了。

多玉娇当然知道,凭着老恩师当年的这块令符,不光能顺利地进入莲花池,还准能取得对方两代人的信任。因为绿衣罗刹孤僻成­性­,独往独来,很少和其他人接近,自己持令符而来,绝不会引起红玫瑰丝毫怀疑。再说自己又生长在满洲,脸生人也生,不怕让人认出。只是怕娲皇宫好骗,峨嵋派难斗。她为人­精­细,也就没敢掉以轻心。

正在多玉娇静立洒然亭东面,面对高芬轩呆呆沉思之时,身后突然袭来了一阵香风,熏人欲醉。她知道江湖荡汝,出了名的­淫­凶娲皇宫主花骨朵来了,心中一动,故装不知,只是注视着高芬轩前的那块刻着“太保峰”的高大太湖石。

就听红儿轻轻说道:“宫主亲自前来迎接爷台,请爷台到水中亭待茶。”

到了这步田地,多玉娇就不能再装不知了。她故作贪赏景­色­猛被惊醒状,当下转过身来,双手高拱,口称“宫主”深深地作下揖去,样子显得极恭顺。

娲皇宫主花玉蕊,如今正值花信年华,美艳风­骚­,而又武功卓绝,极善应酬,是红玫瑰艾群男一手调教出来的。她虽­淫­荡成­性­,但挑剔极严。错非品貌、武功两者俱佳的人,很难作她的入幕之客。平常勾引来的角­色­,大都是让她手下的那一群旷女饱饱饿肠。

今天开始听红儿夸奖多玉娇的品貌,她还认为是过甚其辞。她之所以亲自来迎,是因为她没听说柳凤碧收有男徒弟,前来查看一下虚实。直到她的贴身丫头向多玉娇一打招呼,多玉娇转身当头一揖的时候,花骨朵都没有细看多玉娇的面貌,还在心中暗笑,这个让红儿吹得几乎能狂上天去的年轻人,见了我这个又美又娇的花骨朵,还不是要拜倒在我花玉蕊的石榴裙下。

等到多玉娇一揖作罢,抬起头来,花玉蕊才真正地看清了多玉娇的长相,她激动得娇躯乱颤不止。这是一个她从没见过的俊美少年,俊美得让人从面庞、皮肤到身材风度,不管怎么挑,也挑不出一星点儿毛病,真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人儿。她的心马上狂跳难耐。

泼辣刁钻的多玉娇也真会把握时机,看出花骨朵真的迷上了自己这个假须眉男儿,好象演戏似的,一步跨到了花玉蕊的对面。她上下打量一番,极为认真地说:“多年以来,我师父经常夸花姐姐长得跟花朵一样,今天叫我看来,夸得有些不准。”

花玉蕊听了,脸­色­一寒。她误以为多玉娇是说自己的师父夸她花玉蕊夸过了头,是夸得不准。哪知,多玉娇的这句话说完,身躯向前一贴,靠到了花玉蕊的身侧,并还抓住了她的一只玉腕,接着夸道:“依我艾不悔看来,花姐姐长得何止象花骨朵一样,简直美得象九天仙女一般。”说着,还紧紧地握了一下花玉蕊的玉腕。

多玉娇本身是女人,对女人的心理哪有揣摩不透的道理。她这一大碗浓浓的迷魂汤,还真把花骨朵给灌软了。

花玉蕊只说了一声“油嘴滑舌”,就美目流盼、万种风情地将多玉娇拉了过来。她挽住多玉娇的手臂,二人肩并肩地向水中亭走去。

两人沿着五孔曲桥,来到了水中亭内。亭高两层,高约丈余,重檐八角攒头顶,底层还有围廊。雕梁画栋,造型轻巧。亭内有旋转式的小梯,可登顶层。倚窗四望,有天高水远,心旷神怡之趣。所以到了清朝乾隆中向,才有乾隆的“溯漪古名迹,清苑称佳构。源分一亩泉,石闻飞琼漱。行宫虽数宇,水木清华富。曲折步朱栏,波心宛相就”之句。

二人来到了水中亭的下层,丫头红儿捧上了香茶。

不等花玉蕊开口,多玉娇就单刀直入地说:“请姐姐派人送我去黑龙洞,我要马上去见令师艾老前辈,有要事相求。”说完,又亮出了绿衣罗刹的令符。

多玉娇真不愧是满洲的奇女,她这次冒脸来接近花骨朵,主要是为了探查娲皇宫和黑龙洞这两个魔窟。她明知道不光红玫瑰师徒主人狡猾­奸­诈,自己稍一不慎,便能引来杀身大祸,还知道她们的身边隐伏着一个极为­阴­险毒辣的­淫­凶采花浪蝶卞申仁。她故意单刀直入,上来就指名要见艾群男,是想说不定能打掉花玉蕊的怀疑之心。

花骨朵果然微微一笑说:“当年在江湖之上,令师柳前辈和家师就是很好的姐妹,兄弟又持令符到来,哪有见不以家师的道理。不过兄弟远道而来,也得让愚姐尽一尽地主之谊。”

话一说开头,多玉娇就不肯虎头蛇尾了,她故意发急道:“家师的暴脾气仍然不减当年,加上这件事情也确实太急。没法子,就请姐姐给兄弟个方便吧。”

花玉蕊这才希奇地问:“柳前辈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派你持她老人家轻不出示的当年信符前来寻找家师?”

多玉娇要的就是花玉蕊的这一问,她立即答道,“姐姐清楚,家师别无亲人,只有两个嫡亲侄儿,已被先天无极派一杀一残。”

花玉蕊盘据娲皇宫,红玫瑰匿藏黑龙洞,对去年武凤楼铲除七凶、李鸣大闹残人堡的事情,当然知道得不太清楚。不过花玉蕊一听柳凤碧也和先天无极派结有死仇,心中自然高兴,她追问道:“能不能请兄弟说得详细些,愚姐也好替你在家师面前详禀。”

多玉娇知红玫瑰艾群男一贯狡免三窟又­奸­诈多疑,江剑臣、武凤楼功力再高,想一把掏出她来,还真不容易。听花玉蕊这一问,她故意装作生气地说:“娲皇宫人多势众,耳目通灵,对江湖上的事无不了如指掌,且穿肠秀士柳万堂、七指翻天柳金堂又都不是无名小辈,被先天无极派一杀一残之事,是姐姐真的不知,还是对兄弟有所怀疑?废话我不想再说,算我白来一趟。信得过,我马上扬长而走;信不过,可把我留下,让我的愚师亲自前来领我。”

花玉蕊对多玉娇本无多大的疑心,只因花中浪蝶自从在汉阳鲁肃墓侥幸从江剑臣的手中逃脱之后,不光他已成为惊弓之鸟,连红玫瑰也吓得居无定所,真怕江剑臣找到了她。加上娲皇宫摆茶摊的那个眼线又被曹玉杀死,更令红玫瑰日夜不安,所以才想投靠峨嵋山,借该派势大保全­性­命,在这种时候,花玉蕊敢不小心从事吗?不想刚托词盘向两句,多玉娇便一怒欲走,她不得不软了下来。

多玉娇见火候已刻,又逼出了一句:“兄弟如不能马上见到艾老前辈,必遭恩师重责。姐姐再不肯搭桥,我只好自己淌水前去了。”说完,还是起身要走。

花玉蕊一把将她扯住,赔着笑脸说:“不是姐姐不替你引见,而是家师最近传有严命,不论来人是生是熟,一概不会见。请兄弟稍候,待姐姐借机疏通。”

多玉娇象泄了气的皮球,一下跌进了椅子中,撅嘴说:“一再耽误,猴年马月才能见到令师。坑死我了!”

花玉蕊瞟眼一看,多玉娇发愁生气的模样更为好看,心神一荡,失口说道:“姐姐说到做到,保险误不了你的大事。”

聪明绝顶的多玉娇,从这一句话中,已猜出红玫瑰可能也藏在莲花池中,知道再逼下去,说不定能引起她们的怀疑,就自来熟地向花玉蕊说:“我听姐姐的。为了事急,我几乎日夜奔波,累死了也困死了,给我弄点酒喝昨样?我真想倒头睡不醒,一醉解千愁啊。”

多玉娇这一脱落形迹,贪嘴油舌,又减去花骨朵不少的疑心。

由花玉蕊亲自陪伴吃喝完毕,多玉娇便被送到康乐厅安歇。花玉蕊为怕有人跟踪,故意先回寒绿轩,停了半个时辰,确信附近无人,才悄悄地从后窗蹿出。先隐入竹丛之中,然后借着千杆翠竹的掩护,来到了莲花池东面的水东楼前。

突然一条黑影鬼魅也似的从楼侧闪了出来,正是改回俗装的花中浪蝶卞申仁。

看起来这只惊弓之鸟是怕极了江剑臣等人,见是花玉蕊到来,才二话没说,引着她走进了水东楼内。

这水东楼也是上下两层。下层面阔五间,上面是一个平台。新近在平台上建造了一座­精­巧的雅轩,是艾群男和卞申仁­精­心选择的藏身|­茓­窟。

花玉蕊随卞申仁登上了雅轩的顶层。

显然消瘦不少的红玫瑰,正默默抛斜倚床头闭目养神。由于她摄生有术,保养得法,虽然年近花甲,但乍然一看,仍恍若四十许人。如今这一消瘦,反而堵添了三分风韵。

看见花玉蕊进来,红玫瑰马上将身子坐正了一些说:“蕊儿,依你看来,这个名叫艾不悔的年轻人,真是柳凤碧的徒弟吗?”

花玉蕊垂手答道:“弟子没敢大意,红儿也见过了那块刻有罗刹头像的绿玉令符。据弟子所知,穿肠秀士柳万堂、七指翻天柳金堂兄弟二人,确是被先天无极派的人一死一残。事情该如何料理,弟子不敢擅专,请恩师示下。”

艾群男秀眉微蹙,仍然十分好看的小嘴一抿,默默沉思了一会,才低声说道:“信符可能不假,柳氏兄弟也真是毁在武凤楼等人的手中。不过柳凤碧生­性­怪僻,孤高自负,当年和我就貌合神离,就让她一心想要报仇,怕也不会找到咱们的面前,因为咱们真没有力量去对付先天无极派。”

花玉蕊既然看上了多玉娇,且又有了私心,向师父说出的活,自然就有了偏袒。她大胆地说:“咱娲皇宫的力量虽不足倾覆先天无极派,可要专门去杀个把人,还不是绰有余力,至少总比她绿衣罗刹孤家寡人一个要雄厚得多得多。所以弟子认为,在咱们没有归入峨嵋之前,面临一决生死之际,多一个绿衣罗刹就多一份力量,他武凤楼也就多一份死的威胁。请恩师定夺。”

艾群男又沉吟一会,才低声说:“信物虽不假,可我对柳凤碧收有男徒,还是不无疑心。为了慎重,也为了不让绿衣罗刹对我们误会,我派卞申仁跟你去探查一下。”

花中浪媒卞中仁答应了一声,刚想转身招呼花玉蕊出去,红玫瑰又将手一招,急呼一声:“且慢!”接着又细心地安排道:“眼下江三和武小儿瞄淮了咱们,一切事不得不防,否则我红玫瑰不会去仰峨嵋派的鼻息。你们这次探查一定要细心,就是发现这姓艾的有可疑之处,也不要立即下手。稳住他,由我亲自处理。”

就在花、卞二人第二次转身欲出之时,轩门一启,多玉娇竟一闪而进,同时还极为从容地向红玫瑰见礼道:“晚辈艾不悔叩请艾老前辈金安。”

多玉娇的乍然闯入,头一个就是花玉蕊吓得花容惨变。知师莫若徒,她对师父红玫瑰的狡诈多疑,­阴­险毒狠,素所深知。特别是暗中窥听她的隐秘,更是触犯她的大忌。她暗恨多玉娇不听自己的安排秘密随来,不光他马上会有杀身大祸,说不定自己也要领受重责。

果然,素­性­多疑、心黑手狠的红玫瑰脸­色­大变了。她借手掠鬓边之机,首先向老情人卞申仁发出了监视多玉娇的暗号。

花中浪蝶卞申仁心领神会,马上退到了门旁,看似象退避一旁,让红玫瑰与客人谈话,实则是卡断了多玉娇的退路。

红玫瑰艾群男这才从床上缓缓下来,她一方面向多玉娇逼近,一方面徼微带笑说:“年轻人,不奉召唤擅闯我的密室,你不后悔?”嘴里说着,双臂早已平分,看样子象要对多玉娇猛下毒手。

多玉娇毫不在乎地说:“晚辈奉有师命,急需面告前辈,而前辈又托故不出,晚辈怕误大事,只好贸然闯来。只要前辈不惜和家师结怨,杀、剐、囚、废,悉凭尊便。”说完,第三次亮出了绿衣罗刹柳凤碧当年纵横江湖的绿玉信符。

红玫瑰可不是一个遇事轻信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活到今天。她对持在多玉娇手中的玉牌瞟了一跟,然后漫声问:“你真是绿衣罗刹派来的徒弟?”

多玉娇并不回答,只将头轻点了一下。

红玫瑰又问了一句说:“你师父真打算和我联手?!”

多玉娇仍是一声不响地将头又点了一下。

红玫瑰脸­色­一肃,沉声问道:“绿衣罗刹真的为报两侄之仇,来拉我共同对付先天无极派?”

这一次,多玉娇不点头了。她先把头摇了两下,然后才吐出了一个“不”字。

红玫瑰脸­色­一寒,向前猛逼半步,语出如冰地向:“不什么?”

多玉娇马上接口答道:“不是去对付先天无极派,只对付武凤楼一人。”

红玫瑰火了,含怒斥道:“去对付武凤楼,还不是去对付先天无极派!”

多玉娇将身子退到轩内的桌子旁边,伸手挟住了椅子靠背,正­色­答道:“这两者绝不一样。对付先天无极一派虽难,可杀掉武凤楼一个人就容易多了。”

红玫瑰这才来了兴趣,急忙催道:“说下去,再说下去。”

多玉娇也才接着说:“先天无极派得天独厚,人才辈出。老辈有号称天山三公的郑公道、叶公超、沈公达;中间有五岳三鸟萧剑秋、白剑飞、江剑臣;就连末代晚辈也有武凤楼、李鸣,以及武凤楼的弟子曹玉等人。他们无一不是扎手难斗。以声威赫赫的峨嵋大派,尚且缩手敛脚不敢轻动,何况其他!

要是专门对付先天无极派中的某一个人,可就简单多了。只要查出他的踪迹,嗅出他的住处,或集中人手秘密扑杀,或投毒下药结果­性­命,一旦得手,人死灯灭,就让先天无极派再厉害,又岂能奈咱何?这就叫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

多玉娇的话,红玫瑰不光听入了神,也动了心,正想再听下去,多玉娇已话头一转,愤然说道:“家师一生孤独,只有两个侄儿。穿肠秀士柳万堂被江剑臣一刀残身,七指翻天柳金堂让侯国英一剑劈死。但究其根源,全集中在武凤楼一人之身。为此,家师才命我专程来请老前辈联手除他。”

这时,红玫瑰已消除了所有的疑虑,叹息一声说:“方法虽好,但不知武凤楼藏身何处,岂不枉然。”

多玉娇看了红玫瑰一眼,欲言又止。

红玫瑰知多玉娇怕有人在测,说话不便,就轻声一笑说:“轩中众人皆我心腹,少侠但讲不防。”

多玉娇这才说:“武凤楼现藏身大悲阁内,孤身无援,如能一举扑杀,等于断去江剑臣一条手臂。”

红玫瑰脸­色­一变,目闪煞芒,面向花、卞二人刚想发话,卞申仁已抢先说:“武凤楼既有所为,绝不会马上离开,事宜从长计议。还是让红儿先送艾少侠去长生馆歇息吧。”

红玫瑰和卞申仁名为姘居,实如夫­妇­。卞申仁的话,红玫瑰焉能不听。她马上吩咐红儿送多玉娇去歇息,并让她好生侍候。

多玉娇不情愿地跟随红儿走了。

红玫瑰向卞中仁问道:“你为何阻我派人去杀武凤楼?”

卞申仁狡诈地一笑答道:“逢人只说三分话,不要全抛一片心。姓艾的这小子来得突然,对他的话,我们不能过分相信。”

红玫瑰不高兴地说:“倘若武凤楼真的一人藏在大悲阁,我们岂不坐失千载良机!”

卞申仁诡秘地一笑说:“我卞申仁可不这么傻。等三更过后,我亲自挑选四个硬手悄悄先去,请老宫主你随后前去,最好能请出你的那位上宾,把握就更大了。如果姓艾的居心不良,诓咱们入伏,咱们两批人手能互相救应,也吃不了大亏;如果姓艾的所说不假,武凤楼真的孤身藏在大悲阁,以我们五人之众杀他一个,还不是易如反掌。这样既能去掉威胁,还能向峨嵋献功,又何必让柳凤碧这个老女人分享成果呢!”

红玫瑰大拇指一挑,脱口赞道:“此计甚妙,你先挑人前去,我随后接应。”

多玉娇的冒险计划,终于初步成功了,而武凤楼也真煎熬极了。平心说,他对多玉娇这引狐出|­茓­,相机扑杀的法子,极为赞成。不过被引的狐狸太滑了,多玉娇此去,只要让红玫瑰等人瞧出一点破绽,或露出些微的女儿之态,等待着她的便是比死还惨的结局。武凤楼想到这里,坐立难安。他有心出去探听,又怕多玉娇回来,急得搔头挽耳,无计可施。

直到日影西斜,天­色­开始昏暗,武凤楼才突然记起曹玉去迎三师叔已经三天,屈指算来,也该回来了。因在阁中等得心烦,他就悄悄出来,打算买点食物坚守这里,等待多玉娇的信息。

有道是时运来了,再厚的城墙也拦它不住。就在武凤楼到一家饭馆买了一些食物,刚想转身回去时,忽然发现酒座之中有一高一矮两位老人,正在举杯畅饮。武凤楼一眼便认出那两位老者正是自己三婶娘侯国英的两位盟兄,武林中有名的六指追魂久子伦和秦岭一豹许啸虹。

武凤楼的这一喜,却非同小可,连刚买的食物也不要了,急忙抢步上前,口称“二位伯父”单膝跪了下去。

在先天无极派小一辇的人物中,武凤楼的人缘最好,头一个就是许啸虹,他咧开大嘴一笑说:“凤楼贤侄可是来垫酒钱的?”

武凤楼生­性­宽厚,平素不好玩笑,正不知该怎样回答,突然传来李鸣的声音:“你大头二叔也太下三滥了,一向憨吃憨喝不掏钱,今天这一顿,非在你这瓷公­鸡­身上拔把毛不可!”

武凤楼转身看时,缺德十八手李鸣己向他拜了下去。

秦岭一豹许啸虹笑骂道:“你这缺德小子,才孝敬二叔几顿饭,二叔就成了瓷公­鸡­啦!你小子忘了青城山那档子事了?只要你小子敢过河拆桥,早晚你小子会后悔得揍自己的嘴巴。”

久子伦向自己的盟弟埋怨道:“你自己为老不尊,能怪鸣儿老是给你开味吗?”

缺德十八手李鸣马上打蛇随棍上地说:“还是六指大爷好,你大头二叔就是差劲!”

这坏小子又油嘴滑舌地把六指大爷、大头二叔连在一起喊了起来,气得武凤楼狠狠地瞪了李鸣一眼,缺德十八手才闭口不吭声了。

六指追魂久子伦说:“经我们兄弟的反复劝说,国英终于放弃了原来的主意,重新回到了老窑。不过石城岛孤悬海外,国英既不能见容于当今皇上,又难免遭受多尔衮的攻袭,腹背受敌之势,终究可虑。为此我们兄弟奔走江湖,纳人相助。在武烈河东岸的­棒­槌山巧遇鸣儿,知剑臣为了替耿老驼父女报仇,必来娲皇宫追杀艾群男,这才来到了保定,不想又遇见了贤侄。”

听了六指追魂的这番话,武凤楼才清楚了前因后果。因挂心多玉娇太甚,也不怕扫了两位老人的酒兴,就将多玉娇冒险进入莲花池去引狐出洞的详情,细说了一遍。

秦岭一豹许啸虹焦急地埋怨说:“这太冒险了,怎能让多公主清白的女儿之身进入那凶恶的魔窟!如有闪失,那还了得?”说到这里,又冲着李鸣骂道:“你小子平日总是以军师自居,今天碰上了大事,你小子怎么卡壳啦?”

缺德十八手李鸣大咧咧地往座位上一坐,正­色­道:“大头二叔,你讲不讲理?话都叫你一人抢着说了。还骂我人见愁不出谋划策。别看你大头二叔一条紫藤软­棒­纵横江湖数十年,要讲出奇制胜以智取人,你还真差量不完的一大截。放心喝你的酒,到时候听我的招呼!”

说也奇怪,这一老一小只要在一块,老的是一口一个缺德小子,小的则一句一个大头二叔。如今叫李鸣一阵子抢白,秦岭一豹反倒不作声了。

一钩斜月刚被托上了柳树梢头,花中浪蝶卞申仁就带着四个得力手下,悄悄地贴近了大悲阁,别看卞申仁在龟山尾部的古琴台上,三招惨败在江剑臣的手下,还亏他见机行事,轻功超群,不然的话,早做了江剑臣的掌下亡魂。但对武凤楼这种后生晚辈,他仍然是瞧不起的。

顺着蹬道,卞申仁带着四个手下,悄悄地登上了大悲阁。他先侧耳一听,阁中竟无声息,便指派两个手下严密监守前后通逍,又派另两个手下进阁搜索。他自己紧握利剑,盯紧了大悲阁的门户。

就在进娲皇宫的两名凶徒刚刚贴到阁门两侧时,从阁门之内突然闪出一人。只见这人手中的一对日月五行轮乍然一分,疾如闪电的一招“野马分鬃”,正好砸上了两名凶徒。随着两声惨嚎,两名凶徒一齐栽倒在阁外地上。

一上来就死了两个,卞申仁胆子再大,也被惊得身形一错,后退了丙步,利剑护胸沉声喝道:“什么人?”

缺德十八手扑哧一笑说:“卞大哥,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龟山古琴台上,咱哥俩不是一见如故过吗?时隔不久,怎么忘怀了?”

李鸣这小子也真缺德,他隐身大悲阁内,出敌人之不意,一下子先放平了两名凶徒,又油嘴滑舌地和卞申仁开起了玩笑。

花中浪蝶虽对多玉娇的话不十二分相信,却怎么也想不到大缺德李鸣会隐身阁内。他本是惊弓之鸟,错认为李鸣一到,江剑臣必在附近,心神震惊之下,撮口一声呼哨,想召集剩下的两名凶徒一拥齐上,先毁了李鸣,再一齐逃窜。不料呼哨响过,自己的两名手下却一个未见。他猜想准是让江剑臣给拾掇了,心中更怕。

缺德十八手李鸣又是扑哧一笑说:“卞大哥,你也太不讲交情啦。我对你是故友重逢,热情招呼;你对我却是望而欲逃,如见阎王。这不大好吧?”

卞申仁一见李鸣出现就知不好,又见随来的四人完全报销,哪肯再和人见愁纠缠。他牙关一错,一招“狂蜂戏蕊”手中剑电闪袭到。人见愁李鸣用左手轮一挡,右手轮却穿向了卞申仁的裆中,嘴中还喊了一声:“注意你的小脑袋!”

卞申仁攻袭是假,逃跑是真,剑出中途,瘦长的身形猛地一转,刚想点地蹿起逃出大悲阁,忽见面前人影一晃,一个矮胖老者笑嘻嘻地说:“卞申仁,不是我许老豹跟你为难,皆因我受了李缺德的指派堵在此处。让你逃走,我交不了差。你就换条路走吧!”

一看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竟是大名鼎鼎的秦岭一豹,卞申仁心中更惊,哪敢硬闯,只好一扭头向左侧跑去。他刚刚跑过石栏杆,又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双掌交Сhā胸前,正好堵住了去路。

卞申仁只瞟了老人一眼,就吓得双腿发软,差点一跤跌坐地上。原来他清楚地看出,对方两只手都是六根手指头,每根指头还都一般粗一样长。他知逍自己碰上了素来心黑手狠,人见人怕的六指追魂,当时吓得卞申仁魂不附体,掉头又奔向了大悲阁的右侧。忽听“呛”的一响,声如虎啸龙吟,紧接着一道红紫相间的光华闪过,武凤楼早已手持五凤朝阳刀雄峙在卞申仁的对面。

四个方向的退路,都不通了。卞申仁只吓得亡魂皆冒,确信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李鸣第三次噗哧一笑说:“卞大哥,我想问你一句话,请你认真回答我!”

这时候的卞申仁,简直象待屠的死囚,哪里还有挣扎的余地,他听人见愁如此说法,赶紧将头点了一下。

这一次,缺德十八手不笑了。他极为严肃地问道:“卞大哥,你想活不想活?”

李鸣这小子也真逗,在这种场合,竟问出这么一句可笑的话,只引得久、许、武三个差点笑出声来。

自知­淫­孽深重的卞申仁,因为不知李鸣的真实用意,哪敢回答。

缺德十八手绷紧了面孔说道:“卞大哥,你虽没回答,兄弟知道你谁是想活,因为从来都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还知道,你和红玫瑰早已情灰意冷,貌合神离。只要你能将艾群男引到这里,我李鸣起誓,准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李鸣这坏小子开始打圈套了。

听了李鸣的这一句活动话,卞申仁这只老­淫­狐真动心了。他和艾群男虽形如夫妻,但生­性­­淫­荡的红玫瑰结交的男人,从来可不止他一个。再者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只要自己有了活的希望,他就顾不得红玫瑰的生死了。卞申仁急忙问道:“此话是真是假?”

李鸣脸­色­一肃,把脚一顿,郑重地起誓道:“我人见愁要是心口不一,就天诛地灭!”

秦冷一豹气得刚想骂街,六指追魂早贴过来阻止了他。

听李鸣起了这么重的誓,卞申仁信以为真,遂将红玫瑰命自己率人先来,她自己随后接应的事一齐供了出来。

李鸣向六指追魂久子伦一使眼­色­,久子伦飞身扑过,右手到处将卞申仁的左右肩头的骨节完全错开,喝令他站到阁门外面的台阶上。

武凤楼和许啸虹二人急忙将四名凶徒的尸体,一一抛入了大悲阁内。然后一齐隐去了身形,只留下李鸣一人看住卞申仁。

功夫不大,大悲阁外就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呼哨,这说明红玫瑰快要到了。

和许啸虹藏在一块的武凤楼问道:“老人家,能估计出艾群男带来什么样的帮手吗?”

许啸虹沉吟了一下说:“据我所知,艾群男年轻时自恃姿容秀美,风­骚­迷人,裙下之臣数以百计。除去和花中浪蝶卞申仁因臭味相投比较长久之外,另外还有一个真心实意迷恋她的人,这个人就是江湖上有名的一疯三狂中的疯霸王鲁夫。

说来也是冤孽,尽管疯霸王迷恋红玫瑰如痴如狂,但红玫瑰却因鲁夫长得怪丑不合己意,而绝不爱他。只是疯霸王功力奇绝,对她又是死心塌地,能忠心保护她的安全,才不得不有时假以辞­色­。今天真要是他跟来,千万别伤害他。”

二人的话还未说完,大悲阁外又响起了一声呼哨,不过此刚才低沉得多了。

贪生怕死的卞申仁,相信李鸣能饶他不死,也及时地打出了一个低沉的呼哨。

蓦地,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形如鬼魅也似的冒了上来。

隐身在暗处的武凤楼,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得清清楚楚。只见走在前面的那人年过花甲,身材高大,披头散发,形象丑陋,身背一杆五尺左右的铁枪,凶残威猛;走在后面的那女人,年纪虽然不小,却是一头墨发,面目姣好,一身红­色­衫裙,举止风­骚­­淫­荡。不须再问,武凤楼就看出准是疯霸王鲁夫和红玫瑰艾群男二人到了。

机警狡诈、嗅觉灵敏的红玫瑰刚登上蹬道,心中就一动,忽又一眼看出花中浪蝶呆然而立的样子可疑,慌忙低呼一声:“不好!”伸手一拉疯霸王就想撤走。

缺德十八手早已从卞申仁身后一闪而出,并还用手挽住了卞申仁的右臂,状极亲热地走了下来。

红玫瑰再为狡猾机警见此情景也是一滞。不过一见卞申仁竟和一个很不起眼的年轻人挽臂而立,不知为何,就岔声问道:“小辈何人?你到此何事?”

缺德十八手李鸣滑稽地一笑说:“卞大嫂,我和卞大哥二十多年没见面了,思念得很哪!不过你这当大嫂的话,可真难听,那叫卞大哥多难为情呀。”

红玫瑰几乎让大缺德给弄糊涂了。她扫了一眼默不出声的卞申仁,心中又起了疑云,右手一挥,示意鲁夫小心戒备,自己却猛地抽出肩头的短剑,猱身而上,厉声向卞申仁喝道:“这小子是鬼是人?卞申仁你说!”

身落人手双肩又被错开的卞申仁,哪敢开口,稍一迟顿,事先接受过暗示的疯霸王看出了破绽。他双脚一错,塌肩躬背取下了五尺长的点钢铁枪,单臂一抖,半尺长的枪尖立即幻化出一片寒芒。

鲁夫怪眼怒翻,暴声喝道:“再不通名,我要你小子前后心洞穿。”说完,­阴­阳把一合作势欲刺。

把戏耍够了,李鸣噗哧一笑,大咧咧地向鲁夫教训道:“六十多岁的大人啦,连话都不会说。真是人大愣,狗大呆,包子大的净韭菜。真要问我姓名,兄弟我叫李妹夫!”

疯霸王只气得黑脸泛紫,大声喝道:“小子胆敢出口伤人,吃我一枪!”话未落音,五尺长的铁枪,挟着劲风扎向了人见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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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嬉笑怒骂 李鸣智服疯霸王 刁钻古怪 曹玉戏耍郜千总

别看缺德十八手李鸣既不熟读兵书,又不钻研战策,可他的那一套缺德高招,却能人见人愁,威震江湖。今天他一句“李妹夫”,就激得疯霸王须眉皆张,暴怒出枪。

鲁夫真不愧跻身于一疯三狂的行列,只见他一怒之下,人如猛虎,枪似蛟龙地刺向李鸣。

秦岭一豹许啸虹刚想闪身堵截,缺德十八手早已扑哧一笑,扯起卞申仁闪向了旁边,同时左手一摇,大声喝止道:“你疯霸王这么半吊子,我可是你逼着问着才通名道姓的。”

疯霸王怒气更甚,厉声喝道:“那你小子也不该骂人!”

缺德十八手李鸣故作不解地反问:“我什么时候骂的你?”

鲁夫怪眼一翻,恨声说道:“你冤我名叫李妹夫,不是骂人又是什么?”说完,一拧手中的霸王铁枪,还作势欲刺。

人见愁李鸣满口叫屈地说:“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确姓赵钱孙李的李,名叫松竹梅的梅,凛凛大丈夫的夫。是你老小子目不识丁,真二百五一个,把我堂堂李梅夫,硬听成你的李妹夫,能怪得谁来。”

明知李鸣是胡嚼乱吣地骂人,疯霸王鲁夫因拙口笨腮无词挑剔,恨怒之下冷冷道:“我也不管你是李梅夫,还是李妹夫,只要你触怒于我,就非吃我三枪不可!”

缺德十八手故意急道:“我姓李的一没残杀你鲁夫的爹娘,二没强Jian你鲁夫的婆娘,凭什么吃你三枪?刀枪无眼呀!”

疯霸王一再遭受人见愁的辱骂,简直气疯了。这就上了缺德鬼一气三分迷的大当。他铁枪一抖,一招“乌龙出海”,第二枪扎向了缺德十八手的咽喉颈嗓。

缺德十八手不再耍狗熊了。他将身子一斜,用“斜挂单鞭”式躲开了疯霸王凶狠的一枪,借势一抬右腿,一招“扁踩卧牛”先将卞申仁踹向了许啸虹的隐身之处,然后脚踩子午桩将日月五行轮一分,摆出了接架相还的架势。

疯霸王跟人动手,一向都是硬碰硬地拼斗,如今见人见愁双手握轮,提聚功力,他一咧大嘴夸道:“这才象条五尺的汉子,看枪!”抖手又是一枪,挑向了人见愁的小腹。

人见愁李鸣见疯霸王的枪招迅猛凶残,他这个出了名的缺德鬼哪里肯以硬对硬,施展“移形换位”身法,又一次闪避一旁。

两枪无功,鲁夫真气疯了。他牙齿一错,吐气开声,手中的霸王枪又一招“乌龙出海”穿向了缺德十八手的丹田要害。

缺德十八手口中大喊:“住手!”身形却躲向了左方,他又开始玩把戏了。

自己连出数招对方都没有还手,所以李鸣一喊住手,鲁夫还真听话,身形一撤,铁枪指地,刚想喝问李鸣为什么叫他住手,缺德鬼趁机反玫了。

别看李鸣日月五行轮的招数只有十八招,但他这十八招可缺德极了。只要一动上手,上六招砸人的大脑袋,中六招砸小脑袋,下六招砸脚骨拐。这十八招被他练得纯熟异常,变化多端。江湖上一大批成名的人物,都栽在他这十八招下,因此赢得了缺德十八手的外号。

今天他一声住手,冤得疯霸王停招不攻,他却提聚功力,趁机电闪般扑出,一面挥轮狂砸,一面还大脑袋、小脑袋、脚骨拐地喊个不停。既打得疯霸王手忙脚乱,又喊得疯霸王心烦神迷。

直到这时,鲁夫才尝出了缺德十八手的厉害。他空有七十二招霸王枪,被人见愁贴近身侧死缠狠砸,只好闪避招架,失去了反攻的时机。最叫疯霸王头昏脑涨的是,李鸣能把十八招五行轮法反复胡乱使用,连绵不断,没完没了。

疯霸王无奈,只好全神贯注闪避招架。哪知缺德十八手正在打得热闹中间,又猛地收招停手了。他不光蹿出了圈外,还大喊一声:“停!”

疯霸王又是一愣站住了。

缺德十八手先收起自己的日月五行轮,又冲疯霸王嘻嘻一笑,才竖起左手大拇指赞道:“鲁大哥,你在我十八招五行轮下能一招不还,真大方,真厚道,也真够朋友!”

夸完后,又竖起右手的大拇指自夸自擂道:“在你的七十二招霸王枪下,我人见愁同样是一招不还,也算得真大方,真厚道,真够朋友吧?常言道不打不成相识。咱哥儿俩准能成为好朋友。”

疯霸王气得再厉害,人家人见愁不光退出了圈外,收起了双轮,还满嘴夸他够朋友,以他的身份和年纪,能撕得开脸皮再扑上去拼命吗?他浑身抖颤,脸­色­铁青,只好回到了红玫瑰艾群男的身侧。

狡猾如狐的艾群男早已看出了危机。她开始还仗着有疯霸王给自己遮风挡雨,不料小小的一个缺德十八手,就和鲁夫打成了平手,知道再不撤身退走,说不定会栽在这里。红玫瑰主意一定,低喝了一声:“快撤!”一拧腰肢,就想先行退走。

“哈哈哈”一阵子狂笑,六指追魂久子伦现身堵截了。

红玫瑰一声惊呼,哪里还顾得疯霸王的死活,信手将疯霸王向久子伦身前一推,莲足猛顿,向大悲阁下蹿去,猛抬头,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玉面少年,手持一口寒光喷­射­的宝刀,傲然堵在了正面。

红玫瑰也是在江湖上滚了大半辈子的人物,从少年的长相、身材和手中宝刀的形状,一望而知他就是先天无极派未来的掌门人武凤楼。

旧恨新仇,誓难并存的念头,在红玫瑰的脑中一闪,她牙齿一错,刺出了一剑。

武凤楼身形急闪躲开了这一剑,他冷然一笑说:“堂堂娲皇宫的太上掌门,出手竟如此下作,真是生姜不能改辣。我让你尽量施为,看你能奈我何!”嘴里说着,一反手竟将五凤朝阳刀Сhā回鞘内。

按理说,武凤楼人再宽厚,也不会宽厚到强敌对面收起兵刃不用的地步。他这是缓兵之计为了稳住红玫瑰。

红玫瑰真上大当了。她一来见疯霸王已和久子伦交上了手,二来又看出缺德十八手李鸣艺不惊人,如今自己谋杀已久的武凤楼大意轻敌,收起了五凤朝阳刀,正是千载难逢良机,她心下一狠,手中的利剑早幻织成一片光幕,罩向了武凤楼的全身。她要在十招之内,迅速结果武凤楼的这条­性­命,然后蹿回黑龙洞。

红玫瑰梦想的主意虽好,可武凤楼除她之心比她更为坚决,因此才甘愿舍身喂虎,以便不让她马上逃掉。在红玫瑰一轮凌厉的袭击下,武凤楼故意显得险象丛出,以长艾群男之志,骑得艾群男提聚所有功力,手中的一口利剑刺、扎、点、削、划,狂攻急袭,恨不得将武凤楼立斩手下。

五十招过去后,艾群男暗暗心惊了。因为武凤楼的“移形换位”轻功太为玄妙,轻点飘忽,行左实右。饶让艾群男剑招再狠,也伤不了武凤楼一根毫发。

情知再拼下去也无济于事,她才下决心逃窜顾命。可惜已经晚了,武凤楼恰好在她萌生逃念,剑势微缓的一刹间,一声龙吟,五凤朝阳刀挟着刺眼的厉芒,用追魂七刀第一招“鬼魂捧簿”电闪般劈向了艾群男。

这就是武凤楼的高明所在。他先故意给老­淫­婆一个便宜,收刀不用,让她随时都有杀死自己的机会,欲罢不舍。五十招一过,他一个冷不防,用上了灵隐寺的绝学追魂七刀,等到红玫瑰发觉不妙时,已陷入了追魂七刀强大的刀层之中,想逃也逃不脱了。

只吓得红玫瑰艾群男用“藏头缩颈”才闪开了第一刀。

武凤楼一声冷哼,铁腕陡翻,追魂七刀的第二刀“判官查点”一闪又至,削向了红玫瑰的右肩。

红玫瑰一咬牙齿,转身再躲。虽侥幸脱出了五凤朝阳刀下,可武凤楼的第三刀“阎王除名”早又划向了老­淫­婆的后心。

生死临头之际,红玫瑰哪还顾什么身份,猛将身子向地上一伏,­性­命虽然保全了,可身后的衣服却披五凤朝阳刀一刀划裂。红玫瑰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刚刚弹地跃起,武凤楼如影随形地扑去,五凤朝阳刀又用上了第四刀“吊客登门”,平着推向了红玫瑰的颈间。

红玫瑰吓得一缩头,惨声呼叫:“鲁夫救我!”可她那人老发不白的一头青丝,早让五凤朝阳刀一削而断。红玫瑰顿时变成了蓬头女鬼。

六指追魂知道疯霸王人不太恶,又怜惜他半生受红玫瑰耍弄,所以和鲁夫动起手来,只是虚与周旋,儿戏而已。

哪知疯霸王沉迷太深不能自拔,一听艾群男惨声呼救,就狠狠地一甩枪,横扫久子伦的下盘,逼得久子伦身形微退,疯霸王一咬牙,借一甩之力身随枪起,半空中又加上一个前翻,连人加枪,疯如饿虎,压向了武凤楼的当顶。

武凤楼气得暗骂一声:“浑虫!”五凤朝阳刀一扁,用刀背砸上了疯霸王的枪头。只听一声大震,武凤楼后退了两步,而疯霸王因人在半空,拼命一打千斤坠,才勉强落在了红玫瑰的身前。这个壮如公牛的奇丑怪物,生平第一次张口狂喘,冷汗淋漓。

武凤楼一横五凤朝阳刀,沉声喝道:“疯霸王,姑念你疯狂无知,恶迹不大,才网开一面,放你逃命。赶快走吧!”

疯霸王再疯,也不是看不出眼下的凶险,听了武凤楼的这番话,他心中刚刚一动,风­骚­­淫­浪的红玫瑰早已双臂一环,从身后搂住了疯霸王的粗腰,带着哭声求道:“怪我平日瞎眼,轻信卞老贼的挑拨,才亏待了你。求求你不要抛下我,杀开一条血路,带我远走他乡吧!”

别看红玫瑰只这么寥寥几句,却暖得半生相思的疯霸王心血翻腾,浑身滚烫。他怪目怒张,乱发飘拂,一连三枪,遍袭武凤楼的全身上下,舍命护住艾群男,不准武凤楼前去杀她。

武凤楼两次施展“移形换位”躲开两枪,等疯霸王第三枪刺来时,手中的五凤朝阳刀陡然一翻,压上了对方的枪身。他想逼疯霸王知难而退,省得让女­淫­婆钻空子逃走。

武凤楼这一手软不大要紧,凶心不死的红玫瑰借机反扑了。只见她身形一旋,逼到武凤楼右侧,利剑一扬,一溜厉芒劈向了武凤楼的软肋。

武凤楼这时只需右臂一展,疯霸王撤手不及,准得残臂断腕,要是武凤楼一时不忍,手下再软,不光疯霸王能再次逼袭,还逃不脱红玫瑰的拼命一剑。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从磴道前方凌空拔起一条淡影,迅疾如矢地楔入了三个人的中间,右手一招“分云捉光”,正好抓住了武凤楼的肩头,一拉一转先飘回了右侧,左掌一挥,正好拍在疯霸王的后背上,疯霸王的铁枪向红玫瑰刺去。

许啸虹一声:“三弟!”刚叫出口,钻天鹞子江剑臣已松开武凤楼,身躯一转逼到了艾群男的身前。

自卞申仁从龟山鲁肃墓畔逃回之日,红玫瑰就坐立不安,心惊胆颤,今日终于被江剑臣找到了。

只听江剑臣缓缓地向:“艾群男,你承认自己作恶多端吗?”

艾群男悚然一惊,不自觉地将头点了一点。

江剑臣脸­色­一寒,语冷如冰地斥道:“既知罪该一死,还不自己了断?”

红玫瑰脸­色­一白,刚想求饶,­色­迷本­性­的疯霸王­阴­阳把一合,凶如厉鬼,抖手一枪直刺江剑臣的后心。两下相离很近,疯霸王又力沉枪猛,实指望抽冷子这一枪准能刺死江剑臣。不料枪尖快要沾身之际,江剑臣身躯一拧,不光变成了身随枪转,还贴到了疯霸王的右侧。他起手一掌就震开了疯霸王右肩肩脚|­茓­,五尺点钢铁枪抛落在地上了。

专门肯打落水狗的缺德十八手一扑而上,用自己的左手月轮压上了疯霸王的右肩,大声吓唬道:“不听话,李妹夫砸碎它听响!”

这一次,疯霸王老实了。

红玫瑰自知难免,假意哀哀哭道:“贱妾自知罪大,情愿自尽,只求别让我尸横荒野,于愿已足!”话一说完,将利剑一横,作势向自己的颈间抹去。就在利剑快要沾上皮­肉­的一刹间,她突将手腕一甩,原本横在颈间的三尺利剑,脱手化成了一道寒芒钉向了江剑臣,而她自己的身子却一弹而起,向那座鼓楼蹿去。

嫉恶如仇的六指追魂刚想飞身去迫,却被江剑臣含笑阻止了。

眼看红玫瑰就要蹿进那座鼓楼,另一个小缺德曹玉,神奇地从鼓楼内闪了出来,将手中的一对判官笔震腕­射­向了刚刚落下地来的红玫瑰。

一代­淫­凶,为害江湖长达三十年之久的红玫瑰艾群男,今天被小神童这对判宫笔从两|­乳­之下穿了进去,她当即跌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没等武凤楼、李鸣二人上前给江剑臣见礼,江剑臣已瞧见押在许啸虹身边的花中浪蝶卞申仁,替黄丁香杨柳瑶报仇的杀心腾然飞起,他举步就要逼去,吓得卞申仁“扑通”一声跪在地下说:“令徒李大爷亲口应允给我一个活命的机会,请江三爷开恩饶命!”

江剑臣一愣,目闪厉芒地向李鸣问道:“真有此事?”

江剑臣的这一含怒发问,不光武凤楼曹玉师徒二人吓了一跳,就连六指追魂、秦岭一豹二人也无不凛然一惊。大家都替李鸣捏了一把冷汗。

缺德十八手李鸣只好据实答道:“启禀师父,是有此事!”

江剑臣气得身躯一颤,脸­色­发白,厉声骂道:“孽徒该死!这样的大事,你也敢擅自主张!楼儿,废了他的武功,逐出先天无极派。”江剑臣话说得虽狠,人却颓然地坐在了身后的石凳上。

六指追魂何尝看不出,江剑臣今天处治缺德十八手,比当年蜀汉武乡侯诸葛亮挥泪斩马谡还要难过。因为李鸣在先天无极派中出力最大,立功最多。只是为了门规森严,对李鸣这次私自饶恕­淫­徒卞申仁,不得不加重处治。

他正想拉着许啸虹一同替李鸣求情,缺德十八手李鸣扑地一跪,向江剑臣说道:“师父息怒,话是徒儿说的不假,可徒儿没有真饶他不死的意思呀!”

江剑臣更生气了。他脚一顿地,恨声斥道:“圣人云言而无信,不知其可。又说,民无信不立。你分明是怕受惩罚谎言欺师,我更饶不了你!”

李鸣虽吓得要死,说出的话还是让人听了想笑:“师父你可千万别生气,只要让我和卞申仁一对口,你老人家准能消气。”

江剑臣一来在气头上没有功夫细想,二来又欲杀卞申仁为迷儿报仇,听李鸣这么一说,只好不耐烦地说:“我就准你前去对口,看你怎样能让我消气!”

李鸣先向久于伦叫道:“请你老人家先给这位卞大哥复原两臂,省得他说我李鸣说话不算数。”

六指追魂虽然不明白李鸣的用意,但还是按李鸣说的做了。

人见愁李鸣向卞申仁问道:“卞大哥,刚才我叫你引来红玫瑰,答应你的是什么?请你实说。”

武凤楼心想,你这不是自找难看吗?刚想阻止,卞申仁马上以证实人的语气说:“你许我只要把红玫瑰引来此地,起誓给我一个活命的机会。你人见愁可不能说了不算呀!”

人见愁李鸣双掌一拍,以肯定的口气说:“谢谢你卞大哥,说得一字不错。大头二叔,上!”

秦岭一豹许啸虹跟缺德十八手最为相投,认为只要宰了卞申仁,江剑臣就处治不成|人见愁了。李鸣的“上”字一落音,他手中的紫藤软­棒­一颤一弹,简直象灵蛇出洞,笔直地点向了卞申仁的玄机大|­茓­。出手之快,认|­茓­之准,确为武林罕见。吓得卞申仁就地一滚,狂声喊道:“你们先天无极派怎么说话不作数,出尔反尔!”

人见愁哈哈大笑说:“我李鸣年纪越长越大,声威也越来越高。从前哄儿骗孙的事,我还能­干­?复原你的双肩,让你有拼斗的能力,只要你胜过了大头二叔,我就放你逃命。这不是活命机会,又是什么?”

一句话不光武凤楼等人明白过来,连江剑臣也忍不住想笑。

卞申仁这才知道上了李缺德的大当,猛然一个鲤鱼打挺想纵起逃命,秦岭一豹哪肯让他逃生,矮胖的身躯一探,紫藤软­棒­电闪甩出,正扫在卞申仁左边的太阳|­茓­上,卞申仁当时就昏死在地上。

小神童曹玉怕打蛇不死,趁机扑出,狠狠一笔透穿了卞申仁的咽喉颈嗓。这个作恶多端的采花­淫­徒,终于遭报了。

残害黄丁香的两个仇人全都伏诛,江剑臣这才一手扯着许啸虹,一手拉着久子伦,口称二位老哥,叙起旧来。

武凤楼此时蓦地想起深入莲花池去引狐出|­茓­的多玉娇,怕她有闪失,急忙将来龙去脉禀告了三师叔江剑臣。江剑臣当时就寒下脸来,举目看时,天已将明,知道硬闯莲花池已不可能,只好把眼神投向了缺德十八手,意思是要李鸣拿个主意。

别看李鸣对掌门师伯都敢焙皮笑脸,油嘴滑舌,就是怕师父怕得要命。如今见师父问计于自己,他受宠若惊地说:“这事好办,现成的一个疯霸王,跟花玉蕊打个招呼,走马换将就是了。”

江剑臣一听也对,刚想派小神童曹玉前往莲花池找花骨朵传话,忽然一个面貌瘦削,脸­色­­阴­沉的老年儒生走上了高台。

武凤楼的眼快,看出是穿肠秀士柳万堂来到,知他必是受了姑母柳凤碧的指使,前来寻找满洲公主多玉娇。

他心中抱愧,刚想上前解说,穿肠秀士柳万堂己躬身向江剑臣谢道:“万堂一生,多毒害他人,到头来反被客文芳等人毒害。幸蒙贵派弄明真相,还替小女莺儿报了深仇,使我柳万堂改恶向善才有今日。万堂在此谢过。”说完,拜了下去。

呆在旁边的疯霸王鲁夫,晃身欺到柳万堂面前,颤声问道:“此话可真?”

穿肠秀士这才看见疯霸王也在场,不答反问道:“鲁兄怎么也在此地?”

虽凶狠残暴,但天良尚未完全混灭的疯霸王含愧低头了。武凤楼便将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向柳万堂叙说一遍。

柳万堂向鲁夫正­色­劝道:“鲁兄的一生,确全葬送在女­淫­婆之手,因何尚不知悔改?”

疯霸王愣了半晌,好象终于想通了。他转身向江剑臣说道:“在下该死,助纣为虐多年。只要三爷能信得过,我鲁夫愿和柳老弟一同前往莲花池,接应多玉娇公主。”

江剑臣生来­性­傲,岂肯因人成事,当即摇头说:“你虽一片好意,江某怎肯让你再去冒险。还是让玉儿自己跑一趟吧!”

一听江剑臣这有把握的语气,疯霸王鲁夫不由得瞟了小神童曹玉一眼。只见小神童生着粉嘟嘟的一张长方形俊脸,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星目暗隐锋芒,高高的通官鼻染,棱角分明的嘴­唇­,身材修长挺拔,只有十六、七岁年纪。

他摇着头说:“那花玉蕊外号花骨朵,又是娲皇宫的首徒,不光生­性­­淫­荡,还最爱少年人,不是我鲁夫多嘴,派这么个美少年前去,简直是朝饿狼嘴中填小­鸡­。”

小神童曹玉扑哧一笑说:“鲁霸王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冲着你刚才的那句话,我保险正午以前将多公主接到招商客店。日头只要偏了一分,我曹玉自断三指!”

疯霸王哪肯相信,也愤然说道:“你真要能说到做到,算我疯霸王有眼无珠,我愿永远为奴作仆,追随你的左右!”

两个人这一较上劲,头一个就是秦岭一豹一把将小神童扯到身侧,关心地问:“小淘气,你有这个把握吗?”

小神童曹玉毫不在乎地说:“不相信,二爷爷就跟着我去见识见识。”

老如顽童的秦蛉一豹,还真的跟小神童一齐走了。

武凤楼请众人一齐住进他原来住的地方——招商客店。小神童曹玉就引着秦岭一豹许啸虹赶到了莲花池前。

秦岭一豹许啸虹绷着脸说:“我知你小子故意激我跟来,是想凭着我宇内四豹的声威,找莲花池的花玉蕊去霸王硬上弓。”

小神童俊脸一肃,摇头反驳道:“别说你老人家珍重名声,不能去以老压少;就是我小神童又何尝不自惜羽毛,怎能以男欺女?”

秦岭一豹不无坏疑地问:“就凭你小神童三个字,就能吓得花骨朵交出多玉娇?”

小神童抿嘴一笑说:“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你老人家就看好吧!”

听小神童把话说得这样满,许啸虹只好跟着他来到了莲花池门口。

上面已交代过,莲花池开始建地元太祖二十二年,万历年间又大规模扩建,改名为水鉴公署,专供皇亲国戚、达官显宦优游宴饮,等闲的人物严禁入内。娲皇宫等人所以能自由出入,是仗着花玉蕊用花骨朵一样的娇容,迷住了武清侯刘国瑞的心窍。

如今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孩子,领着一个不起眼的老头就想进入莲花池,据守园门的兵丁哪能容得。

一个带兵的小头目闪身拦在了曹、许二人的身前,扬声斥道:“给我站住!没长眼睛是不?莲花池是你们这号人进的?滚!”

秦岭一豹听了心中虽有气,但他却隐忍不发,用幸灾乐祸的目光看了小神童一眼,心想看你小子怎么唱这场戏!

再看小神童丝毫不加理睬,只将左手陡伸,一下子将那个小头目推倒在地,他自己还是抬脚欲进。

一声重重的冷哼,把守园门的一个千总带着两名把总从门房内飞身扑来,厉声喝道:“大胆的东西,在老爷面前愣敢耍横,活腻歪啦?给我锁上!”

须知封建王朝的千总,官职相当于现在的团长。他一发狠,还真有点威风八面的味道。

随着千总大人的一声怒斥,伴在他左侧的那个把总向前猛然一扑,右臂扬处“哗啦啦”一阵子暴响,手中的一长挂铁链子早套向了小神童的脖颈,手底下还真利索。

乍见铁链子向自己的颈间套来,小神童曹玉的缺德损招冒了出来。他假装躲避不开,故意让铁链子套了个正着,但他却右手一翻,抓住了自己脖子前面的一截。

那名把总一招得手,心中高兴,想在上司面前显显身手,便右手抓紧铁链子,两腿岔开,力气一提,猛地向怀里一带。他想把小神童拉个嘴啃地,好让另一个把总将曹玉铐上。

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小神童曹玉无事都敢生非,何况身旁还有秦岭一豹这座大靠山。他猛地将头一缩,手臂一抖,铁链子不但没锁住自己,反而一下子套在了千总的颈上。

小神童曹玉是成心算计地个千总武官,不仅身法迅速,手法也极巧妙。只听一声惊呼,把总竟把千总大人拉了个癞狗啃地。

不等那把总扶起自己的顶头上司,小神童曹玉已沉下脸来骂道:“一个小小的千总,胆敢如此发横,我要你知道知道小太爷高你几辈。”一边骂着,一边掏出了一块亮银腰牌抛在了三人的面前。

那名千总毕竟有些眼力,一眼认出曹玉抛出来的竟是京城老驸马千岁宫中的亮银腰牌,吓得他脸都变­色­了。

小神童又冷冷斥道:“一个小小武清侯离开京城就敢如此作威作福,要是我们老驸马千岁驾到,那还不得路断人稀!滚起来,带我去见花玉蕊。”

那千总弯腰正想给曹玉见礼,小神童哈哈一笑,大咧咧地手一挥,表示免了,然后从袋中掏出一个纸包慢慢地打开,原来是一叠银票。

就见曹玉取出十张“刷”地甩出,向千总说道:“每人一张,剩下的归你。”说完就和许啸虹向水东楼走去。那名千总收起了银票也追了上来。

且说花玉蕊自从师父红玫瑰带领疯霸王鲁夫去大悲阁之后,心中就忐忑不安。虽然看上了清秀俊美的多玉娇,暂时也没有调戏勾引多玉娇的心情,这给多玉娇减去了不少麻烦。四更天过去后,花玉蕊虽然焦急,还总认为师父等人没有找到武凤楼,所以尚不十二分着急。

等到东方现出微明,还不见师父和卞申仁等人回来,花玉蕊渐渐心慌了。因多玉娇手中所持的确实是绿衣罗刹柳凤碧的当年信物,所以她心中还不怎么起疑,只好暗中派人去大悲阁查探。

直到天­色­大亮,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说:“在大悲阁内发现了老宫主和卞申仁等六人的尸体。”花玉蕊这才对多玉娇起了疑心。她挥手先令女婢红儿堵住楼口,自己猛地拔出佩剑,冷冷地问多玉娇:“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说真的,我碎割了你!”

多玉娇在下半夜多次寻求脱身,却总找不到机会。她有心硬闯出去,又怕画虎不成,提前暴露,反而使花玉蕊倾出全力驰援红玫瑰,更加重了武凤楼的压力。思来想去,她将心一横,索­性­和花玉蕊泡起了时间。如今知道艾群男、卞申仁完全伏诛,又准知武凤楼必会来救自己,成心多磨蹭一会儿,就格格一笑说:“花姐姐,我是谁你不早就知道了?如今艾前辈一死,你已失去了靠山,咱们姐弟应该­唇­齿相依呀!”

花玉蕊不相信了,利剑一指,又逼问了一句:“不说实话,我要下手了!”

事情到这个份上,多玉娇还是稳坐椅上,既不惊慌失措,也不拔剑迎敌,只冷冷地说:“怪不得人常说女人的头发长,见识短。你花大姐也不想想,我艾不悔秉承师命持符前来求助,符真人真事情真,有何可疑之处?信不过我,捆起来我好了。”说完后,还将两只手合在一起,意思是让花玉蕊将自己铐上。

花玉蕊心中一动,暗下决心,宁愿拿错,也不能让艾不悔逃走。她向红儿一使眼­色­,叫她从身后逼紧多玉娇,防其反抗。

就在这时,一个女婢在楼下喊道:“郜千总陪同京城来人要见宫主。”

花玉蕊不觉一愣,正想不出京城有什么人突然前来见她。楼门再启,小神童在前,郜千总居中,秦岭一豹随后,三人一齐走入,多玉娇露出了笑容。

小神童大步跨近,含笑说:“卑人奉老驸马千岁之命,持一物前来请花官主辨认。”嘴里说着,右手早从袋中取出一个朱红似火的长铁筒子——火神爷南宫烈的狠毒暗器毒雾神针,一下子对准了花玉蕊。

秦岭一豹许啸虹右臂一伸,一招“饥豹觅食”正好抓在了姓郜的千总头上。虽然只用上三成功力,但一个时辰之内,准不会醒转。吓得花玉蕊和红儿刚想惊叫,小神童曹玉嘻嘻一笑说:“谁敢出声,我先废了谁!”花玉蕊和红儿都不敢吭声了。

机警过人的多玉娇公主趁机分别朝花玉蕊主仆各击一掌,将其打昏在地,就跟着许、曹三人出来了。

大天白日,又有镇园千总亲送,水东楼下的那些人,谁敢无故怀疑,三个人畅行无阻地来到了园门。

有道是有钱能买鬼推瘩。每个兵丁一张一千两面额的银票,他们几乎能拿曹玉当自己的祖先,不但没有人阻拦,还一齐躬身施札欢送三人出门呢。

由于事情闹得不小,三个人回到招商容店后,江剑臣就催促大家上路了。

离开了保定府,六指追魂和秦蛉一豹就扑奔了正西。

紧接着就是穿肠秀士柳万堂告辞单走。

一贯忠厚待人的武凤楼取出二十两银子,向疯霸王说道:“一点心意,请鲁当家的笑纳。咱们后会有期了。”这在武凤楼来说,双方本是仇敌,怎好同行,他怕疯霸王不好提出,就先说了出来。

不料鲁夫将手一推,拒绝了武凤桉的馈赠,然后正­色­说:“大丈夫一言出口如白染皂。从今以后,令徒曹小侠就是鲁某的主人,我永远追随在他的左右。”

武凤楼哪能忍心让一疯三狂之中的疯霸王屈身在曹玉手下当仆人,他和气地劝道:“几句戏言,哪能当真,恕武凤楼嘴冷,请鲁当家的自便。”

疯霸王执拗地说:“出口是愿,我决不反悔。再者说,我孤身一人无家可归,跟随主人岂不是因祸得福。我铁定心了。”

听了疯霸王的话,连江剑臣都感动了。

小神童一把抓住了疯霸王,动情地说:“曹玉天胆也不敢屈你老为仆。只要不嫌我小神童,我愿和老人家永结忘年之交。不知你老意下如何?”

一席温暖的话语,感动得疯霸王几乎流下了眼泪,他身躯颤抖,两眼潮湿,一下扑到了江剑臣的身前,颤声说:“我一个末路穷途的江湖人,蒙你们三代人的厚待无可为报,有一极大秘密报知你们。”

江剑臣见他说得非常严肃,心中一动,含笑请问其详。

就听疯霸王缓缀说道:“当年我虽名列三狂一疯,那是一般江湖人物叫着顺嘴罢了。其实我和三狂不仅不是同伙,而且­性­情不投,门派各异。他们看不起我的粗野,我也不耐烦他们三人的狂傲。峨嵋派与贵派拼搏,凡属江湖人物,无人不知。瞽目飞龙焦一鹏离开此处,就是赶赴许昌小西湖,找机会拉拢三狂出山为峨嵋派助威的。

以先天无极派的人手,当然不怕他们,但这三个家伙人缘极好,只要他们三人被峨嵋派拉动,准还有一大批人投向峨嵋,那时所失就大了。为了报答你们,请三爷派个人同我连夜赶往小西湖,当面劝阻三狂,对贵派百年大典,定会减去不少麻烦。”

听疯霸王这么一泄底,江剑臣心中一沉。以他自己的身份当然不会把三狂瞧在眼里,但那是武功上的比较。和峨嵋之争,关系到一派的荣辱啊。江剑臣也知道三狂的人缘所以能这么好,是因为书狂金似土家资巨万,挥金似土;医狂纪世人金针续命,指下活人,卜狂周知机指点迷津,趋吉避凶。受过他们好处的人,当然对他仍奉为神明了。

见江剑臣沉吟不语,武凤楼头一个请求说:“孩儿愿随鲁当家的去一趟许昌,请三师叔允准。”

江剑臣留不答话,先看了多玉娇一眼,然后正­色­说:“必须亲自将多玉娇公主送回柳家堡,许昌之事。我自有主意。”

武凤楼无奈,只好和多玉娇一同走了。

疯霸王急道:“火已燃眉,请江三爷快拿主意!”

站在江剑臣左右的李鸣和曹玉,一齐眼巴巴地望着江剑臣。二人心里都争着去,但又都不敢开口。

疯霸王还想再催,江剑臣已向站在自己右侧的曹玉问道:“玉儿,让你前去,你打算咋办?”

小神童曹玉昂然说道:“晓以大义,不准他们依附峨嵋派。”不等小神童再往下说,江剑臣又接着问:“假如三狂已听了他人之言,又如之奈何?”

小神童­精­神一抖,傲然说道:“让他知道知道先天无极派的厉害。”

江剑臣沉下脸来斥道:“以狂对狂,必然大动­干­戈。那岂不变成了为渊驱鱼!”说到这里,转脸向缺德十八手问道:“鸣儿,你有何打算?”

缺德十八手李鸣小心地答道:“峨嵋派中的焦一鹏、申恨天皆和三狂有旧,等闲之下,很难处事不偏。我打算先以礼拜见,寻找机会激其发怒,然后以力服之。三狂素守信义,处理得当,或可成功。”

江剑臣先点头默允,然后向李鸣交代道:“你三师祖已去了河南,说不定他会伸手。你先走一步吧。”

疯霸王由衷叹道:“怪不得贵派能发扬光大,如日中天,严师出高徒啊!”

李鸣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有疯霸王这匹识途老马,二人避开大道专抄小路,很快就到了许昌。

这许昌乃曹魏故都,东汉建安六年,曹­操­迎汉献帝迁都于此。小西湖乃挖土筑城形成的坑洼,后导入河水汇聚成湖,提岸花柳掩映,水中鱼虾戏莲,景­色­极为秀美。

这里有北宋年间建造的届江亭、欧阳修建的欧阁、眉山苏氏弟兄又建了听水亭、鼓琴台、梅花堂,文彦博治理许昌时,建造了曲水园,亭台楼阁,石桥曲径,风光更为宜人了。

三狂之中,只金似土一人有家口,就住在这小西湖畔。他家资巨富,宅院极大,房舍宽广,在许昌城内,堪称首富。

缺德十八手和疯霸王来到许昌后,先找了一家字号兴盛的客店住下。吃过早饭,疯霸王一人就先去了小西湖金宅。

开始鲁夫认为自己和三狂是旧时相识,虽然­性­格不合,修养各异,但二十年来一直和平相处,尚无积怨,所以到了金宅,就要金府家人去禀告三狂说是自己求见。

不料,家人进去半天才走了回来,懒洋洋地向他说:“三位老主人陪远客谈话,请鲁爷改日再来。”

这一大碗想不到的闭门羹,只噎得疯霸王­干­直脖子咽不下去。他须眉一张,毛茸茸的大手不自觉地抓住了霸王枪杆,恨不得一把火烧了三狂的住宅。但为了听从江剑臣的主张,他只好含恨而回了。

没有想到缺德十八听完了他的叙说,只是微微一笑,毫没放在心上。

吃罢午饭,疯霸王趁缺德十八手午睡之际,又独自一人来到了三狂的家门。哪知下午的这一趟比上午更令人不能容忍。

原来金家的两扇朱漆大门竟然紧紧关闭,任凭疯霸王怎么拍敲都寂无声息。他只好再一次恨恨返回。

刚回到兴盛客店门口,缺德十八手早迎了上来说:“鲁当家的,千万不要­性­急,以免伤了一疯三狂的多年和气。”

疯霸王切齿恨道:“可恨三个老鬼如此不讲交情,叫我疯霸王在贵派面前几乎无地自容。不是李公子拦阻,我早和他们拼了。”

缺德十八手还是不急不燥地劝解。

吃晚饭时,李鸣除去频频地向疯霸王劝酒添饭外,还详问了三狂的一些情况。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酒入愁肠瞌睡多。疯霸王醉倒不起了。

二更天不到,缺德十八手悄悄地离开了兴盛客店,一个人来到了小西湖畔。突然看见两个似乎眼熟的人影走进了湖边的梅花堂,缺德十八手李鸣心中一动,也暗暗地掩了过去。

刚刚贴到堂外,就听一个重浊的声音说:“老大,咱们和申恨天之交并非泛泛可比,岂能为了缺德十八手李鸣,毁二十年交情于一旦!老大,明天见了三位狂兄,你就多拉他们一把吧。”

重浊的口音一入耳,缺德十八手李鸣就听出来,是自己在黄山遇见的穷富二神中的财神爷富一世。听他一连喊了两声老大,李鸣不须再看,就知和他一同进入梅花堂的,准是穷神爷韩一生。

果然听见穷神爷说:“老二,不是老大想置二十年的交情于不顾,面是峨嵋派近期以来倒行逆施,一意孤行,梦想独霸武林,我们不能再助纣为虐了。”

接着又听财神爷富一世说:“这些道理我不是不明白,我又何尝能看惯峨嵋派的狂傲劲儿,答应替峨嵋派来请三狂,还不是冲着­阴­阳十八抓一人。再者说,咱们老哥儿俩纵横武林数十年;黄山一战却栽了个灰头土脸,也真他妈的窝囊!我老想出这口恶气。”

听了富一世这一番言语后,李鸣知道事情又多了一层麻烦。

财神爷的话说完了老半天,竟然没听见穷神爷说话。显见他是不同意财神爷的说法。

李鸣心中一动,又侧耳倾听。财神爷富一世发急道:“老大,事到如今,你怎么又迟疑了?当初答应申老怪帮他来请三狂,虽然是我先点的头,可你并没有反对。如今千里迢迢来到许昌,申恨天也不久必至,你这一打退堂鼓,叫我拿什么脸去见­阴­阳十八抓申恨天!”

又过了一会,才听穷神爷韩一生说:“老二,不是哥哥临时想打退堂鼓,这件事压根我就不满意。咱哥儿俩和三狂兄弟可是多年至交,我真不想拉他们下水。”

财神爷一听更急了,大声反对说:“听老大的口气,好象三狂一出头,也准得栽在江剑臣手里是吗?”

穷神爷还是慢条斯理地说:“事情明摆在那里。黄山一战,咱兄弟二人联手,还不是十招不到就败在江剑臣的手下。你不服,反正我服。要不是金老伯母明天寿诞,我不会陪你来到此地的。”

缺德十八手心中有数了。

忽然又听富一世说道:“老大,你错了。当初一日,被称为马中赤兔,人中吕布的吕温侯,在虎牢关一阵大战,还不是被张翼德一鞭扫中紫金冠,大败而逃!这就叫能狼不敌众犬,好手架不住人多,到时候我自会激三狂去唱一场三英战吕布。”

穷神爷叹了一口气说:“依我看,就是真的去以三对一,也只能是胜负各半。你忘了当年女魔王指使七人轮战江剑臣的事了!再者说,最叫人头疼的,还是他的缺德徒弟,那才叫一摸扎手哩。反正有你后悔的。”

缺德十八手不想再听下去了。他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趁着夜静无人,按白天疯霸王所说的方向部位,找到了金府。

果然鲁夫说得不假,三狂的住宅不光房屋高大,占地面积也极为宽广。

这时风寒霜冷,雾气很重。缺德十八手毫无顾忌地贴到了门前,一眼看见朱漆的大门上贴着一副春联。上联是向阳门第春常在,下联是积善人家庆有余,门横是勤俭持家。字写得铁划银钩,苍劲有力。

缺德十八手李鸣看罢,不由得频频点头。他心中暗想,从对联上来看,金似土真不愧有书狂之称,看来对付三狂,就更要谨慎了。他主意打定,踏着满地冰霜回转了所住的客店。

第二天吃早饭时,余怒未息的疯霸王还是闷闷不乐,食不下咽。看样子这个­性­情虽然粗野,为人却极诚实的鲁夫,真气坏了。

因鲁夫和他们被江湖人合称为一疯三狂,李鸣不能不正­色­问道:“鲁当家的,我要用法子戏耍三个狂家伙一下,你老人家赞成吗?”

疯霸王鲁夫一听,连想都没想地冲口答道:“赞成!”

缺德十八手李鸣又追问了一句说:“不怕他们翻脸成仇?”

疯霸王将毛茸茸的大手向吃饭的桌子上猛然一拍,将上面的碗盘杯筷都给震了起来。他恨恨地说:“可恼三狂太不讲江湖道义,鲁某两次登门,均被他们拒之门外。他既无情,我就能无义。公子要有高招,你尽量施为,天塌下来,有我疯霸王顶着!”

缺德十八手李鸣放心了。他硬劝疯霸王吃了点东西,又安排他在店中等候江剑臣、曹玉二人的到来,并在店外留下了本派的记号,好让师父容易找到自己,这才第二次来到了小西湖畔的金府门前。

今天是金似土老娘的八十寿辰,因三狂交友甚广,所以拜寿的人络绎不绝。李鸣贴身在一棵大树后面等待时机。

时辰不大,穷富二神出现在金府门前。可笑的是,一个鹑衣百结,形如乞丐;一个绸缎遍体,貌似富翁。两相映照,极不协调。

就在这时,被李鸣安排留在家中的疯霸王赶来了。他附耳告诉缺德十八手,江三侠祖孙二人已到了店内。

财神爷富一世上门求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一见韩、富二人到来,先抢着上前见礼,又很客气地将穷富二神恭请了迸去。

疯霸王见此光景,只气得须眉倒竖,怪眼圆睁,双手一合霸王枪,这就要大兴问罪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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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登堂拜寿 以狂对狂赚三杰 入室缉贼 藉机趁机败单飞

疯霸王亲眼看到三狂兄弟对待自己和对待穷富二神截然不同,他焉能忍受,双手一合霸王枪,就要硬闯进去和三狂翻脸,被缺德十八手李鸣摇手阻止了。

疯霸王圆眼怪睁,忿忿地说:“我鲁夫自愧无力阻止三狂,只有凭我这一杆铁枪,和这三个狂东西一拼高低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正­色­劝道:“若如此,则大事休矣!”

疯霸王茫然不解地刚要发问,李鸣接着说道:“今天是金老太太的八十大寿,来人众多,鲁当家如此一闹,必触众人之怒,岂不坏了我的大事?”

疯霸王一听泄气地说道:“依你之见,又能如何?”

缺德十八手李鸣附在疯霸王耳边,低低地窃语了几句。

疯霸王脸­色­一变说道:“那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人去冒这个风险。”

缺德十八手傲然一笑说:“以武林三圣之尊,我尚且敢一挫其锋,何况区区的三狂!你只管随后进去就行了。”话一说完,他真的一个人向金府门前走去。

别看疯霸王为人粗野,形如疯狂,真正地清楚了缺德十八手的用意后,他一方面佩服李鸣这小子有胆,另一方面也替李鸣捏了一把冷汗。

且说李鸣一走到门前,还是那个三十多岁的壮汉迎了出来。他见李鸣脸生人生,还年纪轻轻,带着三分傲气问道:“来­干­什么?”

缺德十八手李鸣本来刁钻,平常无事尚且生非,何况今天是专门来找三狂的麻烦,加上那把门壮汉话又问得难听,索­性­只答出了两个字:“讨债!”

以武林三狂的声威,再加上今天给老太太做寿,专管把守门户的金禄一听就火了。他故意装着神­色­不变,却­阴­险地问:“欠债人是谁?”

缺德十八手李鸣这一回答复的更气人。他先用手一指金禄,然后重重地吐了一个“你”字,只气得一贯奴仗主势的金禄脸­色­一变,出手就是一招“饿狼掏心”,力道还真迅速,直向缺德十八手的心窝捣去。

李鸣只将上身微微向左边一闪,轻巧地避开了金禄捣来的一拳,右手一翻,抓住了金禄的手腕顺势往里一带,下面用左脚一绊。这一回金禄可乐大发了,只听他“哎哟”一声就跌翻在地上。

这金禄虽然是仆人,可极得三个老主人的喜爱,平素练功也很下力气,今天被一个不起眼的年轻人一下子给弄翻,他岂能善罢甘休。只见他左手一按地面,身躯一跃而起,左脚钉死地面,右脚猛然踢出,直奔缺德十八手的裆中穿来。

缺德十八手稳立不动,直到金禄踢来的这一脚快要沾身时,才突然用一招“海底捞月”,抓住了金禄的脚脖猛地朝外一送。金禄这一次吃的苦头,可比上一次大多了,被李鸣一下子足足给送出有一丈左右,才仰面朝天摔落在地上。

这一次金禄老实了。

这时,一个­干­巴巴的声音从大门内传来:“小子何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随着话音,蹿出来一个四旬左右的高大汉子。只见他面如紫玉,浓眉大眼,虎势生生,声威慑人。

缺德十八手轻藐地一笑说:“你们这土窝子真乃是上有狂主子,中有狂爪牙,下有狂奴才。你大概就是三狂府中的管事紫面判官杜达权吧?”

也是该着紫面判官杜达权倒血霉,硬把一个人见人愁的缺德十八手看成了没成年的大毛孩子。他冷哼了一声斥道:“冲着今天是老太太的寿辰!杜大爷本想高抬贵手赶你滚开完事,不料,你小子竟敢满嘴喷粪,我叫你小子好好品尝一下挨揍的滋味。”话没落音,己甩手一掌拍向了缺德十八手的当顶。

缺德十八手只将右肩一引,便躲开了杜达权的这一掌,嘴中还嘲笑着说:“朗朗大言,不过如此。”

紫面判官杜达权更来气了,垫步欺身,怒喝一声:“打!”单掌一立用“披荆斩棘”砍向了缺德十八手的左肋。这一次杜达权用上了真力。

缺德十八手是成心想戏耍紫面判官,右肩一牵,又将身躯闪向一边,嘴中还是嘲笑说:“庄稼把势也来现世。”

紫面判官气疯了,杀心一起,提聚全身功力,左右两掌一合猛地向缺德十八手的丹田要害Сhā来。出手又快又狠。

好个缺德十八手,不光眼睛看得准,身子也拿得稳。不等杜达权掌到,他猛地将身子向后一撤,使杜达权的一掌落空,右手再次一抓,扣住紫面判官的双腕,身躯陡然一旋,将杜达权也抛出了七八步远。

随意出手就制伏了二人,紫面判官这才品出来真正的味道。他身形一错,双掌护胸,凛然喝问:“尊驾到底是什么人?请亮出万来!”一摔之后,他把“小子”改成“尊驾”了。

缺德十八手这才沉稳有力地吐出了十个字:“在下人见愁求见令主人!”

听说眼前这个方面大耳,状似阔少的年轻人就是江湖上盛传已久的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金禄和杜达权都暗暗心惊。毕竟紫面判官杜达权在江湖上滚了多年,有些门道,他当下眼珠一转,­干­涩地一笑,躬身一揖道:“不知李公子驾到,杜某无礼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大咧咧地一摇头,表示没放在心上。

紫面判官杜达权这才向金禄使了个眼­色­说道:“快去禀报三位主人,说李公子求见。”

李鸣不是傻子,当然明白紫面判官杜达权绝不敢做主放自己进金府。不过从紫面判官向金禄暗使眼­色­来看,他隐约觉得说不定三狂已和峨嵋派通过了款曲。

功夫不大,金禄又走了回来。他垂手向紫面判官杜达权报道:“主人有话,让杜管事陪李公子到西花园待茶。”

紫面判官杜达权双手一拱,很恭敬地说了一声:“请!”

机警胆大的缺德十八手,毫不迟疑地先抬脚踏进了金府大门。

金府果然不愧是河南的巨富之家。只见迎面一堵影壁,高有丈二,青砖砌成,在高大的影壁上贴了一个洒金的大寿字。

过了影壁,迎面是一座大厅,雄伟高大,重檐飞翘,四柱拱托,显得既古拙又­精­巧。

穿过西面的月亮门,是一座占地数亩的花园,假山之上小亭翼然,太湖池内鱼浮水上。翠竹掩映之中,筑有三间静室。环境幽雅,景­色­宜人。

缺德十八手随杜达权刚踏上了静室前的秘道,突然从静室内走出了三个人来。头一个,年过四旬。身材高大,紫腾腾的一张脸膛,细眉长眼,鼻直口方,再加上颔下的一绺长髯,越发显得貌相威严,声势慑人。

第二个,四十岁不到的年纪。身材修长,面如冠玉,掩口黑须,斯文儒雅。唯一能让人瞧出他身负上乘武功的地方,就是两眼开合之间,不时闪­射­出逼人的寒芒。

第三个,三十岁左右。面黄如蜡,淡眉小眼,塌鼻阔嘴,身材矮小。和走在前面两人一比,显得非常不衬。

看罢这三个人的长相,李鸣虽吃不准这三人是谁,但从年纪上来判断,可能不是三狂。

这时紫面长髯的那人首先开口了。只顷他用异常沉稳的声音问道:“听手下人禀报。莺驾就是缺德十八手?”

缺德十八手从容不迫地答道:“不错,小可正是李鸣!”

斯文儒雅的那人先用寒芒四­射­的目光,上下打量缺德十八手一眼,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听说你想见我们?”

缺德十八手还是从容不迫地说:“对,小可正是专诚来此。”

经过两次问答,缺德十八手还是吃不准这三个人是谁。

突然,那身材矮小的人一晃身躯,从后面一闪而出逼到了李鸣的面前。他那一对小眼中闪现出凶残的煞芒,嘴中迸出来冰冷的四个字:“想­干­什么?”看样子对方是成心想给缺德十八手点颜­色­看看。

身在十万铁甲之中,面对满洲亲王之尊,缺德十八手李鸣尚敢嬉笑怒骂,从容对敌,何况面前的这区区三人。只见他两腿一岔,昂然卓立,面对三个高深莫测的江湖怪客,爆发出一阵大笑。

那身材矮小的人不能忍受了,只见他又跨两步,欺身到伸手可及部位,沉声喝道:“尊驾此笑为何?讲!”

李鸣这才将笑声一停,故意不答理那身材矮小的人,将身躯一抖,冲着紫面长髯的那人问道:“请问阁下,今天是什么日子?”

李鸣的这一问确实高明,既能趁机羞辱那身材矮的人一下,又能试探出面前三人是不是武林三狂。如果这三人真是三狂,那紫面长髯的人肯定是三狂之首书狂金似土,再加上今天是给老太太做八十大寿,身为儿子的金似土绝不会不答理这个碴儿。

不料身材矮小的黄面人不容长髯人回答,第三次晃身拦在了缺德十八手的面前。他严厉地逼问:“请回答我,你到底来­干­什么?”

缺德十八手哪肯吃他的这一套。他将自己的身躯再次向右边一斜,故意面容一肃,并还先用手朝身材矮小的人一指,然后向紫面老者问道:“此位是谁?请告诉在下!”

连遭轻视,身材矮小的黄面人火撞当顶了。他再次晃身又拦在缺德十八手的身前,双掌一错,马步踏稳,恶狠狠地斥道:“再不说出你的来意,我要你后悔一辈子。”显而易见,这身材矮小的黄面人将要一怒出手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来恨黄面人狂妄自大,二来也真想杀­鸡­吓猴。他突然将两手一拍,趁机将事先藏在两袖之中的丧门钉暗暗扣入了掌心,然后软塌塌地嘲弄道:“凭你,不配!”

黄面人暴怒蝎道:“小辈找死!”两只手掌猛然一翻,掌背向内,掌心向外,对着缺德十八手的前胸狠狠地印了过来。

鱼儿虽已上钧,缺德十八手还怕钩得不牢,故意一声惊呼,身躯作势欲退。身材矮小的黄面人连遭李鸣轻视,哪肯让李鸣逃开,功力猛聚,吐气开声,“打!”字一吐,双掌已快沾上了李鸣的衣襟。

鱼儿稳稳地上钩了。缺德十八手李鸣扑哧一笑,闪电般地用两只极为锋利的丧门钉,直刺黄面人的掌心。

紫面老者再想抢救,哪里还来得及。只听一声惨叫,黄面人的两只掌心已被李鸣用丧门钉扎出了两个血洞,鲜血淋漓,只疼得黄面人浑身抖颤,脸­色­惨变。

紫面长髯老者脸­色­一变,刚想向缺德十八手李鸣发难,突然从假山旁侧蹿出一人。那人身子尚未落地,已大声一喊道:“曲哲兄息怒,请听在下一言。”随着话音,一个武师打扮的中年人已飘落到众人面前。

缺德十八手早已一眼认出,来人是河南形意门的掌门人岳振宇。他和五岳三鸟中的展翅金雕萧剑秋相交极厚。

别看缺德十八手年纪不大,又是宦门子弟,但对江湖上的一些人物却知之甚详。如今听岳振宇招呼紫面长髯人为曲哲兄,他突然想起了这三个人的姓名和来历。

原来这三个人是同门的亲师兄弟。紫面长髯者名叫曲哲,绰号人称弧形剑;白面黑须的姓刘,单字名星,绰号人称闪电手;身材矮小的姓聂名鹏,绰号人称火蝎子。因为他们师兄弟三人都住在许昌以北的石梁河畔,所以被江湖人物称为石梁三杰。三杰的师父宏一法师是许昌天宝宫的住持方丈,生­性­怪僻,护短异常。

弄清了三个人的来历之后,缺德十八手李鸣不敢轻视了。

只听岳振宇以息事宁人的口气向曲哲解劝说:“大家同属武林一脉,一时发生误会在所难免,望三位赏我姓岳的一张薄脸,我岳振宇准能叫三位顺过这口气来。”

说实在的,岳振宇所以说出这一番话来,是看出火蝎子两掌洞穿,受伤太重,怕三人向李鸣报复。他认为凭自己的身份脸面,石梁三杰吃亏再大,也不能不讲一些情面!再叫李鸣向其赔礼道歉,事情也就化解开了。

哪知事情并不这么简单,岳振宇这一番话没有落音,又从静室内闪出了一个瘸腿老人。来人狂傲地说:“常言说得好,无力别去拉架,无势不配圆场。凭你岳振宇,是有力还是有势?这个场你能圆得了吗?”

这就叫打人不打脸,骂人别揭短。岳振宇再不济,也是堂堂的一派掌门人。如今见义勇为,挺身而出,排难解纷,阻止拼斗,却遭到冷嘲热讽,耻笑贬低,他的老脸泛紫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无事都要生非,哪里肯让岳振宇为自己而威严扫地。他先故意大拇指一竖赞道:“讲得好!好一个无力别去拉架,无势不配圆场。无力去拉架最多拉不开,无势去圆场顶多失面子。可比你拿­肉­头撞金钟平安多了。”

听了李鸣这句能噎死人的缺德话,那瘸腿老人气得浑身­肉­颤。可能是因为身份攸关,不屑向缺德十八手动武。只见他用手一指闪电手,狠狠地说:“给我废了这小子!”

闪电手刘星应声从衣襟底下Сhā出了一把短刀,身躯一拧,右手一展,手中的短刀顿时幻出了刺眼的厉芒,削向了缺德十八手的左肋。那身法之快,刀招之狠,力道之猛,真不愧为闪电手。

以李鸣的刁钻缺损,遇上了闪电手这号劲敌,他是绝不会同闪电手硬打硬拼的。见刘星一刀削来,他身形一晃,用上了“移形换位”步法,轻巧地闪开了这凌厉的一刀。

刘星所以能被人誉为闪电手,就是因为刀招奇快,迅猛绝伦。见自己这突然一刀竟没奏效,气得他冷哼一声,一劈、一削、一剁,一连三刀又袭向了缺德十八手的全身上下。

缺德十八手­干­脆一招不还,只用“移形换位”步法,闪、转、腾、挪,一味游走躲避。并且每闪避一刀,必扑哧一笑。

闪电手更为冒火了,手下加紧,刀法更为迅疾凶狠。他开始上缺德鬼的圈套了。

眨眼之间,闪电手刘星的劈风二十四刀已施展到十八招以上。缺德十八手这才瞅谁时机,一晃身躯蹿出了圈外。他突然的闪电手问道:“江湖盛传,阁下的劈风二十四刀向来未遇到二十刀之敌,果有此事否?”缺德小子开始冒坏了。

请想,闪电手暴怒气愤之下,闪电般地连连挥刀,正杀得兴起之际,缺德十八手一下子闪出,他的神情怎么能不为之一愣。听了李鸣这突然的问话,他没加思索就顺口答道:“刘某纵横江湖之上,迄今还真没有二十招之敌。”

缺德十八手李鸣陡地摘下了自己的一对日月五锯轮,先用左手的月轮一招“划地为牢”,迅疾凶狂地砸向了闪电手的脚拐,右手的日轮也穿向了刘星的裆中。

闪电手误以为缺德十八手想打破自己手下无二十刀之敌的说法,做梦也没有想到李鸣会突然动起手来,而且攻势凶猛,招式诡异。他只好小心躲避了。

要知道缺德十八手的这十八招缺德打法非同小可,它既有江汉双矮的缺德刁损,也有江剑臣的轻灵神奇,再加上六阳毒煞的诡异凶残,等闲人物还真逃不脱这十八招之下。如今闪电手刘星这一收手停攻,闪身躲避,不大要紧,再想出手袭击李鸣,就没有机会了。

只见李鸣双轮齐出,上下翻飞,“重九落猖”、“仙人摘桃”、“老树盘根”,既迅猛又诡异地向闪电手刘星的当顶、裆中、脚拐三个部位砸去。特别令闪电手不能忍受的是,李鸣一边挥轮乱砸,一边大脑袋、小脑袋、脚骨拐的乱喊。更缺德的是,有时候喊啥砸啥,有时候却喊大脑袋砸小脑袋,喊小脑袋砸脚骨拐,叫人啼笑皆非。不仅如此,他还将十八招轮法反复颠倒使用,把闪电手刘星砸了个欢蹦乱跳,狼狈已极。

弧形剑曲哲眉头一皱,暗暗担心起来。他真怕二师弟刘星一时防备不周,让缺德十八手钻空子给砸上,那人可就丢大了。他刚想晃身扑出,替下二师弟闪电手,瘸腿老人的老脸泛出了紫霞­色­。

他开始喝令闪电手刘星出手,认为凭刘星的闪电二十四刀去对付一个后生晚辈,还不是手到擒来。真没想以赫赫有名的闪电手,竟然让李鸣砸成个海里蹦。事关师门荣辱,他决心自己下手对付李鸣了。只听他先沉喝一声:“无用的奴才,给我退下!”然后才一瘸一点地向缺德十八手李鸣逼去。

缺德十八手李鸣最善于吃一看二眼观三。他一开始就从瘸腿老人的狂傲自大,三杰的驯服烦从,品味出这瘸腿老人的不凡来。如今再听他喝斥闪电手为奴才,灵机一动,就猜知这瘸腿老人必是石梁三杰的三师叔,横行秦川八百里的黑道巨魁瘸阎罗单飞。

缺德十八手李鸣从师父窦金刚窦力的口中,听说过这家伙的为人不光­阴­险狡诈,意狠心毒,手下的爪牙也遍布桑川一带,势力极为庞大。特别听说他只要和谁结上了梁子,就会倾出全力把对方赶尽杀绝,连采用的手段也­奸­险卑劣无比,令人防不胜防,是一个最让人望面生畏的厉害家伙。今天叫自己无意之中碰上了,李鸣不由得暗暗心惊。

就听瘸阎罗单飞­阴­冷冷地向李鸣问:“知道老夫是谁吗?”

李鸣先点了一下头,才答出了两个字:“知道!”

瘸阎罗单飞将脸­色­一狞,又沉声问道:“怕是不怕?”

李鸣还是先点头后回答:“怕!”

瘸阎罗自豪地第三次问道:“怕什么?”

缺德十八手这一回不点头了,他绷着脸庞正儿八经地答道:“我怕狠不下心来宰你这个老残废。”

一言既出,吓得岳振宇恨不得赶上前去扇李鸣两个嘴巴。他刚想出头劝阻,瘸阎罗单飞早已一横身欺到缺德十八手的面前。以一个瘸腿的老年人,还能有这样好的轻功绝技,实为江湖之中罕见。

缺德十八手扑哧一笑说:“瘸爷们,你可真会看皇历,挑上今天这么一个好日子。一拼之下,不是我李鸣寿终正寝,就是你单飞尸横就地。冲着你瘸阎罗的腿比我的短一截,你先动手吧,我还保险不还手。只要你能让我见一点喜,就算我输。”坏小子又开始打圈套啦。

要说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胆子也真够大的,面对当代黑道大豪,凶神恶煞,他不光敢嬉笑戏骂,还敢让瘸阎罗单飞首先动手,并且提出自己保险不还手的条件。气得岳振宇一跺脚,心中暗暗骂道:你这缺德小子是自己找死,真要让单飞出手,就让­阴­曹判官是你李鸣的大舅子,你小子的这条命,今天也准完。

不提岳振宇暗暗替李鸣担心窜怕,只听瘸阎罗恨声斥道:“以老夫的赫赫威名,岂能占你这缺德小子的便宜。”

缺德十八手正­色­说道:“我李鸣虽然是出了名的人见愁,可从不欺负瞎眼瘸腿的残疾人。当着大家的面,我还是刚才那句话,让你先出手打我,我保险连一招都不还。”缺德小子的圈套张开了。

事情挤到这儿,就让瘸阎罗单飞再狡诈­阴­险,再心黑手辣,再不知羞耻,当着大家的面,真要叫他先动手去打一个不还手的年轻人,他还真拉不下这张老脸来。在李鸣两次相让之下,他心中暗想,他李鸣不是只会十八招罗汉轮法吗,撑破天,又能高到唧里去?凭我单飞的一身武功,就让他尽力施展,又能岂奈我何!轮到我动手时,只要缺德小子真不还手,保险十招不到,准能追去这小子的一条挂命,也省得落下以大欺小,以强欺弱的把柄。

想到这里,瘸阎罗故示大方地一挥手:“废话少说,还是你先动手打我,我也一招不还。只要你能伤我一根毫发,我单飞立即甩手一走,永远认输!”

要说缺德十八手真够损的,到了这步田地,他还恐怕圈套套得不结实被瘸阎罗挣脱出去。他又脸­色­一正说:“阁下要真的光挨打不还手,也太吃亏了,我人见愁怎好占你一个老残废的便宜。这样吧,我放弃我那神鬼难躲的缺德十八手,也不大脑袋、小脑袋地乱喊,­干­脆改用我那套正儿八经的十八罗汉手,你看如何?”缺德十八手李鸣开始收紧圈套了。

瘸阎罗哪里知道这是缺德十八手在和他玩言语上的游戏,心想:凭我瘸阎罗的一身功力,就让他只会十八招功夫的李鸣反复施展,硬累也把他累趴下了。主意拿定,说了一声“好”,老家伙终于钻进了李鸣的圈套。

缺德十八手李鸣慢吞吞地将日月五行轮一分,又客客气气地说了一声:“多谢!”才话到人到,挥轮而上。他不光招数有板有眼,还确实不大脑袋、小脑袋、脚骨拐的乱喊,一改往日那缺德、刁钻、古怪的旧习,象一个成名多年的武林名家。

形意门掌门人岳振宇不由一怔,心想这坏小子今天怎么变正经啦。穷神爷韩一生悄悄地贴近了岳振宇,低声说道:“李鸣这小子也真让人拿他没办法,在老太太八旬寿辰的喜庆日子里,他这么一胡闹,太让三位狂夫子下不了台了。再加上我那富老弟从旁一唆使,看样子非毁了李鸣这孩子不可。咱们又不好明着出面帮他。”

和展翅金雕萧剑秋相处不错的岳振宇,心中更是焦急不安。

就在这时,财神爷富一世陪着武林三狂一齐来到了当场。

岳振宇和武林三狂足有十年没见面,今天前来拜寿,还没有见着三狂。如今一见,只见书狂金似土还是腰板硬朗,步履矫健,可在老脸之上已爬满了皱纹,就连头上也漆成了一头银霜。

医狂纪世人虽和大哥书狂同岁,但由于心平气和,保养得法,不光脸­色­红润,儒雅文静,就连头发也没有一根白的。依然是当年那乌发学士的模样,丝毫未见衰老。

卜狂周知机则不然了。他本来身材矮小,枯瘦如柴,再加上生­性­­阴­沉,城府极深;又担负总管整个金府家务,事无巨细都必亲自过问,虽然小两位盟兄十岁,却已是未老先衰。在武林三狂之中,数他最难对付。

三狂兄弟很客气地向岳振宇打过了招呼,就将目光投向了打斗的双方。只见缺德十八手双轮挥动,勾、挂、扯、砸、划,循规蹈矩地向瘸阎罗攻出。

书狂金似土愕然向岳振宇问道:“耳闻人言,先天无极派门下李鸣刁钻古怪,­阴­损坏毒,绿林道上的朋友毁在他手里的不计其数。今天观之,好象和传言不符。”

听出三狂之首金似土对李鸣的观感不坏,岳振宇刚想趁机替缺德十八手李鸣圆场几句,以解脱李鸣目前的险境。财神爷向杜达权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让他说话。

紫面判官杜达权心领神会地说:“启禀主儿,这缺德十八手李鸣实在可恶,在大门以外先摔了仆人金禄两跤,又将属下抛出七八步远。石梁三杰因气他太狂,才出头­干­预。三爷火蝎子被缺德鬼用丧门钉扎穿了两只掌心。”

听到这里,书狂金似土又愕然问道:“难道缺德十八手李鸣真的这般了得?”

卜狂周知机也不相信似的问:“石梁三杰弟兄真能这么熊包?”

紫面判官又禀报说:“二爷闪电手上去也是险象丛生,单老爷子才亲自出头了。”

听了紫面判官的禀报,三狂老哥仨再一次把目光­射­向了当场。

这时,缺德大王李鸣的十八罗汉手已经使完,也全被瘸阎罗单飞轻而易举地躲开。

缺德十八手李鸣脸­色­泛红,手底下一紧,虽然还是那一套罗汉十八手,可在招数上又凶又猛,力道上也疾如狂风骤雨。双轮上下翻飞,幻成了两道冷电,电光石火般地向单飞浑身上下撒去,比上一次凌厉多了。

书狂金似土喟然叹道:“盛名之下,果无虚士。这缺德小子还真有点门道。”

卜狂周知机却撇嘴微哂道:“一颗米粒之珠,能放多大光华。想伤瘸老三,又谈何容易!”他明显地和大哥看法不同了。

一晃眼,缺德十八手李鸣的第二番急袭,又已然打完。

瘸阎罗躲闪的身法刚想停下,哪里料到,李鸣脸­色­一变,一跺脚又从十八罗汉手的头一招“达摩传经”施展开来。

瘸阎罗心中再气,因事先已经说明绝不还手,可又不能等着挨打,只好再施展开身法躲闪起来。

功夫不大,李鸣的十八罗汉手又到了最后的一招“罗汉伸腿”,十八招又打完了,还是没有损伤单飞一根毫毛。

一套轮法,前后一共只有十八招,李鸣一成不变地反复施展了三遍。人家单飞闭着眼都能闪躲,这样一来不光穷神爷韩一生觉得李鸣太丢人现眼,就连一心偏向李鸣的形意掌门人岳振宇也觉得太不象话,刚想示意李鸣停下,哪知缺德十八手又开始了第四遍。

话不可重叙,李鸣这小子将十八罗汉手又施展了整整三遍。前后已经六遍了。特别在这第六遍中,缺德十八手明显地倾出了全力,不光手下越来越慢,招式上也是看实则虚,看虚则实,似左反右,声东击西。一招接一招,甚至连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了。看样子,李鸣是骑虎难下了。

瘸阎罗的嘴角现出了­阴­险的冷笑,心想:你小子反反复复老是这十八招,你瘸阎罗爷爷闭上眼也能闪避。不怕累你小子就只管使吧,不累趴下你这个缺德鬼,老子我誓不罢休。

缺德十八手连使了六遍,果然手底下渐渐地慢了下来,步法上也开始散乱,鬓角上也沁出滚滚汗珠。显而易见,他已力气将竭,成了强弩之末,摇摇欲倒。

不过,李鸣好象输红了眼的赌徒,不输净最后一文钱,是不会甘心退出赌场。他强提真气,气喘如牛,又从第一招“达摩传经”开始。

瘸阎罗吃准了缺德十八手已经力气耗尽,说不定连十八罗汉手的最后那招“罗汉伸腿”都施展不到,他自己就会伸腿倒地。他嘴角噙着­阴­险的冷笑,一面将身法放慢跟着李鸣四方游走,一面提聚功力,打算趁日月五行轮一停,不等李鸣力竭倒地的一刹那,突然出手将缺德十八手置于死地。

看样子,果然没有出瘸阎罗所料,缺德十八手好不容易撑过了第十七招,身体真的已摇摇欲倒,再也提聚不起丝毫力气了。

瘸阎罗单飞生­性­残忍,心黑手辣,诡诈­奸­险。他怕岳振宇出头阻拦,自己不能亲手处死缺德十八手,又知李鸣剩下的第十八招“罗汉伸腿”是取源于十八罗汉中睡罗汉的形象,出招是双手轮齐展向对方推去。此时,眼见缺德十八手李鸣内力全部耗空,绝无伤人之力,怕自己闪退太远,被岳振宇Сhā身中间坏了自己的大事。只是将身躯微微后退,使李鸣推出的双轮够不上部位,而自己就可以趁他身子向前一倾之际,陡然出掌拍碎李鸣的天灵盖骨,好一消心中的这股子怒气。

就连武林三狂也认为缺德十八手非得惨死在瘸阎罗这凶神恶煞之手不可。

一心想助峨嵋派称霸武林的财神爷富一世怕岳振宇冒险蹿出,救李鸣于千钧一发。心下一狠,左腕一翻,正好抓住了岳振宇的一只右手,使岳振宇万难动身。

眼看着缺德十八手的生路断绝,就要惨死在单飞的掌下。李鸣却突然两眼暴张,狂吼一声“打!”双轮一分,看样子还是平推而出。

瘸阎罗凹腹吸胸微往后移,以为就让李鸣把日月双轮递足,也够不上自己。可是这老小子也太低估缺德十八手李鸣的价码了。两年前剑门山烈焰帮的帮主,江湖上有名的火神爷南宫烈就是进样毁在了李鸣的手下。今天他是第二个在劫难逃的敌手。

缺德十八手喊声刚出,双臂陡震,一对日月五行轮脱手而出。二人相距极近,就让单飞有通天的功力,哪里还能躲闪得开。只听一声惨叫,纵横秦川八百里的一代凶魔瘸阎罗被砸翻在地。

拿准了尺寸的李鸣,猛地一个就地十八滚,顺手拣起了双轮才弹地面起,斜斜地纵向了一旁。

常言讲得好,是亲三分向。形意门掌门人岳振宇一挑大拇指,心中暗暗赞道:这小子也真能沉住气,十八罗汉手竟然连使七遍才骗得瘸阎罗失去戒心。这两轮一砸肋间,一砸腿根,老小子不被打成残废,也准得躺上三五个月。

弧形剑一见师叔倒地,心中火起,刚刚把手搭上了弧形剑把,疼得几乎昏死过去的单飞气息微弱地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相信这缺德小子能不遭报应!快背我回转天宝宫!”

弧形剑怎敢违背师叔的意愿,忙令二师弟闪电手背起了三师叔单飞,他自己向武林三狂躬身告退道:“为了给老太太祝寿,在下兄弟三人陪师叔到此,竟给老寿星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无颜停留,就此拜别了。”说完,带着三师弟火蝎子聂鹏走了。

三狂都是老江湖了,当然知道挽留不住他们四人,也就只好让他们两代四人走了。

岳振宇认为事情不管怨谁,在人家大开寿宴的日子里闹成这个样子,确实让武林三狂忍受不下,他刚想从旁替李鸣化解,卜狂周知机己沉下脸来向岳振宇问道:“岳老弟,这位小友是你带来的?”

一听卜狂的话,就知道他挑眼了。岳振宇为人忠厚老实,真怕李鸣再说出不好听的话来,让三狂更下不了台,事情就闹得更大了。他刚想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承认李鸣是自己带来的。李鸣哪里肯让岳大叔为自己背黑锅,早已将头一摇,不承认自己是岳振宇带来的,气得岳振宇恨不得揍李鸣一顿。

卜狂周知机又将脸转对了缺德十八手,面寒似水,语冷如冰地问道:“那你是跟随谁人来此?”看样子卜狂周知机不好明着替单飞张目,要用主人的身份逼李鸣离开此地。

缺德十八手李鸣可不吃卜狂这一套,心想:来这样的,你周知机比我李鸣差远了。只要让缺德老祖一条腿跨进了你们三狂的大门,你老小子用十八抬大轿也别打算抬我出去。

他成心把水搅浑,先用手一指财神爷富一世,然后说出了一个“他”字。气得财神爷刚想骂大街,卜狂周知机已愤然斥道:“李鸣小辈,鲁班门前别耍你的斧头了。依我良言相劝,趁早给我离开此地,这是你天大的便宜,否则你将会后悔不及。”周知机一怒下逐客令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毫不在乎地向卜狂说道:“阁下此言差矣!我李鸣双目不盲,认得清这里是金家的府第;双耳不聋,听得明今天是金老太太的八旬寿辰。不知阁下凭什么向我李鸣下此逐客令?最好也请你依我良言相劝,否则你也会后悔不及。”舌尖嘴巧的缺德十八手开始挖苦卜狂了。

周知机名列三狂,其为人的狂妄就可想而知。再加上他的老朋友单飞今天栽得太惨,他是成心想寻找借口,哪能容忍缺德十八手对他冷嘲热讽,当下喝道:“李鸣小辈,你看错皇历了!别人怕你们先天无极派,我周知机可不买你们这本帐。你要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卜狂让你人见愁血溅五尺。”卜狂大发虎狼之威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噗哧一笑说:“周先生,你­干­嘛发这么大的脾气?亏你还和号称医狂的纪先生是盟兄弟,难道连气大伤肝他都没告诉过你?再者说,今天这里历本也不是我李鸣看的,冲着你这种无礼的举动,我人见愁就是有一肚子子丑寅卯,也让你给气忘了。你敢把我血溅五尺吗?笑话!”

连连受嘲,卜狂周知机忍不住了。他冷不防一招“探囊取物”,势如电光石火般地抓向了缺德十八手李鸣的面门。

可笑堂堂的武林三狂也一气三分迷了。

早有提防的缺德十八手将右肩一引,轻灵地闪向了一旁。

卜狂周知机脸现怒容,左脚点地踏中宫直进,陡然一并自己的右手食中两指,疾袭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胸前“璇玑”、“|­乳­泉”两大|­茓­位。指风嘶嘶,迅猛异常,欲将李鸣毁于自己的两指之下。

李鸣右脚一点地,身躯又斜斜地暴闪出去五尺,他再次躲开了。

卜狂周知机脸­色­巨变,一声低吼,右手五指分开一招“孔雀剔翎”跟踪拂到。接着,左手又立掌如刀,封死了李鸿闪避的方向,打算趁缺德十八手闪避时,再跟踪追袭。

李鸣哈哈一笑,身躯稳立如山,双手的日月五行轮一分,右手的日轮迎向卜狂周知机划来的左手,左手的月轮却一招“老王偷瓜”,带有污辱­性­地捣向了卜狂周知机的裆下。

饶让卜狂武功再高,也不能不护自己的命根子所在,气得他一个“倒拧罗卜”躲出五尺开外。

缺德十八手趁机将自己的一对日月五行轮一接,拱手赞道:“身如飘风,招似闪电。周先生还是不减当年呀,李鸣佩服!”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李鸣这一拱手奉承,卜狂周知机再怒气填胸,两眼喷火,也不能赶尽杀绝。他只得恨然收手,退回到大哥书狂的身侧。

缺德十八手李鸣这才双手一拱,向书狂金似土朗朗说道:“家师江剑臣久仰金先生事母至孝,为人宽厚,特命在下专诚趋前向太夫人祝寿。”一苴闹到这步田地,缺德小子才打出来师父钻天鹞子江剑臣的旗号。

不论何时何地都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缺德十八手这一正式打出五岳三鸟江剑臣的旗号,武林三狂之中,头一个就是书狂金似土先改变了态度,他将缺德十八手拱手让进了大厅。

看起来三狂的人缘确实不错,大厅内坐满了前来拜寿的贺客,光李鸣能认得出来的就有:

太极门的林惊鸿,

昆仑派的乾掌戚振乾,

淮上鹰爪门的掌门人铁掌神抓邱龙眠,

江南袁家堡老堡主八臂哪吒袁化和孙儿满天花雨袁浩,形意门掌门人岳振宇,

穷富二神韩一生、富一世,

峨嵋派的黑丧门司徒安、­阴­阳十八抓申恨天、瞽目飞龙焦一鹏,残人堡的正副堡主天聋地哑。

始终和缺德十八手李鸣坐在一起的岳振宇沉不住气了,他悄悄地向李鸣埋怨说:“江三弟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派你这个嘴上无毛的小孩子来,他也真能放得下心。你看大厅内这一群人,大部分都对你虎视眈眈。依我看,你还是偷偷地溜走吧。”

李鸣正襟端坐,笑而不答。

这些动作,都让心细如发的医狂纪世人瞧了个清清楚楚。他不由得一竖大拇指,暗暗称赞李鸣胆识过人。

中午时分一到,由书狂夫­妇­亲自掺着老寿星来到了大厅,并扶上了正座。所有贺客一齐拜贺了老寿星,又纷纷地献上了贺仪。

在座的贺客不是一门一派之长,就是独霸一方的江湖大豪,贺仪当然不会菲薄,有的出手万金,有的献奇珍异宝,个个都极为贵重。

刹时间,众人纷纷献罢。

座中只剩下由黑丧门司徒安、­阴­阳十八抓申恨天、瞽目飞龙焦一鹏三人代表的峨嵋派,和缺德十八手李鸣一人代表的先天无极派这两批人了。

有道是光棍的眼赛过夹剪。所有贺客大都看出来,一场明争暗斗的拼搏,不可避免了。心术端正一些的,无不替李鸣暗暗担心。

黑丧门司徒安是现任峨嵋掌教苦行者司徒平的嫡亲手足。他的两条膀臂,一条断在南刀桂守时之手,另一条断在武凤楼的五凤朝阳刀下。赫赫有名的峨嵋黑丧门,竟变成了无臂的英雄,他怎能不对先天无极派恨之入骨,特别是对缺德十八手李鸣,司徒安更是恨不得生吃活吞了他。

看到黑丧门脸泛暗紫,面部肌­肉­收缩,­阴­险狡诈的申恨天暗暗地向黑丧门耳语说:“愚兄来时,奉有掌教夫人的秘密手谕:第一,要我们不惜任何代价去拉拢三狂弟兄,务求倒向峨嵋。第二,掌教夫人给我明珠一匣、赤金寿星一尊、银票万两、寿联一副,作为此次拜寿的贺仪。估计缺德十八手绝对拿不出象样的东西,相比之下,起码可以令其汗颜无地,说不定能促其退走。第三,从即日起,不论何时何地,只要碰到无天无极派的孤魂野鬼,一律格杀勿论,特别是碰到武凤楼和李鸣。”

就在峨嵋派等人窃窈私语之际,缺德十八手李鸣早从座位上一笑而起,向黑丧门等师兄弟三人拱手说:“两国相争,尚且不斩来使,更何况我俩两派之间的小小纠纷。今天同为祝寿而来,我李鸣为了顾全大局,甘愿退后三步,恭请三位老兄领先如何?”

缺德十八手李鸣这一番话既说得冠冕堂皇,又向峨嵋派三人的眼中硬Сhā了三根­棒­槌,还能叫对方挑不出毛癍。

他先承认两派之间确实有纠纷,又指明同是为了祝贺金母的八十寿辰,不应该在老寿星的家中掀起派别之争。还自夸是为了顾全大局,才心甘情愿退让三步,叫你想翻脸都无口可持。最可气的是李鸣对黑丧门三人都以兄呼之,明明是在骂大街,却使黑丧门三人­干­吃哑巴亏而无可奈何。因为四海之内,皆兄弟嘛。可无亲无故的,谁又该尊称谁?真叫黑丧门等三人一点眼都挑不出。

­阴­阳十八抓申恨天刚想拉下脸来给缺德十八手点颜­色­看看,对李鸣已有好感的医狂纪世人趁机站起身来,拱手向黑丧门等三人谢道:“为了在下义母老大人的寿辰,劳动三位远道而来,不胜感激!纪某在此拜谢了。”说完,真深深作下揖去。

有了医狂纪世人的这番话,峨嵋派三人再气再恨也不好翻脸了。黑丧门司徒安怕得罪三狂,只好向自己的两位师兄示意,三人一同上前给金老太太磕头祝寿。

三狂弟兄当然在一旁陪着磕头礼拜。

三人拜罢起身,由­阴­阳十八抓申恨天亲自献上了礼单。和峨嵋派暗有勾结的财神爷富一世趋前一步,抢先接过来礼单,“刷”地打开大声念道:“峨嵋派掌教夫人冷酷心沐手敬献明珠一匣、赤金寿星一尊、白银万两、寿联一副。”

礼单刚一读完,头一个就是形意门的岳振宇瞟了李鸣一眼,心中暗暗替他作难。不料身为当事人的李鸣却毫不在意地仍旧端然正坐,目不邪视。

由于峨嵋派的这份寿礼太重,不光震惊了在座的贺客。就连挥金如土的书狂也一迭连声地说:“太破费了。”

那一匣明珠由医狂纪世人亲手接过,用大红纸张包裹的一万两银票交到了卜狂周知机的手中,那尊用赤金打造的老寿星,理所当然地由书狂金似土亲自接受。

大厅内顿时响起了喝彩声。

成心想骑在缺德十八手李鸣头上的­阴­阳十八抓申恨天,亲自打开了盛放寿联的长形纸盒,首先取出了一幅中堂,得意地递到财神爷富一世的手中,示意他立即打开悬挂在大厅正中。

富一世绰号财神,其家产的富厚殷实可想而知,再加上他自幼喜爱古玩,家藏字画为数很多,他本人对此道也极有研究。打开这幅中堂,富一世只看了一眼,目光就被紧紧地吸引住了。

身为人子的书狂金似土见状心中不由得一动,急忙将手中所捧的金寿星转身交给了管事紫面判官杜达权,连跨数步贴到了财神爷富一世的肩侧。他仔细一看,也不由得神情一振,暗暗想道:我与峨嵋派素无交情,慕我们兄弟三人名望有意结纳不足为奇,但送我们这么厚的一份重礼,可就令人百思不解了。

原来捧在财神爷富一世手中的那辐中堂,竟然是北宋最后一代皇帝宋徽宗亲笔绘画的一辐观音大士图,上面还存有明初四杰中的唐伯虎、祝枝山二人的跋文和朱印。这幅图像太贵重了,简直是稀世奇珍。

­阴­阳十八抓申恨天见此情景不由得暗暗佩服掌教夫人的手段高明,看样子将武林三狂拉拢过来己可成为定局,他心中一高兴,再次将铁腕一抖,把匣中寿联的上联给一下子抖开了,洋洋得意地亲自挂在了那幅观音大士图的旁边,还示威似的狠狠地扫了一下缺德十八手李鸣,意恩是缺德小子,有宝贝你就向外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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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诙谐多智 缺德妙语惊四座 锋芒凌厉 女魔神威震八方

以黑丧门为代表的峨嵋派,不光向武林三狂献出了这么贵重的一批珍宝,­阴­阳十八抓还亲自将一幅寿联挂了上去,吸引得整个大厅中的人都把目光投­射­在那条幅上。

只见这幅洒金的寿联写的是“天增岁月人增寿”七个大字,字迹铁划银钩,刚劲有力,显然出自名家之手。

平生以书法自娱的书狂金似土刚想向峨嵋派等人称谢,始终正襟端坐的缺德十八手李鸣,陡然间爆发出一阵嘿嘿的嘲笑之声。

黑丧门司徒安勃然大怒,刚想沉声喝斥,­阴­阳十八抓申恨天反手先将手中的纸匣交给师弟瞽目飞龙,一大一小的两只怪眼一圈,厉声喝道:“你小子为何冷笑?”他心中暗暗庆幸,到底师出有名了。

凡是关心缺德十八手的贺客,无不暗骂李鸣是自找倒霉,自寻死路,自掘坟墓。这下子不仅会激怒武林三狂,也授峨嵋派的人以把柄,叫在座的谁也不好去袒护他。

哪知,缺德十八手忽将笑声一刹,以嘲讽的口气说:“拿这种狗屁不通的玩意来班门弄斧,实属可笑。别忘了此地的主人就是以书法笑傲天下的金老前辈。”缺德小子为了拍马屁,将先生改为前辈了。

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向以书法狂傲的金似土所李鸣给他加了个“以书法笑傲天下”的赞语,心中先有三分受用。再加上他自己也想问个究竟,就示意妻子先劝老娘不要生气,然后向缺德十八手李鸣问道:“大庭广众之下,出口必须有据,我真担心你会落个祸从口出!”

一听书狂金似土都有怀疑,­阴­阳十八抓申恨天就更理直气壮了。他扑到李鸣身前,脸­色­一狞吼道:“拿不出证据,我申恨天非撕碎了你小子不可!”

缺德十八手李鸣对申恨天的这种威吓丝毫不加理睬,正儿八经地向金似土说道:“在下素闻老前辈幼年丧父,奉母至孝。又知老前辈仗义疏财,挥金似土。江湖之士,有口皆碑。今日在高朋满座之下,如悬挂这狗屁不通的寿联,李鸣深为前辈遗憾。”缺德小子在信口开河之前,先灌金似土一碗浓浓的迷魂汤。

书狂金似士将信将疑地闷道:“此联果真不通吗?”

缺德十八手李鸣严肃地答道:“令堂老大人已年高八旬,前辈身为人子者,能不盼她老人家岁岁增寿吗?可峨嵋派向老夫人祝寿的寿联却写的是‘天增岁月人增寿’,请问,这‘寿’增给谁呀?增给你,还是增给你的妻子,或者增给你的儿女?这不是大而化之吗!”

说来也真可笑,明明是缺德小子自己满嘴跑舌头胡扯八道,反而说写寿联的人大而化之。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武林三狂和大厅中人,包括峨嵋派的人,都被他说得一愣。

缺德十八手李鸣又趁热打铁地说:“前辈请想,天的岁月长久,人的寿命短暂。天道轮回不休,只要过了三百六十天,天道就能增加岁月;可人的寿命短暂,有几个人能过满三万六千天?这增加来的一年寿命,还能不添在老太太的名下!”

要说李鸣这小子也真逗,尽管他是瞎编乱造,可让人听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对李鸣已有好感的医狂纪世人帮腔地问:“依你之见,该写什么?”

有人答腔了,李鸣立即向三狂兄弟和金家婆媳大声答道:“只须将‘天增岁月人增寿’的‘人’字,改为‘娘’字,变成‘天增岁月娘增寿’。这不光能让太夫人福如东流水,寿比南山松,三位前辈也能落个孝道不亏,传道江湖啊。”

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话一落音,老寿星金太夫人首先喃喃自语地念了一遍,紧接着拍手笑道:“改得好!改得好!我儿快快改过,并替我多谢这位小哥哥。”

黑丧门司徒安等三人气傻眼了。

李鸣仗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马上变成了武林三狂的座上佳宾。

寿宴摆上,金老夫人让三狂兄弟替自己向李鸣敬了三大杯酒,就让儿媳孙氏搀扶着回转了后宅。

酒席散后,三狂送走了大部分贺客,剩下的分头休息。

到了晚上,黑丧门将­阴­阳十八抓和瞽目飞龙二人叫到自己的住处,恶狠狠地骂道:“今天让李鸣这小子又占尽了上风,不碎割了他,不能消费司徒安的心头很。请二位师兄拿个主意。”

­阴­阳十八抓申恨天也骂道:“可恨金似土老儿也太不知好歹,我们献给他这么多财物,反不如李鸣这个缺德小子。依我看­干­脆连他也一锅烩了。”

只有老谋深算的焦一鹏沉默不语。

一贯飞扬跋扈的黑丧门脸­色­一寒,刚想向焦一鹏发火,焦一鹏已低声说道:“二弟息怒,以我们三人的功力,宰一个李鸣尚不算太难。不过缺德小子已被金府待为上宾,一旦杀之,岂不触武林三狂之怒。”

听瞽目飞龙说出这番话来,生­性­本来残暴的黑丧门早已一瞪眼截住了瞽目飞龙的话头说道:“依你之见,难道能放虎归山!别忘了,李鸣可是掌教夫人指名要杀的第二号人物。”说罢就要逼着申恨天立即下手。

焦一鹏又站起阻止道:“二弟,请你千万不要莽撞。掌教夫人所以要我们结纳三狂,其目的就是想通过三狂去拉拢其他的门派,以孤立先天无极派。真要在此杀了李鸣,必然会引起不良的后果,甚至和三狂反目成仇。掌教夫人怪罪下来,谁承担得了!”

黑丧门虽然断去双臂,失去了全部功力,但他是掌教司徒平的二弟,在峨嵋派中还是声威赫赫,一贯独断专行。他刚想痛斥焦一鹏贪生怕死,突然房门一闪,一个清秀俏丽、徐娘半老的中年美­妇­出现在三人面前。

别看瞽目飞龙、­阴­阳十八抓二人都是心黑手狠,暗杀成­性­,跺跺脚地皮都乱颤的人物,可一看到这个俏丽的中年美­妇­,无不脸­色­一凛,不约而同地抢出半步,一齐单膝点地,异口同声地说:“属下申恨天、焦一鹏参见掌教夫人!”

无情剑冷酷心俏脸罩霜,嘴­唇­轻启吐出了一个“免”字。

­阴­阳十八抓申恨天、瞽目飞龙焦一鹏方才站起身来,垂手分立两侧。

黑丧门司徒安半生狂妄,凶狠残暴,对亲哥哥峨嵋掌教司徒平都敢顶撞一二,就是对嫂子冷酷心怕得要命。他不光在无情剑面前俯首贴耳,催命是从,丝毫不敢违抗,就是在背地里也从来不敢说出一个不字。

今晚无情剑冷酷心的突然出现,还真出乎他的意料。等申、焦二人参见已毕,他才单独跪下向嫂嫂冷酷心见礼。

无情剑冷酷心先示意­阴­阳十八抓扶起黑丧门司徒安,然后自己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秀目张处,两道透人心肺的寒芒电闪­射­出,逐个扫向了面前的三人。

三个江湖凶徒,不寒而粟。

无情剑冷酷心语冷如冰地斥道:“堂堂的峨嵋派第三代传人,以三对一竟跌翻在一个后生晚辈之手。按本派门规……”说到这里,玉腕一翻就搭上了肋下的剑把,吓得三人冷汗满面,跪地求饶。

好大一会儿,无情剑冷酷心方才脸­色­稍缓,将手离开了剑把,从脸­色­上看,好象疲乏已极。

人影一闪,她的二儿子十八岁的司徒朗悄悄地走了进来,低声报道:“禀母亲,福寿堂岳黑、封高二位侍卫求见。”

冷酷心­精­神一振,猛地坐正了娇躯,刹那间,又重新恢复了吓死人的满面严霜。

两个四旬上下,面目呆板的黑衣人快步走进,口称“掌教夫人”屈膝拜见后,往两边一站。

无情剑冷酷心示意站在右侧的岳黑先讲。

岳黑极为小心地报告说:“属下奉夫人之命,潜入河北各地打探老醉鬼的下落,竟然没有查出丝毫的踪迹。但在开封城内,却意外地发现一个中年儒生和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衫秀士,一同游览大相国寺。”

无情剑冷酷心听罢,脸­色­一变,两只玉手分别搭上了椅子的两边扶手。沉吟了半晌,她才岔声问:“那青衫秀士的手中是否持有一把二尺八寸长的大铁扇?”

侍卫岳黑把头一摇,表示没有看到。

无情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但愿这青衫秀士不是女魔王,我冷酷心就万事大吉了。”然后,又将脸转向了左侧。

侍立在左侧的另一名福寿堂侍卫封高应声报告说:“启禀夫人,属下查出,江剑臣携徒孙曹玉现正停留在安阳一带。他们昨天还在宝剑泉附近,既象游览九龙三泉古迹,又象在等人,详情不明。”

无情剑冷酷心说:“此处已属先天无极派的腹地。接掌教飞鸽传书,要我们在武、李、曹三小之中,任选一人张网捕获。活捉不成,屠之亦可,迫他们将百年大典延期。”说到这里,又向瞽目飞龙问道:“你从保定方向而来,沿途是否发现天山胖老鬼的踪迹?”

瞽目飞龙焦一鹏答道:“属下所经之处,无不细心观察,没发现胖老鬼的踪迹。”

无情剑冷酷心详问了三个手下人之后,确信李鸣的两大靠山沈三公、江剑臣都不在附近。她杀心一起,先唤过儿子司徒朗吩咐道:“朗儿,你速速赶往天宝宫,要宏一大师他们速速赶来此地相助!”

司徒朗领命而去。

无情剑冷酷心又将手一招,唤过来­阴­阳十八抓申恨天说:“穷富二神绝不会死心塌地投靠本派,你可用旧日的友情劝说,务必要他们留住缺德十八手,别让他溜走。稳住后,速来回禀。快去!”

瞽目飞龙焦一鹏是无情剑的心腹部下,看出掌教夫人想利用今天缺德十八手落单的机会倾出全力对付,心中虽然赞成,但又怕武林三狂怪罪,试探着说:“为了杀一李鸣而得罪三狂,是否……”在无情剑的积威之下,焦一鹏没敢说出下面的“失策”二字。

饶是这样,无情剑冷酷心还是悄脸一寒,向瞽目飞龙斥道:“焦一鹏你算错帐了。峨嵋派真正的心腹大患,一不是独步武林的江剑臣,二不是拥有五凤朝阳刀的武凤楼,而是这诡计多端的缺德小子。

这小子机警过人,智计百出。纵观他出道以来,灵隐寺智取五凤朝阳刀,杭州城化装收服铁扇仙,凤阳府单人斗三僧,长城外巧骂多尔衮,连满洲的多尔衮亲王,都把这小子和当今万岁相提并论,其厉害和重要可想而知。今天是天赐良机,我下决心除掉这心腹大患。”

焦一鹏叹了一口气说:“如此一来,则三狂必不会为我们效力。”

冷酷心神情一变,冷冷地说:“办大事者,不能迟疑。只要咱能找一借口,估计三狂还不敢对我如何。”

半天没敢说话的司徒安Сhā话了:“但不知嫂嫂有何借口?”

无情剑冷酷心不答反问:“二弟,你总该清楚,咱们峨嵋派要想称雄武林,独霸江湖,非消灭先天无极派不可。缺德十八手李鸣是先天无极派的智囊人物,杀之可灭该派不少锐气。不知二弟愿为峨嵋派再效一次死力不?”问完之后,还扫了焦一鹏一眼。

黑丧门司徒安一时没有领会冷酷心的用意,迟迟疑疑地向:“小弟两臂被残,功力尽失,虽有雄心,也实难为本派再效死力。请嫂嫂明示!”

无情剑冷酷心轻轻一叹,先在桌上盛水果的盘子中拈起了一枚青­色­橄榄,然后用十分怜惜的口吻说:“可惜二弟堂堂的峨嵋黑丧门,被断去了两臂,不光功力丧尽,连生活都无法自理,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豁出一命,使本派有所借口,也令三狂不好阻止我们去屠杀李鸣,岂不是为本派出了死力?”

黑丧门心头一惊,刚想张嘴狂呼求饶,无情剑冷酷心纤手一甩,站在食中两指之间的那枚青橄榄电闪打出,正好击中了黑丧门的哑|­茓­,然后向瞽目飞龙焦一鹏又使了一个眼­色­。

早已明白冷酷心的暗示的焦一鹏,心中虽然不愿,可又怎敢违背掌教夫人的指令。他不得已手腕一翻,镇铁马秆已扫中了黑丧门脑后的玉枕|­茓­。

一代巨凶黑丧门,到头来竟惨死在自己人手中,也算他罪有应得了。

扫了一眼死在地上的黑丧门司徒安,无情剑冷酷心的俏脸更寒得能刮下两层霜来。她先示意福寿堂侍卫岳黑取过来笔墨纸张,然后自己口述,让焦一鹏写道:丧门罪孽多端,遭报双臂全残,拉屎撤尿两全难,活着丢人现眼。

焦一鹏速命写完之后,无情剑冷酷心让他贴在黑丧门司徒安的身上,然后向三个属下问道:“以此作为借口,三位以为如何?”

瞽目飞龙焦一鹏头一个拍马屁说:“还是夫人高明。峨嵋掌教的亲弟弟被杀,谁敢怀疑是自己人­干­的。再加上夫人的这首西江月,真象极了缺德小子的口吻。万事都齐备了,他武林三狂这一回准会让咱俩牵着走!”

福寿堂侍卫封高向冷酷心提醒道:“夜已过半,请夫人速派人去唤三个狂老儿验尸。”

冷酷心轻轻地摇了一下头,意思是等申恨天回来。

约莫过了半个更次,还是不见­阴­阳十八抓申恨天等到来。

无情剑冷酷心依然是沉稳冷静,拈弄着水果盘中的另一枚撤揽。瞽目飞龙焦一鹏有点沉不住气了,刚想自报奋勇前去查看,突然,­阴­阳十八抓申恨天和穷富二神气喘吁吁地从房外闯了进来。三人一眼看见死在地上的黑丧门,无不脸­色­一变。

无情剑冷酷心猛地站起,变­色­地问:“缺德小儿何在?”

申恨天答道:“回夫人,事情真怪,李鸣还在东跨院书房内酣睡未醒。”

冷酷心凛然一愣,以不相信的口吻追问:“他真的还在酣睡?”

­阴­阳十八抓申恨天垂手答道:“属下怎敢欺骗夫人。”

冷酷心还是对事情不大相信,又问了一句说:“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禀报?讲!”

­阴­阳十八抓陪着小心答道:“为防缺德小子捣鬼,我和韩、富两兄等了很长时间,才贴近窗前。经查看,这该死的小子确实是宿酒未醒。我们留下紫面判官继续监视,才回来禀报夫人。”

无情剑冷酷心一跺脚说:“这绝不可能!李鸣这小子要真是这样好对付,他早就死去一百次啦。内中必有玄虚。岳黑、封高随我亲去查看,韩、富二兄速去告知三狂,就说司徒二爷惨遭杀害,请他们速速来此!”

等穷富二神走后,冷酷心才低声向焦一鹏吩咐道:“为防两个老家伙吃里爬外,你可暗暗尾随,发现异象,用你马杆中的暗青子给我立即封口。另外,你事后立即离开此地返回峨嵋。”

打发走了瞽目飞龙焦一鹏,无情剑冷酷心留下申恨天看守司徒安的尸体,并等三狂到来,自己带着两个黑衣侍者岳黑、封高扑奔了东跨院。直到这时,峨嵋三尊的贴身侍卫岳黑、封高才知道掌教夫人的诡诈、多智、手段残忍。

冷酷心按­阴­阳十八抓所说,一阵风似的扑到了金府的东跨院。从暗影闪出来紫面判官杜达权,他躬身向冷酷心禀报:“禀夫人,李鸣仍在酣睡末醒。”

听紫面判官这么一说,冷酷心更怀疑了。她一挥手,指使岳封二人先封死书房的前后出路,防止缺德十八手逃窜,然后命紫面判官杜达权引路,向李鸣所住的书房慢慢靠去。

这时严冬虽然已过,但每到深夜滴水仍可成冰。二人来到了书房门前,无情剑冷酷心玉臂一抬,刚想把紫面判官推入房内,吸引缺德十八手扑向杜达权,她自己就可以相机出手,活捉李鸣。她的手臂还没有抬起,岳黑、封高已从书房的两侧贴了过来。

只听岳黑向冷酷心悄悄地说:“夫人既下决心除去李鸣,依属下愚见,倒不如隔窗用暗青子收拾,岂不­干­净利索。”

别看无情剑狂傲自负,对缺德十八手还真的怀有戒心,因为李鸣太难对付,所以听岳黑一说,就放弃了活捉李鸣的打算,玉手一探,从囊中掏出了三粒毒龙珠,刚想甩手打出,书房内的烛火,忽然灭了。

只听缺德十八手在房内嚷道:“司徒大婶子,你老人家的心,真他妈的比海洋深哪!刚刚谋害了小叔子,又来拾掇我缺德十八手,咱娘俩的交情再不错,我也舍下得让你把命拿走。真有种,你还是进来热乎热乎吧!”

无情剑只气得脸­色­大变,也猜出必定有人在暗地里相助李鸣,不然的话,他绝不会知道自己杀死了黑丧门司徒安。一看不拼不行了,她首先将三粒毒龙珠交到左手,柔肩下塌,伸右手握住剑把,拇指一顶绷簧,“呛”的一响,传自屠龙师太的那口青霜剑,象打了一道立闪弹出了剑鞘。

有道是奴仗主势。峨嵋福寿堂的两名侍卫,也一齐拔出鬼头刀扑到了房门的左右。

只听缺德十八手又带着笑声说:“阎王不要命,鬼判不来拴。你司徒二婶子­干­咬牙,也拘不去我李鸣的这条老命。不信你就走着瞧!”缺德小子竟把冷酷心降了一格,她当黑丧门的妻子了。

无情剑冷酷心气得脸­色­苍白,娇躯抖颤,还真拿李鸣没有办法。因为从­阴­阳十八抓的嘴中知道,这三间书房后面没有窗户,不能用声东击西的办法,正面破门窗硬攻,又惧怕李鸣丧门钉的厉害。空有三个人的力量,还真奈何不了这该死的缺德十八手。

又听缺德十八手李鸣说道:“堂堂的峨嵋掌教夫人,连我这个小小的人见愁都对付不了,你还有脸见峨嵋派的父老吗?”这坏小子也真会胡嚼乱吣,把楚霸王兵败乌江无颜见江东父老,硬给改成了无脸见峨嵋派父老,把无情剑气得手脚冰凉。

停了一会,缺德十八手李鸣又笑道:“司徒三婶子,你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真要拿我缺德十八手没办法,你不会放火烧房子吗?”坏小子这一句俏皮话,不光引得岳、封二人噗哧一笑,连气得发昏的冷酷心也几乎笑出声来。

正在无情剑等人气笑三分迷的一刹间,房顶上“哗啦”一响,破瓦木屑直向无情剑等人的当顶砸来,只砸得三人乱闪乱避。缺德十八手的笑声,已从房后传来:“李某略施小计,就平安而出。这下子,你们服气了吧?”

无情剑毕竟是女中奇英,她猛然间明白李鸣这小子所以敢这么从容大胆,是仗着暗中有极为高明的人物在书房顶上用测音定位开天窗的办法,救坏小子脱围而出。她第一次被人当猴耍,哪里还能忍受,猛然喝向道:“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在无情剑来说,不过是气极发疯的顺口喝斥,她以为房上人早已偕李鸣逃之夭夭了。不料,她的这声“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还没有落音,猛听身后有人答了一声:“我!”声音清脆,朗朗入耳。

尽管无情剑冷醋心和岳、封三人都是武林中的拔尖人物,但午夜更深,敌侵背后,也惊得心头狂跳,慌忙一齐侧转了身躯。只见残月斜照之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儒生,五官清秀,举止潇洒,天气这等寒冷,他还是长衫飘飘,却登粉底逍遥履,透出一派斯文之气。

无情剑虽然气极,却不敢小看来人。她先礼后兵,反手将青霜剑Сhā回鞘内,冷然问道:“阁下和峨嵋派有仇?”

那中年儒生摇头答道:“无仇!”

冷酷心强忍怒气再问道:“和先天无极派有旧?”

那中年儒生还是把头一摇答道:“无旧!”

无情剑冷酷心不高兴了,厉声喝问:“既与本派无仇,又和先天无极派无旧,Сhā手救出李鸣,究竟是为什么?”冷酷心咄咄逼人了。

谁知那中年儒生还是脸­色­平静地回答:“奉命行事,如此而已。”

一听中年儒生是奉别人的命令行事,无情剑冷酷心更不能不问了:“奉谁的命令?讲!”

中年儒生还是纹丝不动地答道:“我家主人!”

由于中年儒生出现得诡秘,使无倩剑冷酷心不得不加上七分小心,掌中早扣足了一十五粒毒龙殊。她又扬声喝道:“请亮出贵主人的万儿!”

中年儒生面容一肃,正­色­答道:“仆不言主讳,尚请夫人见谅。”

冷酷心所以强忍怒火和对方几次问答,是不想在和先天无极派决战之时,再多树强敌。如今见中年儒生一再推诿拖延,又怕让李鸣逃出手去,她来硬的了,当下含怒逼道:“要是我非让你说出来不可呢?”

中年儒生还是平稳异常地道:“那也恕难从命!”

无情剑的脸一寒,玉腕一扬,脱手三粒毒龙珠,分上中下向中年儒生打出。

中年儒生微微一笑,只将身躯一侧,就把无情剑冷酪心的三粒毒龙珠闪避开了。

无情剑冷酷心是一个最善工于心计的狠毒女人,第一次出手根本没作伤人之想,饶是如此,她也为中年儒生那轻灵的身法惊叹不已。趁中年儒生身形倒转之际,她轻绽朱­唇­,沉喝一声:“打!”五粒毒龙珠出手变成梅花形,向中年儒生的后心电­射­而出。腕力之强,打法之妙,确为女人中罕见。

这一次那中年儒生不敢大意了。只见他双脚顿地拔身而起,半空中一个“云里倒翻身”将身子朝书房顶上落去。

无情剑冷酷心这三十六粒毒龙珠的打法,乃四川乐山屠龙师太亲传,打法巧妙神奇。如今见八粒毒龙珠只将中年儒生逼到了空中,无情剑哪肯让他逃出手去,不等中年儒生落下,柔肩一晃,人也跟踪纵起,玉腕再抖,将掌心的七粒毒龙珠扣下两粒,仍然用“梅开五朵”,出手五缕寒芒撒向了中年儒生的全身。她以为身在半空的中年儒生,无论如何也躲闪不开自己的这一手五珠。

不料,中年儒生突然将身形一缩,竟冒险用上了锁骨缩身法。他先让四粒毒龙珠贴着自己的身边奇险地擦过,然后右袖一抖,将中间的那一粒毒龙珠卷入了袖中,人才飘落在书房顶上。手法的巧妙,身法的轻灵,真令峨嵋派三人叹为观止。

无情剑冷酷心俏脸一变,愕然问道:“阁下莫非是杭州府虎跑山庄的孙庄主,孙子羽?”无情剑到底认出了中年儒生。

中年儒生这才双手微拱,朗朗说道:“在下正是孙子羽,司徒夫人手下留情了。”

无情剑冷酷心前跨半步,茫然不解地迫问道:“堂堂虎跑山庄庄主,赫赫有名的草上飞,今日自称有了主人,你孙庄主又何必谎言骗我?”

草上飞孙子羽脸­色­一正,肃然说道:“孙某平生最忌谎官,绝不敢骗夫人。”

无情剑的心顿时往下一沉,放着堂堂的虎跑山庄庄主不做,甘心情愿去做仆人,他的这个主人,能是个什么样的出奇人物呢?冷酷心越来越好奇了。她刚想再开口询问,草上飞孙子羽已主动向她说道:“不是孙子羽故意跟贵派为难,只是受主人差遣,不得不如此耳。请司徒夫人代子羽向司徒掌门请罪。”

冷酷心何尝听不出,孙子羽的这番话表面上虽然谦虚自卑,但骨子里却极有份量。他嘴上说不是故意和峨嵋派为难,暗地里却用开天窗的办法救出缺德十八手。甚至为了掩护李鸣逃脱,不惜自己冒险现身在三人的身后,又故意挨我十三粒毒龙珠而不还手,逼我不好意思再动手,还要我回转峨嵋把事情向本派掌教回报,这草上飞太滑头了。

经草上飞孙子羽这么一掺和,无情剑知道再想除掉缺德十八手已不可能了。以她冷酷心的狂傲残暴,哪里能容忍得下。她先向两名手下发出了不准放孙子羽逃脱的暗号,自己又向前跨出半步,温和地问:“贵上想必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人物,能让我知道他的尊讳吗?”

草上飞孙子羽纵身跳下房来,再次拱手拒绝道:“徒不言师讳,仆不讲主名,乃武林常规。请夫人不要强我所难。”

无情剑冷酷心一来恨草上飞孙子羽救出李鸣坏了她的大事,二来半天没见帮手出现,认为以三对一活捉草上飞还不是手到擒来。所以主意打定,她又笑着说:“如果你孙庄主聪明,也该知道自己得罪峨嵋派不是明智之举吧?孙庄主,你可是有家有业的人呀!”

草上飞孙子羽神情平静地说:“谢谢夫人!我孙子羽向来扶竹竿,不扶井绳。庆幸的是我的主人是竹竿中而不是井绳。”

两句话一激,冷酷心怒发如狂了。她厉声斥道:“无名少姓之辈,藏头露尾之徒,也配称什么竹竿!将来我定要见识见识!”

话刚出口,陡听身后有人接口道:“何必将来,小可恰在身后。”

又一次让人欺到身后面没有发现,无情剑冷酷心的悄脸变成紫霞。她猛将身躯旋转,才看清离自己不足一丈的地方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青衫书生。

只见他光头没带帽子,乌云也似的一头墨发纷披肩后,其光滑油亮更衬得面如美玉。两道秀目,一双星眼,鼻如玉桂,­唇­似涂朱。短须如点漆,牙排似碎玉。明显着潇洒俊逸,暗隐着凛凛煞气。一袭半旧青衫,脚登粉底皂履,昂然卓立,大有泰山崩于前可神­色­不变的气概。更让冷酷心惊奇的是自己苦心积虑想谋杀的缺德十八手李鸣竟随在他的身后。草上飞孙子羽也慌忙过来侍立在青衫书生的身侧。

无情剑冷酷心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真看不出这么一个俊雅的书生,怎么能配当草上飞孙子羽的主子。冷酷心失口向孙子羽问了一句:“他真是你草上飞的主人?”

草上飞孙子羽庄重地点了一下头。

一见缺德十八手在场,无情剑冷酷心就不必瞻前顾后了,而且这位无名主人,又只是一个美如少女的文雅书生,她顿时又恢复了凶残狂傲的本­性­,以嘲笑的口吻问:“以主人这等尊贵的身份,降临此处有何公­干­?”

青衫书生连看也不屑看她一眼就冷冷地答道:“找你!”答复得又­干­又脆。

无情剑心中一怔,忙又问:“找我­干­啥?”

青衫书生还是多一个字都不说地答道:“求婚!”

见青衫书生这么大胆狂妄,不光无情剑怒发如狂,连身为峨嵋派贴身侍卫的岳黑、封高也忍不住了。两个人一打招呼,岳黑铁腕一翻,低吼一声:“月黑杀人夜!”手中的鬼头刀劈向了青衫书生的当顶。

青衫书生斜闪半步,用极为普通的一招“跨虎登山”,闪开了岳黑的一刀。

紧接着封高一声狂吼:“风高放火天”手中的鬼头刀一挥,“拦腰横斩”截向了青衫书生的腰际。

青衫书生一招“鸣金收兵”,将身躯后退了三步,又让封高的一刀也定空,才大声骂道:“两个小舅子该死,竟敢谋杀大姐夫。”

别看无情剑残酷凶狠,嗜杀成­性­,和丈夫司徒平却恩爱情深。如今听青衫书生一再调戏自己,只气得她秀目圆睁,咬牙切齿向二人下令道:“我要你俩五招之内残其四肢,然后交给我亲手将这小子凌迟处死!”无情剑大发雌威了。

青衫书生一连退了三步,大叫道:“仙鹤顶上红,蚂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我不娶你这个老婆了。”

岳黑、封高二人久居峨嵋福寿堂,深知无情剑的残暴,她连自己的亲小叔子都能当场屠杀,知道五招之内要不能残伤青衫书生的四肢,说不定能招来杀身大祸。

二人一对眼神,同时喊出了一声“杀!”,岳黑的鬼头刀斜肩带臂劈了下来,封高的鬼头刀则“狂风拂柳”扫向了青衫书生的下盘,吓得青衫书生一声狂呼:“小舅子饶命!”身形一闪一跳就避开了上下两刀,可嘴里还是一个劲地喊小舅子饶命。

岳黑、封高看掌教夫人气得发狂,心中一急,第二次联手刺出。岳黑刀刺肩胛|­茓­,封高刀扎足三里,又是一上一下闪电攻出。

青衫书生两臂一振,横移三尺、不仅躲开了上下两处的急袭,还满口乱嚷:“不可思议乎,内弟杀姐夫。”

无情剑冷酷心拔出了自己的青霜剑,她要不顾自己的身份中以三对一了。

岳黑到底不愧是峨嵋派忠实侍卫,狂呼了一声:“夫人且慢!”然后将手中的鬼头刀一颤,向封高喊道:“为了峨嵋正派,为了掌教夫人,破例使用鬼手十八刀。”

原来这岳黑、封高本是横行川藏一带的凶匪巨盗,被官府追捕甚急,才投入峨嵋三尊中鬼刀司徒圣的麾下,两人暗地里偷学了鬼刀司徒圣的独门刀法鬼手十八刀。今天大敌当前,万般无奈,只好破例施展了。

就在这时,武林三狂、穷富二神、申恨天、焦一鹏等人都闻讯起来,这更使无情剑冷酷心骑虎难下了。岳黑怪叫一声“病鬼卧床”,两个人两口鬼头刀一齐削出,硬把青衫书生逼退两步。紧接着第二刀“二鬼拘魂”、第三刀“三鬼争食”、第四刀“四鬼推磨”,一片刀芒织成了一片光幕,把青衫书生紧紧地裹在了中间。

草上飞孙子羽大吃一惊,刚想点脚纵出替主人分担一些风险,缺德十八手不光伸手拉住了他,同时还低声说:“孙总督,想挨揍你就只管上,反正在我师娘跟前,我是不敢逞这个能。”

草上飞急道:“鬼手十八刀乃是司徒圣老儿压箱底的刀法,岳黑、封高又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如今二人联手夹攻,太让主人冒险。”

缺德十八手撇了一下嘴说:“孙大总管,为了建好海上石城,你将近两年没离开石城岛半步,简直成了大老憨一个。你知不知道我师娘不光学会了‘移形换位’步法,还蒙神剑马爷爷收为义女,刚练成了颠倒乾坤大九式?你要不让她老人家好好地施展施展,回头非揍你四十不可!”

真象缺德十八手李鸣所说的邓样,草上飞孙子羽为了感激女魔王侯国英知遇之恩,充任了石城岛总管,日夜惨淡经营,足足两年时间没有在人前露面。听李鸣说岛主已拜神剑醉仙翁马慕起为义父,还学会了颠倒乾坤大九式,他喜得几乎跳了起来,也就不再作助战之想了。

再看场中,岳黑、封高连连使出“五鬼告状”、“六鬼登门”、“七鬼附体”,两口鬼头刀上下翻飞,劈空有声,再加上两条黑­色­人影乱晃,真象是鬼魅隐现。

七招过后,心急如焚的不是被夹攻的青衫书生,而是峨嵋派的两名侍卫。因为这一套鬼手十八刀,他二人只偷练一半,共会九刀。如今已施展了七刀,竟都被青衫书生一一闪开,手底下只剩“八鬼显魂”、“九鬼沉冤”两招了。

岳黑心中一狠,狂吼一声“上!”竟将第八招“八鬼显魂”留给封高,他自己抢用了第九招“九鬼沉冤”向青衫书生狠狠地砍去。

一声轻啸过后,青衫书生大袖飘飘弹地而起,半空中一个筋斗反­射­落在无情剑的身前。

武林三狂可不是泛泛人物,一看青衫书生躲刀、弹地、逼敌,一连串动作于刹那,情不自禁喊出好来。一下子峨嵋派退居劣势了。

无情剑冷酷心见青衫书生脱出刀层逼到自己对面,知道他不屑和峨嵋两侍卫为敌,专门找上了自己,如此一来,只好自己上阵了。她慌忙塌肩抽剑,将那口锋利无比的青霜剑,再次拔出了剑鞘。

青衫书生脱口赞了一声好剑,无情剑的俏脸上马上浮起了自豪之­色­。她威吓说:“现在置身事外将李鸣交出,尚不算迟。”

青衫书生暂不作答,看了看冷酷心手中的青霜剑,才微微一笑说:“凭你这口剑,我就得置身事外;凭你学了屠龙老尼姑的几招剑法,我就得交出李鸣。你不觉得太一厢情愿了?凭你冷酷心的这副嘴脸,想吓唬我这大老爷们,还差些火候。我也让你开一开眼界!”

说到这里,从衣底摘下一口剑来。只见这把剑大约只有二尺八、九寸左右,剑身极窄,窄得不过二指。乌亮的黑皮软套,光滑的黑犀骨剑把,式样极为古朴。青衫书生左手拿着剑鞘,右手握着剑把,拇指一按绷簧,“铮”的一声轻啸,声音宛若龙吟。那口剑抽出少半截剑身时,已觉到光芒四­射­,整个抽出剑鞘之后,更显得寒芒闪映,有如一泓秋水。

看到青衫书生的这口利剑,无情剑冷酷心的脸­色­更寒了,她刚想抢先动手,青衫书生已微微笑道:“当场不让敌,举手难留情。明智一些,还是早早离开为好,你绝不是我的对手。不要觉得自己是大名鼎鼎的无情剑,明白点告诉你吧,你那不过是一仗屠龙师太之名,二倚司徒平之势,再加上峨嵋派人多势众而已。”

可怜无情剑自从出道以来,真没有人敢这样指鼻子指脸地奚落于她,就是在峨嵋掌教司徒平的面前,她也敢大发河东狮吼之威。今天叫青衫书生这一顿挖苦,她几乎要气死过去,青霜剑一颤,一招“玉女投梭”向青衫书生胸前点了过来。她抢先下手了。

青衫书生手腕只一翻,手中的剑就神奇地压上了青霜剑的剑身,又正­色­说:“峨嵋派在江湖上从来都以大派自居,这已引起很多江湖人的不满。如今司徒平在你的挑拔下,妄想独霸武林并吞别派,乘先天无极派百年大典之际,掀起一场腥风恶浪。你如再不知好歹,我可要大开杀戒了。”

无情剑听罢,青霜剑一翻一卷又挟着刺目的厉芒,扎向了青衫书生的心窝。

青衫书生手腕一抬,“当”的一声,还是用剑身将冷酷心的青霜剑架住了。

无情剑冷酷心一声冷哼,斜身出剑,一招“二子入洞”,青霜剑抖成两个光点刺向青衫书生的双目。

青衫书生口头虽狂,内心可不敢大意,看出了冷酷心的虚实所在,等青霜剑将要递招之际,才将身子一侧,神奇地又避开了冷酷心的一剑。

冷酷心银牙猛错,手腕一振,将青霜剑再次抖出了三朵剑花,宛如品字形状罩向了青衫书生的前胸部位。

青衫书生不由得暗暗称赞冷酷心的剑术高超,她猛然一个大鹏展翅,向右侧闪出了三尺,将一式三剑躲开。

冷酷心见一连两剑全被青衫书生闪开,陡将功力一聚,掌中的剑顿时变成银蛇乱蹿,撒向了青衫书生的全身。

青衫书生知道厉害,只好施展“金鲤倒穿波”将身子足足倒纵出去一丈,才逃出了冷酷心的这拼命一击。

草上飞见主人虽然躲开三剑,但也是险象丛出,不由得瞪了李鸣一眼。

青衫书生这才抖了抖手中的剑,笑道:“司徒大嫂,不开玩笑了。你的屠龙十三剑真够厉害的,我所以能轻巧地躲开了你这三剑,是你让爷们给调戏胡涂了,起码减去了三成功力。现在看我的了。”说完后颤了颤手中的短剑。

无情剑冷酷心听罢不光暗暗生气,也后悔不迭。她知对方剑法高明,只得凝聚心力小心应敌。现在的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哪里想到青衫书生一不提聚功力,二不抢先下手,只用手中的短剑缓缓地向冷酷心的胸前送去。

无情剑一征,心想这是什么剑法?她稍一迟疑,青衫书生的剑身陡然一颤,寒芒大涨,一招“弯腰Сhā柳”向无情剑的肋下刺来。

无情剑冷酷心凛然一惊,招架已来不及,只好倚仗轻功过人向后一仰,施展一招“仰面观游云”才避开了这第一剑。

青衫书生的第二剑“狂凤摧花”又暴闪而至,逼得无情剑只好就地一翻,再变招为“平地青云”身驱弹地而起,勉强算是逃开了青衫书生的第二剑。

青衫书生一声轻啸,剑芒陡炽,用上了神剑马慕起所传的颠倒乾坤大九式的第一招“乾坤倒转”罩住了无情剑的全身。吓得冷酷心一声惊呼,本能地用手中的剑护住要害,拧身穿出。就是这样,无情剑冷酷心的肋间衣襟,也被青衫书生的利剑,划开了半尺长的一道口子,幸好没有划破皮­肉­。

无情剑冷酷心脸­色­一狞,刚想拼命,三狂之首金似土已大声向青衫书生问道:“请问阁下与神剑马老前辈是何渊源?”

听书狂这冷不了的一问,无情剑才蓦地想起青衫书生的这招剑法,乃是神剑的颠倒乾坤大九式。她畏缩不前了。

青衫书生当即答道:“金兄不愧武林三狂之一,一眼认出了颠倒乾坤大九式。佩服!”

一听青衫书生承认自己所用的剑法是神剑马慕起所传的颠倒乾坤大九式,吓得瞽目飞龙撮一声呼哨飞身上房,连堂堂峨嵋掌教夫人,也不得不随后逃走。

青衫书生先将宝剑收回衣底,然后拱手向三狂谢道:“为了两派结怨,扰乱了太夫人的寿辰。日后五岳三鸟必登门赎罪,并请三位不要被峨嵋派利用。”说到这里又向穷富二神说道:“江三哥要借我之口,替他向二位传话,盼二位不要再做自误误人之事,这一次不和你们计较了。”

这就叫兵败如山倒。穷富二神也愧然退走。

依着书狂金似土还要挽留青衫书生盘桓几日,被青衫书生谢绝了。

三人离开了金府,李鸣连疯霸王鲁夫也无暇去找,就与之一齐来到了灞陵桥上。

这灞陵桥可是座有名的历史名桥,离城不过数里,横跨在石梁河上,是关圣帝君当年辞曹挑袍之处。桥上青石栏杆,盘龙相交,镶有碣石一方,画的是关公挑袍图,线刻图案栩栩如生,相传为唐代吴道子所画。桥旁立有一碑,上书汉寿亭侯挑袍处。

桥西有一座关帝庙,古柏参天。天山三公沈公达正在一面啃着­鸡­腿,一面狂饮烧酒,看情形,他已经来此很久了。

三人哪敢扰乱沈三公的豪兴,又知他不拘小节,只好侍立一旁等候。

直到沈三公喝完了最后一滴酒,啃完了最后一根­鸡­骨头。用自己的衣服擦净了手上的油腻,才向改扮青衫书生的女魔王说:“你把我交给你的事情,办得很好。再交给你一件大事,替我告诉剑臣,十五天之内,绝对不准回转黄叶观,他要胆敢不听我的话,小心他的两腿。去吧!”

女魔王侯国英听说能有和丈夫江剑臣盘桓十五天的时光,一丝笑意浮上了她那清瘦面颊。侯国英躬身谢过沈三公,高高兴兴地带着草上飞走了。

李鸣这才向小师爷沈公达说:“让师娘去接应我,原来是你老人家的主意!峨嵋派决心在我派百年大庆中树万扬威,我师父秉­性­太刚,我也怕他会旧病复发。不知峨嵋派到底能来多少屈魂冤鬼,请师祖训示!”

天山三公沈公达正­色­说道:“咱们和峨嵋相比,本就力量相差悬殊。再加上铲除魏阉党羽时,又树敌太多,目前能帮我们的寥寥无几。而峨嵋之势正如日中天,不小心应付,先天无极派准会一蹶不起。”

以沈公达那诙谐成­性­、游戏人间的秉­性­,今天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先天无极派面临境况的险恶。

李鸣刚想再向沈公达请示,天山三公己挥手说道:“天宝宫的人由我对付,你马上赶回黄叶观,协助你掌门师伯详细筹划,千万不要存丝毫侥幸心理。”说完,竟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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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忧心忡忡 胖公统筹大典策 隐患频频 炉仙被激泄真情

三师爷沈公达都对百年大典优心仲仲,缺德十八手的胆子再大,也有些忐忑不安了。他当下拜辞了三爷,匆匆上了路。

由于赶路心急,李鸣在途中只打了一次尖,天刚入夜就到了禹县。

经过一天的奔波,李鸣疲乏不堪,刚想找一家客店住下,次日好提早上路,忽见一条异常眼熟的身影,一晃之下投人了人群。

李鸣心中一动,知此处已离本派不远,怕有变故,就向前追去。那人影不时在前面隐现,李鸣一直跟至禹王锁蛟井的亭榭,才失去了那人的踪迹。李鸣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踏了进去。

禹县是前古时期的夏禹国,夏代的历史遗迹很多,北门外的夏台,就是夏桀王囚禁商汤的所在。北门内的钧台窑,也是宋代五大名窑之一。城西南的神危镇,因盛产钧瓷而驰名中外。这里唐宋以来就贸易发达,商贾云集。

李鸣来到的这禹王锁蛟井,相传是大禹治水时降服了恶蛟水怪,因怕它再兴风作浪危害百姓,才将它锁在这都城的深井之中,并在井口立一高大石柱,留作系铁链之用。传说那铁链只要略一摇动,井内就会水波翻滚,腥风阵阵。

这禹王锁蛟井,名虽为井,其实里面所建的亭榭房屋颇多,时值黑夜,又加上气候严寒,更显得死气沉沉,寂静得吓人。

正在李鸣举步不前的时候,突然那条眼熟的身影,从一片冬青丛中鬼魅也似的闪了出来。他咯咯一笑,声如枭鸟地招呼道:“一别年余,李侍卫还认识故人否?”说完,又纵声狂笑起来。

一听口音,缺德十八手就知道麻烦事来了。他后悔自己不该冒险随来,招至身陷困境。

原来吸引缺德十八手来到此处的不是别人,乃是当年冒充李鸣人宫杀人盗宝的粉面二郎侯玉堂的胞兄,大力神侯金堂。后来粉面二郎侯玉堂被李鸣在河南捕获解往北京处以极刑,事见拙著《五凤朝阳刀》。

只听候金堂切齿说道:“多谢李侍卫成全,使我先失幼弟,又丧天伦。今日狭道相逢,该是李侍卫还本付息的时候了。”

缺德十八手向来不冒傻气,知道要是光凭一个大力神侯金堂,是绝对不会将自己引来此地的。他眼珠一转懒懒地说:“侯老大,就凭你这傻大个一头,还想向李大爷我讨还旧债?别做他妈的好梦啦!”说完,故意转身欲走。

侯金堂果然上当了,一声急呼:“点子要溜,并肩子前后夹攻,抬他!”

随着大力神侯金堂的呼叫,一个断了一截左腿的人,挟了一根铁拐出现在缺德十八手的身后。

一见阻拦在自己身后的人是江湖上有名的一指神功郭云亮的独生儿子铁指穿心郭小亮,缺德十八手李鸣就知道真应了三师祖那一句:在铲除魏阉党羽的拼斗中,自己树敌太多。看起来今晚仇人是事先预谋好的围攻,自己真的身陷绝境了。

铁指穿心郭小亮咬牙切齿地骂道:“缺德小子,郭大爷能变成今天这种怪模样,完全是出于你缺德小子一人之手。近两年的时间,我每日中午必刺血自励,誓将你错骨扬灰,以消我心头旧恨。今夜是你的报应到了。”

缺德十八手一听,心中又是一动,暗想这事怪了,这俩小子功力过去比我高,可如今比我差了一截,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经过这里,又怎么会这等有恃无恐?看来里面非隐有厉害人物不可。

想到这儿,他故意装出瞧不起对方的样子,撇嘴说道:“郭小亮,你也真是的,缺德大爷满打满算不就欠你两截手指头,半条大腿吗?大不了大爷称二十斤猪­肉­还你,不就完啦,也值得你这样小题大做吗?”

听了李鸣这又缺德又气人的难听话,铁指穿心郭小亮将铁拐一顿,恨声说道:“缺德鬼,你死到临头还敢胡嚼乱吣!为了追踪你缺德小子,郭大爷可没少费力气。实话告诉你,从你在河北出现的第一天起,我就开始注意上你了。这也是你缺德到头必遭报,你小子今夜就认命吧!”

缺德十八手知道来向自己寻仇报复的,绝不会只是大力神、铁指穿心两个。他故作轻松地说:“弄了半天,来寻缺德大爷晦气的,就你们这三条半驴腿呀!大爷没功夫逗你们耍猴,我想睡觉去了。”

缺德十八手有心逼出这次围攻自己的幕后人,故意先把话说得很慢,等说到“我想睡觉去了”的时候,猛把双手一扬,将事先暗扣在手中的六只丧门钉,闪电般拍向侯、郭二人打去。他自己却一伏身躯,象条灵蛇似的平着穿了出去。

真不出缺德十八手所料,陡然间,随着­阴­森森的一阵声如厉枭的怪笑,一条身影鬼魅似的从亭侧闪了出来。

虽在残月微辉之下,缺德十八手也能从对方那庞大的身躯、­阴­沉凶狠的长相、迅如飘风的身法中,一眼认出他就是魏忠贤的总供奉五毒神砂郭云璞的胞弟一指神功郭云亮,也就是断了一条腿的郭小亮的父亲。

这个魔头一出现,可使李鸣吃惊不小。一来他知道这给本派的百年大典又增添了几分严峻的­色­彩,二来他清楚,别看从前在虎牢关褚店子这个老魔曾被自己三招打成了海里蹦,那是一来仗有师父钻天鹞子江剑臣在旁压阵,二来身上藏有烈焰帮的毒雾神针空筒。要论真实的功力,自己绝对不是一指神功郭云亮的十招之政。

他脑际一闪,陡然一条妙计浮上心头。李鸣的脸上顿时罩上了隐隐杀气,猛将身躯贴靠到那根高大的石柱之上,摆出一副孤注一掷的样子。

看出缺德十八手有了畏惧的神­色­,大力神侯金堂一抡手中的齐眉棍,铁指穿心郭小亮平端手中的铁拐,两人刚想一齐扑出双攻李鸣,一指神功郭云亮低喝一声:“且慢!”止住了侯、郭二人。

铁指穿心郭小亮铁拐拄地凑到父亲的身边说:“现放着三打一的有利时机,不三下五去二宰了李鸣这缺德小子,还等待何时?”

一指神功郭云亮自作聪明地低声说:“李鸣这缺德小子智计过人,胖老鬼又诡诈百出,富一世的消息是否可靠还不可知,说不定李鸣身后隐有硬手反引我们上钩。我看还是等穷富二神弄清楚了再说,也不怕他逃上天去。”

缺德十八手见自己的第一副药方见效,心中反而发起愁来,心说用这种虚实莫测的鬼点子虚晃对手一枪,可以阻对方于一时,可终究改变不了自己孤身遭围的险境。此处离黄叶观虽已不远,但也绝不会有自己人来此。缺德十八手李鸣正在无计可施之际,蓦地,一胖一瘦两条人影捷如飞鸟般扑来,正是穷富二神后续赶到。

一指神功郭云亮刚想问二神禹县四周是否发现李鸣的后援,缺德十八手已收敛了惊慌的神­色­,嘻嘻一笑说:“三爷爷,咱爷们也该收网了吧?”话一说完,摘下日月五行双轮,首先向一指神功郭云亮扑出。

常言道死诸葛能吓跑活司马。一指神功郭云亮等人叫缺德十八手的这一句诈语吓了一跳,以为天山胖三爷真的隐在暗处,“刷”地一下齐崭崭地往后一退。早已蓄足势子的李鸣,一式火花­射­旗门就蹿上了禹王锁蛟井旁的古亭,紧接着再一纵身,便飘落到围墙的跟前。

这时,缺德十八手李鸣的心已放下了大半。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消穿过面前的高大围墙,一指神功郭云亮等人就不会再追上自己。他心中一喜,深吸了一大口气,刚想施展本门的轻功展翅冲天,不料,自己的两只脚脖子一紧,被人抓了个结结实实。李鸣吓得身子一软,几乎栽倒在暗算自己的那人身上。

没容李鸣回过神来,一指神功郭云亮等人早又围了上来。李鸣气得一咬牙,手中的日月五行轮一并就想向下砸去。他恼恨暗算自己的人坏了自己的大事,拼着舍去两条腿,也要先结果暗算自己的那人再说。就在李鸣要砸没砸之时,陡然觉得自己的身子一轻,竟被暗算自己的那人抖手甩向了一指神功郭云亮。

一指神功没有丝毫准备,加上事情来得又太突然,他再想躲闪怎来得及,只惨叫出来半声,就被缺德十八手的日月五行轮砸塌了天灵盖骨,倒地死去。

直到这时,缺德十八手才看出,假装暗算自己的人竟是名列三圣之一的酸举人窦府儒,他是李鸣费了千辛万苦才请来主持这次百年大典的主事人。李鸣心中虽然高兴,但嘴上却埋怨道:“好你个豆腐|­乳­爷爷,我让你连苦胆都吓大了,看我今后怎么报答你!”这小子嘴里胡扯,身子可不闲着,一晃身先逼到了铁指穿心郭小亮的身前。

吓得最厉害的是财神爷富一世,他刚想乘乱溜走。酸举人早已油光满面地拦在了他的面前,嘴里喷着极浓的酒气说:“古人云千金之子,不立危檐之下。你财神爷可是腰缠十万贯的大财主啊,这么到处玩火,就不怕玩火者尿床?”

财神爷的头耷下来了。

猛听一声惨叫传来,又有一人倒地死去。李鸣扭头一看,原来是穷神爷韩一生用自己独门掌力,抽冷子拍死了大力神侯金堂。

酸举人窦府儒暗暗点头,好象明白了什么事似的。

只听穷神爷韩一生向酸举人说道:“以儒圣的明鉴,当知道我二弟富一世所以受峨嵋派利用,乃是万不得已。象韩某我是无家一身轻,天涯海角任我去留,峨嵋派再凶,又能把我如何!可我二弟就不同了,他家资豪富,人口众多,威逼胁迫之下,怎敢不服从所用。望儒圣转请五岳三鸟们原谅!”话一说完,陪着盟弟富一世垂下了双手,任凭处治。

五人已去其四,只剩下一条半腿的郭小亮一人。他虽明知大事不好,也不能不拼了。只见他铁拐杖一点,一招“怒拂五弦”,用三根指头闪电般向缺德十八手划来。

缺德十八手和郭小亮交手,今天是第三次。第一次是两年前在关外会猎,残去了郭小亮的食中二指。后来在虎牢关附近的褚店子,又用一只月轮砸断了郭小亮的左腿。今天再杀死了他的父亲郭云亮,三次深仇大恨,铁指穿心郭小亮拼命了。

李鸣一向不肯以硬碰硬,更何况郭小亮的功夫明显的比残指断腿前有增无减,他要以巧胜他。趁郭小亮一招划空之隙,缺德十八手猛将一对日月五行轮抛给了酸举人,轻轻松松地和断了半截腿的郭小亮游斗起来。

酸举人心中暗笑,怪不得江湖上的人在起誓时都赌咒说:谁要不讲良心,叫谁碰着缺德十八手。这话真不假,谁要碰着这缺德小子,非倒尽血霉不可。今天这小子又欺负人家郭小亮断了半条腿,硬和人家游斗,看来他是非要把郭小亮给累趴下不可了。

果然,三十招过后,铁指穿心郭小亮打又打不胜,逃又逃不脱。他自知­淫­孽太重,活着落在李鸣的手中,说不定会死得更惨,心中一狠,举起左手的铁拐杖砸向了自己的当顶。一个罪不容诛的­淫­徒,用自己的铁拐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缺德十八手将三具尸体一一抛入了锁蛟井之中,正想伸手去接自己的日月五行轮时,酸举人脸­色­一肃,语气沉重地向李鸣说道:“鸣儿,你还记得蜀汉丞相武乡侯火烧葫芦峪时所说的那番话吗?”

一句话,只说得缺德十八手李鸣后退了两步。酸举人提得好,提得对。当年诸葛亮在火烧葫芦峪时确曾说过:我虽有功于社稷,必损寿矣!我李鸣又何尝不是如此!我虽成名于武林,所树之敌也太多了。今天要不是儒圣爷爷适巧在此,我缺德十八手非惨死在此不可。还是以此为鉴吧。

二人离开禹王锁蛟井时,李鸣才问起酸举人怎么会来到此处?

酸举人叹了一口气说:“你小子坑死我了!明面上你是抬举我,聘请我当你们百年大典的主事人,其实你是要我给你们推磨,推我下十八层地狱。这主事人就那么好当?自从到了你们黄叶观后,我就没睡过一次囫囵觉,每天晚上都要出来溜达溜达,防备对头仇家在附近挖窟安窑。今天还真让我给碰上了,真万幸呀!”

看来先天无极派的这次百年大典会出乱子的想法,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李鸣连忙向酸举人躬身道谢,谢谢他老人家为本派昼夜奔忙劳碌。

酸举人不耐烦地一摆手说:“算啦,出这种力的又不尽我一人,你光谢我一个管屁用!”

李鸣本是举一就可以反三的人物,听儒圣这么一说,马上惊喜地问:“听老人家的话音,莫非释、道二圣也驾临嵩山了?”

李鸣起初奉掌门师伯展翅金雕萧剑秋之命去开元寺时,只请来儒圣窦府儒,对释圣冷面如来穆斗仁、道圣铁狮道人卜硕化二人可没敢提出聘请,因为这两圣比儒圣酸举人更加没有人­性­。不信,请听听这二位圣人的名字:一个叫穆斗仁(谐音木头人),一个叫卜硕化(谐音不说话),尽管缺德十八手机智绝伦,舌尖嘴巧,也没敢张嘴,想不到释、道二圣却不请自来了。

李鸣刚想再表谢意,酸举人又挥手说声“不必”,脚底下越来越快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不是傻子,知内中必有缘故,也就一声不响地紧紧跟随在后,向嵩山黄叶观来了。

一路无话。中午时分,二人回到先天无极派的创派基地嵩山黄叶观。

这黄叶观原是先天无极派创始人黄叶道人的出家修行所在,地点在嵩山太室山南麓黄盖峰腰,峰下就是规模最大的寺院中岳庙。

由于接掌先天无极派门户的无极龙中年也束发出家,就没有再另外开辟基地。传到展翅金雕萧剑秋、追云苍鹰白剑飞师兄弟二人时,因感师门情深,随侍师父,也均未娶妻,最终虽收了独步武林的钻天鹞子江剑臣,合成了五岳三鸟,却偏偏师兄弟三人又都坚信良师虽难求,好徒更难得的说法,三人合收武凤楼一个徒弟,就连李鸣也只是带艺投师,再加上江剑臣最近刚收的徒弟齐六儿,也是只有师兄弟三个。最后一代弟子就只小神童曹玉一人。门下弟子人数太少,这也就是峨嵋派敢于颠覆先天无极派的根本原因。

缺德十八手回来后,先休息了一会,到晚上才去拜见掌门师伯萧剑秋和二师伯白剑飞。

掌门师伯萧剑秋面容异常严肃地向李鸣说:“本派此次百年大典,一切必需物品和各项执事人员都已大致筹备就绪。虽仗各门派的大力协助,但出力最多的应首推释、道、儒三圣。别的姑且不论,仅贺礼这一顷,三圣就点名指派了十万两银子。三人还凭老面子,向各派要来了四百名壮汉供大典中使用。

最令人感动的是他们老哥儿仨不辞辛苦,每晚分头四处巡查,以防不测。此种恩德,咱们先天无极派本来无以为报,不想竟从开元寺前的铁狮子身上,寻到了报答的机会。详细情形我都告诉了楼儿,你去找他商议去吧!”说完,闭上了眼睛。

缺德十八手知两位师伯正在参悟本门的一种上乘武功,每日闭门潜修,一切筹备事务均由酸举人一手料理。他见大师伯又闭上眼睛,就悄悄地退了出来。

缺德十八手自从杭州西湖灵隐寺借刀时起,和大哥武凤楼很少分开,偶尔分开,也不会太久,这一次时间最长。所以从静室中一退出来,李鸣就匆匆地向东跨院赶去。

这时,天­色­已然入夜,且黄叶观又地处峰腰,刺骨的寒风阵阵袭人。李鸣刚刚走到武凤楼的住房窗下,猛然听见好像是道圣卜硕化在和大哥武凤楼喁喁谈话。他心中一动,就将身子贴近了一些。

只听卜硕化说道:“剑秋虽是一片好心,但传言未必可信,何况离贵派大典只有短短的十三天了,咱们就姑妄听之吧!”

李鸣知道二人所谈的事,必和掌门师伯的安排有关。他刚想举步入内,又听大哥武凤楼说:“此事绝非无稽之谈,也绝不能为了敝派大典,有损释、道、儒三圣的声威。”

缺德十八手忍不住了,他一头闯了进去,向铁狮道人卜硕化说谎道:“掌门师伯请道长过去议事。”说完还极为恭敬地伸出右手,打了一个请的手势。

卜硕化信以为真,举步走了出去。

李鸣忙向大哥问道:“三圣方面出了什么事情?大师伯叫我找大哥请示。”

武凤楼长吁了一口气说:“刚接到河北开元寺的密报,外面风传有一皇亲国戚打算用二十万两白银,以赈灾为名买通沧州知府,企图搬走开元寺前的大铁狮子。这可是有关三圣一世英名的大事,特别是铁狮道人本人,关系尤为重大。”

李鸣听了心中一惊,却冷静地向武凤楼问道:“掌门师伯意下如何?”

武凤楼叹了一口气说:“大典在即,万事如麻,哪能让掌门师伯再­操­这份心。我打算劝三圣立即赶回开元寺阻止这件事情。”

缺德十八手摇头说道:“不可,绝对不可!无论如何都不可!”

武凤楼毕竟对李鸣的应变能力知之甚详,听李鸣说这三句不可的声音逐一低落,特别说到最后那一句时,几乎象是自言自语,知李鸣正在思考,也就不去打乱他的思路,静静地等候在一旁。

果然,一刻时光不到,李鸣好象睡醒过来似的说:“这铁狮子原是大观三年所造,摆在开元寺门前已好几百年了。我曾亲眼看过,纯系大小铁块铸成,不可能含有其他贵重金属,卖给平常的人家,一万两银子也找不着买主,现在竟有人愿出二十万两白银的高价,真是咄咄怪事,不能不查。可一趟沧州,往返需十几天……”

武凤楼两眼一亮,接口说道:“莫非有人想故意拉走三圣,搬掉本派百年大典的三根台柱?”

李鸣点头说道:“一点不错!”说到这里,忽然向武凤楼问道:“现在已来庆贺的人中,数谁的江湖经历最为丰富?”

武凤楼不耐烦地说:“放着当紧的事不­干­,你问这些­干­什么?”

李鸣低声说:“我想打听一下,武林中除去我岳父外,还有没有姓名与外号和‘铁狮子’三字有关的,最好能弄清他和峨嵋派有没有关系。”

武凤楼暗暗佩服李鸣的机智,他伸手向东头套间小门一指,示意李鸣推门去找。

李鸣依言推开了东头套间的小门,只扫了一眼,惊喜得几乎喊出了声来。

只见套间内的两张床上,分别盘膝端坐着一个老人。一个身躯魁伟高大,一个身躯又粗又矮。高大魁伟的老人满头白发,根根如银,面­色­红润,宛如少年,道地的鹤发童颜,又胖又矮的老人一头黑发,根根黑亮,面­色­枯黄,形容憔悴,生就的未老先衰。

原来这暗室中的两位老人,一个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驼背神龙耿直,另一个是江湖上扬扬有声的乾坤八掌炉中仙陶旺。说也可笑,这两位老人是一对不掺假的南辕北辙、秉­性­各异的人物。驼背神龙是一饭之恩必报,一眼之仇必复。为人落落寡合,孤高自负。而乾坤八掌几乎跟他反了个过,他是受辱胯下能忍,恩仇转眼能忘。为人松松垮垮,吊儿郎当。在已往的三十几年中,两个人只要一碰上,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三个月前经过李鸣一搀和,他们不光化敌为友,还形影不离了。真是一对怪得不能再怪的怪人了。

缺德十八手一推开小门,套间中更显得夜凉似水,灯幽如豆。听见动静,二人一齐睁开了眼睛。

李鸣一见面就耍贫嘴说:“好家伙,把门关得严严的,把灯拨得暗暗的,原来是罗锅腰大爷和毛冬瓜二叔在坐月子呀!”

气得乾坤八掌炉中仙陶旺破口大骂:“早晚不得好死的缺德小子,喊罗锅腰大爷还能将就,这毛冬瓜二叔实在难听!耿大哥,咱们非揍这小子一顿狠的不可!”

驼背神龙耿直向陶旺一瞪眼说:“你陶矮鬼嚎的哪一门子丧,人家孩子喊得哪一点不对了?我本来是天生的罗锅腰,不喊罗锅腰大爷喊什么?你老小子天生的象个毛冬瓜,叫我说喊你一声毛冬瓜二叔就对啦。你要真嫌不好听,我叫李鸣改喊你老小子毛冬瓜二弟,你再敢龇龇牙,我和李鸣合伙揍你!”

要说陶旺的脾气也真够能忍的,叫驼背神龙这么一顿臭骂,他只翻了翻小眼睛,就又闭上眼睛不吭气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忍不住笑问道:“孩儿想请问你老人家,江湖之上,武林之中,除去我岳父雷震以外,还有没有姓名外号和铁狮子有牵连的?”

驼背神龙耿直想了一会,摇了一下头说,“李鸣贤侄,老朽自幼­性­傲,为人又落落寡合,早年遭人陷害,多亏江苏徐州泗水公刘广俊极力相救才得无事。从那时起,我就厌倦江湖,栖身刘府,对江湖上的事,老朽知道的不多。”

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闭目端坐的乾坤八掌炉中仙陶旺,又将声音放低说:“陶旺小子和我不同,他天­性­善良,为人随和,加上他­精­于冶炼锻造之术,凡属江湖中人,无不求之若渴。所以他对江湖上的人和事,可谓无一不象掌上观纹。我估计,问他准行。不过这老小子天生的贱脾气,越架越端,最好想个办法。”

李鸣扑哧一笑说:“孩儿的外号缺德十八手,外加人见愁,他陶旺还能撑得住我侍候!你老宽心端坐,看我的!”

两个人这一小声嘀咕,引起了陶旺的好奇,他睁开小眼刚想询问,李鸣早已直撅撅地跪在了他的床前,样子还真既恭且敬。

乾坤八掌一高兴,手摸短须问:“鸣儿,你求我何事?起来讲话!”

缺德十八手成心冤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说:“我想请问你老人家,目前江湖上除去我岳父雷震以外,还有没有姓名外号和铁狮子三字有关的人?请你老人家想想。”

乾坤八掌陶旺腰板挺得笔直,右手揉摸着­唇­上的短须,眼睛微微一闭,懒洋洋地答道:“问这个­干­啥?”

缺德十八手和驼背神龙二人一看陶旺的神情,就知准有门儿。

李鸣把刚才告知耿直的那番话,又向陶旺说了一遍。

话刚听到一半,陶旺的眼就睁大了,可听完之后,却摇头推说自己不知。

驼背神龙哪肯依他,沉声斥道:“陶旺!你老小子要真给脸不要脸,那我们也没法子。不过李鸣的头不能白磕,老人家也不能白喊,趁早还给人家孩子。如果你敢不买帐,我驼背神龙这就给你修枝打岔!”

乾坤八掌陶旺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说:“驼龙老兄,李鸣贤侄,不是我陶旺想隐瞒不说,我是怕在这百年大典期间,再惹出更大的麻烦。这个主儿,不好对付。”

一听从陶旺的口中说出了“这个主儿不好对付”,李鸣和耿直二人都不由得一愣。

陶旺又接着说:“荥阳县广武山上的霸王城中,住有西楚霸王的一个后代,姓项名刚字羽孙。因他身长力大,凶猛如狮,被江湖人誉为铁狮子。这项刚不光家资豪富,人多势众,还是福王世子朱由篙的亲姨表兄弟。他为人刚正不阿,仗义疏财,恩怨分明,声望极佳。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的两个生死之交朋友,就是当年誉满中州一带的病太岁娄鼎和瘦达摩薛天,真要是传言属实,也肯定是有人替他出的馊主意。你说这事棘不棘手?”

缺德十八手听了陶旺的一席话,知道事情更不简单了。他办起事来,一贯不拖泥带水,当即向两位老人说:“现在动身,明早可到荥阳。烦请二位老人家陪我走一趟吧?”

陶旺虽然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等李鸣和二位老人收拾好应用之物,从套间里出来时,房中的武凤楼不见了。

缺德十八手心中一怔,忽然看到桌子上面放有一张墨迹未­干­的字笺。他忙取过来一看,只见上写:从陶老伯父提到的瘦达摩薛天身上,我想到了另一件事情,我要亲自前往印证。二位师长面前,代为保密。下面只具了一个“武”字。

李鸣看罢,将字笺往袋中一塞,只吐出了一个“追”字,人已率先离开了黄叶观。

别看缺德十八手近两年来功力大进,但比起大哥武凤楼还差得太远。等李鸣在前,耿、陶二老随后追出黄盖峰时,武凤楼早已超过中岳庙前的太室阙了。

武凤楼这一次不告先行,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为人忠厚,血­性­待人,铁狮道人卜硕化越是假装不放在心上,他越觉得事关重大。李鸣进东头套间后,铁狮道人也已离开了,他就屏住气息,贴到了套间门外。开始听乾坤八掌述说霸王城还不大在意,后来听到铁狮子项刚的两个生死至友中,有一人是瘦达摩薛天,他的也跳加快了。

因为武凤楼知道这瘦达摩薛天,就是白衣文君薛凤寒的胞弟,他料想挑动这次事情的肯定是青城山东方绮珠无疑,思之再三,只好亲自前往一探了。

以武凤楼现在的轻功造诣,虽然天刚入夜,也没有惊动路人。过了太室阙后,他就将一气凌波步法提到了极限,风驰电掣地向霸王城赶去。四更不到,武凤楼已到了广武山上。

这地方原是当年楚汉相争时的军事要冲,楚汉双方各筑有城堡,隔沟对峙。筑在西面的叫汉王城,筑在东面的叫霸王城,两城之间有一道南北大沟,原名广武涧,后改名为鸿沟。此沟又深又宽,北面临黄河,南面靠群山,地势非常险要。

武凤楼遥望东方距黎明尚早,稍一思忖,还是飞身扑上了霸王城,他隐身暗处,极目眺望。只见这座久负盛名的霸王城,东西横有二里,南北长有四里,树木茂密,房屋成片,极象一座城镇的模样。不用说,铁狮子项刚也就俨然以一方霸王自居了。特别让武凤楼触目惊心的是,周围的树木都栽成了梅花形状,就连房屋也象能互相呼应似的。

武凤楼真不敢轻视了。他塌下身形,刚往前淌出有二丈多远,忽从右侧“吧、吧、吧”一连三支弩箭­射­了过来。

象这种目标不太准确的弩箭,对武凤楼这样的人物来说当然构不成威胁,但要轻易地出进,就不太容易了。

为了摸清城内的埋伏,武凤楼抓了一把泥沙,抖手朝一处野草丛生的地方打去。随着泥沙落地声,不光周围的树帽上一齐­射­出了弩箭,靠近那地方的草丛中,左右各凌空纵起一人,两口青光闪闪的鬼头刀,交Сhā着劈向了那里。

武凤楼暗暗皱眉,再看天­色­,一再耽误之下,已过了四更。他心想就让自己能暗地闯入,也探听不出多少机密,只能是白进宝山一遭了。

就在武凤楼用草上飞行的轻功刚刚退回城墙下时,猛听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说:“擅自夜人霸王城,还想一走了之吗?”

武凤楼身躯一震,目光到处只见一个满脸病容的老者斜卧城墙上,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真好象病得不轻。

武凤楼一怔之下心想,难道他就是十年前江湖盛传的病太岁娄鼎?可看老人衰朽软塌的形貌,又觉得不太可能。他转念一想,不管是真是假,自己私自偷入总是不光彩,还是一走了之吧。

武凤楼右臂一引,施展出师门绝技“巧钻十三天”想要越墙而走,不料,满面病容的老者先“噫”了一声,然后说:“朋友既是新近崛起武林的武凤楼,真好意思拍腿就走吗?”

武凤楼的为人表面上虽然温顺宽厚,但骨子里却秉­性­刚强。让病容老者这么一点名叫阵,他决然将拔起一半的身躯,在半空中一个“云里翻身”反又落回到城墙上。

满脸病容的老者身子虽仍斜卧,却宛如一片水面浮萍平着漂了过来。

一见病容老人的绝妙身法,武凤楼失声说:“前辈就是病太岁?”

满面病容的老者弹地而起,冷然说道:“看在你能一眼认出真佛的份上,我先让你三招。”

武凤楼的脸­色­变沉了,朗声说:“凤楼自出道以来,向不先行出手,何况对一个年迈病弱的老人。”

病太岁娄鼎只说了一声:“老朽占先!”就陡并食中两指,指出如戟地点向了武凤楼的左胸|­乳­泉|­茓­。

一照面病太岁就朝中宫直逼,指点要|­茓­,激得武凤楼俊面一红,铁腕暴翻,一招“金丝缠腕”向病太岁的手腕搭去。

病太岁的下盘不动,右手一缩再伸,仍是原招不变地点向武凤楼的左胸|­乳­泉|­茓­。

象这种欺人的打法,简直没把武凤楼瞧在眼里。

武凤楼双眉一挑,也是下盘不动,招式如前,五指一拢一招“瑶池抓挑”抓向了病太岁的腕间寸关尺。

这就是武凤楼高明的地方,他吃准了病太岁只要是两点不中,第三招非变不可。因为以病太岁的年纪和身份,三招同点一个部位,真要是失手不中,是非收招退让不可。这就叫两军相争刚韧者胜。

果然病太岁两点不中,为顾身份,突然肩头一沉,舒指成掌向武凤楼的小腹拍来。

时机到了,武凤楼气对方倚老卖老,成心给娄鼎一些颜­色­看看,也陡将抓空的右手一立,掌心向内,反推掌向病太岁迎去。

一声暴响,二人对实了一掌,直震得双方身躯都颤动了两下,才各自拿桩站稳。

三招一过,武凤楼不再谦让了。他沉喝了一声:“请恕晚辈无礼!”话到掌到,聚七成功力拍向了病太岁的左边太阳|­茓­。

病太岁三招无功,已觉得很失尊严,见武凤楼也是寸步不移地攻来,分明是对他不尊,老脸一红,提足九成功力挥掌迎出。

又是“吧”的一响,两个人对实了第二掌。因为这一掌武凤楼是有意隐藏功力,所以一震之下,病太岁只是身躯晃动,下盘寸步未移。而武凤楼却把左脚后移了半步。

病太岁心头一喜,误以为武凤楼的真实内力比自己差了一筹,刚想乘胜扑击,武凤楼已双眉一张,吐气开口地喝出了“打”字,第三掌提聚全身功力,还是拍向病太岁的左边太阳|­茓­。

病太岁这一次大意失荆州了,仓促地举掌一迎,竟被武凤楼这全力的一击给震退了三步之多。

病太岁娄鼎做梦也想不到,隐退十年后,竟输给一个二十几岁的年青人。他头脑轰然一涨,原本蜡黄的脸上,泛出了一片紫霞。只见他右手朝腰间一伸扯开如意扣,顺手甩出一条五尺来长的蛇骨软鞭。别看鞭是软的,又长有五尺,竟被病太岁一下子给抖得笔管条直。其内功之深厚,腕力之坚强,真令武凤楼由衷地叹服。

病太岁既已撤出兵刃,以他的年纪身份,武凤楼要不亮自己的五凤朝阳刀,那比骂病太岁祖宗八代还要厉害。深明事体的武凤楼万般无奈,沉肩塌背拔出那把灵隐古刹的罕世宝刃五凤朝阳刀。茫茫夜幕之下,顿时喷­射­出一红一紫两道光华,眩人二目。

病太岁虽后悔自己弄巧成拙,但又不好说出不算。他手腕一振,蛇骨鞭宛如灵蛇乱窜,挟着阵阵劲风袭向了武凤楼的周身|­茓­道。

武凤楼到底不愧是幼秉家训,长承师传的宽厚少年,对掌之下已胜了病太岁半招,就不忍心再过为已甚,在病太岁这一轮狂袭猛攻下,他冒险不用手中的五凤朝阳刀,只用“移形换位”身法闪避对方的闪电攻袭。

开始还好,二十招过后,病太岁的蛇骨鞭威力大震,织成的光幕已全部淹没了武凤楼的全身。

五十招过后,险象更为层出,武凤楼的两臂和后背都各有一处衣服被蛇骨鞭划破,但他还是没有使用五凤朝阳刀。

直到病太岁的七十二招地煞鞭法用到七十招上,知道自己确实胜不了武凤楼时,他才将身形一撤,将鞭围回腰间喟然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老朽这一关,算你过去了。”说完,向城墙内纵了下去。

武凤楼刚将五凤朝阳刀Сhā回鞘内,打算暂时退出霸王城,天明再正式投帖拜见铁狮子。陡然间,一般淡淡幽香从身后飘来,他刚想转身亮掌护身阻敌时,脑际一闪,又稳稳地站了下来。

足足有半盏茶凉的工夫,身后的幽香还是不断飘来,武凤楼也就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在朦胧的月光下,活象一座雕刻的石像。

忽听一个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知道我是谁吗?”

武凤楼点头答道:“知道!”

那少女马上追问道:“真的?”

武凤楼再次点头答道:“绝不说谎!”

那少女又追问了一句:“何以见得?”

武凤楼的声音有些低沉地说:“午夜扪心,自知害人,焉能再说谎骗人。”

少女的声音微微提高一些问:“你真的到处找过我?”

武凤楼的声音转为凄凉地说:“皇天后土,人神可鉴。”

面前人影一晃,东方绮珠已从武凤楼的身后转了过来。

只见她一脸幽怨,形容瘦削,从前的天姿国­色­已无迹象可寻,还将平时最爱穿的紫衣衫裙,换成了素净的青衣。过去那种任意骄横,孤高自负的样子,也已荡然无存。可怜她不满二十岁的芳龄,鬓边已偶现银丝,凄楚憔悴之中,隐现绝望悲凉之态。武凤楼一阵子心酸,闭眼垂首了。

东方绮珠叹道:“武凤楼,请不要效儿女之态,我要你抬起头,睁开眼睛望着我。我有话说。”

武凤楼只好依言抬起头来。

东方绮珠正­色­问道:“我埋在心中的两句话想问个明白,你能诚实的回答我吗?”

武凤楼神情一黯说道:“公主想问的话,凤楼明白。第一,我知道公主始终对我恨不起来。第二,一切­阴­谋对付我武凤楼的事件,都不是出于公主本人的心意。”

别看寥寥数语,只震得东方绮珠花容惨变,娇躯抖颤,她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栽,昏倒在武凤楼的手臂上。

过了好大一会,东方绮珠才苏醒过来,她强自挣扎着离开了武凤楼的怀前。

武凤楼凄然说道:“公主凄苦若此,凤楼日夜揪心,唯一可以向公主表白的是,公主一日不嫁,武凤楼誓不完婚!”

东方绮珠娇躯又是一颤,沉声追问:“若如此,你将置魏银屏于何地?她可是救过你四次­性­命的大恩人啊!”

武凤楼脸­色­一变,咬­唇­出血,狠狠地一跺脚说:“造化弄人,势逼处此,只好我负天下人了。”

东方绮珠突然流下了泪来,悲声说道:“君诚血­性­男儿,可惜我东方绮珠无福!贵派的百年大典,必会出现不可估量的凶险,绮珠愧无力帮助。此处的瘦达摩薛天,确是我恩师的胞弟,不过挑拨项刚与贵派作对的可不是家师,而是我师父的侄子。内中纠葛甚多,详情恕难明告。你还是明天正式登门投帖吧!我真心盼望你能消除这处隐患。你可以走了。”

武凤楼只好凄然退步,纵身跳下了霸王城墙。直到越过鸿沟,蹿上西边的汉王城,武凤楼回首望去,还能看见东方绮珠公主一个人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他情不自禁地僵立不动了。

这时的天­色­将近黎明,蓦地,三条人影一­射­而至,缺德十八手李鸣陪着耿、陶二老随后赶到了。

聪明过人的李鸣一见武凤楼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东方绮珠果真在这里,心说这下对青城三豹总算能有个交代了。为防再引起大哥的烦恼,他就张罗着让大家吃从黄叶观带来的­干­粮食物,并筹划正式投帖霸王城的事情。

辰时将到,李鸣向武凤楼说道:“霸王城主项刚所倚仗者,不过病太岁、瘦达摩二人而已。如今病太岁斗志已懈,已成不了气候,咱们的陶老伯父又和他们认识,经他引见,很容易进入霸王城。再加上我和耿老伯都是生人,变起戏法,更能让他们相信。请大哥在外面压阵,我保险马到成功!”

一听李鸣又耍开了贫嘴,武凤楼寒着脸斥道:“为武林三圣解除后顾之忧是何等大事,单就铁狮子项刚和福王世子是嫡亲姨表上来说,就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岂能让你随便儿戏!”

缺德十八手突然问道:“依大哥看来,霸王城主项刚的老命跟凤阳府我那三个和尚盟兄相比,谁的命值钱?”

经李鸣这么正儿八经地一问,武凤楼只好忍住气答道:“当然项刚的命值钱。”

缺德十八手一拍陶旺肩头的布袋说:“那不结了!当日在凤阳府,那三位和尚盟兄叫我这个戏法吓得服服贴贴,还怕项刚不听我的!”

一句话把武凤楼都给说笑了,他只好嘱咐李鸣千万小心,别惹出麻烦,就放三人走了。

快到霸王城时,李鸣认真地向陶旺说道:“此次成功与否,全仗你老人家老面子,事成之后,有你老人家喝的!”

乾坤八掌陶旺一龇牙说:“让我回黄山苦竹溪喝泉水去呀!”

看到陶旺滑稽的样子,连驼背神龙也笑了。

有了乾坤八掌的名号,爷儿仨备受礼遇地进入了霸王城。陶旺远远地看见铁狮子项刚、病太岁娄鼎、瘦达摩薛天一齐从对面迎来时,低声问李鸣:“你小子真想冒充泗水刘府的少主人?”

李鸣一瞪眼说:“那还有假!别他妈的鬼鬼祟祟地让三个老小子瞧出破绽。”

陶旺只好不吭声了。

两下一照面,缺德十八手李鸣一马当先,抢步趋前朗朗说道:“久闻三位前辈大名,无比景仰,今天不远千里特来拜会,请受晚辈一礼。”说完,真的深深一揖。

铁狮子三人虽然不认识李鸣,但一见他方面大耳,落落大方,抢身在陶旺之前领头拜会,哪敢小看,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声“不敢!”,也齐崭崭地还了李鸣一礼。

陶旺心想,李鸣这小子也真成,一揖换三揖,硬是赚了两揖。

不等项刚让三人进厅,李鸣先大咧咧地一指耿直,向三人介绍说:“这一位是家父的好友,二十年前赫赫有名的驼背神龙耿直,也同来拜会三位前辈。”

一听弯腰老人是驼背神龙,项刚等三人无不心中一震,到底是人的名树的影。

不容铁狮子再让三人进厅,李鸣已正儿八经地说道:“晚辈奉家父徐州泗水公刘广俊之命,特来敬献稀世奇珍华陀粥,以增三位老前辈之寿。”说完,挥手让陶旺卸下了肩头的布袋。

这就叫人见希罕物,必肯寿星长。本来项刚等三人就有两个形如病夫,如今一听汉高祖刘邦的后代泗水公刘广俊的儿子千里远来,为三位城主疗疾增寿,好家伙,所有的下人都蜂拥而来,几乎塞满了大厅前的院落。

只见李鸣麻麻利利地从布袋中先取出一只三脚铜鼎、十几个似石非石的黑­色­硬块,又叫项刚的下人抬来一大桶清水,将铜鼎洗净擦­干­,再倒了一大鼎清水,取来引火之物,将黑­色­硬块一一点燃,顿时着起了熊熊火焰。

围观的众人,包括铁狮子项刚,一齐呆呆地观望,暗暗希罕。

李鸣变戏法似的从布袋中又取出一柄小勺和一个纸包,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先把纸包打开,大家张目看去,原来里面只包着六七粒白米。

见此情景,别说众人,就连城主铁狮子项刚也心中暗想,这就叫华陀粥呀,别糊弄人了!

众人表情不一地呆望着,见李鸣在六七粒白米中,只拈起了一粒白米,又将它一截两半,除去将半粒米抛入铜鼎中,还将剩下的半粒米和纸包中的米小心地又包了起来放回布袋中。

陶旺不禁心想:你缺德小子反正仗着有我陶旺这双鞋,不怕扎烂脚。我看你小子能玩出什么把戏!

不一会,水开了。再一会,水翻滚了。

缺德十八手伸手拿过勺子,极为自然地将勺柄Сhā入了袖内,然后用它向铜鼎之中缓缓地搅动起来。

陶旺心中这一气,差点骂起大街!心说:满打满算半粒米,你缺德小子只管使劲地搅吧,搅到他娘的猴年马月也成不了一锅粥,我看你缺德小子怎么唱完这台戏。

半个时辰过后,围观的众人慢慢地把眼睁大了,又慢慢地瞪圆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出现了,那仅仅抛入半粒白米的铜鼎中,竟越来越黏糊,越来越稠了。最后,真的熬成了半铜鼎华陀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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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白日做梦 三霸误喝华陀粥 午夜寻仇 一凶有意动杀机

真的还是那一句老话:谁要碰上缺德十八手,谁算倒了八辈子血霉。

霸王城主项刚和盟兄病太岁、瘦达摩亲眼看见李鸣只用半粒白米就熬成大半铜鼎米粥,无不以为真是华陀老祖秘传的华陀神粥,何况还有老朋友乾坤八掌陶旺在旁,怎能不深信无疑。项刚先喝退了围观的下人,又让一个心腹家丁将铜鼎端进厅内,才恭恭敬敬地将李鸣等三人请进了大厅。

李鸣吩咐那名家丁取来了六只上好的细瓷大碗,他自己先盛了满满的一大碗,让也不让地就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只馋得铁狮子项刚三人嗓子眼冒火,又不好自己去盛。

好不容易等到李鸣把一碗华陀粥喝完,项刚等三人以为该让他们喝了,本来就是为他们三人疗疾增寿的嘛。不料,缺德十八手还怕胃口吊得不够劲,又满满地盛了两大碗;分别递给了驼背神龙耿直和乾坤八掌炉中仙陶旺。

项刚等三人这一份急,就不用提了。

再等耿、陶二人细抿慢咽地喝完了粥,铜鼎中的华陀粥也不太烫嘴了。

饶是那样,缺德十八手还是提着鱼杆不下饵地说:“并不是晚辈对三位前辈不恭,到底咱们是初逢乍见,人生面不熟。现在三位可以喝了。”

亲眼看见半粒米神奇地熬成了大半铜鼎神粥,不光李鸣本人先喝了一大碗,驼背神龙和乾坤八掌二人也各喝了一大碗,他们三人不光深信不疑,还暗暗称赞泗水公刘广俊之子的真诚坦荡。听李鸣一说,三人一面忙着盛粥,一面满口道谢,各自捧着华陀粥,急不可奈地喝了起来。

冷了老半天的米粥,喝起来可比刚才李、耿、陶三人快得多了。不大会工夫,便都把粥喝完。

再看铜鼎之中,只剩下些许残羹了。缺德十八手示意乾坤八掌陶旺刮盛得­干­­干­净净,又喝了下去。

铁狮子项刚一面吩咐下人准备酒席款待李鸣等三人,一面拱手向缺德十八手谢道:“多谢刘少爷不辞千里奔波降临敝处,送此珍贵药物,愚兄弟三人敬领了。”

圈套已拴紧在脖子上,缺德十八手李鸣改变面目了。只听他冷然说道:“在下并不姓刘,家父也不是泗水公刘广俊。”

铁狮子一看李鸣不象是说假话,又因有陶旺在侧,所以还没起什么疑心,只愕然地问道:“既不姓刘,公子又姓什么?”

李鸣冷冷地说:“在下的姓排在百家姓的第四位。”

铁狮子三人可都是成名多中的厉害人物,今天所以能轻易喝下了李鸣的米粥,主要是乾坤八掌陶旺起的作用,加上又震于驼背神龙的赫赫威名,以及李鸣打出的汉高组刘邦后代泗水公刘广俊的招牌,所以才失去了戒心。如今一听面前方面大耳的少年改称自己姓李,三人顿时起了疑心。铁狮子一方面示意两个盟兄堵住厅门,一面急急地问:“那你到底是何许人也?”

缺德十八手笑了,笑得还极为神秘。

铁狮子心中一惊,失声道:“你就是江湖朋友人人痛恨的缺德……”

不等铁狮子把下面的十八手说出来,李鸣已截住话头笑道:“多谢前辈抬举,我就是缺德十八手,外加人见愁的李鸣大爷。”

一听这方面大耳的少年真是人见人愁的缺德十八手,头一个就是瘦达摩心慌地问:“你小子给我们喝的什么?”

缺德十八手绷着脸儿答道:“绝对不是华陀粥。”

瘦达摩薛天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疑神疑鬼地问:“你在里面下了药物?”

李鸣只白了他一眼,微笑而不答,意思是那还用问吗?

瘦达摩顿时吓瘫了。

病太岁这时突然向项刚说:“三弟不要上李缺德的大当,他们也喝了米粥。还是快打点传人,收拾下这三个点子,岂不就一天云雾皆消了!”

铁狮子项刚一想也对,便要传令家丁敲响云板,传集手下封死一切出口,活捉李鸣等三人解恨。

缺德十八手李鸣丝毫不动声­色­地从腰中掏出了一只异常­精­巧的羊脂白玉瓶子,上面还嵌有耀眼的金字,明眼人一望而知,那是皇宫大内物品。他拧开瓶塞,倒出了三粒碧光莹晶的药丸,伸手向驼背神龙和陶旺说道:“二位老伯,快过来服下,好准备动手。”

病太岁的轻功是霸王城中之冠,他一见李鸣掏出羊脂白玉瓶,就猜知必是解药。

在李鸣的话刚说出一半时,病太岁迅如闪电地一扑而上,而且还是双手齐出,右手一招“横断金梁”,立掌如刀地向李鸣托药的左手腕间切去,左手趁机一把抢过了羊脂白玉瓶,倒出里面仅存的三粒药丸,兄弟三人分服下去了。

正在三人得意的时候,李鸣笑得更为欢畅了,不光不再去拣那掉在地上的三粒丸药,还用脚踢向了一边说:“三位前辈,你们到底钻进了我人见愁的连环套!米粥真是华陀神粥,瓶里的药丸才是丝毫不掺假的青阳宫秘制的断肠散。当年在密云别宫中,连我那掌门师伯都差点被它毒死。信不信只好由你们了!”

­奸­阉九千岁魏忠贤,为了排斥异己,残害忠良,曾让穿肠秀士柳万堂给他秘密特制了断肠散数十瓶,不少忠臣义士惨死在这种药物之下。展翅金雕萧剑秋就被女魔王侯国英毒过一次,不过这是武林中人尽皆知的事了,如今女魔王已被先天无极派承认为江剑臣的正式妻子,自然是缺德十八手的师娘了……

项刚三人越想越怕,顿时觉得自己心血翻滚。其实这都是吓的,但三人误以为毒气就要发作。常言道除死无大事,又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三个人简直吓傻了。

缺德十八手冷冷说道:“我李鸣和三位前辈往日无仇,今日无冤,绝不想害死你们。只要三位前辈能答应我李鸣一件小事,我马上给你们解药。”说完后见项刚等三人迟疑,他马上叫道:“驼龙大爷,炉中仙二叔,咱们爷儿仨走!”逗人发笑的是,直到现在,李鸣这坏小子还是一口一声三位前辈,弄得项刚等三人哭笑不得,也死活不得。

铁狮子项刚慌忙说道:“愚兄弟只求解去毒物,其他的无不从命。”为了活命,头一个项刚先软了下来。

缺德十八手又从腰中掏出了一个玉瓶,先交给乾坤八掌陶旺,然后正­色­说道:“请项老前辈具结永远不得再打开元寺前铁狮子的主意。­干­结交我,解药让陶二叔交你。咱们公道平安富,两不相欺。”

为了顾全老哥儿仨的­性­命,铁狮子项刚只好老老实实地出具了­干­结,并和病太岁娄鼎、瘦达摩薛天一齐在上面打了手印交给了缺德十八手李鸣。

李鸣这才示意陶旺把解药交给项刚。铁狮子只求解药到手能保全­性­命,接过羊脂白玉瓶,真还感激李鸣不已呢。

缺德十八手看项刚又想服用解药,他立即阻止道:“刚才的当,三位前辈还没有上够?实话告诉你们,你们刚才服下的并不是毒药,就连陶二叔手中的玉瓶,装的也不是什么解药,别再胡乱吃了。”

一席话说得项刚等人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缺德十八手李鸣这才正­色­说道:“霸王城与黄叶观地属近邻,两派之间又无宿怨,前辈三人何必为他人作嫁!晚辈今天冒昧登门开个小小的玩笑,确是迫不得已,只求三位前辈置身事外,不再帮助峨嵋,李鸣晚日必登门来谢,就此告辞了。”

听了李鸣的这一番话,铁狮子三人个个面红耳赤,默然无语。李鸣趁机率耿、陶二老收拾好了布袋,一同退出了霸王城。

来到沟西的汉王城中,驼背神龙头一个称赞:“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齐天大圣孙猴子也准能让李鸣哄死。”

大家一齐笑了。

事情出奇地顺利,连满怀愁绪的武凤楼的脸上也绽出了笑容。他让师弟李鸣带路,在荥阳城内的一家馆子里,喝了个痛痛快快。直到金乌西坠,几人才动身向登封方向返回。

出了城门,驼背神龙突然说道:“当年楚汉相争于此,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项羽,曾兵困汉高祖刘邦于荥阳,高祖幸得手下的大将纪信假扮自己诓骗了霸王,才得脱身逃往成皋。霸王得知大怒,将纪信活活地烧死在荥阳。汉高祖刘邦登基后,降旨建庙立碑追悼。我耿直受刘氏厚恩,恰巧来此,想焚香烧纸去凭吊一番,谁愿同去?”

李鸣首先应和,所有的人也都欣然愿往,大家就一同来到了纪公庙。

四人中以武凤楼读书最多,一进庙内,他就从碑记上看出,汉代所建的古庙已遭兵乱毁坏,现在的纪公庙是唐代在原址重新建立。在几十块碑刻中,武凤楼看到属唐武周长安二年大书法家卢藏撰文书写的石碑最为珍贵,碑额上刻有“汉忠烈纪公碑”六个大字。他忙晓耿直等人前来观看。

只听缺德十八手大声叹道:“瓦罐不离井沿破,大将难免阵前亡。在剪除魏阉党羽中,我师父首居头功,我大哥出力最多,又能如何呢?还不是隐身在江湖之中,舔血于刀头之上。特别是明知大哥奉老母临终遗命和银屏姐订了婚约,还三次赐婚,逼大哥入赘青城。”

武凤楼见师弟的话越说越有些离谱,刚想放下脸来喝斥李鸣一番,忽然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原来三次赐婚不成,都毁在你这缺德­阴­损的东西之手,我要你永远闭上你的这张缺德嘴!”话到人到,一个白衣老­妇­人突然出现在缺德十八手的面前。

别看李鸣胆大包天,刁钻缺损,一眼看清白衣老­妇­人就是东方绮殊新拜的师父白衣文君薛凤寒,吓得他一缩脖子后退了好几步。

也是活该出事,武凤楼出于对东方绮珠的内疚,见了白衣文君当然有些迟疑。舌尖嘴巧的李鸣一来自觉失口,二来也真怕这个老寡­妇­的蛮横,不敢出头。

不料,一向随和的乾坤八掌陶旺这一次犯了脾气,他先不答应了。只见他身躯一晃,横拦在白衣文君的身前,因气她说话太凶,就不三不四地说:“哟!一个老娘们家,不在家中侍侯丈夫、抚养儿女,蹿到这里亮什么相?真该给你换个厉害的男人管管你!”

这真是哪壶不开专提哪壶,白衣文君没过门就守寡,几曾听过这等污言秽语,脸上立时罩上了一层煞气。

武凤楼、李鸣哥儿俩做梦也想不到,乾坤八掌陶旺能有眼不识泰山地认不出白衣文君薛凤寒,可再想阻止已来不及。

还是缺德十八手临危不乱地急喊了一声:“陶老伯,不得胡言乱语,她是白衣文君前辈。”

一听老年­妇­人是当年黑绿白三魔女之一的白衣文君薛凤寒,乾坤八掌真恨不得自己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再向人家赔礼道歉。

驼背神龙气得一顿脚,恨不得蹿上去狠狠地揍老陶旺一顿。他虽没有见过薛凤寒,可对白衣文君的为人正派极为钦敬。如今一看薛凤寒虽已年过花甲,仍恍如四十许人;虽然满头白发,面目仍很秀丽;虽然气得身躯抖颤,却显不出丝毫轻狂。他刚想拉着武凤楼等一齐上前解劝,可惜晚了一步。白衣文君薛凤寒玉齿一错,“呛”地一声亮出了寒芒四­射­的宝剑。

缺德十八手李鸣知道自己不出头不行了,连忙抢到陶旺前面,深深一礼道:“请薛前辈息怒,陶老伯确是无心之失,一切罪过由晚辈承担,我在这里领罪了。”说完,又连连施礼不止。

白衣文君薛凤寒满脸寒霜地斥道:“当面信口开河,焉有可恕之理。况老身幼年寡居,一身洁白,两眼不看非礼举动,两耳不听污秽语言。就让你舌吐莲花,老身我今天也羞剑难再入鞘。给我闪开!”随着话音,趁李鸣躬身赔礼不防时,左掌一翻,将缺德十八手平地送出去二丈多远。慌得李鸣忙用千斤坠身法,才稳住了身形。

武凤楼怕陶旺有失,右手刚搭上五凤朝阳刀的刀把,却被驼背神龙给挡住了。

白衣文君手腕一颤,掌中剑已光华暴闪刺向了乾坤八掌陶旺的右肩。

乾坤八掌陶旺猛地缩身后退躲过了这一剑,刚想开口道歉,薛凤寒已迅如飘风地展开了风雷十三剑,攻向了乾坤八掌。

尽管陶旺成名三十几年,当年又被武林同道誉为乾坤八掌,可碰上了白衣文君薛凤寒,就相形见绌了。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施展开软、绵、小、巧、快的功夫,四方游走了起来。

白衣文君薛凤寒一声冷哼,风雷十三剑的起手式“风云乍起”削向了乾坤八掌的双腿,逼得陶旺拧身右移。薛凤寒反手一剑“春风拂柳”,奔向了乾坤八掌的项间,陶旺只得将身子一矮,用“老僧静坐”才躲开了薛凤寒的剑招。白衣文君剑身一颤,陡然变招为“暴雨摧花”,剑光陡涨罩向了乾坤八掌陶旺。她气恼之下用上了杀手狠招。

陶旺知道空手缠斗下去,吃亏的准是自己,一拧身子“鱼跃龙门”闪出了数尺,刚想取出自己的一对日月金环和薛凤寒较量高低,李鸣见状急中生智,他故意大喊一声:“薛老前辈,手下留情!”

一下子提醒了炉中仙陶旺,他这才放弃了真杀硬拼的念头。

这时,白衣文君的第五剑“落红阵阵”又扫了过来,陶旺一狠心,冒险用一招“懒龙翻身”避开了要害,“嘶”地一声,后背的衣襟故意让白衣文君给划开了半尺长的大口子,奇险地没有伤及皮肤。

武凤楼趁机Сhā在了中间。

缺德十八手够多机灵,故意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多谢白衣观音大士点化,我陶二叔准去皈依佛门。”说完,一使眼­色­,拉着陶旺和耿直走了。

一来是杀人不过头点地,二来白衣文君也看出陶旺绝不会还手,当着这么多人,自己还好意思真伤了他。她只好骂了一声“无赖”,将剑尖垂了下来。

武凤楼恭恭敬敬地侍立在薛凤寒身侧,一副抱愧负疚、甘心领罪的样子。

白衣文君这才仔细地看了武凤楼一眼,见武凤楼不光美如冠玉,丰姿清秀,还身材修长,英俊挺拔。此时双眉紧锁,面容凄凉,虽静静卓立,却像是微微抖颤,另有一种深沉稳重吸引人之处。她不由得暗想,怪不得我徒儿东方绮珠失魂落魄地迷恋他,这孩子真不愧为武林后辈第一人,就连我白衣文君这颗枯死几十年的心,也不禁暗暗垂怜。

看白衣文君静立凛凛寒风之中,面容悲愤默然,武凤楼凄然道:“今天是晚辈再次拜见慈颜了,只要绮珠能解恨,老人家施之于我的任何处罚,晚辈都甘愿领受。”

白衣文君不答反问:“昨晚霸王城上,你对我那徒儿讲了些什么?”

武凤楼愕然一愣说:“前辈明鉴,理不直则气不壮,我负绮珠太多,又能说些什么?”薛凤寒有些不相信地说:“不对,你不能没说什么,而且说的话还象很重要。如其不然,她绝不会改变初衷。”

白衣文君的话,武凤楼虽然听不明白,但他隐隐感觉到内中必有很大的隐情。否则,以白衣文君为人的稳重,绝不会失态如此。想到这里,他脑际一亮,陡然间记起了和东方绮珠临分手前的誓言,可那是出于自己肺腑的赎罪之语,又能引起什么变放?

见武凤楼脸上的表情急剧地变化着,白衣文君催道,“看样子你好像想出来了,只管实话实说无妨!”

武凤楼只得将昨晚向东方绮珠许下的“公主一日不嫁,武凤楼誓不完婚”的誓言,再向薛凤寒重述了一遍。

不料,白衣文君听罢脸­色­顿时大变,手起剑出,狠狠地向武凤楼的心窝穿来。

突然变故,相距又近,武凤楼如不是已将“移形换位”身法练到了九成火候,非惨死在白衣文君的手下不可。他意念一闪,才险险地避开了这一剑。

白衣文君一剑不中,怒火更炽,剑身一颤贯上真力,抖出了一片寒芒,“­阴­云四起”、“平地风雷”、“电闪长空”连环三剑,罩住了武凤楼的全身。

无可奈何之下,武凤楼只好施展开了“移形换位”步法尽力地闪避,心中不由得暗暗冒火,暗道光一个东方绮珠已让我透不出一口气来,你薛凤寒也来欺压于我!我虽不能以武力相抗,也得叫你知道知道先天无极派门下不是善欺之辈。主意打定,他使出全部轻身功力和白衣文君周旋起来。

武凤楼的这一主意却打错了。以乾坤八掌炉中仙的深湛功力和江湖阅历,空手闪避薛凤寒的风雷十三剑尚还险象迭起,难以自保,又何况他这个后生晚辈。

十招过后,白衣文君薛凤寒的剑幕,不光已将武凤楼罩了个严严实实,并还在武凤楼的肩、背划了两道血口子。秉­性­外和内刚的武凤楼,说什么也不开口求饶。

势成僵局,薛凤寒既已骑上了虎背,就不好随意跳下了。

白衣文君毕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就在她的利剑第三次快要沾上武凤楼的皮肤时,蓦地看出武凤楼紧咬嘴­唇­,满面悲愤。那种逆来顺受的样子,促使她手腕一软,剑尖自动地垂了下来。

按理说,乍脱险境,武凤楼就该甩手一走。不料他竟然连伤口也不包扎,就颤声向白衣文君问道:“晚辈之心,惟天可表。不知前辈为何盛怒如此?绮珠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求前辈不要瞒我。”

白衣文君薛凤寒把剑Сhā回鞘内,顿足恨道:“就是你那两句假仁假义的话,将我的苦命徒儿送入了十八层地狱。”

语如晴天霹雳,惊得武凤楼心神大震,他竟失手抓住了白衣文君的一条手臂,颤声问道:“究竟出了何事?求老人家快讲!”

白衣文君从自己手臂的感触,能觉出武凤楼抖颤的程度,也看到武凤楼脸­色­惨白,鬓沁冷汗,知他关切东方绮珠珠之心不假,也就脸­色­微缓,难过地说:“实话告诉你,时至今天,绮珠爱你之心都有增无减。看到她终日凄苦,茶饭不思的样子,我多次想要杀你,都被绮珠哭跪阻止了,那时我才看出,你越是决心不辜负魏银屏,她越看重你的人格,也就痴爱你越深,终至不能自拔的地步……”

听白衣文君说到这里,武凤楼这个向来有泪不轻弹的昂藏七尺奇男子,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痛苦的泪水。

白衣文君接着说道:“绮珠自幼拜师峨嵋,冷酷心早有聘作儿媳之心,她的大儿子司徒明长绮珠七岁,也非常爱自己的这个小师妹,只是没来得及向青城三老求婚而已。”

听到此,武凤楼才对峨嵋派势欲除去自己的企图,有所恍然。

白衣文君又叹了一口气说:“两年前贵派掌门萧剑秋致书三老替你求婚,开始绮珠并未首肯。后来你和她在杭州城外邂逅相遇,又­阴­差阳错地动起手来,才种下情根。偏偏你又先订下魏女,在袁家堡当众拒婚,引起了无边的风波。这期间冷酷心曾多次挑拨,暗地里出谋划策,明着是替徒弟撑腰出气,实则是替大儿子司徒明争夺绮珠。”

武凤楼这才清楚,原来青城三老进宫奉主、拘禁魏银屏于咸安宫,求当今万岁降旨赐婚,以及泰山降香诓骗,抱灵位拜花烛之事等等,全是无情剑冷酷心的幕后主使。

白衣文君又接着说道:“尽管冷酷心多方耐心解劝,她儿子司徒明也苦苦追求,但珠儿都不改初心。所以冷酷心呣子才迁怒于你,非趁贵派百年大典之机置你于死地不可。偏偏在这种时候,你又让她看出来你也爱她,拒婚是出于不得已而为之,甚至明知道绮珠不会另嫁他人,却还起誓说,她一天不嫁,你就誓不和魏女完婚。”

武凤楼听到这里,心中更为不解地问道:“晚辈为了赎罪,起誓明心,只求安慰绮珠,并无任何他想,难道还错了不成?”

白衣文君振臂甩脱了被武凤楼抓住的右臂,翻手一掌,正扇在武凤楼的左腮上,打得武凤楼的面颊上顿时红肿起来,连嘴角也沁出了血丝。她恨声骂道:“就是你这要命的两句话,把她送入十八层地狱!”

打出一掌之后,白衣文君的气好象消了不少,她眼圈一红说道:“你这一明心起誓,不光让绮珠心满意足了,也让她后悔过去不该下狠心折磨你,更知道峨嵋派所以倾出全力来破坏你们的百年大典,根子都在她一人之身。所以她听说司徒明现就在此地,为了救你,决心葬送自己,不惜答应司徒明的婚事。”

说起来也真是让人不可思议,当初武凤楼为了一遵亡母遗训,二感魏银屏深恩,对东方绮珠一次拒婚于青城三老,二次抗婚于当今万岁。三次避婚于慈宁宫中,躲避东方绮殊,几乎如避瘟疫。如今一旦听说东方绮殊为了成全自己,打算嫁给司徒明,顿觉头脑轰鸣,五内如焚。这大概就是所谓失去之后才觉珍贵吧!

看到武凤楼失魂落魄的样子,白衣文君这个从来不知情是何物的武林魔女,也不由得鼻头一酸,幽幽说道:“从现在起,我解除了对你的仇视。绮珠可能去了中州城隍庙,你还是去见她一面吧!也许是你们最后的一面了。”说完之后,凄然离去。

这时,寒月已悬起东方,西风凛例,刺骨透体,武凤楼连伤口都顾不上包扎,就飞身向城中驰去。

武凤楼要去的这座城隍庙,原名城隍灵佑侯庙。起初建于何代,早已查无可考,现在的庙宇是明朝弘治十四年重建,坐北朝南,有山门、前殿、乐楼、大殿、寝宫等。房顶上均为琉璃瓦所覆盖,卷棚出厦,飞檐四出,造型­精­致,结构紧凑。乐楼高达两丈,歇山式双层建筑。正脊上浮雕游龙数丈,有凤凰飞舞、荷花、狮子陪衬,形象异常生动。大殿两端各有吞脊吻兽,两侧刻滚龙数条,殿上刻有八仙过海、杨香打虎和苍松翠柏,人物鸟兽。

武凤楼侧身进入大殿时,在烛火掩映下,才看出大殿内空无一人。他刚想退出,却见一个三十多岁,面目黑瘦的青衣道人,手执拂尘,缓缓走入。

武凤楼为人一向心地慈善,见这道人不光又黑又瘦满脸病容,而且衣衫破旧,看不出像峨嵋派的人,以为是外地来此游方的道士,拱手招呼道:“道爷从何处而来?在下有礼。”说完,深深一揖。

那道人脸­色­一狞,铁腕一振,手中那把拂尘一招“风吹马尾”,千百根马尾根根笔直地向武凤楼当顶撤来。手下还真厉害。

变起仓促,招架不迭,武凤楼只好一个“移樽就教”不退反进地斜身攻入。

这黑瘦道人也是轻敌太甚,想不到武凤楼能用出这样同归于尽的狠招。他知道只要自己不收招后退,就让自己的拂坐能扫中了武凤楼,而武凤楼的右掌也非砸上自己的丹田不可。这是一招善攻者攻敌之所必救的高招。

黑瘦道人只得收招后退。

武凤楼脸­色­一变,怒声斥道:“在下与道爷一面不识,无冤无仇,今日狭道相逢,为什么痛下杀手?”

黑瘦道人不光不回答武凤楼的问话,反将手中的拂尘往背后一Сhā,并随手拔出剑来。

武凤楼因为不知庙内到底藏了多少峨嵋派的匪徒,东方绮珠又现在何处,刚想退出大殿,陡听身后又有人冷冷说道:“一面不识诚然,无冤无仇未必!我们寻找武侍卫很久了,你好意思辜负我们师兄弟三人这片好心吗?”

听身后人说出有师兄弟三人,武凤楼一个“黄龙转身”将身躯先贴到大殿中的一根抱柱上向身后看去,见自己身后早又悄悄地偷袭过来两个青衣道人,年纪都在四旬以下,清一­色­的肩Сhā拂尘,手握利剑,看起来是师兄弟三人无疑。

武凤楼强忍怒气追根求源地问:“武某一个后生晚辈,自信对人还光明磊落,请三位道爷指明和武某结仇的经过。只要其错确实在我,武某必然俯首领罪;倘若无故相欺,­阴­谋暗算,武凤楼可要翻脸无礼了!”

要说武凤楼也真够沉着稳重的,黑夜空庙,身陷重围,还是只凭嘴说,不亮兵刃。

就在这时,又鬼魅也似的闪进一个年轻人。只见他大约二十岁不到的年纪,面­色­虽然白净,却透出一种灰暗的颜­色­。两道宝剑眉,眉稍有些下垂,一双小眼睛不时闪­射­出凶狠的厉芒。高鼻梁,四方口,身材瘦削,衣着华丽,肋下佩剑。这人死死地盯着武凤楼的面孔。

武凤楼一看场面,就知道后来的华服少年才是群龙之首。为了不多结冤仇,尽快见到东方绮珠,他强忍愤怒地拱手说:“阁下是谁?和三位道爷是否一家?是敌是友,请一锤定音!”

那华服少年桀桀一笑说:“你武凤楼上倚当今之势,下仗三鸟之威,假公济私,屠戮江湖,今天你遭报的时候到了。上!”

随着华服少年的一声“上”,三个青衣道人身形一晃,抢占了三分鼎立的方位,一齐左手捏诀右手领剑,塌肩沉肘,环绕武凤楼游走了起来。

华服少年傲气十足地往正面一站,闪动着煞芒四­射­的小眼睛,怒视着被围在正中的武凤楼。

这时候,面容憔悴的东方绮珠也悄悄地贴到了大殿窗外。她一见武凤楼被围,心急如火,刚想出面喝止,突然觉得右肩头一紧,被人从身后抓住了。东方绮珠悚然一惊之下,刚想甩肩脱身,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喝止道:“珠儿禁声,连我到了身后,你都觉察不出吗?”

身后那人的声音入耳太熟,真能让东方绮珠一听便知。但东方绮珠都迟迟不愿转过身来,她太讨厌和惧怕身后的这个人了。

原来抓住东方绮珠不让她出声的,正是峨嵋派最有决策权力的智囊军师,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大舅子、江湖人送外号七步追魂的冷铁心。他和冷酷心是同胞兄妹,自然也是东方绮殊的大舅父了。

又听七步追魂冷铁心温声说道:“珠儿,你既是峨嵋掌教驾下唯一的女弟子,又是青城派未来的掌门人,东宫刘太后都拿你当掌上明珠,身份是何等地尊贵。可就是眼前的这个武凤楼,不光视你如草芥,抛而弃之,还躲避你如避蛇蝎。你憔悴消瘦,他也毫不怜惜,有何情意可言!舍妹已公开向青城三老求婚,你和明儿又是青梅竹马,今后称雄江湖,独霸武林时,舅父担保在峨嵋青城两派中唯你独尊。你就别再执迷不悟了。”

别看东方绮珠在三祖一姑面前娇纵任­性­,在师门之中,也极得师父峨嵋掌教司徒平的溺爱,就连司徒平的那匹视如­性­命的宝马“乌云压雪”,每年也有近十个月的时间归东方绮珠乘骑。但让她最为头疼的就是师娘冷酷心和舅爷七步追魂冷铁心。可能是自幼积威之下使然,直至现在,在这一对兄妹面前,她都不敢有所违背。

见东方绮珠默然不语,七步追魂冷铁心语气更为温和地说:“珠儿,为了你的婚事,赫赫玉面无盐之威一败涂地,扬扬青城三豹之名付诸东流。直到今天,武凤楼仍避你如瘟疫,你要再不上体恩师之心,下顺师娘之意,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冷铁心说到这里,脸­色­沉了下来。

东方绮珠对冷铁心的为人知之最详,也清楚所有对付先天无极派和武凤楼的一切­阴­谋,都是他和冷酷心一手策划。在先天无极派大典临近之际,七步追魂的突然出现,必有更大的图谋,说不定就是一次倾巢来犯,誓毁先天无极派于一旦。想到这里,她更为武凤楼揪心了。

七步追魂冷铁心知道,要想让东方绮珠死心塌地地倾向峨嵋,一必须杀死武凤楼,以绝东方绮珠之念,二更必须让东方绮珠嫁给大外甥司徒明,青城派才会成为峨嵋派的附庸。想到这里,他故意牵着东方绮珠的一只玉腕跨进了城隍庙的大殿,想在­精­神上给武凤楼施加压力。

被困在大殿中的武凤楼,仍然没有亮出自己的兵刃,只凭一身奇绝的轻功,来对付三个青衣道人联手的三才剑阵。

连连攻袭之下,对方仍是毫发无损,在旁观阵的少年(司徒平的三子司徒清)两眼冒火了,加上舅父七步追魂和师姐东方绮珠在身侧出现,更使他恼羞成怒。他有心拔剑加入,又怕东方绮珠耻笑,迫不得已,向自己的三名助手发出了三声冷笑,示意他们一定要在三招之内除掉武凤楼。

别看只是三声冷笑,但它是发自于峨嵋三少主之口。峨嵋派的三名剑手脸­色­一变,由黑瘦道人喊出了一声“一”,三口青锋剑联手攻出了“三山得配”。这一招是一剑从侧面直上,两剑前后阻截,迫使被攻者既不能前蹿逃避,又不能倒纵躲闪,而且剑从侧面攻出,想要移身躲避,攻击者还可以跟踪扑击。招数委实­阴­毒厉害。

峨嵋三少主司徒清心中一喜,刚想喝彩,武凤楼先凹腹吸胸,冒险让为首人那一剑贴胸刺空,紧接着斜身探臂,一招“醉汉抓壶”,五指微拢抓向了为首那人的咽喉,逼退了为首攻袭自己的道人。

破了这招“三山得配”,峨嵋三少主司徒清不能忍受了。不等那黑瘦道人发号施令,他就越俎代庖地喊出了一声:“二!”

三个青衣道人一凛,各将手中的利剑一抖,第二剑联手攻出“三星在天”,两剑抢攻上下,一剑盯死退路,比第一次联手攻出的更为厉害得多。

武凤楼这时已然猜出华服少年必是冷酷心的儿子,从年纪判断出他可能是老三司徒清。武凤楼恨他为人卑鄙,手段狠毒,又见东方绮珠被一个冷面老者挟持进来,一股向所未有的杀心浮上心头。他两臂一振,身躯弹地纵起,避开了仨道人两攻一阻的攻袭。他要险中求胜了。

这也就是武凤楼,换任何人也不敢在三个硬手的联合攻袭下,把身子蹿起在半空中。这可是武林中最大的忌讳,因为一个人的功夫再高,也不会永远停留空中,更不可能在半空中转向别处,撑破天也不过施展“云里翻”的轻身功夫,借那一甩之力,移动一下位置再落下来,可对方始终是在下面以逸待劳地盯着你。所以东方绮珠一见武凤楼冒险腾空,脸都吓白了,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峨嵋三少主司徒清见武凤楼已身陷绝境,脸­色­一狞,放弃了数字不喊,直接喝出了招数道:“三士争功”,喝令三个手下用毒招对付空中的武凤楼。

三个青衣道人乃是司徒清的亲随,三少主亲口下令焉敢不遵,“刷”的一下,各把身躯退后五步,三口剑一齐斜指中间,六只眼死盯着武凤楼的身躯,等待他自动地落入虎口。

生死关头,东方绮珠不能袖手了。她刚想反手去掏暗器,拼死救武凤楼出险,却见身在半空的武凤楼故意装作不妙,似乎连身法都来不及施展,就直上直下地落了下来。

司徒清嘴角的肌­肉­一颤,暴喝一声:“上!”他以为这一次武凤楼准死无疑了。

不料,武凤楼陡将下落的身势一滞,半空中用三师叔江剑臣所传的“踏虚如实”轻功,左脚一点右脚面,一个前翻变成了头下脚上,并趁机抽出了五凤朝阳刀。

只听一片金铁交鸣声中,夹杂着三声凄厉的惨叫,三只仍然紧握剑柄的瘦手,留在了大殿中的地上。

东方绮珠这才一块石头落地,故意露出失望的样子。

七步追魂冷铁心够多么­阴­毒,嘴角接着一丝冷笑说道:“珠儿,武凤楼所以能来到这座城隍庙,可全靠你那记名师父薛凤寒的指引。”

东方绮珠知他这话可能不假,为了弄清峨嵋派的实力,她故意冷哼一声说:“请恕甥女直言,折腾到现在,我真看不出峨嵋派有什么必胜的把握!”

冷铁心好随地一笑说:“掌教对消灭先天无极派,不光痛下了决心,也早有了周密的布置,已用玉符请出了一尊二兄三剑,他们马上就到,还怕除不掉武凤楼、李鸣等小辈。”

东方绮珠虽然暗暗心惊,但嘴上却故意说道:“甥女斗胆问舅父,一尊二兄三剑中,谁有把握胜过江剑臣?反正不能一拥齐上吧。”

七步追魂冷铁心微微一笑说:“将在谋而不在勇。我早已接到密报,江剑臣仍在商代故址上寻觅前古遗迹,不会马上赶回。你不会再说舅父出言无据吧!”

改变了态度的东方绮珠听说峨嵋派大举来犯,她真替武凤楼担心,急把眼神再次投向了当场。只见武凤楼和司徒清正一东一西地互相怒视着,宛如两只斗急了的公­鸡­。

从武凤楼那悲愤暴怒的神情,和刚才七步追魂说是薛凤寒指引武凤楼来此的话中,东方绮珠知道师父薛凤寒已把一切详情完全告诉了武凤楼,她更怜惜武凤楼的为人了。

忽听武凤楼抢先向司徒清问道:“尊驾就是峨嵋派的三少掌门?”

司徒清答道:“不错,我是司徒清。”

武凤楼说:“真决心和先天无极派一决胜负,不再后悔?”

司徒清傲然狂笑说:“错非是本少主奉父亲之命,在峨嵋金顶苦练武功,又被大哥司徒明多次拦阻,怎能容你武凤楼如此猖狂。别看你手握宝刀,我也准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武凤楼为人正直,不善­奸­诈,不知这是司徒清的­奸­滑用心,故意激武凤楼收起五凤朝阳刀。当下胸中豪气一振,冷冷地斥道:“武某手中的这口五凤朝阳刀,乃西湖灵隐寺的佛门宝刀,不是罪大恶极的人,向不轻易用它屠人。就连刚才尊驾的三名助手联手攻袭,企图屠宰于我,我也只截去每人一只手腕,以示警戒而已。有你这一句话,我绝不占你的便宜。”说到这里,他将五凤朝阳刀Сhā回了鞘内,弯腰从削落地上的断手中拣起一口剑来。他想在三师叔江剑臣和峨嵋掌教司徒平决战前,先试试峨嵋的剑法和身法,为三师叔扫平道路。

这时,疼昏过去的三个道人才勉强爬起,互相敷药包扎。

峨嵋三少主司徒清见自己的目的已达到,嘴角的笑纹更深了。他突然取下自己肋下的佩剑,抛给舅父七步追魂冷铁心。

武凤楼正猜不出司徒明为什么解下自己的佩剑不用,忽见七步追魂从自己肥大的衣襟底下摘下一口带着软鞘的短刀,脸上­阴­森森地一笑,抖手抛给了三外甥司徒清。

武凤楼一看被峨嵋少主司徒清接在手中的那口刀,刀鞘上不光满布龟纹,还嵌上了十八颗耀眼的红绿宝石。等司徒清抽出刀后,武凤楼又一眼看出这口刀异常的奇特,刀长一尺八寸,宽达三寸有余,根本不合比例。刀身喷吐着蓝晶晶的一汪光芒,令人心悸,也令明眼人一望而知是口不可多得的宝刀。

司徒清诡异地一笑说:“以你武凤楼的身份,还够不上瞻仰峨嵋派的神幻剑术,所以本少主才改用刀法和你较量。咱们在十招内决出胜负如何?”

武凤楼知道自己一时不小心,钻进了司徒清这小­奸­徒的圈套。别的不说,司徒清不光隐藏了峨嵋派的独门剑法,让本派莫测高深,而且还能用冷铁心的这口好刀,去发挥司徒圣鬼手十八刀的威力。居心之歹毒,手段之卑鄙,真让武凤楼暗暗心悸。

司徒清又­阴­冷地说:“听江湖传言,每次和人交手,足下向不抢先出手,果有此事否?”这司徒清也真­奸­滑,为了达到杀死武凤楼的目的,再次用话封死武凤楼,迫使他不好意思先行出手。

果然,武凤楼明知是当,也难得不上地说:“诚有此言,请三少主先上。”说完,挺身卓立,剑横身前,做好了招架的准备。

司徒清一声“遵命!”只吐一半就拧身扑上,闪电似的劈出了一刀。

别看司徒清用的这招也是鬼手十八刀中的“病鬼卧床”,可比起福寿堂岳黑、封高二人就厉害得多了。不光刀招诡异,力道也极凶猛,确实得了鬼刀司徒圣的真传,不愧是峨嵋派的三少主。

武凤楼不敢大意,抬手一招“举案齐眉”刚架开第一刀,司徒清的第二刀“二鬼拘魂”又一闪即至,而且还劈向了两个方位。

武凤楼仍然挺立不动,只用手中的剑一扁,“二龙出水”去隔开司徒清的一式两刀。

司徒清不让武凤楼的剑碰实,剑法一变,第三刀“三鬼争食”迅疾地扎向了武凤楼胯间的三|­茓­。

武凤楼不慌不忙地以剑代刀,用上了南刀桂守时刀谱中的“兵分三路”向外一封,司徒清一咬牙,手中刀又化为“四鬼推磨”闪电而出。这一次不光刀招加快,力道上也提足了九成功力。武凤楼还是沉着冷静,身法不仅不退,反而欺进了半步,用“四处狼烟”连封加攻地随手一迎,司徒清见四刀无效,脸­色­一狞,更为求胜心切了。

在他们两个人中,武凤楼是得天独厚,学有真传;司徒清是生具异禀,师承三人(舅父七步追魂、父亲峨嵋掌教、二祖父鬼刀司徒圣)。这一较上了真功,都是马步沉稳,功聚腕间,一刀一剑,上下翻飞。

司徒清攻来“五鬼告状”。

武凤楼封出“五国封侯”。

司徒清变招为“六鬼登门”。

武凤楼稳稳地用了一招“雪花六出”。

司徒清有些守不住阵脚了,将功力一下子提到了十成,第七刀“七鬼附体”的片片刀芒,撒向了武凤楼的全身。

武凤楼故意装出被逼退了两步,才勉强使出一招“倒挂七星”险险地挡住了司徒清的这猛力的一击。

司徒清误以为武凤楼真的力怯了,一声狂吼,将功力提到极限,第八刀“八鬼显魂”暴闪击出。一刹之间,刀指八处,好象真的出现了八个幽灵,鬼魂乱闯,煞是惊人。

武凤楼从开始就忍受了司徒清快攻的压力,等待时机,如今一看时候到了,手中剑先用一招“八面玲珑”阻住了司徒清的攻势,然后引吭一啸,声如龙吟,以剑代刀地将那招“六出祁山”蓦地挥了出去。

要知道,这一招“六出祁山”刀法,乃是南刀桂守时在峨嵋后山幻波池中得到的前古神奇刀法,再经江剑臣苦心琢磨后才传给武凤楼,虽然是以剑代刀,也能显示出它惊人的威力。只见层层剑影杀气逼人,罩住了司徒清的全身。

司徒清一见大惊,刚失声喊了一句:“不好!”老­奸­巨猾的七步追魂冷铁心,猛然一个“抽梁换柱”,不光将司徒清推送一旁,自己也不去补司徒清的空缺,反而斜身出手,用七煞绝户抓中最为­阴­毒的一抓“狠爪掏心”,冷不防向武凤楼的左肋抓去。

这一招太­阴­毒了,武凤楼就是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也难逃这种恶狗偷咬人的下作招数。

就在冷铁心的毒爪已经抓上了武凤楼的左肋,将要贯力猛撕之际,陡然有人厉喝一声:“住手!”

七步追魂冷铁心对喝止他住手的人好象很有顾忌,冷不丁地错后一步,松开了­阴­毒的手爪。

东方绮珠这才看出,喝止冷铁心住手的不是别人,竟是自己的大师伯、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大师兄秋风道人。

七步追魂冷铁心虽在峨嵋派中拥有极大的权力,但对这秋风道人,却不敢得罪。他接着硬挤出来的笑容说:“小弟冷铁心,叩请大师兄金安!”

秋风道人面­色­一寒说:“冷总管,你好健忘呀,咱们既不是同门,怎敢当这大师兄的尊称?再者说,我秋风身入三清,束发修道,也不应再和人称兄道弟!贫道来此是奉二师伯之命,传唤你们立即前去谒见。”

东方绮珠素敬大师伯为人正直,见他一到就解救了武凤楼,芳心暗喜。她刚想示意武凤楼向秋风道长致谢,然后就此离开,秋风道长已向武凤楼冷然说道:“练武者最忌持技欺人,冲着你这一剑残三腕好勇斗狠的行为,足证江湖上的传言不假。我本应……”

听到这里,东方绮珠心头一惊,以为大师伯肯定不会放过武凤楼,又知武凤楼带伤三处,已无力再战,便想替他求饶。

秋风道长话头一转说:“你身上已受伤,我不好再赶尽杀绝,暂时放你一马,速速离开此地!”

以武凤楼的刚韧秉­性­,本不肯抛下东方绮珠轻易一走,后来一眼看出东方绮珠带着惊慌失措的神­色­乞求他速速离开,心头一酸,只好转身走出了城隍庙的山门。

几次拼搏,又受伤三处,武凤楼刚刚走出不足十里,已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说来也真巧,就在武凤楼刚刚力乏伤疼,跌坐地上的一刹间,突然从西边­射­过来三条身影,其疾如矢地驰了过去。

武凤楼怕峨嵋派变卦追来,忍住疼痛就地一个燕青十八翻,滚入了一丛衰草之内。他运足眼神一瞟,隐约看出这三个人也都是三十岁以上、四十岁不到的年纪。虽是俗家打扮,却都身负宝剑,从动作上看,也极像峨嵋的轻功身法。

有道是光棍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别看武凤楼只是眼睛一瞟,却已看出这三个夜行人的功力比司徒清的三个跟随高明多了。他忽然想起刚才秋风道长的亲口传谕,暗忖说不定峨嵋派安在河南的垛子窑就在附近。

武凤楼强忍伤疼挺身而起,朝刚才三人逝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武凤楼虽知自己身乏伤疼,但以为追三个峨嵋派门下弟子,还不是轻而易举。哪知道出去将近十里,还是没有缩短多少距离,他对前面的三个人别目相看了。

又追出去有二里之遥,前面突然闪出来一大片树林,那三人一下子隐入了林内,武凤楼愕然止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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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欧阳寺中 峨嵋少主露毒指 中岳庙内 神童曹玉现令符

眼看着三个峨嵋派的门下进入了那片很大的树林,武凤楼不得不遵循武林名言“入林莫追”而收步停身,此时,他的查看究竟的念头更为强烈了。

足足有半个时辰,听不见林中有一点儿动静,武凤楼这才悄悄地欺进了树林。为防峨嵋派的徒众有暗桩潜伏,他双掌交错,左掌护胸,右掌防敌,朝树林中膛去。

进林不远,他突然发现前面有一抹红墙围绕着一座不小的祠堂,祠堂后面矗立着一座极为高大的墓冢,石柏环绕,翠绿蔽天,状极森严。

武凤楼心中一动,顿时塌下身形,从衣袋中取出两枚青钱,以先天无极派的独特手法“青蚨探路”打了出去。

先天无极派的这种探路手法极为巧妙,两枚青钱打出并不分开,在飞行中还可以轻触,活脱脱象两只飞峨并翅而飞,落地时,声音也不太大。自己人一看便知,而粗心的江湖人定会被它引动。用它探路,极为可靠。

两枚青钱落下去好久,还是不见有任何动静,武凤楼仍不敢大意,施展出“蛇游草丛”的轻功,贴地面向前游去。贴到祠堂左侧,才看出祠堂门前分立着石人、石兽,绝不象是普通人家的祠堂。武凤楼就地一个翻滚,靠到了一块大石碑跟前,借着淡淡的月光,看清了上面刻着的一行大字:宋太师欧阳文忠公祠墓碑。

武凤楼幼读诗书,十二岁时就参加了杭州府钱塘县的童子试,高中案首。他自然一望而知这座祠墓是北宋年间的大文学家、史学家欧阳修,字文叔,号醉翁的墓葬所在,心中不由得肃然起敬,刚想对着墓碑恭敬地跪拜行礼,突然,一个年近六旬的长脸道人和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华服青年,一同从祠堂之内缓缓走出。

武凤楼心中一动,连忙闪身避于石碑之后,屏住气息,极目默察。

只听那华服青年向长脸道长情急地说:“二师伯,求你老人家办点事,真象是急风碰风慢郎中,急死侄儿我啦!如今三剑弟兄也奉命赶到,势难再拖,你老人家就替孩儿去求求二太爷吧,无论如何我们也要赶在江剑臣回来之前,突然下手剪除武凤楼、李鸣这两个小子,否则会让峨嵋再次蒙受耻辱。”

看长脸道人的样子,好象对那年青人有些巴结:“明儿,什么事情二师伯都能答应你,就是这件事不行。你二太爷是不会答应这样­干­的,除非先天无极派的人事先找上门来,否则,你二太爷绝不会让咱们暗中下手。因为在当代武林之中,硕果仅存的不就是神剑、鬼刀、生死牌吗?他老人家得珍重自己的名声呀!”

听到这里,武凤楼完全清楚了。那长脸道人就是峨嵋掌教司徒平的二师兄黄叶道人赵志丹(和先天无极派第一代创派人黄叶真人只一字不同)那华服青年是峨嵋派现代掌教司徒平的大儿子司徒明,也就是拼命追求东方绮珠的那个人。

也不知怎么回事,武凤楼竟然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狠狠地盯了司徒明两眼,只见他面如白玉,目如朗星,两道长眉斜斜地飞入天苍,显得不怒而威。鼻如玉柱,­唇­红如丹,一嘴牙齿排如碎玉。他不光长身卓立,貌相潇洒,还可以从他那炯炯有神的大眼中,看出他内功已近炉火纯青。

武凤楼更为心烦意乱了。

司徒明两道长眉一挑,好象要大发雷霆,却突然又眼球一转,脸­色­顿时和缓下来。他低声说:“如此说来,连一向最疼我的二师伯也……”司徒明故意迟迟疑疑地说不下去了。

武凤楼马上意识到,这个峨嵋派未来的当家主人,不光心机深沉,­阴­森可怕,而且诡诈­奸­险,表里不一,他这样的对手不太好对付。

果然,黄叶道人赵志丹脸上变­色­地说:“贤侄是本派未来的掌教,志丹哪有不爱护之理!只是你二太爷年老任­性­,容我缓图可好?”

司徒明还是不温不躁地叹气说:“如此拖延,准误大事无疑。”他嘴中虽说得温和,但从那两只闪She­精­芒的眸子中,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愤慨和不悦。

赵志丹身躯一振,猛然来了主意,赔着笑脸说:“只要在东方绮珠身上作些文章,还愁武凤楼不找上门来!”

司徒明的脸上马上绽开了诡秘的笑容,高兴地说:“二师伯的好处,侄儿不会忘记。”

这些情景乍一落入武凤楼的眼中,他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以一个峨嵋派掌教的师兄之尊和一个峨嵋山少主之贵,竟会如此­奸­险诡诈,真大出武凤楼的意料。他更不肯马上离开此处了。

就在这时,路上被武凤楼发现并跟踪来此的三个身背长剑的人,快步奔了进来。三人先齐崭崭地向峨嵋少主司徒明行过大礼,然后才去拜见自己的师父赵志丹。看来司徒明已被峨嵋的门下弟子看成了第二号主人。武凤楼不敢对他轻视了。

只听三剑之首夏梧桐躬身施礼说:“二太尊口谕,传少主和师父立即赶去接受谕令!”说完之后,马上和二剑邱叶落、三剑董一深身形扭转,率先走了。狡猾如狐的司徒明又低低地向赵志丹耳语了一阵,直到赵志丹点头首肯后,才诡异地一笑,点脚纵起,和二师伯赵志丹一前一后地走了。武凤楼从夏梧桐的嘴中得知鬼刀司徒圣就存身在附近,对自己刚才的估计,更坚定了三分信心,因为峨嵋派再为狂傲,也不能过早地、毫无顾忌地让大批徒众欺进到登封县境内。这处欧阳文忠公的祠墓有墓有祠还有寺院,不光墓冢高大,松柏环绕,四周还围以红墙,并和附近的寺院遥为呼应。司徒圣老儿眼睛不花,肯定会在这里扎根,建立一处峨嵋分舵,作为侵吞先天无极派的基地。

有了这些想法,武凤楼决心在附近查查,特别要冒险一探离这最近的欧阳寺。为防被峨嵋派的徒众发现,也怕对方设有明桩暗卡,武凤楼不得不小心迂回地向欧阳寺贴去,奇怪的是一路上竟什么也没有发现。

远看欧阳寺是很大的一座寺院,占地面积极广,围墙高大,树木参天,环境幽静。从布局上看,有山门、前殿、东西配房、正殿、东西鼓楼、两侧厢房、后殿、禅房等许多建筑。

武凤楼刚想从侧面越墙而入,脑际突然一闪,心中暗想:从一路上没有发现明桩暗卡上来看,一来可能是鬼刀司徒圣改变了主意,离开了这个地方。二来也许是这欧阳寺中隐有高僧异人,迫使峨嵋派不得不稍微收敛。还有可能是鬼刀司徒圣自恃过甚,带人不多,只想在此暂盘,不打算挖土筑窑。他决定公开亮相,叩门求宿,拼着正面碰上对方,看看他鬼刀司徒圣又能如何!主意打定,武凤楼来到欧阳寺的山门之前,毅然举起手来,重重地叩了三下。功夫不大,山门一启,一个年过半百身材瘦长的衰迈和尚,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武凤楼,意思是要武凤楼先说明来意。

武凤楼一来内功­精­湛,眼力极佳;二来知鬼刀司徒圣等人潜在附近,所以不由得仔细看了这老和尚一眼。哪知,不仔细看则已,这一仔细观看,只把武凤楼震惊得退后两步,还几乎叫出了声来。

原来给武凤楼打开山门的老年和尚不是别人,竟然是武凤楼的亡父浙江巡抚武伯衡老大人府下的文案师爷高惠仁。

这高惠仁乃一介寒士,屡试不第,落魄穷途被武伯衡老大人延至幕中,帮力些文案事务。因为他素喜医道,举凡武大人的合府上下偶染疾病,都请他兼为医治,宾主之间极为相得。当年­奸­阉魏忠贤为了武伯衡大人三次拒绝在江浙替他建造生祠怀恨在心,将胞兄魏忠英派往杭州出任江浙水陆提督,伺机向武大人施以辣手。事被江汉双矮中的矬金刚窦力侦知,武凤楼才秉奉师命星夜赶回杭州救父。不料赶到之夜,武大人已被魏忠英毒害。武大人弥留之际,委托高惠仁师爷代为遣散家人,并要高师爷亲自护送武夫人去浙江金华娘家避祸,从此失去了这位寒儒的踪迹(详见《五凤朝阳刀》)。哪想竟在这寒夜荒郊,祠墓古寺之中突然相遇,怎能不使武凤楼震惊后退。

虽然早已削去万根烦恼丝,又自认为四大皆空的四空大师高惠仁,也一眼认出夜叩山门的青年,就是故主武伯衡大人的独子。他不由得身躯抖颤,凄然泪下。

武凤楼知高惠仁为人正直,最重恩怨,和自己的亡父名为宾主,实为朋友,乍一见面,高惠仁必然要和自己互诉衷情。但自己身陷敌围,难测吉凶,哪有时间让自己和故人从容叙旧。他当即以最简炼的语言说明来到这里的原委,也要高师爷装出和自己一面不识以防意外,并询问眼下寺中都住了什么人,有没有峨嵋派的徒众。

四空大师摇了摇头说:“没有。”然后又接着说道:“东翁遇害尽忠,夫人被捕尽节,老衲当时虽有相从于地下之心,可又死不瞑目。自知一介寒儒相助无力,只好抛弃家小,只身遁入空门,果然让老衲等到了公子飞黄腾达、­奸­阉伏诛授首的消息,阿弥陀佛!”说完后,又合十当胸。

听说欧阳寺内没有峨嵋派的人潜踪,武凤楼的心虽然一松,但也不敢过分大意,就随着四空大师向寺内走去。

进了前殿,武凤楼才知道,这里名为欧阳寺,其实还是佛寺。这前殿就是天王殿,四大天王都身著甲胄,足踏鬼怪,横眉竖目,一派威武雄壮的模样。

来到正殿,内中的主佛竟然是一座弥勒佛爷,他笑容可掬地坐在弥勒座上,比例匀称,面部丰满,神情慈祥可亲。

经过叙谈,武凤楼已从四空大师嘴中知道,这座寺院原名弥勒寺,因坐落在欧阳修的祠墓附近,后人才在正殿北面加建了一座后殿,里面供有欧阳修的画像,所以当地人才改称之为欧阳寺。四空大师同时也告诉了武凤楼,此处的住持方丈法号慧真,是一个很有学问的当代高僧。

就在四空大师替武凤楼张罗住处的时候,武凤楼悄悄地走进了后殿。他想暗中观察一下这座寺院的住持方丈,是否暗中已和峨嵋派勾结。

哪知后殿之中也空无一人,武凤楼刚想退出,耳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已经登上了后殿的台阶。

武凤楼因为不明底细,又不知是何人到此,就轻轻地闪避到欧阳文忠公的木刻座像之后,偷偷地向外注目观瞧。

只见头一个进来的,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年和尚,身披大红袈裟,手执念珠,腰板挺直,步履矫捷,内行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身负武功,并且不弱,这自然是本寺的住持方丈慧真和尚了。

第二个老者一只脚迈进了后殿,武凤楼也一眼认出了他正是峨嵋三尊之一的鬼刀司徒圣,连同在虞城花木兰祠前的那一次,如今是第二次见面了。只听慧真极为郑重地说道:“司徒二爷,家师和你老可是多年的道义之交了,家师花费了毕生­精­力,才弄到了这幅苏学士的真迹,不为别的,就为的能让我们这座寺院成为名副其实的欧阳寺,何况它几经沧桑,物得其用。为了保存它,我奉师父的遗命削发为僧,远离红尘,如今二爷索取此物,不知何意?”

只听鬼刀司徒圣­阴­然问道:“慧真,你是本无大师的首徒,当然知道这幅长卷是北宋元佑六年,苏东坡学士任颖州知府时,应开封刘季孙之请,以真、草、行兼用字体写成的‘醉翁亭记’长卷,卷末有赵孟颛、宋广、沈周、吴宽等人的跋尾赞叙,始终为开封刘家珍藏。一直到本朝隆庆五年秋天,其后世孙刘巡请人勒石,立于刘家宗祠之内,原件墨迹才转落入高拱之手。高拱后因有求于当道,才将它献于当朝首辅宰相张居正,后张氏获罪被抄没入宫廷。你师父为了得到它,在万历十一年约我黑夜冒险三次入宫,才将它盗了出来,在你们这里存放已经四十六年,该不该让二爷我也赏玩几天?”武凤楼本来出身于名门望族,其父武伯衡又做过两个天子之师,如今一听之下,当然知道这幅长卷的价值是无法估量的。但心中转念又想,这幅珍贵的真迹再为­精­绝,他鬼刀司徒圣要它何用?他可是个月黑杀人,风高放火的江湖人物呀。

只听慧真方丈正­色­说道:“仁、义、礼、智、信乃治家之本,从大宋到我皇明,历代帝王鲜有不尊崇的。这幅苏学士书写的‘醉翁亭记’字兼真、行、草三体,旷世奇珍,当年家师就不应盗取。但他老人家一来是欧阳文忠公的后人复姓欧阳,二来又一生研讨苏学士的书法,尚还情有可原。说句不怕二爷你老齿冷的话,就把这幅真迹交给二爷,恐怕你老人家都认不出三分之一的字来,要它何用?莫非还想转献当权者,求取富贵不成?”

慧真方丈最后的这句话,一下子触动了武凤楼的灵机。

他从现在河南巡抚就姓刘,联想到武清侯刘国瑞也姓刘,甚至东宫太后刘娘娘,他意识到这件事情绝不简单。

又听鬼刀司徒圣冷冷说道:“慧真,二爷我的火暴脾气,连令师都怕我三分,你当知道我这是一言既出……”

不等鬼刀司徒圣把话说完,慧真和尚已抢过了话头说:“二爷,慧真的执拗任­性­脾气,你老也当有所闻。我要执拗起来,也是三军可夺,匹夫不可夺呀。”

两下里越说越僵,眼看就要闹翻。突然两条人影一闪而入,头一个就是七步追魂冷铁心,第二个是峨嵋少主司徒明。

只见司徒明一下子贴到了鬼刀司徒圣的身侧,声音温和地劝道:“你老人家也是的,慧真方丈既然不愿拿出,孙儿不看也就是了,何必为了区区小事,伤了和气呢!以你老人家和本无大师的旧交,就让慧真方丈一步,又何尝不可!”说完,又向慧真方丈说道:“今天这件事情,全错在小侄身上,皆因我酷爱苏学士书法,曾日夜苦求二祖父将这幅‘醉翁亭记’真迹借来一阅,才引出这些误会。小侄甘愿放弃赏鉴,劝我二祖父收回成命,不让方丈为难也就是了。”

武凤楼正在纳闷一向­阴­毒诡诈的司徒明,今天怎么豺狼变成绵羊啦,突然看出司徒明的两只眼中隐有杀芒,心中刚暗暗叫一声不好,司徒明的右手食中两指早已一个冷不防,划在了慧真方丈的后背上,只震得慧真方丈身子向前抢出了两步。

武凤楼暴然一怒,心想:堂堂的峨嵋大派,又守着峨嵋一尊,以未来掌门教主之贵的司徒明,竟然这么卑劣地偷袭伤人,手段太下作了。他刚想挺身而出,只见慧真方丈将前倾之势勉强拿稳,紧接着脸­色­惨然一变喘息着说:“好一个口蜜腹剑的峨嵋少主,竟然对我这个出家人用上了江湖下八门都不敢用的玄­阴­绝户指。”

一句“玄­阴­绝户指”,将为人正直的武凤楼一下子提醒了;他对司徒明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因为这玄­阴­绝户指­阴­毒残忍无比,比截脉断筋手法更为歹毒,饶让你铁打的金刚、铜铸的罗汉,只要中了这种­阴­毒的指力,片刻之后,五内翻腾,心血倒逆,任何人也不能支撑,用来逼问口供,一索即得。由于它太为­阴­毒残忍,一向被江湖中人所禁用。不料堂堂正正的峨嵋少主司徒明,却暗藏这种下流的指力,不能不叫武凤楼咬指寒心了。他双眼一红,左手猛地搭上了五凤朝阳刀的刀把,把要不顾一切地大显刀威,为武林人伸张正义。只要能杀了司徒明,就是惨死在鬼刀司徒圣的刀下,武凤楼也在所不惜了。

就在武凤楼的刀还没有抽出鞘的一刹间,只听慧真方丈凄惨地一笑,向鬼刀司徒圣说:“替我告诉你孙儿,他的这一指虽狠,也会在一些人身上失效。”言罢,陡然抽出袖中的短刀扎入了自己的心窝,栽倒在地上。

这时的武凤楼不光已按开了刀的绷簧,身子也变成了“斜挂单鞭”式,脚尖点地就要弹地蹿出,蓦然师弟李鸣常挂在嘴上的“两祸相衡取其轻”和“遇事贵从权”两句话回响在耳畔,是呀,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除暴安良也是侠义道的天职,但慧真就是不自裁,自己也绝救不了他。因为自己只知道玄­阴­绝户指的­阴­毒厉害,不光不知解法,甚至连传自何人之手都不知道,冒险扑出,又有鬼刀司徒圣和七步追魂冷铁心在侧,不见得能杀死司徒明,就让能侥幸杀死了他,自己也逃不出司徒圣、冷铁心二人的联手攻击。给本派的百年大典带来大难,又对慧真方丈有多大的好处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机缘凑巧,隐身暗处,还是查看峨嵋派的虚实要紧。他主意拿定,重新稳住身形,屏住气息静听下来。

只听司徒圣沉声叫道:“冷铁心!”

七步追魂冷铁心吓得心神一凛答道:“属下在!”

鬼刀司徒圣恨声说道:“赫赫峨嵋正派,堂堂未来掌教,竟然使用了下八门的功夫!你这个本派总管,难辞重责。回山后,我处你面壁三年之罪。”

七步追魂冷铁心不敢吭声了。

司徒圣刚想责骂孙儿司徒明,诡计多端的司徒明却强词夺理说:“孙儿此举还不是为了帮二爷爷逼出那幅墨迹?再说,又没有外人在侧。”

鬼刀司徒圣恨声责道:“欧阳寺的僧众何止数十人,稍有泄露,岂不使本派的声威一落千丈!”

峨嵋少主司徒明脸上带着诡秘的笑容说:“二爷爷既将此处定为本派分舵,则本寺僧众皆我属下,能用则用,不能用……”他右掌一立,比划了个砍头的手势。

武凤楼这才真正地看清了司徒明的豺狼面目和蛇蝎心肠,恨不得立即让他作自己的刀下游魂。但为了顾全大局,又不能痛下杀手,只气得心血翻腾不能遏止。

鬼刀司徒圣好像很溺爱司徒明,只是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示意二人移走慧真大师的尸首,他自己也就闷闷不乐地走了。

经此一来,武凤楼虽然还是没有丝毫爱东方绮珠之心和打算承认慈宁宫婚姻有效,但牵挂之心却大大地增加了。

他起码不能让东方绮珠嫁给这个人格卑鄙、意狠心毒的司徒明。可现在又能到哪里去找东方绮珠呢?确信峨嵋派的人不会再来这里,武凤楼才从后殿内退了出来。他知道欧阳寺的僧众包括四空大师,暂时还不会有多大的危险,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欧阳寺。他要把最近发生的一切事情,马上告诉掌门师伯。

武凤楼回到黄盖峰下的中岳庙前时,发现曹玉的身形一闪,迅疾地消失在中华门内。

常言道知徒莫若师。对自己这个宝贝徒弟,武凤楼又喜又气又担心。喜的是曹玉在这两年中,不仅功力突飞猛进,而且人也日益成熟老练;气的是这孩子胆子太大,戳破天都嫌窟窿小,并且承袭了师叔李鸣的那套缺德诀窍,甚至还有发扬光大的趋势。特别是这孩子极得天山三公沈三爷的喜爱,私下里喂了他不少东西,纵容得他更加不知约束自己,想想这些,怎能不叫武凤楼时刻担心。这一段时间,曹玉都是随同三师叔江剑臣,所以武凤楼身上顿觉轻松。今天一见曹玉匆忙的样子,武凤楼准知有事,为防这调皮鬼惹祸,他心中一急,就尾随着曹玉也跨进了中华门。

这中岳庙可是历史悠久的前朝古寺,它始建于秦,原名太室祠。西汉元封元年,汉武帝游览嵩山降旨扩建,大约在北魏时期,才改称中岳庙。庙址也屡有变迁;唐代中期始定于此址,并大加修建,唐宋两代盛极一时,有“飞甍映日,杰阁联云”之称。它是河南规模最大的寺庙建筑,从中华门起,经过遥参亭、天中阁、崇圣门、化三门、峻极门、菘高峻极坊、中岳大殿、寝殿到御书楼共十一进,长近三里,面积极大,有楼、阁、宫、殿、台、廊、碑等建筑四百余间;特别是中岳大殿,有四十五间之大,红墙黄瓦,气象森严。庙内有唐宋以来的古柏三百余株,尤以北魏时期的中岳嵩山高灵庙之碑最为驰名,是古代书法艺术的珍品。庙前石翁仲刀法古拙,北宋铸造的四大铁人气势雄伟,堪称汉代石刻和宋代铸造艺术的佳作。更为值得一提的是,中岳庙的掌教方丈普光、藏经楼主普辉、罗汉堂首座普然三位大师,乃当代空门三奇僧,辈份都在少林寺掌教方丈之上,历代帝王无不到此祝天封禅,更别说那些朝中官吏、富商财阀、江湖大豪、武林侠义了,真称得起声威赫赫,炙手可热。

武凤楼追到天中阁已赶上了曹玉,他刚想沉声喝令曹玉止步,突然发现师父白剑飞和本门旁支的师叔万胜刀佟元超也在此地。二人一见武凤楼随在小神童身后赶来,惊喜异常。

武凤楼上前拜见了师父和师叔佟元超。

小神童曹玉也给武凤楼行了礼。

只听白剑飞说道:“百年大典日期将至,黄叶观地处峰腰,怎好接待所有的武林同道。掌门师兄意欲借用中岳庙,不料还没有见到掌教方丈,就叫知客僧广明给挡驾了。特打发玉儿去请示掌门师兄,这孩子刚刚赶回,先让他传下掌门人的口谕吧。”

武凤楼刚想垂手听训,小神童曹玉反而扑地跪倒在二师祖追云苍鹰白剑飞的脚前。

白剑飞和武凤楼师徒二人蓦然一下子都明白了,知道曹玉违令没去。只气得武凤楼翻手一掌就想向小神童的腮上媳去,却被佟元超给拦住了。

白剑飞虽然也很生气,但比武凤楼要沉稳得多,他只带着气向曹玉斥道:“本门戒律第一条是什么?讲!”

小神童曹玉慌忙跪下答道:“故意违抗师命者,逐出门墙。”

武凤楼知师父素­性­仁慈,又特别溺爱这调皮的徒孙,怕师父一时心软不处罚曹玉,连忙先向师父行了一礼,接过话头向曹玉骂道:“该死的小畜生,你既然晓得故违师长之命乃本门大忌,还敢如此放肆,不怕被收回武功逐出门墙?先给我跪下!”武凤楼大发雷霆了。

曹玉虽然听从了师父武凤楼的喝斥,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但却似乎想要争辩。

到底是白剑飞为人极为随和,见状问小神童道:“你为什么不回黄叶观,不去向掌门师祖禀报?只要你能说出些道理,我让你师父不处罚你!”

小神童这才委委屈屈地反问:“孙儿想请示二师祖,要是中岳庙的老方丈真不把地方借给咱,对咱先天无极派的百年大典有无影响?”

白剑飞气得一跺脚说:“那还用问吗?普光这个秃头老东西要真的不开眼,硬不借给咱爷们,咱们的百年大典还真没有合适的地方!”

曹玉也学着二师祖生气的样子,不过不是跺脚而是拍巴掌说:“那不结啦!既然是非借不行,那就想办法借得了,为什么还要去请示掌门师祖?那样我们岂不连个退路都没有了!”

听了小神童曹玉的话,万胜刀佟元超头一年就大加称赞:“玉儿考虑得周到,也说得有理。咱们只要撇开了掌门师兄,就是闹出点三差两错,还有很多的回旋余地,真要请出掌门师兄来,就不能歪点偏点了。你们这一个师祖,一个师父冤枉孩子了!”说完,又将小神童从地上拉了起来。

武凤楼为了保持自己当师父的尊严,故意埋怨万胜刀:“佟师叔你这一护一宠他,这孩子能驾云上天。”

佟元超丝毫不理会武凤楼的埋怨,向曹玉说:“不要怕你师父,有什么主意,讲给佟师爷我听。”

小神童曹玉又迟疑了一下,看样子还是不大敢说。

万胜刀佟元超忍不住了,转过脸来向武凤楼埋怨道:“管教徒弟也得有个分寸,哪有不让孩子说话的。”

武凤楼心想:我要再给他点分寸,这孩子能爬上龙背揭龙鳞去。不等佟元超再问下去,他沉下脸向曹玉说:“看在你佟师爷的面上,我饶你这一次。有什么主意,快大胆说出,错了师父也不怪你。”

小神童这才恭恭敬敬地说:“黄叶观位于峰腰,地面狭窄,房屋也少,确实容纳不下所有的贺客,我们是非借用这中岳庙不可。不料普光方丈借口佛门净地,怕引起刀兵之灾,一力拒绝。如此看来,真要禀告了掌门师祖,我们就不好再用别的法子,只求答应玉儿一件事,我不光能让普光大和尚服服贴贴借给咱们地方,还能让他主动承担大典期间的酒席茶水供应,他中岳庙可肥得流油啊。”

武凤楼气得刚想喝令曹玉住口,白剑飞已好奇地问道:“不要怕你师父,一切有师爷爷当家做主。你说要我们答应什么?”

小神童这一次既不迟疑了,也­干­脆利索了。他正正经经地说:“我要师祖和我师父都不要过问此事,由孙儿单枪匹马独自前去。”

白剑飞听是听了个一字不漏,可竟然好象没有听清楚似的又问道:“你怎么说的?”

小神童只好再说一遍:“孩儿请师祖和师父不要过问此事,让我单人独自去找普光方丈,绝不会误了本派百年庆典大事!”

听徒儿曹玉说得这么肯定,武凤楼这一次有点开窍了。

他当然知道曹玉的胆子再大,也不敢拿本派百年大典当作儿戏,既然说得这么肯定,就必有所恃。只是不知这孩子想用什么损招?白剑飞想了一想也点头答应了。

小神童这才欢欢喜喜、恭恭敬敬地向三位师长叩别,笑嘻嘻地向崇圣门走去。

佟元超见武凤楼仍然目送曹玉不想走开,知他还是不放心,就笑着说道:“连我的胃口也叫这孩子给吊起来了,反正咱们在这里也是­干­耗着,倒不如悄悄地随在后面,一来看看这孩子有什么高招、损招,二来也好有个接应。”

白剑飞同意了,爷儿仨就悄悄地随在曹玉身后,从崇圣门、化三门、峻极门、崧高峻极坊,一直来到了中岳大殿。再向里去,就是寝殿也就是中岳庙中不可逾越的禁区,这里向来都是严禁外人出入的。小神童曹玉可不管这些沿着中岳大殿东侧的台阶,一直下到了最底的一层,直奔通往寝殿的东边月亮门。武凤楼这才突然悟出曹玉采用的是张飞闯辕门,想一莽三得。他不由心头一惊,恨不得蹿上去一把将曹玉扯了回来,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月亮门内人影连闪,两个身穿大红袈裟的中年和尚,宛如两朵红云,一下子阻住了小神童曹玉的去路。

武凤楼心中更急,刚想请示师父白剑飞如何接应曹玉,忽见小神童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细长的小匣子,大咧咧地托在了自己的手上。奇事出现了。那和尚一眼看见了曹玉手中的小匣子,脸­色­一变,和另一个中年和尚齐声高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双手合十,恭身前引,将小神童曹玉接引了进去。

武凤楼心中一怔,万胜刀佟元超向白剑飞打趣道:“这就叫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别看玉儿这孩子年幼,真要扮起戏来,准是个将帅之材。我算服了。”

功夫不大,小神童果然笑嘻嘻地从月亮门内走了出来,向师祖白剑飞和师父武凤楼禀报道:“掌教方丈普光大师已亲口允准将菘高极峻坊以外的地方,全部划给先天无派使用,并指派一百五十名年轻僧人作为勤杂人工,还恭送贺礼白银十万两,作为大典期间的一切费用。”这全是曹玉刚才开出的价码,分毫不差。他们三人都呆住了。

佟元超刚想询问,小神童已赔着笑脸说:“请你老人家暂闷两天,这盘包子可不能露馅,一露馅味儿就不香了。”

佟元超也就不好再往下盘问。

在释、道、儒三圣的主持下,一切准备事务都办得井井有条。前来庆贺的武林各派,也都陆续地来到。好在有中岳庙这处极为宽敞的地方,和众多热心朋友的大力参助,不怕让远来的贺客挑了眼去。

直到大典的前两天,钻天鹞子江剑臣才遵从沈三公的口谕赶回了嵩山黄叶观,并且立即来到了掌门师兄萧剑秋的静室门外。

江剑臣轻轻地推开了门,一眼看见大师兄改了一身道装,闭目静坐在云床上。二师兄一脸悲愤之­色­,直立在大师兄的对面。看样子,两个人已经相持很久了。

江剑臣和白剑飞不同,他自幼被舅父杨鹤丢弃江边,后虽被无极龙收为弟子,但却是大师兄一手将其抚养成|人,所以二人名为师兄师弟,实则情如父子。后天就是百年大典,大师兄今晚改换了道装,分明已决心隐退,不打算再做掌门人。这等大事太出乎江剑臣的意料之外。

听见脚步声,萧剑秋慢慢地睁开眼睛,轻轻一招手,示意江剑臣靠得近些。钻天鹞子江剑臣依言贴到了二师兄白剑飞的肩下。

只听大师兄萧剑秋动情地说:“你我师兄弟三人有幸被恩师收为门下,蒙他老人家苦心教诲,学有小成,才获得了五岳三鸟的称号。先师逝去,愚兄忝为掌门,虽时时刻刻如履薄冰,但谬误之处仍时有发生,特别不可饶恕的是自作主张致书青城,替楼儿求婚于东方三老,既害了东方绮珠,又害了楼儿和银屏,使先师和东方三位叔父的旧交情谊毁于一旦,此其一也;二不该违背先师遗训,强令小师弟进入青阳宫卧底,无异将剑臣推入了十八层地狱,使小师弟险些遭受了灭顶之灾。更不可饶恕的是我一向谨小慎微,不肯放手收徒,只求苟安于一时,才令峨嵋派猖狂至此。每念及此,使愚兄日夜难安,明知你们绝不会让我隐退,我才决心提前改装身入玄门,将掌门之位在大典上让给楼儿。”见白剑飞、江剑臣都想劝阻,他连忙将头一摇,不让二人开口,又接着说:“楼儿天­性­仁厚,律己甚严,胜我之处极多。我意已决,汝二人不准多言!”说完脸­色­严肃起来。

江剑臣虽然觉得现在就将武凤楼推上掌门之位极为不妥,但他素日敬畏大师兄,见大师兄吐出了“我意已决”四字,就不敢再行劝说了。

白剑飞可就不同了,他一来年纪只比大师兄小四、五岁,二来比大师兄只晚入门两年,从小一起生活起居,亲如兄弟,加上师兄弟二人皆因酷爱武术,相约终身不娶,所以在掌门师兄面前比江剑臣随便多了。

白剑飞非常不满地反对说:“师父仙逝时,已寿高六十有五,而大师兄今年仅仅半百有余,就让大师兄非隐退不可,也应由剑臣接任掌门,怎好将这万钧重担卸在楼儿身上?他毕竟还是个年轻毛­嫩­的小孩子!”

江剑臣马上接口说:“剑臣只希望大师兄最好改变主意,暂不隐退。楼儿倒真是个最佳的人选,沈师叔也早有此意。”白剑飞不好再争执下去了。

萧剑秋说:“我曾瞒着你们兄弟二人,私下里让窦叔父向辽东石城岛发了请帖,我请三弟妹在大典中公开露面,以挽回我从前待她的不足之处。”

江剑臣刚想劝说这样不妥时,静室的房门一启,六指追魂久子伦、六阳毒煞战天雷、秦峰一豹许啸虹、醉和尚普渡禅师,驼背神龙耿直、乾坤八掌陶旺,由缺德十八手李鸣陪着一同走了进来。

大家落座寒喧后,头一个就是六阳毒煞战天雷说道:“听说在贵派的这次百年大典上,很有几条泥鳅想兴风作浪,我战天雷倒要量一量他们是够八尺,还是够一丈。”说完后恨恨不已。

驼背神龙耿直直言不讳地说:“我耿直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真要有人想向五岳三鸟的眼中Сhā­棒­槌,我驼背神龙拼着多淌两身汗了。”

秦岭一豹许啸虹也想争着附和,少林醉圣普渡禅师将毛茸茸的大手一拍桌子吼道:“你们给我少冒点大气好不好;今晚上只要走进这三间静室的,都跟先天无极派的交情够一百二以上。就让你们把这三间屋子给吹塌,能管屁用,还是来点实惠的。”他又转过脸来冲着缺德十八手说:“你小子鬼机灵得很,经过这两天的探查,你说说到底都来了哪些人,我们这群老家伙好各找门当户对的人家。”

听醉和尚说得有道理,大家不吭声了,并把眼光一齐投向了李鸣。

李鸣垂手答道:“已经进入中岳庙的有:剑门山烈焰帮火神爷南宫烈、燕山派虎头追魂燕凌霄、昆仑派一掌断魂夏侯振峰、残人堡天聋地哑、恶鬼谷鬼王鬼母、铁扇帮铁扇子于和、袁家堡八臂哪吒袁化、青城山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北方大侠俞允中、呔极门掌门林惊鸿、形意门掌门岳振宇、河南风雷堡狮王雷震、铁笛仙曹鹏、塞外黑风峡少峡主吴觉仁、淮上鹰爪门掌门人铁指鹰爪邱龙眠、关外长白帮副帮主珍珠滚玉盘朱彤弓。”

听李鸣还想一个劲地往下念,醉和尚先摆手后瞪眼说:“你小子这是向我报礼单呀,这些人有的跟你们是至交好友,有的是亲戚故旧,就是有几个从前结过粱子的点子,也大都缓解得多了。这有什么意思!我要你端出几盘有滋有味的菜肴来,最好有几块难啃的大骨头。”

李鸣摇了摇头冷然说道:“没有你老人家要吃的那些菜,就是有,你老人家也推不上份。”

醉和尚刚想大骂李鸣放肆,六阳毒煞战天雷已气哼哼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也不知你秃驴跟孩子开哪辈子的胃。”六指追魂久子伦站起来了,他沉稳地问李鸣:“鸣儿,你说句真话,明天到底能出现多少牛头马面?我们这些人真的推不上份吗?”

李鸣这才正­色­答道:“算你老人家看得最透,但还是多估了一天,那些牛头马面,明天是不会显魂的,一定是在后天大典开幕的正日子。”

六指追魂久子伦迟疑了一下,又开口问:“难道我们这些人,真的都成了摆设?”

缺德十八手李鸣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峨嵋掌教司徒平貌似忠厚,内实­奸­诈,没有他的授意和指使,光凭冷氏兄妹,他们敢么?这明显是司徒平想成为武林至尊,再加上冷氏兄妹的­阴­险毒辣,我估计司徒平什么断子绝孙的招儿都会端出来,你老就擎等着瞧吧。”

满屋子里的人都默默点头,认为李鸣言之有理。

直到这一批热心的老人一齐离开了静室之后,江剑臣才叫李鸣速将峨嵋派目前的真实情况说详细点,好筹以对策。

缺德十八手李鸣这才低声报道:“据儒圣窦爷爷所知,峨嵋派所有的人目前都匿藏在登封县西北二十里外的永泰寺。他们所以选中这个地方,一来是它依山建寺,寺后峰峦环峙,寺前涧水环绕,外人不好进入。另外这永泰寺原名明练寺,唐代为了纪念魏孝明帝之妹永泰公主入寺为尼,才改为永泰寺,历来都是女尼修行的圣地,现在主持该寺的轻云大师是乐山寺屠龙师太的师妹,就连峨嵋掌教夫人冷酷心也住在该寺的皇姑楼上。”江剑臣冷哼了一声说:“峨嵋鼠辈,真敢倾巢来犯,我可要大开杀戒了。”

展翅金雕萧剑秋脸­色­一沉说:“本派自开创以来,一贯严禁门下恃技欺人,好勇斗狠,如今又值本派百年大典期间,更不容任意屠戮生灵,汝敢稍为违犯,我定要从重惩处。”

一顿责斥,江剑臣不敢出声了。

小神童够多聪明,知道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一来他是隔一代的门下徒孙,二来素得掌门师祖宠爱,所以故意直了两下脖子,撅着嘴说:“孙儿请示师祖,在大典期间,要是仇家向我们痛施辣手,难道也不准我们以牙还牙?要是峨嵋派的老一辈人物找上了孙儿,也能算恃技欺人和好勇斗狠?”

寥寥几句话,还真把萧剑秋给问住了。小神童又大着胆子说道:“本派的百年大典,关系伺等重大,峨嵋派专挑这节­嫩­骨头下嘴,成心想咬碎咱们,特别对本派不利的是近两年来咱们树敌太多,而这些人又必为峨嵋派所用,如不趁今晚和明天把透对方的脉搏,后天的盛典,说不定真能让这群兔崽子给搅黄了。”

武凤楼怕曹玉说多了惹大师伯不高兴,刚想张口喝斥,萧剑秋已接口反问道:“莫不成我们……”他是想说“莫不成我们主动地先向仇人痛施辣手?”这种先下手为强的办法,固然对先天无极派有利,可这种话,他萧剑秋能轻易出口吗?调皮机灵的小缺德曹玉屈膝一跪,截断了掌门师祖的话头说:“孙儿有要事相求,跪请掌门师爷务必答应孙儿。”

萧剑秋听了,不由得微微一怔问道:“你要师祖答应你什么?”

小神童不光跪得直挺,态度也极为认真地说:“孙儿跪求掌门师祖答应我立即前去就寝,只此一事,别无所求。”

萧剑秋马上明白了,心想:还是玉儿这孩子头脑灵活,他这哪里是催我就寝,分明是替我开脱­干­系,看起来他们都赞成剑臣的大开杀戒。知道有李鸣筹划,一切必会考虑得周到,为了在大典中不出纰漏,萧剑秋只好默认了。

看见掌门人萧剑秋果然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并还带上了房门,头一个就是白剑飞拍了拍曹玉的头顶忍住笑说:“想不到掌门师兄真会同意我们反守为攻,也多亏了玉儿这孩子敢说,我和剑臣都不敢,现在还是听玉儿的,打算今晚先去哪里?”

小神童这会儿神气了,他不光站起身来,还油嘴滑舌地说道:“要说挑选下手最好时刻,我敢说一年三百六十天,一天十二个时辰,就数今天晚上这个时辰最适合下手!”

武凤楼虽然气曹玉发狂,但师父、师叔在此,他也只好忍了。

小神童又接着说:“这就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本派的戒律‘严禁门下恃技欺人,好勇斗狠’为天下各门派所熟知,知我们大典期间不会杀人,所以今天晚上只要我们杀得秘密,杀得­干­净,杀得巧妙,不管杀他妈的什么人,都没有人会怀疑到咱们身上,就是峨嵋派也不会往咱们身上猜。”

这一宝,还真叫小缺德曹玉给压准了。就在同一个时间,在永泰寺的毗卢殿内,峨嵋少主司徒明正冷冷地向七步追魂冷铁心、峨嵋三剑夏梧桐、邱叶落、董一深和秋风道人等峨嵋门下问道:“是谁传的谕令要咱们通知三处老窑的人今明两晚全神戒备,一不准轻敌,二不准睡觉?”

秋风道人应声说道:“我是奉了第二太上掌门(鬼刀司徒圣)他老人家的口谕,才传谕下去的。”

司徒明还未开口,七步追魂冷铁心马上就迎合大外甥的意图道:“二太爷也真是的,他老人家一没有和萧剑秋打过交道,二不知先天无极派戒有明律,大典期间绝不会恃技斗狠。后天就是颠覆五岳三鸟的日子,怎么能自己这么折腾自己,使咱们的人马还没有上阵,先成了疲困之师呢!还是听少主的,统统给我休息养神。”

秋风道人连忙劝阻说:“二太爷的谕令不是没有道理,萧剑秋人虽正派,可李鸣、曹玉这大小俩缺德可都神出鬼没呀!”

峨嵋三剑中的邱叶落扑哧一笑说:“想不到大师伯能这么长先天无极派的威风,灭自己峨嵋派的杀气。他先天无极派满打满算才十一只巴掌(白剑飞断去一臂),就让他们一齐拍,那响声还能传出二……”这小子是想说“那响声还能传出二十里远。”这最后一句话刚说出一多半,突然一物飞来,正好塞进了他的嘴里,将剩下的几个字全给堵在嘴里了。邱叶落急忙将东西呕吐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团臭烂泥。

三剑董一深怪叫一声:“这小子找死,亮青子宰了他!”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头一个蹿出了毗卢殿。

只见一条高大的黑影已隐入了寺内石刻基座后。这个石刻基座四尺多高,上为盆状圆盘,四周刻有两重仰莲,其上为四龙盘绕,透花雕刻极为­精­美,旁边放有石盆一件,可盛二担多水,相传是永泰公主的浴盆。

这时,首剑夏梧桐、二剑邱叶落也同时追到。

三剑董一深一声沉喝:“收拾他!”师兄弟三人三口长剑一前两后,错落有致地扑了上去。

眼看够上了部位,夏梧桐下令道:“杀!”三口长剑马上结成了一层剑幕,直向那人藏身的地方狠狠地刺去。

忽听身后有人扑哧一笑,惊得师兄弟三人愕然收剑转身,却又不见了那人的踪迹。

峨嵋三剑重新扑到石座旁,一眼看见那条高大的黑影鬼魅似的又出现在右侧一株古柏之前。

夏梧桐气疯了,以声威赫赫的峨嵋三剑全力扑击,竟然让对手滑如游鱼地自在穿行,真太丢人了。他一声怒斥:“哪里去!”三口长剑各抖出一片寒芒,再一次狂扑而上。

不料那人只用后背贴在高大的柏树身上,象壁虎游墙似的猱升而上。从那左袖飘然轻拂上判断,此人残去一臂。

首剑夏梧桐也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了,心头陡然一惊,刚想急呼:“追云苍鹰。”只觉得面前人影一花,真好象一只苍鹰从挺拔的古柏上敛翅­射­落,一下子就摘下了他的下巴颏。夏梧桐欲嚎无声了。

邱叶落拧身前扑,剑招还未递出,早被断臂人一把刁住了手腕,虎口一麻,自己的长剑已脱手落下。

断臂人手法奇快,抖手一甩,将二剑邱叶落的身躯砸向了三剑董一深,大手向下一沉,正好贴地抄起了下落的长剑,一招“春云乍展”抵上了夏梧桐的心窝。

邱叶落、董一深到底是师兄弟情深,一齐失声惊呼:“饶命!”

断臂人嗓音沙哑地斥道:“米粒之珠怎配放光。看在秋风牛鼻子的份上,活命暂饶,把剑给我抛下!”

吓得董一深心神巨震,情不自禁地丢下了手中的长剑。

断臂人猛地一收长剑,迅如飘风地将地上另外的两口剑一齐拣了起来,提聚轻身功力弹地蹿起,活象一只大鹰飞上了对面的大雄宝殿,一闪不见了。

邱叶落失魂落魄地先给大师兄托上了下巴颏,刚想招呼夏、董二人退回毗卢殿,忽听一人冷冷地说道:“平素自高自大,目无余子,今日尚且全军皆墨,你们也玷污了峨嵋三剑的名号。”

又有一人语气更冷地说:“不是以三对一,是六条膀臂对付一条膀臂,简直让峨嵋的声威一败涂地,按门规当废。”

只吓得峨嵋三剑脸­色­一黄,体如筛糠,垂下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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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意狠心毒 七步追魂残同类 胸怀宽广 展翅金雕慑群敌

峨嵋三剑今天晚上也真惨,满打满算只出手两招半,就被断残一臂的人夺去了三口长剑,没等峨嵋少主司徒明和七步追魂冷铁心赶到,三人已输了个一败涂地。

见此情景,本来骄纵蛮横、眼高于顶的峨嵋少主司徒明差点气昏过去,他狂然暴怒大加斥责。

七步追魂为人十分­阴­狠毒辣,又和秋风道人结有旧怨,这一次可让他逮住理了,他哪能不假公济私给峨嵋三剑加上个“按门规当废”的罪名。

峨嵋三剑当然深知冷铁心的­阴­狠,也知道他言出法随,师兄弟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咬牙,不得不举起了各人的左手,就想向石刻基座上摔去。

陡然传来一声急呼:“且住!”夏梧桐一听是大师伯秋风道人的声音,心头一喜,头一个收回了左手,邱叶落、董一深也相继停手了。

秋风道人­阴­沉着一张脸,冷冷地说道:“未曾出师,先杀大将,贫道要你冷总管收回成命。”

七步追魂冷铁心眼珠一转,故意将语气转和地说:“兄弟忝居峨嵋总管,赏罚不公怎能服众。夏梧桐等三人辜负掌教的器重,以堂堂的峨嵋三剑同时输给一个断臂人,而且是一个赤手空拳的断臂人。”

秋风道人还是­阴­沉着脸说道:“我认为夏梧桐三人今天输得不亏,那个断臂人就是五岳三鸟的老二,武林中有名的追云苍鹰。不是夏梧桐三人不忠心掌教,而是力所难敌,绝不应责令自残。”

七步追魂冷铁心追问道:“武林之中断臂人多矣,焉能断定他就是追云苍鹰?”

秋风道人护短情切,脸­色­一寒再次驳道:“冷贤弟位居总管,在消灭先天无极派上,又一贯主战最力,今天明明有铲除五岳三鸟的时机,你为何迟迟不出?莫非赫赫的七步追魂,也两只手怕一只手?”

秋风道人这番话也太尖刻了,连峨嵋少主司徒明也断定舅父冷铁心非一怒翻脸不可。峨嵋三剑夏梧桐等师兄弟三人,“刷”地一下子扇子面似的列队站在师伯秋风道人的身后,他们也提防冷铁心暴怒昏头,使用­阴­毒的七煞绝户抓,来对付师伯秋风道人。

哪知,七步追魂冷铁心还是慢条斯里地说道:“道兄息怒,冷某再没有出息,也不会怕一个残去半臂的追云苍鹰。

看在道兄面上,小弟退让一步,对于三位令徒侄的处治,悉凭道长尊便如何?咱们弟兄可不能离心离德呀!”

这时,藏身在庙内那座唐代高塔之中的白剑飞、小神童祖孙二人,正从顶层密檐之下仔细地观察着几人。

小神童曹玉悄声耳语道:“刚才师父的那两手,绝啦!特别是那手摘下颏、扣手腕、摔人、接剑,一气呵成,要是我有那本事,早宰峨嵋三剑积德啦!也省得他们再去受冷铁心这老杂种的气。”

追云苍鹰轻声斥道:“一个小孩子家,就这么嗜杀成­性­,再不改我非让你师父揭你的皮不可。”小神童一伸舌头说:“师爷要真想揭我的皮,还要那么费事!你老人家可是玉儿师父的师父呀,我敢不听话吗?”

追云苍鹰白剑飞刚想发笑,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故意将脸一沉审问道:“前者去中岳庙找普光秃驴时,你揣的那只小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再敢瞒师爷,我可真要揭你的皮了。”

小神童曹玉俊脸一绷,向追云苍鹰白剑飞说道:“时辰不到,你老就是揍死我,孙儿也不敢说,师爷你就别问了。”

白剑飞虽然疑云重重,也真的没再细问。

再仔细看时,秋风道人的怒气虽似乎已消了不少,但还是狠狠地斥道:“不是贫道袒护自己的徒侄,而是因为今晚之事完全错在总管,都是你唆使少主不遵二太爷的令谕,大意轻敌所致。所幸对手没有再赶尽杀绝,你要向掌教说清此事。”说完,瞪了七步追魂冷铁心一眼,才举步走去。

小神童曹玉用肩头一靠白剑飞,低低地说道:“秋风道人要糟!”

话未落音,七步追魂冷铁心已猛然一个翻身献爪,用自己独门秘传的七煞绝户抓,正好抓中了秋风道人的左肋。

可怜秋风道人一个冷不防被冷铁心抓个正着,顿觉五脏六腑疼如撕裂,他惨叫一声:“鼠辈敢尔!”反手去抽肩上利剑,想在倒毙之前,去报这一抓致命之仇。不料七步追魂冷铁心就地一个翻滚,用上了就地洒金钱的­阴­毒手法脱手六点寒芒,反而向峨嵋三剑­射­去。

随着三声凄厉的嚎叫,夏梧桐等三人的六只眼睛,全被七步追魂冷铁心打瞎,人也跌翻在地上。

秋风道人半身鲜血,身躯抖颤,只疼得冷汗如雨,睁着两只充满红丝的大眼睛逼­射­着峨嵋少主司徒明凄然说道:“可惜堂堂的峨嵋一脉,竟毁在你们这些不肖的子孙之手,岂不可叹!贫道我有眼如盲,不识豺狼,岂不可哀!请少主转告掌教,多行不义必自毙,居心颠覆先天无极派,独霸武林,更为不智。”说到这里,他已声嘶力竭,委顿倒地。

听了秋风道人这一番临死忠告,峨嵋少主司徒明竟然丝毫不为所动。七步追魂冷铁心脸一狞,疯狂地扑出,在夏梧桐三人的身上,每人又补了一抓,让峨嵋三剑师兄弟也追随师伯秋风道人一同上路了。

看到冷铁心举手之下就暗杀四人,峨嵋少主司徒明也不由得脸­色­一变,埋怨舅父道:“一举屠杀四人,等于自残八条膀臂,舅父的手下,也太黑太狠了。”

七步追魂冷铁心­阴­险地一笑说:“孩子,不是舅父手下黑狠,秋风这厮多次阻挠咱们向先天无极派下手,留之必是后患。再者说,今天晚上只要留下一个活口,让二太爷知道你我甥舅故意违抗令谕,不光我当不成峨嵋总管,孩子你也绝不会再是少主,所以必须将他们四人灭口。”

亲耳听到峨嵋少主司徒明和七步追魂冷铁心的这一番对话,连一向沉稳冷静的追云苍鹰白剑飞也毛骨悚然。他万万想不到外貌忠厚仁慈的峨嵋掌教司徒平,竟能教养出这么一个心如蛇蝎的儿子,任用这么一个凶残的总管。

小神童曹玉趁机说道:“师爷爷,古人常说,杀恶人即是善念,­干­脆屠了这老少俩小子吧!”

追云苍鹰白剑飞将头暗点,刚想用“鹰击长空”的身法凌空扑下,却见一个俏丽苗条的倩影一闪,从对面大雄宝殿之上飞身纵落,身后相继降下的,还有大小高矮不等的五个江湖人物。

追云苍鹰白剑飞见又有峨嵋徒众到来,没敢造次,急忙收回身躯,拉着小神童曹玉换了一个更便于观察的隐身所在。白剑飞、曹玉祖孙二人首先看清了那身材苗条的女人是峨嵋掌教夫人无情剑冷酷心,随侍在身后的五人,也是被她一贯依为心腹的峨嵋五条龙。

小神童曹玉是戳破天还嫌窟窿不大的小煞星,他紧贴追云苍鹰白剑飞的耳边说:“难为母老虎今晚把人聚得这么齐,并成一锅烩怎么样?”

白剑飞气得瞪了他一眼说:“从今以后你要再敢喝这样的大胆汤,我可真得叫你师父卡紧你的头皮了。跟我撤!”

小神童曹玉无奈,只好委委屈屈地跟随着白剑飞悄悄地退出了永泰寺。

就在爷儿俩刚刚岔入一条曲径时,突然发现前面又闪出两条人影。追云苍鹰白剑飞的眼快,一眼就看出驰行在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让他最为头疼的西岳华山上天梯碧云庵的慈云神尼,随在神尼身后的是华山派总管快刀哑阎罗郭天柱。白剑飞再想躲避,哪来得及,只好硬着头皮带着小神童曹玉一齐上前跪地叩首了。

华山神尼这一次不光出人意料地轻轻喊了一声“剑飞”,还将祖孙二人亲手拉起,这不能不使追云苍鹰和小神童受宠若惊了。

慈云大师幽幽地说道:“你师父只享年六十有五就匆匆地离开了你们,这伤心之地,贫尼本不想再游,但这百年大庆之日,我怎能不再下华山。让曹玉引我去见剑秋吧!”

白剑飞只求这个难缠的师姑不再重提江剑臣、李文莲的婚姻纠葛,就于愿已足,然今她能亲身来到黄叶观,这正是五岳三鸟弟兄们求之不得的,因为她毕竟是师父他老人家一生中最为亲近的人呀。

回到黄叶观,见到掌门人萧剑秋亲自率武凤楼、佟元超、佟铁等人迎出拜见时,风烛残年的华山神尼,早已凄不可仰了。

萧剑秋指令武凤楼安排快刀哑阎罗郭天柱去中岳庙住宿时,被这个忠心耿耿的江湖怪杰婉言谢绝了,他坚持要亲自随侍慈云大师的身侧。

中午过后,还是不见江剑臣、李鸣师徒二人返回黄叶观,萧剑秋有些着急了,有心派人前去查探,又因慈云大师要去上代掌门人无极龙的墓前拜奠,他身为掌门大弟子理应随同前往。萧剑秋刚想派人去请儒圣窦府儒前来计议,追云苍鹰白剑飞已一头闯了进来,满面怒容地向他报道:“沈师叔让我传话,辽东千朵莲花山五佛顶的乾坤一鹤萧天白率三徒八卫,一齐来到黄盖峰,请掌门师兄留意。”

小神童曹玉这一年多来,极得天山沈三公的喜爱,并传授他不少奇功,一听三太公回来了,喜得他一蹦多高地向外跑去。等到萧剑秋陪同慈云大师和师弟白剑飞、徒侄武凤楼从后院中走出来时,小神童曹玉已一头大汗地又跑了回来。

他抢跪在萧剑秋的面前喘吁吁地道:“启禀掌门师祖,据三太公说,辽东千朵莲花山五佛顶叛门自立的乾坤一鹤萧天白,还勾引许昌天宝宫宫主宏一法师等人同时出现在黄盖峰顶,请掌门师祖速去一查。”

听到这里,展翅金雕萧剑秋那一向温文儒雅的脸庞,蓦地泛出了隐隐的杀气,沉声说道:“明天就是大典,偏偏外患未至,内忧先来,萧天白师叔也太不象话了!剑飞留下,协助释、道、儒三圣最后检查百年大典中的一切事宜。玉儿带路,楼儿随我一同前去。”

慈云大师的脾气向来都是火爆任­性­,不等展翅金雕的话落音,就先带着快刀哑阎罗郭天柱向山峰攀去。

按说展翅金雕萧剑秋的秉­性­从来都是仁慈宽厚,端肃冷静,几乎达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境地,今天他所以一改常态,是因为他实在无法隐忍了。乾坤一鹤萧天白身为本门别支,还高出五岳三鸟等人一辈,竟然这么倒行逆施,不光同室­操­戈,还引狼入室侵犯本派创始人的墓地,所以他才一怒之下亲自率领武凤楼、曹玉飞身向黄盖峰顶攀去。

武凤楼当然不会让掌门师伯率先出头,一离开黄叶观就将一气凌波轻功提到了极限,点苍苔,落危崖,宛如一团青云凌空直上,第一个飞身跃上了黄盖峰顶。

一眼望去,在创派祖师的坟墓之前,早分别端坐着两拨人。坐在东面上首头一个就是判门自立的乾坤一鹤萧天白,在他身后一字并排地站立着八个年青人,清一­色­的月白布短装劲服,上绑裹腿,脚登快靴,每人的胸前都分别标有编号,从一到八,萧天白门下的三个徒弟孥云赶月鲁奇、千里一室阮奇、灯前无影柳奇,垂手侍立旁侧。

在他们的对面,坐有男女四人,头一个是出家的和尚,虽也年近古稀,却身材高大,腰板硬朗,身穿大红袈裟,双掌合十,一根四尺左右的短钦拐横放身前,不用细猜就知道他是石梁三杰的师父、许昌天宝宫的住持宏一法师。挨坐在宏一法师肩下的,是个六旬左右的黑面老人,只要看一眼他背在肩后的那支沉重的大铁笔,就可以认出他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铁笔撑天仇金龙。第三个又黑又瘦的瘸腿人,自然是新近和缺德十八手李鸣结有深仇的瘸阎罗单飞了。

当武凤楼将眼神投向最后一个人时,他不光眼前一亮,也暗暗惊奇。原来坐在离天宝宫三个老辈人物稍远一些的,竟然是一个丰姿绰约、空光照人的美艳少女。往大处说,她的年纪也不会超过二十岁,怎么能和乾坤一鹤、宏一法师、铁笔撑天瘸阎罗这些江湖上声威远震的人平起平坐呢?武凤楼心中这一起疑,就连宏一法师身后的三个徒弟也无暇再看了。

就在武凤楼聚­精­会神地观察对方虚实的时候,展翅金雕萧剑秋已牵着徒孙小神童的手,随后攀上了黄盖峰顶。

二人靠紧武凤楼,一同隐身在高大的石笋之后。

武凤楼刚想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向掌门大师伯禀报,展翅金雕萧剑秋早将自己的手掌一摇,意思是不必说了,他自己也早看清了所有的来人。小神童曹玉缺德念头一动,猛地提足丹田之气一字一顿地大声说道:“钦授锦衣卫都指挥使兼御前带刀……”

别看今天来的人都是些江湖奇人和绿林大豪,猛然间听到这吓死人的官衔,还真都像火燎ρi股似的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萧剑秋见缺德徒孙的这一招还真灵,刚想骂他——声“淘气”,小神童继续接着喊道:“一等侍卫武大人,陪同掌门人驾到!”

乾坤一鹤萧天白和天宝宫的宏一法师等人,这才知上了小神童的大当。

说也真巧,展翅金雕萧剑秋在徒侄武凤楼的护卫下刚想现身在这一伙人的面前时,西岳华山神尼慈云大师和总管快刀哑阎罗郭天柱二人也继之而来。

展翅金雕萧剑秋前抢两步,双手一拱,先向宏一法师、铁笔撑天仇金龙等众人说道:“敝派开创已历百年,荷蒙武林同道抬爱,纷纷屈尊前来,敬请宏一法师和仇老当家的移至中岳庙,容本派一尽心意。”老谋深算的萧剑秋明知这伙人是结帮寻衅而来,故意先礼后兵将他们一军,使自己先站稳脚跟。

果然瘸阎罗单飞答腔了,他怪笑了一声喝道:“天宝宫和你们先天无极派向来都没有这份交情,你萧剑秋也不要和单三爷套这样的近乎,咱们是巷子里面抬竹杆,直来直去,我要你们立即交出缺德十八手李鸣。”

小神童曹玉心中暗说,要论卖弄嘴片子,你瘸爷们差海了。他知道自己的师父和掌门师祖谁也不擅长话来语去,慌忙先嗷了一声说:“闹了半天,你是来找我李师叔的!常言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又说是事无不可对人言,能告诉小弟我,你这位瘸老兄的贵姓大名吗?”

几句十八扯,只气得瘸阎罗单飞跺脚骂道:“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竟然敢和三老子称兄道弟,你小子可气死我了!”

小神童曹玉面容一正,样子极为认真地说道:“此言差矣!咱们俩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你怎能随便张嘴吐臭?听老兄乃秦中一带口音,当年贵处有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绰号人称黑马铁鞭武财神的单凤起,你可认识?”

瘸阎罗不知是计,随口答道:“他老人家是单飞的二叔!”

小神童曹玉故意将俊脸紧绷,顿足叹道:“我曹玉一时不慎,和你乱攀称呼,可吃了大亏了!”

瘸阎罗单飞一怔问道:“你小子刚才还满嘴跑舌头,跟我胡喊乱叫瞎咋呼,能吃什么大亏?”

小神童曹玉先将身子往后一退,防备瘸阎罗急袭,然后哈哈大笑说:“黑马铁鞭武财神是我曹玉拜过把子的二哥,我把老贤侄喊成了瘸老兄,岂不是吃了大亏?”

连五佛顶的人都让这小子给逗笑了,老成持重的萧剑秋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瘸阎罗单飞老脸飞红,一声怪吼,刚想扑向小神童曹玉,忽然一眼看见坐在旁边的那个秀丽少女陡地将娥眉一皱,露出了极为不满的神情,瘸阎罗竟然一声不吭地又退了回去。

这些微妙的变化,让鬼灵­精­的小神童一眼瞄上了。

许昌天宝宫住持方丈宏一法师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天宝宫和黄叶观不光相距不远,还一向相安无事,贵派门下弟子李鸣竟敢多次向敝宫寻衅,老衲不得不亲自前来向萧掌门讨还公道。”

对方指明要向掌门师祖讨还公道,小神童就是再舌尖嘴巧,也不好逞能出头了,可他又怕掌门师祖忠厚吃了暗亏,急得连连用眼­色­暗示。

果然,展翅金雕萧剑秋“哦”了一声说:“竟有这等怪事,请大师说明我那顽劣的徒侄都是向贵宫的何人寻衅?因何寻衅?如真是错在李鸣,我萧剑秋甘愿亲自赔礼道歉;若是想乘本派大典期间兴风作浪,推波助澜,我萧剑秋可要待客无礼了!”话一说完,两道凌厉的目光扫遍了所有在场的人。

别说小神童曹玉入门太晚,就连掌门大弟子武凤楼也从来没见过掌门师伯会这么神威凛然,看起来他老人家真要改弦更张了。

乾坤一鹤萧天白倚仗自己是展翅金雕萧剑秋的师叔,和天宝宫的人又是同舟共济,忽地一下先站起身来,倚老卖老地说道:“凡来黄盖峰者,都是本派百年大典的客人,剑秋不得无礼!”

武凤楼、曹玉师徒二人对乾坤一鹤这司马之心当然明白,知萧天白这是在投石问路,想试探掌门人萧剑秋对他有何反映,好能决定对策。武、曹二人真怕掌门人仍然对萧天白毕恭毕敬尊为师长,那可就要铸成大错了。

谁知,展翅金雕萧剑秋陡然转过身来,两眼之中喷­射­出的利如刀剑的寒芒,直直地盯在乾坤一鹤的脸上。他沉稳地说道:“家有家法,帮有帮规。剑秋忝为一派掌门,不得不委屈萧师叔了。”说完,一挥手,率领武凤楼、曹玉二人抢步来到先天无极派创始人黄叶真人常梦久的墓前分次序跪倒,恭恭敬敬地叩拜完毕,依次侧身站立墓旁。

华山神尼和快刀哑阎罗郭天柱二人一见,不由得一齐竖指赞服展翅金雕的沉稳果断,明知道乾坤一鹤萧天白早已背叛本派,在辽东千朵莲花山五佛顶上另立门户,并自称为无极派掌门人。今天来此,既不去黄叶观,又不叩见掌门,勾结天宝宫私自侵犯第一代掌门人的墓地,分明有争夺掌门的野心,如今自己率一徒一孙三代人对墓叩拜,看你乾坤一鹤萧天白究竟如何区处。这一下子,还真把乾坤一鹤萧天白给难住了。他此次率众入关,确实是受了峨嵋派的唆使,想要趁机­阴­谋夺取掌门之位,但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有些做贼心虚,怕招致武林的非议。如今摆在他面前的,一是先拜祖师,后拜掌门,重新归入先天无极派的门下;二是马上翻脸,欺师灭祖,率众突然袭击,刺杀展翅金雕萧剑秋,夺取掌门令符。前者,虽非所愿,却是轻而易举,后者固所欲也,但也真让他迟迟不敢决定。萧天白只好暂时隐忍不发。

这种局面虽不太尽如人意,也很使萧剑秋心满意足了。

因为只要乾坤一鹤不马上翻脸伙同天宝宫骤然围攻,就减去了不少风险,他也好集中力量专门去对付天宝宫的一­干­人。所以萧剑秋也就不再激萧天白了,转而向宏一法师逼道:“萧某话已说明,是敌是友,请法师自裁!”

小神童曹玉第一次看见掌门师祖说话这么铿锵有力,豪气逼人。

宏一法师狠狠地睬了三师弟单飞一眼,瘸阎罗单飞弹地而起,他从二十岁离开师门后,就吃上了横梁子,中年后纵横秦川八百里,成为那一带的绿林大豪,一贯唯我独尊,人人畏凛,却在许昌小西湖武林三狂府中,一招未用之下,被缺德十八手李鸣几乎砸了个半死。他报仇情急,又见大师兄宏一授意,便抢先蹿出,语冷如冰地说:“萧剑秋,当年汉寿亭侯关夫子,过五关斩六将是何等威风,可等杀气,到头来也免不了夜走麦城。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嘛。先天无极派这三年中,投靠官府,报效朝廷,大肆屠戮江湖同道,这才激起众怒,大举前来报仇雪恨。你们的百年大典,准会变成百年大丧,姓萧的,你就认了吧!”话到人到,暴出一掌劈向展翅金雕的软肋。

武凤楼和曹玉师徒二人开始还以为掌门人在三招之内绝不会还手,哪知展翅金雕萧剑秋早将自己的左手陡然一翻,正好扣住了瘸阎罗单飞的右腕寸关尺,拇中两指微微一叫劲,只疼得瘸阎罗单飞一咧嘴,差点喊叫起来。

萧剑秋神情一冷斥道:“黄叶观与天宝宫,一是比邻而居,二是素无宿怨,单老当家的如要首挑祸端,难道不怕我萧剑秋手刃活人?”

宏一法师虽然听说过五岳三鸟的威名,但总认为是言过其实,如今亲眼看见三师弟一招被制,方才知道名下无虚,刚想亲自出马讲和,逼萧剑秋放开师弟瘸阎罗。侍立在宏一法师身后的石梁三杰按捺不住怒火了。特别是火蝎子聂鹏心中更难过,因为事情本来是从他火蝎子身上引起的,这才累得三叔瘸阎罗被砸受伤,今天三师叔又一招败在了萧剑秋的手下,他火蝎子聂鹏更觉对不起三师叔。见师父宏一法师有讲和之意,他心中一急,向大师兄弧形剑曲哲、二师兄闪电手刘星使了个眼­色­,拔出­鸡­爪抓第一个扑向了展翅金雕萧剑秋的身后。曲哲的弧形剑、刘星的短刀也一齐从背后下手。

由于石梁三杰这种背后伤人的做法太已下作,坐在瘸阎罗单飞下侧的那个少女竟冷冷地哼了一声。

眼睁睁一剑、一刀、一抓,三件兵刃就要从萧剑秋的背后袭来,展翅金雕萧剑秋一声冷笑,右手疾如电光闪石火先搭上单飞肩上的刀把,拇指一按绷簧,左手猛然一抖,瘸阎罗单飞不光被平着送出去一丈多远跌翻在地,肩上的鬼头刀也自然落到了萧剑秋的手中。只见萧剑秋将刀向后一扬出招为“倒敲金钟”,“当、当、当”一连三响,鬼头刀的刀背好象长了眼睛似的,将石梁三杰的一剑一刀一抓全给封了出去,吓得曲哲等三人毛骨悚然,一齐退了下去。

展翅金雕萧剑秋纵声一笑,右手再次一抬,将夺自瘸阎罗单飞肩头的那口鬼头刀抛了出去。只见那刀化成一条弧线Сhā在瘸阎罗的身前。

刹那之间,萧剑秋两招退去四敌,不光令快刀哑阎罗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连华山神尼也频频点头,称赞不已。

小神童曹玉直到今天才真正地见识了掌门师祖的神奇功力,小缺德雀跃欢呼了。

铁笔撑天仇金龙气得二目赤红,纵身飞落在展翅金雕萧剑秋的面前,从背后抽出了三尺六寸长的大铁笔,他要舍命和展翅金雕一较长短。

刚才是风云突变,武凤楼来不及替下掌门师伯,这第三次交手,他说什么也不能让先天无极派的堂堂掌门,和瘸阎罗单飞、铁笔撑天仇金龙这等角­色­厮拼了,连忙身躯一晃,斜着横切过去,抢占了展翅金雕萧剑秋的位置。

这一来,可把铁笔撑天仇金龙乐坏了。对付号称五岳三鸟之首的展翅金雕,仇金龙当然心有顾忌,只是箭在弦上,他不能不发,所以才挺身横笔找上了萧剑秋。如今武凤楼强自出头,他顿时觉得肩上轻松多了,朗朗说道:“仇某虽然派出天宝宫,可祖居南方,素仰武侍卫一口五凤朝阳刀,声威震江湖。咱们明人不做暗事,贵派和天宝宫已仇上加仇,只要你真能够技压武林,就是将仇某追魂残身,我都悉凭尊便了。”武凤楼见仇金龙说话直爽,无掖无藏,连人也刚毅沉静,威武雄壮,心中顿生好感,故意接口激道:“说得好!说得不错!说得有道理!打天下还胜者王侯败者贼哩,何况寻仇报复!你输了,追魂、残身当然任凭于我,假如尊驾侥幸获胜呢?”

铁笔撑天仇金龙磔磔怪笑说:“那就只好怪武侍卫命该如此了。”

武凤楼稀奇地问道:“此话怎讲?”

铁笔撑天仇金龙脸­色­一肃,沉声说道:“那还不明摆着,仇某笔沉力猛,铁笔之下向来不留活口!”

武凤楼“痛快”二字还未出口,铁笔撑天仇金龙已站成了“金­鸡­独立”,手腕暴翻,单手举笔直指天空,亮出了铁笔撑天的起手第一式。

武凤楼知道不亮刀不成了,右肩微微一塌,手握刀把,拇指轻轻一按,一口武林罕见的五凤朝阳刀早在红紫两道光华的掩映下,电闪而出,五佛顶和天宝宫的人顿时心神为之一颤。

刚猛成­性­的铁笔撑天仇金龙可不吃武凤楼这一套,三尺六寸长的大铁笔.猛然向下一沉,第一招“魁星点元”点向了武凤楼的左|­乳­。武凤楼的身躯轻灵地一斜,闪开了正面,掌中的五凤朝阳刀一平,极为神奇地压在了大铁笔身上,先天无极派真气一贯,竟使仇金龙的这支大铁笔为之一滞。

仇金龙老脸一红,大铁笔再次一缩一伸,宛如灵蛇寻|­茓­,第二次扎向了武凤楼的软肋。

武凤楼从开始就没敢对仇金龙轻视,见仇金龙不光笔沉力猛,而且笔招诡异,更提高了戒心。如今见仇金龙的第二笔刺来,他手腕一翻一沉,五凤朝阳刀的刀背正好砸在大铁笔上,除去一声暴响,还激­射­出一蓬火花。

铁笔撑天仇金龙杀出了兴头,猛聚全身的功力将手中的大铁笔一甩,一招“魁星摔笔”向武凤楼的太阳|­茓­狠狠地砸来。仇金龙是要以自己超人的臂力,达到一力降十会的目的。

按平常的打法,武凤楼当然要遵循棍锤之将,不可力敌的老规矩,先闪避其锋,再改攻其侧面。可仇金龙的这支大铁笔粗如鹅卵,五凤朝阳刀未必能一削即断,按道理江湖经验极奉的武凤楼不能用硬对硬的打法去厮拼,可武凤楼这一次却真的打算和对方一拚到底了。

只见武凤楼身形一塌,马步沉稳,掌中的五凤朝阳刀一立,仍然用刀背硬找仇金龙的大铁笔,又是一声巨响,二人的身躯都晃了两晃。

硬拚三笔之后,武凤楼不愿再多耗功力,单臂一振,五凤朝阳刀的威力陡然大炽,绝命七刀中的第二刀“判官查点”一闪而出,逼得铁笔撑天仇金龙不得不撤招后退,闪避刀锋。堂堂的铁笔撑天,终于让武凤楼给逼退了。

武凤楼知道机不可失,紧跟着右臂一展,一招极为平常的“大鹏展翅”斜削仇金龙的左肩。仇金龙刚被逼退,不暇抢攻,又畏惧五凤朝阳刀锋利,怕损坏了自己的铁笔,身体一矮,甩肩闪避。他这一次将算盘错打了。只见武凤楼手腕一翻,那口五凤朝阳刀的刀身一平,正好够上了仇金龙的脖颈部位,只消将刀向前一错,铁笔撑天仇金龙的那颗人头,就会掉落在地上。吓得仇金龙魂飞魄散,刚想闭目等死,手法奇快的武凤楼心中突然一软,猛地将五凤朝阳刀往上一抬,变成了一招“拍案惊奇”,扁着刀身拍在铁笔撑天仇金龙的肩头之上。

武凤楼这一手下留情,铁笔撑天仇金龙拣回了一条­性­命。在座的人都是行家,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天宝宫宏一大师羞得老脸赤红,愧然站起,合十说道:“老衲轻信一弟三徒之言,才遗今日之羞。萧掌门如能再抬贵手,宏一愿马上率领所有的门下,立即返回天宝宫悔过。”

展翅金雕萧剑秋当然只愿意打九九,绝不会硬­性­地打加一。他刚想拱手致意,化­干­戈为玉帛,送宏一大师等人下山。不料,坐在末尾的那个少女忽然站起,她纤手一挥,樱­唇­陡绽,吐出了“且慢”两个字来。

展翅金雕萧剑秋是何等身份,怎么肯和一个不知名的少女问答。他刚把前脚改为后脚,想让武凤楼或曹玉出面去应付。那少女右手一抬,娇躯前探,春荀也似的白­嫩­柔指直指着展翅金雕问道:“先天无极派的门户,是否归你执掌?”

这少女的狂妄口气,使所有在场的人无不一怔,五岳三鸟的声威在武林之中是何等地显赫,而萧剑秋不光是五岳三鸟之首,还是先天无极派的一派掌门,她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展翅金雕这等无礼,简直是胆大包天了。

小神童曹玉无事都想生非,怎能容一个年轻少女对自己的师祖无礼,身形刚想晃动扑出时,展翅金雕萧剑秋已沉声说道:“姑娘有事,就请说吧!”

那少女先瞟了曹玉一眼,又一次伸出了柔手,冷冷地说道:“我要萧掌门勒令曹玉交出他身上的一只小匣子。”说完之后,不看展翅金雕,却把两只秀丽的大眼睛盯紧在小神童的身上,好象曹玉会逃走似的。

展翅金雕和气地问道:“姑娘,能说出你的仙乡和芳名吗?”

按理说,先天无极派的堂堂掌门所问是情理之中的,不料却惹恼了这位容光照人的秀丽少女。

只听她冷冷地说道:“我的姓名和住处都与我索要的匣子无关,你这岂不是多此一问吗?你要真的袒护徒孙,拒不交出,那我就打酒专找提瓶的了。”说完,还是怒睁两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小神童。

小神童的这盏灯,可并不省油,要不是有师父、师祖二位长辈在场,他早就不答应了,何况自己接受匣子时,曾起誓绝不出示外人,前天在中岳庙亮出一次,那是得到过匣子主人允许的,只奇怪这位年纪不大的秀美少女是怎么知道的?这不能不让小神童纳闷。

还是展翅金雕的涵养功深,少女的口气越说越严厉,他反而更能沉住气了,含笑说道:“小姑娘,你不觉得话说得太重了?我徒孙曹玉虽不成材,尚不致于妄取他人之物,这一点,我敢一力担保。”

秀丽少女何尝不知道萧剑秋说得有道理,但她有为而来,铁下了心,任何人都阻挡不了,当下不等萧剑秋的话落音,强硬地接过来说道:“那一切我一概不管,我只要小神童交出小匣子,而且要立即交出。”

展翅金雕萧剑秋更奇怪了,刚想劝少女耐下心来,好话好说,五岳三鸟中的追云苍鹰从旁边转过来了。从白剑飞面部神情上看,可以清楚地知道他已来到多时了。

原来,接到徒孙小神童的急报,白剑飞奉掌门师兄之命留下来镇守黄叶观,当时他是答应了,但他怎能放心让大师兄一人上山,草草地将观中一切事务安排好,就向黄盖峰上赶来。他是有名的追云苍鹰,轻身功夫是何等的高超,不消片刻便攀上峰顶。他见一个秀丽少女正指鼻子指脸,强迫萧剑秋勒令曹玉交出小匣子,就知道这秀丽而蛮横的少女,一定大有来头,绝不能等闲视之。因为他曾亲眼看到小匣子的神奇威力,别的不说,单是中岳庙的普光、普辉、普照三高僧,一见匣子不光将大半个中岳庙借给了先天无极派使用,还敬献贺银十万两,主动出勤杂人工一百五十名。再从小神童的保密情况看,就更证明它的重要,所以暂时隐身一旁观察动静。直至见大师兄一味地温和动问,而秀丽少女却还是出言蛮横,气势汹汹,小神童怒满胸堂,几次想暴闪而出,他这才出头了。

白剑飞抢步贴身站在大师兄萧剑秋的肩旁,笑着向秀丽少女问道:“小姑娘,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秀丽少女只扫了追云苍鹰白剑飞一眼,就冷冷地说:“再添一个钻天鹞子,五岳三鸟真就齐全了。你们先天无极派真想倚多为胜,拒不交出那只匣子?”话是冲着白剑飞说的,眼神还是倾注在小神童曹玉的身上。

别看白剑飞在天山沈三公那里只学来三成心眼,够不上吃一看二眼观三的能耐,但就沈胖公能挑上他来说,他的聪明机智也就可想而知了。他发现从开始这秀丽少女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小神童曹玉,心中一动,也将眼神向曹玉看去,哪知一望之下,使他这身为师祖的人也猛然一呆。说实在的,别看曹玉是追云苍鹰白剑飞的嫡传徒孙,他们师孙二人,不光始终没有在一块生活过,平素也很少见面,特别是白剑飞断去一臂以后。此是,他突然发现在短短的两年之中,小神童曹玉已长成大人了。

只见他粉嘟嘟五光莹莹的一张长方俊脸,上衬两道墨黑的长眉,下覆一双有神的朗目,挺直的鼻梁宛如玉柱倒悬,有棱有角的嘴­唇­,线条清晰分明,配着修长挺拔的身材,英俊之中,明显着秀气,暗藏着英气。别说在男人丛中他能出类拔萃,就是在女孩子堆里,也是百不挑一。这孩子的相貌胜过了他的师父武凤楼,说玄乎点,几乎赶上了他的三师祖那个百年不见的武林奇英钻天鹞子江剑臣。

追云苍鹰白剑飞由此有些明白了。他故意不吭声,让双方僵了片刻,才向小神童曹玉含怒发话道:“快还这位姑娘的小匣子。”

小神童是个连眉毛眼睛都会说话的小缺德,只一听,就明白了追云苍鹰的用意。他借机向少女反问道:“卑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拿过姑娘的匣子?匣子里装些什么?请说个明白。”这小子的头皮,可比他的师爷爷难剃多了。

秀丽少女先是愕然一怔,随即又勃然大怒道:“废话少说,快把匣子交给我!”

小神童曹玉撇嘴一笑,笑得让人恼火。

秀丽少女一下子逼了上来,沉声喝道:“你到底交不交出来,快讲!”她真的声­色­俱厉了。

小神童曹玉不笑了,用手拍了一下兜囊说道:“匣子在我袋中虽是一点不错,可那是我的东西,我曹玉绝不会轻易交给外人,姑娘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秀丽少女玉容一变,霍地摘下了肩头的长形包袱,从里面取出来一口带鞘的弯刀。更让先天无极派师徒等人惊奇的是,那口弯刀的形状和刀鞘,竟然和南刀桂守时遗留下的那口大弯刀一模一样。这就给秀丽少女又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连萧剑秋和武凤楼都愕然了。

秀丽的少女这才向曹玉冷冷地质问道:“就凭我手中的这把弯刀,你曹玉还敢说小匣子是你的?还敢说我是个外人?”

小神童曹玉哪里肯信这种邪,双手一翻,一对判官笔陡然间亮了出来,还­干­巴巴地说出了一句:“拔出你的刀!”

话已说僵,毫无回旋余地,秀丽少女左手握住刀鞘,右手搭上了刀把,但她并不将刀拔出,只冷然向曹玉说道:“还是你这法子­干­脆,见个高低吧!”

这要放在别人身上,还真得客气一声,这也是武林人应有的礼节。小神童曹玉却不管这一套,他早已看出少女的武功比他高明得多,心说还是先下手为强吧。双笔一分,首先用上了“二龙出水”,直Сhā对方左右两边的肩胛|­茓­。

秀丽少女也真能沉住气,直到曹玉的判官双笔眼看快要点上肩头时,她才突将柳腰一折,轻柔灵巧地向左边横移出去,避开了曹玉的第一招。

小神童嘴里夸了一声“好身法”,掌中的两只判官笔,又迅疾变招为“两虎争食”,分别扎向了秀丽少女的两边太阳|­茓­,手法更快,招式也更怪。

不料,人家秀丽少女仍然只是把柔腰轻扭,又翩若惊鸿地闪开了。身法还是那么轻灵,拿捏得还是那么准确。

小神童曹玉知道不好,心下一狠,猛然一抖判官双笔,用上了师父所传的“怒鹰双展翅”。这一招不光是一招两式,还贯上了先天无极真力,两只判官笔挟着两股劲风,袭向了秀丽少女。看起来小缺德为了挽回颜面,决心要让对方吃点苦头了。

不想,少女只轻轻一笑,柔软的娇躯宛如一团飞絮,随着曹玉的攻袭,行东就西,始终没让判官笔沾上自己的衣服。

这要是换了别人,一连三下狠的被人家完全避开,只好自己认栽,让对方出手。小神童曹玉可不当这号的冤大头,他先收招站稳,故意脱口夸道:“姑娘的轻身功力真好,让卑人再试三招如何?”气得武凤楼恨不得抢步上去扇他三个大嘴巴。

秀丽少女只好点了点头,表示愿意。

小神童曹玉一声“承让”只吐出了一半,就人如饥鹰,笔似游龙,连环三招“野马分鬃”、“平分秋­色­”、“双弹琵琶”疾如狂风,迅如闪电,又攻向了秀丽少女的全身上下。

秀丽少女还是轻声一笑,施展开轻灵的身法,宛如一片落絮随风飘荡,饶让你小神童曹玉倾出全身的功力,还是奈何不了人家。

小神童这一次­干­脆连招呼也不打了,重聚全身功力,又攻出连环三招“兵发二路”、“左右逢源”、“击鼓鸣钟”,比上两次的攻击更为狠猛凌厉。

可是,秀丽少女的身法太轻灵了,轻灵到行云流水的地步,不管小神童曹玉把判官笔招施展得多快、多猛、多迅速,结果总是差那么一点,一星点,硬是奈何不了人家。

小神童曹玉不能忍受了,挥动手中的判官双笔,点、扎、刺、戳、划,一轮猛攻雨点般地向秀丽少女全身罩去,活象一只斗急了的小公­鸡­。

秀丽少女嫣然一笑,晃动身影轻挪闪避,游行在小神童的笔幕之中。最后,连追云苍鹰都觉得不大象话了,刚想出声喝止,猛听得“呛”的一响,声如龙吟,刀芒一闪,秀丽少女弯刀出鞘后的第一招“指鹿为马”出手了,那喷­射­着刺目冷焰的大弯刀,正好抵在了小神童的前胸之上。

一看抵在自己胸前的正是被神剑醉仙翁马慕起拿走的冷焰刀,一贯刁钻缺损的小神童,老老实实地不敢再动了。

秀丽少女扑哧一笑,收回了抵在曹玉胸前的大弯刀,向宏一法师一挥手说:“承蒙大师帮忙捎带我来到此处,今后我会报答你们的。你们和先天无极派结仇,确是不智之举,依我良言相劝,还是化嫌修好为上。”

真不知道这女孩子到底是什么路数,明明跟随天宝宫的人到来,又和小神童拼得你死我活,却忽然变得连说话都向着先天无极派了。

天宝宫的人跟斗已栽到了家,有了秀丽少女给的这个台阶,宏一法师也就趁机而下了。当下由宏一大师领头,向展翅金雕萧剑秋、追云苍鹰白剑飞认错服低,几人不无羞惭地一齐退走了。

秀丽少女这才旋转娇躯,向乾坤一鹤萧天白说,“小女子有事要和主人密谈,请老先生屈尊,率领手下人等暂避一旁可好?”

别看秀丽少女话说得委婉,神情也、恭敬温顺,可就是提出的要求,太令乾坤一鹤难以忍受了。别说他已经叛门别立,自称一派掌门,在关东一带也确实声威赫赫,就凭他高出五岳三鸟一辈这一点上,也是不容任何人对他轻侮的。

他刚想发火,三弟子灯前无影柳奇已闪身而出,怒声喝道:“小小黄毛丫头,竟敢指手划脚,不怕三爷爷活劈了你喂鹰!”

灯前无影柳奇所以骂出这番难听的话来,也是被逼出来的。他们对先天无极派的这个黄叶观,早有鸠巢雀占的野心,又对师父乾坤一鹤的武功深信不疑,再加上他们师兄弟四人和武凤楼数次狭道相逢,吃亏的都是他们无极四奇,尤其武凤楼盗取册封诏书时,还杀死了他们的小师弟笑傲五岳萧奇,无极四奇从此改为无极三奇。如今好不容易劝动师父亲自来此寻衅,万一让这秀丽少女给赶离此地,一腔希望,岂不全吹!所以才将火发到秀丽少女的身上。

秀丽少女好象对灯前无影柳奇最后的那句“不怕三爷爷活劈了你喂鹰!”觉得有些意思,不光没有生气,反而一丝笑意浮上了她那好看的嘴角:“能告诉我你这位自称三爷爷的贵姓大名么?”秀丽少女说这句话时,不光刀已入鞘,脚底下也显得随随便便,松松垮垮,跟平常人说笑斗口一点没有两样。

灯前无影哪知道厉害,何况他还真怕火头点燃不起来,昂然答道:“三爷爷灯前无影柳奇……”

说时迟,那时快,柳奇的这一句话刚刚吐出了最后一个“奇”字,陡然觉得刀芒一炽,乍闪即逝,吓得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前,不光让秀丽少女把里外好几层衣服全给划开,而且皮肤上还留下了一道白白的长印子,好玄呀,秀丽少女再往深处划一些,他柳奇就被大开膛了。

再看秀丽少女,不光亭亭玉立地稳站当场,那把大弯刀也早Сhā回了鞘内。

毕竟是师兄弟情切,一见这秀丽少女的刀招奇快,怕柳奇­性­命难保,千里一室阮奇纵身扑过,伸手刚想扯退灯前无影,一道刺眼的冷焰再一次闪现,竟将千里一室阮奇右手中指上的长长指甲,神奇地一刀切去,也是差那么一点就截去了阮奇的中指。

出奇的是,阮奇的惊魂未定,人家秀丽少女早又将大弯刀Сhā回了鞘内。小小年纪,拔刀之快,出刀之速,落刀之稳,认鞘之准,好象那口大弯刀在她的手中,不光长了眼睛,简直是一个人在使用自己的手臂。惊得乾坤一鹤萧天白陡然立起,张目喝问:“终南樵隐马二爷是你的什么人?”

秀丽少女笑容一敛,轻点螓首说:“冲着你老先生在终南樵隐之下加上了‘马二爷’三字,我可以告诉你,我就是他老人家唯一的嫡亲孙女马小倩,外号人称云海芙蓉。”

别看萧天白平生自负,狂妄凌人,当年连先天无极派上代掌门无极龙都傲不屈服,可对日卧醉乡的神剑马慕起、笑傲山林的终南樵隐马慕岱兄弟二人,却不敢存有丝毫的轻视之心。当下既顾不得马小倩挫败了门下两徒,也忍受了马小倩对自己的变相驱逐,一声不响地率领门下三奇和护驾八童,怅怅然退出了嵩山黄盖峰。

马小倩先以后辈之礼,拜见了萧剑秋和白剑飞,然后才取出了一封信来,递给了展翅金雕萧剑秋。

萧剑秋拆开书信,只瞟了一下,登时就两眼一亮,慌忙招呼二师弟追云苍鹰过来一同观看,只见上面写道:“峨嵋上下,无不垂涎大小弯刀和冷焰刀谱,而武林之中,誓欲得之者,也大有人在。持此刀者,必成众矢之的。以曹玉孺子之功力尚不足保有此刀,本应晚二年送回,无奈应国英之求,不得不派倩儿将刀和刀谱送回,望善为保护,万勿大意,防止遗失。贵派大典,怒不亲临。”下面也没有具名,只画了一口小小的宝剑。不要马小倩再说,萧、白二人已看出这是神剑醉仙翁马慕起写来的书信,也更明白这是神剑看在义女侯国英的面上,才爱屋及乌的。一股由衷的感激之情,涌上二人的心头。

一贯占尽了上风的小神童曹玉,却从心眼里恨上了马小倩。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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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弄巧成拙 云海芙蓉克曹玉 画虎不成 钻天鹞子会三尊

小神童曹玉攻出了电光石火般的九招十八笔,不光没伤着马小倩半根毫发,反而让马小倩给一刀定住了位。他虽被制服了,可窝在胸中的那口恶气,却怎么也顺不过来。

从开始筹备百年大典时起,小神童曹玉就下决心要在大典之上,狠挫峨嵋派的凶焰,一震先天无极派声威。他把这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记名师父南刀桂守时的大小十把弯刀和那本刀谱上。暗忖要是上有三师爷江剑臣的那把短刀,中有师父武凤楼的五凤朝阳刀,自己再拥有大弯刀,三刀一齐扬威,看他峨嵋派能有多少颗脑袋。因此,他时时刻刻地盼望神剑马太爷将刀和刀谱送还给自己。好不容易在河南安阳宝剑泉见到了三师­奶­女魔王侯国英,曹玉几乎磨破了嘴皮,三师­奶­才给他一只小匣子,说是马太爷的当年信物,持之江湖可有求必应,并严令他不准透露给任何人,还嘱咐他时机一到,必有人持刀和刀谱去向他换回匣子。今天大弯刀他是见到了,但他却败在了这口刀下,怎能不叫他怒火填胸。

马小倩见曹玉默然不语,知他必然恼恨自己,决意要再来一次下马威。她眼珠一转,来了主意,很认真地向萧剑秋说:“临来时,爷爷曾一再叮嘱,如曹玉确实不能保有此刀,可由我一面暂为保管,一面传授刀法,请萧掌门当面向曹玉说明,以免他不服从我的管教”。

听了马小倩的这一番话,小神童曹玉活活地能气个半死。他心中暗想:好哇,你马小倩这是趁火打劫,假传圣旨,不光刀和刀谱暂时归你,并还借口传授刀法,骑在我曹玉的脖子上,要掌门师祖亲口传谕,勒令我服从管教。三条大路,你马小倩都给我堵得死死的,成心想拿我曹玉的大头,我能咽下这口气么?且看掌门师祖如何区处。

萧剑秋­干­脆连想都不想地就沉声向小神童喝道:“玉儿!”

曹玉一听就知道糟透啦,但对掌门师祖的谕令,他又不敢不从,只得“扑通”一声屈膝跪地,还应了一声:“孙儿在!”

萧剑秋沉下脸来谕令道:“从现在起,一切都要听从马师姑的安排,不准有丝毫违背,否则以背叛门规论处。快去拜见马师姑!”

小神童曹玉这一回连眼珠子都气绿了,但药方虽然是马小倩这黄毛丫头开的,药可是掌门师祖亲自抓的,明知是又涩又苦的药汁,小神童还真不敢不喝。他强忍怒火单膝点地,窝窝火火地说:“先天无极派门下曹玉叩见马女侠。”

他有意将马师姑改成了马女侠,拼着让这丫头再告自己一状。

马小倩对曹玉有意改换了称呼,不光丝毫未加计较,反而破例地露出了笑容。她扭过头来对萧剑秋、白剑飞、武凤楼三人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我想趁峰顶僻静,试探一下曹玉的基本功力,三位暂请执公如何?”别有用心的马小倩居然反客为主地再下逐客令。

白剑飞不容掌门师兄说话,就抢着点头答应,并向武凤楼使了一个眼­色­,师徒二人先飞身走了。

萧剑秋真不愧是忠实的长者,不光没领会二师弟白剑飞的意思,反而怕小神童生­性­顽皮不服马小倩的管教,日后不好去见神剑醉仙翁,便又一次沉下脸来狠狠地叮咛了曹玉几句,才蹑着白、武二人的足迹飞身下了黄盖峰。

二位师爷和师父一走,向来都不肯安分的小神童怎会象刚才那样老实。他撇嘴一笑说:“打人一拳,防人一掌。古之明训,千万谨记!”气了半天的小神童又开始挑战了。

马小倩右臂一抬,舒掌如刀,猛地向下一切说:“人在矮檐下,就得低下头。这是硬邦邦的大实话,不信还真不行。”

小神童曹玉呵呵一笑说:“世人且莫逞豪强,英雄谁能比霸王。十面埋伏兵败后,难免自刎丧乌江。依我曹玉之见,还是两军相逢智者胜有道理。”

马小倩俏脸一寒,变­色­斥道:“掌门师祖之谕,你小神童胆敢不遵!”

小神童受了对方半天的窝囊气,他要用缺德的高招还敬对方了,嘻嘻一笑说:“将在外,君命都敢不受,何况我赫赫有名的缺德太岁!你说我曹玉不遵师祖之命,有哪个见了?又有谁来作证?官司打到掌门师祖跟前,准是上面一个白字,下面加个话字。有本事,留着日后管教你的小男人去吧!”这缺德小子只要一撒欢,可就真的信口开河了。

只气得马小倩浑身抖颤,俏脸泛紫。冷焰喷­射­,大弯刀弹出了鞘外半尺,她一步一步地逼向了小神童。

小神童也缺德到家了,几句话愣把人家一个大姑娘都快给气疯了,他还嫌不够劲,又故意撇嘴嘲笑道:“马女侠,事要三思,免得后悔,你千万别把刀拔出刀鞘。”

马小倩冷冷问道:“为什么?难道我杀不了你?”

小神童曹玉这一次不瞎扯了,正儿八经地说:“马女侠,你总不会忘了神剑马老太爷当年的那只小匣子,现正揣在曹玉的怀内吧?就是有人再借给你马女侠两个胆,你敢杀神剑信符的持有者吗?我曹玉是怕你羞刀难以入鞘呀!”

马小倩自幼父母双亡,跟随祖父终南樵隐马慕岱隐居终南山主峰之上的南五台。这南五台因有大台、文殊、清凉、灵应、舍身五座小峰而得名。《关中通志》:终南神秀之区,以南五台为最,有磴道直登峰顶,南望终南群峰,如翠屏环列,芙蓉Сhā云;北望秦川八百,莽莽苍苍,壮丽河山,尽收眼底。宋明以来,这里又建造了大小庙宇四十多处,布局别致,建造­精­巧。大台顶端还有隋文帝时代建的圆光寺,终南樵隐马慕岱、马小倩祖孙二人就住在圆光寺内的一座房屋之中。马慕岱和乃兄神剑马慕起一样,酷爱杯中之物,加上生­性­豁达,名虽隐居,只不过是退出了武林而已,至交好友来访者,始终络绎不绝。这可给马小倩带来了练武的好机会,来访的人只要有一技之秘,她也非得磨着学会不可,再加上两个爷爷的亲传,不光一身家传武功高深­精­绝,而且对武林中其他派别也涉及甚广。又因她轻功超群,美比花娇,小小年纪就得了个云海芙蓉的外号。但也被纵养得蛮横泼辣,胆大任­性­,谁也不敢稍忤其意。最令马氏老哥儿俩发愁的是马小倩年已十九,纵观江湖之上,武林之中,实在选不上一个入幕娇客。也是天缘凑巧,神剑醉仙翁在虞城花木兰祠前见到了小神童曹玉喜出望外,虽然差了一辈,所幸不是同派,也就只好马虎了。这就是曹玉和马氏全家的一切前因后果。

明为送刀,实是相亲的云海芙蓉,因早从­干­姑妈侯国英的嘴中详知了曹玉的刁钻淘气,怕自己这个一贯给别人气受的人,将来会受小神童的气,所以一上来就以居高临下之势,压向了小神童曹玉的当顶。偏偏铜锅碰着铁刷帚,两个人哪有不磨擦出火星的道理。云海芙蓉马小倩一气抽刀,按她那火暴脾气,真恨不得杀了小神童解恨。后来听曹玉一说,才陡然想起小神童不光怀揣爷爷的神剑信物,也是二位祖父属意的未来夫婿,才隐忍了下来,幸亏刀未拔出,否则真成了羞刀难以入鞘。

小神童够多么刁损,一看马小倩的神情,知道她已骑上了虎背,自己要不给她一个台阶,她还真的没法下来。但她这个小缺德可不会那么心软,他要让马小倩从已经开始下坡的路上,再滑下来一程。他扑哧一笑说:“怎么样,看起来一个人还是听说听道的好,你要真不听我的,愣把刀拔出来,还不得自己抹自己的脖子。”

最后这一把火,直气得马小倩秀目全赤。她玉齿一错,颤声说道:“拼着一命抵一命,我也非得杀了你小神童不可。”玉腕再振,想把大弯刀完全拔出鞘来。

最会把握时机的小神童突然软了下来,深深一揖,涎着笑脸说道:“马大姑,你也太驾不住大车了,满满几句玩笑话,你就禁受不住啦!算啦,一切都怪我,我赔礼谢罪还不行吗?”

马小倩又何尝是真想杀他,虽被曹玉耍弄了个够,但能得到这么一点点台阶,她也真不敢再迟疑,生怕迟则有变,就趁机下台说:“算啦,我也不跟你一般见识,快带我回转黄叶观,我真想马上见到我慕名已久的­干­姑爹。”

一听马小倩提到三师爷江剑臣,小神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缺德,可真有些心惊胆颤,知道自己和马小倩耍滑头确实是极为不智之举。她的后台太硬了,随便请出一个撑腰的来,都能吓得自己喘半天。

马小倩见小神童眼珠乱转,怕他又在琢磨什么鬼点子,便催他快走。她也真服了曹玉这个小滑头。

曹玉陪同马小倩回到黄叶观,还是没见江剑臣、李鸣师徒二人回来,这就不能不让小神童忐忑不安了。

一宵易过。第二天一大早,钻天鹞子江剑臣才带着李鸣匆匆赶回,上午在高大的太室阙内举行了先天无极派开派百年的庆祝大典。一切礼仪都由释、道、儒三圣主持,办理得庄严肃穆,井井有序,让所有参加庆典的黑白两道、各门各派的武林人物,一点眼也挑不出来。大会开得风平浪静,真不枉缺德十八手李鸣专诚拜访开元寺,叩请了释、道、儒三圣出来。

繁琐的礼仪结束后,所有的贺客都应邀入席,小神童好不容易找了一个机会凑到师叔李鸣的身侧悄悄地说:“你老人家好福气,两夜一白天,整整的三十个时辰都跟在三师爷的身边,够扬眉吐气的。宰了几个峨嵋派的爪牙,能让孩儿我也跟着高兴高兴吗?”

李鸣瞪了他一眼说:“照这么看,你小子多会也出不了师,特别这半年以来,你是光长个子不长心眼。”

小神童眼珠一转,好象明白过来似的说:“你老人家是说,凡是该今天来显魂的,只要没露相,就是被……”下面那“三师祖宰了”的半句话没有吐出来,师叔李鸣已经不见了。

就在这时,独霸燕山的虎头追魂燕凌霄从酒席座上走了出来。只听他冷冷地向展翅金雕萧剑秋说:“听说萧大侠明天就将掌门之位,让给第四代弟子武凤楼,果有此事否?”

小神童曹玉知道要来的事情,还是来了。他慌忙将眼神投向了虎头追魂燕凌霄的身上,虽然已经有两年不见,他还是一点没显出老相。一件古铜­色­的半大棉袍长仅过膝,白布高勒袜子,一双镶边福寿履。他身材高大,再衬着紫面长髯,昂然不愧一方大豪的威仪。等到他看出和虎头追魂同座的还有八臂哪吒袁化、峨嵋二老司徒英方、司徒英奇时,小神童豁然明白了,知道燕老魔是让人家给当枪使啦。

萧剑秋马上答道:“燕山主说得不错,萧某确有让位之意。”

虎头追魂燕凌霄­阴­沉沉地先吐出了一个“好”字,然后接着说道:“老朽庆幸亏了有此一问。”

武凤楼这才前跨一步,很稳重地问:“老前辈此言为何?”

不容虎头追魂燕凌霄开口,缺德十八手李鸣早已抢在大哥武凤楼身前笑嘻嘻地说:“我替老前辈表明心意如何?这也是有事能者服其劳嘛!”李鸣也真会出新花样,不光硬要替燕凌霄表明心意,还将有事弟子服其劳胡诌成有事能者服其劳,在座的贺客,都被引笑了。

虎头追魂燕凌霄气极骂道:“缺透了德的小子,老夫的八个徒弟几乎全葬送在你小子之手,我今天非屠了你小子不可!”他让李鸣一气,忘了找武凤楼的麻烦,反而冲着李鸣来了,正中了缺德十八手的移花接木巧计。

只气得峨嵋二老一齐暗骂燕老魔笨蛋。

李鸣挨了一顿臭骂不光没生气,反而恭恭敬敬地向虎头追魂作了个大揖。众人正在奇怪李鸣怎么这等发贱,只见缺德十八手已满面带笑地称谢道:“李鸣多谢老前辈捧场,也多谢老前辈的几位儿徒捧场。”

众人这才回过味来,燕凌霄刚才的那句话哪是骂人家缺德十八手,分明是长李鸣的威风,灭自己燕山派的锐气。

众人又笑了起来。

虎头追魂燕凌霄知道要论口舌,自己再求爹娘给他添上八张嘴,也胡嚼不过李鸣。反正是来寻仇的,­干­脆动真格的吧。想到这里,置李鸣于不理,扬声喝道:“我虎头追魂从来明人不做暗事,不信别的,只信老百姓有争执,得上公堂打官司,江湖人有冤仇,就在手下分生死。燕某今天把话挑明,我找的是武凤楼,与别人无关。只要分了生死,我准甩手就走,请萧掌门允准。”

缺德十八手哪肯让燕凌霄跟掌门师伯和大哥武凤楼纠缠,抢着哈哈一笑说:“燕老前辈,你果然有出息,经过我刚才一指点,你马上就学会了吹大气。照你说来,只要和我大哥一动手,是准赢不输。”燕凌霄这才想起刚才的那句“只要分了生死,我准甩手就走”又出了毛病,他恼羞成怒地一下子取出了虎头双钩,决心和李鸣拼个生死。

别看缺德十八手嘻嘻哈哈,其实他是借谈笑之机暗打主意,他也知道燕凌霄的为人不算太坏,当年八魔都依附了­奸­阉魏忠贤,也曾多次厚礼聘他出山,都被他谢绝了。虽然杀了他几个徒弟,两年之内也相安无事,分明已不想再结冤仇。今天他肯定是受了峨嵋二老的挑拨,当了第一个枪头子,和他拼斗绝非上策,最好能逼他不战自退,那样准能卡死很大一批人不倒向峨嵋。李鸣主意一定,将声音压得很低说:“燕老前辈,我佩服你能说出来明人不做暗事,我想问你,你的八个徒弟在青阳宫中都做了些什么事?”

一句话,吓得虎头追魂脸­色­大变。

李鸣又将声音压得更低说:“­奸­阉伏法,你的几个徒弟还能逍遥法外?是我大哥武凤楼叩请万岁恩准,才没有继续追究你们师徒的弥天大罪。燕老前辈,你要真想逛逛刑部大堂,见识见识什么叫天牢,我李鸣保险让你满意。”

燕凌霄的脸惨白了。

李鸣向来都是量着肚子下面条,对虎头追魂这样刚烈成­性­的人,绝不会往绝路上逼他。只听他放大了声音夸道:“还是燕老前辈通情达理,我李鸣先谢谢你了。”说到这里,向在座的众人作了一个罗圈揖说:“多蒙燕老前辈不念旧恶,经我劝说,同意化­干­戈为玉帛。日后我李鸣准去登门致谢,请燕老前辈入座。”一场不小的风波,让缺德十八手给化解得无影无踪了。

钻天鹞子江剑臣清楚,要想让峨嵋派图穷匕现,提前出场,别人还真没有那个本事。因为今天是先天无极派的百年大典,所有来人都是理所当然的贺客,只要他们不公开挑衅,就让平素结有深仇大怨,先天无极派也不准向来客寻仇。想到这里,他暗暗向李鸣递了一个眼­色­。

在茫茫的人世之间,李鸣只怕师父江剑臣一人,只要师父不怪罪,他李鸣准能戳塌下大天来。这时他快步走到了峨嵋二老的座前,很亲热地向司徒英方和司徒英奇二人套近乎道:“二位司徒老哥哥,别来无恙乎?”他还高兴地拍了一下双腿。

李鸣这个先天无极派的第四代弟子,二十岁不到的大孩子,在高朋满座的广场上,开口就喊年近古稀的峨嵋二老为老哥哥,真好象一滴凉水落进了翻滚的油锅,当时就炸开了。

别人或许能容,但身任峨嵋福寿堂左右侍卫的岳黑、封高二人却实在不能忍受了,异口同声地怒斥:“鼠辈找死!”

凶如饿狼地扑出,各伸一掌拍向了李鸣的左右太阳|­茓­。

眼睁睁两只毛茸茸的大手就要拍实,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急喊道:“小心他的丧门钉扎人。”

这一句话不光吓坏了岳黑、封高,也提醒了峨嵋二老,使他们一下想起刚才李鸣拍了两下大腿,怕两个得力侍卫被缺德十八手用丧门钉刺透掌心劳宫|­茓­,连忙一齐弹地扑出,也是各挥一掌,不过不是拍向李鸣,而是分别将岳黑、封高二人横着打出去八九步远。

缺德十八手跌脚叹道:“这年头,好人真难做,当年哄儿骗孙的把戏,我缺德十八手早洗手不玩啦,如今还是有人不信。”他再拍了一下手掌,两只手中真的没有偷扣丧门钉。

又让李鸣给当猴耍了一次,峨嵋二老傻眼了。江洋大盗出身的岳黑、封高自恃有峨嵋二老撑腰,又听出是曹玉的口音,更怒火中烧,恨声喝道:“胡乱嚎丧的小子,给我滚出来!”

越看越有意思的云海芙蓉马小倩,早已手痒多时,跃跃欲试,无奈找不着机会,只好强自忍耐。现在机会来了,不等曹玉应声,早已左手握刀鞘,右手攥刀把飞身出来。

看见一个秀丽的少女硬敢出头替小神童挡横,纵横江湖十多年的岳黑、封高哪里放在心上,二人一碰眼神,没理会马小倩,一齐抽出肩后的鬼头刀向小神童的身前欺去。

只听那少女在身后轻声一笑,随之而来的是嘶嘶劈空之声。别看岳黑、封高都是成了­精­的江湖人物,晃肩闪身躲避哪里还来得及,只觉身后一凉,后背两层棉衣全被马小倩用刀给划开了。幸喜马小倩不愿落背后伤人的名声,才没有切开二人的皮­肉­。

还是峨嵋二老有眼力,一看马小倩拔刀和送刀入鞘的手法,眼睛一暗,马上将“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的两个凶徒唤了回来。气得小神童­干­跺脚向云海芙蓉嘟哝道:“好好的一台全武行,硬让你给搅黄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马小倩出力没讨好,刚想张嘴骂人,江剑臣早已伸手将她扯到了自己的身边,轻轻地叫了一声:“倩儿!”

马小倩早从大爷爷神剑醉仙翁的嘴中听说过江剑臣,现在仔细一看自己的这位­干­姑爹,身穿一袭青衫,束发光头,黑­色­长裤,粉底皂靴,面如美玉,风度潇洒,无论如何也让人看不出他就是独步武林、功力通玄的钻天鹞子。她心中暗暗怀疑:就凭姑爹这副美如冠玉的风姿,比女孩子还要秀气的模样,能身负外人传说的高深武功?聪明绝顶的江剑臣哪能看不出马小倩在怀疑自己,只低声说了一句:“随我来!”就转身出了大室阙,向登封县城方向走去。

马小倩不光是二马的唯一传人,一身功力也所学极杂,并且小心眼特多,见江剑臣将自己带了出来,以为是想试试她的武功,但从只带她一人外出来看,又好象隐有其他秘密。心想:不管是啥原因,趁着你试探我时,我也借此机会称一称你这位被当代武林吹玄乎了的­干­姑爹。马小倩打定主意,从走出太室阙起,她就开始轻身提气,施展开终南樵隐马慕岱亲传她的幻影飘风步法。这种步法,不光是马氏的祖传秘技,马小倩还是在终南南五台山上学成的,功力更加­精­纯了三分。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开始还显不出什么,五里路一过,马小倩就觉得不对了。尽管她把幻影飘风步法提高到九成功力上,但钻天鹞子江剑臣依然是青衫飘飘,大袖摆动。从容不迫地在前面走着,丝毫看不出他有奔驰的迹象。

经此一来,马小倩发出了一股子狠劲,心想:你江剑臣只要不施展你的踏虚如实钻天奇技,我就不信追不上你。

她将真气再聚,竟将轻身功力一下子提到了十成。一路轻点巧纵地疾追上去。说也奇怪,她这里土地爷爷揍小鬼,暗加神力的一加劲,反而被江剑臣拉得更远了。

心高气盛的马小倩哪肯轻易服输,她趁临近登封县城时喘足了气。到了城南,她陡地将轻身功力提到了十二成,说玄乎了已如弹丸滚斜坡,流星也似的向前追去。

再看江剑臣依旧不慌不忙,甩动大袖,飘然在前,两下相隔的距离还是不断地拉大。

马小倩这才真正服气了,也真累得娇喘吁吁体力不支了。不得已,她娇喊了一声:“姑爹!”就想耍赖不走,突然右臂一紧,已被人挽个正着。马小倩吓了一跳,刚想翻起左掌击出,挣脱右臂,耳边已传来一个极为亲切的声音说:“螳臂当车,自不量力。真是活该!”

马小倩一听心中又喜又羞,原来从后面赶上并挽住自己的竟是自己的爷爷终南樵隐马慕岱,她­干­脆将整个身子全靠在爷爷的身上不走了。

走在前面的钻天鹞子也一笑止步,折回身来口称“二叔”拜倒在马慕岱的膝前。终南樵隐喟然叹道:“老夫匿居终南已近廿年,自傲残躯颇健,晨昏登山不辍,一旦相比还是不及。贤婿功力实出天授。”可笑他光顾一味夸奖,却忘了扶起跪在面前的江剑臣。

马小倩扑哧一声娇笑说:“爷爷,你还有完没完,我姑爹可跪了老半天啦。”

终南樵隐这才忙着扶起了江剑臣。

马小倩由衷地钦敬道:“姑爹是倩儿十九年来最最最最最佩服的人,你可要多指点指点我这个小可怜啊。”

马小倩一句撒娇的话,把江剑臣和马慕岱都给引笑了。

江剑臣很动感情地向马慕岱谢道:“为了先天无极派,不光多次惊动义父他老人家,这次还蒙二叔亲自修书派人赶赴峨嵋金顶,约来了三尊之中的司徒贤。只要对方能捐弃前怨,不再到处煽风点火­阴­谋颠覆我们,全先天无极派的上下无不感激你老人家的恩情!剑臣在这里先行叩谢了。”

说完又深深地施了一礼。

终南樵隐马慕岱说:“须些微劳,何值常挂齿间,只是峨嵋派的实力贵派实在难以抗衡,司徒平二十年苦行僧的形象,也早印入整个武林人士之心,单就你们在武功造诣上来比,鹿死谁手还真不好断定。最让我们不放心的是,你们是寡不敌众呀。”

马小倩这才明白,江剑臣所以单独带自己出来,是和爷爷事先就约好的,怪不得江剑臣师徒直到今天早上才一齐回到黄叶观,就是不清楚约峨嵋派的人在哪里相见。

终南樵隐见孙女一脸迷茫的神情,不忍让她闷在鼓里,用手向东南一指说:“相瞧热闹,就快去前面的观星台。”

马小倩高兴了,一晃娇躯贴到江剑臣的身旁,撒娇耍赖地伸出了柔手。终南樵隐刚想说:“该打!”江剑臣已牵住马小倩的手儿,带着她行云流水般地驰向了前方。

马慕岱所说的观星台,是古代规模最大的天文观测建筑,地点在登封县城东南的告成镇。它北望中岳嵩山,正南面临箕山,建于元代初年,当时由王恂、郭守敬主持。台为砖石混合结构,平面呈方形,上小下大,高近两丈,连同台顶的小屋,共计高有二丈五六尺左右。台北设有两个对称的踏道口,可以由此登台眺望,台顶北部有瓦房两间,就是受终南樵隐之约来此和江剑臣会面的司徒贤寄身之处。

马小倩陪同江剑臣来到离观星台二十丈远近时,才一眼看出九个黑衣大汉和一个华服少年正死死地堵守在观星台的踏道道口。

马小倩心中一怔,慌忙扯住姑爹江剑臣的手臂,两人并肩停步了。

这时,终南樵隐马慕岱也随后赶来,见此情景,刚想喝问:“峨嵋三尊中的司徒贤何在”,那华服少年已躬身行礼道:“晚辈司徒清奉三太爷之命,在此恭候马老前辈。”这小子有意漏掉钻天鹞子江剑臣不提,想激其发火。

终南樵隐马慕岱怒声喝道:“老朽乃深山老林的衰老樵夫,身份低下,怎敢担当三少主的前辈尊称!快请司徒老三出来见我。”对司徒贤的自尊自大、傲然失礼,马慕岱怒发如雷了。

峨嵋三少主司徒清对马慕岱的怒斥,好似充耳不闻,还是不紧不慢地说:“对不起马老前辈,三太爷午睡未起,晚辈不敢惊动,请你老人家多加担待。”

生­性­泼辣的马小倩,哪里肯喝这种半开不开的­阴­阳水,玉手陡地往弯刀把上一搭,她要提前大开杀戒。

江剑臣先示意她不可莽撞,然后向司徒清笑道:“司徒三先生真的午睡未醒?”

峨嵋三少主昂然答道:“一点不错!”

江剑臣将头一摇,冷冷地说:“既成朽木一段,还跑出来丢人现世。”

司徒清听江剑臣开口就骂他的三太爷,虽气得要命,但可不敢招惹江剑臣,他外强中­干­地喝道:“你姓江的胆敢污辱我的三太爷,四棍弟兄,给我上!”

四个威猛的黑衣大汉将四条乌黑油亮的镔铁大棍“刷”地上举,活象竖起了四座小小的山峰,一下子将江剑臣和马小倩围了起来。江剑臣又一次摇了摇头说:“想不到光棍老了都会霉,以堂堂的峨嵋三尊竟然会这么下作,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听了江剑臣的这番话,马氏祖孙二人才豁然明白,不是司徒贤午睡未醒,而是想先用车轮战的卑鄙手段,先消耗江剑臣的内力,然后司徒贤再出头毁去先天无极派中的这位第一号厉害人物。这老小子居心的­奸­诈、手段的卑劣,令人发指,马慕岱脸上真变­色­了。

江剑臣昂立当场,向司徒清呵呵一笑说:“青城山的巡山八猛虽向来都是倚多为胜,利用八方风雨棍伤人,但八猛的为人尚不失刚烈正直,而贵派的四棍八锤一条枪等九人,不光­奸­险诡诈,心黑手狠,连个姓名都没向人通过,必定是一伙风高放火、月黑杀人的江洋巨盗。我现在把话说在前头,只要这九个不睁眼的匹夫敢阻三老子一步,我还是老规矩,杀无赦!”话一说完,重新用左手挽住了马小倩的膀臂。

常言说得好,打人不打脸,骂人别揭短。一贯声威震武林的峨嵋四棍八锤一条枪九条好汉,让江剑臣给贬低得一文不值。

峨嵋四棍不答应了,领头的首棍暴喝一声:“打!”四条镔铁大棍宛如四条黑­色­的恶蛟掀翻了千层巨浪,“­阴­风四起”、“四面楚歌”、“四壁合围”、“四方八位”,一棍化成四棍,四棍化成十六棍,最后化成六十四棍。漫天空中现出了一片棍影,地面之上卷起了缕缕黄沙,声势之凶猛,有如地动山摇。

出奇的是被漫天棍幕网织在内的江剑臣,竟好象一叶小舟漂浮在风口浪尖上,一任它巨浪掀天,漩涡激荡,都处之泰然,丝毫没有倾覆的危险。

这可乐坏了云海芙蓉,她大声喊道:“倩儿求求姑爹,暂时别宰这四个小子,好让我多玩一会儿,真有趣极了。”

堂堂的峨嵋四棍几乎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来围攻既不还手、又牵着一个女孩的江剑臣,不光丝毫得不了手,反而让人家看成了耍猴,峨嵋四棍不禁怒火飞扬了。

领头的首棍一声短促的呼哨,四个人一下子变成了单手提棍,围住江、马二人四方环走,看样子他们真的恼羞成怒要舍死拼命了。

手疾眼快的江剑臣趁机将左手一抖,先将马小倩推送到终南樵隐的身边,去掉了负担,然后将右手暗暗地探向了衣底。

马慕岱压低声音向孙女说道:“你姑爹要还击了。”

话音未落,峨嵋四棍齐崭崭地纵起,半空中一层棍幕乌云压顶似的向江剑臣的头上压来。只听江剑臣一声冷笑,右手从衣底电闪甩出,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夹杂着几声凄厉的惊嚎,人影一分,除去江剑臣手握短刀、刀尖指地地稳立当场外,峨嵋四棍每人的胸前都被划伤了一道大口子。这还是江剑臣手下存了厚道,否则峨嵋四棍准会横尸在地。

司徒清怕八锤一枪被江剑臣这一手给吓住了,急忙怪吼一声:“三太爷口谕,拼死也要屠了江剑臣。给我都上!”

发号施令后,他还暗暗地打了一个手势。

随着司徒清的号令和暗示,八柄轧油铁锤和一条浑铁点钢大枪一齐扑向了江剑臣。这一次他们五个人­精­明了,为防备江剑臣挨个劈杀,采取稳打稳扎的办法。前面四人八锤雁翅排开,两头扑击,中间掩护;中间袭击,两头佯攻。

藏在八锤之后的那条大枪,只要得手就频频出枪暗袭,再加上抽冷子暗发峨嵋钉夹攻的三少主司徒清,活象一群饿红了眼的凶狼死死缠住了江剑臣。

马小倩气得玉面飞红,抽刀欲上,被爷爷给伸手拦住了。他低声劝道:“这一群峨嵋鼠辈绝不是你姑爹的对手,你何必再上,让剑臣变成因人成事。”

马小倩一想也对,就打消了扑出的念头,默默地在旁观阵。

有狡滑­奸­诈的司徒清指挥,再加上四棍的前车之鉴,八锤一枪的打法更­阴­险了。江剑臣不得不主动出招,打蛇打头,擒贼擒王了。

二十招,四十招,八十招,一百招过后,江剑臣才找到了破绽,硬用一口短刀撕开了八柄轧油锤的联合屏障,陡出左手抓住了刺来的铁枪,右手紧跟一招“推波逐浪”削断了使枪人的两指,他没想给这伙凶徒以更多的杀伤。赢虽赢了,但江剑臣自己也耗去四成以上功力。

马小倩正在劝姑爹江剑臣调息复功,观星台上传来一阵呵呵的笑声说:“下人们久慕江三侠的神妙功力,早就磨着老朽要寻机领教。谢谢江三侠让他们开了眼界,快请登台奉茶,快请登台奉茶!”

明明是­精­心密谋的车轮战术,让司徒贤这么一说,倒成了武林同道之间的以武会友。峨嵋派的险恶卑鄙,看起来已是上下皆然,劝说司徒贤之心,江剑臣只好放弃了。

终南樵隐在前,马小倩居中,江剑臣殿后,三人一齐登上了观星台。这台的面积极大,光一个用三十六方青石接连起来的量天尺,就有六七丈长。

终南樵隐冷哼了一声说:“司徒老三,你我多年相交,我马慕岱自信尚无愧对朋友之处,咱们是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你们事有事在,只怪我太自不量力了,愣把无力别拉架,无势不圆场的古训给忘了。一切怪我多事,剑臣、倩儿咱们走!”马慕岱勃然大怒,马上就拂袖而去。

老­奸­巨滑的司徒贤赔着笑脸向终南樵隐说道:“不是愚兄不讲交情,只是二哥司徒圣曾当众起誓要得到大小十口弯刀和那本刀谱,如今誓成骑虎,欲罢不能。我和他同胞手足,又怎能漠然不管,望贤弟念多年至交,拉老哥哥一把如何?”

江剑臣心想:这倒好,硬的不行来软的,­干­脆给他个软硬不吃。

马慕岱纵声一笑说:“司徒三兄的话,慕岱听不明白。刀和刀谱乃先天无极派之物,我何来拉你一把的力气?可笑!”

司徒贤被终南樵隐两次抢白,脸­色­都一点不变,他再一次向马慕岱劝说:“只要贤弟真的有心玉成,一点都不难。你让先天无极派献出刀和刀谱,我保险本派会消除对他们的成见化敌为友,这岂不是天下武林之福!更何况刀和刀谱早不在五岳三鸟之手,还请贤弟俯允。”

江剑臣虽然艺高人胆大,但为人却异常机敏,听号称峨嵋三尊的司徒贤竟讲出这等形似讹诈和不顾羞耻的话来,不由得心中一动,暗道司徒贤再不济也属于三尊中的人物,等闲之下,绝不会说出这等不知羞耻的话来,莫不是看出大弯刀在倩儿的身上起了强取豪夺之心?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挤出多少脓来。

这时,从用作测量日影和子午方位的两间屋子内,一左一右地走出了两个人来。走在下首的就是二十年来挖空心思夺刀和刀谱的鬼刀司徒圣,上首的竟然是峨嵋派的太上掌门、峨嵋三尊之首司徒玄。

峨嵋三尊齐集观星台的居心,已不须再加细猜了。只气得马慕岱青筋暴起,两目赤红,切齿骂道:“司徒老大,你以峨嵋太上掌门之尊,做出这种下三滥都不好意思做的事来,就不怕天怒人骂、神鬼共愤吗?”

鬼刀司徒圣哈哈哈一阵子狂笑说:“姓马的,挨了扁担千万别埋怨上面有钉子,谁让你马老二这么热心肠!事情明摆着,要不是决心夺取刀和刀谱,我们老哥儿仨也绝不会同下峨嵋山。只求东西到手,丢人现眼,我们一概不管。帘子已经卷起,我也就不藏不掖了。先天无极派上有江剑臣的特制短刀,中有武凤楼的五凤朝阳宝刀,再让小缺德曹玉持有大小十口弯刀,我们峨嵋派还能往哪摆!这就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对不起马二爷你了!”听了鬼刀司徒圣的一番话,终南樵隐恨不得自己扇自己的嘴巴,他做梦也想不到峨嵋三尊能卑鄙到这种地步,自己一片好心想从中化解,不料竟成了东郭先生,还连累江剑臣和孙女马小倩也同陷虎口。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马小倩,香肩微塌,玉手轻拾,“呛啷”一声,首先将大弯刀亮了出来,迎着日光,那刀更显得寒芒进­射­。

鬼刀司徒圣诡异地一笑说:“好孙女,将刀递过来吧,这是由不了你的,不信问问你爷爷,二十年前武林中有没有流传过这样三句话:三尊现身,鬼神惊心;三尊一出,鬼神皆哭;三尊一现,天昏地暗。别小小一点年纪,就自送无常啊。”

云海芙蓉马小倩可不是一吓唬就认输的人,更何况还守着江剑臣这座高大的靠山。她娇斥一声:“无耻的老鬼!”大弯刀挟着一道冷芒,缠头裹脑地扫向了鬼刀司徒圣。

马小倩的功力固然厉害,可一碰上鬼刀司徒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只见鬼刀司徒圣偏头一躲,右手拢指成爪,硬抓马小倩的大弯刀刀背,出手又快又准。

马小倩玉齿一错,手腕陡翻“樊哙屠狗”,大弯刀猛穿司徒圣的软肋。

鬼刀司徒圣一声怪啸双手齐出,右手还是抓拿马小倩的掌中弯刀,左手一招“画龙点睛”直指云海芙蓉的人中要|­茓­,逼得马小倩不得不后退一步。

马小倩两刀落空,虽自知不敌,可她哪能就此罢休,冷哼一声,手中的大弯刀第三刀“脑后摘瓜”,平着削向了鬼刀司徒圣的六阳魁首。

峨嵋三尊中的鬼刀一向自诩为面前无三合之将,今天让一个女孩子连连袭击,气得他脸­色­一变,刚想立下杀手,江剑臣早已飘身而至,一把将马小倩扯到了自己的身边。

鬼刀司徒圣不好再向马小倩赶尽杀绝,却把一腔怒气完全倾注在江剑臣身上,怒声喝道:“江小儿,拔你的刀吧!”说完抽出了那口杀人如麻的鬼头短刀。

江剑臣未和鬼刀动手之前,先向终南樵隐马慕起说道:“峨嵋派自恃人多势众,一贯强行霸道,凡我江湖中人无不受其棱辱。掌教司徒平早有独霸武林之心,所迟迟不敢者,忌剑臣师兄弟三人而已。今日之事,实与二叔丝毫无关,剑臣要凭一人之力,独自挑斗峨嵋三尊,胜者扬眉败者死。叩请老人家成全。”说完又深深施了一礼。

鬼刀司徒圣刚想反­唇­相讥,终南樵隐身躯一颤,涩声说道:“老夫一时失聪狼羊不分,致有今日之危。冲着你的这份胆量和豪气,二叔决心拼出祖孙两代的­性­命,不屠尽这三个老匹夫,誓难消此心头之恨。”

江剑臣正­色­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今天的事,峨嵋早有预谋,再从峨嵋三尊齐下金顶来看,我敢断定,这还是峨嵋掌教司徒平亲自策划。事实明摆着,没有他的赤金令符绝对请不动太上三尊。”

终南樵隐马慕岱这才恍然大悟,张目骂道:“卑劣下作至于斯,只要脱过这一劫,我马慕岱一定要柬邀天下武林同道,当众抖露出这一丑闻,揭穿苦行者司徒平的伪善面目。”

江剑臣一上来就有意激峨嵋三尊说出和做出更多的不光彩的事来,所以才借和终南樵隐对话之机,尽捣峨嵋的软肋,最后听马慕岱说出要“柬邀天下武林,抖露峨嵋丑闻”,他立即抢过话头阻止道:“二叔慎言,须知祸从口出,提防他们杀人灭口。”

峨嵋三尊之首司徒玄实在听不下去了,老脸一红,厉声喝道:“江剑臣,你不过是无极龙的一个小徒弟,竟敢对老夫这等不恭,不怕后悔吗?”

果真撬开了凌驾在峨嵋掌教司徒平之上的太上掌门司徒玄的嘴巴,江剑臣的目的达到了。他轻藐地一笑说:“江某和你既不是一派同门,你对江某又没传一招半式,虽有年龄之分,哪有长幼之别。人必自重然后人重之,人必自尊然后人尊之,贤昆仲三人真不配峨嵋三尊的称号。”

峨嵋太上掌门司徒玄一向拙于词令,被江剑臣一席话羞辱得几乎要寻条地缝钻了进去,他刚想反手抽剑,鬼刀司徒圣­阴­险地献计道:“江剑臣钻研过冷焰刀谱,­精­通了一刀三斩,以兵器相拼诚属下策。­干­脆借口以武会友,切磋技艺,先让三弟拼它个难分上下,我再狠狠地挫其锋芒。两阵下来,最多给江剑臣留下三成功力,大哥出去最多三掌,一定能追去江小儿一条­性­命,峨嵋独霸武林的大业,岂不就可实现了。”

一个人最怕的是利令智昏,在峨嵋三尊中司徒玄的为人最好,任掌门教主期间,也真­干­过几件体面事情。如今受兄弟、子侄等人的唆使,变得年老贪心,真的梦想独霸武林。

听二弟说得有理,就后退两步向三弟司徒贤吩咐道:“江剑臣狂妄自大,不敬尊长,虽不是本派门下,也应替无极龙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并不是所有的老人都可欺!不过最好别动用凶器。”他真按鬼刀的诡计下令了。

峨嵋三尊的这种拙劣伎俩,怎能骗得了钻天鹞子。一看司徒圣的神情,江剑臣就洞悉了其中的­奸­谋,更何况当年虎牢关的前车之鉴至今尚历历在目。当下,他双眉一轩,故意耍他们的活猴说:“听三位的口气,还念和先师的香火人情?真的想用长者的身份管教于我?也真不是磨刀霍霍追魂夺命?”

江剑臣一口气追问了三句,逼得峨嵋三尊不得不将头轻点。他紧接着说:“既然如此,就请三位前辈让给我作晚辈的一个便宜,空手接我江剑臣几刀如何?”话刚落音,衣底下刀光暴闪,一尺二寸长的特制短刀已握在江剑臣的手中。

看见峨嵋三尊凛然一愣,钻天鹞子江剑臣纵声狂笑了。

峨嵋太上司徒玄知道受了江剑臣的戏耍,气得变­色­喝道:“江小儿找死!老三,放手一搏。”他又一次授江剑臣以柄了。

司徒贤抽出了自己的长剑,左手一领剑诀作势欲攻时,半天没说话的马小倩撇嘴嘲道:“根本不是弯肚子,硬吞人家的镰刀把,打肿脸充胖子!”

司徒贤听了,暴然一怒,握在手中的那口长剑陡然一颤。别看这是一个极难让人发现的动作,却被目光锐利的江剑臣捕捉到了。他顿时心中一凛,知三尊绝非一般的江湖人物可比,今天这一战,较之两年前虎牢关旁褚店子那次凶险多了。

司徒贤的长剑第一招看似“指点江山”指向了江剑臣,不光剑招普通,递出时也极为缓慢,别说用来对付独步武林的江剑臣,就让对手是个残废,也准能躲闪得开。

可是反过来再看江剑臣,可就令人不解了。他对这招稀松平常的剑法,却极为慎重地将两腿分开,用短刀指地,聚­精­会神地紧紧盯住司徒贤的双眼,好象司徒贤的手中的长剑倒不能伤人,只有他那两只眼睛才能杀人似的。

双方就这么峙立着,一变也不变地一个剑指对手,一个短刀指地。足足有半个时辰,司徒贤陡然将右臂一抬,虽然仍旧面对江剑臣,可手中的长剑却斜伸出去指向了自己的右上方。

江剑臣还是一动不动地卓立着,唯一和刚才不同的是将两道锐利的目光从对方的眼睛移至肩头,仍然不去看对方的长剑。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江剑臣依然故我,司徒贤好象失去耐­性­了。他突然一个怪蟒翻身,将自己整个的后背完全卖给了江剑臣,手中的长剑也垂了下去,不过剑尖却并未抵地。

再看江剑臣,还是冷静沉稳地站立着,两眼还是直盯司徒贤的肩上,不过神情比刚才更严肃了。

二人第三次相峙时间很短,不到片刻功夫,司徒贤就身形旋起,同时右臂抖处掌中的长剑竟发出嘶嘶的啸声,晃眼之间,刺出了三剑。

稳如泰山的江剑臣短刀一挥,“当!当!当!”接连三声巨响,将司徒贤疾袭而来的三剑磕出了圈外。

司徒贤须眉一张,功力猛聚,腾身而起,半空中一片剑芒冰雹似的点向了江剑臣的全身。

江剑臣还是沉稳如山,半步不移地挥刀上迎,一片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响过,被攻者鬓边沁汗,攻袭者也气喘见粗了。不可一世的峨嵋三尊、享誉三十年的武林英豪,两次袭击竟然没有动摇一个年未而立的后生晚辈,他几乎疯狂了。

钢牙一错,深提丹田真气,手腕一振,将掌中剑颤成了一条灵蛇,寒芒乱蹿地袭向了江剑臣的全身上下。

江剑臣的短刀也好象长了眼睛,司徒贤的长剑刺向任何部位,都被它一一挡退,一串爆豆也似的响声震破人耳。

马小倩怕江剑臣有失,再次将纤手搭上了弯刀刀把时,猛听得一声轻啸夹杂着失声的惊呼,场中搏斗的双方乍然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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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包藏祸心 谋倾先天无极派 豪气凛然 力退鬼手十八刀

钻天鹞子江剑臣趁挡退了司徒贤第三轮猛攻之机,毅然地出手了。他把手中的短刀一挥,划开了司徒贤的层层剑幕,硬把司徒贤逼退了六、七步,号称峨嵋三尊的司徒贤不禁暗自心惊了。

大敌当前,江剑臣一刀换三剑,惊退了司徒贤之后,也就适可而止,并不再去赶尽杀绝。虽然胜了第一阵,江剑臣却不敢掉以轻心,因为直到今天这一战,才算是先天无极派和峨嵋派最高层的第一次角斗。

一见三弟司徒贤全力疾袭江剑臣三次均未得手,而对方仅仅只一刀,三弟司徒贤就知难而退,峨嵋太上掌教司徒玄这才对江剑臣刮目相看。他一方面示意二弟司徒圣出场,一方面聚­精­会神地观察江剑臣的步法和刀法,想从中找出破绽谋求胜算之机。

鬼刀司徒圣本身的功夫并不高于老三司徒贤多少,只是他早年经常挟技傲视江湖,所练的鬼手十八刀又极­阴­狠诡异,才被人排入神剑、鬼刀、生死牌之内。名气大了,狂暴之气也大了。今天虽然亲眼看到三弟被钻天鹞子江剑臣一刀逼退,却认为是自己的三弟生­性­懦弱胆怯贪生所致,不等大哥示意他出场,他早已亮出了那口青光闪闪的鬼头刀。

鬼刀司徒圣的这口鬼头刀,是他参考了不少的刀型和刀法,自己­精­心画出的。刀长二尺七寸,比平常人使用的鬼头刀短,刀身也比一般鬼头刀狭长得多。刀头大,刀背厚,锻造淬火时,又加上些药物,使整个刀身汪出来一层­阴­暗的蓝芒,令人望而胆寒。

凡此种种,无不助长了鬼刀司徒圣的熊熊凶焰,俟三弟司徒贤一退之际,霍地抽刀傲然扑出,丝毫不讲江湖礼节,一声不响地劈出了第一刀。

说实在的,别看江剑臣的功力已臻通玄,甚至被誉为当代武林之中的第一人,但因先天无极派门规森严,恩师无极龙又课徒极苛,掌门师兄萧剑秋对他的约束更紧,使他功夫虽高,除去对付那些江湖败类之外,丝毫没有狂暴之气。所以司徒贤一退之后,江剑臣绝不去赶尽杀绝,但对鬼刀司徒圣这种老不自尊,授人以隙的举动,江剑臣却不能容忍。只见他铁腕陡翻,用短刀刀背磕开了鬼刀司徒圣的第一刀,随即冷声喝斥道:“请暂停手,听江某一言。”

鬼刀司徒圣狞然笑首:“除去立即献出大小弯刀和刀谱,其余的废话,我一概不听!”这番话说完后,摆出了鬼手十八刀中的起手第一式。

江剑臣有心拿他开刀,但还得叫峨嵋太上掌门司徒玄无词可藉,便故意冷然问道:“司徒二爷名列神剑、鬼刀、生死牌之内,声名赫赫,来之不易。可你就没有想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招失手,毁四十年英名于一旦!”

鬼刀司徒圣仰面纵声狂笑说:“你江剑臣之言,虽然不无道理,也许我司徒圣真会有一招失手之时,但那绝不会是现在!因为能使我略有顾忌的马醉鬼远在千里之外,凭你江剑臣一个后生小儿,和你那一雕一鹰两个师兄,尚不具备令我一招失手之能。刀和刀谱,我是志在必得,现在交出犹未为迟,否则,连混混沌沌的马老二祖孙两代也将受你的连累。”这老小子也算是光棍老了自霉,被江剑臣用话一引,他越加口不择言了。

见鬼刀司徒圣果然中计,江剑臣更加不肯放松了,最后问道:“依司徒二爷之见,假如江某真的不敌,惨败在司徒二爷的鬼头刀下,司徒二爷还真能连送殡的都埋在一起?”

常言道知弟莫若兄。峨嵋太上掌门司徒玄当然知道二弟一贯狂妄自大,肆无忌惮,怕他再说出不三不四的话来,得罪了终南樵隐马慕岱,从而引出来宇内第一神剑马慕起,对自己峨嵋派不利,连忙Сhā口说道:“终南樵隐马二弟为调停我们两派之间的失和,千里迢迢,费力费时,不管无极派与峨嵋派之间是和是战,或闹到何等地步,我身为峨嵋派太上掌门,都会让全派上下记住马二弟的这番好意。”

形如疯虎的鬼刀司徒圣哪里还能听出司徒玄的弦外之意,厉声说道:“废话少说,刀下分生死!”“死”字吐出一半,青光暴闪,刀芒猛涨,二尺七寸长的鬼头刀挂着劈风怪啸向江剑臣当顶劈去。

别看江剑臣表面上非常鄙视鬼刀司徒圣,但对他的鬼手十八刀可丝毫未敢掉以轻心。如今见司徒圣果然用上了鬼手十八刀,并不立即展开抢攻,他要称一称对方的真正份量,仍是铁腕一翻,用短刀刀背向外磕去。“当”的一声暴响,江剑臣和司徒圣都禁不住后退了一步,显示出二人的势均力敌。

鬼刀司徒圣拧身再上,又是狠狠地一刀劈出。不过他的这第二刀已用上了真功,变成了一刀两式,比第一刀快多了。

两个人又是一合即分,各自退后了一步,还是不分高低。

鬼刀司徒圣两只怪眼一翻,陡地再扑,右臂一挥,鬼头刀第三次劈向了钻天鹞子江剑臣,手法更快更猛了。

“当、当、当”连连震响三次,钻天鹞子江剑臣又和他对了三刀,鬼刀司徒圣这一次已加快到一刀三式。

由于二人都对敌手深怀凛戒,各将本身的功力提到了八成之上,所以虽然连对了三刀,但下盘皆稳立如柱,并未后退。马小倩看得眼花缭乱,忙把娇躯贴到祖父马慕岱的身侧悄问道:“姑爹的功力能胜过这该杀千刀的司徒老鬼吗?”

马慕岱脸­色­­阴­沉,嘴中只“嗯”了一声,他哪有闲心去理会孙女的问话。

略为一缓,鬼刀司徒圣第四次猛扑了。一片暗蓝­色­的光华闪处,夹杂着一声低吼,声如三伏天里的闷雷,五道凌厉的刀芒罩向了钻天鹞子江剑臣。

盛名之下无虚士,鬼刀司徒圣浸沉苦练四十多年的鬼手十八刀,果然凌厉诡异,力重刀猛,连终南樵隐也为之凛然失­色­,暗暗替江剑臣担起心来。

不料,钻天鹞子江剑臣面对凶猛恶毒的攻势,反而比前三次沉静多了。他甩臂一挥,手中的短刀化成了“五马分尸”,一连串暴响,格退了鬼刀司徒圣提聚足够九成以上功力的五刀,飘然后退了。

几乎施展了全身的功力,连续四次攻袭都丝毫没占到便宜的鬼刀司徒圣,也有些暗暗吃惊了。

钻天鹞子江剑臣微微一笑说:“司徒二爷以鬼手十八刀号称于世,一向自吹自擂面前无三合之将,今天四次挥刀竟然无功,足以证明前言之谬。刚才交手时,江某默数默记,司徒二爷的鬼手十八刀已用去十一刀,余数只有七刀。看在司徒二爷已年过古稀的份上,江某让给你一个便宜,准许你好好地调整呼吸,恢复功力,然后再作最后一次攻袭,不知司徒二爷以为如何?”

说实在的,江剑臣的这一番话,比指着鼻子骂大街还让人听着难受。鬼刀司徒圣哪里能听得下去,他残眉倒竖,白发飘拂,一声厉吼宛如深山狼嚎,双脚一顿弹地蹿起,聚集全身功力用劈、砍、剁、削、切、挑、扎,七种不同的手法,袭向了江剑臣的七处要害。

早有防备的江剑臣看出鬼刀司徒圣豁出了老命,将剩下的七刀做一次攻出。为了一扫峨嵋派的凶焰,杀出先天无极派的威风,他双腿微分,脚下站成了八字,手中一尺二寸长的短刀好象长了眼睛;不论鬼刀司徒圣的鬼头刀劈、砍、剁、扎向哪里,还是削、切、挑、扎向何方,都被江剑臣用手中的短刀一一挡回,空中只留下一片金铁交鸣、震耳欲聋的怪响。鬼刀司徒圣会战钻天鹞子江剑臣的这种结局,别说他司徒圣自己没有料到,他大哥司徒玄、三弟司徒贤没有料到,就连终南樵隐也始料之所不及。面­色­灰败的鬼刀司徒圣象泄了气的皮球,手中的鬼头刀抵着地面,一双充满血丝的豹子眼凝望着钻天鹞子江剑臣,看样子恨不得一口吞而噬之。

一阵疾风骤雨闪过,云海芙蓉马小倩的俏脸上又绽开了笑容,她一头扑入了江剑臣的怀中,小鸟依人、妙语如珠地笑道:“这个司徒二老鬼太可恶了,刚才差点没把倩儿吓死。现在该姑爹调治他了,倩儿要姑爹宰了这老东西给我压惊,你可不许手软啊!”

钻天鹞子江剑臣让马小倩的孩子话给逗笑了,拍了拍她的柔肩道:“乖孩子,姑爹听你的,快站到你爷爷的身旁去,替姑爹助威,看我一刀克敌。”

马小倩真还听话,翩然走回祖父马慕岱的身边。

象一个失足溺水的人,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司徒圣突然问江剑臣道:“口称一刀克敌,你江剑臣真有一刀胜我的把握?”

钻天鹞子江剑臣哈哈大笑起来,不光笑得鬼刀司徒圣老脸羞红,连他的大哥和三弟也觉得老二有些不顾廉耻。

钻天鹞子江剑臣接着说道:“人以信为本。一刀克敌之言,由江某口中说出,让你司徒二爷钻了空子,我江剑臣绝不后悔!请司徒二爷接我一招。”随着话音,江剑臣徐徐地扬起了手中的短刀。

直到这时,峨嵋三尊才真正看清持在江剑臣手中的那把短刀,只见它长仅一尺二寸,刀刃极薄,薄得简进象一张纸片,刀背特厚,厚得有些不合比例,刀尖微挑,非常适合切、割、削、挑,是一把上好的利刃,让人望而心惊。

峨嵋太上掌教司徒玄毕竟是手足关心,更何况还牵连到峨嵋三尊的赫赫威风,刚才三剑换一刀,老三知难而退,虽已扫尽了峨嵋三尊的威风,还不致丢人太甚。如今老二司徒圣使尽了凶狠毒辣的刀法,毫未得手,已处在任凭江剑臣宰割的地步。看江剑臣徐徐扬起的刀法,象极了传说中冷焰刀谱内的那招极快刀法“九九归一”,不能让二弟司徒圣去冒这种杀身凶险。想到这里,司徒玄挺身抢护在二弟司徒圣的身前说道:“贤契小小年纪,竟具有此等功力,实为天授。刀已对过,幸好未伤和气,让老朽也来领教几招如何?”

目睹堂堂的峨嵋三尊竟然这样无耻,不光马小倩气得跳脚乱骂,二侠马慕岱也恨声斥道:“只怪我马二瞎眼,三十年之久没有看出你们三个老匹夫这等厚颜无耻。从今日今时起,马二和你们一刀两断、划地绝交,他日相逢即成陌路。剑臣,狠狠地教训教训他们!”

不等钻天鹞子江剑臣划出道来,司徒玄老着脸皮说:“老朽金盆洗手退隐福寿堂时,已宣布不再用剑,请贤契尽力施为,老朽空手接你的刀招。”

云海芙蓉马小倩气得又想张嘴骂大街,江剑臣已反手将短刀放入自己的衣底,微微一笑嘲道:“司徒前辈既然怕见刀光,江某还是遵嘱收起凶器为妙。先天无极派传至江剑臣,没有先出手伤人的前例,望老前辈也成全成全我,领先出抬吧!”说完,峙立如山,从容自若地等待着司徒玄下手。

到了这步田地,峨嵋太上司徒玄也想开了,人既已丢定了,也就不再去要假脸,他轻轻吐出了“老朽谮越”四字,举手一掌拍向了江剑臣。

在场的除去马小倩之外,无不是武林中的拔尖人物,别看司徒玄这一掌形如随意,信手一挥,都清楚地看出他已暗暗提足了八成功力。峨嵋三尊已有两个明显地在江剑臣手下落了下风,司徒玄身为太上掌门,不管输赢都直接关系到整个峨嵋派的声望和命运,所以这第一掌他就用上了断魂掌力。

高手相搏,江剑臣也不敢大意,连战峨嵋二尊之后,更令他小心谨慎,当即马步一沉,挥掌迎去。

出奇的是,他们二人对掌,与其他武林人物拼斗截然不同,两掌一合,并未发出惊天动地的暴响,只听出“扑”的一声,声音不大,二人就各自后退了三步。

最为关心姑爹安危的马小倩见江剑臣连退三步之后,身躯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而那个该死的峨嵋太上掌门司徒玄却纹丝未动,虽然只让对方占了些微的上风,她的芳心早已七上八下了。

司徒玄第一掌明似投石问路,骨子里却用上了八成功力,虽震得江剑臣微微一颤,但和自己退后的步数一点不多,他也不由得暗暗佩服江剑臣的功力­精­湛。箭搭弦上,势已不能不发,他的第二掌贯上了十成功力,一只又­干­又瘦的手掌陡然膨胀了许多,闷喝一声:“打!”劲力激荡,压向了钻天鹞子江剑臣。

马小倩一见大惊,刚想奔出,被祖父马慕岱一把扯回,示意她不准失声惊呼扰乱江剑臣的斗志。

江剑臣冷哼一声,一掌迎去。第二次对掌,钻天鹞子江剑臣明显地输了半筹,因为峨嵋太上司徒玄还是退了三步,而江剑臣却连退了四步之多。

看出姑爹江剑臣露出了败相,马小倩不听爷爷的话了,她拔出南刀桂守时遗留的那口汪着蓝电的大弯刀,横刀扑出。

刚才还脸­色­灰败、惨无人­色­,活象输净了赌本的司徒圣,一眼看见大弯刀陡然来劲了,一横手中的鬼头刀扑迎了上去。就在这时,峨嵋太上司徒玄的第三掌,出手了。

这一掌,司徒玄不光倾出了十二成的功力,喊声也由闷喝变成厉吼。吐气开声,掌挟劲力,势如雷霆万钧,大有一掌足可震断江剑臣心脉之气概。

江剑臣双眉一轩,玉面泛紫,挥掌第三次迎出。只听“啪”的一响,两人的手掌第三次合在一起。不过这一次可和前两次大不相同,两只手掌一经合上,再也不能分开,好象粘在了一起。同时,峨嵋太上掌门司徒玄的肥大棉袍已骤然鼓起,好象充满了气体似的,而钻天鹞子江剑臣的那袭青衫,也呼呼作响,飘动了起来。

真乃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不光马小倩横刀不奔鬼刀司徒圣,惊叫一声返回到姑爹江剑臣身后,为他护住左右两侧及身后,防止其他人使坏,就连一心谋夺刀和刀谱的鬼刀司徒圣也暂时收敛夺刀的贪念,和三弟司徒贤分持刀剑,分护大哥司徒玄的后面和两侧。

一刹间,观星台上一片死寂沉静,死寂得几乎听不见有人还在呼吸,沉静到掉落一根绣花针差不多都能入耳可闻。

只有江剑臣和司徒玄在比拼内力,决最后的生死荣辱。

时光一点一点地流逝,日影一丝一丝地倾斜,江剑臣那英俊秀美的面颊渐渐露出了苍白的颜­色­,吓得马小倩滚落出晶莹的泪珠。她对姑爹江剑臣两年前力敌十一个江湖怪杰,严重失力倒地昏死的事情,听姑妈侯国英叙述得最为详尽,知江剑臣内力将要耗尽,生死就在眼前。她是个敢想敢做的泼辣女娃,哪里还顾得许多,玉腕一振,手中的弯弯怪刀吐出了一片噬人的蓝芒,这就要手起刀落砍那一心比拼内力无暇他顾的司徒玄。

鬼刀司徒圣的一口鬼头刀,和三弟司徒贤的一把长剑,也已搭成了十字架暗护着大哥,只要马小倩先行出手杀人,江剑臣也一定会惨死在他们弟兄二人的一刀一剑之下。

剑拔弩张,形势危急,马慕岱也抽出了自己那十年不曾出鞘的利剑。

眼睁睁就要刮起阵阵腥风,降落片片血雨。陡然一声轻啸自观星台外传来,紧接着一条身影从台下凌空拔起,一个老年尼姑飘落在台上,沉声喝道:“请统统停手!”

飞将军白天而降,又旨在息事宁人,不光鬼刀司徒圣和司徒贤心中一喜,就连豁出命去血拼、只求保全姑爹不至有­性­命凶险的马小倩,也把胸中的这口恶气强行咽了下去,停止用刀。

局势一缓之后,众人才看清楚飘落台上的暮年老尼原来是四川乐山的屠龙师太,也就是峨嵋掌教夫人无情剑冷酷心的授业恩师。钻天鹞子江剑臣和峨嵋太上司徒玄这才各自收回了内力,分两处闭目静坐调整呼吸,恢复功力。

片刻之后,江剑臣头一个站起身来向空门女尼屠龙师太致谢,谢她仗义出头为两派排忧解难。

屠龙师太叹了一口气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只因贫尼懒散成­性­,课徒不严,致使劣徒冷酷心祸害江湖,企图称霸武林。江三侠乃人中龙凤,请看在贫尼的份上,就此先离开此地,容我劝解劣徒收回一切和贵派敌对的行动如何?”说完,还深深地打了一个问讯。

钻天鹞子江剑臣自从激战火神庙以后,就对屠龙师太颇有好感,听她如此一说,也深打一躬说道:“师父的济世慈悲心肠,后辈异常感激,在此谨代二位师兄向师太致意,请师太驾临敝派一晤,剑臣就此告退了!”说完,他先用眼­色­示知胆大任­性­的马小倩,自己内力已乏,不可任­性­胡来,然后才恭请二叔马慕岱一齐离开了观星台。

目送江剑臣三人走后,鬼刀司徒圣愤愤不平地埋怨屠龙师太说:“师太乃我派掌教夫人之师,为何反而倾向外人?”没等屠龙师太答话,身为峨嵋三尊之首的司徒玄瞪了鬼刀司徒圣一眼斥道:“师太一片菩萨心肠,二弟怎可随意胡说。”

屠龙太师也脸­色­一变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司徒二爷也是叫过大字号的武林人杰,难道真看不出贫尼此举是受人之托,不光不是倾向先天无极派,而且是暗中帮助峨嵋三尊?一片好心,反受埋怨,我真是后悔不该­干­这等出力不讨好的蠢事。”

毕竟峨嵋和乐山地属近邻,又­唇­齿相依,过往密切,听出她话中有因,鬼刀司徒圣急忙问道:“请师太恕老夫失口,不知是谁请求师太来到观星台?”这时,从台上房屋的西侧转出了一个人来,应声答道:“是孩儿求请师尊来到此地,恩师也确实没有偏袒先天无极派之心。”

暗中登上观星台秘密观阵的不是别人,正是唯恐江湖一日不乱、一心想独霸天下武林的蛇蝎美人无情剑冷酷心。

鬼刀司徒圣虽然无词可以再向屠龙师太埋怨,却沉声向冷酷心训斥道:“一心想称霸武林的是你,提出要颠覆先天无极派的是你,指挥这一次大举扰乱他们百年大典的也是你,如今眼睁睁对手的百年大典就要胜利结束,你倒躲得无影无踪!虎头蛇尾,累得我们三个老人差点在此出丑,我要你回山之后长跪峨嵋金顶,领受太上掌教的家法责审。”

峨嵋太上司徒玄也跟着斥道:“武林之中争强图霸者,固属古今皆然。我们峨嵋大派人多势众,奇材辈出,执江湖牛耳的地位早已形成,偏偏你自不知足,挑唆平儿制造事端,一心想凌驾于他派之上,可你又对先天无极派的实力估计不足,乃至造成了今天的被动局面,我看你面对全派上下人等,将如何自圆其说!”斥责完,又扫了老三司徒贤一眼,意思是询问他持何种态度。

哪知一贯城府极深、不肯轻率表态的司徒贤,竟然默不作答,毫不理会,好象是天塌下来也于他无什相关似的。

这时,无情剑冷酷心首行盈盈下拜,向峨嵋三尊行过了帮规大礼,然后绽开朱­唇­,巧舌如簧地说道:“三位老爷子太委屈孩儿了,想孩儿一个­妇­道人家,又出身于乐山派门下,峨嵋、乐山两大派的门规素严,怎容我独断专行!所­干­的一切,又哪一件不是秉承教主的意愿?说到底,皆因教主生具秉禀,得天独厚,功力盖世,众望攸归,作为武林霸主丝毫不为过分,老爷子们的训斥,就是冤死孩儿,酷心也不敢争辩。

可怜我呕心沥血,挖空心思,抛头露面,到处奔波,哪一件不是为了光大峨嵋派的门户,振兴峨嵋派的大业?如今大业将成,前程无量,三位老爷子不仅不体谅下情,反而横加斥责,我也心灰意冷、雄心颓丧了。就按老爷子们的训斥,派人将孩儿押回峨嵋山,囚之于后山幻波池,让我面壁悔过,了此一生去。”话毕,两串清泪已挂满了腮边,象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而又无法申辩似的。

司徒玄、司徒圣老哥儿俩受了江剑臣的晦气,有气无处发泄,一见无情剑冷酷心也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其实对她的才能机智、毒辣用心还是极为欣赏的,特别是对冷酷心一心想把丈夫司徒平从峨嵋一教之主扶上江湖盟主、武林霸王的宝座,还是千肯万肯的。不料刚刚训斥了几句,让冷酷心这么一诉委屈,一哭一灰心,还要求接受面壁悔过之罪,弄得三个老家伙不光一筹莫展,连咒都不会念了。

最后还是峨嵋太上司徒玄问道:“你说的大业将成,前程无量,可有根据?不要自怨自艾,快快仔细讲来!”

这条又美又毒的蛇蝎美人,剩下最后一口气,也不会熄灭胸中的欲望之火。见峨嵋三尊已打消责罚自己的念头,她藉机端起了架子说:“三位老爷子要真想知道一切详情,请饶恕孩儿的违犯门规大罪,否则还是让我回山去面壁悔过。”对无情剑冷酷心的一贯行径,峨嵋三尊哪有不熟知的道理,明知她这是藉机要挟,也只好由她。当下司徒玄狠了狠心表态说:“由本太上做主,饶恕你一切违犯门规之罪,快点说吧。”

无情剑冷酷心这才重新给峨嵋三尊行了大礼,站起身来侍立旁侧,小心地说道:“本派规定:门下弟子每件事都必须报请掌门教主,然后转请福寿堂三尊定夺。此种规定从开派到如今,已历二百年之久。孩儿为了对付先天无极派,在兵贵神速的情况下,不暇及转请三位老爷子,只取得教主一人首肯,我就擅自作出了三项极为重大的决定。”

真所谓一石击破水底天。峨嵋三尊听说无情剑冷酷心不经过他们三人点头,擅自作出三项决定,而且还是极为重大的决定,老哥儿仨脸­色­一变,忽地一下子站起来了。因为象这种严重违犯峨嵋教规的事件,从开派以来就从未发生过,实在是太有损他们峨嵋三尊的威严,三个老家伙真的不能容忍了。

胸有成竹的无情剑冷酷心,面对峨嵋三尊眼冒怒火的威胁,反而比刚才从容得多了。她脆声娇笑道:“我早知道三位老爷子饶不了我,这不,又惹你们生气了!依我看,还是叩请三位老爷子派人将孩儿押回峨嵋山,送入后山幻波池让我幽居面壁,自悔以前所有的过错为好!”她又一次向峨嵋三尊耍用了欲擒故纵的手段。

真好象急病请来了慢郎中,气得鬼刀司徒圣一拍桌案斥道:“我们再一次饶恕你,快把办的那些重大事情,详细说来!”

冷酷心暗自哂笑了,从容地说:“本派近年来虽然在大江南北、边荒要地设立了无数分舵,但真正能和先天无极派抗衡相争的为数不多。所以孩儿私下决定聘请­阴­阳两极葛伴月出任峨嵋派的总巡查,在河南、河北设立坛口,逐步削减先天无极派的实力和地盘。”

鬼刀司徒圣脸­色­一变,沉声斥道:“把一个半男半女的­阴­阳怪物弄进峨嵋正派,并还委以巡查重职,还在什么河南、河北设立坛口,亏你想得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对鬼刀司徒圣的这一次斥责,冷酷心不接受了,她立即予以争辩道:“当年汉高祖刘邦为了开创汉室江山,不惜选拔盗嫂的陈平、屠狗的樊哙,我聘请使用身负玄­阴­绝户指力的­阴­阳两极葛伴月,还不是为了以毒攻毒,消灭先天无极派。霸业成就之日,再逐出峨嵋派,也不为迟,请老爷子三思。”

鬼刀司徒圣恨恨无言了。

无情剑冷酷心再说话时,比刚才更为从容流利得多了。

只听她说:“第二件事,我已指令­阴­阳两极葛伴月,将他独门秘制的软骨散投入青城山东方三豹的饮食之内,趁机夺取青城山百兽崖,辟为本派的另一处别宫。”

听说无情剑已派葛伴月去投药谋害青城三豹,惊得太上掌教司徒玄脸­色­陡变,他拍案而起,张目怒骂道:“贱婢大胆,竟敢做出这等人神共愤的大事!我们三兄弟与青城三老豹幼年交往,情同手足,其孙女东方绮珠又是本派现任掌教的唯一女徒,两派乃通家之好,武林中人尽皆知,此事张扬出去,峨嵋派岂不成了众矢之的!就连我们兄弟三人,从今以后也永远无颜再见武林同道。此事万万行不得,我严令你立即追回此项指令,不要对青城山有任何侵害。”

无情剑冷酷心两只玉手一摊,故意苦笑一声说:“请老爷子息怒,此事已万万无法挽回,如孩儿没有把时间算错的话,今天晚上青城山三头老豹的莲子粥内,准放有葛伴月独门秘制的软骨散。现在就是请来齐天大圣孙悟空,驾筋斗云前去阻止,事情也无挽回的余地。”

听了冷酷心这种胆大包天、霸王硬上弓的泼­妇­无赖语言,连峨嵋三尊也顿觉咬指寒心。特别是太上掌门司徒玄和青城山首豹东方木交情最深,当时气得他脸­色­如土,手脚冰凉,忽地一长身形,翻起手掌刚要向无情剑冷酷心的天灵盖拍去,早有提防的无情剑冷酷心,陡然将娇躯贴向了她的师父屠龙师太,一板一眼地说:“为老爷子的赫赫威望着想,你还是留下我的一条小命为好,否则,峨嵋三尊的一世英名准会尽付东流。”

司徒玄已气得说不出话来,老三司徒贤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无情剑冷酷心格格一笑说:“持软骨散前去青城山投毒的不是别人,就是三位老爷子的福寿堂管事金鑫,也是三位老爷子跟前的红人。下药毒害青城三豹的事,要没有我冷酷心这个活口顶着,就让三位老爷子跳入东洋大海,也洗刷不清。所以老爷子还是别杀我灭口的好,这件事情,我会承认是我冷酷心派人­干­的。”

堂堂的峨嵋三尊真没有咒语可念了。

无情剑冷酷心不等峨嵋三尊再问,又脆生生地说:“最后一件是我擅自决定将峨嵋山的镇山乌金佛像,以及峨嵋掌教颈上悬挂的一百单八颗楠木念珠,派人送给了皇亲国戚武清侯刘国瑞。”

太上掌教司徒玄听到这里,两眼尽赤,心肺炸裂,狂吼了一声说:“好个胆大包天的贱婢!以上两件事,姑念你是为了替平儿图霸武林,事情虽然恶狠,其情尚可原谅。可你竟敢将本派的镇山宝物私自送给了一个侯门纨绔子弟,特别是那一百单八颗楠木念珠,乃历代掌教庆典庆节日所戴,你简直是罪犯千条、罪不容诛、罪该万死!”司徒玄几乎气疯了。哪知无情剑冷酷心还是从容不迫、慢条斯理地说:“老爷子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当谨防气大伤肝。让孩儿把话说完,只要三位老爷子能下得去手,我冷酷心甘愿受凌迟处死大刑,可话总得听完听清楚才是呀!”

鬼刀司徒圣顿足催道:“如此,快讲!”

无情剑冷酷心这才正­色­说道:“我将乌金佛像和那一挂楠木念珠并不是送给了武清侯那个草包,只不过是通过他的手将这两件异宝转送给刚刚吃斋念佛的刘太后,让她替咱峨嵋派办三件大事。事情成功之后,孩儿一准亲身飞入皇宫大内,从慈宁宫中刘太后的手上再把这两件宝物取回也就是了,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

好一个蛇蝎美人冷酷心,一席话只说得峨嵋三尊目瞪口呆,怔然不语,心里可一齐称赞她好­阴­毒的手段,好深沉的心机。

鬼刀司徒圣一时好奇心重,冲口问道:“刘太后养老慈宁宫,乃一国的母上之母,能替峨嵋派办什么大事?你简直是信口开河,逃脱罪责。”

无情剑冷酷心毫未迟疑地答道:“只要刘太后办妥了我策划的三件大事,先天无极派马上就会瓦解冰释,不复存在。”

听冷酷心说得这么活灵活现,连一向老成持重的老三司徒贤也好奇地问:“其他话不用多说,你且说说办哪三件大事,让我们听听。”

无情剑冷酷心不无自豪地竖起右手的一根玉指,娇声说道:“要当今万岁以奖赏李鸣护驾出关会猎巧骂多尔衮有功为名,降旨让缺德十八手奉旨完婚。这一招先抽去新升任先天无极派掌门人武凤楼的主心骨,叫他失去了一个得心应手的智囊人物。”

司徒贤一听,果然拍手叫好:“好计策!去掉了李鸣这个缺德鬼,我们就减去了不少阻力。”

无情剑冷酷心微微一笑,立即抢白司徒贤道:“老爷子别先叫好,孩儿我还背着一大堆背不动的罪哩。”

停了片刻,见峨嵋三尊的脸­色­已缓和下来,冷酷心又脆生生地说:“第二件,让慈宁宫刘太后以身染疾病为借口,逼当今万岁亲自传旨,宣召­干­公主东方绮珠、­干­驸马武凤楼入宫侍疾。反正他们二人在慈宁宫拜过花烛,他武凤楼纵有天胆,也不敢抗旨不遵。”

听到这里,司徒圣摇头叹道:“这样的­阴­险主意,也只有你才能琢磨得出。”

无情剑冷酷心扑哧一笑说:“多谢老爷子你的夸奖,孩儿愧不敢当,只求别再吓唬我,孩儿就感激不尽了。”

太上掌门司徒玄也来了­精­神,和声问道:“第三件是什么?不会象前一、二两件事那么对先天无极派不利吧?”

无情剑冷酷心摇了摇头说:“最能让先天无极派散开架子的,就数这最后一件事。我已买通武清侯刘国瑞,让他说服刘太后,请崇祯帝降旨封武凤楼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并且限他即日到任视事。”

短短几句话,激得太上掌门司徒玄咋舌赞道:“好一着釜底抽薪的狠毒妙招,这简直是把武凤楼推入了千丈深渊。”

鬼刀司徒圣一时半刻还没有转过弯来,稀奇地问大哥司徒玄:“明明是让武小儿升官晋爵,怎么能说是推他跳千丈深渊?”

太上掌门司徒玄说:“先天无极派的戒律一向极严,特别对掌门人要求更苛,该派开山祖师常梦久规定,凡是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均不得做官府鹰犬。试想,官府爪牙尚且不准去做,更何况去出任朝廷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武凤楼刚刚接任先天无极派掌门,冷酷心就朝他的心窝上Сhā了一刀,岂不是把他推入了千丈深渊!不接圣旨到任,就是大逆不道,抗旨不遵;接了圣旨,又违犯了本门中的清规戒律,不配再做一派掌门人。”

听大哥说到这里,鬼刀司徒圣和司徒贤一齐拍手叫绝。

无情剑冷酷心陡然将娇躯扭转,向师父屠龙师太飘然下拜道:“徒儿为了帮助夫君司徒平扬威江湖、统一武林,恳求师父为徒儿夫妻辛苦一趟,借庆贺先天无极派百年大典之机,前去中岳庙查看我埋下的三根火线在他们的百年大典上能燃着几根,徒儿也好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屠龙师太摇头叹息道:“你只管机关算尽,祸害武林,我真担心你一朝失势,必将自食其果。”

无情剑冷酷心娇躯一挺,自豪地说:“徒儿蒙恩师传授一身艺业,不能流芳武林,也应遗臭江湖,方不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就请恩师再疼徒儿这一次吧!”说完,又福了一福,逼屠龙师太自上梁山。

屠龙师太终因师徒情深,无可奈何地离开了观星台,向嵩山中岳庙走去。

先天无极派的百年大典,确实是个不寻常的盛会,包藏祸心、­阴­谋前来破坏者,固然不少;胸怀义愤,奋勇前来帮拳者,为数更多。虽然让肝胆相照的朋友们担心,但归根结底变成了宵小之辈敛手缩爪。特别是大典的主持人是武林中久负盛名的释、道、儒三圣,襄助办理事务的六指追魂、六阳毒煞、秦岭一豹、少林醉圣和其他如驼背神龙耿直、乾坤八掌陶旺等人都是成名在二、三十年以前,所以除去峨嵋二老暗中挑拨燕山老魔出头挑畔以外,还真没有哪个吃了熊心,喝了豹胆的,硬往先天无极派的眼中Сhā­棒­槌,大会很顺利地进行到了最后。

有言是天有不测之云,人有旦夕福祸。哪知就在武凤楼被师弟缺德十八手李鸣、同门师弟小霸王佟铁扶上了台子,刚想宣读先天无极派戒规律条时,峨嵋二老中的老二司徒英奇,突然站起问道:“请问武掌门,老朽素闻贵派开山祖师爷常梦久为了振兴先天无极派,在江湖之上,武林之中独树一帜,不光课徒极严,要求自己尤为苛刻,除去为本门上下制定了四戒五规,还特别为掌门人单独规定了三条戒律,果有此事乎?”

缺德十八手够多么聪明机智,一眼看出司徒英奇在问完这句话之后,两只深深陷进去的眼睛中,隐隐约约地闪­射­出一丝异样的光芒,他刚想点醒大哥武凤楼说话注意时,一贯为人正直、平素胸怀坦荡的武凤楼早已正­色­答道:“本派确实订有此种戒律,开山师祖还特别规定,每一代掌门人接位时,都要严肃地当众宣读一遍。凤楼人未成材,技艺犹差,蒙上代掌门师伯委以重任,又承蒙江湖上的朋友、武林中的同道远道到此祝贺,更使凤楼五内惶然。谨代表本派天山三位师祖(天山三公郑公道、叶公超、沈公达),本派三位师长(展翅金雕萧剑秋、追云苍鹰白剑飞,钻天鹞子江剑臣)以及本派上下徒众等向诸位敬谢!”说完,深深地向四面客座上各打了一躬。

一阵如雷的掌声响过,武凤楼朗声宣读道:“本门共有四条戒律,五项规定。四戒是:一戒杀生害命,二戒采花盗柳,三戒抢劫钱财,四戒酗酒烂赌。五项规定是:对父母不得忤逆不孝;对师长不得欺师灭祖;绝不得见死不救;对同门要亲爱友善;绝不得恃技欺人。”

武凤楼一口气朗朗地宣读完先天无极派的四戒五规后,又引来了一片热烈的掌声。就在他刚刚喘了一口气时,峨嵋二老中的老大司徒英方继二弟司徒英奇之后,也站起来问:“武掌门刚才还宣布常梦久老前辈为贵派掌门人单独订有三条戒律,为什么不让武林同道、江湖朋友一饱耳福,听一下呢?”

司徒英方的话刚落音,宾客席上就有好几个人应和道:“是呀,为什么不一齐宣读出来,莫非武掌门刚刚接任就想更改先天无极派的戒律条文不成?”

站在台上的武凤楼脸­色­一变,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说:“诸位误会了此事,也错怪了凤楼。先师祖单独为历代掌门人制定的三条规定,只是要求掌门人超过门下徒众,律己更严,并未让公开宣布,是以凤楼不敢擅专。”两声冷笑发自峨嵋二老之口,并且二人还异口同声地说:“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堂堂先天无极派的戒律,有何秘而不宣的理由?”

紧接着又有几个接受峨嵋派指使的人相继跟着起哄,只气得武凤楼玉面转红,缺德十八手李鸣空有一副伶牙俐齿,也不敢在这种场合胡嚼乱吣。

正在不可开交之时,突然小神童曹玉纵上台来,双膝一屈跪在了师父武凤楼面前,朗声禀报道:“徒儿奉三位师祖之命,请师父将本派掌门人三项戒条郑重地向所有在座的宾客们宣布。”禀报已毕,又纵下台去。

武凤楼清理了一下嗓子,重新严肃地宣布道:“本派对历代掌门人都严格规定:一不准做官府爪牙,欺压良善;二不准称霸武林,盛气凌人;三不准为祸江湖,挑动杀机。以上所有各条戒律,包括掌门人在内,如有违犯,轻者逐出门墙,重者收回武功,残其躯体,严重违犯者追去­性­命,贻告武林。”

由于先天无极派戒律森严,新任掌门人武凤楼又宣布得郑重,所有前来参加庆贺的宾客,除去少数别有用心的人之外,无不再一次由衷地鼓起掌来。

到此,所有仪式已全部结束,先天无极派的百年大典,虽然是在腥风血雨中召开,却眼看要在和风细雨中结束了。

专司杂务的乾坤八掌炉中仙陶旺一声大喝道:“我陶旺和先天无极派中的四代人都有交往,萧老大才派我陶旺这个美差,专管一切杂务。所有一切招待事宜,都是我的职责所在,包括茶水酒席。如有招待不周,那就是我陶旺把钱揣进了腰包,请在座的朋友冲着我陶旺骂大街,可跟人家事主没有什么关系。也不是我乾坤八掌耍赖皮,我就是在碗中盛上大粪,在瓶中灌上人尿,哪个不开眼的只要敢说不好吃,不好喝,我陶旺就上你家堂屋里面上吊去,叫你小子给我出老殡。”

说实在话,这也就是乾坤八掌敢在这种武林奇人如云,江湖高手如雨的场合下瞎骂胡嚼,不管换个什么样的主儿,包括独步武林的五岳三鸟、称霸欺人的峨嵋掌教司徒平,只要这么一骂,都非得砸了大锅不可。就是他老陶旺骂得越新鲜,全场中的人也笑得越厉害,还真的安下心来大吃二喝了。

直到这时,连六指追魂久子伦也真佩服了缺德十八手李鸣,因为分派人手时,是缺德小子点的将。他硬是非要老陶旺当杂役的主管不可,还说这是人尽其材,因为炉中仙陶旺是打造兵刃暗器的天下第一高手,越是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人,有求于他的越多,他才真正是神仙、小鬼都不敢惹的人物。

酒席上猜拳行令,兴高彩烈,直吃到下午申时左右方才散席。有些还能支持的,正在向执事人等告辞要走,突然一名中军模样的武官扬鞭催马,飞驰而来。越过了太室阙他就沉声喝道:“圣旨到!武凤楼、李鸣准备香案接旨,其他人等不得随意走动!”说完之后,圈回马头,又迎着捧圣旨钦差的来路走了。

缺德十八手双眉一皱,连连吐出了两声:“奇怪!奇怪!”

正值先天无极派的百年大典,香烛、桌案一应俱全,根本不需要另行准备,只由乾坤八掌招呼几名杂役在太室阙内安放妥当就行了。

片刻之后,二十名锦衣卫开道,五百名御林军殿后,蜂拥着老驸马千岁冉兴、由文渊阁偏修学士刚提升为武英殿大学士的贾佛西,二马并辔,疾驰而来。

机灵鬼曹玉慌忙掉头就跑,赶着去禀知五岳三鸟去了。

天威赫赫,至高无上。不管他是江湖邪魔,还是绿林黑道,武艺再高,胆子再大,也不敢与朝廷争长短比高低。一望见御林军和锦衣卫的影子,那些杀过人、越过货,身上背有多年人命案的,瞅个空子都脚底下抹油,滑了。

因老驸马冉兴是当今万岁的御姑丈,又素对先天无极派有恩,此次捧旨前来,理所当然地应由他宣读。只见他请出圣旨居中站定,武凤楼、李鸣甫伏在地,冉兴读道:“关外会猎智挫清人,尽扫多尔衮之凶焰,灭十万清兵之锐气,论功行赏,李鸣首推第一。为此,朕专赐李鸣奉旨完婚,以示荣耀。钦此!”

缺德十八手李鸣心中一怔,暗想这事太奇怪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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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有心栽花 三次接旨陷迷雾 无意Сhā柳 两登霸城透真情

缺德十八手李鸣心中起疑,并不是没有道理,请想:当今万岁朱笔传谕,老驸马千岁冉兴、武英殿大学士贾佛西分任正副钦差,二十名锦衣卫开路,五百名御林军殿后,声势是何等地浩大,阵容是何等地森严,没有特殊重大的使命,绝不会有此一来。所以李鸣听完了老驸马冉兴宣读让他奉旨完婚后,磕头谢恩已毕,不光自己不马上站起身来,也示意掌门师兄武凤楼不要马上站起,二人仍旧伏地听宣。

果然老驸马冉兴真的又从背后取出了一道圣旨宣读道:“朕闻人必有忠孝,然后方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朕幼年失怙,赖东宫刘太妃抚养,终承大统,故于登基之后,尊之为皇太后。现太后身染重疾,饮食不进,除朕每日侍奉汤药外,召公主东方绮珠回宫,武皇兄身为驸马半子,理应入宫侍疾,旨到之日,立即来京,万勿迟误,钦此。”

这道旨意一开,不光武凤楼大吃一惊,五岳三鸟相顾失­色­,连缺德十八手李鸣也急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内中必有隐情,等大哥武凤楼向上谢恩已毕,就把眼神投向了身为钦差副使的贾佛西学士。

只见武英殿大学士贾佛西眼珠一转,袍袖一展,示意武凤楼和李鸣兄弟二人站向一旁,然后他前跨两步,向所有在座的武林侠士、江湖豪客朗声说道:“先天无极派新任掌门人武凤楼奉旨立即进京,凡来参加庆祝百年大典者,一律请回,庆典到此为止,恕先天无极派的人不能相送。”

有了大学士贾佛西的这一番话,所有的贺客,除去六指追魂久子伦、六阳毒煞战天雷、秦岭一豹许啸虹、少林醉圣普渡禅师和驼背神龙耿直、乾坤八掌陶旺等人之外,包括释、道、儒武林三圣在内,都一齐离开了中岳庙。

老驸马冉兴身为皇亲国戚,又年过半百,大学士贾佛西也是文弱书生,两人攀登不了黄盖峰,都不能去嵩山黄叶观住宿,只好仍借宿在中岳庙内。

晚饭之后,五百御林军由二十名锦衣卫军官统率自去庙外扎营,老驸马冉兴经不起奔波劳累,已提前安歇,只有武英殿大学士贾佛西和五岳三鸟老哥儿仨,以及武凤楼、李鸣、曹玉小爷儿仨,外加云海芙蓉马小倩等八人相陪闲谈。

缺德十八手李鸣正儿八经地拉着大哥武凤楼一齐来到贾学士的跟前,恭恭敬敬地又磕了三个大头,才站起身来,侍立在五岳三鸟身侧。

心直口快的追云苍鹰白剑飞向李鸣喝斥道:“自家兄弟爷们,谁要你这么多礼,你贾叔父虽然身居高位,荣升武英殿大学士,还能争你这不值钱的三个头。”

贾佛西也笑着训斥李鸣道:“你二师伯说得有理,谁希罕你小子这三个一文不值的贱头,真是欠揍。”

缺德十八手李鸣叹了一口气说:“这话本来不应该我李鸣说,要讲贾大叔这次对先天无极派的恩德,就连我们的三位师长,也该给你老人家深打一躬。有些事,你老人家也就别瞒着我们了。”

贾佛西故作希奇地问道:“你小子又给大叔我玩什么鬼把戏?胡嚼乱吣,我的官再升三级,也不敢承受萧大哥、白二哥的深深一礼。”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晃身,来到贾佛西的身畔,伸手就想去翻贾佛西随身携带的一条黄|­色­锦囊,手法是既急且快。

吓得一向文质彬彬的贾佛西学士脸­色­陡然一变,低喝了一声:“孺子大胆,赶快给我住手。”口中说着,身子也忽地站了起来。缺德十八手李鸣不是傻子,一经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也就缩手而退了。

喘过了一口气来,武英殿大学士贾佛西这才向五岳三鸟等人说道:“圣上此次降下的旨意,确实共有三道,指明让我单独向凤楼宣读一道。幸亏我平素多接近你们,熟知武林中的一些机密,又从万岁口中听出了一些情况,也知凤楼已接任了掌门,考虑对你们太为不利,所以才冒死将圣旨暂时扣留,并未对外宣读,现在让武凤楼接旨。”

听说还有一道圣旨,所有在座的人,心头无不一震,慌忙分两边跪下,单独让武凤楼跪在中间。

贾学士取出圣旨,低声宣读道:“朕体念下情,稳定人心,虽由前朝钦定的锦衣卫人员由五万之众减少到五千之微,如无­干­员统率,也必将兴风作浪,故特钦封武凤楼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严令立即到任,倘如抗旨不遵,必处以大逆不道之罪,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饶让上一代掌门人展翅金雕萧剑秋为人沉稳老练,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变,这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说真的,这道旨意,要不是贾学士和钻天鹞子江剑臣是结盟兄弟,一切内情无一不知,冒着死罪将圣旨扣了下来,一经在百年大典上宣读,准会将武凤楼置之于万劫不复之地。

缺德十八手李鸣不等贾佛西询问,就抢先说道:“下午老驸马宣读过两道圣旨以后,看了贾大叔一眼,我就知道还有一道圣旨。另外从刘太后染病,逼大哥入宫侍疾这一点上,我猜出了必然是峨嵋派的人又在扎我们的黑枪。又因百年大典期间,失去了咱们的头号对手蛇蝎美人冷酷心,所以我才敢断定必是这个狡猾的婆娘又在幕后策划。她这三枪,可都是朝我大哥的心窝上扎的呀!”

听缺德十八手这么一解释,所有在场的人不光恍然大悟,也无不佩服缺德小于的心思周密,见解独到。

大兵压境之下,暗箭乱­射­之时,展翅金雕萧剑秋只好向李鸣问道:“依你之见,应该如何才好?”

缺德十八手李鸣纵声一笑说:“常言说得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是妮子是小子,抱出来看看。她无情剑冷酷心再厉害,总归是个妮子;我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再不济,也是个小子,我就不信这个邪,凭我这个大男人斗不过她这个小媳­妇­。”

大家虽然满怀心事,让缺德鬼这么一胡嚼,都给逗笑了,云海芙蓉马小倩笑得伏入了江剑臣的怀中。

缺德十八手李鸣这才说道:“事不宜迟,我和大哥必须马上动身进京,沿途观察峨嵋派的动静。老驸马千岁和贾大叔休息好了,随后也赶回京师,请我义父和醉禅师同去护送,防备敌人使坏。”停了片刻,又接着说道:“再请我六指大爷和大头二叔暗地随时接应我们,千万请他们老哥儿俩隐去形迹,别让兔崽子们发现了。”

展翅金雕萧剑秋一面听着,一面频频点头,听到后来,突然问道:“你奉旨完婚,也是大事,不可儿戏,怎么不安排一下?”

缺德十八手李鸣咧嘴一笑说:“这还不好办,请驼背神龙、乾坤八掌二前辈去开封风雷堡,请我岳父狮王雷震带女儿雷红英进京,再打发佟铁去南京告诉我父母一声,不就一切都成了。”

要说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脑袋瓜,也真够灵敏的,不管多么大多么扎手的事情,只要临到了他,三下五去二,快刀斩乱麻地就一切决断了。

得到了五岳三鸟的首肯,武凤楼和缺德十八手李鸣离开了中岳庙,驰行在茫茫的夜幕之中,武凤楼轻声问道:“对付峨嵋派,特别是对付狡猾如狐的无情剑冷酷心,你真的那么有把握?”

缺德十八手李鸣象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说:“我哪里有什么把握,峨嵋派的势力太大了,一木怎能支大厦!我刚才所以那么说,不过是宽慰三位师长之心而已。试想:以我师父那盖世无双的功力,也只和峨嵋太上掌教司徒玄拼了个平手,听传言,现任掌教司徒平的功力,比太上掌教要高出一筹,最后决斗,是咱们极大的一道难关。”

武凤楼愧然自责道:“愚兄自愧功力未成,让三位师长不能安心静修,此乃我一人之大过了。”说完,眼圈微红。

缺德十八手扑哧一笑说:“大哥,你也真是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下自然直。没到时候,愁他­干­啥!不过从今以后,咱们弟兄绝对不能再行手软,能宰三个绝不杀俩,杀一个就少一个,这可是憨子傻子都能算清的大整帐呀。”

二人的轻功虽未达到飞行绝迹的地步,也超过了一般奔马的速度,天­色­将近黎明,就来到了霸王城外。

依着武凤楼绝对不去会见霸王城主项刚,毕竟以前曾仇视并动过手,但缺德十八手李鸣死活非要去不可,并说不打不成相识,项刚的为人爽直,胸无城府,说不定能查问出一些想不到的情况。武凤楼只好点头应允了。

家丁报进去不久,人高马大的项刚果然亲自迎了出来。

相见寒喧毕,武凤楼告辞要走,项刚双眉紧锁地挽留道:“项刚愚蠢,误信峨嵋派的巧言令­色­,无故向贵派寻衅,幸亏李鸣小弟以玩笑点醒于我,开项某人的茅塞。时至今日,方才知道,与虎狼同居,早晚必受其害。我的两位结义兄弟病罗汉、瘦达摩受其拉拢,已离我而去,霸王城中,仅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几天前的一个上午,有一个名叫石磊的人登门求见,恳求我收为仆从,我见他体魄雄健,内功不弱,有心收留,又担心他来历不明,怕引狼入室。可叹先祖的西楚雄风,临到我项刚头上,几乎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愧杀先祖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心中一动,连忙问道:“这个名叫石磊的人,是否年近半百,右颊上带有寸许刀疤?鹰鼻阔口,满嘴黄牙?”

铁狮子项刚愕然一惊;点头问道:“听李小弟这么一说,似乎很知道此人的来历,请替项某做主,是否该收留此人?”

缺德十八手李鸣没有马上答复铁狮子的问话,不客气地说道:“我们弟兄奔走半宿,饥饿交加,请赏赐一饱如何?”

武凤楼心急如焚,哪肯在霸王城停留,刚想催李鸣赶路,缺德十八手李鸣已率先举步向城中走去。他只好跟着抬脚了。

这项刚不光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后代,而且还是小福王的至亲,家资豪万,虎视一方,为人粗犷豪迈,极肯和江湖人物接纳。他将武、李二人让进大厅后,因为时间太早,只令厨下为他们二人送上了­精­制的点心和细粥。武凤楼略微有些拘束,缺德十八手李鸣可不管这些,大啖­精­点,大喝细粥。

吃完早点后,缺德十八手就嚷着要休息,武凤楼也不好训斥。一觉睡足,项刚已备下丰盛的酒宴,直吃到日沉西山。李鸣醉眼难睁,倒头睡不醒,气得武凤楼恨不得扯着耳朵拽他起来。

次日清晨,不光早点更为­精­美,就连细米粥也变成了燕窝粥,看李鸣似乎有“此间乐,不思蜀也”的意思,武凤楼更加着急了。

中午酒席刚刚摆好,项刚正在让武凤楼李鸣二人入座,突然一个家丁跑进来禀道:“几天前来的那个石磊又来登门求见。”缺德十八手李鸣一把将大哥武凤楼扯起躲进了屏风后面,示意项刚快把那人请进来。

躲在大厅屏风后面的武凤楼向缺德十八手问道:“这个名叫石磊的人,究竟是谁,值得你这样对付吗?”

缺德十八手李鸣说:“如果天从人愿,我再猜测的不错,准会有很好的收成。”

话未落音,项刚已陪着一个年约五十岁上下的人走了进来,只见这人面如镔铁,黑森森地吓人,一双豹子眼,鹰鼻阔口,一副难看的黄板牙齿,左边面颊之上,果然带有一大块刀疤。武凤楼刚想再一次去问李鸣,到底这个人是谁时,身边一空,缺德十八手李鸣已闪了出去,并且堵住了大厅门口。

这就叫光棍的眼,赛过夹剪。那个名叫石磊的人一眼看见有人堵住了大厅门口,嘴角的肌­肉­就微微收缩了一下,随即又安然自若了。他伸手刚想去摸桌子上的酒壶,缺德十八手李鸣冷然一笑说:“姓石的,如果我记得不错,你已经十二年不曾公开露面了。听说你已经娶妻生子,抱胳膊一忍,不再踏入江湖了,爷们才放开你一马,没抓你归案。如今你老小子竟然又重作冯­妇­,瞅上了霸王城这块大肥­肉­。

没别的,十二年前的官司,你跟我打去吧!”说完,身形一塌,作势就要向名叫石磊的那人扑去。

听了李鸣的这一番话,可能是做贼心虚,那名叫石磊的人脸­色­大变,左手一按桌面,身子陡地飘起,一晃身刚想向屏风后面蹿去,武凤楼虽然不知真正底细,但他毕竟是聪明异常的一代人杰,见师弟李鸣一堵大厅门口,就知道是让自己在屏风后堵住此人,不准许他从这个地方逃逸,当下手腕一翻,抓住五凤朝阳刀的刀把,拇指一按绷簧,顿时一红一紫两道颤巍巍的光华,喷­射­在石磊的眼前。

石磊吓得一声惊呼:“五凤朝阳刀!”缩头退回,再想觅路出逃时,缺德十八手李鸣抬手一招义父六阳毒煞战天雷的“阳光普照”劈面向那人拍去。那人见李鸣的一掌拍到,身躯一颤,几乎不克自制,连躲闪逃避都忘了个­干­­干­净净,颤声问道:“你是何人,从哪里学到的这一招掌法?”

缺德十八手李鸣理也不理,只将快要拍到对方面门的手掌猛地抽回,身子一翻,又一招六阳掌法中的“夕阳西斜”拍向了那人的左肩。

那人不光身躯抖颤,脸­色­也一变再变,躲也不躲地岔声问道:“尊驾到底是谁?和我家主人是什么关系?”

到这个时候,武凤楼才有几分明白了,知道这个名叫石磊的半百老者,必是六阳毒煞战天雷昔日的手下,怪不得师弟李鸣有此一举。尽管那人岔声要求,缺德十八手李鸣还是理都不理,突然手掌一翻,不拍对方的左肩头,改为“烈日炎炎”朝那人的天灵盖上闪电般地拍落。

死星照命,大难临头,那人还是一躲不躲地将双眼一闭,流出两串泪水,任凭缺德十八手掌震天灵,丝毫不作逃避的打算。

武凤楼刚想喝令师弟李鸣住手,缺德十八手已悬崖勒马,收招后退了。

候了片刻,不见手掌拍下,那个名叫石磊的人方才睁开双眼,扑到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身前,双膝一屈,痛哭失声地求道:“从小爷刚才的三招手法上来看,确实是我家主人的亲身传授,看小爷的年纪,不会超过二十,何时何地会遇见我家主人,糊涂死我了,可怜我家老主人已仙去一十二年了。”说完后,伏地大哭了起来。

武凤楼素­性­仁慈,实在不忍心看那人再受师弟李鸣刁难,沉声喝道:“你家主人现在仍活得健健壮壮,逍遥自在,你怎么倒咒起他老人家来了?”

可能石磊已从那口五凤朝阳刀上认出了武凤楼,知道他新任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绝对不会乱打诳语,听说主人仍活在人世,惊喜得一下子爬起来,躬身求道:“请二位小爷别再让小人发急了,我家主人到底怎么样了?”言下之意,还是有些不相信六阳毒煞战天雷活在人世之上。

缺德十八手这才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将自己如何在古彭徐州得见六阳毒煞,怎么拜为义父,以及义父战天雷和少林醉圣结拜同游,又和六指追魂久子伦化敌为友等情况,一字不漏地完全告诉了石磊。只喜得石磊双手合十,连念了三声:“阿弥陀佛!”他流着泪重新和李鸣、武凤楼见了礼,呼喊李鸣为少主人。

缺德十八手这才面­色­一肃,追问石磊奉何人之命前来投靠霸王城。石磊更为伤心地说:“十二年前主人和六指追魂一齐坠落到接天台下后,小的寻遍了附近的沟沟涧涧,也没有找到主人的尸首,只好偷偷地返回了原籍河南。幸好当年老主人素喜独来独往,手底下只有我石磊一个踩盘子的伙计,很少引起人们的注意,所以我才安然在家乡洛阳附近住下。因我厌世至极,不想再去刀头舔血,就娶了妻室,还生下了一个儿子。哪里料到,峨嵋派设在中州一带的分舵主,瞧出了我石磊的身份,邀之入伙,被我严词拒绝,最终对方以杀死我的妻儿来威胁,迫使我供他们驱使。不过时至今日,峨嵋派的人还不知道我石磊是六阳毒煞战天雷的手下。”

事情一弄清楚,缺德十八手就命令石磊不要急于脱离峨嵋派,趁机在内里卧底,一候时机成熟,就将他的妻儿一起接去北京,让武英殿大学士贾佛西收留他们一家,再安排他和主人战天雷见面。石磊听罢喜出望外,刚想叩谢,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说:“禀知少主人,小的暗中发现,在荥阳城中有一座赌场,凡属峨嵋派的徒众路过中州一带,几乎都在那里出入,那里可能是他们的一处暗窟,请少主人定夺。”

缺德十八手李鸣怜借石磊对自己义父战天雷异常的忠心,又知他现有家口之累,不想牵连上他,只请求项刚收下石磊,让他不动声­色­地虚与峨嵋派周旋,自己和大哥吃过了中午饭,就离开了霸王城。

路上,武凤楼摇着头说:“峨嵋派的爪牙竟然遍及各地,愚兄真自愧小瞧他们了。荥阳城内的这座赌场,今天趁机踩平了它,也不枉在此耽误了两天。”

缺德十八手扑哧一笑说:“阿弥陀佛,难得大哥也知道普渡众生了。”武凤楼低喝一声“淘气”,二人就向荥阳城内赶来。好在武凤楼自从跟三师叔江剑臣学会了易容妙术,囊中就没少过化装的药物。趁着路上无人,二人岔入了小道。等二人出现在荥阳城内那家赌场门前时,武凤楼已恢复从前单刀下辽东时那副模样,粗眉大眼,掩口黑须。缺德十八手李鸣也变成了一个方面大耳,红光满面的中年富绅。

一走进赌场的大门,武凤楼就知道这里头场面不小。

前进院子是些出苦力的和做小生意的人耍钱所在,乱哄哄的象一滴水滴进了热油锅内。

武凤楼眉头一皱,举步跨进了第二进院落。这里比前面文静多了,不过赌的手把还不是太大。一个掌盘子模样的人刚迎上来,武凤楼已将头一昂,迈步向最后一进院落中走去。

那掌盘子的伙计扬声喊道:“后面的伙计注意,贵客两位驾到,请姑娘们小心侍候。”

经过前面一打招呼,武凤楼在前,缺德十八手随后,两人刚一跨进这最后一进院子,一股子香风迎面扑来,四个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孩子,扭动着水蛇腰儿,笑嘻嘻地贴了上来。

武凤楼幼读诗书,长承师训,道学君子的气息一时哪能改掉,刚想抖臂甩肩挥之令退,一心怕露出破绽的缺德十八手李鸣早已一声嬉笑,两条手臂一张,不光左右两边已各自搂住一个妙龄女子,同时还凑过脸去,乱闻乱嗅起来。

武凤楼无可奈何,也只好一只手抓住一个女孩子的粉臂,手底下故意暗加力道,让这两个卖笑的女子贴近不了自己,然后才向迎面的正厅之中走去。

这里是赌场中的最后一进,除去东西两厢外,最为豪华的就数对面的正厅。它上下两层,上层不知是有人居住,还是作何用途,不得而知,只有楼下一层供身份高贵、囊揣巨金的有钱人在此豪赌,局面看来煞是惊人,所有赌客身旁都有年轻貌美的女子相陪。

两个人落座之后,四个年轻女子刚想讨好献殷勤,突然楼梯一响,一个身穿紫­色­衣裙的年轻少­妇­,荡气十足地走了下来。

武、李二人身旁的四个女孩子如见主人似的悄悄地退向了一边,不光垂手侍立,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紫衣年轻少­妇­莲步飘逸,款款地贴到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身边坐下,玉手轻招,侍候茶水的女孩子捧上来两杯香茶,分别放在武、李二人身边的茶几上。

缺德十八手李鸣呵呵一笑向紫衣年轻少­妇­说:“你姐儿看走眼了,”说完指了指大哥武凤楼,又接着说道:“他是主角,我是陪衬,请你坐到他的身边去。”

紫衣年轻少­妇­瞟了武凤楼一眼,小心地答道:“那位大爷不会喜欢我的,我怎敢前去自讨没趣。”

缺德十八手李鸣奇道:“你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妙人儿,谁人见了不会着迷,我大哥怎么会不喜欢,真是奇了。”

那紫衣年轻少­妇­再一次瞟了武凤楼一眼,声音也低了许多说:“不管你这位大爷怎么说,反正我知道那位大爷绝不会喜欢我会巴结他。”

武凤楼心中暗暗一惊,知道自己刚才在院内故意不让两个女孩子贴近自己的把戏,让这女妖­精­给看破了。凭她这份机警和眼力,就值得自己掂量掂量她。想到这里。他一笑而起,和李鸣掉换了一下座位,握住她一只玉腕问道:“娘子芳名上下,妙龄几何,能告诉我吗?”

那紫衣年轻少­妇­轻轻地抽回了玉手,粉面微含娇羞地说道:“看大爷的仪表,也是老于此道的行家了,一文钱的头钱未丢,我这个当老板的再自己乐意,也得提防下人们笑话啊!请大爷先试试手气,下了场子,我会亲自服侍大爷你的,你老就放心吧!”

好一个赌场的老油子,她并不是贪图武凤楼的赏钱,是想暗中查探他们二人的来历和用意,真是一条狡猾的美人蛇。武凤楼更不敢大意了,他真的不再和她纠缠,站起身来向楼下这七八处赌摊扫了一眼,发现有一个纠纠武夫,四十上下,威武雄壮,肋下佩刀,面­色­微黑,长相凶狠,不象善类,正在一张桌案上推着牌九,看他的面前筹码堆成了小山,可能手气很顺,就向他贴了上去。

一看武凤楼耗上了那个纠纠武夫,紫衣年轻少­妇­的脸­色­微变,也慢慢地跟了上去。

缺德十八手李鸣正稳坐钓鱼台,大模大样地手捧茶杯,一口一口地呷着,好象天塌下来都和他无关似的。

武凤楼几步来到面­色­微黑的中年人身侧,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胛,等那黑面中年人偏过脸来看他时,武凤楼­阴­森森地吐出了三个字:“站起来!”那黑面中年人原来是中州一带很有名气的黑道人物,姓迟名福,江湖人送外号黑判官,一口金背砍山刀,十二支甩手箭,很叫过几年字号。他生平别无嗜好,就是爱赌如命,平常时输时多,赢时少,反正官府豪绅中,有得是钱财,随手偷盗而来,随手滚滚输去,丝毫也不心疼。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了顺心的手气,几方子牌子九推下来,赢了足有五、六千两银子,这在黑判官迟福来说,简直是破天荒的好运气。他刚才被武凤楼拍了一下肩头,喊了一声“站起来!”心中虽然有气,但由于心情舒畅,竟破例地没放在心上,只瞪了武凤楼一眼,又去推自己的牌九。

武凤楼成心拿他当靶子,虽然他能忍,也不能就此罢休。武凤楼手底加了两分力气,“吧”的一声,又拍了一下迟福的肩头,不等迟福转脸看他,就减去了一个字道:“起来!”

别看只两分力气,却已拍得黑判官迟福骨疼如折,他知道对方扎手难斗,有心服输不理会,又塌不下这个面子,脸­色­一变,恨声斥道:“老子赌得手气正顺,你乱嚎什么!”

这在迟福来说,是为了找回一些面子,要是武凤楼就此而止,黑判官迟福一切都能咽下,也不会再去找武凤楼理论。哪知武凤楼是成心找碴,又加上一分力道,“吧”的一拍迟福的左肩头,不暗暗用上了错骨分筋手法,声音也更为难听地只吐一个字道:“起!”

这一回迟福真老实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一条左肩已被人家硬给卸了下来,知道对方的武功高自己太多,趁着人丢得不明显,还是忍字为上吧!他没脸硬打脸地哈哈一笑说:“朋友,真有你的,硬是怕我把赢的钱再输回去,非逼我让位不可。好!让给你就是。”说完后,站起身来离开了位子,强自忍着左肩的疼痛,伸右手去收拾面前赢来的一大堆筹码。武凤楼难听的话又吐了出来道:“人滚蛋,钱留下!”

顶到这个份上,黑判官迟福就是泥人,也得有些土­性­子,何况他也是个风高能放火,月黑敢杀人的黑道飞贼。他心头火怒燃,满嘴牙狠错,因相离太近,抽佩刀不方便,右腿一屈,伸右手拔出靴筒里的短匕首,翻腕振臂,明晃晃的短匕首直扎武凤楼的小腹,恨不能一下子给武凤楼来个大开膛。

也是黑判官迟福该着背时倒霉,碰上了武凤楼这样绝顶高手,一匕首穿出还未沾上对手的衣襟,就被武凤楼一个“叶底偷桃”刁住了他的手腕子,拇指一顶他的脉门,疼得黑判官迟福一咧嘴,手中的短匕首失手丢出。眼明手快的武凤楼右脚一伸,用脚尖轻轻挑起,抄到了自己手中,甩手只一划,只听“嗤”的一声,划开了黑判官胸前所有衣服,却一点也没有伤及皮­肉­。手法的轻灵美妙,掌握的稳准分寸,使全大厅的人一齐叫出好来。

紫衣年轻少­妇­两眼一亮,一下子靠近了武凤楼的身边,腻声献媚道:“好大爷,你是小女子一生中所见到的真正男子汉大丈夫。”说到最后,声音竟有些微微发颤,似乎异常激动和兴奋。

这时一个­阴­狠狠的声音从厅门内传来:“真他妈的年月颠倒,黑判官是落时的凤凰不如­鸡­,你这小子倒成了得时的狸猫欢如虎了。”武凤楼一眼扫去,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奇丑汉子一头乱发纷披肩上,短眉毛,三角眼,鼻孔朝天,血盆大嘴,睁着一双满布红丝的豹子眼,虎视眈眈地盯在紫衣年轻少­妇­身上,恨不得一口吞下她去。

触景生情,武凤楼割然明白了,这奇丑汉子嘴中骂的是自己,眼却死盯住紫衣年轻少­妇­,分明不是为了替黑判官打抱不平,而是吃自己的醋。看紫衣年轻少­妇­吓得花容失­色­,体如筛糠,知内中必有隐情,决心再一次激怒奇丑汉子,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路,是不是也和峨嵋派有关。主意一定,他左臂一张,突然揽紧了紫衣年轻少­妇­的细腰,瞪了奇丑汉子一眼,看他作何举动。

哪知如此一来,竟把那紫衣年轻少­妇­更吓得面无人­色­,连俏脸都不敢转动一下,只压低了声音向武凤楼哀求道:“不是小女子故意拒绝大爷的亲热,是怕那家伙伤害了大爷你,赶快放开我,让我过去缠住他,掩护大爷你速速逃离此地,记住他的名字,披头夜叉冷无心。”

“披头夜叉冷无心”七个字一入武凤楼之耳,就让那少­妇­想赶也赶不走他了,知道这奇丑的汉子就是峨嵋派总管七步追魂冷铁心的族弟,说不定还是峨嵋山设在中州一带的分舵舵主,这是铲除对手的大好时机,打着灯笼也无处找去。武凤楼左手一紧,几乎把紫衣年轻少­妇­抱入怀中,哈哈大笑说:“刚才那个丑家伙说对了,是猫哪有不吃腥的。”

武凤楼这么一调笑,可炸了锅了。

披头夜叉冷无心嗷的一声怪叫:“来人,给二爷把这一对狗男女一马勺烩了。”就这么一声令下,呼啦一下闯进来四个青衣大汉,每人一柄三股烈焰叉,猛如金刚,凶如太岁,向武凤楼和那个紫衣年轻少­妇­围了上来。

大厅内的赌客都吓得夹着尾巴走了,只有黑判官迟福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另外就是昂然高坐、手捧茶杯作壁上观的缺德十八手李鸣。

紫衣少­妇­从打被武凤楼揽入怀内,神情就镇静多了,趁披头夜叉暴跳如雷,狼嚎犬吠的时机,悄悄地向武凤楼诉说衷肠道:“小女子在楼上看出大爷拒绝女­色­,诚为当代的鲁男子奇人,才成心接近,不料却害苦了大爷。这丑东西垂涎我的姿­色­已久,早有霸占之心,尚未得手而已,大爷还是让我过去迷住他,你老快快逃走吧,他们这些人,连官府都惹不起,你就听我的话吧!”

武凤楼知时间紧迫,急忙阻止她不要再说废话,只让她告诉自己这姓冷的是何许人也,其他的自己都不想知道。

这时,那四个手端三股烈焰钢叉的青衣大汉,已抢占了四方八位,抖手振叉,晃动得上面的钢环震山也似的暴响,只等待着披头夜叉下令扑出了。

紫衣少­妇­趁机以极为简炼的语言告诉了武凤楼一切内情。原来紫衣少­妇­名叫贺紫烟,是五­色­人妖贺氏五弟兄的同父异母妹妹,被­阴­阳两极葛伴月诱入门下,作了侍妾。披头夜叉冷无心奉峨嵋之命,陪同峨嵋三少主司徒清来协助葛伴月在河南、河北一带设立分舵,这个奇丑怪物来到后,第一眼就瞄上了贺紫烟,死活缠着司徒清向­阴­阳两极葛伴月施加压力,非要娶她为妻不可。贺紫烟当然不会愿意,可一心想卖身投靠峨嵋的葛伴月,怎肯为了一个女子而得罪司徒清和冷家弟兄,也无耻地逼着贺紫烟依从冷无心。冷无心今天一见贺紫烟和武凤楼这般亲热,那还得了。

一切前因后果弄清之后,武凤楼心中有数了,他只附耳告诉贺紫烟一定不要害怕,就右手紧握匕首,傲然挺立。

大厅异常宽敞,动起手来不会碍手碍脚,身旁的桌椅也早被四名青衣猛汉用手中的三股烈焰叉挑开,就在披头夜叉冷无心狂吼了一声:“上,朝死里收拾他!”,四名青衣大汉哗啦啦各抖三股烈焰叉向上一闯时,一条人影鬼魅也似的贴到了披头夜叉冷无心的身边,这个人就是奉母亲无情剑、父亲司徒平之命,来河南河北开辟基业的峨嵋三少主司徒清。

披头夜叉冷无心为人虽然凶狠狂傲,但一见三少主来到,便慌忙指着武凤楼向司徒清禀报说:“这小子到咱们一亩三分地里吃横梁子,属下接报,才带人来收拾他的。”

峨嵋三少主司徒清理也不理冷无心,两只眼睛死盯在武凤楼的脸上和身上,似乎要找出什么似的。

四条青衣大汉,四杆三股烈焰叉,一连三次联手扑击,已逼得武凤楼手忙脚乱,并且有一次还被挑破了肩头上的一处衣服,当时吓得贺紫烟差点叫出声来,她哪里知道,这是武凤楼怕暴露身份,故意装出来的。

披头夜叉冷无心喜得不住下令:“宰了这小子,每人赏五十两银子喝花酒去。”只气得峨嵋三少主顿脚喝道:“住口!”

冷无心这才一哆嗦闭口不喊了,闪着狐疑的目光向峨嵋三少主试探着问道:“三少主的意思是想杀他,还是想留活口?请三少主示下。”

峨嵋三少主司徒清冷哼了一声说:“就凭你手下那四个蠢材,别说宰了人家或活捉人家,十招之外,不全被人家放平在地上,那才怪了。”

司徒清的话说的也真是时候,只听场子一声惨嚎,一人栽倒在地上不动了。

披头夜叉冷无心这才相信司徒清的话不错,刚想喝退另外三个得力手下,又是两声惨嚎倒下两人。场子中剩下的那个青衣大汉,由于惊恐过度,连退下来逃命都吓忘了。

冷无心两眼一红,怪吼一声:“小子拿命来!”飞身扑上,左脚挑起一杆三股烈焰叉,­阴­阳把一合,劈心猛扎过去。

武凤楼不开玩笑了,左臂一展,先将紫衣少­妇­贺紫烟送出圈外,同时右手一挥,划开了最后一名青衣大汉的小腹。

办完这两件事情之后,披头夜叉冷无心的三股烈焰叉扎到了武凤楼的胸前。

现成的峨嵋三少主司徒清在此,披头夜叉冷无心就该被武凤楼看成是下脚料,分文不值了,趁左手推出贺紫烟之势,手臂猛然一圈,正好抓住了冷无心的三股烈焰叉头,借力趁势往自己的怀中一拉,一招“顺水推舟”刀光霍霍向披头夜叉冷无心削去。

推人、划敌、抓叉、出刀,四个动作几乎连成了一体,披头夜叉冷无心想撒手扔叉都已来不及,只听喀嚓一声,不光截去了冷无心的右手五指,还把三股烈焰钢叉夺到了手内,喜得贺紫烟失口念了一声佛号。

刚刚断去右手五指的披头夜叉冷无心,见紫衣少­妇­不光投入仇敌怀抱,叛变峨嵋,自己断去五指,还念阿弥陀佛,心肺气炸,两眼喷火,怪吼一声:“贼婢找死!”带着一溜血迹猛扑了过去。峨嵋三少主“呛”的一声抽出了长剑,一招“分花拂柳”朝武凤楼的心窝扎去,阻止武凤楼分身去救那紫衣少­妇­。

司徒清到底年轻毛­嫩­,他太低估身经百战的武凤楼了。

只见武凤楼左手一抬,“当”的一声,先用夺过来的三股烈焰叉挡住司徒清刺来的一剑,右手扬处,那把短匕首已投进身子向前猛扑的冷无心左边的软肋。

峨嵋三少主脸­色­一变,横剑胸前,凛然问道:“你是何人,胆敢破坏峨嵋派的大事,真的不要命了?”

武凤楼早已接到了缺德十八手的暗示,知李鸣想活捉司徒清问出口供,然后再作区处,听司徒清一问,也就以牙还牙地凶狠斥道:“峨嵋派到处欺人,横行霸道,老子看不入眼,只要让老子碰上,一律他妈的杀无赦!”骂完之后,连武凤楼自己也觉得好笑,今天自己是怎么啦。

一向趾高气扬、狂傲欺人的峨嵋三少主,始终没有看出对面站着的是先天无极派的新任掌门人武凤楼,他一错钢牙,手腕一翻,想再次扑奔武凤楼时,脑后玉枕|­茓­上,蓦地让人敲了一下,头脑一昏,翻身倒地了。

不用笔者饶舌,读者诸君当然明白这是缺德十八手李鸣在司徒清的背后下手了。他是把手中的茶杯当成暗器,揍中了峨嵋三少主的脑后玉枕|­茓­,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只把人打昏,并不危及生命。

地覆天翻的一场拼斗,烟消云散了。

惊魂乍定的贺紫烟狠狠地踢了披头夜叉冷无心两脚,刚想向武、李道谢,只见缺德十八手李鸣弯腰从冷无心的软肋上,拔出了那把锋利的匕首,并在死者的衣服上擦净了血迹,欺身到吓成面如土­色­的黑判官迟福面前说:“从你小子身上引起,留下了五条人命,你是想叫我杀人灭口,还是听爷们的招呼,讲!”黑判官迟福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没命地喊着:“请大爷们饶命。”缺德十八手李鸣微微一笑,叫贺紫烟取过笔墨纸张,逼着黑面判官迟福亲笔写下刀杀冷无心五人的­干­结,划上了十字,打上了手印,留下了他的匕首,让他走了。

武凤楼知道师弟李鸣所以这样做必然有他的用心,也就没有加以阻挠,一任黑面判官迟福抱头鼠窜而去。

缺德十八手这才向贺紫烟说道:“在这赌场之中,除去留下你最为亲信的几个人外,凡是能泄露消息的,今天晚上一定要斩草除根,免留后患,赌场照旧开下去,我们弟兄会再来看望你的。”

一听二人马上要走,紫衣少­妇­贺紫烟马上扑到了武凤楼的身边,哀声求道:“二十年前小女子就父母双亡,五个哥哥也同时失去了踪迹,才被葛伴月这老天杀的收入门下,十五岁时被其硬逼失身,作了他的侍妾。茫茫苦海,何处是岸!今天老天有眼,让我贺紫烟得见大爷,败柳残花当然不敢存有什么奢望,只求为奴作仆服侍英雄,免得再受葛伴月的污辱死也甘心,求大爷开恩,带我走吧!”

武凤楼虽然看出贺紫烟身陷污呢,天良却尚未全泯,也可怜她的不幸遭遇,但在这种前途凶险,风云莫测的情况下,实在无法兼顾,只好和气安慰道:“我们弟兄乃江湖上的独脚黑道,萍踪不定,怎么带你一走?幸好活捉了司徒清,打算狠狠地敲峨嵋派一笔大钱,然后找个秘密的地方一潜伏,就永远绝迹江湖了,那时我们自然会来找你。”

贺紫烟身为五­色­人妖之幼妹,又是­阴­阳两极葛伴月徒弟加侍妾,自然能看出武、李的不凡来,知道强求无益,就含泪点头答应了。

幸好时已入夜,荥阳地面不大,赌场的所在更为偏僻,武、李吃罢贺紫烟亲手调治的饭菜后,将峨嵋三少主装入了一个布袋,踏着寒冷的月­色­,向城外的纪公庙走来。

上文写过,这纪公庙乃是当年楚汉相争时,霸王项羽围刘邦于荥阳,刘邦的大将军纪信化装成刘邦掩护刘邦改装逃走,楚霸王一怒,火焚了纪信。汉高祖刘邦即位后,为了纪念这位有大功于自己的忠臣,才立庙树碑以悼之。

来到了庙内,由缺德十八手李鸣自去审问司徒清,武凤楼一个人踱出了正殿,在冷月清辉之下,他默默地注视着唐代书法家卢藏用篆体书写的“汉忠烈纪公碑”六个大字,陷入了沉思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寒风袭来,令人透体发冷,一只纤纤玉手,轻轻地搭上了武凤楼的肩头。

可能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玉手刚一加肩,武凤楼就知道是为了自己,不惜离国叛兄遁入中原的辽东奇女多玉娇公主。他顿觉身体一阵颤栗,急忙转过脸来。

皎皎寒月之下,凛凛夜风之中,多玉娇公主一脸怜惜之­色­,满腹凄苦衷情,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武凤楼。

武凤楼叹了一口长气,握住了她那其凉如冰的纤手,低低地说道:“河北莲花池分手,就失去了你的踪迹。柳老前辈虽然待你有如亲生骨­肉­,终不是长远之计,为公主着想,你还是回转关外吧,凤楼害苦你了!”说完这几句话之后,他默默地低下了头。

多玉娇心头一酸,情不自禁地将头枕在了武凤楼的肩上,开口说道:“时至今日,我才知情之一字,害人匪浅!想我多玉娇出生大清贵胄,幼小时就泼辣成­性­,不安困居宫廷,既不知愁是何物,更不知恨是何事。九阿弟多尔衮关外会猎回去,才得知有武凤楼其人,既佩君之雄才胆略,又慕君的英俊丰姿,如始终无缘相见,不过在脑海中留下一美好印象而已。偏偏造化弄人,君为了救苦命女子魏银屏,单刀下辽东盗取当年的册封诏书,才使多玉娇有缘相见,始知君胜过传闻中的十倍百倍,一线情丝,不觉自缚,才酿成今日的这杯苦酒。”说到这里,两行清泪已滴满了武凤楼的左边肩头。

武凤楼心头一热,右臂刚想去揽多玉娇的柔腰,匿居河北清水塘、日坐愁城的魏银屏的憔悴面庞,突然出现在武凤楼的眼前,他心中一阵凄苦,原打算揽多玉娇的那只手,一改而为轻拍对方的玉肩了。

多玉娇哽咽了一阵子,又凄然说道:“恩师怜我痴心,十天前就带我移居嵩山玉柱峰下的法王寺,所以对君之一切行动,无不了如指掌。知君奉旨入朝,宫廷深如海底,恐怕此去今生今世,永无再见之一日,才请准恩师见最后一面。”

说完之后,真的泣不可仰了。

缕缕情丝,束缚得武凤楼喘不过气来。从前二人在辽东时,因为多玉娇出身异国,男女之防极淡,曾无数次躺入到武凤楼的怀内。眼下武凤楼也只好顺其自然了,不光将多玉娇拥入怀内,还为她擦去了泪痕,并将自己已经接任了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按门规绝不会入朝奉君,去做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事,详细告诉了多玉娇。多玉娇不再伤心哭泣,只是依偎在武凤楼的怀中,默然不语。

正在武凤楼思索如何才能让多玉娇公主离开自己的怀抱,免得让缺德十八手李鸣一头撞来看见时,忽听纪公庙的正殿之中,一声惨叫如同狼嚎,惊得武凤楼和多玉娇“刷”地一下子分开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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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痴女苦恋 抚臂投怀情无限 奇男多谋 举足挥手尽杀机

听到纪公庙正殿之中一声惨叫,惊得武凤楼和多玉娇刷地分开之后,武凤楼当即弹地纵起蹿上了正殿的台阶,只扫了一眼,就不由得哑然失笑了。

原来缺德十八手李鸣将峨嵋三少主司徒清提进了正殿之后,首先将他从布袋中倒了出来,又点了他的软麻|­茓­。经过这一阵折腾,司徒清已经苏醒过来,正不知身陷何地,跌翻在何人手中时,缺德十八手李鸣早已掏出了火摺子,迎风一晃,点燃了神案上的烛火,扯去­唇­上的假胡须,抹去了脸上的伪装。峨嵋三少主这才看清将自己掳来此处的,竟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方面大耳的年轻人,雍容大方,极具富贵之相,再一联想到赌场之中那个非常眼熟的年轻人,这小子一切都明白了。

见司徒清的两只眼睛贼溜溜地乱转,脸­色­也变成了死灰,缺德十八手李鸣­干­巴巴地问道:“照你小子这副死了娘老子的样子,大概认出了老子我是哪座尊神了吧?”

司徒清哆嗦了一下,才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缺德十八手李鸣有心要给他个下马威,忽地掏出了刚才已经擦净了血迹的那把短匕首,在手中掂量了两下问道:“知道大爷我手中的这玩意是­干­什么用的吗?”

可怜一向高高骑在别人头上拉屎的峨嵋三少主,不得不再点了一下头。

缺德十八手李鸣又一次掂了掂手中的短匕首,声音也严厉了许多:“我手上拿着这玩意问你几件事情,你只要糊弄爷们我,哼哼……”吓得峨嵋三少主差点尿了裤子,他睁着死鱼般的大眼睛,惊恐万状地向缺德十八手摇了摇头,连称:“不敢,不……”

开场锣打完,李鸣这才问道:“你们在河南、河北共设立了几处分舵?”

司徒清舔了一下­干­焦的嘴­唇­说道:“我娘刚有这个打算,派我和二娘舅(披头夜叉冷无心)先来踩道,命五龙弟兄去了河北。”

缺德十八手听说峨嵋五龙去了河北,心悬魏银屏的安危,脸上却一点不露声­色­地问道:“知道这五个蠢家伙的落脚地方吗?”

峨嵋三少主刚一迟疑,缺德十八手李鸣形如飘风一样贴了上来,手起匕首落,“嗤”地一声脆响,不光划开了司徒清心窝的衣服,还在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槽,顿时沁出了几滴血珠,吓得司徒清连忙说道:“听说是去了易县一带,详细地址我实在不……不知道。”

缺德十八手李鸣手腕一翻,匕首尖已Сhā进司徒清的皮­肉­之内,还没容问话,胆小怕死的怯小子一声惨叫,就吓得闭过气去。

就是这一声惨叫,才将武凤楼引上了正殿前面的台阶。

不等峨嵋三少主醒转,缺德十八手李鸣就急急地向大哥武凤楼说道:“从这小子嘴中已问出河南一带尚没有峨嵋派象样的分舵,只是峨嵋山的五条恶龙去了河北易县,说不定已查探出银屏姐姐藏身于清水塘俞大叔的家中,有瞽目飞龙、焦一鹏同去,这可马虎大意不得!这张­肉­票值不多少钱了,又没有适当地方放,­干­脆撕了算啦。”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被吓昏过去的司徒清刚刚苏醒过来,正巧听到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这最后一句话。生死在刹那之间,司徒清只觉两眼发黑,他拼命地叫嚷:“我值钱,我值钱,不管你们要多少,我爹娘都会给你们,想打听消息,我肚里有得是。”

武凤楼忙不迭地转过身来,用手将嘴一掩,差点笑出声,心想:谁要是跌翻在鸣弟的手里,该他倒了八辈子的霉,活活能让这缺德鬼给整死。

缺德十八手李鸣也真能沉得住气,他手握匕首不慌不忙地在司徒清面前一坐,故意装出不大耐烦的样子说:“话是你小子自己说的,肚子里有消息,你拣象样的向外倒吧!不过话我可得先说在前头,真要都是陈芝麻、烂西瓜、不咸不淡的狗屁话,大爷我将手向前一递,转身就走,你小子就一个人独占这块风水宝地吧!”

峨嵋三少主为了活命,就把所知道的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由于他还年幼,参与不了峨嵋派的重大机密要事,只是耳旁刮来的一些零星散碎杂七杂八的消息。武凤楼听了一会就懒得听了,再看李鸣却听得津津有味,摇头晃脑。

司徒清足足说有半个时辰,才停住了嘴,他真再说不出什么东西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收起了短匕首,重新点了司徒清的软麻|­茓­,看样子他是留下司徒清的一条小命不杀了。

就在这时,多玉娇从外面走进了正殿,向他二人说道:“杀了司徒清也没有好处,不如留下他说不定会有什么用,将他交给我带回法王寺吧!”

这当然是武、李二人求之不得的事了,李鸣谢过了公主多玉娇,任凭她将司徒清重新装入了布袋,带回嵩山玉柱峰下的法王寺去了。

别看缺德十八手李鸣只听了司徒清一些零星散碎的消息,但经他那富有想象力的大脑一过筛,确实知道了不少内幕,这更使他担心魏银屏的安危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这一提醒,武凤楼也心急起来。弟兄二人决定不走大道,专挑些僻静小道,置一切事情于不顾,直Сhā河北易县。

北方大侠俞允中和一字慧剑洪雪夫妻二人居住的清水塘,就在易县境内。因当今万岁执意要将魏银屏列入附逆之中的头等要犯,非名正典刑不可,逼得武凤楼舍死忘生,孤身单刀下辽东,又得多玉娇公主之力,取来了册封诏书,逼崇祯帝赦免了魏银屏的死罪,改为充军云南,才被胆大包天的缺德十八手以偷天换日的手法,暗暗安排在清水塘藏了起来。如今从司徒清的口中得知峨嵋五龙去了该处,武凤楼怎能不暗自惊心,一路驰行,毫无耽搁地来到了狼牙山下。这狼牙山在河北易县西南约七十多里处,二人连天加夜地驰行赶到此地,已是疲困交加。依着缺德十八手李鸣,无论如何今夜也要赶到清水塘,武凤楼心里明白,师弟李鸣的功夫差自己太多,自己尚且如此困乏,何况李鸣,又因已到易县,也不必多争这半宿时间,所以坚持要稍为休息一下,二人便在一个空着的看林人住的茅屋之中停了下来。

师兄弟二人练的都是先天无极派的功夫,盘腿坐下调息养神,一个时辰过后,体力已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时天已经到了下半夜,风吹枯木,入耳可闻,隐约之中,似乎传来一片奔驰的脚步声。

武凤楼的耳目是何等灵敏,他低呼了一声:“有人!”人已化成|­乳­燕穿林蹿出了茅屋,举目向发声之处望去。只见前面不远有一个人步履蹒跚地向小屋方向奔来,后面还紧紧跟随着两条一高一矮的黑影。

深山荒野,以二追一,激起武凤楼一腔义愤心肠,他右脚一点蹿出八九丈远,正好落在前面那人的身前,抬头一看,武.凤楼当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前面跑来的那人也一抬头,随着一声凄惨的惊呼“凤楼!”人已昏倒在武凤楼的怀中。

这时,缺德十八手李鸣赶到了大哥武凤楼的身边,一眼认出那人就是在武林三狂府中见过面的形意门掌门人岳振宇,只见他满身血迹,好象受伤不轻。

时间紧迫,追敌将至,武凤楼只好先将受伤的岳振宇交给李鸣照料,自己向追来的两人迎去。

双方一照面,武凤楼这才看清这两人面目极为生疏,一个身高九尺,膀大腰圆,凶如金刚,猛似太岁。虽然年过半百,仍是虎势生风,状极雄伟,一柄加重开山大斧约在四十斤以上。显而易见,这是一个臂力极强的外门高手。

另一个身材约有四尺五、六,比他的同伴整整矮了半截,只见他骨瘦如柴,面容枯黄,年纪虽比大个人稍小,却衰老之气实足。一条似笔似枪的兵刃倒提在右手之中,和大个人并肩站在武凤楼的对面,四目霍霍地紧盯着武凤楼肩后的五凤朝阳刀。武凤楼挂念着岳振宇的伤势,况且又是狭道相逢,也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他猛地伸出右手的食、中二指,轻轻弹了弹肩后的五凤朝阳刀把,沉声喝道:“想不想赡仰赡仰武某的这口五凤朝阳宝刀?”

一听对面的年轻人果然是新任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武凤楼,一高一矮两个无名老者的脸­色­当时大变,年长的将开山大斧一挥,一片凌厉的斧光首先罩向了武凤楼的当顶。

矮瘦老者一声尖叫,似枪非枪、似笔非笔的怪兵刃,突如一条灵蛇点向了武凤楼的下盘。二人不光出手迅猛,招数诡异,并且配合得十分默契。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武凤楼一见高矮二韦者的手法,就知道岳大叔能逃出活命已经不错了,受伤一定不轻。他心中一恼,斜身蹿起,上避开山大斧,下躲笔枪怪刃,借半空中一个云里翻身之际,五凤朝阳刀带着一红一紫两道光华电闪而出。

高矮两老者似乎非常识货,刷地一下分抢在左右两侧,颤动如蛇的笔枪,抡起雪亮的开山大斧,一封武凤楼的后路,一劈武凤楼的肋部,配合得更加巧妙。

武凤楼空有宝刀在握,却够不着去削笔枪怪刃,又怕开山重斧损坏了自己的宝刀,只得斜身再次蹿起,第二次避开两人的联手一击。

两次联手攻袭逼得武凤楼一招未还,高矮二老者心中大喜,尖叫怒吼同时出口,第三次联手扑出。只激得武凤楼杀心顿起,左手一伸,用上了钻天鹞子江剑臣独有的“分云捉光”手法,硬拿矮老者的笔枪怪刃,右手一招“平沙落雁”,五凤朝阳刀正好压在高个老者的开山大斧上。

好一招两军相逢勇者胜,吓得矮个老者一挫手腕,抽回了自己的笔枪,武凤楼贯足了的先天无极真气,全部运上了右手的五凤朝阳刀。

要知道,高手相搏,刹那之间就能决定生死,高个老者刚喊出“不好”二字,已被武凤楼的宝刀削去四指,几十斤重的开山巨斧,将地砸出了一个小坑。

武凤楼身如飘风,人随刀进,一招绝命七刀中的“阎王除名”,又削去了矮个子老者的半个脑袋。

不料,在这同时,一向­精­明过人的缺德十八手因为关心大哥太甚,挥手向高个老者打出三支丧门钉,等武凤楼发现之后,已晚了一步,三支追魂夺命的丧门钉已完全­射­入了高个子老者的后心,眼见得不能活了。

武凤楼气得一跺脚说:“一个矮个子已被我宰了,你帮的哪辈子的倒忙,弄得咱们连个活口也没有了。”

缺德十八手哈哈一笑说道:“这老小子也太不争气了,九尺多高的一大堆­肉­,三个小小的窟窿都他妈的吃不消,太稀松了。”

形意门掌门人岳振宇身受一枪一斧的重伤,正皱眉呻吟,听缺德十八手这么一说,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趁这功夫,武凤楼才向岳振宇问道:“叔父一向与人无争,又退出江湖多年,连设在保定府的镖局都盘交给了别人,怎会突然遭到截杀?可知道两个老者是何许人也,系奉何人之命行事吗?”

岳振宇叹了一口气说:“我这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二十年前我在保定府开创的镖局,字号振宇,虽然用的是老夫的贱名,但取威震宇内之意。五年前我灰心于江湖生涯,不愿去过那种滚刀口的日子,将镖局盘给了太极门我的一个盟弟,他姓赵名正鸿,外号人称奇门剑,是他尊敬我这个当盟兄的,说什么也不改变镖局的字号,盟弟情意殷殷,我当年也没好说什么。时过五年都安然无事,镖局生意尚称发达。不料五天前突然有人登门,硬逼我盟弟把镖局让出,并改变镖局的字号。赵正鸿乃太极门掌门人林惊鸿的小师弟,又和我情交莫逆,为了两派的名声,明明看出来者不善,也不肯甘心受辱。他一面派人飞马报我,一面准备迎敌,交手之下不到十招,奇门剑就受了重伤。等我赶到之时,仇人已暂时退去,声称四日之后,前来接收镖局。经过几次商议,只好多邀人手,作最后一拼。当时决定,我和正鸿之子赵小鸿分头找人,小鸿去清水塘请北方大侠俞允中、洪雪夫妻二人,我来狼牙山阎王鼻子找隐居多年的太极门掌门人林惊鸿……”

听说奇门剑之子去了易县清水塘,惊得缺德十八手李鸣失声惊叫起来,顿足叹道:“一着不慎,准误大事无疑。”说到此处,转脸向大哥武凤楼说道:“从保定府振宇镖局这件事来看,峨嵋五龙早已到了河北地面,所有的这一切,准是瞽目飞龙焦一鹏一手策划的。俞允中大叔的住处,非常隐秘,赵小鸿此去清水塘必然会引狼入室,好在此处距离清水塘不足五十里之遥,大哥以最快速度赶去,一个时辰之内能到。我在此暂护岳大叔,请大哥立即前往。”

听缺德十八手李鸣分析得如此透彻,不光武凤楼急出一身冷汗,连新受重伤的岳振宇也连连催促武凤楼快走,不要以他为念,免得让贼人赶到了前头。

武凤楼嘱咐李鸣将岳振宇另迁前面一处小山洞去护理疗伤,等自己从清水塘赶回,再一同前去阎王鼻子寻找太极掌门人林惊鸿,安排已毕,就向清水塘赶去。

区区五十里之遥,武凤楼又将师门绝技一气凌波浑元步提到极限,果然半个时辰不到已到易县城西南荆轲山下,举目望去,隐隐约约地能看出圣塔寺院的一堵红墙。

这圣塔寺建于辽代,因院内有座荆轲塔而出名。荆轲塔八角十三层,高近三丈,砖石结构,造型典雅,每层八角各悬有风铃。又因此山有“古义士荆轲墓”碑碣,还相传有荆轲的衣冠冢,所以吸引不少英雄人物前来凭吊。

武凤楼无心浏览前古遗风,在东方刚现微明之际,就越墙进入了北方大侠俞允中的府舍。以武凤楼的灵敏嗅觉,来到之后,就觉察出气氛不对,当下心神一凛,悄无声息地向后花园中的一座小房子掩去。

将魏银屏隐藏在花匠的斗室之中,是缺德十八手的主意,因为这间小房子通一座很长的花房,不仅下面有一间隐秘的地下室,还可以从花房尽头小门出去,加上魏银屏又有一身不错的武功,除非江湖中极为厉害的人物,等闲之辈来此,她都可以顺利逃走。

今天武凤楼旧地重游,故剑即将重逢,心情异常激动,他靠在花房门外,连连低呼银屏,竟然不听回声。武凤楼情知不妙,推门入内,一直找到地下室,也没见银屏的倩影。

他慌忙扑到花房尽头,见那扇暗门密闭如故,丝毫没有开启的痕迹,武凤楼更是大吃一惊,知道再逗留此地,只有更误大事,便转身离开花房向前厅赶去。

武凤楼越过西厢房,踏上前厅门外的台阶时,一眼看见北方大侠俞允中和一字慧剑洪雪正在和一对中年男女怒目而视,即将动武。

虽然只一眼之下,武凤楼已看清了那对中年男女的长相,男的四十三、四岁的年纪,奇丑无比,甚至丑到令人作呕的地步,女的三十左右,美丽而风­骚­,美丽得令人着迷,风­骚­得让人消魂。武凤楼陷入了沉思:狼牙山中途截杀形意门掌门人岳振宇的是两个人,如今侵入清水塘的又是两个人,狼牙山中的两个人是一高一矮,侵入俞府的这两个人又是一丑一俊,并且还是一男一女,两者都是极不协调的一对。

“极不协调”这四个字,使武凤楼突然想起了紫衣少­妇­贺紫烟来,记得她曾在百忙之中向自己透露,五­色­人妖的师父­阴­阳两极葛伴月,不光卖身投靠了峨嵋,还被无情剑冷酷心派往河南、河北两地设立分舵分坛,顺着这个线索向下想去,很容易就联想到狼牙山的一高一矮是两个极端,面前的一丑一俊也是两个极端,再加上二人又是一男一女,就更符合“­阴­阳两极”四个字了。

一经判断出前厅中的那对男女是葛伴月的手下,再加上寻找不到魏银屏,激怒中的武凤楼­性­情大变,低喝一声:“­阴­阳两极门下的余孽,竟敢到清水塘找死,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话一落音,修长挺拔的七尺伟躯,已傲然地出现在那对丑俊悬殊的男女对面。

飞将军自天而降,惊喜得一字慧剑洪雪先“哎哟”了一声,随即和丈夫北方大侠俞允中一齐收敛了惊惧之­色­。

与他们二人相反的是,那对不知姓名的男女一齐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武凤楼。

势成水火,根本已无相容的余地。武凤楼冷然一笑说:“死星照命,二位还想不想说些什么?”

奇丑怪人环眼一翻,脸­色­大变,粗声粗气地怒斥道:“小辈何人?胆敢轻捋二太爷的虎须,你才活得不耐烦了!”

武凤楼右手一抓刀把,拇指顶开绷簧,“仓啷”一声,宛如虎啸龙吟,五凤朝阳刀在一红一紫两道光华中电闪出鞘。

武凤楼横刀冷笑,语冷似冰地说道:“一刀在此,要不要老子再报出名号?”

那对男女一眼认出了武凤楼手中的五凤朝阳刀,才真正慌了手脚,刷地一下向两下里一分,奇丑怪人抽出了背后的紫金降魔杵,美艳­妇­人在肋下拔出了青锋宝剑。

武凤楼百事待理,哪有心情耗费时间,只说了一声:“请大叔、婶娘速速退出厅外,提防有贼随后再来。这两个狗男女,交给我好了。”话一说完,已堵住了二人的退路。

奇丑怪人的杵法象是得过高明人物的传授,一出手就是降妖伏魔十八杵,力大杵沉,风声呼呼,劲气激荡,等闲人物真逃不出他那凶狠的十八杵。

美艳­妇­人的剑法相形之下差得太多,一路八仙剑法虽然已经登堂入室,但是在武凤楼的面前,有如聋子的耳朵,虚设了。

武凤楼意在速战,只容奇丑怪人的降妖伏魔十八杵使到第三招上,一声轻啸就用上了佛门绝学追魂夺命七刀中的第一刀“鬼魂捧薄”,压住了奇丑怪人的紫金降魔杵,硬逼奇丑怪人撤身而退。吓得美艳­妇­人粉面蜡黄,斜出一剑直点武凤楼的右肩胛,打算将武凤楼逼退一步,自己就和同伴逃出前厅而走。

这种欲退反进的伎俩,怎能瞒过武凤楼的眼睛,翻手一招“拍案惊奇”贯上了三成先天无极真力,“当”的一声巨响,震得她虎口一麻,手中青锋剑已落在地上。

一见同伴失手,五凤朝阳刀的红紫厉芒又已罩住了美­妇­人的全身,那奇丑怪人倒有几分不怕死的豪气,怪吼一声,连人加杵扑向了武凤楼,摆出了拼命救美人的架势。

武凤楼要的就是这一手,忙把刀法一变,改用了绝命七刀中的第六刀“­阴­风扑面”,红紫两道光华一炽,那奇丑怪人想挣扎也来不及了,只惨叫出半声,就被五凤朝阳刀劈成了两半。

美艳­妇­人只吓得花容失­色­,娇躯乱抖,莲足一顿,刚刚纵落到前厅的门外,只觉右肩头一紧,早被武凤楼抓了个结结实实,她只娇啼一声:“饶命。”人已不敢挣扎了。

两个凶狠恶毒的来敌,晃眼之间,一死一俘,俞允中夫妻高兴地鼓掌称快,先吩咐家人将奇丑怪人拉出来掩埋,打扫净厅内的血迹,又捆绑好美艳­妇­人,放在厅内的一个角落。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才命人献上茶来。

武凤楼挂念魏银屏的安危,哪还有心思吃茶休息,连连追问魏银屏的下落。见武凤楼急得脸­色­大变,一字慧剑洪雪叹了一口气说:“有贤侄这片深情厚爱,银屏姑娘不管受多么大的颠沛流离之苦,也都值得了。”

陡然之间听一字慧剑说出了“颠沛流离”四个字来,武凤楼的心中一惊,知道魏银屏肯定已不在此处,整个的身体软瘫了下来,他的­精­神几乎崩溃了。

一字慧剑洪雪又叹了一口气,才从身上贴­肉­的地方掏出一封信来,将它交到武凤楼的手上就将脸转向了屏风。

武凤楼用颤抖的手接过那封书信,从那娟秀的字迹上,一望而知是苦命女子魏银屏留给自己的,又看出上面泪痕点点,他几乎不敢打开。

北方大侠俞允中凄然说道:“银屏姑娘自藏避舍下,每日以泪洗面,饮食大减,日复一日,已消瘦得失去往日的容光,内人日夜苦劝,她只流泪不语。五天前突然留下此书出走,等愚夫妻发现追寻时,已踪迹皆无了。我们正打算专诚前去黄叶观报信,又发现有人算计清水塘,只好耽搁了下来。你还是打开看看吧,也许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武凤楼这才撕开信口,掏出信纸,只见上面写道:“妾身不祥,沾君忠孝之名;妾身命苦,错生于魏氏家门,既不能报君的救命之恩,复不能遵老娘的临终遗命,多次想‘一死了却今世债’,又知君义薄云天,必难独活,则妾身一片痴心,反为害君。柔肠千转,百无良策,思之再三,唯有一走了之,以绝君念。我虽悄然出走,非为君之故,绝不会无故轻生,虽漂泊天涯海角,必日夜为君祝福。东方绮珠痴情苦恋,其心虽狠,其情可怜,望君重续婚约,早生贵子,以慰爹娘在天之灵。再三泣求,务乞允准,临别呕血,来世再见。”

看完了魏银屏临走前的遗书,武凤楼痛苦得有如撕肝裂肺,一步来迟,玉人已渺,从此人海茫茫,何处寻觅!一向大丈夫有泪不轻弹的他,也不禁挥泪如雨了。

毕竟女人家心细如发,一字慧剑洪雪怕武凤楼激出病来,又知道用寻常的言语,绝对不能劝止悲愤欲绝的武凤楼,秀目一闪,瞅见了被抛掷在厅内角落之中的美艳­妇­人,起身跨步将她提来摔在武凤楼的身前,反手塌肩拔出了一字慧剑,作势要劈,以消自己的心头之恨。

这一着果然有用,武凤楼此时虽然悲苦,也不能置一切事情于不顾,在狼牙山已经失去一次活口,此时怎能眼睁睁看着一字慧剑洪雪再把美艳­妇­人杀掉。他右脚一抬,把地上的­妇­人踢开,右手一伸,拉住了洪雪的一只手腕。目的达到,一字慧剑洪雪自然是一劝即止,她将剑Сhā回鞘内,自去一旁坐了。

武凤楼让俞府家人将美艳­妇­人的绑绳解下,提着一条板凳让她坐下,又叫家人倒了一杯茶给她喝了,才喝令她将详细情况供出来。

那美艳­妇­人原是不顾廉耻的下八门人物,只求保全­性­命,哪里还敢拒不招供,她变了脸­色­地供道:“小女子名叫石惜惜,奇丑怪人名叫秦二豹,系­阴­阳两极葛老妖的手下。奉葛老妖之命,协助峨嵋五龙来河北设立分舵,是瞽目飞龙焦二爷要我们来这里公开挑衅,查找一个姓魏的年轻女子,不料跌翻在武掌门的手里。”

武凤楼一来心烦,二来知道狡猾如狐的瞽目飞龙绝不会让这些­阴­阳两极的门下获悉重大的机密,再问下去也不会有多大的收获,就将她交给了俞允中夫­妇­任凭处理,自己马上告辞,赶回了狼牙山。武凤楼在事先约好的隐秘山洞之中找到缺德十八手李鸣和岳振宇二人,这位形意门掌门人已能坐起来和二人说话了。

主意还是缺德十八手李鸣出的,他主张让岳振宇一人先在这山洞之中休息等候,自己和大哥武凤楼一同前去阎王鼻子找隐居山林不问外事的太极掌门林惊鸿,商讨如何巩固保定府振宇镖局的地位,不使它落入峨嵋派的手中。

又说从武凤楼在清水塘没有见到赵小鸿这一点来看,说不定途中他也遭到了峨嵋派的截击。

岳振宇点头答应,还详细地告诉了二人去阎王鼻子的走法。

这座狼牙山是以状似狼牙而得名的。山势陡峭,林木茂密,鸟道羊肠,人迹稀少,上有大盘陀、小鬼脸、阎王鼻子、天梯、棋盘陀五个极险的山峰,白天入山,既便身负上乘武功,也因坡陡道滑,无处下足,更别说夜晚攀登了。

到了小鬼脸子,太阳已将近正午,李鸣突然发现一条人影仓皇失措地向棋盘陀方向逃去。因为不知是敌是友,缺德十八手李鸣示意大哥武凤楼卡断上山的来路,自己两臂一张,一个“燕子三抄水”,飞落之间已逼近了那人许多,他沉喝一声:“朋友留步。”借着前面那人一怔,弹地再起,截在了那人前面。

冷不丁有人一喊一截,更使那人似一只惊弓之鸟,一个“乌龙摆尾”调转身形,又朝一片茂密的衰草丛中钻去。

武凤楼也沉喝一声:“朋友请留步。”展开一气凌波浑元步,形如飘风一闪扑去。

就听那人忿声斥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林某已经认栽,一切听凭招呼,再来投石下井,我可要豁出老命了。”

听出说话的那人正是自己兄弟二人来寻找的太极掌门林惊鸿,武凤楼知道又有不测的事情发生了。为了稳住林惊鸿,让他不要再觅路逃逸,也防止有人隐在暗处,武凤楼将声音压低道:“林老伯,小侄武凤楼来此,请老伯停步。”

不料,武凤楼这么一喊不要紧,林惊鸿更加惊慌失措了,他双脚点地,斜斜地蹿出,竟往一道深不见底的山涧扑去,看样子他要仗着地形熟悉一逃了之,不愿和武、李二人见面。

见此光景,武凤楼知内里必有隐情,深吸一口真气,施展出上乘轻功,踏虚如实,说玄了简直象在草上飞行一样,迅如飘风地欺向了林惊鸿。

同时,眼明手快、智计百出的缺德十八手,也提前抢到了林惊鸿的前面,形成了前后追堵之势。

林惊鸿见确实无路可逃,轻唉了一声,好象羞愧无比地停下了脚步。

武凤楼和李鸣师兄弟二人上下一打量林惊鸿,都禁不住暗暗摇头叹息,因为眼前的林惊鸿,哪里还有两年半以前在古彭徐州那座先是西楚霸王的午朝门,后又改为钟鼓楼的西楚故宫楼上见面时的风采。那时的林惊鸿以堂堂太极掌门人的身份,和八卦门的俞允中、形意门的岳振宇、接先天无极派掌门人萧剑秋互通书信,一同商讨铲除­奸­阉魏忠贤,辅佐五皇子朱由检登上九龙宝座。昔日的豪放雄风,今日已荡然无存,就连他的面容也苍老得让人几乎认他不出了。

林惊鸿叹了一口气说:“老夫木老自朽,壮志全消,一心遁入山林,不再参与江湖中事。如今受人欺凌,任人宰割,欲求避祸而不可得,真是无颜再见故人之徒了。”说完,垂下了头去。

武凤楼和声劝道:“自古以来,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老伯又何必放在心上。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请告诉侄儿,天塌下来有我们兄弟担着,老伯不相信我们,难道还不相信我们的师长?”

一听武凤楼抬出了五岳三鸟,林惊鸿的­精­神一振,但随即又丧气地说:“三位令师尊虽有力回天,无奈远在中岳嵩山,远水如何解得近渴!”言下之意是怕武凤楼和李鸣师兄弟二人能力不济,帮不了他林惊鸿的什么忙,他的对头太厉害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听了十分生气,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请老伯放心,我大哥不光承袭了先天无极派的衣钵,在今年的百年大典上还接任了掌门人之位,凭‘先天无极派掌门人’这八个字,够不够分担老伯一些忧愁?”

听了缺德十八手这一番言语,太极掌门林惊鸿无话可说了。他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交在武凤楼的手上,然后退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

武凤楼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字付林惊鸿知悉:武林一统,尽归峨嵋,河南、河北两地,应属本派总巡查葛伴月统率,书到之日,速劝赵正鸿让出镖局投靠峨嵋。尔之独子林大海和徒侄赵小鸿均在我方之手,好自为之,勿自取灭门之祸。限期三日,按信执行。”

看到这里,武凤楼一腔怒火狂喷而出,信手将书信装入袋中,向林惊鸿说道:“鼠辈太已猖狂,请老人家假装屈服,速速赶到保定府的振宇镖局,不动声­色­等候他们,一切有我们弟兄二人,请老伯放心。”

眼见后生晚辈都有这种气吞山河的勇气,太极掌门林惊鸿也胆壮了不少,谢过了二人,就独自一人向河北保定赶去。

凭林惊鸿的脚力,当天夜里原能赶到振宇镖局,因为对方限期三天,还有两天时间,中途养足了­精­神,于次日中午才来到振宇镖局。见到了师弟奇门剑赵正鸿,他将见到武凤楼和缺德十八手李鸣的前后,和师弟说了一遍。

奇门剑赵正鸿倒很有一股子硬气,虽听说儿子落入敌手,但一争长短的决心并未少减,反而比掌门师兄林惊鸿有骨气多了。

第二天,整整的一天都在煎熬之中度过,没出现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这更让人闷得透不过气来。

第三天,又是整整一个白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一点预兆,不光奇门剑赵正鸿在病榻之上辗转反侧,心烦意乱,活象一头狮子被人锁入了囚笼,连火气已然退净的林惊鸿,也坐立不安起来了。

吃饭的时候,林、赵二人已确信仇敌失约,暂时不会来了,却突然从西厢房顶飘然落下三个人来。这三人旁若无人,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大厅。

奇门剑赵正鸿一眼望去,只见除去登门挑衅、用五行掌打伤自己的一老一少外,还有一个黑面­阴­森、体魄雄伟的中年人一齐来到。从那一老一少的举止上看,这最后现身的黑面中年人,可能是个领袖人物。

太极掌门人林惊鸿被逼到这个份上,不唱这个丑角也不行了,他把双手一拱,垂首丧气地说道:“三位迟迟未到,小老儿坐立不安,敝师弟已听从了小老儿之劝,让出这振宇镖局。只是请三位高抬贵手,念我们兄弟年岁已高,雄心全消,放出我们的两个孩子,准许我们离开镖局,永远吃口安生饭,我们就感激三位的大恩大德了。”林惊鸿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得体,也非常切合他们师兄弟二人的目前处境。一个太极掌门人,一个镖局总镖头,被别人摘去招牌,俘去了子弟,跟头已经栽到家了,怎么有脸再去仰仇敌的鼻息,捧别人的饭碗呢?所以林惊鸿的话,丝毫没让三个来敌嗅出一点不对的味儿来。

一老一少两名匪徒一齐把目光投向了傲然上座的黑面中年人,似乎请他拿个主意,答复林惊鸿、赵正鸿二人。

就在这时,一个又­干­又哑的声音在大厅门口吼道:“振宇镖局从岳大爷开创直到今日,已历二十多个春秋,八千多个日日夜夜,招牌已闯出了字号,买卖主顾也拉来了不少,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风里来雨里去,好不容易打出的天下,除去岳赵两家的亲儿子亲孙子,一点不掺假的亲骨­肉­以外,谁他妈的想当孝子贤孙擎家当,老子我都不答应,不服气的和老子我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皱一下眉头,都是他­干­妈妈养的。”

一听有人叫字号,林惊鸿就知道武凤楼和缺德十八手李鸣赶到了,心中不禁忧喜交加,喜的是两个帮手如约赶到,忧的是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能是这批凶神恶煞的对手吗?由于不知道叫字号人的深浅虚实,一老一少两名匪徒和黑面中年人都加强了戒备。几人晃身来到大厅门外,借着门内­射­出去的灯光往院中一看,差点没把几个人的嘴笑歪了。只见一个五短身材的半百老者,黄蜡蜡一张脸膛,厚眼皮,撅嘴­唇­,掩口苍须,醉得眼都难睁,一身料子很讲究的衣服,沾满了油渍和汤水,一双高底官靴,也满是污泥,堵着大厅门口,正在瞎骂胡嚼。

年纪小的匪徒怒喝一声:“你小子是什么玩意,敢这般撒野,找死不成。”

黑面中年人把目光投向太极掌门林惊鸿的脸上,意思是问他这个不伦不类的人是镖局里­干­什么差事的。

那醉汉闻言又骂开了大街说:“你小子才是他妈的玩意儿,整个保定府谁不知道大爷我是有名的铁算盘亲爹。无名少姓、不够人物的家伙,喊我亲爹我还不答应呢!”

那年轻匪徒气得怒吼一声骂道:“问你小子话,你怎么骂人,你是谁的亲爹?”

醉汉伸了伸脖子,咽下了一口唾沫说道,“老子我是振宇镖局帐房师爷秦杰,山东英雄好汉秦二爷的秦,大英雄大豪杰的杰,谁说是你亲爹了!”嘴里说着,身子还摇晃不止。

听说醉汉是振宇镖局的帐房师爷,少年匪徒面子上挂不住了,嘴里骂了一声:“由爷们接管了振宇镖局,谁要你这酒囊饭袋烂醉鬼,趁早交出帐房的一切帐目,回家抱你的大头儿子去吧。”这匪徒也是死星照命,硬没有看出醉汉是江湖上人见人愁的缺德十八鬼李鸣化装的,他一心想立大功讨主子的欢心,话未落音,人已箭也似的向李鸣扑去。

缺德十八手李鸣和大哥武凤楼商议好了,峨嵋五龙不出现,他们绝不露出真面目。一见少年匪徒毫无戒心地扑来,正中下怀,他身体一打晃,形如站立不稳,先让少年匪徒扑了个空,然后反手一掌,暗暗地运上了真力,趁笋击中了少年匪徒的后心,让他一头向自己身后的影壁墙上撞去。

可笑这少年匪徒,还没认清勾魂太岁是谁,便早已一头撞在了高大的影壁墙上,随着“咔嚓”一声响,顿时万点桃花开,鲜血和着脑浆溅了满地。

黑面中年人气得牙关一错,暗骂自己的手下人无能,无缘无故自己撞死在影壁墙上,他用手一推身旁的老年匪徒,低喝了一声:“手底狠点,先逼他交出帐房的钥匙,然后送他去极东世界。”

对于一个醉汉,那老年匪徒哪能放在心上,一飘身欺到缺德十八手的面前,怒声喝道:“无故打死了人,你小子要被砍头的。”

缺德十八手故意装出外强中­干­的样子吼道:“清平世界之上,众目睽睽之前,他自己向影壁墙上撞,­干­你父亲何事!你老小子血口喷亲爹,亲爹也不抵命,我该回家了。”话一说完,转身就要逃走。

老年匪徒受命而来,怎能让缺德十八手逃出手去,这老小子也是该死于非命,他怕醉汉耍懒撒泼,运足了七成功力,猛然向上一扑,实指望手到擒来,抓得李鸣骨疼如折,痛快地交出帐房一切。哪里料到,缺德十八手刚刚转过半边身躯,就猛然把身子一斜,先闪开了老家伙的一抓,随即右腿翻起,一招“浪子踢球”不偏不斜从正中穿入了老家伙的裆内致命所在。这叫老家伙如何经受得住,只惨叫半声,就倒地不动了。

直到连死二人,黑面中年人才开始有些疑心。因为至始至终,缺德十八手李鸣戏演得太象了,黑面中年人一直以为是碰巧所致,特别是李鸣那笨人笨脚,摇晃不定,两只手乱抓胡挠的样子,外加招式一无章法路数,极尽目力,也看不出一点门道。不过连死两名得力手下,他不能不怒火中烧,侧转身子,刚想去追问太极掌门林惊鸿,早已得到缺德十八手李鸣暗中信号的武凤楼腾地从人丛中一闪而出,一招“翻天印”正好拍中了黑面中年人的后心,只打得他一溜翻滚,直滚到李鸣的身前,才躺着一动不动了。

被两名手下人搀扶着来到大厅门内的奇门剑赵正鸿激动地连叫三声“好,真好,好极了!”他恨不得一步抢出,向武凤楼和缺德十八手李鸣二人施礼道谢。

缺德十八手扑哧一笑说:“这个黑脸的可不能死,留下来可以派很大的用场,快抬入大厅抢救。”

现在,缺德十八手李鸣的每一句话听入振宇镖局的人耳中,几乎和圣旨佛音差不了许多。众人七手八脚将黑面中年人抬入了大厅,好在吃镖行饭的都离不开拼命流血,举凡医治跌打刀伤一类的药物,无不应有尽有。服药推拿之后不久,那人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又喂服了他一次疗伤药物,人已经好了许多,不致有多大危险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这才慢吞吞地来到了他躺卧的床前,冷然说道:“时至而今,你小子该知道亲爹是不可冒犯的了吧?”

黑面中年人睁大眼睛问道:“你到底是谁?别叫我黑面郎君死得不明不白。”

无意之中得知黑面中年人是­阴­阳两极葛伴月的嫡亲侄儿葛继,缺德十八手高兴极了,他真感激峨嵋三少主司徒清为他提供了那些杂乱无章的零碎消息,有时候还真能对上号,比如眼前的这个黑面中年人葛继吧,无意之中露出了外号,自己马上就能知道他是葛伴月的嫡亲侄儿。

看见缺德十八手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黑面郎君葛继有些发毛,颤声问道:“你……你……你到底……是谁?打算……把……我……怎么处治?”

缺德十八手李鸣面容一寒说道:“你叫什么名字,能有胆量告诉我吧?”

自知­阴­阳两极声名狼藉,为正派武林人物所不齿,刚才失口说出了自己的绰号,已经让葛继后悔莫及了。仗着他是­阴­阳教的内坛人物,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外号,他决心不吐露真名实姓,免遭杀身之祸,便接口答道:“我名司徒杰,乃峨嵋派司徒教主的一脉近友,有胆量杀了我,本派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缺德十八手扑哧一笑说:“司徒家有你这一号吗?别他妈的改名换姓了,亲爹问你的话,你只要敢不说真的,亲爹露一手给你瞧瞧,说刮你小子三千六百刀,刮到三­干­五百九十九刀,你小子要咽了气,我就不叫你喊我亲爹!”他一边说,一边嚷着让人取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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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安国收徒 谈笑风生皆默契 武英面君 针锋相对竟失和

缺德十八手李鸣这么一威吓黑面郎君葛继,镖局子的手下人也跟着凑趣,真的送上了一把牛耳尖刀。

黑面郎君知道事关重大,他哪肯随便吐露消息,只是一个劲地说自己名叫司徒杰,是司徒教主的同宗旁支,藉以威胁李呜不敢处死他。

缺德十八手李鸣还是笑嘻嘻地道:“亲爹(秦杰)体上天好生之德,但得一步地,绝不会将你酒血祭奠土地爷,我喊一、二、三,再不说出你肚子里的真东西,看亲爹我怎么收拾你!”说完,将手中的牛耳尖刀晃了一晃。

黑面郎君葛继虽然吓得体如筛糠,面­色­如土,但瞽目飞龙焦一鹏的凶残狠毒,和规定守口如瓶的戒律,使他虽然遍体淌冷汗,可还是不想说出。

缺德十八手李鸣真是说到做到,从一数到三,不听黑面郎君葛继回话,手中的牛耳尖刀“嗖”的一声便划开了葛继的衣服,露出了胸前的皮­肉­。吓得黑面郎君葛继眼球都快要掉下来了。

缺德十八手甩手又是一刀,葛继的前胸左|­乳­下顿时出现了一道血槽,他刚想求饶,哪知缺德十八手李鸣一划开了手,就不肯再停下了,手腕连连甩动,刀光霍霍吓人,黑面郎君葛继的前胸和小腹又出现了横七竖八的好几道血槽。

黑面郎君葛继不敢再硬了,什么焦一鹏的凶残狠毒,什么戒律严酷,统统丢到了九霄云外,为了能保全­性­命,皮­肉­不再受苦,他不光招出了林大海和赵小鸿被自己囚禁在荆轲山的荆轲塔内,还供出来峨嵋五龙的窝巢是盘在安国县的药王庙内。

缺德十八手这才停住手不再折磨黑面郎君,他吩咐镖局子内的下人,先将葛继送往隐秘之处囚禁,然后向奇门剑赵正鸿、太极掌门林惊鸿说道:“武林之中从来都是失道者寡助,也从来都是得人者昌。振宇镖局已创业二十多年,基础不是不牢固,如果联合你们太极门派的高手,再请出岳振宇和俞允中夫妻,势力也不能说不雄厚,这样既可以发达镖行大业,又可以光大振兴河北一带的江湖正义。请二位老人家分头营救被捉去的二人,再派人去狼牙山山洞内接回岳振宇,然后去请求俞允中夫妻出山。”

一切安排停当之后,镖局子的下人送上了饭菜。饭后,武、李二人借口身体疲乏,需要休息,被林惊鸿亲自引到了东跨院中的一处客舍门前,林惊鸿便知趣地告退了。

武凤楼和缺德十八手李鸣哪里是想休息,有多少急如星火的大事,需要二人立即去­干­。望着林惊鸿走远,兄弟二人就掩上了房门,挑亮了灯火。坐在了桌子的两边。

武凤楼首先提出要设法寻找魏银屏的下落,免得她遭到恶人的毒手。

缺德十八手李鸣沉吟了一下说:“对银屏姐姐的出走,我也是时刻不安,但马上集中全力去找,绝不会有大的效果,反而误了进京面君和我奉旨完婚的大事。特别是峨嵋五龙不除,不光河北不得安宁,还可能危及京师。我们如果两事相衡贵从权的话,目前第一件要­干­的就是连夜奔袭药王庙,立即除去这五条孽龙,免除后顾之忧。”

武凤楼点头答应后,二人才和衣上床休息。天­色­未明,为了方便,哥俩并未改回原来的面貌,就悄悄上路了。

到了安国城内,天­色­也不过刚到中午,二人一来腹内空空,二来也想从侧面打听一下药王庙的情形,就一前一后走进了一座名叫迎宾楼的酒楼。

这座酒楼的规模不小,又正值中午吃饭时人多,几乎座无虚席,再加上武、李二人又改装易服,丝毫没有出众惊奇之处,几个堂倌哪有功夫睬他们。

武凤楼怕缺德十八手李鸣心中一不痛快,找这家酒楼的麻烦,刚想硬唤李鸣出去,另外再去寻一处吃饭的地方,突然楼梯上一阵暴响,虎势凶凶地走上了五个人来。头一个四十岁不到,一张黄白面皮,细眉长眼,明显着机警,暗含着­奸­诈,两只黄眼珠滴溜溜地先扫了楼上酒座一眼,确信没有让他能岔眼的地方,才将手朝身手一挥,他自己就站在酒楼正中间不动了。

跟在他身后的四个人,一律是高一头,宽两膀的愣头青,北国春迟,此时天气还很寒冷,而这些愣种早就敞怀露胸了,其中一个更愣的家伙,右腿一曲,顺手一抽,寒光一闪之下,亮出了靴筒内的手叉子,紧接着手腕一翻,“吧”的一声钉在了酒楼上首的一张八仙桌子上,圆瞪怪眼喝道:“我家少爷今天在这座酒楼吃饭,所有的驴粪蛋、马粪球统统给我滚出去,只要有哪个不开眼的小子胆敢龇龇牙,说出个不字,我这把手叉子就会成为他肚子中的蛔虫,准能搅翻他的五脏六腑。”

看起来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是鬼怕恶人,为了吃一顿饭,谁愿意搭上条老命。一刹间酒楼上所有的食客,除去武凤楼和李鸣二人之外,无不滚的滚,爬的爬,一窝蜂似的走了。

酒楼上的堂倌和店伙似乎怕死了这一伙凶徒,一拥而出,手忙脚乱地清理了桌案上的碗碟残肴等物,还擦抹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比刚才让人舒心多了。

依着缺德十八手李鸣非要去最上首那张桌子上落座不可,武凤楼不肯惹出大麻烦,就先去靠窗的一副座头上坐下,李鸣也只好跟着来到这厢。

饶是这样,那个愣头青还是不愿意,拔出桌上的手叉子,身形一晃,欺了上来,倒握手叉子瞪着一对怪眼吼道:“老子刚才的话,你是没听见还是想往老子的眼里填捧槌!趁早滚蛋,是你的便宜。”说完,再一次一甩手,“吧”的一声又将手叉子扎在了二人所坐的桌子上。

缺德十八手仗着改变了原来的相貌,不怕惊动外人耳目,加之也真气恨这伙凶徒太已横行霸道,他左手一伸,故意装着去拔桌上的手叉子,引得那个愣头青猛地前扑去护手叉子,这就中了缺德十八手李鸣的引鱼上钩妙计了。那愣头青刚一扑近,李鸣将自己的右脚从桌下翻起,一个“扁踩卧牛”正好踹在愣头青的迎面骨上。尽管缺德十八手只用了两成功力,不想让对方筋断骨折,但也够这愣小子躺上十天半月的了。只听他一声惨叫跌坐在地上,两只手抱着右腿嚎起丧来。

这在外行人的眼中,缺德十八手安然稳坐,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很象是那个愣头青自己碰上了什么东西,但这些情形却瞒不过那黄白面皮的中年人。在他的示意下,先有一个愣汉下楼而去,大概是搬救兵去了,另两个愣汉把受伤的人扶起,搀在靠隔扇的地上坐下,他才两手一拱,­阴­然说道:“下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两位尊驾,小可先替家主人赔礼。”说完,吩咐堂倌替武凤楼、李鸣二人上菜拿酒。

明知这小子是缓兵之计,艺高人胆大的缺德十八手乐不得吃喝个痛快,直到二人吃喝得差不多了,才听楼梯有了声响,原来是回去送信的那个愣汉跑上楼来。他向黄白面皮的中年人一使眼­色­,意思是救兵已到。

缺德十八手李鸣心中暗暗好笑,当下故作不知,和大哥武凤楼照旧吃喝不误。

又过片刻时光,楼梯又一次响起,看来这伙凶徒的领袖人物,已然率众来到了。

别看武凤楼的一身先天无极派内外功力都已臻绝顶,但他坚信“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如今听楼梯一响,知人已来到,连忙将杯筷一齐放下,扭头向楼梯口望去。只见首先走上来一个五旬左右的黑瘦老者,一身黑衣,状极­阴­森,特别令武凤楼惊奇的是两条手臂几乎及膝,比寻常人要长出不少。

接着走上楼来的是两个高大魁伟的猛汉,令人奇怪的是每人的肩上都扛着一只极大的五行轮,并且能看出左边那猛汉扛的月轮,左边的猛汉扛的是日轮,正好和缺德十八手李鸣使用的兵刃一模一样,不过比李鸣的可大得太多了。

看见对方摆出这么大的阵势,正吃喝得津津有味的缺德十八手也来了兴趣,他无可奈何地放下了手中的杯筷,盯着比自己大出好几号的日月五行轮,想象着兵刃主人的形象。

这时一个十八九岁的书童从楼梯口钻了上来,他狠狠地扫了武凤楼、李鸣二人一眼,喊了一嗓子:“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公子爷驾到!”嗓门还真响真亮。

缺德十八手李鸣听说自己驾到,笑得差点趴在桌子之上,心想:这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当年粉面二郎侯玉堂为了陷害我,冒名顶替,夜入宫内刀杀侍卫,盗去国宝,害得老子我差点身败名裂,全家抄斩,此乃坏事也;可偏偏又钻出来个钦佩英雄的红蔷薇雷红英,和我缺德十八手一见之下两情相投,如今竟缔结了良缘,这又是一场天大的喜事。不料今天在安国城内,又冒出来一个冒名顶替我李鸣的人,还不知主何吉凶。

不提缺德十八手既觉好笑又觉稀奇,默默地在一旁猜想,身为掌门大师兄的武凤楼可不把此事当作儿戏了,因为前车之鉴不远,他岂能不存“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之心,更加全神戒备地紧盯着楼梯入口。

忽然人影一花,从楼梯口飞身纵上一个人来,只见他落地生根,脚下站成了子午桩式,脆生生地笑道:“哪条道上的朋友?硬想摘我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的眼罩子,岂不是咄咄怪事!”

听口吻,看架势,论穿著打扮,简直无一不象从前的缺德十八手李鸣。可是再仔细一瞧脸膛,很好的一大盘包子,可惜露馅了。因为这个冒充缺德十八手李鸣的人,不管花费了多少心血,把李鸣的一切生活习惯、举止打份打听得多么详尽,揣摩得多么透彻,效仿得多么逼真,毕竟年纪太小了,朝大处说,也不会超过十四岁,一股子年轻毛­嫩­、没有经过大风大浪的公子少爷气息,都没有退净,举手投足之下,更差得太远。不过这娃儿的长相,倒真和缺德十八手李鸣有七八分相象。

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纨挎子弟小娃娃玩把戏而已,身为先天无极派掌门的武凤楼就懒得出头多管了,他示意缺德十八手沉住气,不要过分难为人家孩子,说不定他也是一个慕名崇拜者。

缺德十八手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前跨半步和假李鸣保持了足够的距离,故作稀奇地问道:“阁下真是缺德十八手?”

假李鸣昂然答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尊驾何出此间?”

缺德十八手心想:行!这小娃娃的嘴皮子倒很利索,满能糊弄一阵子。又接着问道:“阁下之言确实乎?”

假李鸣脸­色­一变,冷哼一声斥道:“在下出生在按察使门第,投师在先天无极派门中,十四岁闯荡江湖,十五岁借刀灵隐寺,十六岁巧骂多尔衮,十七岁重伤火神爷,十八岁轮砸郭云亮,声名赫赫的一指神功尚且跌翻在李某的手下,何况他人。”

这小娃娃竟把缺德十八手李鸣的出身履历背得滚瓜烂熟,不光语言流畅,口清牙白,并且还慢而不断,快而不乱。

别说一心想光大先天无极派门户的武凤楼有些爱才,就连刁钻古怪的缺德十八手心中也有些喜爱了。假李鸣见对面的半百老者(缺德十八手还是昨天的那副模样和装束)不象有多么高深的武功,他无­精­打彩了,扭项回头瞪了那黄面中年人一眼说:“你小子跟着我人见愁已有两个多月了,按理说,也该鸟伴良禽身价高了,怎么还是这样大惊小怪的沉不住气!快替这两个老家伙垫上饭钱,打发他们上路,我要陪朱大伯喝酒去了。”

经此一来,缺德十八手李鸣才看出这个冒充自己的小娃娃人不算坏,只不过手下的一批恶奴狐假虎威而已,也看出这小娃娃骨格不凡,天生机警,稍为教导,就不难出脱个很不错的人材。又见他称黑瘦老者为朱大伯,并且状极客气,估计可能是他的武功启蒙老师,心中一动,来了主意,晃身欺到黑瘦老者身前,冷然说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黑瘦老者先是一怔,然后怒道:“一面不识,我凭什么告诉你名字!”

缺德十八手故意激他道:“老夫一言问出,已成开弓之箭,你非告诉我不可。”

李鸣这么一不讲理,果然激得黑瘦老者脸­色­冷紫,恨然说道:“你不配知道。”话一出口,一只黑瘦如鸟爪的手掌拢指成爪,一招“金豹舒爪”抓向了缺德十八手的面门。

李鸣成心想拿他开玩笑,等对方手爪快要临近面门之时,才险险地闪开,这更激得黑瘦老者怒发如雷,双爪齐出,迅如电光石火地迭次向缺德十八手抓来。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高兴,施展开义父六阳毒煞战天雷的“烈焰趋­阴­”步法,在黑瘦老者的一片爪影之中如鱼游水,从容镇静地穿行了起来。

黑瘦老者果然识货,猛然收住了攻势,愕然问道:“尊驾到底是什么人?请将姓名示下,免得发生误会。”缺德十八手刚想说:“你不首先通名报姓,我绝不会先把姓名说出”时,冒充李鸣的那个小娃娃两手一拍大腿,沉声喝道:“朱大伯退下,让我来收拾他。”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见小娃娃也学自己的缺德打法,借两手一拍大腿之机暗暗在掌心偷藏钉、针一类的暗器,一时失神竟然扑哧一笑说:“好小子,没磕头拜师,就将我老人家的独门秘技偷学了去,按江湖规矩,这是要截去两只手腕的。”

黑瘦老者既非平庸之辈,小娃娃也是鬼灵­精­过人,听完缺德十八手的话,都一齐睁大了眼睛。李鸣一看既已失口,也就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于是大马金刀地往上面一坐,瞟了左右人等一眼,示意他们都暂时退去,并挥退了酒楼的堂倌、伙计们,只留下黑瘦老者和冒充自己姓名的那小家伙。

缺德十八手李鸣脸­色­寒得能刮下几层霜来,他厉声斥道:“小小年纪,假冒他人之名,已经罪在不赦,并且纵容家奴鱼­肉­乡里,更为罪有应得,速将所有的劣迹一并报出,再视其情节轻重予以处治。”

吃准了傲然上坐的就是自己仰慕已久的缺德十八手李鸣,小家伙横下了一条心,拚着遭受皮­肉­之苦,扑地而跪,口喊“师父”,连连磕头不止。

从小就缺德刁钻的人见愁李鸣,今天让这个小赖皮给磨得没咒可念了。他一来看出这小娃娃出身不错,生­性­也并不过于顽劣,又见他骨格清奇,尚知尊敬前辈,只得故装生气,抬腿一脚将小家伙踹出去三四步远。难得这小家伙一个鲤鱼打挺,又重新跪在了缺德十八手李鸣的面前。

武凤楼见师弟李鸣心已活动,就是绷着脸不吐口,又见黑瘦老者用请求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心肠素软,向小家伙说道:“拜师之说尚谈不到,速将你的姓名来历说出,我好给你做主。”

心生七窍的小家伙,从身材口吻,特别是从肩后的刀上,猜出了武凤楼的身份,忙不迭地又向武凤楼磕了四个大头才迟迟疑疑地说道:“弟子的名字很有些拗口,有心换掉,因为是亡父生前所起,又不忍改动,弟子实在不敢说出,恳求二位师长饶恕弟子问名不答之罪。”

缺德十八手李鸣稀奇道:“姓名再为拗口,难道还能是骂人不成!只管大胆说出来,不怪罪你,也就是了。”

武凤楼也告诉他,只管将姓名来历说出,就有什么拗口之处,也绝不会怪他。

饶是武凤楼和李鸣二人将话说得这么清楚,那小家伙也只是连连磕头,就是不敢将姓名说出来。

缺德十八手李鸣火了,抬腿一脚又想向跪在地上的小家伙踹去,黑瘦老者心中一急,趋前一步恳求道:“请二位息怒!小主人说得一点不错,他那姓名的谐音很容易让人想到骂人上面去。”

缺德十八手李鸣和武凤楼兄弟二人这才相信小家伙的话是真的,缺德十八手李鸣又和声说道:“话已说明,就更不会怪罪你了,快把姓名告诉我们。”

那小娃娃这才又磕了一个头禀道:“弟子姓秦,|­乳­名蝶儿,亡父生前将秦蝶改为秦杰。”

真是天缘凑巧,这小子竟然和缺德十八手李鸣昨天晚上的化名一字不错,看起来冥冥之中果然有这段缘份,李鸣和掌门大哥武凤楼都惊奇得差点叫出声来。

心思灵巧的小秦杰这才将自己的出身来历,一一禀报给武、李二人。

原来秦姓在安国城内本是大族,士农工商,各行各业都有。秦杰的父亲秦泰十八岁考中了武举人,也于同年生下了秦杰,实指望飞黄腾达,青云直上,不料天不与永寿,二十岁上就夭折而逝。幸得秦泰生前有一至交好友,姓朱名盛,原是五行门的弟子,却练了一身鹰爪功力,从小就为秦杰打下了练功的基础,因为有自知之明,怕误了孩子的前途,始终不敢收之为徒。偏偏缺德十八手的威名一时传遍宇内,小秦杰心向往之,一心一意地模仿了起来,才引出了今天的这幕喜剧。

水到渠成,不需秦杰再多苦求,掌门人武凤楼已经做主替师弟李鸣收下了秦杰。有了这可靠的地方落脚,打听峨嵋五龙的下落可就方便多了。重新让酒楼给准备好菜蔬,直吃到日落西山,才一齐回到了秦府。二人也趁此恢复了本貌。

秦杰的母亲张氏亲自出堂,向武、李二人道了谢,又恳请二位师长严加约束捣蛋鬼秦杰,才退回内宅。

一团高兴,直到半夜子时,秦杰还是依依不肯离二位师长身侧,缺德十八手一高兴,将自己那套十八罗汉手一招不剩地传给了徒弟,并详细讲解了用法和诀窍,然后让秦杰将那对大得出格的日月五行轮拿来。

秦杰这小子扑哧一笑说:“师父你老人家想必早已看出,我的那对玩意是摆出来吓唬外行和胆小鬼的,世上有用那么大的日月五行轮的吗?我是让木匠师傅用木头给我刻的,再涂上油漆,你别说,还真能唬他一气。”

听这小子竟然这么调皮捣蛋,连在一旁静坐的武凤楼都被引笑了。

就在这时,房门外人影一闪,隐约中好象是黑瘦老者朱盛,小家伙秦杰借口让人送茶闪了出去。

在门外朱盛向秦杰报道:“据家下人回来报说,南关药王庙果然住有五个来历不明的人,年纪、穿着、口音、极为庞杂,很象是传说中的峨嵋五龙。只是现代药王皇甫济以医行道,济世活人,声望极佳,也极受一方父老们的拥戴,人在他的庙中,倒是不可不防。”

小秦杰丝毫也不以为意地说:“我师父志在必得的人,岂能因为皇甫济而畏手畏脚,在咱爷们一亩三分地上,要是让人跑了,我秦杰就更是窝囊废了!让几个小子今夜睡足,明天跟着我去捆大活人。”

这小子说的声音再低,也被隐身在门内的缺德十八手李鸣听了个一清二楚。怪不得狗屠户魏方在世时,曾取笑矬金刚窦力说: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样的人玩什么样的鸟。如今李鸣一见秦杰小小的人儿,不光胆子大得出奇,和自己相似,就连办起事来的­干­净利索,都和自己差不了许多,缺德十八手暗暗高兴了。

次日一大早,秦杰先过来侍候师伯、师父洗漱。用早点已毕,又请出母亲和武、李二人闲话,他自己就借机溜走了。

安国药王庙在县城的南关,北宋建中靖国元年建成,大明嘉靖年间重修。它坐东朝西,占地极广,前面有牌楼、山门,门前有石狮子一对,并竖有三丈高的铁旗杆两根,门内有马殿、钟鼓楼、药王墓亭、大殿和后殿等,庙宇雕梁画栋,状极肃穆。

据本县县志记载:药王姓邳名彤,安国县人,是东汉光武帝刘秀驾下的开国功臣,才兼文武,­精­通医道,转战南北,功勋卓著,特别是光武帝几次染疾,都赖其深湛的医术而愈。是以遐迩闻名,死后葬之于安国南关。建中靖国元年,北宋徽宗追封灵贶侯,并建庙祭祀。明代又重修庙宇,并在西厢房塑有秦越人、张仲景、张子和、华陀、孙思邈、刘河间、孙林、张介影、徐文伯、皇甫士安等历代十大名医象陪祀,现在的当代药王皇甫济乃名医皇甫士安的后代。

秦杰乃当地首户,其父在世又名重一方,刚刚徐步踏入了药王庙,药王皇甫济就亲自将他引到了自己的静室之内,小童儿送上了茶水,便躬身退了出去。

秦杰单刀直入地问道:“药王爷,你老人家好大的胆子,明为济世活人,暗中窝藏匪类,你是能对得起自己的先祖皇甫士安老先生,还是能对得起药王爷这块金字招牌?”

药王皇甫济气得脸­色­大变,张目斥道:“黄口|­乳­子,胎毛未退,竟敢教训起老夫来了。看在汝父为本庙的最大施主,不与你一个小孩子家计较,快出庙去吧!”说完之后,真的就要举茶送客。

小秦杰一仰脸,先把杯子中的茶水一气喝­干­,然后一甩手,“吧”的一声把茶杯掼于地上摔成了粉碎,正­色­说道:“药王爷,咱爷们多年来可都是好里、好面、好棉花,暖得咱们双方的心中都热乎乎的。我今天是夜猫子进宅,好的坏的都有,也知道我一个小孩子家有点儿人微言轻,吓唬不了你这位当代大药王,可秦某人不是傻瓜笨蛋。你皇甫济不会不知,我秦杰要没有弯肚子,还真不敢逛你这家镰刀铺。你庙中住的五个坏家伙要是偷偷地跑了,也跑不了你这座大庙。”

小秦杰这么一吓唬,心中有鬼的药王皇甫济果然脸­色­大变了,他刚想辩驳,小家伙将声音放低了许多说:“我知道你老人家一心济世活人,并不想为非作歹,受匪徒的要挟也不是出于本心。安国乃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怎能容鼠辈横行!我已上奏朝廷,请来锦衣卫官员,只盼老人家能将功折罪献出峨嵋五条孽龙,人不知鬼不觉地结了此案,你老照旧还是受人尊敬的药王爷。”

真真假假,有实话有瞎话,只说得药王皇甫济脸­色­一变再变。他默察秦杰这小子的沉稳冷静,开门见山,估计他来头不小,否则绝不敢孤身来此,又一想安国县城内姓秦的人家几乎占四分之一,每人一口唾沫,也能把药王庙给泡起来,自己投靠峨嵋派,原来是畏其声威,勉强屈服,怎能为峨嵋五龙去铤而走险。可是只是凭自己一人的功力,要想缚住五条孽龙献给秦杰。也等于痴人说梦。正在皇甫济脸­色­连变,忐忑不安的时候,秦杰微微一笑说:“你老人家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总认为自己一人无缚龙之力,你就不会在‘药’字上动点脑筋。”

一句话提醒了药王皇甫济,他一想是啊,以药物之力,何求不得!那真是要死的不会活一个,配剂毒药即可;要活的不会死一个,一束迷香就可以全部晕倒,任人摆布。再说由自己亲自下手,绝不会引起峨嵋五龙的疑心,因为自己已被逼应聘作为峨嵋派内三堂专司药物的香主了。

二人又计议了一下动手时间,秦杰就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家中,见了师伯武凤楼、师父缺德十八手,将自己威逼利诱药王爷投药活捉峨嵋五龙的前前后后,一一详述了一遍。

武凤楼点头叹道:“以峨嵋五龙之凶之狠,今日竟跌翻在杰儿一人之手,岂非天惩恶人!只是焦一鹏狡诈多端,未必能轻易如愿,还是妥为筹划地好。”

缺德十八手却深信不疑地冲口说道:“此事必然能成,这算杰儿入门之后的第一功。我会去求炉中仙陶旺为你打造一对得心应手的日月五行轮赏你。”

小秦杰喜出望外地磕头谢过了师父李鸣。

按说秦杰这一次策划药王皇甫济收拾峨嵋五龙之举,不管是从地利还是人和上来说,都应该是十拿九准,手到擒来的,哪知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下午药王皇甫济亲自前来告知说,峨嵋五龙突然离开药王庙,去向很可能是北方,并且走得非常匆忙。药王空有毒药迷香,也英雄没有了用武之地了。

秦杰气得小脸一红,跺脚埋怨药王皇甫济误了大事。

皇甫济有理说不清,只好自认倒霉,任凭秦杰说三道四。

倒是缺德十八手李鸣说道:“峨嵋五龙必是嗅出了我们弟兄的行迹,河北的垛子窑又被我们挑了,三少主又在河南失踪,他们担不起这个沉重,有可能去京城找无情剑冷酷心哭诉去了。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药王爷有心,还愁没有人来喝你煞好的药汁!”

听缺德十八手李鸣为自己开脱了罪责,药王皇甫济千恩万谢地走了。李鸣转脸见小家伙垂头丧气的样子,就拍了一下秦杰的头顶说道:“此次没有网住峨嵋五龙是时机对他们有利,非战之罪也。幸好没有打草惊蛇,药王皇甫济依然如故地顺从他们,还愁他们不会再来上钩!用得着垂头丧气吗?”

小秦杰这才有了些­精­神,也不磨缠着要跟随二人进京了。看他规规矩矩的样子,也很象个听话的孩子,缺德十八手心中暗笑了。

临动身的时候,缺德十八手李鸣突然向武凤楼说道:“杰儿已是咱们先天无极派的门下,五儿比他还小的时候,就出道闯练了。请大哥允准,让孩子跟咱们走吧,说不定还有用他之处呢!”

武凤楼只好点头依允,喜得小家伙眉开眼笑,收拾了下行囊,备好了三匹好马,朱盛还给他带上了五十张金叶子,拜别了母亲和朱大伯,跟随掌门师伯和师父扬鞭就道了。

次日下午,爷儿三人就策马进入了北京九城,小秦杰初次游历京师,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恨不能跳下马来狠狠地逛他三天两后晌,只因怕师父怪罪,不敢出口而已。

也是该着出事,武凤楼很喜爱这个调皮的小家伙,看出秦杰贪玩的心意,为了不使孩子失望,到了前门附近,他就跳下马来,手牵马匹,徐徐地走着。

秦杰高兴极了,让马匹随在二位师长的马后缓缓地走着,他自己就东张西望地看了起来,那些琳琅满目的京广杂货、绸缎布匹、­精­美糕点、酒楼饭店,一家挨一家,一座连一座,真令小家伙目不暇收。

逛着逛着,秦杰突然看见一群兵丁推推拥拥着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从一条小巷中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武官,肋下佩刀,象是这群兵丁的头目,他停下脚步不走了。

等这群人来到切近,秦杰才看清那个四十多岁的人,身材五短,焦黄的一张瘦脸,灰白相间的一头蓬乱头发,两只三角眼,一对半截眉,鼻孔微塌,­唇­薄如刀,一套质地怪不错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油渍,一副地老鼠的功架,满身京城土混混的油滑相,正和那群兵丁乱嚼着舌头说:“我刘二孬名孬人不孬,除去好喝两盅酒,赌几场输赢不大的小牌,从来一不欠公粮,二不欠私债,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你们凭什么抓我?”

一听这个土混混就是自己师父的好朋友野­鸡­溜子刘二孬,秦杰更不能走了。他晃身堵住了巷口,逼得那群兵丁不得不停下脚来,只听秦杰沉声斥道:“这位老朋友说得清楚,人家一不欠公粮,二不欠私债,平常光喝两盅酒,大不了赌几场小牌,犯大明律的哪条哪款了?列位就是穷疯了,也不该向一个混世的苦朋友打秋风。”说到这里,又冲着从后面抢过来的那名武官说道:“什么事情都是瞒上不瞒下,请你这位总爷高抬贵手,放了这位姓刘的朋友,我送给你们大家每人一双鞋袜钱如何?”

俗语说世事人情皆学问。别看秦杰这小家伙年不满十四,三教九流,六行八道,上至官场中营私舞弊,行贿受贿,下至绑票拉户,敲诈勒索,他都是滚瓜烂熟,样样­精­通,所以才把几句话说得四平八稳,头头是道。

那军官是名把总,见秦杰虽衣着不俗,口齿伶俐,毕竟年纪太轻,况且他是奉了上司私下里差遣,前来秘密绑架刘二孬,根本不是刘二孬犯了什么罪名,就让秦杰许给他的好处再大,这位把总大人也不敢吞吃。他当下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斥道:“一个小娃娃,不安分守己地去上学念书,反而跑到外面来胡闯乱撞。冲着你能认识野­鸡­溜子刘二孬这一点来看,也准是一个小赌棍无疑。识相的滚开,不然连你也一齐捎上。”那把总一面冲秦杰威吓,一面催手下人夺路而走。

原来就胆大包天的秦杰,仗着师伯、师父撑腰,哪肯受那把总申斥,加上救护刘二孬心切,趁那位把总不注意,晃身扑出,一个“野马分鬃”,先将抓住野­鸡­溜子的两名兵丁推向了一旁,跺脚向刘二孬说道:“一切有我挡着,你赶快溜走。”

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野­鸡­溜子刘二孬原本是游荡在京城下层的一个泼皮,平日里什么坏事都能做得出来,地道的土混混一个。自打结识了缺德十八手李鸣,又曾拜见过钻天鹞子江剑臣,不自觉地身份就高了起来。今天他正在自己的秘密窝巢喝酒,无缘无故地被这群兵丁抓来,已经憋足了一肚子闷气,秦杰这会不仅挺身而出救他出险,还催他提前逃走,这就激起了他最近两年来才有的一股子豪气,哈哈一笑说:“天塌下来,有地接着,头掉下来,碗口大的疤痕,小兄弟你太小瞧我刘二孬了。”这小子当顶上的豪气一振,肚子里的七成酒量一下子升到十成,头脑一热,弯腰拔出自己靴筒里的手叉子,一个冷不防,竟从软肋中给那位把总爷Сhā了进去,眼看着他横尸地上。

青天白日,兵马皇城,刀杀一个把总武官这还了得,小秦杰心头一惊,跺脚大骂刘二孬笨蛋,逼他赶快逃命。

野­鸡­溜子失手宰了一个武官,心中虽然害怕,也不得不豁出去了,一晃手中的手叉子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和这位小朋友没有关系,人是我刘二孬杀的,我抵他一命!谁要敢跟这位小朋友过不去,我刘二孬一个人是杀,两个人也是宰,反正老子我只有一条命。”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缺德十八手李鸣回头来找自己的宝贝徒弟了。

野­鸡­溜子一眼看见李鸣向他丢了个眼­色­,挥舞着手叉子更闹得凶了。二十来名兵丁怕他一人拚命,十人难当,只将刘、秦二人围在中间,并不马上伸手去抓,有人飞快地去九城兵马司衙门报信。

缺德十八手李鸣分开兵丁挤身而进,先将野­鸡­溜子手中的手叉子夺了下来,一脚把他踹倒地上,让旁边的兵丁用绳索倒剪了刘二孬的二臂,又把秦杰也推到刘二孬的身侧,等候九城兵马司的人到来。

功夫不大,九城兵马司的人来了,一见是前大内待卫缺德十八手李鸣拿下了凶犯,自然一再躬身道谢,并请示李鸣该怎么处治。

缺德十八手李鸣趁机发火道:“青天白日大街之上,刀杀带兵武官,实属罪大恶极。九城兵马司不宜审理此案,速速派人将他们两个一齐押赴刑部,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缺德十八手的话,那位九城兵马司的人还得真听,他亲自带领兵丁,将秦杰和刘二孬送交了刑部扣押了起来。

缺德十八手李鸣皱着眉头向掌门师兄武凤楼说道:“杰儿这小子的胆量太大,固然可气,但野­鸡­溜子的无故被抓,绝不会无因,说不定这里面真有什么道道,请大哥将三匹马一齐带回老驸马府,小弟去刑部探听一下风声,看看是否真的又和峨嵋派有关。”

武凤楼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就将三匹马一齐带走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徒步来到了刑部衙门的门外,由于刑部尚书黄克赞是李鸣父亲李­精­文的同科进士,通家之好,众差人恭恭敬敬地将他迎进了班房,让他大马金刀地坐下,送上了茶水,才派人去传唤大班头毛金常。

刑部大班毛金常,外号也叫金毛吼,不过可比不上人家峨嵋派的金毛吼阚山岳。当日女屠户飞身扑上西山香炉峰,用飞虹剑杀了三边总督杨鹤来刑部投案,替心上人江剑臣打官司,可没少揍这个金毛吼,从那以后毛金常就改邪归正了。

一听说缺德十八手李鸣来到,毛金常就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手下人又做了什么不见天的坏事,让这位人见愁大爷给抓住了把柄,直到给缺德十八手李鸣见了礼起来,他脸上的颜­色­还是青一阵子白一阵子的。

看到金毛吼吓成这种模样,缺德十八手李鸣知他误会了,就将有兵丁无故捉拿野­鸡­溜子刘二孬,自己的徒儿秦杰出头­干­涉,一时失手刀杀一名把总,目前已送来此地的事情,详细地给毛金常说了一遍。

金毛吼毛金常马上就大包大揽地说,“这事好办,案子呈上去,马马虎虎地过一堂,让侍郎大人点验收监。几天过后,我再报一个有病暴死,一个畏罪自杀,名字一勾,一了百了,大爷你就万安吧!保险连牢饭都不要你老人家送。”

缺德十八手李鸣摆了摆手说:“谢谢毛头儿的帮忙,不过我倒不是想要他们马上就出去,多呆上几天也好……”

不等缺德十八手李鸣将真正的意思说出,金毛吼毛金常已哈哈一笑说:“你老人家是怕我作难是不?那可就对小人我见外了!为朋友还两肋Сhā刀呢,何况是你李大爷的事,别人想帮忙还轮不上呢!”

缺德十八手李鸣等他把话说完,才低声对毛金常说:“我想知道那群兵丁是什么人派来的,抓野­鸡­溜子刘二孬打算­干­什么。这才是我来找你的真正目的,听懂我的意思了吧!”

毛金常也真会巴结缺德十八手,听李鸣一说,让人给李鸣送上茶点,就转身出去了。

直到日头渐渐西沉,毛金常都没有回来禀报,缺德十八手心中更有底了。快接近吃晚饭的时光,金毛吼才一头大汗地跑了回来,腰袋中隆隆地鼓起,好像装了不少东西,一见缺德十八手李鸣咧嘴一笑说:“这件事邪门透了,就让你老人家再经多见广,也保险没有听说过,我算第一次开了眼界。”嘴中说着话,一股子酒气喷人,伸手去端桌案上的茶杯,看样子酒是喝了不少。

缺德十八手李鸣等毛金常将那杯凉茶喝下肚后,突然说道:“毛头儿,你刚才所说的希罕事,是不是苦主请你吃酒,送你贿金,托你替他们开脱杀人凶手的罪名?”

李鸣的这句极为不合情理的语言,听入了毛金常的耳中后,却刺激得他几乎跳了起来,他右手的大拇指一竖道:“还是你人见愁大爷高明,真是一语中的!详细情形是这样的,我刚从此处出去,武清侯刘侯爷就派来了一个副总管把我硬扯到一家酒楼的雅座里,除去请我吃了二十两银子一桌的上八珍酒席,还塞给我四封银子,共计二百两,让我想办法保住刘二孬一条­性­命,两天后的晚上,让我秘密将人放出,他们自会派人来接,只要事情办成,再给我八百两银子的酬金,你老说这件事情邪不?”

缺德十八手李鸣心中更有数了,安排毛金常随时有事去老驸马府禀报,并让他把这些话秘密告知秦杰、刘二孬二人,就赶回到老驸马冉兴的府中。一问冉府中的家丁,才知道掌门大哥武凤楼已经奉召去了大内。

原来武凤楼目送缺德十八手向刑部方向走去后,就一人三马回到了老驸马冉兴的府中。老驸马冉兴所娶的公主,名唤金屏,乃万历皇帝的爱女,常洛皇帝的幼妹,也是天启、崇祯两位皇帝的亲姑母,当朝皇亲国戚之中,首推第一。

所赐的驸马府,也极为豪华庞大,整个府邸占地近三十亩之多,分中、东、西三路,由三条轴线贯穿,多进四合院组成。

中路的最前面是驸马府的大门,以及面阔五间的二门,两道门里是一座银安正殿和老公主老驸马起居的后殿,再往后是一座很大的花园。

东路由三进四合院子组成,采用的小五架梁式是明初的建筑风格。西路的院落宽敞宏大,廊庑相接,气派非凡,也有一座花园,不过比后殿北面的略小而已。由于老驸马冉兴非常推崇先天无极派师徒,所以两年以前,就将西院拨出供武凤楼、李鸣等人居住使用,反而使崇祯帝不好再为武凤楼、李鸣二人单独建造府第了。

今天武凤楼从河南归来,下人们打开了他原来居住的房屋,里面竟然窗明几净,清洁异常,看来冉府下人是经常打扫整理的。

就在武凤楼征尘未洗、喘息未定之时,秉笔太监王承恩就奉旨亲自前来宣召了,并钦准武凤楼宫中骑马,以示恩宠。

大概是这一次离开宫廷的时间太久了,过了金水桥之后,武凤楼就有些异样的感觉。来到太和门,武凤楼弃马不乘,随在秉笔太监王承恩的身后,向乾清门走去。刚刚走过保和殿,忽然看见武英殿大学士贾佛西从军机处方向匆匆赶来。

武凤楼素来尊敬贾学士,马上就停下了脚步,等候贾佛西的到来。

贾佛西来到武凤楼的身边说:“万岁爷驾幸武英殿,特命愚叔赶来召你前去,免去侍从一切人等,连王公公也不让跟去。”

武凤楼只好默默地接受贾佛西传来的口谕,来到了武英殿内。

只见崇祯帝手执书卷正在翻阅,觉察有人进入,掷书于案,抢过来和武凤楼厮见。

武凤楼刚想撩衣跪拜,行君臣之间的大礼,崇祯帝已怫然不悦地说:“朕多次口谕,寻常相见,绝不必拘世间俗礼,有失兄弟之间的情谊,快快免了。”

武凤楼只好遵旨作罢,扶崇祯帝坐于正座,自己和武英殿学士贾佛西分两边相陪。

崇祯帝仔细打量了武凤楼一番后,突然正­色­问道:“朕听人言,皇兄出入江湖之中,很多人都以壮士呼之,不知果有此等之事否?”问完之后,还目不转睛地盯在武凤楼的脸上,等待他的答复。

武凤楼认真地答出了四个字道:“诚有此事。”同时身子也站了起来,没忘记臣子应对时的礼节。

崇祯帝摆了摆手,让武凤楼重新落座,只说了一句:“不成体统!”说完后,见武凤楼默然不语,又接着说道:“卿出身望族,从前曾和朕折箭为盟约为兄弟,如今又官拜锦衣卫都指挥使之职,怎能容忍他们以江湖人物视之,岂不是荒唐之极?”连连斥责,武凤楼不能忍受了,回奏了一句道:“‘壮士’二字哪些不好,值得万岁龙颜震怒!”

武英殿大学士贾佛西也从旁边说道:“江湖人物口中的‘壮士’,与‘匹夫’二字大同小异耳,贤侄能不清楚?”

武凤楼知道内定他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事已板上钉钉,不可以挽回,心中一恼,随口说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赞荆轲也;‘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赞勇士也。以臣观之,壮士、匹夫都值得尊敬,并没有什么不好。”崇祯帝知武凤楼的­性­情外和内刚,今天君臣二人刚刚见面,不愿意无故失和,只扫了贾佛西一眼,他自己却笑而不语。

果然武英殿大学士贾佛西坚持己见说道:“武贤侄忘了,还有一句叫‘床头黄金尽,壮士无颜­色­。’看起来壮士还是离不开黄金的,一旦囊空如洗,也就失去­色­彩了。”

武凤楼心中一气,刚想反­唇­再争,一个苗条的身影闪处,走进了一个人来。欲知来者是谁,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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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噩耗压顶 青城三豹成瘫痪 好运当头 剑笔双魔竟臣服

为了壮士、匹夫这两个名称,武凤楼和万岁的君臣之礼,及与贾佛西的叔侄之义,都几乎行将破裂,适巧一个人进入了武英殿,给他们解和了。

进入武英殿的正是刘太后的­干­女儿东方绮珠。灯光辉煌之下,只见她一脸憔悴,满腹幽怨。那俏丽的面容,比上次在霸王城又瘦削了不少。武凤楼心里一颤,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东方绮珠在崇祯帝面前行过了礼,声音细如蚊蝇地说:“母后从王公公口中,得知……得知……”她连说了两个得知,实在不知道该怎样称呼武凤楼为好,只好用手指了武凤楼一下,才继续说下去:“得知他已回来,特让我来宣他前去慈宁宫。”

崇祯帝是力主武凤楼和东方绮珠结婚的。见御妹能塌下面子,亲自来驾前将武凤楼喊走,当然乐意成全。于是,袍袖一抖,吩咐武凤楼速去慈宁宫看望刘太后。他自己则又让贾学士给讲解墨子去了。

武凤楼陪同东方绮珠走下了武英殿的台阶,沿着西面的秘道向慈宁宫缓缓走去,老半天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出一句话。眼看快到慈宁宫了,突然从暗处闪出一个年轻俊美的宫装妃子,扑到东方绮珠身侧格格一笑说:“­干­么老绷着面孔,不理人家,要知道为了请人家回京,我也替你出了不少力。”话完之后,一双灵活的大眼睛上下不住地打量着武凤楼。

东方绮珠怕武凤楼失礼,尽管晓得这年轻妃子不拘礼节,也规规矩矩地介绍道:“武皇兄多日没回宫廷,这是万岁新选的田贵妃娘娘。快上前拜过。”

武凤楼以臣下拜见贵妃之礼,给田娘娘磕过了头,侍立在一侧。

原来这田妃祖籍江南苏州,其父田宏遇,也是科举出身。田妃今年才一十五岁,面貌极为秀美,心思也异常灵巧,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尤为难得的是小小年纪不仅善窥人意,还骑得劣马,拉得硬弓,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女孩子。崇祯帝极为宠爱,就连正宫周后、慈宁宫刘太后,也都很喜欢她。所以她才能逍遥自在,到处闲逛。宫女和她也很合得来。东方绮珠才回宫没有几天,田妃就天天磨着要拜她为师,学习武艺。东方绮珠被缠不过,只好哄骗她,说自己的武功不算太高,要想学到真功力,还是等武凤楼回宫,他的先天无极真功才是武林之中的一绝。这不,刚得了信息,就追来了,张罗拜师学艺。

停了老半天,才听田妃赞道:“怪不得万岁爷经常夸奖武皇兄是天生奇材,人中龙凤。今日一见,胜似传闻。东方御妹真是天大的福气!”

武凤楼心想:你这才是哪壶水不开专提哪一壶,又得惹起东方绮珠的一阵伤心。他偷偷瞟了东方绮珠一眼,只见东方绮珠不光没有凄苦之­色­,反而在两片香腮之上微微绽出了一丝儿笑意。武凤楼有些莫名其妙了。

田妃娘娘一直陪着二人进入慈宁宫,参拜过刘太后之后,还恭问了几句病情,便去找那些宫女嘻嘻哈哈去了。

刘太后赐座之后,武凤楼才看出太后确实面有病容,­精­神也萎靡了许多,斜倚在龙床之上,有一个小宫女正一匙一匙地喂她参汤。刘太后手腕上的一串念珠,引起了武凤楼的注意,他疑视了好长时间。这一百单八颗念珠太奇特了,它是用上好的楠木­精­心雕刻而成。每一颗念珠之上,都刻有一尊佛像,坐卧站走,形状不一,佛像逼真而生动。念珠呈深紫­色­泽,说明它已年代久远,绝不是三百年五百年之物。这怎能不引起武凤楼的极大好奇。

刘太后的病体虽然恹恹不适,但不是什么大的病症,东方绮珠回宫后,她一高兴就减轻了不少。今天武凤楼循规蹈矩,问疾叩拜,比以前驯服得多。她认为天威凛凛,武凤楼怎敢永远抗旨下去,暗暗替­干­女儿东方绮珠高兴,不由得参汤也多喝了几口。她发现武凤楼老是盯着自己手腕上的念珠,心里一高兴,脱下了手腕上的念珠说:“哀家娘门福祚浅薄,人丁稀少,只有瑞儿一线单传,还极不成才。今上登基之后,哀家已无任何牵挂,暮鼓晨钟,念诵经文,祝愿国泰民安,天下大平。这次瑞儿倒颇有孝心,献给我这串念珠,还有乌金佛像一尊,更笃定了我的成佛成祖之心。”说完后还高兴地笑了笑。

听说这串奇特的念珠是草包武清侯刘国瑞所献,同时还献有一尊乌金佛像,更令武凤楼心中起疑,当下既不询问,也不说破,陪着太后说起其它闲话。

直到看出刘太后有了倦意,武凤楼才和东方绮珠对了对眼神,请太后安歇,退出了寝宫。二人一直来到东方绮珠的卧室,也就是二人拜堂成亲的地方。这一路上,武凤楼都是紧紧地贴着东方绮珠,没有单独走开的意思。东方绮珠憔悴的脸庞上,飞起了一阵红晕。

武凤楼附在她的耳边说:“对太后手上的念珠,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还有那一尊咱们没看到的乌金佛像。刘国瑞一个花花公子,纨挎子弟,上哪去弄这种佛门异宝!我先去卧室等候,你找个因由要来,咱们琢磨琢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东方绮珠不忍拂武凤楼之意,让宫女先将武凤楼请入卧室,自己就转身走了。

不料回来时却是两手空空,一件也没有拿回来。

武凤楼正想询问,东方绮珠早将声音压得很低说:“东西不需要拿回来,免得引起太后的疑心。经过我仔细辨认,已确定这两件东西,都是峨嵋派的镇山宝物。那串念珠不光是历代掌门人在庆典上的必戴之物,而且那一百单八颗佛像还是一套完整的剑术,也只有峨嵋掌教一人才允许学习那套剑术。不知它怎么到了我那草包表哥之手,这倒不可等闲视之了。”

东主绮珠的话未落音,卧室的房门开处,玉面无盐东方碧莲一脸惊恐的神情,满身征尘的倦容,从外面闪了进来。

令人一望而知,是发生了极大的事情。

玉面无盐一看武凤楼也在这里,和自己侄女东方绮珠状极亲密,脸上浮出了一丝喜­色­,但刹那间就消失了。

喝完了东方绮珠亲自给姑母端上的茶水,玉面无盐颓然向东方绮珠说道:“青城山遭受暗算,三位老爷子中毒瘫痪,命令你立即回山去接任掌门人,主持青城山百兽崖的一切事务,以应付外敌入侵。”

一声晴天霹雳,几乎震得东方绮珠昏了过去。武凤楼猿臂一伸,就将她的苗条娇躯揽进了怀内。东方绮珠身躯抖颤,花容失­色­,六神无主地流出了两串清泪,情不自禁泣伏在武凤楼的肩头。

这场突然降临的变故太大了,以青城三豹的深湛内力和江湖经验,竟一下子让敌人给投毒致瘫了,显见敌人的来头不小,用心险毒。敢冒武林之中的大忌,说明他侵占青城山百兽崖的决心。

目前的青城山,除去忠心耿耿的巡山八猛之外,内部空虚,连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叫东方绮珠这年轻又没经过大风大浪的女孩掌门,怎能不急得她心乱如麻,仓皇无主。

停了片刻,她忽然转过身来,向姑母说道:“青城山和峨嵋邻近,你老人家可曾派人去飞报我的师父,请他老人家派人相助?”危难之际,东方绮珠想起了自己的授业恩师峨嵋掌教司徒平。

玉面无盐一听侄女提到峨嵋派,银牙怒错,杏银暴睁,顿足说道:“青城山出事之前,只有峨嵋山福寿堂的管事金鑫去了一趟,别无其他人拜山。我和八猛估计,此次投毒必然是峨嵋派所为无疑,只是尚没有拿到把柄而已。”

东方绮珠一听下毒的可能是自己的师门峨嵋派,连气加急,又昏死了过去。

武凤楼只好用先天无极功力抢救了,先将东方绮珠抱放在卧榻之上,救人情急,也顾不得避什么嫌疑,再说,二人已经拜过了花烛,还一同入过洞房,更不必讲什么男女之嫌了。一阵子推拿之后,东方绮珠才缓缓地醒来,看见武凤楼一头大汗,正为自己推拿并输送真气,心中是既悲且喜,一头又扑入了武凤楼的怀内,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得武凤楼也流出了不少眼泪。

玉面无盐东方碧莲素不讲理,如今又在急怒交加、仓皇无计之时,更没有好话说给武凤楼听。只见她银牙一错,恨声说道:“我们青城山不涉足江湖已近十年,要不是你那该杀千刀的大师伯致书青城山求婚,何来如此滔天大祸!如今我们山究水尽,家破人亡。不如先宰了你,然后大家一齐死了省心。”边说边掩面痛哭起来。

这就是女人的本领,一哭,二死,三上吊。武凤楼轻轻为东方绮珠捋着凌乱的鬓发,愤然说道:“路见不平,还拔刀相助,何况青城、无极两派几代人的交谊!以上我之所以辜负绮珠妹妹,委实是万不得已。如今三位祖父中毒,青城山马上就有被峨嵋兼并的危机,凤楼岂能坐视不管。请姑妈和绮珠马上赶回青城山,接位主事。容我再约一些人手,立即随后前去驰援,并想法营救三位老爷子脱险。”

听武凤楼不光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还许着代约帮手,前去驰援,特别是武凤楼终于喊了一声姑妈,对东方绮珠的称呼已改成了绮珠妹妹,玉面无盐想起自己以往对武凤楼的那些无礼行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事情既已规定妥当,趁天­色­尚早,东方绮珠去刘太后跟前编造了一套谎言,说和武凤楼去泰山重新还愿,取得了刘太后的允准后,和姑妈东方碧莲、武凤楼出了城,与武凤楼洒泪而别。

目送东方绮珠姑侄远去,武凤楼还是呆呆地木立在那里。峨嵋派狼子野心,已把手伸向了江湖各地,这说明司徒平已具备了压倒先天无极派的实力。自己新近刚刚接任掌门,全派上下不足二十人,如何和声势浩大的峨嵋派抗衡,他陷入了苦闷之中。

正在这时,突然三条黑影一泻而至。洁白的月光照­射­下,三位相貌端正,威武雄猛,神情刚毅的青衣大侠,沉稳地出现在武凤楼的面前。

目光锐利的武凤楼早从长相、衣着、神情上认出了是辽东的边氏三雄:边城龙、边城虎、边城豹兄弟三人。古道愁肠,故友重逢,武凤楼心中一阵子高兴,连忙口称:“三位边兄厂深深地行了一礼。

老大边城龙一把抓住武凤楼的臂膀,动情地说:“贤弟荣任先天无极派掌门,愚兄弟三人本应前去祝贺,因两国敌对,不敢前去嵩山,实乃一生之中最大的憾事。请贤弟原谅。”

武凤楼知道边氏三雄的突然来到必非无因,见他不说,也不好马上追问,只好也客气地说:“小弟年幼,才疏学浅,接任掌门实非所宜。凤楼与三位兄长肝胆相照,何必这等见外。”

见武凤楼态度诚恳,语出至诚,边城龙决心以真情相告。他四下环顾,确信附近不会有人隐藏,才叹了一口气说:“愚兄弟虽是汉人,却世居在长白山下,属大清国版图,当年关外会猎,九皇子多尔衮就疑心重重。如今多次受挫于贵派,杀心大炽,以重金相赏,以势力相逼,派出三批人员悄悄进关,均为贤弟和李鸣二人。这三批人中有愚兄弟和我们的两位叔父,还有黑风峡的三抓追魂邵一目和陆地神魔辛独,最厉害的一批是长白一尊朱彤阳亲自率领二弟朱彤弓和手下总管一杵震八荒朱佩。君在明处,彼隐暗中,明枪容易躲,暗箭实难防。为了朋友之义,我们兄弟三人已将家中人口悄悄地匿藏在青龙桥一带,决心脱离辽东,入关定居。只是我们的两位叔父切齿痛恨江三爷的断腕之仇,不管我们兄弟三人如何苦劝,都无济于事,非趁机报仇不可。我三人为此特来泄露一切机密。”

武凤楼知边氏三雄皆热血男儿,交友至诚,为了自己不惜迁出故土,不怕获罪多尔衮。此次来找自己泄密,还不知在老驸马府附近下了多大的功夫,才查探出自己的踪迹。

武凤楼真被他们三人的交友热忱感动了。

边城龙又说:“我们的二位叔父受他人愚弄挑拨,两次败在令师叔江三侠的刀下,如今还是不自量力,第三次出头寻仇。恳请贤弟转告令师叔江三侠,念其已各断去右腕,请饶恕他们二人的狂妄之罪,我们兄弟三人在此替二老谢罪了。”三个人就要行礼。

武凤楼一把扯住了他们,沉吟了一会说道:“小弟有刻不容缓的要事在身,势难陪三位兄长盘桓。我想请求三位兄长将宝眷马上送往石城岛,三位兄长也可以在那里暂时存身。冒昧出口,请兄长们三思!”

边氏三雄听武凤楼让他们去石城岛投奔女魔王侯国英,心中一喜,刚想谢过武凤楼的引荐时,突然一个­干­哑苦涩的嗓音骂道:“认仇作父、叛国投敌,你们三个不孝的东西把边氏祖先的脸面都给丢净了。”话到人到,正是边氏三雄的二叔一剑残边天福,后面跟随的是他三叔一笔勾边天寿,一剑一笔同时出现了。

武凤楼悚然一惊,心想:这两个老魔头嗅得真准,来得也真快。

一剑残边天福又骂边氏三雄道:“你们三个不孝的孽障,置杀父之仇不报,叔父残腕之恨不雪,想暗地入关给武小儿送信,岂能瞒得过我们的眼去,尾随到此,果然找到了武凤楼小儿。冲在你们的这一点上,我还承认你们三人是边姓的子孙?”随着话音已拔出了他的那把三尺六寸的重剑。

与此同时,一笔勾边天寿也抽出了自己那三十六斤重的特大号铁笔。兄弟二人和武凤楼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看样子要以二对一。

这两个姓边的老魔要不是手狠招辣,也绝得不了这两个吓死人的绰号。横行在江湖之上时,一剑残边天福的剑术确实是一招就可以残人。他的三弟一笔勾边天寿更凶、更狠、更毒辣,那支比别人铁枪还重的大铁笔,向来都是一笔就勾去了对手的­性­命。自被独步武林的钻天鹞子江剑臣一招残去了二人的右腕,他们两年多来闭门不出,苦心潜­性­,改用了左手挥剑、笔,一切招式都变成颠倒使用,比以前更为­阴­险毒狠了。

看到二人蓄势待发的架势,武凤楼知道光凭口舌是难见功效了。为了边氏三雄的缘故,自己又不能真和他们一死相拼。灵机一动,他决心发挥自己五凤朝阳刀的威力,硬逼这两个老家伙知难而退。主意打定,塌肩沉肘,抽五凤朝阳刀出鞘了。

老二一剑残边天福暴喊一声“上”,兄弟二人的四只脚下,好象安上了弹簧,一­射­即出。施展的还是一剑残身、一笔勾魂的毒狠招数,双双扑向了武凤楼。

成心想折辱这两个凶狠老魔的武凤楼,轻身提气,一连两次移形换位,轻灵地闯出了一剑一笔织成的光幕,还是刀尖指地,横眉冷对边天福、边天寿二人。

边氏两个老魔一剑不能残身,一笔不能勾魂,这是第三次了(以上两次是对付钻天鹞子江剑臣)。老脸一红,互相一碰眼神,连喊都没喊,又一次弹地而起,比上一次更为猛烈地扑向了武凤楼。

有了第一次闪避的经验,武凤楼的心中更有底了。又是一连两次移形换位,轻巧地脱围而出。

两扑不得,一剑残边天福、一笔勾边天寿二人的脸­色­已变成了深紫,一齐冷哼了一声,提聚全身所有的功力,长剑撒出满天星,铁笔荡起卷风雷,第三次扑出了。

一见时机已到,武凤楼不闪不避了。只听他一声轻啸,声震四野,手中的五凤朝阳刀红紫光华大炽,“当、当”两声巨响,磕退了一剑一笔,豪气飞扬地掂了掂手中的五凤朝阳刀,冷冷地向二边说道:“二十年以来,你们兄弟都吹嘘是一剑残人、一笔勾魂。败在我三师叔刀下,还可以说他老人家是当代武林第一人,其情尚有可原。武某年轻艺浅,一连三次扑击,又无奈我何,足以证实二位是吹破牛皮了。再试一下如何?”

可能两个老魔是豁出去了,边天寿看了一眼乃兄,也不怕三个侄子在一旁耻笑,低喝了一声“上”,第四次又攻出了一剑一笔。

武凤楼知道该是给他们些颜­色­看的时候了,手中的五凤朝阳刀电闪迎出,只听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大作,三个人骤然分开:武凤楼还是刀尖指地,傲然自若;边氏两个老魔,却象是斗败了的公­鸡­,蓦地低头垂翅,一剑一笔被断去了半寸长的尖子。边天福脸­色­惨变,羞愧难当,手臂一抬想横剑自刎。

武凤楼一晃身形,用“分云捉光手”夺下了一剑残边天福的长剑,耐心地劝道:“两位老人家乃三位边兄的叔父,理应是武某的长辈。以上所结的梁子,也不是不能解开,又何必非要洒血相报不可呢!凤楼知两位前辈对我的三婶娘很为尊敬,就请她老人家来为我们化解这段冤仇可好?”

一听武凤楼抬出了石城岛主女魔王侯国英,边天福、边天寿二人无话可说了。武凤楼先将夺过来的长剑交还到边天福手内,又恭恭敬敬地和二人见了一礼。一场腥风血雨的恶斗,马上烟消云散了。

一剑残边天福愧然说道:“我等兄弟二人自两次败在江三爷刀下,便决心找回场面,苦熬苦练两年整,练成了左手笔、剑,没曾想仍然于事无补,照旧败在先天无极派的手下。从今以后,南人不复返矣。”

见边天福说得这么诚恳,心地善良的武凤楼马上接口说:“二位前辈不要自谦,你们败在我三师叔手下,那是以硬对硬的真杀实砍,真才实学。今天和我比划,我是借助于五凤朝阳宝刀的威力,要用平常的兵刃,非毁在二位的手下不可。”

听武凤楼也说得这样坦率,边天福、边天寿二人心中最后的一点芥蒂,也完全消失了。为了感谢武凤楼以诚相待,边天寿主动地说:“我们老哥俩一向和长白一尊朱彤阳交谊颇厚,知他所以答应多尔衮出头找你,主要是你单刀下辽东时空手闯四厅,摘了他的招牌,才一心要会会你武凤楼。他曾和我们约好,在京西香山半山亭会面。计算一下时间,也该是他们一行人来到的时候了。我们先去稳住他,请武掌门按武林的礼节,明天二更时分在半山亭畔相见,一决雌雄,既使朱彤阳在多尔衮亲王面前有所交代,也了却武掌门的一桩心事。你看可好?”武凤楼毫不迟疑地答应了。因为天­色­将近大明,只好说了一声“武某少陪”,就拱手告别了边氏爷儿五人。回到了老验马府中时,才知道河南风雷堡的雷家父女,已让驼背神龙、乾坤八掌二人接来。老驸马冉兴正忙着亲自替李鸣­操­办喜事,让缺德十八手和红蔷薇雷红英二人同拜花烛。

在送往洞房的路上,缺德十八手李鸣不管丫环婢女和喜婆在旁,笑嘻嘻地扯下了雷红英蒙在头上的大红布,吊儿郎当地说:“到此为止,该我李鸣­干­的我可都­干­了,请你回新房等我,我会找你亲热去的,可现在我得少陪了。”说完还摸了一下雷红英的香腮。

这就叫知夫莫若妻。自从答应嫁给缺德十八手李鸣起,红蔷薇雷红英就铁下了空房独守的决心,但连洞房也不陪着她同进,却真出乎她的意料。她一把扯住了缺德十八手说:“不陪我进入洞房那可不行,你就是有天塌的大事,我也不放你走!”

缺德十八手李鸣趁雷红英一扯他的衣袖之机,故意将身子向前一抢,眶得雷红英伸出双手想去扶他,李鸣一下子将她搂进了怀内,又是闻又是亲。

光天化日之下,又有丫环使女在旁,羞得雷红英一把将李鸣推出老远,跺着脚地骂地缺德,又埋怨他不怕旁边的婢女喜婆们笑话。

李鸣见妻子中计,一伸舌头,嘻嘻哈哈地走了,还说了一声:“多谢!”

雷红英这才明白是自己的缺德丈夫向自己玩的缺德高招,只好在心中又连骂了两声缺德,才一个人向洞房走去。

缺德十八手快步来到自己原先住的地方,脱去了大红吉服,换上了从前的服装,也没来得及去向大哥武凤楼、义父战天雷打招呼,就匆匆忙忙地来到了刑部牢房,派人叫来了金毛吼毛金常,让他陪着自己到囚禁秦杰和刘二孬的地方看望去。

李鸣刚刚停步在秦、刘二人蹲监的牢房门外时,几乎笑出声来。

原来他们二人所在的这处牢房,是两间异常高大宽敞的房屋,上有天窗,光线充足,空气流畅,两张单人床上的被褥都是崭新的,哪象是犯人蹲监的牢房,几乎和中等人家的客厅卧房差不多。

桌子上放着一坛子烧酒、两只烧­鸡­、半片肥鹅、四只猪蹄膀、一碗­鸡­杂碎,外带一大盘炸得喷香焦脆的花生米。野­鸡­溜子刘二孬这老小子已喝得嘴歪眼斜,涎水直滴。秦杰这小家伙喝得醉眼难睁,几乎不省人事,还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向嘴中倒着烧酒。

李鸣看罢,心中暗想:你们这两个小于哪里是来蹲监坐牢,分明是找养老的儿子来了。难为金毛吼毛金常侍侯你们这一对宝货。

别看野­鸡­溜子和秦杰都象是醉得昏天地黑、一塌糊涂,当一眼看见了缺德十八手时,马上就都清醒了过来。

毛金常陪李鸣进入房内,秦杰晃晃悠悠地给师父行过大礼,就指着桌子上的酒菜说:“徒儿回禀师父,这桌酒菜不是金毛吼给买的,师父也不必承他的情。是一个名叫刘大中的人送来的,还说天黑了,一定来接我和刘二孬出去享福。”说完还喷出了一口酒气。

缺德十八手李鸣知道武清侯府的人已经来过了,但不知为什么来得这样急,一定要在今晚就把人接走。为了弄清原因,他打算让他们二人趁机钻进去,以便查探详情。当即附在秦杰的耳边匆匆地交代了几句,就马上离开了那间牢房。

回到老驸马府以后,将以上的情况一一告诉给大哥武凤楼。

武凤楼也想不出武清侯府这么费尽心血地绑架刘二孬去­干­啥,只好等秦杰送出消息以后再说。他顺便将自己如何送走东方绮珠,如何得见边氏三雄,以及恩威并用地收服了一剑残和一笔勾二人等等向李鸣说了一遍。

听说今晚大哥要赴长白一尊的约会,缺德十八手知道自己今晚的良宵一刻是泡汤了,拉着大哥去陪义父六阳毒煞、岳父狮王雷震说了一会闲话,又回到洞房跟新婚妻子雷红英打了个招呼,就陪同大哥武凤楼提前向香山永安寺进发了。永安寺是历经宋、金、元三个朝代的古寺,位于香山的半山亭附近。当初为了替江剑臣之父司马文龙报仇,追杀三边总督杨鹤,钻天鹞子江剑臣和女屠户李文莲都曾经来过这里。就在他们兄弟二人刚刚跃登半山亭顶之际,亭子的西面蓦地出现了一条瘦长的人影。

傲立半山亭顶的武凤楼居高临下,看出是长白帮的第三号人物、总管一切事务的智囊谋士一杵震八荒朱佩。知他是奉了主人长白一尊朱彤阳之命,前来通知自己会面的,当即一跃纵落,拱手说道:“辽东一别,已两易寒暑。朱总管一向可好?”

一杵震八荒朱佩为人­精­细,见出面的只有武凤楼和缺德十八手李呜二人,诡秘地一笑说:“我们当家的素讲排场,虽在异地他乡,也毫不体念下情,时间又在晚上,让我这个当总管的更是无所措手足,请武侍卫告诉我个确实人数,省得朱佩惹老当家的生气。”说完后,不光两只眼睛突突乱转,还向武凤楼、李鸣二人打了一躬。不容武凤楼答话,缺德十八手李鸣已呵呵一笑说:“你朱总管隔着门缝子看人,也太把人给看扁了。大丈夫涉世处事,理应光明正大,藏头露尾的宵小行为,先天无极派可从来不­干­。今夜来访者,就我们兄弟两个。但话我可得说在前头: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可都有向灯的向火的,真要有和我们兄弟亲的厚的闻讯赶来瞧个热闹,那可就怪不得我人见愁了。”

武凤楼暗笑师弟李鸣说什么都一套一套的,净耍嘴皮子。殊不知李鸣是怕义父六阳毒煞战天雷和少林醉圣这两个无事忙闻讯赶来,所以才用话封死。

一杵震八荒朱佩见武凤楼也并无异词,知来的果然只有他们兄弟二人。他衣袖一抖,一支双头响箭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形,向山顶荒草之中落去。这可能是事先约好的暗号,通知瓢把子长白一尊朱彤阳只来了二人。

武凤楼体贴对方来到异国他乡,不得不多加一份小心,倒没说什么。一向嘴头上不肯饶人的缺德十八手,却忍不住故意向大哥武凤楼问道:“前年大哥单人独自下辽东,倒少了这一笔花销。”

一杵震八荒朱佩知李鸣是耻笑他胆小,老脸一红,拱手道了一声“请”,身躯已点地纵起,向香山最高处(当地人称鬼见愁的香炉顶)驰去。

知一杵震八荒朱佩是想较量一番脚底下的功夫,缺德十八手李鸣的坏点子又冒了出来。他一面大喊“朱总管,坡陡苔滑小心摔死”,一面在朱佩身后轻点巧纵,狠命地死追。

气得一杵震八荒朱佩赌气停下来不跑时,缺德十八手李鸣反而忽地一下子蹿到前头去了。武凤楼心想:只要你朱佩胆敢招惹我这缺德师弟,不气死你才怪呢。

离鬼见愁还有一箭之地时,朱佩请二人停下,声称自己先上去通报二位主人朱彤阳、朱彤弓,让他们出来迎接。

缺德十八手李鸣扑哧一笑说:“我的朱大总管,黑灯瞎火的还讲那个排场­干­啥!我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说实在的,一杵震八荒朱佩真想先走一步,以居高临下之势,给李鸣点苦头吃,却让缺德十八手给一言揭穿了。

经过二人脚下不停地这么一扰和,已然登上了香炉顶。

只见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两个老者,并立在崖壁如削、一峰孤悬的鬼见愁上,自然是雄霸关外虎视辽东的长白一尊朱彤阳和二弟珍珠滚五盘朱彤弓了。

此时,明月普照,空山寂寂。武凤楼仔细地打量了这位声威震辽东的老人一眼。只见朱彤阳年虽古稀,却丝毫没有衰老之容,光头未戴头巾,只把白如银丝的头发束于头顶,形如道家的装束,身穿绛紫­色­长袍,脚登一双福寿履,面如古月,疏眉朗目,直鼻阔口,掩口雪白胡须,两手十指既细且长,极象饱学的老儒,一点也看不出是一个威震江湖的一方大豪、辽东一带江湖人物的领袖。

看罢长白一尊朱彤阳的长相,武凤楼顿生好感,抢前一步,躬身致意道:“尊者远道而来,凤楼未曾接迎,有失尊老敬贤之礼,今日在此补过。”又深深地打了一躬。

注目盯视武凤楼良久,长白一尊朱彤阳喟然叹道:“当年承蒙足下惠然往顾,老朽竟交臂失之,未能一睹丰采,常引为憾事。今日一见,真人中龙风也。这一趟关内,老朽是徒劳往返了。”

一听老主人朱彤阳对武凤楼有怜才相惜之意,口风中也透露出不愿为敌的念头,一杵震八荒朱佩急于,趋前一步悄声向长白一尊朱彤阳说道:“主人此次入关,可是九皇子多尔衮花费好大周折,重礼聘请出山的。来时无人不知,已轰动了辽东。若是见面之下,受武小儿虚言周旋,贸然甩手回去,不光在九千岁多尔衮驾前无法交差,就是关外人知晓,也人言可畏呀。请主人三思。”

他的二弟珍珠滚玉盘朱彤弓也跟着说道:“武凤楼化装改容,钻进咱们的长白赌场,空手闯四厅,强索三分之一的红利,小弟被迫应允。报告兄长,还大开山门,公布了此事,并订下相会的时间。不料这小子是拿咱们当猴耍,册封诏书一拿到手,就把咱们长白赌场当成了老娘们的鼻涕——给甩啦。是可忍孰不可忍,非要向他讨还公道不可。”

长白一尊面容一肃说:“你们二人将事情看得太容易了!我从边天福边天寿今天早上那垂头丧气的样子上判断,他们必是栽在了武凤楼的手下,能让一剑残人,一笔勾魂一栽到底的人物,在当代武林中是寥寥无几的。年轻毛­嫩­的武凤楼尚且这么厉害,那五岳三鸟和天山三公岂不是更为莫测高深了!事要三思,免得后悔。”

一见瓢把子的气泄得这么厉害,一杵震八荒朱佩面红耳赤了。当日他在长白赌场和武凤楼第一次会面时,只是吃了一些暗亏。一向自信杵法­精­绝的朱佩,并不真心甘拜下风,现在怕老主人松口,透出和解二字,自己的那个软跟头就永远栽定了。他眼珠一转,向长白一尊求道:“主人数千里远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退走,岂不白白来了一趟!属下出去和武凤楼交交手,也好让主人看看先天无极派的真正路数,岂不好些?”

长白一尊朱彤阳还在迟疑,和朱佩同一心思的珍珠滚玉盘朱彤弓,也怕大哥虎头蛇尾白来一趟,抢在大哥朱彤阳之前说道:“交手之时,不可大意,千万别丧失了咱长白山的赫赫威名。”

一杵震八荒趁机摘杵跃出了。

朱佩和朱彤弓的这些举动,哪有不落入武凤楼眼中的道理,为了取得长白一尊的好感,武凤楼坦诚地说:“武某幼读诗书,深解投桃报李之义。为了显示武某没有结怨长白山的诚心,我甘愿空手接朱总管的杵招。”看关定式,注视着一杵震八荒朱佩的动静。

武凤楼先从气度上高出了长白山一大截。朱佩没出场就先亮出了紫金降魔杵,势不能再行收回。气得长白一尊朱彤阳狠狠瞪了二弟朱彤弓一眼,怪他多嘴误事。

一杵震八荒势成骑虎,只好脱口说了一声:“朱佩有谮!”挥开了紫金降魔杵,一上来就用上了自己独得之秘的追风三十六杵。

眨眼之间,上十二杵已经使完。果然不愧有一杵震八荒之名,招式奇绝,臂力深厚,运用自如。施展到中间十二杵时,带起的劲风已吹得武凤楼的衣服猎猎作响,笼罩的面积也超过了八尺。

看得长白一尊朱彤阳暗暗点头,既为自己的部下杵法­精­绝而高兴,也为武凤楼轻功高超而叹息。

最后十二招追风杵法开始了。这是一杵震八荒毕半生功力,赖以成名的­精­华所在,确实不同凡响,一经展开,绵绵不绝,如瀑布急泻,似骤雨狂风,紫金降魔杵织成的一片杵影,几乎淹没了武凤楼的整个身形。是决定谁输谁赢的时候了。

哪知,闪避到这时的武凤楼突然身法更为轻灵起来,起如飘风,落如飞絮,展开了一气凌波浑元步法,人随着一杵震八荒朱佩的紫金降魔杵起伏。尽管朱佩将本身功力提到了极限,还是半招也不能得手。

眼睁睁追风三十六杵已攻出三十四杵,只剩最后两杵了,长白一尊朱彤阳护短心切,怕朱佩无法下台,冷喝了一声:“住手,退下!”给朱佩保全了一丝脸面。

一心想挑起大哥和武凤楼一较高低的朱彤弓,乘朱佩退下之机,一跃而出。他双手一拱向武凤楼说道:“辽东的辛大侠、今日的武侍卫,你冤得我朱二好苦,也耍得我朱二够呛。可笑我在辽东还一心抬举你,想请你当长白帮的三当家,谁知武侍卫是拿我们长白帮当把子,来树万扬威的。

我朱老二此来,不为别的,只想请武侍卫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能让朱二顺过这口气,不致于噎死;否则我要你武凤楼还长白山一个公道!”

按道理来说,珍珠滚玉盘朱彤弓的这一番责问,是确实有道理。当初一日,武凤楼单刀下辽东,盗取册封诏书,是打过长白帮朱彤弓的主意,想借他的声望,混入大清国的上层,探听册封诏书的下落。不料奇女多玉娇硬把他给绑架去了,又帮助他骗取了诏书,想想真有些对长白帮不住。如今被珍珠滚玉盘朱彤弓这么一问,还真有点儿理穷词短。

该是缺德十八手显露嘴皮子的时候了。他听罢抢出两步,遮在大哥武凤楼身前,嘻嘻一笑说:“朱二爷的话,我缺德十八手不敢苟同。辽东乃我天朝皇明的属地,万历皇帝又曾册封过努尔哈赤为辽东总镇。如今皇太极不甘臣服,时存叛乱之心,野心勃勃,陈兵长城脚下。我大哥奉当今圣命,下辽东去取册封诏书,以张皇太极之罪。你们所开的长白赌场,是多尔衮出资筹办,这是我掌门大哥素­性­宽厚、富有仁义之心,要是换了我缺德十八手前去,非一把火烧了它不可。”

珍珠滚玉盘朱彤弓让缺德十八手李鸣这一套强词夺理的语言一扰和,气得脸­色­赤红,含忿斥道:“谁不知你小子是有名的缺德鬼,又坏又损又缺德,那一次真要是换了你去,恐怕世上早就没有缺德十八手这个名号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又逮住理儿了,不等珍珠滚玉盘的话落音,就尖刻地嘲讽道:“朱彤弓,在下我一口一声朱二爷,你老家伙一嘴一个坏小子,这就叫君子不重混蛋也。你老混蛋想和我人见愁动嘴皮子,那还差得太远。不信?我一张嘴准能骂得你们一大家子都闭口无言,别让我李鸣用唾沫淹死了你老家伙!”这缺德小子把长白一尊朱彤阳也牵连进去,还把孔圣人的那句君子不重则不威,改成为君子不重混蛋也。

长白一尊朱彤阳知二弟朱彤弓斗嘴皮子绝不是李鸣的对手,又气二弟没有眼­色­,自取其辱,连忙放下脸责道:“有理说理,有过节讲过节,不要再胡扯八道!”

说实在的,明白人一听便知朱彤阳最后的那句“胡扯八道”是训斥李鸣的。脸皮极厚的缺德十八手逮住理了,两手一拍大腿,先暗扣两支丧门钉在掌心内,向朱彤阳正儿巴经地说:“还是朱大当家的明白事体,也听出朱彤弓这老小子在胡扯八道。谢谢你替我李鸣主持了公道。”

缺德十八手李鸣这么一胡扰,差点把珍珠滚玉盘朱彤弓给气昏了过去。朱彤弓身为关外长白帮的二当家,其兄长白一尊多年以来又不问外事,一切帮务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数,养成了惟我独尊的脾气。当初见到武凤楼是出于爱才之念,才隐忍不发,眼下被李缺德骂了个七开六透,怎不把他气得发昏第十三章。暴喝一声:“缺德鬼找死!”又矮又胖的­肉­墩儿,灵便得象是安上了弹簧,顿时腾地飞起,扑向了缺德十八手,一只胖手掌拍向李鸣的当顶,另一只胖手掌推向了人见愁的心窝。

缺德十八手哈哈一笑,冲口说出:“姜太公钓鱼,果然有鱼上钩。”随着话音,左右两只手中突然亮出了两只­精­光四­射­的丧门钉来,作势向朱彤弓的双手掌心劳宫|­茓­刺去。李缺德鬼又把他的拿手把戏亮出来了。

珍珠滚玉盘朱彤弓一听李缺德大笑,心中情知不妙,注目一看,发现李鸣手内暗扣着丧门钉,知道自己果然成了自愿上钩的鱼儿,如果真被缺德十八手给扎透了掌心的劳宫|­茓­,则数十年的辛勤苦练,必将毁于一旦。万般无奈,猛地将前扑的式子收住,拼命硬来了一个后提,自己摔自己地跌坐在山地之上;也是该着他朱彤弓倒血霉,跌坐的地方,正好有一小块尖石子,被他肥重的大ρi股压进了­肉­内,疼得他一咧嘴,伸手取出,臀部上早沁出了一大片血迹。

缺德十八手晃了晃手中的丧门钉向朱彤阳说:“在下请朱老当家的说句公道话,我缺德十八手要是把线再放长点,能钓住朱二当家的这条大鱼不?我李鸣和你们长白帮一没杀父之仇,二无夺妻之恨,犯得上洒血相拼吗?我心甘情愿退出圈外,有事你们去找我掌门大哥去说好了。”这缺德鬼将人家朱彤弓戏耍了个够,见好就收,跳出了三界之外。

气得长白一尊朱彤阳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人家李鸣说的还真是事实,他要真心想算计朱彤弓,二弟的两掌劳宫|­茓­非被他穿透不可,破了他全身的功力,还落了个先下手伤人。自己身为长白帮的一帮之主,可不能一点道理不讲呀!

武凤楼见长白一尊朱彤阳脸上的颜­色­,青一阵白一阵,变化不定,知他气得不轻,怕激出他的真怒,势必破脸死拼不可。连忙跨出一步,深深一揖道:“敝师弟李鸣一向嘻嘻哈哈,肯开玩笑,幸好没伤和气,只要朱老前辈能饶恕我们弟兄这一次,来年今日,我必亲自率领敝师弟,赶往长白山去赔礼道歉,请老前辈三思。”

见武凤楼以先天无极派掌门人之尊,一口一个老前辈,还作揖打恭地许下去登门赔礼,这就叫杀人不过头点地了。

长白一尊朱彤阳果然不愧为雄踞一方的武林大豪,拂髯一笑说:“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去敝处赔礼道歉,老朽自然愧不敢当,但是请二位于明年今日去长白山一叙,是我衷心渴望的,就一言为定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不是傻子,当然明白长白一尊不会就此对自己罢休,别看他话说得这么好听,真的到了长白山,还非得有一场龙争虎斗不可。

话已说清,双方一揖而别。长白一尊带手下人一走,一场极大的风波,就这样暂时过去了。

兄弟二人冒着风霜返回城中时,东方又露出了鱼肚皮­色­。看起来缺德十八手李鸣的新婚之夜,真是白白地虚度了。

第二天吃中午饭的时候,李鸣新收的小缺德徒弟秦杰满面春风地溜回来了。

缺德十八手一怔,刚想问他怎么回来的,小秦杰笑嘻嘻地说:“昨天晚上初更时分,刘国瑞那草包小子就打发来一个亲信,拿着刑部侍郎潘大人的一张手谕,把我和刘二孬接出了牢房。到了武清侯府,好一阵子招待我们。那个亲信明白地告诉我们,由于刘草包吃喝嫖赌,挥霍无度,而且又净花冤种钱,府内金库空虚,早已债台高筑。

有一个叫金鑫的人,劝说他在京城开赌场赚大钱,还许诺把一个外号叫赌鬼的老头儿给他请来坐镇,所以刘国瑞才去抓刘二孬去给他当掌盘子头儿。

我见没有什么值钱的消息,就偷偷地溜了回来。刘二孬那老小子倒真想去当那坑害人的赌场头儿,请师父把他老小子给拘回来算啦。”

听说峨嵋三尊的手已伸进了北京,福寿堂的管事金鑫又曾来过武清侯府,还提及了老赌鬼古仲文,武凤楼惊奇地一下子站起身来,拍着秦杰的当顶说:“好孩子,你带回来的消息好极了,刘二孬是该让他好好地在刘国瑞府内­干­一阵子,以便获取更多的消息。”

说到这里,怕缺德十八手听不明白,才说了玉面无盐东方碧莲怀疑金鑫投毒致瘫了青城山的金、银、铁三豹。从秦杰带回来的消息来看,峨嵋派已有侵入京城的迹象。这是一点都不能大意的。

他让李鸣趁新婚期间,在北京扎下去一个月,刨清这些根子,注意无情剑冷酷心的行踪。自己下午就动身赶赴青城山百兽崖,去为东方绮珠分担重担。

缺德十八手李鸣点头答应了。

哪知,小缺德秦杰却“扑通”一声跪在了武凤楼面前说:“杰儿有幸,碰上这个历练的好机会,只要师伯师父不把我的两条腿揍断,我拼着犯门规,受处罚,也非得偷跑跟去不可!”说完连连磕头请求。

气得缺德十八手踢了小家伙一脚说:“敢情你小子比师父的头皮还难剃呀!”

见此光景,武凤楼被引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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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途经帝陵 得除­阴­阳教下鬼 路出含嘉 幸交千里独行人

武凤楼、秦杰各跨御苑良驹离开城门,过芦沟桥,奔保定,出定县,到邯郸住宿了一晚。

次日,天刚拂晓,爷儿两个就整装登程,走安阳、卫辉、沁阳、扑奔洛阳。

由于武凤楼恨不得Сhā翅飞上青城山,所以临动身前,亲自到御苑中­精­心挑选了两匹千里良驹,一匹掬花聪,一匹胭脂红。今天中午打尖的时候,给两匹马上足了草料。

赶路心切,错过了宿头。月下挥鞭,岔入了别道。等到发现路途不对时,前面竟是巩县回郭镇。武秦二人的两匹马竟闯入了邙岭起伏、面积庞大的一座陵墓群内。

这里是宋代的陵墓群。北宋的九个皇帝,除去徽钦二宗被金兀术所虏,囚死在漠北之外,其他的七个皇帝,均葬在此地。另外乾德六年,太祖赵匡胤之父赵宏殷的陵墓,从开封东南迁来此处。共计为七帝八陵,附葬的皇后二十余位,陪葬的宗室及王公大臣,如寇准、包拯等墓三百多座,蔚为大观。

陵墓的建制,基本相同:陵台四周有神墙,四角有角楼,四墙中间设神门,东、南、北三神门外各有雕狮一对,南神门外两侧排列着雄伟壮观的石刻群,有宫人、将军、大臣、客使,及石兽、石柱等。气度豪迈,威武壮观。

爷儿两个来到这里,虽饥疲交加,尚能勉强支持。两匹跨下神驹,已口鼻喷沫,遍体如水了。

武凤楼张目环顾,见弯月冷辉之下,一望无边的陵墓,要走出去,需好长一段时间。距离四川古城,路途遥远,不能不爱惜脚力,怕累坏了马匹,只好招呼小家伙秦杰暂时下马休息。

秦杰跳下马说:“大师伯,这地方的风水确是不错,人物也真是不少(指石人石像),不过除去咱爷俩和跨下的两匹马之外,连喘气的玩意都没有一个,这渴、饿二字,怎么解决呀?”

小家伙秦杰认为这里无吃喝住处,不能休息过夜,提醒掌门师伯武凤楼尽快离开这里,另寻地方休息过夜。

突然,从身后的一座陵台侧面,闪出了一个四旬左右的黑衣人,­阴­森森地骂道:“不知死活的兔儿崽子,敢骂老子我是不会喘气的玩意,真是他妈的活腻味了!”随着喝骂之声,人已欺身到秦杰的面前。

别看秦杰这盏灯不大,可点燃起来从不省油。他见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让黑衣人给挑了眼去,本来说两句客气话,稍加解释,事情也许就过去了。可是,因为恼对方倚老卖老,张口就骂兔崽子、活腻味了,便不肯解释。心中一恼,冷冷一笑说:“冲着你老小子这份德­性­,跟他妈的不会喘气差不多,最起码你不会喘人气。”说完后,弯腰提了提靴子,摆出了打架的姿势。

武凤楼刚想斥责喝止徒侄秦杰不准无礼时,黑衣人早已一声低吼,双爪如钩地扑向了秦杰。武凤楼知道自己这捣蛋徒侄功力稀松,是二五眼的花把式,刚想晃身前去救援时,哪想到小冤孽右手一扬,脆喝了一声“看法宝”,脱手一股子黄|­色­迷雾,劈面向黑衣人脸上撒去。

尽管那黑衣人的功力不低,经验也极为丰富,但做梦也想不到小家伙能撒出了一大把黄土。他想将身子纵起,已然不及,一下子被迷住了两只眼睛,这才恍然悟出,这小冤孽是假借提靴子之机,暗抓了一大把沙土。

小秦杰哈哈大笑说:“杀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怎可无。小爷看见你眼睛乱转,就知道你老小子不怀好意。怎么样?一把迷魂沙,就撒得你晕头转向。服气了吧?”

黑衣人揉弄了老半天,才勉强睁开了眼睛,但仍流泪不止。见武凤楼气宇轩昂,凛然可畏,知道讨不了便宜,咬牙一跺脚说:“报上你小子的名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早晚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武凤楼暗笑那黑衣人是自找骂挨,猜知秦杰必会装憨报出自己的名字的谐音“亲爹”二字,正想喝令小家伙不要再次胡闹,秦杰已丁字步一站,挺胸昂首地报出了:“在下缺德十八手、人见愁——”说到“人见愁”三字,故意将字音拖长。

午夜更深,事先又无暇仔细看清秦杰相貌的黑衣人,一听和自己动手的是黑道中人人丧胆、江湖上个个头疼的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便忽地一转身,向后边的那座陵墓方向逃走了。

乐得秦杰双手一拍,自豪地说道:“还是我师父他老人家的牌子硬,只说出‘缺德十八手人见愁’八字个,就把一个能狂上天的老家伙吓跑了。”

对秦杰这孩子的胡闹闯祸,武凤楼秉­性­再为柔和,也不能不对他斥责,刚冷哼了一声欲训斥时,黑衣人逃而复回,还跟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黑衣少年。这少年模样长得还算俊秀,只是有些油头粉面,露出一些­淫­邪之相。这少年狂气十足地说:“谁是缺德鬼李鸣?滚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小秦杰有心耍他的狗熊,说:“你小子吃错了什么药,胡乱嚎的什么丧,这里哪有你要找的那位老爷子。”

逃而复回的那黑衣人用手一指秦杰说道:“你小子刚才不是自称缺德十八手人见愁吗?”

秦杰哈哈一笑说:“你老小子真是摔木碗的躁脾气,三声唤不来大黄狗,就自己去吃屎。刚才我的话只说出一半,你就吓跑了,又能怪得了谁呢?”

听秦杰如此一说,那黑衣年轻人气势汹汹地问道:“你到底是谁给我从实说来,休惹得老子火起,活劈了你喂狗。”小冤孽故意把身子一抖,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地答道:“刚才这老家伙想欺负我,被我一把土给撒蒙了,他问我姓啥叫啥,我告诉他,我是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老爷子的同乡,还没等我把下面的话说完,他就吓跑了,这能怪我吗?”

仔细看过了秦杰的年纪和神态,那年轻黑衣人倒有些相信了,狠狠地瞪了先前那黑衣人一眼,似乎责备他不该大惊小怪,又寒着脸对秦杰武凤楼二人说道:“我不管你们是缺德十八手的同乡,还是人见愁李鸣的邻居,只要闯进了这片陵墓,那就叫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别想再活着离开此地,破坏了我们的大事!老五,上!屠了他们二人。”

黑衣人刚才吃过了秦杰的苦头,先拔出了自己的鬼头刀,才向小冤孽逼去。猜出这伙人几成秘密身份的武凤楼,早已后发先至,欺到了黑衣人的身边,嘴中只说了一声“破铁烂铜,也敢拿出来现世”,用分云捉光手,夺过了他手中的那把鬼头刀,并顺手点了他身上的软麻|­茓­。

见半招不到自己的同伙就让人家夺刀出手,点倒在地,那年轻黑衣人忙不迭地先伸手抓出了五粒铁弹丸,抖手向武凤楼打去,想阻得他身形一滞,自己好脱身呼救,不让这两个人走脱,以免泄漏自己人潜伏的行踪。

武凤楼甩臂挥刀,磕飞了年轻黑衣人的五粒铁弹丸。

手腕再振,夺来的那把鬼头刀脱手化成了一道厉芒,扎透了年轻黑衣人的小腹,倒地伸腿了。

黑衣人刚想狂呼饶命,小秦杰用手一顶他的下巴颏,“咔叭”一声响,把下巴骨环摘了下来。那黑衣人的嘴张得好似哈蟆窟,就是一点声音也叫不出来。

武凤楼气得说了秦杰一句:“真本领半点不会,就是在歪点子上下功夫!我叫你师父收下你,算收错。”

小家伙知道大师伯不是真生气,故意小声说:“这就叫有力的吃力,无力的吃智。我这就给他复原,请大师伯审问。”说完后一伸手,又给那黑衣人下巴颏托上,手法又­干­净又利索,还威吓了那人一句:“你要敢不老实,我会让你受尽人世间的洋罪。”

武凤楼心想:这小冤孽是天生继承李鸣衣钵的材料,胜过小神童曹玉多了。知那黑衣人已被秦杰震住,不敢不说实话,就逼他将实情招出,保险放他一条生路。

黑衣人现在可真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睛了,以自己的一身武功,等闲的人物,十个八个都别想靠近自己,如今被人家一伸手就夺去了鬼头刀,还点了|­茓­道,只求能留下­性­命,就如实地招道:“小人姓张,名叫海生,外号人称黑心狼,潜伏宋陵多年,杀人越货,逍遥法外。一月前突然来了两对男女,一对是和尚尼姑,一对是老妻少夫,逼我做了他们的下手。我有心暗暗溜走,又舍不得十几年滚刀口的私蓄,只好明知不是伴,无奈且相随。直到前几天,他们四人认为我已死心塌地跟随他们,才说他们是­阴­阳教的门下,在此设立一处秘密分舵,作为­阴­阳教存放人质的地牢;还说马上就有三个极有身份的老家伙,将要押来此处;还答应我今后可以加入峨嵋派,并要我拉拢一些江湖人入伙等等。”

听到此处,武凤楼不光深信黑衣人的供词不虚,对青城山金、银、铁三豹的安危,和东方绮珠的处境,更忧心如焚,深悔自己大意,不该一个帮手也没有带来。如今形势已迫在眉间,绝无回身再去约人的可能,只有凭自己一人之力,先将此处设立不久的­阴­阳教暗舵连根拔掉,然后立即飞马赶往青城山百兽崖驰援,再让秦杰立即赶往嵩山黄叶观,去向自己的三位师长五岳三鸟报信,请他们也动身前去。

主意一定,解开了张海生的|­茓­道,让他带自己先去秘密暗舵,并答应他在除掉­阴­阳教的三个匪徒后,不光饶他一条­性­命,还允许他将多年的私蓄带走,找一个地方住下,去寻下半生的安身立命之处。

黑心狼张海生千恩万谢后,将二人悄悄地带到了永安陵赵宏殷的陵墓,启动了两块条石,马上露出了入墓的门户。三人迅即掩了进去。

这里是黑心狼十八年盘据的墓|­茓­,熟悉得闭着眼都能走路。只拐了两个弯子,下了两次台阶,就来到陵墓的外室。一片烛光闪耀之下,一个肥胖和尚和一个中年尼姑,正在撕­鸡­啃蹄,狂食烧酒,眉来眼去,调情嬉笑。一眼看见秦杰在前,黑心狼居中,后面跟随着武凤楼走了进来。

虽然对秦杰武凤楼二人眼生,但见黑心狠神­色­自若,还没有太起疑心,以为武秦二人是黑心狼拉拢来的江湖黑道人物。小冤孽秦杰嘻嘻一笑说:“你们老两口喝得可真带劲呀。”

那尼姑刚想张嘴骂人,小秦杰又嘻嘻一笑说:“说真的,你们老两口真是般配,一个秃蛋,一个­肉­球,都他妈的寸草不生。”

两句俏皮话一骂,气得一僧一尼一气三分迷,放着兵刃不取,一齐暴喝了一声,抛下手中的烧­鸡­猪蹄,四手箕张,分为左右向小秦杰扑来。

突然一红一紫两道光华一现,活象打了两道立闪,两声怪叫过后,青砖铺成的地面上,早留下四只还在跳动的断手腕。

不要说,这是秦杰在前面引蛇出洞,武凤楼紧握五凤朝阳刀趁机而动,等眶得那一僧一尼拧身扑上之时,武凤楼电闪飘出,一招“狼烟四起”就截去了­淫­僧浪尼的四只手腕,疼得他们倒地翻身乱嚎。

蓦地一道黑影,鬼魅也似的欺到了秦杰的身侧,手掌一翻,正好扣住了小家伙的有肩头上,沉声喝道:“谁敢再动,我先捏碎了这小娃娃的琵琶骨,再追去他的一条小命。”

一见徒侄秦杰受制于一个又丑又老的凶狠老­妇­人之手,武凤楼的两只俊眼,几乎急得冒出火来,真恨自己棋胜不顾家,一刀残去敌人的四只手腕之后,没有保护好秦杰的安全,让孩子落入敌人之手。照形势上看,自己一刀能枭去老­妇­人的人头首级,但秦杰的一条右臂是残废定了。一种投鼠忌器之心,不禁油然而生,空有五凤朝阳宝刀在握,武凤楼不敢造次了。

不料,右肩落入敌人之手的小秦杰,毫无惧­色­地向老年丑­妇­神秘地一笑说:“请问大嫂子,肩膀头和小肚子,哪个地方是致命的所在?”

那老年丑­妇­一时不解其意,冲口答应:“屁话!当然是小肚子是致命所在。”

小秦杰嘻嘻一笑说:“如此说来,是你输了,小爷我赢了。”

那老年丑­妇­听说一怔,就在这一刹那间,小冤孽早用手中暗扣的丧门钉碰了碰老年丑­妇­人的小腹。老年丑­妇­傻眼了。

小秦杰摇头晃脑说道:“相好的大妹子,你上了小哥哥我的舍身喂虎绝户计了!你的手抓住我的右肩头,我的丧门钉顶着你的小肚子,我最多舍去一条右臂,你可就要三魂渺渺北上望乡台了。让给你个便宜,我喊一、二、三,咱二人一齐松手,可好?”

要是真能同时松手,当然是老年丑­妇­的便宜。她听了之后,就慌忙应声答道:“可以!”

小秦杰先用能活下去的甜头,哄那老年丑­妇­不要舍命死拼,然后又笑着说道:“我给你点便宜,你也给我一点便宜,告诉我那断去手腕的一僧一尼的姓名如何?”

秦杰用话使那老年丑­妇­一分神,顶在丑­妇­小腹上的丧门钉陡地向上一穿,分毫不差地扎入了老年丑­妇­的寸关尺,抢占了必胜的先机。这才是秦杰最聪明的地方,假如他贪天之功,用丧门钉去扎老­妇­人的小腹,一扎之下,虽然得手,肯定不会马上断气,只要老­妇­人有三寸气在,断去秦杰的琵琶­嫩­骨,还是能办得到的。他扎穿对方的寸关尺,首先确保了自身安然无损,心想反正有掌门大师伯武凤楼在侧,谅她也绝逃不出五凤朝阳刀下。

同伙被残,自己又右腕受伤,失去挣扎拚命之念的老年丑­妇­,哀声求饶了。

武凤楼根本不是嗜杀成­性­之人,只用五凤朝阳刀逼着三个受伤的敌人。小家伙秦杰说道:“光棍不吃眼前亏,好死不如赖活着。谁先供出真实的情况,我就饶了谁的一条­性­命。”

­阴­阳教中都是些乌合之众,胜则争功,败则四散,何况现在是生死关头,一僧一尼和那老年丑­妇­无不争着招供。从他们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供词中,武秦二人得到了如下消息:­阴­阳教主两极真人葛伴月,为人神秘莫测、诡诈多端,别说那些外坛、外舵的弟子教众没有见过他,就连一般的舵主,和他走在对面都认他不出。除去他的一妻、四妾、两女徒、八俊童之外,很少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这是他自知­淫­孽太重,深为武林正道人士所不容。以上提到的男女十五名心腹死党,都和他有­肉­体关系,所以才能贴近他;诱骗来的五­色­人妖之妹贺紫烟,也能贴近他。象一僧一尼和老年丑­妇­这种三流角­色­,只知道教主潜伏在古都长安城中的一座大宅院内,谁也不知道确实盘踞在哪里。最近仗有峨嵋派撑腰,他才开始在河南、河北暗设分舵,扩张势力。

武凤楼没料到在无意之中能获得这么多消息,是自从和­阴­阳教对抗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知道很难再问出些什么,也就不继续逼审他们。为了不失信于他们,也为了让他们不会继续作恶,武凤楼只用先天无极功力,点散了他们的功力,并分给他们一些活命的钱财,就打发他们分头活命去了。

爷儿两个又费了半天的力气,堵死了陵墓的入口,才离开了宋陵,跨上了坐马,向洛阳方向进发。

走在路上,武凤楼就把自己的打算和想法告诉了秦杰,让他准备在东都洛阳岔道,独自赶奔嵩山黄盖峰上的黄叶观,去给三位师长送信。

小秦杰这一回虽不敢硬磨软抗了,但心中却是好大的不情愿。一直来到历史上非常有名的含嘉仓,才让两匹马松一松鞍辔,任其去啃嚼围墙根下枯黄的衰草,爷儿两个也各自去静坐调气休息。

这里已地近洛阳,位置是隋唐东都洛阳宫城的东北。

隋大业元年在此建立仓库屯粮,到唐朝继续使用,故称隋唐含嘉仓。四周筑有城墙,城内有整齐的窖|­茓­二百五十余座,窖|­茓­口径二丈到五丈左右,深一丈五到四丈,口大底小,圆壁斜下内收,窖底坚硬,经火烘烤,其上纵横铺木板两层,均经过油漆,能防潮、防腐,上面加盖,还可以居住。武凤楼所以在这里停下,主要是有了在宋陵中的经验,知­阴­阳两极的门下,都是寻找不见天日的地方匿居,一来避开武林正道人士的追寻,二来便于无耻宣­淫­。这个地方面积庞大,史有记载,隋唐时代,从苏州、邢州、冀州、德州、魏州、沧州、楚州、溆州运来的粮食,最高窖藏量达到过一万石以上,如今荒废多年,是黑道人物最理想的潜伏地点。武凤楼岂可不加搜查就轻易放过。

身体、功夫恢复后,武凤楼留下秦杰一人小心看守马匹,他自己则凌空拔起,向含嘉仓城墙内落去。

小秦杰哪里是个安分守己的孩子,何况他既入名门,又拜名师,满怀的喜悦,不能控制。看掌门师伯飞身越过城墙时,身法轻灵飘逸,知道施展的是本派最上乘的轻功巧钻十三天。他听说,这种轻功要练到顶峰,能借互相一点脚面的一点力量,在空中连停十三次,自己三师祖的外号钻天鹞子,就是由此得来。心中一阵子羡慕,将两匹马赶了回来,防止跑远,他自己就贴着城墙拚命地苦练起来。

这就叫聪明一世,混蛋一时。练这种极为高深的轻功绝技,无师焉能自通?再说,也得有很好的轻功底子。他忘了心急不能喝热粥,也仿照大师伯刚才拔起的式样,硬往上弹跳,哪知道越跳越低,直到几十次以后,几乎是刚跳起,就力尽落下,气得他在心中暗暗骂了自己一声笨蛋。

不料,事情邪门透了,就在小秦杰暗骂自己笨蛋时,身后突然也有人骂了他一声“笨蛋”。

小秦杰象被蝎子螫了一下似的,猛地调转过身形,防止有人在后面袭击。当他把惊恐的眼神投­射­到辱骂他的那人身上时,一丝大为失望之感,促使他微微一怔。

原来在身后骂秦杰笨蛋的那人,也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身材比秦杰既瘦且矮,除去头有些大外,还象毛孩子。

心高气傲,看不起对方的秦杰不怒反笑了。

那大头小孩小脸一绷,冲口问出了三个字:“笑什么?”

小秦杰诡异地一笑说:“笑你的胆子,比我还大!”

大头小孩问道:“什么意思?”

秦杰向前逼出两步说:“不怕我揍你?”

大头小孩的兴趣也来了,撇嘴一笑嘲道:“就凭你那两把刷子,我把右手伸进裤裆里,光用一只左手也能收拾得你服服贴贴。不信,你就过来试试。”

秦杰哈哈一笑说:“冲着你敢向我龇牙咧嘴,很对我的口胃,笨蛋算白骂,交一个朋友如何?”

那大头小孩也扑哧一笑说:“瞪眼大半天,硬没打起来,多没有意思。依我看,朋友不是不能交,打架,最好还是打一次。不然的话,谁是老大?谁是老二?”

秦杰看了他一眼,心想:敢情你小子比我还肯招灾惹祸呀!掌门大师伯进去踩道,说不定马上就会回来。这孩子虽然很对我的心思,可是不知他的真实来历,大敌当前,我还是别惹师伯生气为好。”

那大头小孩见秦杰有些迟疑不决,小大人似的一挥右手道:“不敢动手就算了,以后……”他刚想说以后别再说大话,自己的右手腕间已被刁钻调皮的秦杰扣了个结实。秦杰迅即身形一塌,左肩正好顶住了那小孩的软肋。

那大头小孩傻眼了。

秦杰松开了那小孩的手腕,一点狂傲之态都不带地说:“两军相逢智者胜!以后别再这样大意了。”

那大头小孩不好意思地一笑,委委屈屈地说:“今天我是栽了,但你的功力确实不如我!”话一说完,双臂猛张,凌空拔起一丈多高,两臂一收,一个“云里侧翻身”,甩出去两丈多远,弹地再起,又纵落回秦杰的面前,面不改­色­,气不涌出。看起来他的功力底子确实比秦杰高。

秦杰对他更有好感,刚想夸奖他一番,突然右侧树林之中,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大头,你又野去了,快快回来念书!”

大头小孩吓得脸­色­一变,瞟了秦杰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大声说话,一溜烟似的隐入了树林之中。

秦杰正和他扰和得火辣辣的,大头小孩这么一走,闪得他心中空荡荡的,正想暗暗尾随大头小孩进入那片树林,一查究竟,他的掌门大师伯武凤楼从含嘉仓内退出来了。

武凤楼一眼看出徒侄的脸­色­异样,一问之下,才知道究竟,心中也对这一老一少有些起疑。暗想:­阴­阳教的门下,凡是结伴同行或同居的,无一不是两个极端,比如在狼牙山杀死的两个匪徒,是一高一矮;清水塘对付的一对男女,又是一丑一俊;宋陵中的两对,除去一僧一尼两个之外,也是老妻少夫。今天我探查含嘉仓,一无所获,偏偏让杰儿又撞见了一老一小两个人物。从那老者呼唤小孩为大头来看,不见得就是自家骨­肉­,难道又碰上­阴­阳教的匪徒不成?武凤楼陷入了沉思之中。

秦杰也似乎起了一些疑心,向掌门师伯献计道:“树林离此不远,好象不太大,何不进去一查。”

武凤楼点头应允了,爷儿俩各自牵着马匹,一同进入了树林。一眼望去,看见里面果有三间茅屋,别无其它,先将马匹拴在了林中树上,然后向那三间低矮的茅屋走去。

秦杰忽然听见那大头孩子的朗朗读书声:“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当年,武凤楼以十二岁的稚龄,考取了杭州府童子试的案首,念书声一入耳,早已听出那孩子正在读《诗经》,心中顿时有了三分好感。

距离那三间茅屋还有两丈多远时,还是秦杰听见过的那个苍老声音,从屋内传出来道:“何方来客降临敝处,恕老朽有失远迎!”

武凤楼现在已是一派掌门,当然不会藏头露尾,立即昂然答道:“在下武凤楼率小侄秦杰冒昧登门,请老丈恕罪。”

两下一搭话,那个大头小孩早纵高跳出,扑到秦杰跟前,极为亲热地拍肩拉手,让武、秦二人进屋。

看见那大头小孩诚恳可爱的面孔,武凤楼的戒备之心大减,抢在了两个孩子前面,进入了三间茅屋之内。只见一个花甲老者,面容清癯,衣衫陈旧,正在用柳条编织一种物件。屋内四壁萧然,状极清贫。武凤楼肃然起敬了。

那老者所以失礼不迎客,想必是布衣可以傲王侯惯了,如今一见武凤楼举止大方,彬彬有礼,反倒有些歉然之意。

二人落座之后,武凤楼知这位老者必非寻常人士,恭声问道:“请问长者贵姓大名,是否祖居此地?家中人丁为何这等箫条?不知能否肯示知否?”问完,一对明亮的大眼睛殷切地注视在老者的脸上,似在恳求他坦诚回答。

可能是武凤楼的热切目光感动了老者,就听他叹了一口气说:“一个人几乎到了沿门托钵的地步,本就没有留名的必要了。无奈足下情真意切,令人不忍强拒。小老儿姓吴,名尚。当年流落江湖时,有个小小的外号,人称千里独行,后来被人呼为独叟。”

一听说茅屋中老者竟是当年和自己大师伯萧剑秋同时名重武林中的独行千里吴尚,武凤楼霍然起立,重新以子侄之礼,参拜了独叟吴尚,并将大师伯展翅金雕已将掌门之位传给了自己等详情,一一告知了独叟。并叩问老人家:为什么厌倦江湖,隐居此处,致使衣食都几乎有些不周,还问那个大头小孩是独叟的什么人。

听武凤楼问得这么恳切,独叟吴尚苦笑了一下说:“今日所有这一切,都是老夫当年秉­性­太刚所致。我和令师伯几乎同时出师,同时行道江湖。当时的功力也不相上下,又都是擅长轻功绝技。曾击掌相约,两年之后,相见比试。令师伯行侠仗义,被人誉为展翅金雕。我却因为流入黑道,落了个千里独行,不好意思和令师伯相见,狠下心回山苦练,两年后再出江湖。先天无极派门下又崛起一个追云苍鹰白剑飞,再后来你三师叔十二岁独斗淮上鹰爪门,毙敌十几人,赢得了钻天鹞子的外号。我吴尚怎能去登门比试,只好洗手退出江湖,永远不再去占江湖上的一席之地。十年前收养了一个刘姓好友的遗孤,|­乳­名祺儿。祖孙相依,直到今日。”

又是一个武林人物为了名号之争,甘愿忍受晚景凄凉之苦。和当年六指追魂与六阳毒煞二人的名号之争,虽略有不同,但结果比他们二位老人更惨。武凤楼决心拉他出山,就试探着问道:“以老伯当年的千里独行之名,这么多年,能不被江湖同道人察觉,真能隐居的这么清静?”

一句话引起了独叟吴尚的一些烦恼,丧气地告诉武凤楼,此处是他第十四次搬家所盖,希望不要在出现第十五次搬家。

这时,秦杰和刘祺也手拉着手一同走了进来,给谈话的双方都行过了大礼;就忙着烧饭去了。

摆上来的自然是粗茶淡饭。吴尚硬按武凤楼上座,自己背对窗户坐下,两个小孩分坐两边横头相陪。

眼望着桌子上的一小筐玉米面团子,几大块煮红薯,一小盆萝卜白菜烧冬瓜条,一盘醋熘白菜心,武凤楼刚想举箸,千里独行吴尚脸­色­一变,沉声喝问:“什么人?”一阵格格的荡人魂魄的笑声响过,门外脆声答道:“赶饭时的熟客来了,吴大哥不想破费吗?”一个徐娘半老,粉搽得雪白,胭脂抹得鲜红,硬想拉回已经逝去的青春的­妇­人,扭着水蛇腰款款而入。一眼望见上面坐着的武凤楼,她眼睛都直了,竟忘了把话接着说下去。

千里独行吴尚冷然说道:“我吴尚蛰伏林泉二十五年,布衣粗食已然习惯,绝不再改变生活,谢谢你的引荐好意!”

那­妇­人眼睛望着武凤楼,嘴中却又向千里独行劝道:“以吴大哥的名望和武功,长此终老山林,岂非有负平生所学?桂芝一再请你出山,也是怜惜人材难得,又不是让你去为非作歹。只请你老大哥在长安城中露上一面,答应在陕西镖局挂上个镖头的名字,你就可以饮酒下棋,百事不管不问了。”

听这个女人请独叟吴尚去古都长安,借用他千里独行的招牌,猜知必又和­阴­阳两极葛伴月有关,武凤楼先递给独叟吴尚一个眼­色­,然后替吴尚做主答道:“吴老伯乃在下的前辈,不能让他再清贫下去,这个家我替他老人家当啦!给他半月期限,将此处的事情安排安排,准保他赶到长安如何?”

那­妇­人见武凤楼替吴尚答应得这么爽快,心中一阵大喜,当即从袖中取出一只­阴­阳脸的五猴交给了独叟吴尚,娇声说道:“半月之后,可先到长安各大酒楼中,将这个信物放在自己的座头之上,自会有人前来接引。千万不要失信,我也在那里恭候。”安排已毕,又瞟了武凤楼一眼,飘然逝去。

千里独行吴尚愤然作­色­道:“贤契为何擅自替老夫做主,收下这个贱女人的信物,推我吴尚于污泥秽土之中。”

武凤楼这才低声将自己探听到­阴­阳教主葛伴月潜伏长安城内,受峨嵋派利用,大肆扩张势力地盘等等详情,一一都告诉了千里独行,并恳切地要求吴尚出山,协助他先去驰援青城三豹,然后持信物去直捣葛伴月设在长安城的匪巢。

千里独行吴尚毕竟是二十年前的武林健者,当初一日为了争一口意气,无声无息地苟活了二十五年,如今也自知来日无多,让武凤楼的这一番话刺激得豪兴大发。有了武凤楼这个台阶,也省得毁了大头刘祺的一生前程。考虑了一下,经过武凤楼的再一次苦口相劝,就欣然应允了。”

孤儿刘祺听说爷爷已答应去闯荡江湖,真恨不得马上趴下给武凤楼磕一百个响头。为了怕爷爷反悔,私下里和秦杰一商议,让武凤楼以相马为名,眶出了独叟吴尚,三间茅屋让两个孩子给一把火点着了。

等到吴尚发现起火,火势已蔓延得无法抢救,想着两个孩子的调皮大胆,独叟吴尚反而开朗地笑了。

余火熄灭后,武凤楼当机立断,将两匹马让给秦杰、刘祺飞马去黄叶观报信。他和吴尚直奔青城山驰援。

就在老少爷儿四人兵分两路的时候,东方绮珠和姑妈东方碧莲已经赶回到青城山百兽崖内。深受青城三豹知遇之恩的巡山八猛,那根本就木无表情的八张脸上,连肌­肉­都好象不会收缩了,好不容易盼到了少主东方绮珠回来,竟然是一人一马,由玉面无盐东方碧莲陪着冷冷清清地回山,别无一个帮手。

青城山上的其他人也深怪三位老山主除去深深依赖峨嵋之外,只收了风流剑客晏日华一个徒弟,并无其他门人。平素又不和外界交往,再加上玉面无盐­性­如烈火,只有到处树敌,哪有朋友登门。最好的朋友八臂哪吒袁化、满天花雨袁浩祖孙,远在浙江,也救不了近火。敌人如果群起来袭,只有豁出­性­命,血洗百兽崖与敌人共存亡了。

东方绮珠匆匆赶到三位祖父卧病的静室,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两行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

原来身材高大,虎虎生威,一头卷发,满面虬髯,形如怒狮狂豹的三位老人,而今都象散了架似的瘫在了床上,形容憔悴,目光呆滞,除去金豹东方木倚着几床棉被木然而坐,银、铁两豹都昏昏欲睡。

东方绮珠一下子扑到了祖父的床前,低唤了一声“爷爷”,就低泣起来了。

三豹之首的东方木神情猛然一振,慢慢睁开了无神的豹子眼睛,眼角上也滚出了两滴泪珠,厚嘴­唇­一颤,用嘶哑而低沉的声音说:“爷爷们瞎眼,没看出峨嵋派狼子野心,我们兄弟三人行将就木,死何足惜,可叹你们姑侄二人必将任人宰割。”

这时,银豹东方林、铁豹东方森也一齐被惊醒了过来,见在床前哭泣的是唯一后代东方绮珠,银豹东方林一声低叹,转过脸去。铁豹东方森怒声骂道:“罪该万死的武凤楼小儿,不是为了他,峨嵋派不至于下手这般毒辣,只恨当初一日没屠了他解恨。”

东方绮珠知道话从自己的嘴中说出,比从姑妈嘴里说出份量要差得太多,忍不住回过头来,瞟了姑姑一眼。

彻底对武凤楼改变了看法,好几天都心内负疚的玉面无盐,连忙将武凤楼打发她们姑侄二人先回青城山,他去约集帮手后立即驰援青城山,并一力­操­办东方绮珠接替掌门人大典的事情,详细告诉了三个老豹。

金、银、铁三豹平生为人急公好义,豪爽正直,听后无不欣然大喜。武凤楼的此举,正对了他们老哥儿仨的脾气,心下顿时开朗了不少。

东方绮珠趁机传下话去,送上了三份参汤,亲自看着三位爷爷吃下,又安慰了一番,才和姑妈悄悄地退了出来。

一连三天,她们姑侄二人踏遍了青城山百兽崖所有的角落,重新设置明桩暗卡,严格命令巡山八猛白天要安静休息,无重大事情,不准出屋门一步;夜晚分两人一组,轮流巡查,以免拖垮了体力,应付不了巨变。东方绮珠自己和姑妈东方碧莲,白天黑夜都分两班主持大局,布置得井井有条,只盼望武凤楼迅速到来。

第四天中午时分,一名小头目飞跑而入,向东方绮珠报道:“峨嵋派总管七步追魂冷铁心奉教主之命,陪峨嵋二老司徒英方、司徒英奇前来探三位老爷子之病。”

东方绮珠明知夜猫子进门必无好事,但没公开破裂之前,怎么好公然拒绝前来探病,只好吩咐一声“请”,然后派人快去通知姑妈东方碧莲,并传唤巡山八猛。

将倚老卖老的司徒英方、司徒英奇和傲气十足的七步追魂冷铁心迎进了前大厅内,东方绮珠吩咐手下人献茶。

突然有人暴喝了一声道:“少主且慢!”随着话音,呼啦一下子巡山八猛清一­色­的疾装劲服,单手倒提乌光油亮的镔铁大棍,堵住了大厅正门。

司徒英方拍案而起,沉声斥道:“胆大的青城山八猛,竟敢对老夫这等无理,不怕受山规处治吗?”

八猛中的老二,怪眼圆睁地反驳道:“胆量不大,怎配称为巡山八猛!对你无理,还不是理所应当!峨嵋山的山规,处治不了我等弟兄八人。你们弟兄和八猛无亲无故,不准以老夫自称!”

见巡山八猛这样折辱峨嵋二老,东方绮珠虽然也觉得人心大快,但总怕小不忍则乱大谋,目前武凤楼未到,人力空虚,绝不堪峨嵋山一击。她故意玉面一沉,拍案娇喝道:“你们八个匹夫,也真让三位老爷子给宠坏了,平日连我都不放在眼内,等我回过三位老爷子,再好好处治你们!”骂完,示意他们八人暂时退下?暂时出了胸中一口恶气的巡山八猛退下去了。

在这个节骨眼,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又来了,一张俏脸寒得能刮下好几层霜来,看见峨嵋二老就立逼他们交出福寿堂管事金鑫,追问投毒伤人之事,嘴中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意狠心毒、胸有成竹的七步追魂­阴­森森地发话了:“东方大妹子,不是冷大哥我笑话你,你的这一番话算白费力气了。你能说不知道峨嵋二老在峨嵋派中地位不低,权力不大,上有福寿堂三尊,当家的有教主夫妻吗?至于我冷铁心,就更不在话下了,美其名曰总管,其实是个杂工头儿罢了。我们三人是奉教主之命,来探望三位老山主的病体,是否真的瘫痪不能动了。至于你们怀疑是金鑫下的毒,那还不好办,只要查有实据,将他五马分尸,错骨扬灰也就是了。峨嵋、青城­唇­齿相依,骨­肉­相连,是不准任何人提出怀疑的。”

从冷铁心的话音中,不难听出他们此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要亲眼验看青城三豹的瘫痪情况,是否有诈。换一句话说,真要是三位老爷子确实瘫痪了,对青城山已无顾忌之人,恐怕就要公开侵占了。

东方绮珠不是傻子,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立即接口答道:“绮珠是峨嵋派的弟子,授业恩师又是现任教主,不管别人怎么说,包括我的姑妈,只要话不是从我的嘴中说出去的,两派之间就不应互相怀疑。不过,我的三位祖父确实是金管事走了之后,才陡然瘫痪的。病情不轻,只宜静养,至亲好友,一概拒绝探看。请三位老人家谅解。”

冷铁心面容一寒说:“我们远道而来,又奉有教主之命,二老又和三位老爷子情如兄弟,不亲自去榻前问疾,怎好去回山复命!”嘴里说着话,身子已站了起来,一种霸王硬上弓的架势,公然摆出来了。

东方绮珠玉面绯红,将娇躯也猛然一起,连称呼都改变了,说:“冷总管,你别给脸不要脸,凭你冷铁心说横了,也不过是峨嵋山一名总管而已,有什么话和什么事,自有峨嵋二位老人出面交涉,还轮不到你七步追魂去上台面。如按江湖礼节,我以青城山百兽崖少主身份在这里接待峨嵋二老,哪有你姓冷的坐的地方。”

七步追魂冷铁心虽只是峨嵋派的总管,由于他是掌教夫人冷酷心的亲胞兄,身份特殊,一贯都是大权独揽,势焰熏天,如今突然让东方绮珠给减了价码,视如无物,他哪里还能忍受得了!何况峨嵋派对青城山的侵占,已势在必行,只是为了慎重,才派他们三人先一步来察看一下虚实,随后就有大批人手赶到。早晚都得撕开这张脸皮,冷铁心肆无忌惮地嘿嘿冷笑说:“通家之好,礼尚往来,你就是接任了青城山的掌门之位,见了我冷铁心也该自称一声甥儿,如今竟然这等对长辈无礼,我要押你回转峨嵋,领受师门家法。”冷铁心穷凶极恶地说到这里,已亮出了七步追魂掌的起手式。

东方绮珠面对一言不发的峨嵋二老,双手一抱拳说:“为了青城山一派的荣辱,请二位老人家为证,我要拿出点颜­色­给冷铁心看看。”说到这里,沉喝一声:“八猛何在?”

青城山巡山八猛应声而来,列成两队,每队四人,倒提镔铁大棍,躬身来到大厅前面听点,等候东方绮珠令下。

身为峨嵋总管的冷铁心,哪有不熟悉巡山八猛八方风雨棍阵的道理。五岳三鸟中的追云苍鹰白剑飞,在风阳府陷入阵中几乎不能突出,七步追魂冷铁心怎敢与白剑飞相比。何况今日的巡山八猛,远非上次凤阳府围攻白剑飞时的情景,一心要为三位老恩主报仇,手下岂会留情!冷铁心扫了一眼八张木无表情、冷漠­阴­森的面孔,他虎头蛇尾了。

东方绮珠知道马上翻脸,等于授人以柄,说不定会马上毁了青城山百兽崖。只是冷铁心气焰太盛,不得不冒险煞煞他的狂气。如今见冷铁心一软,乐得顺坡而下,转脸向玉面无盐东方碧莲说道:“请姑妈陪伴二位老人家去后面静室和三位老爷子相见。”说完转身退向了屏风之后,把一个狂傲不可一世的七步追魂冷铁心硬给­干­在了大厅之内,让四个手持镔铁大棍的巡山八猛象押犯人似的看守着他,另外四猛则紧随东方碧莲的身后,陪着峨嵋二老去三豹的静室。

且说东方绮珠虽然摆出了一派掌门人的声威,毕竟是内部空虚,驰援的人没到,内心中焦急如焚,为了不让冷铁心瞧出她外强中­干­,才故意端起架子从屏风后退出。

东方绮珠转到屏风后,发现一个颀长而熟悉的身影,静如山岳地站在屏风之后,心头一阵阵狂喜,差点叫出了声来。武凤楼伸出热乎乎的大手,掩住了她的樱口。

二人在危难之中相见,禁不住互相倚偎了片刻。东方绮珠也不打听武凤楼到底带来了多少帮手,只睁着她那一双清彻明亮的大眼睛,扫视着武凤楼满带疲倦,微显憔悴的英武面庞。

武凤楼这才低声向东方绮珠说道:“开始时,我是想多约一些帮手,和峨嵋派作一次彻底较量,但为青城山和你个人着想,这却是下下之策。因为峨嵋山乃武林中最大的教派,百足之蛇,虽死不僵,必和青城山结下世仇。青城山人丁之单传,终难为敌。所以我改变了主意,派徒侄秦杰专上黄叶观,请我那三位师长同来,让峨嵋的­阴­谋难逞,再捕拿福寿堂管事金鑫,为三位老爷子查出幕后主使投毒之人,同峨嵋山的最后决战,还是让先天无极派出来承当吧。”

听武凤楼为自己考虑得如此周密,还专程派人去请五岳三鸟,不让事态扩大,千斤重担留在先天无极派的肩上。她一方面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方面暗暗感激武凤楼的用心良苦,刚想挽他同去三位祖父的养病静室,突然,两片小泥块,在二人的身前一碰而散。这是有人向他们报警。

紧偎在心上人怀内的东方绮珠羞得俏脸一热,“刷”地一下子挣脱了武凤楼的揽抱。她还没有来得及离开,早有一条人影,鬼魅似的闪了进来。欲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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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义重如山 不惜孤身抗群寇 情深似海 甘愿青灯伴古佛

东方绮珠仔细看时,迅疾如风闪进来的那人,是一个六旬左右的清癯老人,面容虽然瘦削,动作却异常轻灵敏捷,猜知老人必是武凤楼新近结纳的武林奇士千里独行吴尚,连忙相见以礼道:“为了青城山的安危,累及老人家奔波劳累,绮珠谨代三位老爷子向吴老伯致以谢意了。”

见东方绮珠这么通情达理,又知东方绮珠曾被东宫刘太后收为义女,贵为御公主之尊,千里独行吴尚连忙还了一礼道:“吴尚须些微劳,何敢劳东方公主这等错敬!适才,我发现一批峨嵋狂徒进入青城山以内,情势越发危急了,不如趁此机会,杀了七步追魂冷铁心,扣下峨嵋二老作为人质,逼峨嵋派暂时不敢进犯,等五岳三鸟到来,再图一决雌雄。”

武凤楼知老谋深算的千里独行是怕青城山力量薄弱,挡不了内外夹攻,所以才提出先解决进入百兽崖内的峨嵋二老及七步追魂冷铁心等三人。不过在青城、峨嵋两派还没有公开翻脸之前,扣留对方老一辈人物,杀其一派总管,为峨嵋提供了侵山夺崖的借口,遂轻轻地摇了一下头说:“伯父之言虽然有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这样孤注一掷。请老人家还是暂时退出百兽崖,隐身暗处,密切注意敌人的动向,容我再和绮珠好好的计议一番。”

千里独行吴尚也知道自己所提出的手段是背水一战绝无退路,暗暗佩服武凤楼这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竟能这么沉稳冷静,遇变不慌。当下就依从了他的吩咐,重新纵出了青城山百兽崖。

独叟吴尚所以能二次复出,确实皆系武凤楼一力促成,从含嘉仓到四川青城山,一路行来,千里迢迢,两骑并驰,结下了忘年深交,又知武凤楼为了解东方家族三代人的危难,兼报东方公主的深情,决心给峨嵋派以沉重打击,为此不惜请出自己的三位师长,千里独行吴尚怎能不倾出全力相助!当下悄悄地离开了百兽崖,向位于青城山腰的天师洞掩去。

这青城山的天师洞,笔者曾在拙作《五凤朝阳刀》中提到过,它位于青城山腰,混元顶下的陡崖峭壁之间,相传是东汉天师张道陵的讲道之处,有庙名叫延庆观,建于隋代大业年间,唐朝时改为常道观。地点偏僻,极容易潜伏外来之敌。听武凤楼说过,观内的现任住持道人雨石,也是先天无极派出身,估计自己先前发现的那批峨嵋派来敌,十有八九会在那地方集结,就冒险沿着峭壁间的走廊,装作游山的香客,向常道观一路搜寻走去。

远远看见,观中的主殿三皇大殿,重檐回廊,气势宏伟,雄踞在高山之上。观前的右前方有古银杏一株,高近百尺,虬须扶疏,传为张道陵天师亲手所植。

快要接近的时候,突然发现常道观中,有一些江湖人物在内走动。吴尚为了不过早暴露自家的行踪,就举步抬足想岔人别的山道。

突然一个黑衣中年人面目­阴­冷地出现在吴尚面前,只见他环眼圆睁,双手抱臂盯望着吴尚,好象起了很大的疑心。

独叟吴尚虽然隐形蛰居二十多年,但当年千里独行的美号,岂是等闲得来!走江湖的经验极为丰富。如今一见前面有人望视,反而毫不迟疑地调转身形,立即向来路退回,一点也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惊恐之­色­。

就在千里独行刚刚退到常道观旁侧不久,突然从右侧那株高大的银杏树后,又钻出一个黑衣中年人,年纪、长相都和刚才出现的那个黑衣人相似,也是双臂抱肩,睁着一双­阴­冷的怪眼,死死盯着自己。

千里独行吴尚故意装出脸­色­大变,惊慌得将身形转向常道观内奔去。

时值初春季节,气候仍旧寒冷,加上这两日天­色­­阴­沉,道观里几乎看不见一个香客,更显出独叟吴尚来的不寻常。好在他的形象和威名,早在江湖人物的心目中消失殆尽,除去当年几个和他极为熟悉的人物以外,已没有一个人能看出这个衣衫破旧、形容憔悴凄苦的老人,竟是二十五年前赫赫有名的千里独行。

外表惊慌、内实沉稳的独叟吴尚避开两个黑衣人,走到唐玄宗的诏书牌前时,忽有一个衣衫鲜明,面目清秀的中年人,身后跟随着四个锦衣俊童,迅速地又逼近到千里独行的身侧。

从目光的余辉中,千里独行吴尚早看清那为首中年人身穿一件浅绿­色­的锦袍,腰束杏黄|­色­丝绦,丝袜缎履,面容虽极为清秀,但透出一股令人作呕的女人气息。年纪虽大,却貌似中年人的模样。那四名锦衣俊美童子,年纪一律在十七八岁至二十岁之间,粉面油头,一副妖­淫­的举止,无一是善良之辈。这更引起了老江湖千里独行极大的注意,开始怀疑那锦袍人就是­阴­阳两极葛伴月,四名­淫­邪俊童是他的贴身八俊。只是弄不清那两个黑衣人是­干­什么的,什么来路。独叟吴尚暗暗加强了戒备,又回到了石牌之前。

正在观看之际,忽有一股香气袭来,而且是一种让人心荡神移的暗香,知那位半男半女的中年人已贴近到自己身后。千里独行吴尚犹豫不决了。出手一搏?以自己一人之力,能捉活的当然更好,否则以自己所具有的功力,袭对方于冷不防之下,十有八九可以屠其­性­命。此虽上策,可惜对敌人的行动和打算,共计侵入多少人手,就不可能获得其实情况了;继续装下去,以普通游山的香客身份与之周旋?虽然鲁莽,还是较比杀人要高明的多,不过所冒的风险太大。主意尚未打定,自己右边的肩头,被一只白­嫩­纤长温香四溢的柔手搭住了。

就听身后的那人说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一邑之中,岂无忠信!不意在这座荒凉的道观中,得遇兄长这等奇材异士,不知愿和小弟订三生之缘否?”

听那位半男半女的­阴­阳人一语就道破自己的身份,并公开露出了好言接纳之意,不光使千里独行吴尚大吃一惊,也逼迫他不得不改变了原来的主意。他左手泰然一伸,盖在了那位­阴­阳人的白­嫩­手面上,还富有挑逗­性­地抚摸了一下,然后才将它握在自己的大手之内。

两个人一下子变成了正面相对,旁边四名俊童的脸­色­一齐大变,迅疾地各自把手搭上了腰间的剑把。

锦袍人轻摇螓首,示意自己的手下不准轻举妄动。他自己则美目流盼,巧笑含情地问道:“荒山古洞,足证你我兄弟有缘,请兄长以真实姓名相告,不要辜负了我诚心一片。”

改变了原先主意的千里独行吴尚缓缓地松开了那人的右手,脸­色­冷漠地说道:“在下平生独居寡处,不喜和他人交往,因突然萌生了修道之念,才来到此处,瞻仰天师神像。如此而已,就此告辞。”

千里独行吴尚人长得不丑,当年有美男之称,如今虽落魄憔悴,还是骨格清秀,豪气内敛,再加上满腹锦绣,口词伶俐,自有一种飘逸超尘之感。那锦衣人看得俏脸一呆,见千里独行转身欲走,哪里肯放,柔手再伸,想再次去捉吴尚的手腕。

千里独行吴尚肩不见动,腰未见躬,就一下飘出去三步,让锦衣人一下扑了个空。这更使锦衣人对千里独行发生了浓厚的兴趣,越发不想让吴尚走开了。

千里独行吴尚当然不愿老是甘居守势,他主动向锦衣人进攻了。他说:“在下一介寒士,半生科场失意,如今已看破红尘,即将沿门托钵。山道上先有两名黑衣人挟持,如今又遭到阁下的多番盘问,四位尊使,又目光霍霍,究竟如何,请亮出你的真意。”

锦衣人妩媚地微笑了,虽然明明穿戴的是男人的衣裳,由于裁剪入时,可身合体,再加上­色­泽鲜明,这一笑竟然很能迷人,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女人的腔调:“从兄长的语音中,使我想起了一个人来,这个人­性­情孤傲,专好独来独往,功夫又深,曾获得千里独行的美号,二十五年前突然失踪于江湖之上。兄长与他­性­情相近,年纪相符,长相、口音也恰恰吻合,真让小弟我怀疑就是千里独行吴尚吴大哥。”

锦袍人煞是厉害,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吴尚的来历,两只大眼睛,又紧紧地盯在独叟吴尚的脸上,似乎寻求他有什么变化。

千里独行吴尚知道对方已认出自己,再隐瞒下去,反而不好,随即直言不讳地答道:“阁下果是好眼力,还能认出我这个失势落魄的无用之人。就此告退。”说完之后,吴尚又一次提出了告辞。

锦衣人晃身阻住了去路,无限欣喜地说:“兄长果是千里独行吴大哥!今日相见,真是三生有幸啊!请移玉到三皇殿内,容我郑重拜见。”说完后,很客气地举手让客,请千里独行先走。

千里独行吴尚知道对方绝不会觉察自己和先天无极派有了来往,又成心想借机探查对方的虚实来意,也就毫不客气地抬脚移身,向三皇殿走去。

三皇殿乃常道观的主殿,雄踞高台之上,雄伟壮观,殿内供有三皇的石刻像各一尊。

两名俊童抢步先入,将地上的蒲团分放东西两方,锦袍人恭请千里独行上首坐下,自己在下首相陪,后面的两名俊童去吩咐观内的道众准备茶水。

果然功夫不大,两名俊童在前,两个道童随后,送上了芳香的茶水。

半盏茶过后,锦衣人笑着问道:“萍水相逢,吴兄想不想知道小弟是何等人物?”

千里独行吴尚毫不犹豫地答道:“一叙之后,转眼天各一方,知名与否,实无必要,不问也罢。”

锦衣人仍是笑容满面地说道:“吴兄奇人异士,虽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动,但千里独行的赫赫威名,至今还扬扬有声。小弟不揣冒昧,想请求兄长到寒舍歇脚,享受下半生的荣华富贵,望乞兄长不要坚拒。”

千里独行知道已能实现打入敌人内部的打算,故意欲擒故纵地说道:“懒散蛰伏多年,早无贪图富贵之想,又无扬鞭之力,岂能无功受禄!只有多谢尊驾一片心意了。”

锦衣人面­色­一肃说道:“吴兄太低估小弟的两只招子了。吴兄至今仍是童子之身,功力比以前又­精­进了不少,话先说在前面,请兄去我的寒舍,我绝不敢委屈兄长的身份,只请你作为我们的供奉,兄长千万放心。”

千里独行还没来得及答复,一个俊童在大殿外报道:“掌教夫人驾到。”吴尚心头暗暗一惊,没想到在这个地方,竟碰到了狡猾如狐的无情剑冷酷心。他不得不重新考虑对策了。

又是一阵香风过后,峨嵋派掌教夫人冷酷心翩然走进,妙目一转,眼光最后落在了千里独行吴尚的脸上。

千里独行吴尚是第一次看见无情剑冷酷心,只见她外披绛紫­色­斗篷,内衬鸭蛋青劲装。满头乌云似的乌发,挽成个堕马髻,垂于脑后。两道娥眉轻扫,一双秀目凝眸,不怒自威。柳腰丰臀,迎风摇曳,虽年过不惑有半,仍然不减当年丰韵。不知详情的人,无不会为她的绰约丰姿而心生羡慕,看不出她是个道地的蛇蝎美人。也怪不得武林中一代枭雄人物,峨嵋掌教司徒平也被她迷得改回俗装,沉溺于她的美­色­,作了她的裙下之臣。

锦衣人好象非常尊敬这位掌教夫人,早已毕恭毕敬地侍立旁侧,见无情剑冷酷心有些迟疑不快,连忙躬身禀告说:“掌教夫人,这位吴兄乃属下当年故交,也就是二十五年前盛传江湖的千里独行。”

一听锦袍人对无情剑自称属下,千里独行吴尚猜知他肯定是­阴­阳两极葛伴月无疑了。不想自己误打误撞还真钻进了敌人的心脏。他看出葛伴月为了免去无情剑的怀疑,才把自己说成是从前的江湖故友,这对自己大为有利。为让冷酷心这只女狐狸看重自己,他连起都不起地捧着茶杯,自顾喝茶,对峨嵋派的掌教夫人丝毫不加理睬。

­性­情一向骄狂的无情剑心里当然不高兴了,但俏脸还是堆起一片笑容,非常娇气地问道:“久仰千里独行大名!不料今日才得见面,实为幸会。”说到这里,突然将声音一冷,玉手朝大殿外面一挥唤道:“岳黑、封高快过来,拜见千里独行吴大侠。”

直到这时,千里独行吴尚才知道在山道分两头堵截自己的,竟然是峨嵋三尊中鬼刀司徒圣的两个记名弟子,江湖上积案累累的江洋巨盗,有名的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知冷酷心让这两名得力手下,一试自己的真假虚实,他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加强了戒备。

果然这两个凶恶的匪徒应声而入。头一个是人称月黑杀人夜的岳黑,口称:“在下岳黑,参见吴大侠。”其实是吐气无声地叫足了全身的功力,双手一合,用一招“莲台拜佛祖”,朝千里独行的胸前推去。

­阴­阳两极葛伴月认为这是不给他留面子,但掌教夫人的命令,他一个峨嵋派的总巡查是不敢出口­干­涉的,刚想示意吴尚闪避,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千里独行吴尚坐下的蒲团,好似安上了四个轮子,身形未动,就连人加蒲团向后滑退了五尺。

这一下,不光避开了月黑杀人夜的全力一推,使岳黑够不上了尺寸,还闪得他身子向前一探,真成了有模有样的“莲台拜佛祖”了。岳黑羞得面红耳赤,­阴­阳两极却暗暗称快。

一击不中,势成骑虎,风高放火天为避重蹈覆辙,身子向前一欺,嘴和手同时发动,嘴中说的是:“封某参见吴大侠”,双臂一张,用是的“童子拜观音”。真力一贯,左右两掌分向千里独行吴尚的两肋打去。如若打实,非被击得肋骨完全折断不可。哪知他的心肠越狠,出手越重,跟头栽得也越大,脸面丢得越惨。就在他的两只毛茸茸大手就要打实的那一瞬间,千里独行吴尚座下蒲团又向后滑去,比上次可近得多了,大约只有二尺左右,就停止不动了。

说也可笑,中间突然失去目标,封高再想收势,因招数用老,已无可挽回,只听“叭”的一声,竟逗人发笑地拍响了一下手掌。

千里独行吴尚嗤嗤一笑说:“吴某一介寒酸,怎敢劳封二当家的向我鼓掌致贺!吴尚在此多谢了。”

指着鼻子糟塌人,两个出了名的凶狠恶人怒火中烧,互相一碰眼神,又见掌教夫人不出声阻止,刷地一下子往左右一分,一齐迅疾地抽出了身后的鬼头刀,青光霍霍地向千里独行吴尚的腰间截去。

千里独行吴尚成心想折辱这两个凶徒,双手一按地面,一个“平地飞升”,连人加蒲团一下子升起了八尺左右,斜斜地落向了大殿中的香案之前,变成了面南朝北之势,使大殿中的所有人,都成了他的属下。

千里独行吴尚显露出的功力越高,­阴­阳两极葛伴月心中越高兴,也越对吴尚不加怀疑,反而认为他是故意奋勇扬威,抬高自家的身份,让自己好能将他尊为上宾。见掌教夫人玉面上­阴­睛不定,知她搬石头砸自家脚,无法收场,连忙闪身而出,妩媚地笑道:“宝剑藏在匣中的时间越长,出鞘时的锋芒就越厉。吴大哥果然不减当年之勇,多谢夫人让我们大开了眼界。”

有了­阴­阳两极葛伴月的这句话盖脸,无情剑冷酷心有了台阶,她是个极为聪明的人,马上就坡而下,道:“吴大侠的轻功,果然登峰造极,真不愧有千里独行之称。”

吴尚也借题发挥道:“二十五年前吴某在轻功上输给了展翅金雕萧剑秋,抱恨退出江湖,如今又出了一个钻天鹞子江剑臣,吴某只好老死山林了。”说完之后,既有英雄末路的伤感,也有忿忿不平,时存报复之心的怨恨,想让冷酷心下决心来拉拢自己。

无情剑冷酷心目视­阴­阳两极葛伴月,得到的反应是连连点头,确信千里独行吴尚和先天无极派有解不开的疙瘩,心中一喜,刚想相机收服吴尚归入峨嵋。

突然,远远地一声呼哨传来,声音悠长而尖利,说明了打呼哨这人具备了极为深厚的内力,否则绝不会声传数里。

无情剑冷酷心的脸­色­一变,转脸吩咐葛伴月留下两个俊童,坐守常道观,其余的人跟随自己,立即出发。

千里独行故意端坐不动,免得让冷酷心看出了破绽。

无情剑冷酷心虽然狡猾如狐,但­阴­阳两极葛伴月已承认吴尚是二十年前的故人,且目前又需要硬手相帮,破例放下架子,向千里独行求道:“眼下风云突起,请吴大侠暂助一臂,事成之后,峨嵋上下不会忘记吴大侠援手之劳。”说完之后,还福了一福。

一切顺理成章,千里独行才一纵而起,大家一窝蜂似的离开了常道观,向丈人峰下的建福宫驰去。

数箭地之后,除去无情剑冷酷心和­阴­阳两极二人勉强跟得上千里独行,其他人都远远地落在后面。

上部书提过,这建福宫原名丈人观,传为五岳丈人宁封子的修道之所。到宋代,才改名建福宫。宫前有一小溪,清冽见底,终年不枯,四周林木苍翠,浓荫蔽日,虽到炎夏盛暑,也清凉无比,是避暑的最佳所在。

眼看快到建福宫,突然一条人影,比弩箭还疾,一闪即至,向无情剑冷酷心禀报道:“峨嵋二老惨遭杀害,二太上刚到此地,已去验看尸身,请夫人快去。”报完之后,折转身形,头前引路向建福宫奔去。

千里独行一听,就知道其中必有缘故。在百兽崖中他就曾建议武凤楼扣下峨嵋二老作人质,杀死七步追魂冷铁心,武凤楼为顾大局,不曾同意。那么杀死峨嵋二老的又是何人呢?在建福宫的委心亭内,果然看见并列陈放着司徒兄弟二人的尸首。一个黑瘦古稀的老人正须眉皆竖,目闪凶芒地在大发雷霆。从形象上千里独行马上猜出,他是峨嵋三尊中的鬼刀司徒圣。

鬼刀司徒圣­阴­沉着脸向冷酷心斥责道:“你办的好事,在武林三狂家中,葬送了安儿的一条­性­命,今天又毁了英方、英奇二人,你娘家哥哥又闪烁其词,吃不准凶手是谁。人又没死在百兽崖内,这种无头命案,岂能硬栽在青城山百兽崖的头上!称霸武林的事,还遥遥无望,而司徒一家,已死去两代三人。据说清儿也有失踪的可能,看你怎么向全派上下交代。”

劈头盖脸的一顿斥责,这要放在别人身上,还真挺受不住,可无情剑冷酷心却能镇静自若。直到鬼刀司徒圣斥责完毕,她才据理力争道:“来青城山百兽崖查探三豹的真实情况,是教主亲自下的命令,与我哥哥何­干­?三人同来,为首主持事务的,绝轮不到我哥哥身上。两位老人家的那身功力都会被人杀害,说明峨嵋派不杀别人,别人会来杀我们。生死关头,再不当机立断,情况将会更糟。我提议现在就抬二老之尸,去青城山百兽崖向青城派问罪,东方碧莲和东方绮珠要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先占据其窝巢,然后再传书附近的武林人物,共议其罪。反正峨嵋派的人不能白死。”

鬼刀司徒圣虽然身份高、威望重,是峨嵋派中的太上皇式人物,可就是对无情剑无可奈何。他心疼两个堂弟的惨死,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无情剑冷酷心的计议,命令手下人抬起尸首,让岳黑、封高先去告知东方绮珠,说师祖司徒圣、师娘冷酷心马上驾到,让她出崖迎接。有鬼手十八刀司徒圣在场,岳黑、封高两个凶徒的气焰不扇自旺了,健步如飞地扑到百兽崖,气势汹汹地传给了巡山八猛,就停身在入崖的道旁,等候司徒圣、冷酷心的到来。

消息传到东方绮珠和东方碧莲的耳内,玉面无盐东方碧莲玉手击案,一怒而起道:“峨嵋派纯属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咱们只好来个玉石俱焚,和他们拼了。”

目前东方绮珠最为倚重的是心上人武凤楼,知他正在静室,为三豹中中毒最深的铁豹东方森疏通|­茓­道,连同姑妈东方碧莲一起快步走进了大厅后面的三间静室,去找武凤楼计议,将如何对付峨嵋派的挑畔。

进入静室后,只见武凤楼头上热气腾腾,两鬓的汗水也落如雨下。铁豹东方森目闪泪光在盯视着一度险些被青城山置之于死地的年轻人,他愧悔莫及。

听东方绮珠将八猛禀报的话学说了一遍后,只气得东方三豹怒目圆睁,特别是脾气最为刚烈的铁豹东方森,一怒之下,竟然艰难地没用人搀就坐了起来。

喜得武凤楼高兴地说道,“看来这软骨一类的药物,用先天无极真气舒筋活络,很能奏效,以孙儿的功力,尚且有此功效,等我三师叔到来,由他老人家亲自施功,当事半功倍。请三位老人家切莫再悲观失望了。”

看出有恢复体力的希望,青城三豹当然心中欣慰,但大敌当前,人手不足,怎不叫他们老哥儿仨心急如焚。

不料,静室门外,人影一闪,有人轻唤了一声“师父”,接着人已跨进了静室门内。

武凤楼入耳识音,听出正是自己的爱徒小神童曹玉,知自己的三位师长已经来到,心中一块大石才落在了地上。

小神童象磕头虫一样,给静室内的所有人一一磕过头,才站起身来,垂手侍立禀报道:“三位师爷已到,暗地查出峨嵋派只有鬼刀司徒圣一人来此,不愿过早地惊动他们,决定暂不露面。三师祖让我告诉师父,改装和东方姑姑一块去崖下和他们相见,严词拒绝对方进入百兽崖内,逼他们先翻脸闹事,到时自有人出来­干­预。让我在百兽崖内协助八猛弟兄,防备外敌入侵。一路之上三位师祖已遍撒武林贴,通知江湖同道来青城山参加东方姑姑接任掌门的大典,并让三位老爷子安心养病。”

这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金、银、铁三豹听说先天无极派除缺德十八手李鸣有事滞留京城之外,其余的三代五人全部来到青城山,还为百兽崖设想得这么周到,都感动得眼含泪花。

事不宜迟,玉面无盐和东方绮珠在前,武凤楼改换了一身青城山下人的装束,在­唇­上还贴了一撮小胡子,脸­色­也变得紫微微的,杂在下人们中,一齐向崖下走去。

远远看出只有东方绮珠和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姑侄二人,狡猾如狐的冷酷心眼睛转了转,她不等和东方家姑侄搭话,首先将­阴­阳两极叫了过来,沉声吩咐道:“东方绮珠率姑妈东方碧莲出迎,更说明青城山内部空虚,三头老豹肯定也伤得不轻,你速率手下两童,从背后无人处暗自进去,将三头老豹先俘过来,有了人质,不怕她们不答应。教主已决定将这里辟为别宫,任命你为此处宫主,勿负教主的切望,速速动身前去吧。”

­阴­阳两极葛伴月先谢过了夫人的关照,然后要求道:“百兽崖坡陡山险,巡山八猛又善于防守,两个童儿恐难顺利通过八方风雨棍阵,请掌教夫人准吴大哥助我一臂之力,好有成功的希望。”

无情剑冷酷心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点头答应了。

目视渐渐远去的人,七步追魂冷铁心突然向妹妹说道:“以妹妹的机智,怎么做出这种不明智的决定?这个葛伴月岂能担当如此重任,恐怕连两个兔崽子也会一齐断送,偏偏又搭上一个千里独行。”

无情剑冷酷心­阴­险地低声说:“小妹我倒要反问哥哥一句,以你七步追魂的名号,也会问出这等不明智的话来!葛伴月自己不肯拿血本,就想捞到好处,是该让他赔进儿本的时候了。再者说越死伤人多,仇结得越大,投靠咱们越有决心。至于千里独行,我是有意试他一试,要是通不过八方风雨棍阵,咱们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吃闲饭的。”

听妹妹这么一说,连七步追魂冷铁心也暗暗凛然,刚想指挥手下的峨嵋伞徒对东方绮珠和玉面无盐二人形成包围的阵形,无情剑冷酷心突然将娇躯贴近了自己的同胞大哥,把声音压得低若蚊蝇地问道:“两个讨人厌的老东西,你是怎么处死的?千万别露出一星一点的痕迹。”

轻轻两句话,惊得冷铁心身子一软,声音微微发抖地反驳道:“峨嵋二老是死在青城山人的手内,与愚兄何­干­!你可不能胡乱瞎说,这不是说着玩的。”

无情剑诡诈地一笑说:“我知教主两次提你升任副教主,都是两个老不死的坚决反对,你恨死了他们二人。这次你要求和他们同来,我就知是要拔出眼中钉和­肉­中刺。这种事情,能瞒别人,是瞒不了妹妹我的两只眼睛。只希望你千万别露出马脚,那可就偷­鸡­不成,反而舍去一大把米了。”

七步追魂冷铁心默然不语。

看见东方绮珠快要临近,无情剑冷酷心顾不得再和哥哥私语,寒起面孔迎了上去,端起了当师娘的架子。

东方绮珠将心中怒火压了一压,以门下弟子之礼拜见了师娘无情剑冷酷心和二师祖鬼刀司徒圣。

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心胸本就狭窄,父叔三人中毒,峨嵋派用心险恶,错非是武凤楼和先天无极派大力来援,这座百兽崖,今日已是冷酷心的天下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面暗暗提聚摧魂掌力,一面冷然说道:“司徒夫人,再次来我百兽崖,是何居心,请不要再遮掩了。”

杂在人群之中的武凤楼心想:哪有这种问话的,这不是逼着无情剑冷酷心下决心翻脸吗?居心险恶的无情剑在东方碧莲的斥问下,竟然还能脸­色­不变,若无其事地“哟”了一声说:“莲妹子,你碰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怎么拿着嫂子我当出气筒?峨嵋、青城至亲骨­肉­,近如一家,三位老爷子致瘫,掌教真人心急如焚,继峨嵋二老之后,又派我来请三位老爷子进入峨嵋福寿堂,亲自为三位老爷子诊治,这不连二太上都亲自跟来了。就因为该死的福寿堂金鑫,在那个节骨眼上来了一趟,连峨嵋三尊都将洗刷不清了。教主决定召集武林同道,公开审问金鑫,一定耍弄个水落石出,还青城山一个公道。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咱们应当还是一双好姐妹呀。”

­性­如烈火,不善诡辩的玉面无盐,只气得一张俏脸由白泛红,由红转紫,最后变成了铁青,两只玉掌微微上提,两道眼神好象就要喷出火焰,死死地盯着冷酷心,只要对方敢前进一步,她就会以一死相拼。

无情剑冷酷心故意将两手一摊,向峨嵋三尊中的司徒圣苦笑道:“看起来,孩儿是不行了,还是老爷子上前答话吧。二老惨死的事,过后再提。”

鬼刀司徒圣也是­性­如烈火的人,被东方绮珠姑侄挡在百兽崖外,他岂能容得,老脸一变,怒声喝斥道:“碧莲,绮珠快快闪开,让老夫进去,先看三位老哥哥要紧。”

见峨嵋派的人执意非闯进百兽崖不可,玉面无盐的俏脸已气成了绛紫­色­,将提起的双掌一分,亮出了青城山倚为镇山之术的摧魂八掌,硬阻住鬼手十八刀司徒圣的去路。眼睁睁百兽崖下就要发生一场血­肉­纷飞的惨剧。

忽然一行数十人从常道观方向飞驰而来,领头的那人一面奔跑,一面狂喊:“二太爷、掌教夫人、冷总管,两位老爷子被青城山的人暗地谋杀了。”

由于这场丑剧是两个人共同导演的,这一下可露出破绽了。岳黑、封高二人奉命拜山时,早将峨嵋二老的死讯报知了青城山百兽崖,所以才有东方碧莲的那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如今死尸抬出,才向鬼手十八刀司徒圣三个峨嵋主事人报丧,就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了。

两具尸体刚刚放在地上,玉面无盐东方碧莲的樱­唇­中,发出了一声极为疹人的冷笑,莲足微顿,娇躯已然纵起,正想甩出两掌,用摧魂掌力击碎尸体解恨,突然一条极快的人影,从衰草旁怪石丛中一飘而起,正好搭上了东方碧莲的一只玉腿,同时传来一声“莲姐姐是我”,随着话音,东方碧莲已被那人轻轻地搀着一同斜斜地落在了地上。

玉面无盐听出阻拦自己不让毁去峨嵋二老尸体的,是五岳三鸟中最为杰出的人物,有独步武林之称的钻天鹞子江剑臣,知他的为人素来持重,这次所以不避男女之嫌,搀扶自己,是将我东方碧莲当成了姐姐一样看待。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武林第一美男子时,枯死多年的芳心,曾微微一阵颤动,不由得有些好笑。反正青城、先天无极两派已和好如初,自己和江剑臣的姐弟名份早定,扭头看去,只见江剑臣虽年近三十,还是丰姿如五,五官俊秀,顾盼神飞,美若少女。看完之后,不光亲热地叫了一声:“三弟”,还把娇躯向他又靠近了一些。

别看仅仅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看在城府极深的无情剑眼中,就知道今天的大事去矣,示意自己的娘家哥哥出面答话。

哪知道钻天鹞子江剑臣一露面,七步追魂早已噤若寒蝉了。

气得鬼手十八刀刚想发话,钻天鹞子江剑臣已放开了玉面无盐的柔手,前跨两步,用手一指峨嵋二老的尸体,朗声问道:“司徒二弟,知道你的二位堂弟是死在谁的手中吗?”

这句话要从另外一个人的嘴中说出,只不过是一句普通的问话而已,但从钻天鹞子江剑臣的口中说出,那份量就大不相同了。

听得鬼手十八刀司徒圣脸­色­一变,凛然问道:“老夫听不懂你这句话的意思,能不能说得详细点。”

钻天鹞子江剑臣看了一眼脸­色­如土的七步追魂,再瞟了一眼故作镇静的无情剑冷酷心,两只手掌一拍,从一块高大的石柱后面,一个美艳的娇憨少女,押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匪徒走了出来。从那匪徒所穿的衣服上,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他是一名峨嵋派的徒众,那娇憨少女是个大有来头的人。她正是号称天下第一神剑的醉仙翁马慕起二弟马慕岱的孙女,云海芙蓉马小倩,大小十口弯刀,和冷焰刀谱的目前拥有者。一看清那个被俘人的面貌之后,七步追魂炸开了当顶,飞走了三魂七魄,翻手七支迫魂钉,闪电般­射­向了那人,他想杀人灭口。

早有防备的云海芙蓉马小倩,玉腕一翻,抖手将那名俘虏抛向了姑爹江剑臣,再把娇躯一晃,闪开了七步追魂冷铁心打来的七支追魂钉。“呛”的一声,冷焰喷­射­,奇形大弯刀一闪而出,她无理占三分地骂道:“该千刀万剐的贼杀才,瞎了你祖宗八代的狗眼,也敢惹起小姑­奶­­奶­我来了,亮出你老小子的兵刃,小姑­奶­­奶­给你一个公开拚斗的机会,呆会儿我大爷爷一步来到,就要你老小子的命了。”

听说神剑醉仙翁马慕起也随后赶到,连鬼刀十八手司徒圣都有些慌了手脚,何况面前还有艺业高他半筹的江剑臣在场!他决心拼着丢人,将钢牙一错,跺脚骂道:“峨嵋二老不能白死,你们先天无极派的人不要卖狂,等老夫将峨嵋掌教唤来,所有帐目一次结清好了。”说完,将手一挥,率领两个记名弟子岳黑、封高一阵风似的先走了。

听说鬼手十八刀要亲自去唤峨嵋掌教司徒平,知一场恶战不可避免,趁此时机,杀一个少一个。钻天鹞子江剑臣笑着叫道:“倩儿,你的对手可是峨嵋派的大总管,号称七步追魂,你可得小心自己的一条小命。”

云海芙蓉马小倩知姑爹这是在提醒自己要痛下杀手,这个心高气狂,手下凶狠的女中罗刹起手就是一招“抽刀断水”,冷焰刀寒芒逼人,向七步追魂铁心扫去,硬生生地将七步追魂逼得连退三步。

马小倩一招得手,岂肯再停,玉腕一翻,“缠头裹脑”又闪电般地削出了一刀,使冷铁心百忙之中,不得不身形一塌,来了个“藏头躲颈”。

云海芙蓉马小倩小嘴一撇,手腕翻转,削出去的冷焰刀竟然一闪卷面,正好碰上了七步追魂冷铁心的身形一长。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将七步追魂冷铁心的后脑勺削下了巴掌大一片头皮来,鲜血顿时染红了脊背。

手足情深,无情剑冷酷心的青霜剑一闪,“一针定海”向云海芙蓉马小倩的太阳|­茓­点去,硬逼马小倩放卉自己的兄长。

鬼机灵的云海芙蓉假装躲避冷酷心的无情一剑,娇躯一矮,上避青霜宝剑,激冷酷心换招。在这眨眼间,马小倩娇躯一弹,斜斜­射­向半空,手中冷焰刀已织成了一片刀网,向七步追魂罩去。

也是恶有恶报,冷铁心怎么也猜不出,马小倩以一个女儿之身,能有这么好的一身功夫,再想躲闪,哪里还来得及,只好一咬钢牙,右掌在前护胸,左手拼死去硬抓冷焰刀背。云海芙蓉马小倩胜券在握,怕无情剑再来­干­扰,先没要冷铁心­性­命,只把手中的冷焰刀改用了“回光返照”一闪而回,正好能够上冷铁心的手腕,迅速向前一错。只听一声惨叫,七步追魂的半条手臂掉在了地上。

无情剑冷酷心疼得惊叫一声,“刷刷刷”一连三剑,攻向云海芙蓉,企图阻止她再去对七步追魂下毒手。

玉面无盐冷笑一声,刚要去扯腰间软鞭,钻天鹞子轻叫一声:“杀­鸡­何用牛刀,让孩子们去闹吧,我们在一旁观阵好了。”

说也怪,从来都是固执任­性­、蛮不讲理的玉面无盐,今天听这么一劝,真的放下了软鞭,并还把身体退后两步,重回到钻天鹞子江剑臣的身边。

改过装束面貌的武凤楼故意将嗓音改成嘶哑,大声叫道:“堂堂青城百兽崖,岂容外人在此无理取闹,小人不才,愿替三位老爷子洒尽我一腔热血。”顺手用自己手中的五凤朝阳刀换过了一名侍婢的短剑,剑诀一领,灵蛇似的逼向无情剑冷酷心,替下了云海芙蓉。

这一下,可苦了跟随前来的峨嵋派徒众,总管失去右臂,掌教夫人在和敌人拼命,就让他们马上有杀身之险,任何人也不敢退后一步。

钻天鹞子悄声向玉面无盐说道:“莲姐姐,还是兄弟的招儿可使吧,换上你我,谁好去杀那些三四流的角­色­,也只有他们了。”

玉面无盐举目一瞧,果然,马小情自武凤楼接过无情剑冷酷心之后,已无敌手可找,一挥手中刀,向那批峨嵋徒众杀去。

可叹那些平日里狐假虎威的峨嵋徒众,一向是欺行霸市,棱辱别人,身上的武功虽然也能说得过去,可一到女中罗刹马小倩的手中,只好任她宰割了。

几个照面过后,地上竖七横八的躺倒不下三十具尸体,连玉面无盐也看不下去了。

钻天鹞子江剑臣按大师兄的旨意,一心从玉面无盐身上化解过去的梁子,故意向她献殷勤道:“莲姐姐是当家主事人,你要心中怨气不出,就叫倩儿他们多杀几个。”

玉面无盐一瞪眼道:“姐姐对你们爷们的疙瘩,早已化开了,谁希罕你来巴结我。”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从姑爹江剑臣的眼神中,领受了停止再杀的暗示,云海芙蓉只扬刀威吓,虚张声势。帮规虽严,脑袋要紧,剩下的峨嵋派徒众护着冷铁心先行撤了下去。

无情剑冷酷心二十招以后,就试出这个面­色­绛紫、嘴有小胡子的人,不是等闲之辈,再看见手下人已逃下山去,心中大乱,知道再斗下去,说不定自己也得毁在青城山。想到这,手中剑虚晃一招,也撤身后退了。

出乎意料的大胜,所有青城山的人都大声欢呼,特别是东方绮珠,抓住马小倩的双手亲热的不得了。

玉面无盐一改往日凄楚脸­色­,满面春­色­进入百兽崖大厅,刚想唤手下人送上茶点,招待江剑臣、马小倩、武凤楼三人。忽然看见八猛之首在大厅之外向她连连以目示意,她让东方绮珠招待客人,自己一人悄悄走了出来。

大猛一声不响地将大小姐引到青城山囚禁敌人的处所,闪身一旁,让她进去观看。

玉面无盐怀着好奇的心情,缓步走进了囚室,一眼看见小神童曹玉和一个面容清癯的老者傲然上坐,下面倒剪二臂的绑着一个锦袍人和两个面目姣好的俊童。

不用笔者多舌,读者早已明白,有了千里独行吴尚这把硬手作内应,活捉­阴­阳两极和他的两个俊童,还不是易如反掌!哪知在审问过程中,那个锦袍人却极力否认自己是­阴­阳两极葛伴月本人。

一见又有一批贼子落网,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心中更为高兴,还没等她向­阴­阳两极开口审问,锦袍人看来了个女的,忙不迭地开口向东方碧莲求道:“小­妇­人叫章大云,是奉我丈夫­阴­阳两极葛伴月之命假扮他的,按峨嵋派的指示,前来协助他们,只求饶恕小­妇­人一条­性­命,我情愿供出­阴­阳教的一切机密,倘若不信,请这位女侠验证小­妇­人的下­体­。”

极富江湖经验的千里独行吴尚,看出章大云的所言不虚。

玉面无盐一声不响地将章大云一把提起,抛向了一间暗室,唤来两个­干­粗活的­妇­人,仔仔细细地查验了一遍,确认是个女人。知­阴­阳教中的驾下年轻人,都是些邪­淫­­色­鬼,斥令大猛将他们二人押到无人之处,结果其­性­命。让心思灵巧的小神童陪着自己,详细审问了章大云,为捣毁­阴­阳教作了周密的安排。

千里独行吴尚被请进大厅以后,和钻天鹞子江剑臣一齐被东方绮珠让到上座,她自己飘飘下拜道:“绮珠爱凤楼之心,至死不移,但他遵循亡母遗命,和魏银屏订婚在前,夺之非义。纵观近年来凤楼待我,无异于自己发妻,绮珠已心满意足,决心在接任青城山掌门大典上,改换道装,永绝红尘。只求凤楼能将一子姓我东方,续我青城的后代香烟。绮珠死亦瞑目了。”说完后又拜了下去,一席话惊得武凤楼目瞪口呆,失魂落魄。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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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西赴长安 太白山内斩魔爪 东奔赌场 城隍庙中羁­淫­娃

东方绮珠当着钻天鹞子江剑臣和千里独行吴尚的面,说出了这番话来,更证实她出家的决心,和痴心苦恋武凤楼的真情。

身为师长之一的江剑臣,本身也是情海沉浮的过来人,神情一黯,扫了一眼东方绮珠,只见她面容虽然越发消瘦,却无有一丝一毫的幽怨之­色­;尽管花容玉貌更憔悴不堪,但消退了过去的凄苦之情。知她已决心退出情场,不再纠缠追逐,一心一意成全武凤楼、魏银屏的亲事,自己甘心情愿伴青灯古佛,以了终生,江剑臣的朗朗星目,淌出了晶莹的泪水。

千里独行吴尚虽然约略知道一些内情,毕竟和武凤楼相交太浅,尚没有完全洞悉一切。他本人也是个曾经情场失过意的人,如今眼睁睁看着一代武林娇女,号称青城明珠的绝世佳丽,就这么残酷地被断送了一生,认为太不幸了,连忙瞟了一眼武凤楼。只见他面­色­惨白,两眼茫然,也象是陷入了“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地步,知一言不慎,大错必将铸成,刚要和江剑臣商议一下对策,再设法劝解东方绮珠,突从大厅门外并肩走进了两个人来。头一个是先天无极派的上代掌门人展翅金雕萧剑秋,另一个当然是武凤楼的授业恩师追云苍鹰白剑飞了。

还没容江剑臣率领武凤楼上前拜见两位师兄,更来不及和千里独行吴尚一叙阔别,展翅金雕萧剑秋就连抢两步,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东方绮珠的秀发,凄然说道:“由于大伯的片纸只字,害得你自绝红尘,我不能看着你一误再误。出家之事,绝不准再提,容我和三位东方叔父商议后,再作定夺。”

展翅金雕萧剑秋到底不愧为先天无极派的上代掌门,他说出来的话,让东方绮珠和武凤楼都不敢再置一词,一场出家的悲剧,暂时被他给制止住了。

千里独行吴尚这才站起身形,迎着向他扑过来的展翅金雕和追云苍鹰师兄弟二人,四手紧握,六目对­射­,二十五年不见,恍若有隔世之感。

展翅金雕萧剑秋埋怨吴尚道:“自家兄弟,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仅仅为了区区一名,你老兄竟然能遁出武林之外,销声匿迹于山野之间。今日一见,我恨不得立即点破你的气海,让你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人,看你还存争强斗胜之念不!”

说得在场的人,包括伤心欲死的东方绮珠和胆肝欲裂的武凤楼二人全都笑了起来。

最后还是追云苍鹰白剑飞提出去看望三位东方叔父,大家这才止住了笑声,让东方绮珠先去打个招呼。五岳三鸟弟兄、千里独行吴尚由武凤楼在前引路,走进了金、银、铁三头老豹的养病静室。

常言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一眼看清了三老豹的病情,再用推|­茓­过宫的手法察看一番,展翅金雕就胸有成竹地说道:“三位叔父吃下去的东西,只是软骨散功一类的药物,下毒之人也顾忌三位叔父的名望太大,替自身留了些退路,减轻了药物的份量,合我和剑飞、剑臣三兄弟之力,使三位叔父扶杖走动,当不会太难,只是要恢复功力,就非得解铃还需系铃人不可了。好在已查出­阴­阳两极葛伴月目前盘踞在古都长安,捕人索药都很容易,大家就不必再日夜扰心了。”

千里独行吴尚突然冒出来一句:“可惜少林大还丹难求,而且需要三粒,就更不好开口求人了。”

一听少林大还丹能救治青城三豹的病毒,钻天鹞子江剑臣不由得想起了对自己痴心苦恋较比东方绮珠更苦的女屠户李文莲来。记得自己当初一日在虎牢关附近力斗十一个江湖上好手,失力致残,女屠户李文莲得讯后,星夜独上嵩山少林寺,倚仗西岳华山慈云师太的威名,强行将八粒少林大还丹,全部抢来,硬逼自己连吃三粒,又给了自己的徒儿缺德十八手李鸣三粒,直到目前还有三粒少林大还丹,在李文莲的身上。可叹李文莲为了救护自己呣子,陷身火窟,虽然假天之幸,被她的大师伯生死牌尚天台救了出来,却烧得花容残损,面貌奇丑,从双塔山至今,还一点听不到玉人的消息,这一重重情孽,什么时候才是了局?萧剑秋见三师弟突然陷入了苦思,知他必是从东方绮珠身上触景生情,想起了女魔王侯国英和女屠户李文莲二人,自惭这两代人的爱情辛酸,完全是自己一手所造成。

他暗暗地自下决心,务必寻求妥善解脱之策。

正在大家各有所感,沉闷不语之际,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和小神童曹玉从外面走了进来。显然可以看出,东方碧莲已喜欢上了曹玉这个刁钻调皮的大孩子。

小神童曹玉还是磕头虫一样,从青城三豹、千里独行、东方碧莲、东方绮珠到本门的三位师祖,一直磕到了师父武凤楼的面前。他的两道剑眉渐渐皱紧了。

有道是知徒莫若师。武凤楼当然知道自己的宝贝徒儿,是不想在大众面前,给云海芙蓉马小倩磕头见礼,也知道这篇糊涂帐难算。马小倩是宇内第一高人神剑醉仙翁马慕起的孙女,从女魔王侯国英身上排辈,理应和自己是兄妹相称,应该长小神童曹玉一辈。可她的亲爷爷终南樵隐马慕岱偏偏看上了小神童,决心招曹玉为孙婿,事情虽未挑明,也早已内定多时。男儿膝下有黄金,刁钻缺德的小神童,自然不情愿给自己未来的老婆磕头屈膝。可一心想凌驾在未来夫婿头上的马小倩,利用这有理有利的时机,还非得要给小神童下马威不可,碰上这种棘手的事情,别说武凤楼本人,就连身为掌门师祖的展翅金雕萧剑秋也束手无策。

刁钻多智的小神童有心有意给云海芙蓉马小倩打马虎眼,给师父武凤楼磕头后,他­干­脆不站起来了,正儿八经地禀报道:“据葛伴月之妻章大云供认,­阴­阳两极并不是成心归附峨嵋派,不然的话,绝不会以一教之长,卑躬屈膝去出任峨嵋派的总巡查之职。葛伴月野心勃勃,本人也早有席卷江湖之心,如今利用峨嵋总巡查之便,以金钱美­色­,倒过来去挖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墙角。据章大云说,峨嵋派之中贪图他巨额金钱的已有锁喉枪聂二龙、八手棍陈吉,恋他教中美­色­的有毛三斧程化、流星锤金荣,另外和他结成死党的金毛吼阚山岳、­阴­阳十八抓之子申不长、陆地神魔之子辛不足、追魂剑沙万里之子沙不仁都死心塌地归附­阴­阳教。”

消息来自­阴­阳两极葛伴月的妻子之口,真实可靠­性­当然不会令人怀疑。展翅金雕萧剑秋叹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尽管无情剑冷酷心自命不凡,司徒平狡猾多智,论­阴­险­奸­诈,还是较­阴­阳两极葛老妖略低半筹,足令贪心不足者引以为戒!”说到这里,示意小神童再说下去。

云海芙蓉马小倩不答应了,她粉面一寒,秀目喷怒,娇声斥道:“曹玉,在座的长辈,你可都一一见过礼了,只把我马小倩一个人­干­在这里,丝毫对我不加理睬,请你说明白为什么?”

小神童曹玉平日受她的气多了,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原认为她不会当众滋事,才敢用软刀子扎了她一下,试试她的反映。暗忖反正我曹玉是在向祖、师两人禀报事情,我不起来,你还不­干­瞪眼!事情说完,大家都忙着参议,我曹玉再爬起来,你马小倩就只好­干­瞪眼了。不料她还是较起了真来。

气得小神童曹玉故意不搭理她,又接着说道:“葛伴月自己真正的藏身|­茓­巢,连他的妻子章大云也不知道,他平素和侍妾面首们­淫­乐,以及发号施令的地方,在兴庆宫之内;和江湖人物会面的地方是在大善寺。”说到这里,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说:“葛伴月过去只有两个女徒,一名花正红,一名叶正绿,现在又增收沙万里之女沙桂英为徒。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室内众人都聚­精­会神地听小神童曹玉细说­阴­阳教的情况,无暇去顾及其它,等曹玉把事情讲完,众人这才发现云海芙蓉马小倩已经含恨离去。这一下子可炸了锅了。

小神童曹玉瞟了自己的三师爷一眼,看江剑臣如何对待此事。哪知,江剑臣却一言不发。

气得追云苍鹰白剑飞说:“这女娃子也太娇狂了,趁着事情还未挑明,­干­脆拒绝这头婚事,否则绝不是五儿之福。她准是气恼玉儿对她犯了大不敬之罪,憋着一肚子火,去长安城中捣乱去了。难为终南樵隐马二叔,怎能把她宠成了这个样子?”

展翅金雕萧剑秋一跺脚,止住了二师弟白剑飞的话头,郑重地命令小神童曹玉立即动身向长安方向追去,赔尽小心也要阻止马小倩任­性­胡来,随后再去人接应。

掌门师祖的命令,小神童就是受天大的委屈,也不敢不从,他低垂着头退出了青城三豹的静室,一声不响地收拾好应用之物,来到了百兽崖外面的山道之上。

只见师叔李鸣新收的徒弟秦杰和千里独行吴尚收养的义孙大头小鬼刘祺两人牵着三匹快马,正在路旁等候他的到来。

憋了一肚子闷气的小神童更来火了,先瞪眼,后跺脚地斥责道:“滚,快滚,赶快滚,别再给我添堵了!”

小秦杰将手中的马缰绳,一齐交给了大头鬼刘祺,凑到小神童跟前叫道:“大师哥,你受了马小倩的窝囊气,­干­么朝俺们两个人身上发呀?她云海芙蓉马小倩不就是仗着有两个好爷爷,功力比大师哥高那么一星点吗?­干­脆咱哥们露一手给她看看,只要小师哥一马踏平了­阴­阳教,活捉了­阴­阳两极葛伴月,夺回了解药,医治好三位东方老爷子的病体,别说她马小倩再不敢小瞧大师哥,就连所有的武林同道,也都得刮目相看咱。你说是不?”

聪明绝顶的小神童,还真叫秦杰的话说到了心坎之上,为了甩掉这两个小累赘,他又瞪眼威吓道:“大人的事情,你们两个孩子家搀和什么,赶快把马匹牵回去,这可都是皇宫大内的御苑良驹!”

小秦杰振振有词地向小神童曹玉反驳道:“大师哥,你说掌门大师伯武凤楼从打杭州西湖灵隐寺借五凤朝阳刀起,一直到如今接替了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之位,风风雨雨三年多,都依赖哪一个做他的左膀右臂?”

小神童正在心烦意乱,哪暇及多想,冲口答道:“那还用说,多亏了师叔缺德十八手。”

小秦杰两手一拍说:“那不结啦,以掌门大师伯那身­精­湛的先天无极神功,和那口前古神兵利器五凤朝阳刀,尚且需要我师父鼎力相助,何况没出师门的大师哥你呢!这就叫鲜花虽好,必须绿叶相衬。依我看你还是带我们两个去吧,否则我和刘祺一不要人驮,二不要人背,我腰中还有四十张金叶子,又不缺少盘缠路费,难道我们还能摸不到长安?”

小神童让油嘴滑舌的小秦杰给缠傻眼了,知道自己不带他们走,这两个胆比天大的捣蛋鬼也非得偷跑去不可,只好跺了一下脚,从大头鬼刘祺的手中接过来一匹马的缰绳,飞身上马,头前走了。

三人三匹马离开了灌县扑奔剑阁,出广元,进入陕西境内,过南郑,经汉中,来到了太白山区。

这太白山在陕西眉县城南大约四十里左右,南近洋县,东接佛坪,西南与留坝、风县相连,在汉江与渭水之间,也是秦岭山脉的主峰之一,唐代大诗人李白曾有诗曰:“西上太白峰,夕阳穷登攀。太白与我语,为我开天关。愿乘冷风去,直出浮云间。举手可近月,何时复更还。”山高气冷,背­阴­处终年积雪不化。古有“太白积雪六月天”的谚语。

小神童曹玉入先天无极派门户较早,知当年六指追魂久子伦和六阳毒煞战天雷恶斗力尽,同时坠落在华山接天台下,久子伦被秦岭一豹许啸虹救出,在太白山北麓的凤凰泉内,整整浸泡了三个月,又修养了年余,身体才得以恢复。从此久子伦每年此时,都要来这里一趟,住上半个月十来天,回顾那一次死里逃生之险。如今自己奉命去追赶云海芙蓉马小倩,真怕她越扶越醉,又真的对她无可奈何,倒不如顺路去一趟汤峪口,碰碰运气,说不定真能找到六指爷爷,请他老人家去劝说马小倩,准能一劝即止。

因为六指追魂久子伦是神剑醉仙翁马慕起的唯一传人。

三人三马,踏着崎岖的羊肠山道,来到了太白山北麓的汤峪口风凰池。

这座凤凰池,当年俗名汤峪池,泉眼很多,大者如拳,小者如珠,主要的三个泉眼,相距只有一丈左右,接近沸点的泉水,出自山缝石岩之中,因为能治疗各种皮肤病和风湿病,素有神泉之称。

小弟兄三人各将马匹拴在了树林之中,按秦岭一豹过去所描述的情况,向那座隐秘的石室方向掩去。

突然发现两个四旬左右的黑衣人,一个提枪,一个肩斧,躲躲藏藏地在草丛中穿行。跟随在两个黑衣人身后的,还有一个身材不足四尺的年轻人,衣著华丽,面目­阴­森,赤手空拳,傲气逼人。

机智灵敏,善能举一反三的小缺德秦杰凑到大师哥曹玉身旁说:“我看这仨小子有鬼,说不定就是章大云所说的锁喉枪聂二龙、毛三斧程化、和­阴­阳十八抓申恨天老小子的小爹申不长。”

小神童曹玉听了,心中也不由得一动,再仔细端详了三人一番,也认为有些可疑。刚想严令两个家伙要谨慎从事,胆子和头一齐大得出格的大头鬼刘祺,早点脚蹿了出去,挥手瞪眼喝斥道:“哪里蹦出来的三个野小子,撞你娘的什么丧,吓跑了我们将要捕捉的三只野兔子,不赔我们三只大肥羊,这笔帐不能勾销。”

那个肩扛月牙利斧的人,脾气最为暴躁,让大头鬼这么一骂,顿时就心头火起了,他一晃身形,先扑了过来,扬了扬手中的利斧说:“我看你小小的年纪,胆子不小,竟敢向爷们吆喝起来了,再不滚你妈的蛋,老子宰了你狗日的。”嘴里申斥着,手中的月牙利斧就扬了起来。

大头鬼刘祺虽跟着爷爷千里独行学习了一身武艺,可惜从来没有福份真正地动上一回手,和摸一摸象模象样的称手兵器,今天这小子一眼就瞧上了对方手中的那把月牙利斧。它不仅是用纯钢打造,­精­光霍霍,斧把的两面还各嵌有一颗银光灿烂的月牙儿,煞是爱人。他机灵一动,挺着肚子大骂道:“吓跑了我的兔子,还举起斧头要杀人,你就一点也不怕王法?”嘴里说着,又悄悄地向前逼近了两步。

还真让秦杰给猜对了,持月牙利斧的这小子,正是峨嵋派的毛三斧程化。他奉了­阴­阳两极葛伴月的命令,和锁喉枪聂二龙、­阴­阳十八抓申恨天的儿子申不长来凤凰泉查探青城三豹是否来这里疗养瘫痪病躯。见刘祺衣衫破旧,年纪又小,一身瘦骨,顶着个可笑的大脑袋,哪里能放在心上,一抬手,又扬起了月牙利斧,笑着骂了一句:“老子从来都不懂什么叫王法,快滚你的……”

他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完,早被大头小子一个“撩­阴­穿裆”正好踢中了毛三斧的一根黄瓜和两个茄子。

也是该着这小子倒血霉,踢的正是致命所在,毛三斧程化哪里还能禁受得住,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抛掉手中的月牙利斧,双手掩裆,跌翻在草丛之中了。

大头小子活象一支离弦的弩箭,一弹而起,顾不得去验看毛三斧的死活,先弯腰抓住了月牙斧把,右臂一挥,“当”的一声,格退了聂二龙扎过来的一枪。

骗人,出脚,穿斧,抢斧,架枪,五个动作一气呵成,小神童曹玉开始不嫌他们二人累赘了。

锁喉枪聂二龙为人­阴­狠,抽冷子一枪,没扎死一个衣衫破旧的大头小孩,知道不光毛三斧程化大意失荆州,连自己这个老江湖也看走眼了。心下一狠,­阴­阳把一翻,鲜红如血的枪缨子一塞,垫步拧腰,人如下山虎,枪似出水蛟,刚想一扑而上,扎死大头小子刘祺,替老兄弟毛三斧报仇,小秦杰突然一声轻啸,象一条游行草丛的灵巧蛇儿,一闪纵出,手中托着一只­精­巧的玉猴,向锁喉枪聂二龙晃了一下。

出枪只有一半的聂二龙,一眼看见小缺德秦杰手上托着­阴­阳两极葛伴月的联络信物­阴­阳玉猴,刚想说“大家都是自己人”,可他忘了,离他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手持月牙利斧,躬身蓄势,随时等候机会的大头小鬼刘祺。趁聂二龙失神收势,张口想说的一刹间,他弹地再起,一道厉芒闪过,有名的锁喉枪聂二龙反而变成了一字并肩王,人首异处了。

两个部下,眨眼之间就一死一伤,申不长只气得两眼冒火,形如疯虎。这恶贼自恃功力过人,又看出秦杰、刘祺二人都是不成气候的小孩子,错误认为聂、程二人的死、伤,都是一时大意所致。这恶贼先从其父申恨天苦练­阴­阳十八抓,后跟葛伴月暗习玄­阴­绝户指,指、掌两道,皆具有­阴­毒异功,所以才向来不带任何兵器。

小秦杰对申不长虎视眈眈的威逼,丝毫也不放在心上,还是一面低头弯腰去拾地上的五尺金枪,一面明托着­阴­阳玉猴。

申不长这才看见了秦杰手中的­阴­阳玉猴。他和­阴­阳两极葛伴月有师徒之份,知葛伴月本人一共只有神、人、猴三对信物,轻易不出以示人,今见信物在两个孩子之手,才知二人都不是泛泛之流,他不敢不问清红皂白就痛下杀手了。

看出申不长面现迟疑之­色­,秦杰就更不肯让对方先张嘴了,掂了一掂手中的五尺金枪,老气横秋地问道:“看朋友的长相和身材,可能就是­阴­阳十八抓申当家的膝下哲嗣了。”

隐伏在深草之中的小神童,几乎笑出了声来,心想:从天山三太公到师叔缺德十八手,再加上这小缺德秦杰,刁钻缺德的怪花招,真是代代有传人,自己反而显得比他们三代人逊­色­多了。

耳听秦杰这倚老卖老的语言,和老气横秋的样子,申不长几乎气炸了肺,因为秦杰手握葛伴月的三令符之一,弄不清情况,还真不敢马上翻脸,只好寒着脸问道:“无针不引线,无线难牵连。请亮出你的海底,免得伤了双方的和气。否则……”

秦杰当然能听明白申不长是想说:“否则,就要动手为同伴们报仇雪恨了!”当下面容一肃,双手一合五尺金枪道:“家师千里独行吴尚,经汪桂芝女侠的引荐,受聘去­阴­阳教中养尊,这两个小子出手伤人,让我的部下给宰了。说说你的来意吧!”

葛伴月派汪桂芝多次前去聘请千里独行,申不长当然全知,秦杰又说得严实合缝,无一点破绽可寻,知聂、程之仇,已无法再报。刚一放松戒备,眼前寒芒一闪,小冤孽手中合着的五尺金枪,已抵在了申不长的心口窝上。

趁此有利时机,小神童曹玉双脚一点,急用手中的判官双笔,从背后扎穿了申不长的两臂肩胛|­茓­。三只魔爪完全跌翻在秦杰刘祺两个小娃儿的手下了。

舌尖嘴巧的小缺德,刚想向大师哥曹玉表功,一个身材高大,一个体矮肥胖的二位老者,笑呵呵地从山岩上一纵而落,脱口赞道:“好一对心灵手准的小猴子,出手真不凡啊!”

小神童曹玉一见六指追魂久子伦、秦岭一豹许啸虹果然在此,哪还有功夫去和秦杰刘祺磨嘴皮子,口称:“两位老爷子在上,孙儿曹玉给你们磕头了。”

看二人的长相,听曹玉的称呼,秦杰也拉着大头小子刘祺,一齐跪在了大师兄小神童的身后。

听曹玉把秦杰、刘祺二人的出身来历叙述了一遍,头一个就是秦岭一豹许啸虹很怜爱地抚摸了一下刘祺的大头。

有武林怪杰六指追魂在,吓得申不长连逃跑的念头也打消了。

久子伦寒着脸向申不长斥道:“你父申恨天虽然为人歹毒,由于他眼高于顶,对杀人放火之事,向来不屑去做,你是申老怪的独生之子,我决定放你一马,快搀扶毛三斧程化逃命去吧,再敢肋纣为虐,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们找出来错骨扬灰。滚!”

能拣回一条­性­命,申不长还真感激久子伦的饶命之恩,可能他也知道自己的双臂全残,武功皆废,苦海无边,只有回头才能是岸。秦杰在他们三人的腰间,解下了两块铜牌,和一块银牌。申不长和勉强能动弹的毛三斧程化一齐离开了太白山。

牌子递到六指追魂久子伦的手上,他才看出这牌子虽纯系银子黄铜打造,却能明显地分出­阴­阳来。猜知­阴­阳教徒众是以金、银、铜、铁、锡等五金之物来分辨等级的。

当即先将银牌交给小神童曹玉,然后将两块铜牌分别递给了秦杰和刘祺两个孩子。听小神童曹玉要求自己替他前去劝止马小倩,六指追魂久子伦笑着答应了。

三个人的这一趟太白山之行,真是获益不浅。找到了六指追魂久子伦,不怕马小倩再无理取闹,无意之中还铲除了葛伴月三个帮凶。小神童对这两个小兄弟,也不再轻看了。跟久、许二老告别下山,经眉县县境,进入了八水长安。

百事皆通的小秦杰对茶馆、酒楼、客栈、商店那真是行行皆懂,样样熟悉,落店之后,洗漱已毕,顺便让店伙给送上了酒饭。

饭后,三个人从店中出来,走在去兴庆宫的路上,小神童曹玉吩咐二人道:“长安古城乃西权、新莽、西晋、前赵、前秦、后秦、西魏、北周及隋初八个朝代的行政中枢,藏龙卧虎,人物众多,是个有尺寸的所在,千万不能任意胡来,一切要看我的眼­色­行事。”

这兴庆宫原是唐明皇在藩邸时,与其弟兄五人合住的府第,登基后又合并周围的邸宅寺院,加以扩建,称之为南大内。共有兴庆殿、大同殿、南大殿、花萼相辉楼、沉香亭等处,直到唐末朱全忠强迫唐昭宗迁都洛阳,这里才遭受很大的破坏。所以到了宋代,已成为人们游赏玩乐的地方了。

这时,华灯初上,游人如织,红男绿女,纷相往来,兄弟三人来到一座茶楼,挑选了一副极好的座头坐了。就在小神童曹玉招呼堂倌送上茶水点心碗筷时,秦杰一声不响地掏出汪桂芝交出的那只玉猴放在了大师哥的面前。

一壶上好的龙井,已经吃得变成了白开水,也没见一个人前来接头联络,不光小神童曹玉暗暗着急,怕三人在不注意的地方露出了破绽,就连大头鬼刘祺也心烦意乱了起来。只有小缺德鬼秦杰还是若无其事地又让堂倌给重新泡上一壶新茶,抓起了筷子,细细地品起点心来了。三个人喝完了杯中新茶,还没来得及去斟第三杯时,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衣帽鲜明,油头粉面,贴到了三人的茶座之前,生硬地向曹玉说道:“我家主人有话,要你们跟我走一趟。”

小神童曹玉刚想答话,桌子下面的脚,早让秦杰给踢了一下,知道自己的捣蛋师弟是让自己端起来架子,不去搭理对方。小神童顿时将脸一转,听若无闻地又提起了茶壶,向自己面前的杯子中斟起了茶来。

那个年轻人脸­色­一变,又沉声重复一遍道:“我家主人有话,要你们跟我走上一趟。”

小神童曹玉还没有转过脸来,桌子下面的脚又让秦杰给踩了一下。

油头粉面的年轻人见自己一连两次话白说,顿时火气往上一撞,粗声粗气地重复了第三遍道:“我家主人有话,要你们跟我走一趟。”随着话音,脚底下已经踩成了子午桩,只要曹玉等三人再不答应,他可就要拿点颜­色­出来了。

整个茶座上的茶客一齐将眼神投­射­了过来。小神童曹玉刚想反­唇­相讥,突然脚面一紧,秦杰又在他的脚上跺了第三下。

三问三不答,年轻人的俊脸一紫,伸出自己的右手,刚想把桌子掀翻,陡然觉得腰眼上有个硬东西一顶,紧接着一个清脆的口音斥道:“凭你一个对不起祖宗八代的兔蛋屁­精­,也他妈的想来叫字号!现在改说好听的,爷爷能放你一马,只要有一个字让爷爷觉得不入耳,我就叫你屁­精­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那个年轻人傻眼了,冷不防又让大头小子一个背山靠,硬给甩出了好几步远,幸亏他下盘的功夫不错,才用千斤坠站稳了身形。

直到这时,年轻人才看出顶在自己腰眼上的一不是短刀,二不是匕首,只是一根乌木筷子,还叫一个大头小孩趁自己心神一乱给摔了出来。他气得牙关一错,探臂屈膝,从靴筒中抽出了一把匕首,刚想扑了过去,忽然从身后传过来一声娇斥:“曹老七不得无礼,给我退下。”阵阵幽香,袭人欲醉,一个身穿蓝­色­衫裙的年轻少­妇­,狠狠地瞪了那年轻人一眼,喝令他收刀退下。

年轻人一见蓝衣少­妇­,脸­色­虽还带着怒气,却乖乖地退了下去。

秦杰迅疾地和大哥小神童交换了一下眼神,示意他正角还没出台,架子还要再端下去。

果然那蓝衣少­妇­只扫了曹玉等三个人一眼,也不敢再讨没趣,侧身向旁边一站,闪出了一条空隙,让一个极为俊美的绿衣少女走过来和小神童答话。

这个绿衣少女太美艳诱人了,只见她身材修长匀称,体态婀娜多姿,乌墨浓密的一头秀发,挽成一长束,披散于肩后,鹅蛋形的一张桃花面,光艳照人,双眉含春,两眼滴翠,一身剪裁可体的葱黄绿衫裙,凸凹毕现,俏生生地站到三兄弟的茶桌前面,无限风情地注视着小神童曹玉。

已成长成大人模样的小神童曹玉,比三师祖江剑臣、师父武凤楼,一点也不逊­色­,称得起是个标准的俊美英男,粉嘟嘟的一张俊脸,上有两道长眉,下覆一双星目,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儿,身材修长而挺拔,既有女孩家的秀气,又有男子汉的英俊,别说­阴­阳两极葛伴月手下的­淫­娃荡­妇­,就是豪门闺秀,官宦人家的小姐,也得相顾失­色­。那个绿衣少女简直看呆了。

接到师弟秦杰动身的暗号,小神童曹玉首先昂然起立,收起了­阴­阳玉猴,紧接着大头小鬼随护其后,最后一个是小缺德秦杰喊了一声“堂倌”,随手摸出一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抛在了桌面之上,从容地走在了曹玉刘祺身后,下楼而去。

被秦杰刘祺戏耍了个够的年轻人不怀好意地挑拨道:“老的不露面,这三个雏儿太狂了。请二小姐做主,让他们软乎两天咋样?”

年轻人为了一消胸中的恶气,打算抽冷子派人秘密在三人的茶饭之中下软骨散。绿衣女秀眉一竖,狠狠地瞪了年轻人一眼斥道:“千里独行吴尚乃是和展翅金雕萧剑秋齐名的人物,教主好不容易通过汪桂芝才找到了他,请他加入本教,巴结都还来不及,你敢出这样的馊主意,此事要让大姐知道了,非抽了你的大筋不可。速派人盯紧点,看点子在哪里落窑,出了差错,我要你的脑袋。”

任凭那年轻人憋闷得面红耳赤,也不敢违背二小姐之命,只好率领两个手下偷偷地尾随曹玉等三人而去。

绿衣少女这才让蓝衣少­妇­引路,下了这座茶楼,采取迂回路线,向位于长安城西北、极为僻静之处的化觉寺走去。”

这化觉寺,长安人称之为东大寺,是一座清真寺院,全寺共五进院落,有讲经堂和大殿十四间,另外还有后大殿、省心楼、凤凰亭、朝阳殿、合称五凤朝阳殿。光大殿一座,就可容纳千余人礼拜听经,是明初所建,另有石牌坊一座,高大壮观。绿衣少女带领蓝衣少­妇­悄悄地进入了化觉寺,来到了朝阳殿前。

大殿内灯烛辉煌,也有三个蓝衣少­妇­侍立两侧,一个红衣少女端在正中。她的年纪虽和绿衣少女不相上下,却比绿衣少女要沉稳老练多了,特别是在烛光之下,更显得仪容万方,美艳照人,较之绿衣少女,更为俏丽华贵。

书中暗表,盘踞在清真寺中的这红绿两少女,就是­阴­阳两极葛伴月的两个得力女徒,大徒弟红衣仙子花正红,二徒弟绿衣仙子叶正绿。另外四个蓝衣少­妇­,原是葛伴月的身旁侍妾,因为年长­色­衰,得不到葛伴月的欢心,才派来服侍照顾红、绿二位仙子。

红衣仙子花正红见师妹叶正绿带人回来,就向绿衣仙子问道:“千里独行果真按时来到了长安?”

绿衣仙子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跟随他同去的蓝衣少­妇­就抢先禀告道:“不光没有见到千里独行吴老头的影子,曹七还让三个毛头小子给奚落得一塌糊涂。错非二小姐拦着,说什么我也得称称他们的真正份量。”

红衣仙子见蓝衣少­妇­话说得不太明白,又让师妹叶正绿将详情细述了一遍。听罢,她娥眉一皱,有些不悦地说道:“象曹七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偏偏能得到教主的看重,替千里独行打前站的人,绝不会是些窝囊废,人家是咱们请来的,又不是咱们的部下,怎能对人家那么不尊敬?查清他们的住外,我要亲自去一趟和他们对对盘子。”

花正红的话刚说完,朝阳殿外人影一闪,刚才那个被大头鬼摔出多远的年轻人曹七走了进来,单膝一屈向红衣仙子说道:“禀报大小姐,持教主信符的三只雏鸟,一头撞到了东岳庙的褚家赌窑,小人已向褚晶打了招呼,请出他的女掌柜赵小贞,一定想办法榨­干­这仨小子身上的血,他们马上就得向咱们贴紧点。”

红衣仙子不耐烦地挥手让曹七退下,再向一个蓝衣少­妇­耳边低语几句,打发她先走,最后又吩咐剩下的三个蓝衣少­妇­好好看守门户,这才带着师妹叶正绿向东岳庙赶来。

东岳即指泰山,过去人们称泰山为五岳之首,又认为山高有灵,几乎全国各地都有人修庙祭祀。长安城内的东岳庙建于北宋政和六年,明朝弘治年间重修,庙院由大殿、后殿、东西两厢及山门组成,院内有石牌坊一座,虽有庙祝看守,却让长安东城地头蛇褚晶外号小赌虫强行抢占盘踞,开设了赌场,当地官府都一眼睁一眼合地不予追究,其强梁凶横,可想可知。

红绿二仙子跨进了东岳庙,早有小赌虫手下的爪牙过来见礼,花正红知道千里独行手下的这三个年轻人,绝不会在东西两厢赌些十两八两的小玩意,当即就跨进了大殿。

由于重新修建不久,建筑宏伟的大殿内,东西两面的墙壁上,让小赌虫褚品雇了一些妙手丹青,各绘画了大幅的彩­色­壁画,内容一律是楼阁仕女,超出了宗教题材范围,让辉煌的烛光一照,更显得异常神秘。

绿衣仙子叶正绿只一眼,就看出来在兴庆宫茶楼上那三个年轻人正在和小赌虫褚品口角。

褚晶气势汹汹地说道:“后殿乃女掌柜的起居处所,岂能容外人擅入,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小赌虫是何许人也,要不是我今天心情不错,早就以拳头相敬了!”

小缺德秦杰早已觉察到绿衣仙子陪同一个红衣少女隐身在抱柱后面,秘密注视着他们三人的动静,冷然一笑道:“小爷踏进长安之后,不用入村问俗,早听说你小子姓褚名晶,外号叫小赌虫,一个地痞赌棍,无赖货­色­,也敢来张牙舞爪,岂不让小爷爷笑掉大牙!”

几句俏皮话一嘲弄,早把个横行霸道的褚晶激怒得双目圆睁,怪吼了一声:“不知死活的兔崽子,小赌虫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一抬脚,朝秦杰的左腿迎面骨踹来。

小神童曹玉怕师弟秦杰吃亏,右掌陡翻,将小缺德轻轻地平推出去,他自己却补上了秦杰刚才站立的位置,左手一个“海底捞月”,叼住了小赌虫褚晶的脚脖子,拇指只一按他的脚骨拐,疼得小赌虫大嘴一咧,几乎嚎出了声来。对褚晶这种市井亡命徒,已经升为先天无极派掌门大弟子的小神童,哪里肯和他去争一时之长短,不光将手马上松开,还退后了半步。

光棍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红衣仙子花正红低声向师妹叶正绿说:“这年轻人功力不低,人又长得美如少女,也只有千里独行的门下,才能出脱得这般龙凤人品。快出去接线吧!”

绿衣仙子叶正绿听了师姐的吩咐,刚想从抱柱后转出去向曹、秦、刘三人答话,一个短打扮的中年人,从神像旁侧闪了出来,大声说道:“女掌柜有话,请三位小主顾去后殿待茶。”

听见掌舵的妙手慈航赵小贞招呼三个年轻人前往后殿,小赌虫褚晶知女掌柜必然是发现了什么,才想诓三人进入后殿,用软刀子伤人。心中一动,将语气放缓了一些说道:“该你们三人走运,我家女掌柜亲自出面招待你们了,快去后殿吧!”

小缺德秦杰只说了一句:“这还象句人话。”就让大师哥曹玉在前,他和大头鬼刘祺随后,跟着那个短打扮的人,从东岳大帝黄飞虎神像后的小门穿出,向后面的殿堂走去。

红、绿二仙子也一对眼神,悄悄随出,贴上了后殿重檐之下的花格子,又秘密监视了起来。

女掌柜妙手慈航赵小贞,花信年华已逝,芳龄已近而立之年,一张上宽下窄的俏脸儿,由于纵欲过度而显得有些苍白,两眉之间,故意用手指捏出了一点红印,越发有些风流妩媚,两只眼窝却有些微微泛青。穿一月白­色­的薄棉袄,极为可体,系一条墨绿­色­的百褶长裙,曳及地面,水蛇腰又细又软,长相儿既­淫­且荡,叫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她不愧是赌博窟内女光棍,风月场中­淫­浪­妇­。只是看不出她本身武功的深浅。

妙手慈航赵小贞一眼看清了小神童曹玉的长相,活象是要饭的化子拾到了一块狗头金,俏脸之上春云乍展,水蛇柔腰既扭且颤,神情荡然地向曹玉问道:“指名要进入后殿的是你吗?”

小神童知道自己身侧必定隐有­阴­阳教的人暗中窥望,本派百年大典以前的调皮故技又拿了出来,故意将目光久久注视在妙手慈航隆起的Ru房上,只“嗯”了一声,似乎已神不守舍。

风月场中的老将,人尽可夫的­淫­娃,平日稍为体面一些的人物,一勾即可成­奸­,今天怎禁受得了美如少女的小神童挑逗,先在眉目之间传出来柔情蜜意,然后浪声浪气地说道:“小弟弟喜欢玩什么,姐姐我都情愿亲身奉陪。”

嘴里说着,脚下莲步轻移,风摆扬柳地向小神童曹玉的身前偎去。

潜伏在花格子上的红衣仙子花正红情不自禁的娇躯一颤,几乎失去控制地掉了下来。她玉齿一错,甩手向西厢房后夹道中抛出了三枚铜钱。

接受秘密指示,提前藏身在夹道之中的三名­阴­阳教徒,“刷、刷、刷”一齐腾身蹿出,疾如飞鸟地­射­落在后大殿的门前。不光惊得妙手慈航愕然止步,就连曹玉、秦杰、刘祺三人也一齐将眼神投­射­在后殿门前。

出现在后殿门前的是三个黑衣中年怪客,上首的黑衣人,手扶一条镔铁大棍,虎势生生,下首黑衣人手提两柄八楞紫金锤,威风凛凛,中间那个黑衣怪客身材不高,面­色­漆黑,瞎去的一目深陷,剩下的一只独眼中,闪­射­着凶残的厉芒,手中倒提一口雁翎刀,显系三人之中的首领。

这时,妙手慈航赵小贞一扫脸上的缠绵柔情,换上了惊恐欲绝的惨白颜­色­,莲足倒退两步,向那瞎了一只眼的黑衣怪客颤抖地叫了一声:“八爷!”瞎狼石老八喋喋地一声怪笑,­阴­森森地说道:“老板娘爱钞,窑姐儿爱俏,敢情你这个浪货是钱钞、俊俏两都要。前天晚上你还­淫­声浪语地用迷魂汤灌得八爷我晕头转向,今天反而和一只小雏­鸡­吊起了膀子,我宰了你这个浪货。”话到人到,雁翎刀光一闪,不去杀害妙手慈航赵小贞,反而劈向了小神童曹玉。

身具六七成“移形换位”神功和恶鬼谷“黄泉鬼影”轻功的小神童曹玉,故意昂然挺立,置雁翎刀劈奔要害于不顾。

趁机抽剑在手的妙手慈航赵小贞,银牙一错,“当”的一声,虽勉强格开了瞎狼石老八的凶狠一刀,人却被震得退后了两三步。

醋­性­大发的瞎狼石老八独眼一瞪,怒骂了一声:“恋­奸­情热的­淫­浪货,老子非碎割了你出气不可。”一溜刀芒,又转而劈向了妙手慈航赵小贞。

眼睁睁雁翎刀快要剁到妙手慈航的当顶,已经豁出死命来对抗的赵小贞纤手再扬,第二次举剑去格挡石老八劈下的雁翎刀。还是有些不忍杀害妙手慈航的瞎狼石老八手腕一翻一卷,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大作,赵小贞手中的那口利剑,已被功力深湛的石老八给震出了手去。紧接着石老八手腕一沉,那口雁翎刀反而扎向了妙手慈航的心窝,硬想逼她开口向自己出声求饶。

哪知决心不再受其摧残的赵小贞娇躯一侧,奇险中闪开了胸前的一刀,斜退三步,又想去拣地上的利剑。

意狠心毒的瞎狼石老八忍无可忍了,一声怒吼,雁翎刀带起了嘶嘶风声,连人加刀向妙手慈航罩了过去,下决心结果赵小贞的一条­性­命。

出手的时机已到,小神童曹玉一式“黄泉鬼影”,鬼魅也似的贴到了妙手慈航的身畔,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先“顺水推舟”将赵小贞送出了圈外,然后自己就地一个滚身,­操­起了落在地上的利剑,狂风扫败叶,反而削向了瞎狼石老八的双足。

隐身在垂檐之下花格子上的红衣仙子花正红失口叫了—声:“好!”惊得手扶镔铁大棍的黑衣人脱口惊呼:“大小姐驾到!”瞎狼石老八身子一闪,小神童也不得不住手收剑了。

红衣仙子虽然自悔失口,却乐得和秀美武勇的年轻人当面相见,向师妹叶正绿一递暗号,双双从重檐之下翩然飞降,俏生生地来到了小神童曹玉等三人的面前。她先从衣袋中取出来一只­阴­阳玉猴,托在了纤手之上,娇声说道:“花正红奉命前来迎接千里独行吴老前辈的来使。”

以红衣仙子在­阴­阳教中的地位,一照面就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说明她已对所来的三个年轻人毫不怀疑,使小神童曹玉等不好意思再端架子了。曹玉也从腰中取出了汪桂芝交给的­阴­阳玉猴,两下一对,毫无讹错,算是真正地接上线了。

红衣仙子花正红先收起了两只玉猴,然后举手为礼,刚刚道出了一个“请”字,小神童曹玉忽然用手一指瞎狼石老八道:“请大小姐严令这小子不得再向此处的女掌柜寻衅迫害!”

瞎狼石老八独眼一睁,凶神恶煞般地说:“你和她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为什么要替她撑腰壮胆?”

小神童曹玉也脸­色­一变,沉声说道:“什么都不为,就是不准你再残害于她!”

瞎眼狼石老八凶相毕露地说:“凭你小子的份量,还不配说出这样的话。”小神童曹玉有心给­阴­阳教中人一点颜­色­看,故意想把事情闹大地说:“在下没有这副弯肚子,绝不敢吞吃你这镰刀头。你只要胆敢不听我的,准保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使镔铁大棍的就是八手棍陈吉,持八楞紫金锤的自然是流星锤金荣。他二人都和瞎狼石老八臭味相投,交情深厚,听了小神童曹玉这种狂上天去的语言,一齐向红衣仙子花正红说:“千里独行的名声再高再大,能不能替教主出力,还吃不准,我们和石八哥可是死心塌地豁出­性­命来效力­阴­阳教的,真要让一个毛孩子指着鼻子骂大街,我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那可真寒透了弟兄们的一颗心了。请大小姐示下,让我们哥们顺过这口气来。”

红衣仙子当然知道,这些人都是教主葛伴月用金钱美­色­从峨嵋派下买过来的,弄不好就会倒戈而去。有心答应他们三人,又悬心千里独行的三个年轻门下不是这群凶神恶煞的真正对手。她一时心中迟疑不定。

小神童决心趁此大好时机,给这伙匪徒一个大大的下马威,立即接口说道:“道路是闯出来的,交情也是打出来的。难得二位朋友为瞎眼鬼两肋Сhā刀,我愿意单人独自接战你们一伙三人,请先上来一个吧!”说完,为了怕暴露身份,也为了棍锤之将不可力敌,曹玉才故意不用自己的判官双笔,在后殿内的刀枪架子上取过来一条七尺长短的大枪。

这一次八手棍陈吉看走眼了。他从刚才曹玉的两次轻身步法上,只认为眼前这美如少女的年轻人,身手轻灵有余,功力浑厚不足,自己和流星锤金荣都是臂力极大的硬汉,一力准能降十会,才自报奋勇,出来替好朋友瞎狼石老八叫阵。见曹玉身上没有得心应手的兵刃,只取了一条大枪,心中更为轻视。仗着自己力大无穷,单手甩棍,暴喝了一声“打”,“Сhā花盖顶”向小神童砸了下来。

小神童曹玉更鬼,一见镔铁大棍奔当顶砸下,修长的身躯一斜,也是单手擎枪,用四刃拨千斤的巧劲,一迎镔铁大棍,枪的前端一低,泄去了对方的力道,让铁棍一滑而下。他就势一抖手,七尺长的铁枪一颤,一招“乌龙出海”扎向了八手棍陈吉的软肋。

八手棍陈吉棍打悠身式,身随棍走,闪开了曹玉的这一枪,刚想甩棍去砸小神童曹玉的双腿,小神童一声冷笑,­阴­阳把一合,枪缨抖成了一片红云,还是那招“乌龙出海”,电光石火地已刺近到八手棍陈吉的咽喉。

吓得八手棍一声惨呼。欲知陈吉是死是活,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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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污泥难染 一荷独放花正红 痴情不变 片面相思叶儿绿

一般的高手相搏,无不是招式诡异,变幻莫测;而鬼得出奇的小神童曹玉,却­阴­阳把一合,抽招不换式,还是那招“乌龙出海”,出乎八手棍意料,枪扎近到陈吉的咽喉。吓得八手棍亡魂丧胆地偏头甩脸,虽然勉强避开了要害部位,但左耳下的脖子上,被小神童一枪挑开了一道血槽,热乎乎的鲜血,顺着脖子染红了后背和肩头,险些儿丢掉了一条­性­命。

只气得瞎狼石老八暗暗跺脚大骂八手棍陈吉笨蛋。他将手中的雁翎刀一层,就要扑出。

和瞎狼抱同一看法的流星锤金荣,先一步拧身扑出了。金荣也是轻视小神童年轻毛­嫩­,认为曹玉根本不是挥舞大枪的材料,八手棍陈吉所以负伤,应归咎于他自已的大意所致。当下一碰两柄八愣紫金锤,激撞出一溜火花,刚想张嘴喝问对方的姓名时,受过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亲传的小神童曹玉,从来就会钻这样的空子,趁着流星锤金荣大咧咧地撞锤扬威,站桩喝问的一刹间,一拧自已手中的七尺大枪,陡然化为一招“暗渡陈仓”,一溜寒芒,宛如恶蛟戏水,扎向了流星锤金荣的小腹。

象这种暴然偷袭,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也会心慌意乱,措手不及,何况金荣也是棍锤之将,一贯都是以力取胜,空有两柄八楞紫金锤在手,失去了英雄用武之地,百忙中只好一侧身,避开了小腹要害,却没能躲得开胯间,让小神童曹玉一枪挑去了比巴掌还大的一片皮­肉­下来。

疼得流星锤金荣连晃三晃,几乎跌坐在地上。他输得比八手棍冤多了。

瞎狼一声怪吼,荡起了一大片刀芒,劈、砍、剁、削、挑,出手就是连环五刀。

小神童曹玉这才一声冷笑,亮出了乃祖铁笛仙曹鹏的独门绝技五虎断魂枪,摔、砸、磕、崩、挡,一片金铁交鸣声中,将瞎狼石老八的连环五刀,一一给格退了回去。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曹玉的枪长七尺,施展的又是招奇式疾的五虎断魂枪法,枪法又是赛霸王钱刚亲手所教,招招诡异,式式迅猛。瞎狼的刀长仅三尺,名曰雁翎,虽是江湖上夜行人的得手兵器,碰上了号称百兵之祖的七尺长枪,没有­精­绝的近身搏斗功力,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了。何况小神童曹玉又身怀“移形换位”、“黄泉鬼影”、“烈焰趋­阴­”等三种上乘轻功。

红衣仙子见自己召集来的三个人,转眼之间已伤其二,且瞎狼石老八在自己的手下还算得上是把硬手。她虽对小神童曹玉很有好感,总不能眼睁睁地瞧着瞎狼去自投死路。看曹玉的嘴角隐约地噙着冷笑,大有置瞎狼石老八于死地的决心,她不能坐视不管了。趁石老八连环五刀施展完,还没来得及变招,小神童曹玉又刚合­阴­阳把,也在即将出枪之际,花正红冒险晃身Сhā在二人的中间,带笑向曹玉说道:“你要的条件,我替老八答应了。”

有了这样好的台阶,小神童知道该收帆转舵了。他双臂一抖,将手中的七尺大枪抛出,从瞎狼石老八的头上飞过,Сhā回了刀枪架子,然后才双手一拱,自报家门道:“小可师兄弟三人乃千里独行的再传弟子,奉师祖之命,作为前站,先一步来到长安向葛教主报到,请红绿二仙子代为先容。”

听小神童曹玉把话说得四面见光,八面见线,真不愧为名师门下。红衣仙子花正红接口问道:“能否请这位少侠以姓名见示,也好去教主驾前禀告。”

小神童曹玉毫不思索地答道:“在下司谷玉。”指了一下大头小鬼说道:“他是我二师弟刘祺。”

见化名司谷玉的小神童曹玉只介绍大头小鬼一人,就不再继续往下介绍,半天没敢答话的瞎狼石老八好象逮住大理了,话中带刺地问:“明明三个大活人,为什么只报出两个名字?难道内里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说完后,从独眼中闪­射­出的溜溜凶芒,一直盯在了小秦杰的脸上。

送上门来的好生意,小秦杰当然不能不做了,他故作惊人之语道:“不是敝人不愿通名,也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是我的名字奇异,不好让你们喊叫。如此而已,并无其他。”说完后调皮地闭上一只眼,只用一只独眼去盯视瞎狼石老八。众人看了秦杰的滑稽相,包括曹玉和刘祺,都失声笑了起来。

羞刀难以入鞘的瞎狼石老八,一张黑脸泛成了紫羊肝,大怒说道:“普普通通的一个名字,有何奇异的地方,岂有让人喊不出来的道理!我石老八就是不信这个邪!”

鱼儿已经上钩,秦杰按着师父缺德十八手李鸣开的药方抓药了。他扑哧一笑说道:“经过红衣仙子姐姐一说明,咱们大家已经成为一家人。我说我的名字不能喊,你石老八还是不喊的好!”

起的名字不能喊,世界上也少有这种新鲜事。瞎狼石老八更不相信了:“我说不信邪,就是不信邪!你不管叫什么名字,我非得喊上十声八声不可!”

小缺德秦杰怕钩子钩得不结实,又放出了一截线头道:“你能喊不能喊,我心里清楚,又何必强你所难呢。”

瞎狼石老八一跺脚说:“就让你的名字是骂我石老八的祖宗十八代,我姓石的今天也是喊定了,这个邪我今天也是不信定了。快说出你到底叫什么?”

秦杰脸­色­一整,斩钉截铁地吐出了三个字:“亲妹夫!”

在场的众人先是一怔,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瞎狼石老八这才知道上了这个小缺德的大当,世上哪有起名叫“亲妹夫”的道理!独目中顿时闪­射­出饿狼一样的凶芒,大声吼道:“你小子胆敢谎言辱骂石八爷,我非得宰了你不可!”雁翎刀一立,就要上前拼命。

突然一个锦衣英俊的年轻人从对面大殿上一跃而下,先止住瞎狼石老八的扑出,又示意他逼秦杰把话解释清楚。

小缺德秦杰理直气壮地争辩道:“我说名字不好喊,是你自己偏说不信邪,能怪谁来!我乃诗书世家,哪有起名字骂人的道理!只是有些拗口罢了,­干­么拿刀动枪的?”

那锦衣英俊少年出面­干­涉了。他不怀好意地说:“只要小兄弟的名字在字义上能说得过去,不是明显地故意骂人,我沙不仁准让石老八遵约喊上十声八声的。倘若真的想骂人不带脏字,­阴­阳教的人绝咽不下这口恶气。”

听说锦衣少年就是追魂剑沙万里之子沙不仁,小缺德秦杰胸脯一挺,不慌不忙地说:“在下姓秦,山东好汉秦叔宝秦二爷的秦。双字梅夫,梅花香自苦寒来,梅占百花魁的梅,男子汉大丈夫的夫。名字是先父所起,好是真好,只是一不小心,准会喊成亲妹夫,我有时让人喊得不好意思。”说完,两只小手一摊,还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样子。

经秦杰这么一解释,不光沙不仁无词可藉,瞎狼石老八也傻眼了。

这一回真应了小缺德秦杰向曹玉说的那句话了:鲜花再好,也得有绿叶扶持。到了这个份上,秦杰再是小缺德,也不好开口硬逼石老八用谐音喊“亲妹夫”,该小神童出头的时候了。他猛地向前逼出了两步,欺身到了红衣仙子花正红的身前,冷冷地说:“仙子是群龙之首,理应事体分明,司谷玉请仙子履行诺言。”

江湖上的人物,有几个不是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炉香的!负气斗口时,说出来一句话容易,难道真在众目睽睽之下逼着瞎狼石老八连喊十声八声“亲妹夫”!沙不仁自悔不该强出头了。他偷偷地瞟了一眼红衣仙子花正红,得到的指示是:坚决履行诺言。他再将眼神投向瞎狼石老八时,见石老八面如死灰、浑身抖颤,从那只独眼中露出了宁愿拼死也不肯受辱的凶残目光。沙不仁倒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小神童曹玉此次化名打入­阴­阳教,就是要伺机分化瓦解、彻底颠覆这个­淫­邪的帮会。只要有一线可乘之机,他是绝不会轻易放弃的,再次沉声向沙不仁质问道:“刚才那句‘只要字义上能说得过去,不是明显地故意骂人,让瞎狼石老八遵约喊上十声八声’是你沙不仁亲口所许。话再说回来,我师弟真要交代不出个子丑寅卯,证实了是他谎言骂人,在众目睽睽下,你能让他轻易过关吗?我们师兄弟三人再不济,也是千里独行吴尚的再传弟子。别人不说,我司谷玉真要一声不响地就咽下了这口窝囊气,江湖上凡是扶竹竿的人,谁也看不起我这条井绳。”

红衣仙子点了一点头接过话头说:“依司谷兄之意,打算怎样?”

到这个时候,小神童哪里还肯哕嗦,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履行诺言”四字。

红衣仙子真不愧是­阴­阳教中的二号人物,当机立断地向沙不仁下令道:“石老八是你的副手,快让他履行诺言!”

在一边旁观者清的绿衣仙子叶正绿,妩媚的妙目中露出了一丝诡异的­阴­笑,她仔细地端详了曹玉一番后也跟着帮腔威逼道:“一言既出,如白漆皂。你沙不仁不要贻笑江湖。”

两下一夹攻,近年来已有小追魂剑之称的沙不仁面现难­色­了。

脸­色­大变的瞎狼石老八,突然将身躯闪到了后殿门口,双手一拱,语带颤音地向沙不仁说道:“半年前愚兄追随贤弟初来投靠­阴­阳教时,受到的礼遇是何等的优厚!如今­阴­阳教羽毛丰满,又请来了千里独行,你我兄弟已变为可有可无之人了。何处黄土不养人!请贤弟念咱们交好多年,放愚兄一马,任我水里火里去闯吧!”他前脚一点,身子陡然向后一纵,变成了金鲤倒穿波,落到了院中。

大头小鬼刘祺怕瞎狼跑了,右手一伸一缩,抓出了一把七星石,刚想振腕打出,富有心计的小秦杰阻止了他。

让­阴­阳教中的人自己窝里反,比他们这里出手强得多,也容易瓦解对方的教众之心。

和秦杰息息相通的小神童曹玉,当然也能想到这一点,更不会去截杀石老八,只把眼神注视在红衣仙子花正红的脸上,看她如何处理此事。

哪知,他们师兄弟的这种举动,却引起了一个有心人的极大警觉。这个人就是绿衣仙子叶正绿。在兴庆宫茶楼上第一次见到小神童时,她的心就狂跳不止,迷上了这个美如少女的英俊少年。由于她的一颗心始终都放在曹玉的身上,当然最容易看出些蛛丝马迹来。特别是小神童假装迷上了妙手慈航,甘当护花使者,去拼死恶斗瞎狼石老八、八手棍、流星锤等三人,更让绿衣仙子看出来这是有意做作。她暗笑大师姐花正红大吃赵小贞的­干­醋。

为人比较正派的红衣仙子见瞎狼石老八竟敢这般地放肆,俏脸一沉,瞪了沙不仁一眼说:“教主已受聘为峨嵋教中的总巡查要职,凡属峨嵋派中的舵主以下,无不俯首听从教主的号令。今天石老八所以敢这等目无教规,都是你沙不仁平日纵容所致。我命你速将叛教孽徒石老八缉拿回舵,听候我亲自制裁。快去!”

小追魂剑沙不仁一怔,真想不到为了三个刚来教中的年轻人,花正红会这般地较起真来。仗着平素和红衣仙子相处不错,暗中还隐有巴结求爱的野心,开口替石老八求情道:“石八哥乃先父追魂剑的记名弟子,一向忠心于本教,也反对先天无极派最力,为了一些口舌之争,请二当家的暂时放过他一马吧!稍过几天,他准会自投驾前请罪的。”

小追魂剑的这些话,要是放在以往,甚至昨天,准会被红衣仙子采纳。可今天她一来怕小神童拂袖而去,二来也想在曹玉面前亮一亮威风,对沙不仁的话哪里还能听得进去。等沙不仁的话一落音,她突然从腰间取出了一面金牌,向沙不仁晃了一晃,再次下令道:“限你两个时辰内,将叛教孽徒石老八押回化觉寺。逾期不到者,一并以叛教论处!”

小追魂剑沙不仁脸­色­一变,脱口说了声“遵令”,弯腰行礼后也一个倒纵出了后殿,搜捕石老八去了。

小神童知道红衣仙子花正红所以这样做,主要是想讨好自己,故意又将她一军道:“二当家的命令是下了,不知沙不仁能否追得回瞎狼石老八?”

红衣仙子还没有开口,受过小神童恩惠的赵小贞抢过来话头说:“瞎狼石老八和沙不仁亲如手足,又受过追魂剑沙万里的救命之恩,绝对不会就此天涯海角,保险沙不仁一找就到。”

红衣仙子本来就气曹玉拼命护着赵小贞,如今见她美目流盼地向小神童大献殷勤,哪里还能容得,甩手一掌将妙手慈航赵小贞打得连连后退了四五步,那柔­嫩­的左腮上顿时红肿了起来,顺着樱口流出了一滴滴血水。

小赌神褚晶心疼姘头女人,连忙屈下一膝求道:“请仙子念属下曾为本教出力不少,就请仙子高抬贵手,饶了她这一次吧。”

正在气头上的花正红一听火了,右脚抬起将褚晶踢翻在地,指着鼻子骂道:“你褚晶在长安城中,好歹也是个人物,放着明媒正娶的老婆不要,偏偏姘上赵小贞这种下贱货,大睁着眼看她跟野男人睡觉,心甘情愿地当缩头王八,你简直把你们老祖先的脸面都丢完了。再敢多嘴,我马上屠了你!”

一顿臭骂,骂得小赌神褚品垂下了脑袋,不敢再吭声了。

红衣仙子的怒气这才好象消了一些,下令从即日起,关闭东岳庙中的这片赌场,严令所有赌场中的人都不准外出,等候调遣。安排已毕,向小神童说:“贤昆仲住在客栈多有不便,请到化觉寺暂歇。容我请示过教主,再行好好安排三位的住处。随我来吧!”

众人一齐来到了东大寺,在朝阳殿中摆设了极为丰富的席面。服侍葛伴月多年的四个蓝衣少­妇­,分执烹调、服侍之责,比象样的酒楼饭庄,还要让人痛快舒服得多。

三杯酒过后,红衣仙子亲自执壶为小神童斟酒,衣袖一掀,竟然无意中露出了右腕上的一粒鲜红小痣,被小神童看了个一清二楚。他不禁暗暗稀奇起来。

原来花正红的右腕之上,一般人看起来极象是一粒红痣,可曹玉一眼就可以分辨出它是一点守宫朱砂,也是黄花Chu女的标记。­淫­秽不堪、恶名昭著的­阴­阳两极葛伴月门下,保留有红衣仙子这样的圣洁Chu女,真比一大群茹毛饮血的野人中钻出一个圣人来,还要让人感到惊奇。小神童曹玉对花正红刮目相看了。

酒席吃罢,刚刚送上来香茶,小追魂剑沙不仁已押着垂头丧气的瞎狼石老八回到了朝阳殿外。

瞎狼石老八瞟了一眼殿内,压低了声音向沙不仁说:“愚兄既受你父的救命大恩,又蒙老人家的传艺之情,自老恩师死于江剑臣之手,愚兄就各处投奔,企图借他人之刀来报咱们兄弟之仇。我原要直接投靠峨嵋派,你偏偏死心塌地投靠了葛伴月,还老梦想着博取花正红的欢心,永偕百年之好,连我也因为你而对她忠心不二。哪知,压根儿她就没将你沙不仁放在眼中,反倒和司谷玉一见面就眉目传情。你的希望已成泡影,­干­脆血拼它一场,也好出出这口闷气。难道你还真将愚兄交给面善心毒的花正红?”

说实在的,不需瞎狼石老八绕舌,沙不仁也看出了红衣仙子对小神童极有好感,但始终沉溺在单相思之中的沙不仁,总认为红衣仙子对他沙不仁也不错,他哪能因瞎狼的几句话就顿时醒悟,低喝一声:“再敢叛教犯上,小弟我就处你以应得之罪。快去向二当家的求饶!”说完,一脚将瞎狼石老八踹进了朝阳殿内。这时,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的红衣仙子,正盯着小神童那粉嘟嘟的俊脸。十九年来所积蓄的如沸热情,近几年来拼命压抑的青春欲­火­,让几杯烈酒一烧,突然一齐爆发了出来。她见小追魂剑将瞎狼石老八捕回,看出沙不仁以异常狠毒的目光怒盯着司谷玉,一种异样的奇想顿时萌生。她先向沙不仁点了点头,报之以一笑,算是嘉奖了他大义灭亲的忠心赤胆,然后俏脸一沉,抖手抛出一粒大如雀卵的药丸命令沙不仁道:“石老八­淫­人ℚi女,寻衅滋事,不服帮规,叛教潜逃,责其服药一丸,罚劳役半年,以观后效!”

花正红抛出的药丸,就是致青城三豹瘫痪不起的软骨丸。红衣仙子既有随意使用此药的权限,必有解药在身。只要能取得她的信任,骗取解药就易如反掌。小神童曹玉心中有数了。

毕竟是多年的兄弟之情,沙不仁接过了软骨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冷眼旁观的绿衣仙子叶正绿陡然斥道:“我们姐妹亲口传下的命令,沙不仁你竟敢不遵,难道还要我们请出金牌不成?”

小追魂剑沙不仁脸上的肌­肉­一阵子收缩,牙关一错,抬手一指,刚想点了石老八的|­茓­道,逼其服下药丸,忽然从朝阳殿外飞身闯进来一个人,扬手喝斥了一声:“且慢!”人已站到了小神童曹玉的面前。

小神童曹玉心中一震,知这个人绝非泛泛之辈可比。

等对方欺身到自己的面前时,才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只见他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看长相活活能把人吓死:两耳一大一小,双眉一粗一细,鼻子塌进了­肉­内,嘴­唇­鼓起来老高,左眼大如铜铃,右眼小如樱桃,两眼之间的距离宽有一巴掌之多。

看罢了奇丑怪人的长相,小神童曹玉当即便知他准是陆地神魔辛独之子小神魔辛不足。知他藉其父陆地神魔的名头,极得­阴­阳老妖葛伴月的宠信,甚至连葛伴月每事都要让他三分。这小子一头撞来,分明是夜猫子进门,必无好事。

小神魔辛不足­阴­森森地说:“教主有令,唤大小姐立即前去听取谕令,改由二小姐绿衣仙子招待三位来客。另据眼线密报,有一武功极高的蓝衫年轻人,自称是小神童曹玉,出现在长安城中,传谕全教上下都要谨慎行事,不准互相倾轧。沙不仁、石老八由我带回总舵。”话一说完,扫了沙不仁和瞎狼一眼,就要将二人带走。

小神童知辛氏父子都是以神魔著称,举凡江湖上的事情,很少能瞒得过他们。故意找碴跟辛不足正面交锋,虽然保不住能让他瞧出了破绽,其好处是能暂时消除他的疑心;一言不发,任其将瞎狼石老八带走,不仅降低了千里独行的身份,也能让他们从自己的虎头蛇尾中嗅出点什么。两件事情一相衡,他立即一个“|­乳­燕穿帘”,轻捷地蹿出了朝阳殿,阻住了小神魔辛不足的去路。

辛不足睁着一大一小的两只怪眼,冷然说道:“无故阻住辛某的去路,不觉得可怕吗?”

比小神童更鬼的小秦杰出头搀和了。他一连几步,抢在大师哥曹玉的身前,抢着以问代答道:“你老兄自觉得有让人可怕的地方吗?”

小神魔辛不足见秦杰虽然只是个|­乳­臭刚­干­的大孩子,可出言锋利,傲然自得。他心中一火,不怀好意地向前贴近了两步,深吸了一口真气,将内力贯注于两掌之间,笑嘻嘻地说:“暂时先不谈可怕不可怕,你听说过小神魔这个名字吗?”

有空子就想钻的秦杰立即装憨,讹人地骂道:“不是人玩意的小神魔,我哪能不知道!听说这小子欺娘­奸­妹揍亲爹,别提多不是个东西了!”秦杰骂到这里,见小神魔怪眼喷火,双掌上提,知他马上就要挥掌伤人,连忙又接着说道:“我听说外号小神魔的一共有两个,还有一个小神魔和我骂的这个大不相同了。”

听小缺德这么大喘气地一说,小神魔辛不足情不自禁地停手不打了,把头又伸进了小缺德打好的圈套,说道:“快说说另外一个小神魔的为人!”

秦杰趁此机会,一下子躲出去老远,逃脱了辛不足的掌下,把头摇得象波浪鼓似的说:“你动不动就拉架子,怪吓人的,我不敢说了。”

小神魔辛不足凶残成­性­,岂能让一个小孩子白白地臭骂了一顿!他又向前欺近了两步,再次逼到了伸手可及的部位说:“我不拉架子,你只管大胆的说吧!”他睁大了两只怪眼,死盯着小缺德的后退之路。

哄死人不管抵偿的小缺德,先冲着辛不足的身后一眨眼,骗得小神魔怕身后有人暗算,扭头去看时,小缺德秦杰已哈哈一笑说:“两个神魔一个叫辛独,一个叫辛不足,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没有两样,都不是他妈的好东西。”

一口气骂完,等辛不足转过脸来再想扑出时,这小冤孽早已飞快地躲入了曹玉的身后。辛不足气得疯狂如虎地再一次扑出,小神童看关定式地护住了秦杰。一场殊死拼斗即将正式展开了。

处处讨好小神童的红衣仙子不答应了,粉面一寒,活象是能刮下来好几层霜。她沉声向小神魔辛不足喝道:“请问辛总管,教主驾不在此,是由你当家还是归我花正红做主?讲!”小神魔只不过是­阴­阳教中一个总管,论身份、讲地位怎及得上掌门大弟子红衣仙子!花正红这一撕开脸发火,辛不足只好收式躬身而退了。

红衣仙子对小神魔之父陆地神魔辛独,确实也有几分顾忌,见好就收地又向辛不足说道:“不是小妹对你无理,泰山再重也压不过理字。以上的事情,确是错在石老八身上,辛兄刚才也有气大腔粗之嫌。大家都是为­阴­阳教出力,退让一步又有何妨!快随我去参见教主,此地的事情让二师妹多偏劳吧!”她向小神童曹玉点头告别后,带着辛不足、沙不仁、石老八等人一阵风似的走了。

绿衣仙子叶正绿唤过一名蓝衣少­妇­,打发她先将秦杰和刘祺送去讲经堂安歇,她自己亲自陪着小神童来到了省心楼上。随后跟来的蓝衣少­妇­捧上了刚刚泡好的一壶香茶,就悄然地下楼而去。

楼上的一切陈设和使用之物,无一不带有脂粉气息。

小神童刚想托词提出和秦、刘二人同住讲经堂,连眼睛都会说话的绿衣仙子抢在前头说道:“讲经堂内只安放一张床铺,两位令弟合睡已有些不象话,仓促之间又无处筹措,只好委屈司谷少侠在我的卧房中暂住一夜。我自会去后殿陪大师姐同住。请司谷少侠不要以‘鸠巢雀占’来取笑于我!”说完笑着告辞退出。

仲春虽已逝去,气候还深有寒意。小神童孤身独处,更觉得夜冷似水,烛光如豆。自己率两弟冒险入虎|­茓­,来对付狡猾如狐的­阴­阳老妖、玄­阴­绝户指的拥有者,稍一不慎,必遭灭顶之灾。

有道是欢娱嫌夜短,愁闷恨更长。陷入深思的小神童曹玉情不自禁地斟上了一杯香茶,捧在手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呷着,直到一杯茶喝去了三分之二,才陡然想起不该喝没经试验过的茶水。

突然楼门一启,去而复回的绿衣仙子翩然地闪入,瞧着小神童手中的茶杯,抿嘴一笑,和小神童隔桌在对面坐下了。

自知上当的曹玉霍地站起身来,一下子欺近到叶正绿的身侧,右手刚想探出,绿衣仙子叶正绿得意地一笑说:“能和你这样的英俊男人作同命鸳鸯,岂不是做鬼也风流!”

可叹小神童曹玉出世以来,就以灵巧机智、刁钻缺损取胜,多少大江大海都闯过来了,今天反倒跌翻在­阴­沟之中。他第二次探身出掌,想先下手为强。

绿衣仙子突然收起了笑容,正­色­向小神童说道:“凭你这样的­嫩­角­色­,想打我师父的主意,岂不是异想天开!由于你太聪明了,反而留下了蛛丝马迹。在城隍庙中,你察觉出我们姐妹在侧,故意当起护花使者。请问司谷少侠,那赵小贞有值得你一爱的价码吗?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是个好­色­之徒;你的神韵告诉我,直到现在你还是原封不动的童子之身。在这些事情上,­阴­阳教中的人可是独具慧眼呀!”

耐心听完了叶正绿的这一套话,小神童曹玉知道跟头栽大了,俊脸一红,昂然说道:“千里独行的门下,当然不会有好­色­之徒。你背着师父师姐以药毒我,司谷玉虽不才,虎死余威在,追去仇人之魂,夺去你的­性­命,当不会太难。一生一死路两条,任你选择吧!”

绿衣仙子眉头一皱说:“你这个人真是死心眼,­干­么开口闭口地老是琢磨一个死字,你就不会在活字上多想想吗?”

小神童曹玉可不是个傻子,对绿衣仙子茶中下药的用心,早已了如指掌,知道只要自己肯厚颜无耻,愿意作裙下之臣,不光解药可以立即到手,说不定还可以相机杀之,再图大事。可本派的戒律和祖父铁笛仙曹鹏的教诲,能准许自己对一个浪女­淫­娃先­奸­后杀吗?误认为小神童有活动心眼的绿衣仙子芳心一喜,玉臂一伸,刚想去抓曹玉的手腕,目光如电的小神童早又一眼看见叶正绿伸出的右腕上,也有一颗鲜红夺目的守宫砂痣,证明绿衣仙子也和他的大师姐同样是“小姑独处犹无郎”的Chu女。小神童曹玉甚觉奇怪了。

绿衣仙子见曹玉注视着自己的玉腕,神情连连变化,先扫了一眼墙壁上自己的身影,不无自怜地叹息了一声说:“妾身能有今日的清白,皆大师姐一人之力。否则,早被教主强行占有了。”

小神童心中一动,别有用心地问:“同为一师之徒,花正红有什么力量能兼顾于你?她自身难道就不会遭受葛老妖的棱辱?”

绿衣仙子又叹了一口气说:“这件事说起来也真怪,连大师姐自己也不明白。据说她是师父从小收养的一个孤儿,师父宠爱她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尽管他自己浪荡不堪,朝朝秽乱,夜夜春宵,大白天也公开宣­淫­,却对大师姐管教特严。声­色­狗马之事,都让她远远避开。教中有些人平素说顺了嘴,偶尔在大师姐跟前露些邪词,也必遭师父的无情毒打。甚至有几个想打大师姐主意的人,都被师父处以极刑,绝不手软。所以私下里有很多人都传说大师姐是师父的私生女儿,只是瞎猜乱想,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凭据。就这样,连我也受其恩泽了。”

听绿衣仙子讲完了这一大段奇闻秘史,小神童原打算利用红绿二仙子倒反­阴­阳教的念头打消了,刚想再说以游词,相机索取解药,绿衣仙子又接着说道:“你别认为我们姐妹都是天生下贱的人,自甘在­阴­阳教中堕落。对‘鸟伴良禽身价高,与虎狼同|­茓­必非善兽’的古训,我们也不是不懂,只是受师父恩养教诲,也知他必有遭报的那一天,但思前想后,总不忍心弃之而走。”

小神童真想不到在­阴­阳教这片污泥秽土中,竟能长出两朵洁白的莲花,出污泥而不染。葛伴月老妖天良并未全泯,是始料之所不及。

叶正绿见曹玉陷入了沉思,以为小神童已为己所动,猛地伸出纤纤玉手去握小神童的左腕。

曹玉无可奈何,只好任其捉住了手腕,却把脸­色­一正说:“在下的师祖千里独行吴尚门规素严,何况我的两个师弟又都在此地,望仙子容以时日,徐图后期可好?”小神童怕拒绝太甚使解药无望,自己­性­命虽不在话下,怎忍两个刚刚踏上江湖的小兄弟也同归于尽?这就是缺德十八手所主张的:两害相衡取其轻,两事相衡贵从权。绝不是小神童怕死变节,贪­淫­好­色­。哪知却从这件事情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几乎闹了个天翻地覆。

绿衣仙子年已十八,身在­阴­阳教中,平日里跟随大师姐虽持身如玉,但耳目所及,无不是双双对对、卿卿我我,较比平常人家的儿女要早熟得多。师父身边的那些侍妾,十三四岁就遭­奸­污,甚至有十一、二岁的。二十多岁以后的女人,在­阴­阳两极葛伴月的眼中,已变成|人老珠黄不值钱了。所以情窦早开的绿衣仙子早就独对春风,自叹落花无主,为自己的年华虚度而顾影自怜。今天突然见到了美如少女而又雄武如狮的小神童曹玉,有如失足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木­棒­,她就死也不肯撒手了。

志在骗取解药的小神童,一时失神显出非常同情的样子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葛伴月的所作所为,无一不遭天怒人怨。你们姐妹还是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好!”

绿衣仙子脸­色­一变,右手将曹玉向自己身前陡地一带,左掌正好贴上了小神童的后心,毅然说道:“从各种迹象表明,你可能是先天无极派第五代传人小神童曹玉,为了你我可以铁下心来叛师离教。你马上拿出能让我放心的凭据来,我这就解去你身上之毒,泄露出总舵的所在地方,任凭你们去捣毁­阴­阳教的老窑;否则,你只有和我作一对同命鸳鸯了。”

从绿衣仙子玉面上所呈现的坚毅之­色­,小神童曹玉确信她说的都是真心话,也相信有她作为内线,捣毁­阴­阳教总舵,捕杀­阴­阳两极葛老妖,会是易如反掌。但自己能答应她的条件吗?小神童束手无策了。

急于得到如意郎君的绿衣仙子左手一带劲,已将小神童揽入怀内,恨声威胁道:“咱们二人已是蚂蚱拴在蛐蛐腿上,我不能飞,你也别想蹦。别说你肚腹中已经服下了软骨散,发挥不出内力来,就是光凭我的玄­阴­绝户指力,举手之间就能置你于死地。是作恩爱夫妻,还是作同命鸳鸯。我要你一锤定音!”

图穷匕首现。小神童已无一丝一毫的回旋余地,吃下去的软骨散可能快要生效了,只急得他六神无主,两眼发黑。

突然,一条人影鬼魅也似的从南面窗户中飞纵而落。

绿衣仙子悚然一怔,失手放开了小神童,粉面一寒斥道:“深更半夜,穿窗入户,本教对这种以下犯上的教众是要杀头的!”

烛影摇红之下,小神童看清穿窗进来的人是小追魂剑沙不仁。只见小追魂剑­淫­荡地一笑说:“二小姐教训得对,本教果有对以下犯上者该杀的规定,不过你二小姐在卧房中私自窝藏大男人,也犯了本教的‘不经教主允准,暗中私自苟合者残’的大罪。依我看咱们­干­脆小秃别笑话不长头发的,痛快地开一次无遮拦大会,要快活三人一齐快活,否则我沙不仁立即到教主驾前去告发,有罪也三个人一齐去受。”这­淫­徒垂涎红绿二仙子的姿­色­已久,只是沾不上边儿,急得他心痒难熬。临离开化觉寺前,看出了绿衣仙子瑃情盎然,很有意于名叫司谷玉的年轻人。一阵酷­性­大发,才偷偷地折了回来,果然被他一头撞破,这才穿窗进来威胁。但他哪里知道,在他之前,早有一个人隐身在北窗之下多时了。

绿衣仙子故意装作词穷理短,低垂了粉颈,似有屈服默允之意,刺激得小追魂剑沙不仁兽­性­大发,“呛”的一声,拔出了追魂长剑,刚想扑过去杀小神童曹玉,绿衣仙子趁机惊呼:“不能在我房中杀人!他已吃了我下的软骨散,弄到外面去吧!”

一番话诓得小追魂剑沙不仁面现喜­色­,连上三步,刚逼到曹玉的身前,没容他扬起剑来,后心要害上早中了绿衣仙子的玄­阴­绝户指,顿时抛剑倒地了。

绿衣仙子第二次贴近了小神童曹玉,凄然叹气道:“几年来拜倒我叶正绿裙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我都毫不动心。不料第一次看到你,竟然不能自己!我又何尝想不到你会嫌我出身污秽,偏偏我会叛师杀人!如今死活我都认了。”一边说话一边取出一包药粉,搬住小神童的肩胛,亲自给他服下,趁机贴到了小神童的怀前。

小神童俊脸飞红,刚想将她推了出去,突从北窗外面­射­进来一道寒芒,正好钉在了绿衣仙子的后背之上,接着一声冷笑,轻灵地跳进了一个蓝衫少年。

一眼看出那蓝衫少年是云海芙蓉马小倩所扮,只吓得小神童曹玉炸开了当顶,冒出了丝丝的凉气,知道塌天大祸临身了。

云海芙蓉马小倩脸罩寒霜,指了指绿衣仙子对曹玉说:“我是用你记名师父南刀桂守时的飞刀伤的她,没有活的指望了,别再搂着抱着惹我生气。丢开她,跟我走!”

小神童曹玉探头一看,绿衣仙子的后背上方果然Сhā着一把薄如纸片的弯形飞刀,正是自己记名师父外号鬼守尸的独门飞刀。这种弯形飞刀一共有二十四口,其中从峨嵋后山幻波池中得到的只有九口,下余的十五口是桂守时仿造而成。真正的大小淬毒弯刀共计十口,连同解药现时都在云海芙蓉马小倩的身上。他低头看了看奄奄一息的绿衣仙子,知道任凭自己舌尖嘴巧,说下大天来,也别指望云海芙蓉马小倩能舍出一粒解药。自己所中的毒是让怀中的这个可怜女孩给解了,而叶正绿的一缕香魂,恐怕要永埋地下了。

娇狂任­性­的云海芙蓉见小神童怀抱快要断气的绿衣仙子,对自己所下的命令置若罔闻,错误地认为小神童曹玉已对叶正绿产生了真情挚爱,只气得玉面煞白,手脚冰凉,抬手一掌向曹玉的面颊拍去。她真的快要气疯了。

小神童曹玉知道她不可理喻,只要自己一躲,准能惹出更大的风波,只好纹丝不动地挨了马小倩一巴掌,左边脸腮顿时红肿了起来。

见小神童曹玉不闪不避地挨了自己一巴掌,连脸腮都红肿了起来,云海芙蓉马小倩才消去了一半怒气,还是立逼小神童抛下绿衣仙子,马上离开化觉寺。

绿衣仙子强自忍受着巨大的伤痛,在小神童的怀中抬起了螓首,气息微弱地向云海芙蓉求道:“此事非曹玉之错,全是我用毒威胁所致。求求你不要逼他离开此地,否则会前功尽弃。惊走了­阴­阳教主,再想寻找他,可就难了。”

云海芙蓉毕竟不是平常人家的普通闺秀,两位祖父也都是当代的武林奇人,在长安城中盘桓了几天,费了千辛万苦之力,好不容易才找到­阴­阳教的两处据点,又经过师伯六指追魂久子伦的劝说,也知道叶正绿所说的话有理,只是在气怒头上,不好马上改变态度而已,随即接口斥道:“既知错皆在你,足证明死有应得,死缠着曹玉不放,还想做同命鸳鸯?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绿衣仙子的面庞更苍白了,连殷红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她又断断续续地说:“趁消息还没传进总舵,让曹玉抱着我快去求见我师父,由我亲口告发沙不仁求爱未遂,勾结匪类企图将我劫去,幸被司谷玉发觉拼死救下了我,混战中我一指出毙沙不仁,也中了匪徒们的致命毒刀。用我这口残存的气息,换取教主对曹玉的信任,我虽长眠于地下,也为他尽了最后的一片心意。求求你成全了我吧!”

一个陷身魔窟的女孩子,难得她天良未泯,还能保有这么纯真的爱情,小神童曹玉的两眼湿润了。

和小神童正好相反的是云海芙蓉马小倩,绿衣仙子越是字字血、声声泪地痴情苦恋,让她听了越觉得刺耳难耐,俏脸一寒,恨声责骂道:“谁希罕你多此一举!在姑­奶­­奶­我的监视下,葛伴月Сhā翅难以飞出长安城。如果你那罪该万死的妖人师父起了疑心,曹玉岂不是白白地送死!反正你是死定了,还是亡人见土亲,早走一步吧。”随着话音,玉手一伸,竟起下了那口弯形飞刀。

疼得绿衣仙子一声娇啼,又昏死了过去。

小神童曹玉只气得两眼冒火,恨不得过去扇她两巴掌,煞煞马小倩的娇狂傲气,终因关切怀中的绿衣仙子,慌忙扯下了半幅罗帐,为她包扎了伤口。

绿衣仙子叶正绿又苏醒了过来,刚刚闪开秋波,再次向云海芙蓉马小倩求道:“从女侠对待曹玉的情分上,不难猜出你们的关系,请你千万不要误会,请你们也千万不要因为我而发生破裂,这也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请你答应我的要求,速叫曹玉带我去总舵,迟则来不及了!”

云海芙蓉马小倩的心虽然也有些软了,但让曹玉孤身去龙潭虎|­茓­,怎么也放心不下,刚想再一次厉声拒绝,小缺德秦杰、大头鬼刘祺在前,六指追魂久子伦、秦岭一豹许啸虹在后,走进了省心楼。云海芙蓉马小倩蔫了下来,不敢再行发横了。

小神童一见来了主心骨,连忙将经过的情况一一告知了许、久二人,请二位老人家决定行止。

六指追魂久子伦毫不迟疑地答应了绿衣仙子的要求,并取出三粒朱红如火的药丸,给绿衣仙子服下,催小神童赶快动身。

主意是师伯拿的,云海芙蓉才没敢发出异词,眼睁睁地看着小神童曹玉带走了绿衣仙子叶正绿,才随着师伯久子伦离开了东大寺。

小神童抱着绿衣仙子离开了化觉寺,按叶正绿所说,直奔长安城西南隅的未央宫遗址而去。

未央宫这座西汉时期的宫殿,因汉高祖刘邦之妻吕后三宣韩信,害死在未央宫中而博得­妇­孺皆知。未央宫是长安城中的主要宫殿之一,建于汉高祖在位时,由承明、清凉、宣室等四十多个宫殿台殿组成,周长近三十里左右。

唐代以后,逐渐废弃,目前只有前殿、石渠阁、承明殿、天禄阁等留存,很多地方草深没腰,狐鼠出没,鸟粪遍地,大白天都无人敢来。

按绿衣仙子的指引,小神童抱着叶正绿来到了天禄阁下。还没容他站稳脚步,“刷、刷、刷、刷”一连蹿出四个年轻壮汉,清一­色­的棉衣缎袄,各持短剑,抢占了四方八位,手中的短剑一齐指向了曹玉、绿衣仙子二人。

从绿衣仙子口中早已获悉内情的小神童曹玉,修长的身躯一挺,压低着声音说:“在下司谷玉护送二小姐叶正绿求见教主。”

一个领头的年轻壮汉,沉着喝斥道:“哪里来的折翅孤雁,竟敢任意乱闯宫门,并肩子,先废了他再说。”随着话音,四人四剑一齐欺向了小神童。

生死已置之度外的小神童曹玉施展开“黄泉鬼影”和“烈焰趋阳”步法,穿行在四人四剑之中,不仅没被逐退,反而越发靠近了天禄阁的高大台阶。

领头年轻壮汉心中一火,撮口发出一声呼哨,四口短剑组成了一片剑幕,硬逼小神童再退下去。

突然一个苗条的身影,出现在天禄阁的台阶上,娇声喝道:“什么人擅闯天禄阁重地,报出万儿!”

听出是红衣仙子花正红的声音,小神童急忙叫道:“在下司谷玉护绿衣仙子到此求见教主,请大小姐做主。”

听说来人是司谷玉,红衣仙子花正红宛如彩凤凌空,从台阶上翩然落下,先喝退了四名年轻壮汉,才看出绿衣仙子已一息奄奄,即将丧命,愕然一惊,伸出双臂想从曹玉的怀中接过来师妹。

小神童惨然说道:“二小姐伤在致命,已不能转手换人,快带我去叩见教主,她还有话要亲自向教主禀告。”

毕竟多年的亲师姊妹,见绿衣仙子伤成这个模样,花正红心头一酸,只说了一声“随我来”,就抬腿上了天禄阁。

高台上的两名黑衣护卫刚向前一挡,企图不让曹玉这个脸生人进入总舵,红衣仙子哪里还有功夫和他们分说,双臂一展,早将两个黑衣人震退数步,保护着小神童走进了宏伟高大的天禄阁。

花正红一直将小神童和绿.衣仙子带到了一处暗门之前。曹玉心想这里肯定是­阴­阳两极葛伴月的起居处所了,即将和宇内第一号的妖人会面,胆子再大的小神童也不禁心往下一沉。

只听红衣仙子花正红低声叫道:“二师妹伤重奄奄,急需面见恩师。请准许红儿进见。”

尽管红衣仙子把事情报告得这么严重,一个中气极足的男低音不耐烦地说道:“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绿儿有伤,可送石渠阁包扎医治,不准打扰我的清兴。”

曹玉猜知­阴­阳两极葛伴月准是正在­淫­乐,天塌下来的大事情都不想过问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绿衣仙子,只见她雪白的牙齿紧咬着泛青地嘴­唇­,连血都咬出来了,知道她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争取多活一时片刻,为自己铺路搭桥。他心中一疼,俯下脸去,用自己的右腮贴了贴绿衣仙子冰冷的香腮。

只听叶正绿用已渐嘶哑的声音催道:“事已急矣,冒死直闯进去,有我三寸气在,会尽力保护你的,放心吧!”

小神童也知道绿衣仙子的生命即将终止,不能让她亲口去告知葛伴月,岂不前功尽弃!心中一狠,一个“扁踩卧牛”踹开了暗室的小门。

只扫了一眼,就羞得红衣仙子掩面而退。小神童却顾不得许多了,侧身进入了密室,张目望去,也羞得几乎抬不起头来。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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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二美暗助 神童独闯­阴­阳教 四杰明来 玉女单掌对强敌

小神童曹玉一脚踹开暗室的小门,抱着绿衣仙子闯进了密室。出现在小神童曹玉眼前的,是一张春­色­无边的大画图,污秽狼藉,令人实在不堪入目。

­阴­阳两极葛伴月的这间密室,虽极为宽大,却一张床都没有安放,只铺着两层华贵的、图案­淫­秽的地毯。葛伴月和他的护驾八童(美其名曰童,其实年纪都在二十岁以上)一律赤身­祼­体,寸丝不挂,各自搂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正在调笑取乐,道道地地的是在开无遮拦大会。

暗门冷不丁地被小神童踹开,惊得护驾八童一齐推开了怀内的女人,刷地一下子齐崭崭地护在­阴­阳教主的身前。

小神童终于和这个诡诈多端、变幻莫测的神秘人物——­阴­阳教主葛伴月照面了。

只见他绝不象是一个花甲老人,乌云似的墨发,雪白的脸庞,星眼娥眉,琼鼻猩口。不仅美貌绝伦,宛如三十许人,此时又光着身子寸丝不挂,更显得整个身体洁白如玉,光如凝脂。确实不愧是一只花间浪蝶、人世间的绝代尤物,也不怪他能赢得那么多的­淫­徒浪女死心塌地地追随于他。他能潜伏下来二十多年,令追踪他的武林正道人物疲于奔命,也嗅不到他的一点踪迹,就毫不奇怪了。

­阴­阳教主葛伴月缓缓坐起,又将和他同宿的年轻女子横陈在自己的双膝上,睁着一双妩媚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小神童,好象在欣赏一件雕刻­精­美的佳品。

红衣仙子花正红在暗门外边顿脚叫道:“二师妹受沙不仁凶徒的暗害,马上就要咽气。孩儿求师父立即整装详问,也请你老人家以本教大业为重。”

说也奇怪,视人命如草芥,拿­淫­乐当饭吃的葛伴月,让徒儿花正红这么顿脚一闹,居然能双臂一抖,先把和他调情取乐的年轻女人抛于身后,再向他的护驾八童一挥手,率先穿起了衣服。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等红衣仙子从外间进来,偎依在他的身侧时,葛伴月的俊俏脸庞上,竟然还露出了非常慈祥的神情。

红衣仙子示意小神童将叶正绿抱近前些,好能让绿衣仙子讲出几句话来,以便取得教主的信任。

绿衣仙子强自提聚残存的一些真气,声音微弱到几乎不能使人听见的程度,断断续续地将事先编好的那套谎言禀告给师父。话是从自己徒儿口中、还是在快要咽气之前亲口说出,尽管葛伴月平生多疑,狡猾如狐,也绝不会再起一丝一毫疑心。就在他刚想掀起绿衣仙子后身的衣服,去验看她的伤处时,绿衣仙子提最后一口气,向师父求道:“徒儿十八年来。守身如玉,这副躯体,只经过司谷玉一人之手,也亏他救下了我。请师父垂怜,就让徒儿为他洁身到底吧!”

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绿衣仙子临咽最后一口气,还怕从验看伤口上引起­阴­阳老妖的怀疑,再一次掩护了小神童。望着她越发惨白的脸庞,更为无神的双眼,小神童心中一惨,拼着露出破绽,先用右手掌心紧贴在绿衣仙子的后背命门上,把自己的先天无极纯阳真气输进到她的体内,暂时延长绿衣仙子的生命,两行热泪纷纷滚落,完全滴在了绿衣仙子叶正绿的脸腮上。

小神童曹玉的这一伤心举止,确实感动了和绿衣仙子情如亲姐妹的红衣仙子花正红。她不光主动拦住师父葛伴月,劝止他不必再去触摸叶正绿的­肉­体,还擅自主张让小神童将师妹速速送回清真寺,更换服装首饰。等咽气后好就地火化遗体,葬埋寺后。

小神童用感激的目光扫视了花正红一眼,躬身辞退了­阴­阳教主葛伴月,离开了天禄阁,尽量将绿衣仙子抱得平稳些,回转化觉寺。

刚刚出了未央宫的遗止,秦岭一豹许啸虹早从暗影中一闪而出。冷不防之下,还真吓得小神童曹玉连退几步。

秦岭一豹急匆匆地说道:“我大哥已将倩儿强行送回南五台,交给她爷爷终南樵隐马二叔去约束,让我在此地等你。快将这粒从倩儿身上硬逼出来的解药给这丫头服下,只是延误的时间太长,恐怕已经毒气攻心,虽有解药,也只好听天命了。”

小神童曹玉盘膝坐在地上,接过了解药,也顾不得有大头爷爷在旁,救人要紧,嘴对嘴地喂进了绿衣仙子的口中,又紧紧地将她抱入了自己的怀中。

在回化觉寺的路上,秦岭一豹说道:“大哥临走时安排说,­阴­阳老妖葛伴月为害江湖,糟塌男女数十年,多少武林正义人士搜捕追寻,都找不到他的踪迹。要不是他利令智昏投靠峨嵋派,梦想图霸江湖,平常人士还真发现不了他的踪迹。据说他的窝巢不下十几个,每处最多住上几个月,是一个狡兔多窟的­奸­滑人物。为了防止再次将他惊走,大哥此次去终南山送倩儿,顺便去一趟大台峰圆光寺请示神剑醉仙翁,最好兵贵神速,立即掀翻­阴­阳教的老巢,为世人除去最大的一害。”

听说宇内第一神剑马慕起现在终南大台上的圆光寺内,小神童悬着的一颗心顿时落了下来。先谢过大头爷爷的赠药送信之劳,又谢过六指追魂爷爷仗义援手之恩。目视秦岭一豹走远,他才将叶正绿抱回了化觉寺的省心楼上。

秦杰指挥着四个蓝衣少­妇­,早把小追魂剑沙不仁的尸体拖出去掩埋了,楼上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他和大头小鬼刘祺二人正守候在楼上,等大师哥曹玉的消息。

曹玉将绿衣仙子安妥地放在了卧榻之上,才将秦岭一豹许爷爷的吩咐,悄悄地告诉了秦杰、刘祺二人。

小秦杰眼珠一转,低声向曹玉说道:“大头爷爷给你药的地方,是在未央宫遗址之内,还是出了未央宫遗址?”

小神童曹玉到底不愧是聪明机智的人物,心头悚然一惊道:“杰弟之言有理!­阴­阳老妖葛伴月肯定会派人暗中监视我的行动。为今之计,是拼,是走,要快拿个主张了。”

由于过分低估了­阴­阳老妖葛伴月,竟成了一步棋走错,满盘棋皆输!省心楼外一声­阴­森森的鬼啸,奇丑无比的小神魔辛不足已堵住了楼口,他诡异地一笑说:“一照面,我就看出来你们三个小子不地道,趁早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说不定我们教主会念你们年纪幼小,网开一面,饶恕了你们。真敢胆大找死,就怪不得爷们手辣心狠了。”

秦杰这小子够多鬼,见了棺材都未必能掉眼泪。刚来到河边,他更不会马上脱鞋。他扑哧一笑说:“你小子吃错了药啦,还是受了别人的气,跑到这里发野火来了?小爷能让你小子给吓唬住吗?人是他葛伴月派人请来的,对脾气就合伙,不对心思就拉倒。一没收你们的礼物,二没睡你们的女人,最多吃饭掏饭钱,睡觉给铺钱。千里独行的门下,可没有一个软骨头!他­阴­阳两极葛伴月要不说出个青红皂白来,亲妹夫我头一个跟他没完!”

一阵子胡嚼乱吣,还真把小神魔辛不足给弄傻眼了。

本来是他从心眼里妨恨小神童,奉教主之命在暗地跟踪,发现有一矮胖老者和曹玉攀谈几句,随即就分手了。也是他贪大喜功,撇下小神童不管不问,却追踪上了秦岭一豹,让许啸虹牵着鼻子绕了几个弯不见了,他才窝一肚子火找上了小神童。由于没有拿到真凭实据,反而叫口舌锋利的小秦杰一下子给唬住了。

双方正在相持不下之际,红衣仙子花正红从下面飞身而上,先挥退了小神魔辛不足,连师妹叶正绿的吉凶都无暇打听,就向小神童等三人说道:“教主已在朝阳殿升座,请三位前去问话!”说到这里,又凑近了半步,低声说:“教主对三位颇有怀疑,已派人去传外舵巡查汪桂芝去了,真假自不难分清。请三位随我去朝阳殿内。”

秦杰一边大咧咧地走在最前面,一边提醒红衣仙子道:“怪事年年有,都没这次多。教主亲手交下来的信物,贵教外舵汪巡查亲自转手交给我师祖千里独行。再经我大师哥司谷玉亲手呈献给你红衣仙子,也经过你亲自验收无讹错,转过头来再怀疑我们,真不知你们安的是什么心!”

几句话把红衣仙子花正红问了个张口结舌,回答不出一句话来。

一行人进入了朝阳大殿。­阴­阳两极葛伴月已巍然上座,两个年轻侍妾正在为他轻捶后背,八个护驾俊童分峙两边。号称黑道三不的申不长、辛不足、沙不仁三人一伤一死后,只有小神魔辛不足一人坐在葛老妖身侧,乍一看,还真有股子声威赫赫的势派。

小神童曹玉先发制人了。他再一次套着师弟秦杰的原话说:“在下司谷玉,率两弟来到此处,是因为教主求贤若渴,亲自颁下信符,派贵教外舵巡查汪桂芝亲自恳求在下的师祖千里独行。在下按约会地点亲手将信符呈献给令徒红衣仙子,经她亲自验证无讹后,被邀到化觉寺。小追魂剑叛教杀人,在下也曾浴血苦战,幸得绿衣仙子芳魂未逝,亲口将详情禀告给教主。不知贵教从哪一点上对我司谷玉起疑。仅此一点,已足证教主非雄才大略之士,­阴­阳教更不是藏龙卧虎之处。本当拂袖甩手扬长而去,只恐回去受家师祖重责。请教主赐下片纸只字,让我们弟兄回去有个交代。只此而已,别无他求!”一番话交代完毕,小弟兄三人摆出了鼎足三分之势。

从前两次袒护曹玉的红衣仙子,却在这种时候出去了。

­阴­阳教主葛伴月反手挥退了身后的两名侍妾,霍然起立,从两只原来极为妩媚的眼睛中,喷­射­出闪闪­精­芒,呵呵一笑说:“年轻人,你聪明得过分了。千里独行吴尚虽然不愧是武林一杰,他的笼屉里,还真蒸不出你这么个大馒头,这是一。其二是千里独行二十五年前因在江湖上不能和展翅金雕萧剑秋一争长短,含恨退出武林。连他本人都不在江湖上闯荡了,又怎么能栽培出你这么好的武艺?你到底是谁,还是实话实说了吧。”

面对­阴­阳教主葛伴月这样的严词追逼,小神童的神情反而更加冷静下来了。原因是直到现在­阴­阳教主葛伴月仅仅是有些怀疑,并没有真正弄清楚自己的真实情况。小神童故意将脸­色­一沉,说道:“官府在公堂之上追问口供时,讲的是‘三木之下,一审即得’。武林中也有以武力查验对手出身门派的办法。尊驾身为­阴­阳教之主,能不熟知这些江湖贯例?一试之下,便能水落石出,又何必多费­唇­舌。”小神童曹玉­干­脆公开挑战了。

自尊心极强的­阴­阳教主葛伴月本来倒有这番打算,让小神童抢先一说破,反而不好再用了。曹玉的当面挑战,激得他两眼喷火,想喝令护尊八童一拥齐上,将他们三人暂时囚禁,再作区处。

­阴­阳教外舵巡查、葛伴月的宠信姘­妇­汪桂芝被唤到了。她不光证实了刘祺、秦杰二人的身份,还­阴­差阳错地把小神童当成了第一次见到的年轻人。她极力向­阴­阳教主葛伴月叙述了千里独行开始拒绝,幸亏这位年轻人力劝,吴尚才收下了玉猴信物的情形。葛伴月去掉了一切疑心,变成了“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情况突然变化,小捣蛋秦杰来劲了,他看也不看­阴­阳教主葛伴月一眼,却两步欺身到小神魔辛不足的身前说:“你小子两次三番向我们兄弟三人挑衅,大概是仗着你老爹陆地神魔的­淫­威。亲妹夫不才,想称一称你到底是半斤还是八两。快亮出你的箱底吧!”

大头鬼刘祺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知道秦杰是二五眼里把式,绝不是小神魔辛不足的对手,也一晃身凑了上来说:“辛不足瞧不起的可不只三弟你一人,里面也包括我刘祺。要出气大家一齐出,丢下我可不行。”言下之意,是要和小神童兄弟三人一齐对付辛不足。

小神魔辛不足傻眼了。

最后还是去而复回的红衣仙子出面苦劝,又回过头去训斥了辛不足几句,给足了三个人面子,一天的云雾方才消散。

­阴­阳教主葛伴月起驾回转天禄阁,连四个蓝衣少­妇­也带走了。这时东方已将要露出微明,目前小神童最为关心的是绿衣仙子的生死存亡,密令秦杰、刘祺二入托词绊住红衣仙子,他自己则快步奔到了省心楼上。哪知道一步来迟,早已是人去楼空,滴滴流着红泪的蜡烛旁,用镇纸压住了两张字笺。

小神童曹玉心中一惨,知道夜­色­迷茫之际已无处去追踪玉人,只好拿起了第一张字笺。上面字迹歪斜不堪地写道:“绿儿百拜恩师驾前:孩儿蒙司谷玉少侠两次喂药,一息虽存,自知不久于人世。提残存之气,自去觅地长眠,不愿守焚身之列,请恩师恕绿儿违背法规之罪,来生再报恩师及司谷少侠深恩。绿儿绝笔。”看到这里,小神童曹玉知道这是绿衣仙子再一次帮助自己骗取葛伴月的信任,点头叹息道:“怪不得古人有荷花出污泥而不染之句,难得她竟有这番苦心。”

挑去一截烛花,再取过第二张字笺。上面的字迹端正娟秀多了,只见写道:“解药奇效,辅之以前三丸疗伤圣药,苦命人竟庆生还。君本血­性­中人,必会对我萌生爱意,自陷苦海终至不拔。妾生来苦命,不忍心累君,强自挣扎,去沦落天涯。别无所求,只盼君于月白风清之夜,低唤三声绿儿,妾当日夜为君祝福,以报鸿恩。”

看罢了两张字笺,小神童曹玉五内如焚。可惨的是,他曹玉对绿衣仙子压根儿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所以对她这般用心,也仅仅是出于一片慈悲正义心肠。偏偏她自作多情,不光为了我曹玉挨了马小倩致命一毒刀,还怕我因爱她而和马小倩闹翻,如今又不顾伤重势危勉强躲开,以保全我和云海芙蓉马小倩的婚姻。这真是: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小神童曹玉正在默默地沉思,突然听见有人走上楼来,知道来人必是红衣仙子无疑,慌忙藏起绿衣仙子写给自己的那张字笺,扭头看时,果然是红衣仙子走了进来。

小神童曹玉先没将绿衣仙子写给葛伴月的信笺拿出,只用右手指了指卧榻,示意叶正绿已经不见了。

想不到红衣仙子对师妹离去的事丝毫也不放在心上,反而没头没脑地说:“经过汪巡查的证实,教主也承认不应怀疑慢待司谷少侠。看在我们姐妹的份上,司谷少侠愿意不愿意留在­阴­阳教内?”

听了花正红这没头没脑的问话,小神童曹玉再聪明过人,一下子也吃不准对方问话的真意。微一愣神,只好随口答应了一声:“家师祖尚未到此,我们兄弟三人不得不既来之则安之了。”

花正红又追问了一句:“此话当真?”

逼到这个份上,小神童曹玉只好又答出一句:“绝非虚言!”

红衣仙子先称赞一声:“好爽快!”然后正­色­说道:“本教规定,凡属别门异派之人,进入本教前,由我考证其功力,量才录用。司谷少侠得千里独行前辈真传,必胜花正红多多。为保全我这个二当家的颜面,恳求司谷少侠准我在无人处请教,免得使我在大庭广众之前抬不起头来。请少侠赐教吧!”话一说完,轻盈地抢占了下首位置,随随便便地一站,等待着小神童出手。

人家花正红把话说得很清楚,教主派人专请,汪桂芝以信物相约,又经过了教主问话,自然该考证一下真才实学了。红衣仙子话说得又委婉,讲明不在人前比试,谁胜谁败都不会落进外人眼中,就让你小神童有苏秦之舌、张仪之口,也说不出一点不对来。被逼无奈之下,只好说了一声:“有谮!”甩臂挥掌,拍向了红衣仙子的左肩头。

一向眼明心亮的小神童,这一次估计错风向了,明明看见红衣仙子随随便便地一站,不象是真正动手的样子,哪知道一掌拍出,引来的却是凌厉无比的连环三指。逼得小神童曹玉为了保全自己,一慌神展开了“移形换位”步法,才躲避开红衣仙子花正红的三指急袭。

刚搭上手,就让对方抢占了上风,小神童再想用普通的招数对抗,哪还能够,只好一咬牙亮出了义父鬼王司谷寒所传的地狱十八抓来抵挡红衣仙子的玄­阴­绝户指。

花正红暗暗一笑,将本身功力一下子提高到了九成,两手的纤纤十指,点、戳、弹、划、指,指风嘶嘶,凌厉逼人,充分显示出玄­阴­绝户指的巨大威力。

小神童曹玉胆大包天,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变,纵不能拿生命当儿戏。师父武凤楼描述过玄阳绝户指的厉害,更何况对方身为­阴­阳教主首徒。被她点中一指,说不定就会丢掉小命。暴露身份事小,顾全­性­命和颜面重要。他掌法一变,用上了师门绝技先天无极掌,硬接硬架红衣仙子的玄­阴­绝户指。

想不到三招刚过,花正红趁一指逼退小神童之后,猛地斜飘两步,突然停下了手来。

小神童知道自己受骗上当了。心想:反正行藏已经暴露,何不趁机亮出判官双笔,先除去葛老妖这一条有力的膀臂,等六指和大头两位爷爷一到,直捣葛老妖的黄龙府,铲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忽听花正红冷冷一笑,慢声念道:“解药奇效,辅之以前三丸疗伤圣药,苦命人竟庆生还。君本血­性­中人,必会对我萌生爱意……”别看红衣仙子是低声念出,但听进小神童曹玉的耳中,不亚如沉雷轰顶,惊得他连连后退了三步。

红衣仙子一见曹玉如此,得意地一笑,又轻声念道:“绿儿百拜恩师驾前,孩儿蒙司谷玉少侠两次喂药,一息虽存,自知不久于人世,提聚残存之气,自去觅地长眠……”

听花正红两次滚瓜烂熟地背诵绿衣仙子留给自己的字笺,小神童知道那两张字笺都不是绿衣仙子所写,全出于站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女人之手。他悔恨自己鬼迷心窍,绿衣仙子伤成那个样子,能去天涯沦落吗!看起来叶正绿准是让她给弄走了。想到这里,关心绿衣仙子死活之心顿炽,抢堵了省心楼门口,向花正红喝道:“绿衣仙子现在哪里?快快交出!否则……”说到“否则”两个字,就有些难以措词了。红衣仙子妩媚地一笑说:“怎么不说下去啦?也觉得无法措词了吧?她是我的亲师妹,要你­操­的哪门子心?”小神童俊脸一红,失口问了一句可笑的话:“看起来那两张字笺是你瞎编的了?”

花正红粉颈一歪,笑着反问道:“怎么,你敢小看我写不出?实话告诉你,要是真让我那师妹自己写,还真写不出这么让你声泪俱下的好文字呢!要不要我本人也给你写一封有滋有味的情书?”

小神童一顿脚,刚想臭骂她几句,红衣仙子脸­色­一肃说:“绿儿自作聪明,反认为我看不出你的来历,想先下手捞到你这个无价宝,太没有自知之明。因私情而背叛师长,不管江湖上飞林中的各门各派,都情理难容,已被我囚禁起来。可笑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离开朝阳殿那么久,都没有引起你的戒心。要没有我和绿儿替你遮盖,你早就原形毕露了。师父待我俩情如父女,我们真不该引狼入室。”说到这里,眼圈不禁一红。

小神童曹玉见红衣仙子也没有置自己于死地的打算,知道事情还大有可为,立即采取了攻心为上的决策说:“令师的所作所为,百死不足以赎其罪。我很体谅你们这明知国人皆曰可杀,却仍感恩的心情。只要你们姐妹能帮助我剿灭­阴­阳教,我必尽力请示尊长,只点破葛伴月的气海和肾俞两|­茓­,破了他的玄­阴­功力,使他不会再有野心狂念,也消除了他的­淫­欲邪念,让他不能再糟塌世人。只要你能深明大义,既可为葛伴月留条活路,你们也可以脱离苦海孽地、一举数得,岂不很好!”

红衣仙子连退两步,瞟了一眼小神童曹玉,默然说道:“若如此,你的大业完成了,我们姐妹也落下个叛门助敌丑名了。待我恩重如山的师父,也置于你们的刀俎之下了。请问,你将置我们姐妹于何地?”

对方一针见血地提出了这个棘手的难题,小神童默然无语了。

红衣仙子花正红见曹玉一言不发,反倒嫣然轻笑了,虽然笑得很美,却笑得小神童曹玉毛骨悚然。

花正红紧接着又说道:“从打你报名司谷玉起,我们姐妹就都怀疑你是先天无极派第五代传人小神童。只因为你有信物在手,弄不清真情,不敢瞎猜而已。如今已经证实。贵派老一辈的沈三公和你的师叔缺德十八手李鸣,直到你曹玉,­阴­阳教再不成气候,焉能没有耳闻。可气的是绿儿这丫头急于脱身苦海,相信了你的为人,挨了一刀几乎送掉了­性­命,还是对你一往情深。试问,你的那位比河东母狮还厉害的未婚妻子,能准许别人对你染指吗?杀了你,我花正红做不到,也太伤绿儿的心了。可我红衣仙子也不会让那头小母狮再独自得到你。你就认命吧!”一口气将这一番话说完,左手平伸,右手拢起了拇、中、小三指,将食中两指合并如戟,提放在隆起的胸部之上,两只明知秋水的丹凤眼死死地盯住了小神童的全身。

小神童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对付象绿衣仙子那样的,他是狠不下心肠来;但对付花正红这样城府极深、风云多变的人物,他就能痛下杀手了。双手一翻,一对一尺八寸长的判官笔早亮了出来。

红衣仙子将头一亮,夸道:“小神童真不愧名门之徒,冒名顶替都不改本来面目,是有股子狠劲儿,这也就是你能迷住女孩子的本钱。五指之内,我让你躺在我红衣仙子的脚下!”

小神童曹玉只说了一句:“口说无凭!”左手笔“笔扫千军”,右手笔“魁星点元”,迅猛异常地扑向了红衣仙子。

花正红娇躯未晃,香肩没摇,修长苗条的俏身段轻如飞絮地斜飘出三尺,躲开了小神童的出手第一招。

曹玉可不是肯冒傻气的人。他不光时刻琢磨师叔缺德十八手李鸣的缺损怪招,还有缘得受天山三公沈公达的庞爱,追随沈胖公几个月的时间,真功夫、损招数都­精­进了不少,特别是江湖经验和眼力,更是大为长进。如今一见红衣仙子的身法,就知自己栽定了,脑际一闪,顿时萌生了三十六着走为上的缺德主意。

主意打定,一招“穿云破雾”逼得红衣仙子微微后退。小神童忽然收起了判官双笔,正儿八经地对红衣仙子说道:“诚如仙子所说,我曹玉再不才,也是先天无极派第五代未来的掌门人。冲着你五招,让我睡在你的跟前!”

这小子嫌躺在人家的脚下不好听,硬给改成了睡在人家的跟前。羞得红衣仙子粉面一红,想要张嘴骂人。

小神童又接着说:“我要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也显得我曹玉太窝囊废了。­干­脆刚才两招不算,我把判官双笔收起,也不劳仙子你动手动脚,只要你能躲过我曹玉的五招,小神童甘愿自己倒在你的身前,任凭你花正红处治。不过话可得再说回来,我的五招没打完,你可不准使用玄­阴­绝户指。愿意,你就点头,不愿意拉倒!”

红衣仙子花正红掂量过了小神童的真正份量,知道他绝不是自己的对手,轻蔑地将螓首一点,算是同意了。

小神童成心使坏,趁红衣仙子一点头之际,右手紧握成拳,一招极为普通的“黑虎掏心”捣向了红衣仙子的两|­乳­之间。

尽管红衣仙子聪明过人,富有心计,就让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堂堂的小神童、武凤楼的掌门大弟子,能使出这种一文不值的招数来,并且招含戏弄。既在冷不防之中,又在一羞一气之下,她只好将娇躯一拧,百忙中侧身闪避。

小神童左腿斜出,原式不动,五指猛然舒展成掌,暴喝一声:“打!”掌贯先天无极真气,按向了红衣仙子的小腹。出手变招快如电光石火。

又一次出乎红衣仙子的意料,比第一拳更让她措手不及。要不是花正红轻功绝伦,非让小神童给按上小腹不可。逼得红衣仙子不得已用了招“倒拧萝卜”,一连两个旋转,才闪开了曹玉的突然一按。心慌意乱之中,她闪开秋波,见小神童目光霍霍,直盯着自己隆起的Ru房,估计曹玉第三招必定会耍赖使用“锦豹探爪”,戏抓自己的双|­乳­。银牙一错,一下子忘记了二人的五招之约,右臂一抬,并食中两指如戟,用上了玄­阴­绝户指中的“­阴­魂附体”。

不等红衣仙子的玄­阴­绝户指点到,小神童身子陡然向后一仰,右脚一点楼板,竟然蹿出了省心楼的北窗。

逃脱了红衣仙子玄­阴­绝户指的小神童,目前最为关心的是秦杰、刘祺二人的安危,明知道冒险,也不得不首先扑奔听经堂。

刚刚飞身登上了听经堂的台阶,小神童就知道自己失算了。在省心楼上的一番厮斗,如果秦杰、刘祺不是事先受制,哪有不被惊动的道理!还有,绿衣仙子现在被花正红囚禁在哪里?化觉寺规模不大,是由前、后大殿、听经堂、凤凰亭、朝阳殿五个地方合组而成。所以当地人就把朝阳殿称为五凤朝阳殿,才促使­阴­阳教主葛伴月决心得到五凤朝阳刀,以求名副其实。估计秦杰、刘祺不会在听经堂,小神童曹玉马上掉转身形去了后大殿。

这就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在小神童刚刚离开听经堂不久,一道黑影鬼魅也似的闪进了听经堂内,甩手晃着了火折子,将桌子上的蜡烛点燃上。烛光闪耀之下,才看出是红衣仙子花正红来到了此处。她先从卧榻下拽出来四马倒扎蹄的秦杰和刘祺,然后用两只纤手分别提着二人,也向后殿赶来。

提前一步进入后大殿的小神童曹玉顿时心神皆颤,黎明前的短暂黑暗,使整个的后大殿更显得夜凉似水,灯幽如豆。绿衣仙子叶正绿还是脸­色­惨白,奄奄一息地在床上躺着。一见小神童曹玉仓皇奔入,声音虚弱地惊叫道:“你的两个师弟已被大师姐擒住,剩你一人,赶快逃命。此处千万进来不得!”

心高­性­傲的小神童平时虽然刁钻缺损,见空就钻,在全军尽没的情况下,说什么也不肯一人走掉。他迅即闪到绿衣仙子的罗帐后面,决心作最后的一拼,成则救出两个师弟和绿衣仙子,败则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虚弱无力的绿衣仙子刚想再逼小神童逃命,紧迫不舍的花正红早分提秦、刘二人飘然进入后大殿。叶正绿只好住口不说了。

红衣仙子瞟了自己的师妹一眼,先抖手将秦、刘二人抛入了殿角,然后自去一把椅子上坐下,不声不响地盯视着帐后。

小神童曹玉举棋不定了,默扫了一眼殿内的情况,除去一座神龛和两侧采用伊斯兰教习用的花草纹作为装饰外,几乎别无他物。高大的后墙及两边墙连个窗户都没有。别看红衣仙子松松垮垮地在椅子上一坐,还真成了一夫把关,千人难过之势。后殿中满打满算只一张床铺,几件家具,哪能有藏个大活人的地方。知花正红已看出了自己的藏身所在,所以坐着不动,是想等到天­色­大亮,阳光普照万物,使自己更不容易逃出手去。这个看着俏丽沉稳的红衣仙子,其内心太为­阴­狠毒辣了。他真恨自己向来以聪明机智自负,这一次竟连连筹划失策,致使六指追魂久子伦爷爷白去了一趟终南山,就让神剑醉仙翁马太公有协助自己剿灭葛伴月之心,也将顾此失彼了。

俗语说得对:鸿福无双至,大祸不单行。就在秦杰、刘祺被擒,小神童遭困的一刹间,一向和­阴­阳教主葛伴月形影不离的护驾八童之一、名叫骆全的年轻汉子在殿门外躬身禀报道:“教主有谕,峨嵋少主司徒明奉掌教司徒平之命,传谕教主前去晋见,请仙子也一同前往!”话一说完,立即后退两步,其快如飞地走了。

护驾八童之一前来传谕,峨嵋掌教司徒平驾临古都长安是千真万确了。这种地动山摇的重大消息,有幸落入小神童曹玉的耳中,却又偏偏不能及时将消息传报出去,更别说查清司徒平的真正来意了。只急得小神童差点昏了过去。

更令曹玉六神无主的是绿衣仙子叶正绿在这个时候蠕动了。她强挣扎着将娇躯欠起,一下子扯起了罗帐,使小神童暴露在红衣仙子的目光之下。

旁观者清的小秦杰故意尖声大骂:“仙鹤顶上红,蚂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我大哥白白喂你解药了。”

红衣仙子轻轻一笑,纹丝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说:“二师妹,你的这一招钓鱼上钩,使用的太不是时候了。你也不想想,姐姐能上你的这个钩吗?你再一心护着姓曹的,小神童也绝不会收留你,别痴心女子负心汉了。”

山穷之尽,路路不通。小神童曹玉一声怒斥,猛扑而上,两只判官笔宛如双龙戏水,上点肩胛,中砸两肋,下扎环跳|­茓­,一瞬之间,遍及红衣仙子的周身上下,疾如狂风,迅如奔雷,真的拼上了­性­命。

尽得­阴­阳教主葛伴月真传的红衣仙子,艺高曹玉一筹,避开了对方的第一轮猛攻后,只连环三指,就占了上风。紧接着一个弯腰Сhā柳,闪开了正面,右臂一探,用九成功夫向小神童的软肋一指点去。

早就打定主意豁出­性­命来掩拥小神童的绿衣仙子,这时猛从床上一滚而下,使出全身仅有的一点力气,抱住了师姐红衣仙子的双腿,声嘶力竭地喊:“小神童逃命!”

也幸亏绿衣仙子这么拼命一抱,小神童才得以闪开软肋要害。就是这样,凌厉的玄­阴­指风划过曹玉的小臂时,都使他骨疼如裂。他一来清楚自己绝不是红衣仙子的对手,二来真不忍辜负了叶正绿的一片血心,刚想把秦杰、刘祺一齐抢走时,早有一个矮肥老者掀开了后殿的花格子,飘身而下,双手轻轻一抓,就扯断了秦杰、刘祺身上的绑绳,救起了二人。

秦岭一豹许啸虹的突然出现,既稳定了曹玉的心情,也惊呆了红衣仙子花正红。只听她颤声问道:“前辈可是秦岭……”

不等红衣仙子将“秦岭一豹”四个字说出,许啸虹已颔首应声道:“老夫正是许啸虹。有道是杀人者人恒杀之,敬人者人恒敬之。老夫观战已久,看见你最少有二次可以杀死曹玉的机会,你都临时收回了指力。否则,连你也早已尸横在地。葛伴月待你虽如亲生,可能另有原因,但你绝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也不必为他的点水之恩,去擅自轻生。一个­阴­阳教主葛伴月值不得先天无极派大动­干­戈,五岳三鸟真正的对手,是峨嵋掌教司徒平。葛老妖不过一走卒而已,是杀是留都无关大局。你速护师妹叶正绿去翠华山太乙宫暂避,我绝不会误了你们姐妹!”

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红衣仙子随葛伴月匿居长安多年,由于地近秦岭,对宇内四豹之一的许啸虹哪能不如雷贯耳。如今末路途穷,­阴­阳教已无可留恋之处,只好流泪道谢,含悲答应了。

曹玉等小哥儿仨跟随秦岭一豹许啸虹离开了化觉寺以后,最为沉不住气的当然首推小神童曹玉了。他低喊了声“许爷爷”,想问个究竟。

秦岭一豹许啸虹一边走着一边低声说:“长安离终南往返不过百十里,你六指爷爷早已回来了,意外地发现十年没有离开峨嵋一步的苦行者司徒平,竟然带着他的四个亲信(二十年前名震武林的峨嵋四杰)出现在慈恩寺内。

神剑老前辈指示,目前要一举除掉了­阴­阳老妖,必然会打草惊蛇,狡猾­奸­诈的司徒平必会立即缩回峨嵋山。在五岳三鸟没有直接和司徒平翻脸之前,先天无极派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直接上峨嵋金顶去兴师问罪。双方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无故寻畔’四字,谁也承担不起。不如在古都长安摸他一下,只要他敢龇龇牙,你马太公就可以东道主的身份主持公道了。”

曹玉等三兄弟听了他的这番叙述,才知道暂时置­阴­阳教于不问的内情。

爷儿四人这才来到了秦岭一豹和六指追魂二人的暂时住地杜公祠,等候先天无极派的人从青城山百兽崖赶来。

这座杜公祠在长安以南约二十里之遥,嘉靖五年为纪念唐代诗圣杜甫而建。文人学士到此凭吊题咏者络绎不绝,其中明代诗人屈大均的《杜曲谒子美先生祠》诗曰:“城南韦杜涌川滨,工部千秋庙貌新。一代悲歌成国史,二南风化在­骚­人。少陵原上花含日,皇子坡前写弄音。稷契平生空自诩,谁知祠客有经纶。”可惜这个可以供人凭吊题咏的处所,后来满清入关到清朝乾隆年间时,已倾颓倒塌。清诗人祁琳有诗曰:“城南工部祠,唯有野花存,冷落烟迷径,萧条鸟傍门。”说明已破败不堪了。此是后话,不提。

四个人进入杜公祠后,意外地发现除六指追魂久子伦和云海芙蓉马小倩在此外,武凤楼和千里独行吴尚也早从青城山赶来,此时正在东厢房内喝茶计议。

马小倩一看见小神童,俏丽的脸上顿时失去了笑容,报之以冷冷的白眼。

小神童知她遭到爷爷终南樵隐的训斥后,更将怨恨记在了自己的身上。反正有很多人在座,也不怕她再给自己小鞋穿。率领秦杰和刘祺从六指追魂、千里独行开始行礼,一直到给师父武凤楼行完礼时,又一次用上了软刀子,将自己小哥儿仨来到古都长安后的一切经过,一五一十详尽地述说了一遍,还专门提到红绿二位仙子出污泥而不染,费尽苦心替自己隐瞒了身分,使自己才能进入­阴­阳教的窝巢天禄阁,见到了­阴­阳教主葛伴月,等等。

马小倩更气得坐不住了,狠瞪了小神童曹玉一眼,一个人独自离开了东厢房,刚刚来到祠堂的大门以内,偏偏碰上了四个貌相极为清奇的中年人正安然举步跨了进来。

两下一照面,对方八道凌厉目光一齐投­射­到马小倩身上。

正在气头上的马小倩岂能容许几个面生人对她这等放肆,甩手一掌,朝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豹头环眼的中年人太阳|­茓­拍去。

奇迹出现了:两下相距得这么近,马小倩又是冷不防的拍出,按道理来说,这一掌非得打上不可。哪知眼前的人影一花,豹头环眼的中年人早已闪进了祠堂院内。

马小倩心中更气,玉掌一翻而回,又向第二个狮面短身的中年人右腮扇去,出手更为凌厉迅疾,而且还贯上了真力。

狮面短身的中年人,身躯一斜,异常轻灵地蹿纵出去,既闪开了马小倩的第二掌,也进入了院内。

骑虎难下的云海芙蓉马小倩冷哼一声,双手拢指成抓,第三次向后面并肩走来的二人面门上抓去,招式比以上两次更辣更狠。该着云海芙蓉马小倩气上加气,走在最后面的二人一个是白面微须,另一个是虎面短髯,技艺更为­精­绝,分别用左、右肩头一引,宛如兵分两路地也飘向了祠堂院内。

马小倩俏脸泛紫了,想反手去抽肩后的大弯刀。

东厢房门口响起了六指追魂久子伦的朗朗笑声,道:“以登峰造极的峨嵋轻功幻波步,来逼一个黄毛丫头,四杰弟兄未免小题大做了。快请到厢房待茶。”

听了大师伯六指追魂的这一番话,云海芙蓉马小倩才知道自己出手去打的四个人,竟是峨嵋掌教司徒平倚为左右手的峨嵋四杰:擒龙手桑子田,恶虎抓章子连,袭狮爪蒋子阡,飞豹掌程子陌。也知道只要这四个寸步不离掌教司徒平左右的人一打闪,苦行者司徒平保险已来到了长安城内。这一次的乱子闹大了,马小倩真恨不得姑爹钻天鹞子江剑臣也能一步赶到。无极与峨嵋最关键的一战,大概就会在古都长安展开了。

云海芙蓉马小倩正在沉思,峨嵋四杰已大咧咧地跨上了东厢房的台阶。以擒龙手桑子田为首的四人列成了一队,故意迟迟地不进入东厢房之内。

身为此处众人之首的六指追魂久子伦心往下沉了,他深知这四个家伙,无一不是生具异秉,二十年来伴随峨嵋掌教司徒平刻苦锻炼峨嵋内家心法。别看年纪最大的桑子田都不超过半百之数,其内功成就都跟教主司徒平差不了多少,甚至比起峨嵋三尊来,都有后来居上之势,是苦行者司徒平座下的一支劲旅之师。自己和二弟许啸虹当然不愁对付不了擒龙手桑子田和恶虎抓章子连二人。以千里独行吴尚的一身功力,和袭狮爪蒋子阡或许能不相上下。但以年轻识浅、阅历不足的武凤楼去抵敌力大无穷、一身横练的飞豹掌程子陌,就会让人担忧了。最使人悬心的是武凤楼刚刚接任了先天无极派掌门,以一派之尊,万一折辱在峨嵋四杰手下,那可就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老谋深算六指追魂的这种迟疑,聪明绝顶的小神童哪有看不穿的道理,立即摆出大师哥的架子向秦杰、刘祺叫道:“贵客远来,刘祺准备茶水,秦杰代掌门人迎客,也请久、许、吴三位老爷子一同入座。”说完后,站在东厢房内,双手高拱,替掌门人武凤楼肃容进屋。

小神童曹玉的这一手太高了。你峨嵋四杰不是公开亮相了吗,按武林规矩,桑子田等四人的年纪再大,辈份再高,不过是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座下四护法。武凤楼年纪再轻,辈份再低,也是一派的掌门。两下里一无亲情,二无友情,先天无极派掌门人当然没有降尊屈下迎客的必要。

由门下弟子恭请,面子上也就说得过去了,还让你不能挑眼。

不光六指追魂久子伦和许啸虹、吴尚等三人暗暗叫绝,就连恨不得抓过来揍曹玉一顿的马小倩也眉开眼笑了。

别看秦杰年纪小,辈份低,武功二五眼,派上了他的用场时,还真有些大将军威风八面的势派。他迈开八字步,摇摇摆摆地来到了东厢房门外,先用恭敬的目光逐个将峨嵋四杰细看了一遍,表面上装得是三生幸得见峨嵋四杰,骨子里好象在品头论足买牲口。惹得泼辣胆大的马小倩扑哧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峨嵋四杰刚刚有些反胃,认为是小缺德秦杰捋他们的洋拐。最会掌握火候的小秦杰这时弯腰一揖到地,极为亲热地叫道:“不知四位峨嵋四杰大叔驾到,小侄儿秦杰未能高接远迎,实为不恭。当面向四位大叔告罪。”

好恭敬的态度,好亲热的称呼,因为南京到北京,喊爷是通称,无亲不喊叔,喊舅是骂人。秦杰一连喊了两声大叔,让峨嵋四杰不得不以礼相还,连称:“不敢!”

把峨嵋四杰脖子上的圈套套结实,秦杰该束紧套子了,他陡地向六指追魂久子伦、秦岭一豹许啸虹和千里独行吴尚三人面前一跪,更为亲热地说:“请三位爷爷和峨嵋四杰大叔到东厢房吃茶。”

好一招出水才看清笼里面的鱼的缺德招!如此分别一张,六指追魂、秦岭一豹、千里独行三人又成了峨嵋四杰的大叔了。当面用软刀子捅峨嵋四杰,还叫他们有苦说不出。

憋了一肚子气的峨嵋四杰­阴­沉着脸,走进了东厢房。

其中飞豹掌程子陌因为窝着的一口气没出,示威­性­地用铁脚板功夫,在平整的砖地上留下了深约两分的清晰脚印。

秦杰调皮地向大头爷爷许啸虹一挤眼,然后套准许啸虹走过的脚印,也装出运功的样子走过来,脚印竟比程子陌深了一分。

气得峨嵋四杰­干­瞪眼,无计可施。

武凤楼一看自己门下的一徒一侄戏耍得峨嵋四杰够了,拱手说道:“武某身在容中,无法款待四位佳宾,请多见谅,并请四位说明来意。”

峨嵋四杰之首擒龙手桑子田昂然道:“愚弟兄四人奉敝掌教之命,敦请诸位朋友于明日午间去慈恩寺大雁塔下小酌,一来庆贺武公子荣任先天无极派掌门,二来和解两派之间的一些纠纷,务请大驾光临。”说完,目视其余三杰,霍然起立,功运两臂,想藉躬身告退之机,集擒龙手、恶虎抓、裂狮爪、飞豹掌四种­阴­毒功力,暗害先天无极派掌门人武凤楼。

这才引出六指追魂久子伦一怒斗四杰;钻天鹞子江剑臣三战峨嵋掌教司徒平;武凤楼力敌四棍八锤一条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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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历史上有名的大雁塔,在古都长安南面的慈恩寺内。

寺为大唐高宗李治为其母追荐冥福而建,原名为慈恩寺塔。《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三中记有西方摩揭陀国有一僧寺,一日有群鸿飞过,忽有一雁离群落羽,摔死在地上。僧人惊奇,认为雁即菩萨,群议埋雁建塔纪念,唐永徽三年。慈恩寺住持僧玄奘为保护从印度带回的经籍,由唐高宗资助,在寺内西院修建,初建为砖表土心五层方形。长安年间,方才纯用青砖改建成方形楼阁七层,就连登塔攀梯也改成了盘道而上。大历年间加高到十层。后经战火破坏,剩下七层,塔南面两侧镶嵌唐太宗撰《大唐三藏圣教序》和唐高宗撰《大唐三藏圣教序记》碑两块。书者为书法名家褚遂良,字体秀丽,为唐代遗留后世之名碑。塔的门楣、门框,以­阴­线雕刻唐代建筑图案,画面严谨,线条遒劲,极为古雅。

这时,斜阳已将西下。尚带寒意的春风,轻拂着大雁塔身。峨嵋少主司徒明双臂一张,以“一鹤冲天”之势,飞身登上了大雁塔的顶层。停身塔门外面,恭声禀道:“本派外舵巡察葛伴月,应召来到,现在慈恩大殿内,等候父亲的召见。孩儿不敢擅专,特来请示定夺!”

随着峨嵋少主的恭声请示,第七层塔内传出一个极为清越的声音道:“此塔已被我定为临时休息练功的住所,严禁任何人出入。速去传谕葛伴月等,说我马上就去。”

峨嵋少主司徒明低应了一声:“是!”身子向后一仰,用“云里翻身”的绝技,飘落在大雁塔之下。

突有一股子劲风,急袭峨嵋少主的身后,来势又猛又狠,翻身拒敌已来不及。司徒明只好点脚再起,先用“毒蛇出洞”前蹿五步,紧接着施展“惊鹿回顾”翻身亮掌,击向身后之敌。

两掌一合。由于司徒明是仓促出掌,功力提聚不足,竟被身后那人一掌给震退了七八步,方才站稳了身躯。

冷不防受挫,气得峨嵋少主司徒明低吼了一声:“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站稳脚跟,接我司徒明三掌。”功力陡聚,刚想恶狠狠地挥掌出击,忽然一眼认出在背后偷袭自己的,不是别人,竟是自己最近结拜的盟兄月下逍遥薛子都。司徒明一阵子惊喜,不光马上放松了全身功力,还高兴地叫了一声:“二哥!”躬身施礼。

月下逍遥薛子都脸寒似水地训斥道:“三弟以峨嵋少主之尊,未来武林盟主之贵,本身功力如不能百尺竿头突飞猛进,岂是先天无极派现任掌门武凤楼之敌!你太叫愚兄失望了!”说完面容一凛,又凌厉地拍出了一掌。

峨嵋少主司徒明脸­色­一红,急提全身功力陡并食中两指,使用出跟­阴­阳教主葛伴月所学的玄­阴­绝户指,斜划月下逍遥薛子都的腕部寸关尺。

月下逍遥薛子都脸­色­一冷,迅将拍出的右掌一缩而回,闪开了司徒明划来的一指。五指拢成抓形,第三次电光石火地抓向了司徒明的左边软肋。变招的迅速,出手的凌厉,逼得峨嵋少主司徒明不得不后退了一步,含羞带愧地低下了头。

月下逍遥薛子都叹了一口气,收招站到了司徒明的肩侧,语音低沉地说:“咱们一盟三弟兄,论年纪,无不比武凤楼、李鸣二人要大上好几岁。除去大哥八爪毒龙索梦雄在云贵边荒闯出了万儿,你我弟兄二人在当代武林中,几乎碌碌无闻。愚兄念结拜之情,不惜得罪姑妈白衣文君,硬把我伯父瘦达摩拉出来,帮助峨嵋,对抗先天无极派。别看愚兄有月下逍遥之名,可至今仍是童子之身,未破­色­戒,你却日夜沉溺在­阴­阳教中,声­色­狗马,导致功力进展缓慢,不得不求助于玄­阴­绝户指。虽有小成,必损峨嵋声名无疑。我要你立即离开胭粉花丛,勤奋练功,不准再和那些女孩子鬼混。”

峨嵋少主司徒明迷恋美­色­已久,沉溺于孽海­淫­欲,哪是二哥薛子都几句话就可以劝导醒转的。刚想用言语搪塞,身后送过来一阵香风。他知道是­阴­阳教主葛伴月新收的女弟子黑衣仙子沙桂英。连忙闪身向月下逍遥引见道:“二哥!这位是追魂剑沙万里叔父的爱女,江湖上有名的黑衣仙子沙桂英。”说到这里又向沙桂英说:“桂英妹妹,快来拜见薛二哥。人家可是白衣文君薛凤寒、瘦达摩薛天二位前辈的嫡亲侄儿,武林中有名的月下逍遥薛子都。你只要有了他的帮助,何愁你的杀父大仇不报!你们二人多亲近,我可要代传教主的亲口谕令去了。”

生­性­本来­淫­荡、又和­阴­阳教主葛伴月打得火热的黑衣仙子,对薛子都这种年轻的武林高手哪有不尽情巴结的道理。当下盈盈下拜,又甜甜地叫了一声:“薛二哥!”

月下逍遥薛子都出身于名门正派,父亲薛宇早亡,多亏伯父瘦达摩抚养成|人,并传授了他一身绝顶的武功,再加上姑妈白衣文君薛凤寒管教严紧,从不曾和女人接触,更不敢胡作非为。但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怎经得起勾引。沙桂英刚刚贴进前来,就有一股淡淡幽香,熏得他心神微荡。又看出黑衣仙子桃花玉面,水蛇细腰,杏眼娥眉,丰|­乳­肥臀,体态婀娜,妩媚风流,不光美艳到了极点,也风­骚­到了极点,更令他目眩神怡。

一见这位闻名已久的月下逍遥薛子都,还是一只雏­嫩­的童子­鸡­,长身玉立,面貌英俊,在自己这个貌艳如花的少女面前,竟拘束得手足无措。黑衣仙子不由得心中暗笑,知他没有经过阵仗,怕把火加大了吓着他,就嫣然一笑说:“少主多次向我夸赞薛二哥的人品、武功,均应推为当代后起之冠。今天有缘拜见,实乃三生有幸,家父追魂剑、哥哥沙不仁都遭先天无极派杀害,撇下我一个弱女子。恳求二哥哥多疼爱我一点,不仅沙桂英粉身难报大恩大德,就连我那九泉之下的爹爹和大哥,都将受其恩泽。”故意又抢着盈盈下拜。

替沙桂英报仇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月下逍遥薛子都怎好大模大样地受人家跪拜。慌忙伸出手想把黑衣仙子沙桂英拦住,不让她再跪拜。

一心寻找挑逗机会的黑衣仙子,假装站立不稳,娇躯向前一抢,竟抱住了薛子都的一条手臂,不愿松开了。

就在这个时候,被峨嵋少主司徒明故意打发来传唤二人的骆全一头撞见了。这小子是­阴­阳教主葛伴月护驾八童之一,对黑衣仙子沙桂英垂涎已久,见二人携手抱臂,状极亲密,醋­性­大发,一声冷哼之后,陡然施展玄­阴­绝户指,恶狠狠地向月下逍遥薛子都的太阳|­茓­划来,大有一招屠人的声势。

一向狂傲自负的薛子都,怀前又拥有一个美艳娇娃,一种在美人面前显耀自己男儿威风之心勃然兴起。为了防止对手伤害着黑衣仙子,先用左手揽住了沙桂英的细腰,右肩一晃,抱着她斜移三尺,闪开了骆全的一指。右手立掌如刀斩向了骆全的手腕,既逼得骆全抽招变式,又乘机将黑衣仙子推送到安全的地方,不容骆全再次出指。接着施展开瘦达摩薛天传授的达摩十八掌,迅猛飘忽地罩向了骆全。

一个­阴­阳教主的护驾八俊,平日又纵­淫­伤身太甚,哪是月下逍遥薛子都的对手!骆全手忙脚乱地撑到了第七掌,早让月下逍遥薛子都一掌印上了后背。幸亏不是命门要害部位,骆全被震出八九尺,嘴中沁出了一缕血丝。

月下逍遥刚想飘身扑上再补一掌时,只听身侧有一个异常清越的声音说:“点到为止,不准伤人!”

月下逍遥薛子都听出是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声音。心中一凛,哪里还敢造次。陡然转过身来,扑地而拜道:“教主在上,晚辈薛子都叩见!”说完跪倒在地。

一听是峨嵋教主司徒平到此,吓得骆全强忍伤疼趋前两步,连头都不敢抬地也跪在了地上。

黑衣仙子沙桂英一来仗着父亲追魂剑当年和峨嵋掌教有些交往,二来也仗着自己是个女孩子,先偷偷地瞟了司徒平一眼,才口称教主,跪在了月下逍遥薛子都的身后。

留在黑衣仙子沙桂英记忆之中的峨嵋掌教司徒平,是一个身高八尺,胖瘦适度,两道宝剑眉,一对丹凤眼,面白如玉,掩口胡须,虽已年近花甲,头发却乌黑如墨地高高挽起,横别玉簪,一袭灰布大衫洗得露出了白­色­,灰­色­袜子,镶云布履,衣衫虽然陈旧,却­干­净得一尘不染,特别是两只手掌,洁白如玉,不仅躯体昂立如山,两眼睁合之间也凌厉逼人,令人不敢仰视。真不愧是一个绝代武林枭雄。也怪不得他经常存有席卷江湖、独霸天下武林的野心。

只听他语气平稳地向薛子都说:“贤侄和明儿是结盟兄弟,理应以伯父称我,怎能喊出教主二字,快快改过。”

月下逍遥薛子都受宠若惊地先以头顿地,然后改口叫了一声“伯父”,才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

峨嵋掌教司徒平对黑衣仙子不屑一顾,携着薛子都的手腕,一边向大殿方向走去,一边温和地说道:“古人云,慈亲常有,孝子罕见。明儿是老夫的长子,他至今仍然苦苦痴恋着绮珠,实是我一大心病。武凤楼一天不除,绮珠一天不会死心。希望贤侄从中大力周全,务求令姑母白衣文君不要从中相阻。”月下逍遥薛子都点头应允。

说话之间已经登上了大殿的台阶。­阴­阳教主葛伴月、病太岁娄鼎、瘦达摩薛天三人出殿接迎。瘦达摩一眼看见司徒平和薛子都并肩来到,给予了侄儿极大的殊宠,更坚定了归依峨嵋派的决心。

峨嵋掌教居中落座,请娄鼎、薛天坐于上首,­阴­阳教主葛伴月执属下之礼,在下首相陪,薛子都、司徒明分立两侧,手下人送上茶来。

忽有一个峨嵋教徒闯进了大殿,单膝点地,大声报道:“湘江二友楚宽、陶广到!”

峨嵋掌教司徒平脸­色­一喜,朗声吩咐道:“快请进来!”说完自己首先站起。

从大殿台阶下闪进两位半百老者,身材瘦长的是楚宽,骨瘦如柴的是陶广。一齐双手高拱,先叩问教主安好,然后和他人一一见礼。

­性­情暴躁的楚宽扫了一眼殿内,不见峨嵋四杰在坐,冲口向教主司徒平问道:“四杰兄弟不随护在教主身侧,被派到什么地方公­干­去了?”

峨嵋少主司徒明代父答道:“桑、章、蒋、程四位叔父,奉父亲之命前去城南杜祠,约先天无极派现任掌门武凤楼来此,至今尚未归来,不知是何缘故。”

湘江二友中的老二陶广不以为然地说道:“以四杰弟兄去作递柬传话之人,也太割­鸡­动用宰牛刀了。”

在湘江二友看来,用擒龙手、恶鬼抓、裂狮爪、飞豹掌堂堂峨嵋四杰去传话约人,确实是太小题大做。

不料他的话刚出口,大殿外就有一个浑厚的男中音接去了话头说:“依小侄看来,四位叔父能把招子擦亮,口气放柔,话一传到立即退回,或可保得半生英名;否则非全部锻羽而归不可!”

在外面答话的这人,是一个面黑如墨、身躯魁伟、动作异常沉稳冷静的年轻人。

湘江二友之首楚宽和峨嵋四杰弟兄有刎颈之交,平素对四人的手、抓、爪、掌四项功力推崇备至。看答话人只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后辈,心中一火,含怒斥道:“你一个后生晚辈,怎敢对成名的老一辈人物轻视?你叫什么名字?出自谁的门下?我要追究你师父‘教不严、师之惰’之罪。”

黑脸年轻人先示意司徒明、薛子都二人不准开口,然后微微一笑说:“我叫什么名字无关紧要,我恩师是谁更不会随便说出,和峨嵋四杰往日既无冤,今日又无仇,绝不会盼望他们锻羽而归。我这还是往最好处猜想,实际上说不定会更糟。”

在峨嵋掌教面前,这个黑脸年轻人竟敢这等狂妄,湘江二友不能容忍了,一齐怪叫一声:“小辈该死!”同时伸出手来。楚宽掌震年轻人当顶,陶广拳捣年轻人软肋,出手凌厉,掌拳都带出了风声。

黑脸年轻人撇嘴一笑,身形鬼魅似的一闪就飘移到了一边,嘲笑说:“有能耐去对付先天无极派!自家人厮拼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听黑脸年轻人说是自家人,湘江二友不好再次出手了。老大楚宽怒气不息地斥道:“就算你不敢说出师父的名字,也该报出自己的来历,上面端坐的可是峨嵋掌教真人!”

听湘江二友抬出来峨嵋掌教司徒平,黑脸年轻人也觉得有些冒失,连忙扑地跪向掌教司徒平:“伯父在上,小侄索梦雄叩见你老人家。”

司徒平老眼不花,看见黑脸年轻人一进大殿,就向司徒明和薛子都使眼­色­,又看出他面黑如墨、身材魁伟、沉稳冷静、武勇如狮,知道他准是自己儿子司徒明的结拜大哥八爪毒龙索梦雄。知他生长边荒,疏于礼教,不料他对自己能这么尊敬。心喜之下,怎肯为湘江二友的脸面,去挑他的过节。见八爪毒龙大礼参拜,连忙亲自俯身,将索梦雄搀了起来,看着他的面孔问道:“贤侄刚才所说的话,是否真有根据?”

八爪毒龙索梦雄认真答道:“在伯父面前,小侄怎敢信口开河。我昨天就来到了长安,之所以不先来叩见伯父,就是想利用人生面生的长处,先摸一摸先天无极派的虚实。据我所见,武凤楼的左右不光有秦岭一豹许啸虹、六指追魂久子伦二人,还有一个老者,非常像传说中的千里独行吴尚。以峨嵋四杰去对付这几个二十年前就名震江湖的武林名宿,焉有不全部锻羽的道理。不瞒伯父说,小侄我虽年轻­性­傲,但我绝不敢轻视武凤楼,更不敢小看他手中的那口五凤朝阳宝刀。”

听了八爪毒龙的这番陈词,峨嵋掌教司徒平的脸­色­凝重了。

偏偏不到河边不肯脱鞋的湘江二友同声斥道:“你自己畏首畏尾,长武凤楼的威风,灭峨嵋派的锐气,又何必来慈恩寺内现世。”

八爪毒龙冷然一笑说:“索某和峨嵋少主司徒明、月下逍遥薛子都一个头磕在地上,自应祸福与共,岂能作畏刀畏剑之辈!峨嵋派所以会连连失利,无一次不是毁在你们这一批眼高手低之人手里。只要教主大人不嫌我索梦雄献丑,我显露一手,请大家评定较四杰弟兄如何。”说完见峨嵋掌教司徒平将头连点,八爪毒龙顿时功贯右臂,陡地将手探出,只见一片爪影,幻化出八只手爪,爪风嘶嘶,凌厉至极。

峨嵋掌教司徒平脱口赞道:“贤侄真不愧江湖人称八爪毒龙,功力果然高明!”

话刚落音,峨嵋四杰垂头丧气地跨进了大雄宝殿。

一看峨嵋四杰的脸­色­,峨嵋掌教司徒平就知道八爪毒龙的话应验了。峨嵋四杰是他的左膀右臂,心中不禁一沉。他毕竟是个枭雄人物,既顾脸面又护短,决定不让峨嵋四杰详禀,只催手下人速备酒席,为八爪毒龙、月下逍遥、病太岁、瘦达摩等人接风。

一席酒宴,直吃到定更以后方才散席。安排众人分头休息后,将峨嵋四杰弟兄悄悄地唤到了大殿后的三间静室,盘膝坐在一张矮桌后面,想详细询问峨嵋四杰和武凤楼见面时的情况。

一个随身童子给他送来了一碗燕窝粥和一盘­精­美的细点。这充分揭穿了他的苦行僧假面目。原来司徒平这二十年来,明面上都是布衣粗食,不菇腥膻,就连刚才陪众人在席面上,也是滴酒不饮,光吃些素菜。其实他私下里的生活却异常讲究,只是不为局外人所知罢了。

那小童放好了碗盘汤匙竹筷等物,躬身退了出去。

司徒平拿起汤匙,舀了一匙燕窝粥,缓缓地倒入口内,伸手刚想去拿竹筷时,陡然脸­色­一寒,低斥了一声:“大胆!”伸出右手食指,一敲露出桌面的那两根竹筷。只见那双竹筷变成两支竹箭,凌厉地向身后的窗户外面­射­去,真达到了摘叶都可伤人的境界。

忽听后窗外有一个­干­哑的声音说:“这年头真邪门!从来只听人说‘半夜客来茶当酒’,你这个半吊子老道却是‘半夜客来竹筷迎’。我跟你司徒平没完!”随着话音,后窗户一启,轻如飘絮地蹿进了一个奇丑的怪人。

要说丑,进来的这位算丑到家了。冷古丁地出现,保准能吓你一大跳。只见他两耳一大一小,双眉一粗一细,鼻子大如秤砣,嘴­唇­薄如刀刃,左眼圆如铜铃,右眼斜成三角,特别是两只眼睛距离太远,足足有一巴掌多宽。实在是尘世之上少有的奇丑怪人。

峨嵋掌教司徒平和手下的峨嵋四杰一眼看清了那奇丑怪人,竟然一齐惊喜地站了起来。

那奇丑怪人咧嘴一笑说:“人人都说你司徒平还俗之后菇苦素食如初,我陆地神魔就暗中嘀咕,你假牛鼻子真要那样,还娶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干­啥?今天果然让我老神魔揭穿了你的鬼把戏。”话未落音,伸手抢过司徒平面前的那碗燕窝粥,连汤匙都不耐烦用,一仰脸就完全吞进腹内,还用接自司徒平打出去的两根竹筷夹起了一块细点,送进了大嘴。

气得峨嵋掌教司徒平­干­瞪眼没有办法,只好一挥手先让峨嵋四杰暂时退出,再耐下­性­来看着陆地神魔辛独将一大盘­精­美的细点一块不剩地吃下肚。辛独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唇­,才坐在了司徒平的对面。

峨嵋掌教司徒平气哼哼地说:“你辛老大的架子越来越大了,我几次派人送礼约你帮我,你都孤魂野鬼似地到处游荡,反而不如你的大头儿子辛不足,贴上了­阴­阳两极葛伴月,间接地替我司徒平效力。难道说你一个跟头栽在江剑臣的面前,不光不要陆地神魔四个字,连爬起来的勇气都丧失了?”

陆地神魔辛独叹了一口气说:“千不真,万不真,江湖上那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到底是千真万确。三年前,我受女魔王侯国英约请在虎牢关对付江三。开始我真没把钻天鹞子江剑臣放在眼里,后来栽了跟斗,我也不服气,才又拿了多尔兖十万两银子的花红,伙同三抓追魂邵一目去暗杀武凤楼。不怕让你牛鼻子老道见笑,我临时变卦,又把到手的十万两银子让邵一目给退回去了。”

司徒平张目问道:“为什么?”

陆地神魔语转低沉地说:“多尔兖共计派出了三批人马暗杀武凤楼。先是边氏三雄倒戈泄密,接下来是一剑残边天福、一笔勾边天寿败下阵来,就连长白一尊朱彤阳、珍珠滚玉盘朱彤弓都缩手回转了长白山。我陆地神魔也就见机而退了。”

机警多诈的司徒平冷冷一笑说:“瞧你辛老大这么一说,我峨嵋派也该偃旗息鼓,向先天无极派拱手臣服了。”

陆地神魔脸­色­一寒说道:“冲着你峨嵋派大掌教的这种火气,你暂时还不配去称霸武林,因为你从头到尾都太轻视先天无极派的力量,所以连连失利。特别是你不该来到长安。”

司徒平愕然问道:“为什么?”

陆地神魔辛独­干­咽了一口唾沫后,冷然答道:“你不光不该来到长安,来了也不应该露面。宇内第一神剑老醉鬼就住在终南山,你不怕他出头­干­涉?”

峨嵋掌教司徒平的脸­色­大变了,他真怪自己的夫人冷酷心大意失策,竟然把神剑醉仙翁马慕起给忘怀了。如今马醉鬼收了女魔王侯国英做­干­女儿,钻天鹞子江剑臣成了他的­干­女婿,自然是武凤楼的­干­外公了。终南山离此仅仅数十里路,闻讯即可赶来。想到这里,改容向陆地神魔叩问道:“不知辛兄有何良策?尚请垂示小弟。只要能杀了武凤楼和江剑臣,消灭了先天无极派,峨嵋派上上下下绝对忘不了你这位陆地神魔。”

辛独先咧开大嘴一笑,然后摇头说道:“我陆地神魔向来不要别人承我的什么情,只讲实惠两字。想要我替你出主意,先拿一万两银子出来!”

气得司徒平直想瞪眼。

陆地神魔懒洋洋地站起身来说:“你司徒平也是老江湖了,能不知道我见了钱才有­精­神?再说世上哪有白使唤人的!桌面上只要摆出一万两银子,我什么主意都能想出来,什么事情也都能记起来。没有银子,我一点­精­神都没有,我想睡觉了。”

司徒平没有办法,只好一拍手,候在塔门外面的峨嵋四杰立即闪了进来,垂手于掌教面前,听候训示。

峨嵋掌教吩咐恶虎抓章子连取出一万两银票,放在了辛独的面前桌子上。

辛独一见银票,一大一小的两只怪眼中果然放出了缕缕的贪芒,一把抓起塞入了腰内,然后贴到司徒平的耳边嘀咕了一阵子。

只见司徒平面­色­一喜,失声向辛独说道:“我这一万两银子花得不冤。你还有什么好主意?请一并说出!”说完示意恶虎抓章子连再拿出一万两银票来。

陆地神魔暂时先不伸手去拿桌子上的一万两银票,冷古丁地问出了一句:“想知道你三儿子司徒清的下落吗?”

一句话刺激得堂堂峨嵋掌教司徒平忽然站起,一把抓住陆地神魔辛独的左腕,厉声问道:“清儿他现在哪里?”

陆地神魔不吭声了,一任司徒平摇撼他的左手,只把一大一小两只怪眼紧盯在桌面上的一叠银票上。

恶虎抓章子连知道他是嫌少,只好又取出一万两银票,连同刚才的一万两,一齐往辛独面前一推。

陆地神魔辛独还是不伸手去取,又向司徒平瞟了一眼。

司徒平虽然气得两眼冒火,急得鬓边沁汗,也只得让章子连再加上一万银票。

陆地神魔收起了三万两银票,才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法王寺”。

飞豹掌程子陌唉了一声说:“千姣百媚的玉美人,才一笑值千金,你辛老大的话可是一字一万两呀!”

陆地神魔理也不理程子陌,突然向司徒平说道:“如果我把五凤朝阳刀卖给你,你能出个啥价?”

擒龙手桑子田哼了一声说:“你辛老大再是财迷心窍,利令智昏,也没有昏到说胡话的地步。五凤朝阳刀是人家武凤楼的,你要的哪辈子价钱?”

辛独仍是不理这个茬,照旧向峨嵋掌教问道:“到底能出个啥价?”

峨嵋掌教司徒平被他敲去了四万两银子,心中正在生气,不耐烦再听他罗嗦,冲口道:“你只要能亮出真刀来,我司徒平情愿出价二十万两!”

辛独笑了笑,不再追问了。

峨嵋派的人都认为他这是说胡话,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司徒平让人去把大儿子司徒明唤了进来,学着辛独的样子,也附在儿子的耳边嘀咕了起来。

于此同时,在长安城南的杜祠中,六指追魂悄悄地唤出了武凤楼,爷儿俩缓步来到少陵原上,眺望着东边不远的汉代少陵,不无感慨地叹道:“人生百年,转瞬即逝,本应当知足常乐,能忍自安。偏偏还有一些人拼命挣扎在名利网中,不光司徒平冷酷心夫妻二人如此,连老夫也不能例外。当年和六阳毒煞战老儿只为了争一个六字,恶拼狠斗无数次,反目成仇二十年。结果在西岳华山一同坠落在接天台下,若非秦岭一豹许二弟恰巧路过那里,救起了我,老夫的尸骨早已腐烂多年。就拿擒龙手桑子田、恶虎抓章子连、裂狮爪蒋子阡、飞豹掌程子陌四人来说,不光在峨嵋派中身分很高,权限极大,就在武林之中,也一向享誉极隆。就因为自不知足,依附了峨嵋派追随司徒平,竟然会这么倒行逆施,合四人之力,用手、抓、爪、掌来暗算你这个年轻后辈。虽然吃了我一点暗亏,未必能就此罢休。明天中午就是践约之时,老夫的功力,估计绝不能制住司徒平,恐怕想拼个两败俱伤都没有把握。现在二更刚过,你今天夜晚要加倍警惕,防止他们暗地派人行刺。

老夫这就动身前去南五台,再次向恩师请示机宜。”说完之后,转身走去。只走出半箭之地,又折转身来安排武凤楼道:“峨嵋派爪牙毕露,贤侄千万不能再以武林正门正派衡之,千万注意今晚,防其突然大举来袭。”再次安排之后,才略微放心地走了。

武凤楼目送六指追魂那高大的身躯远去后,原打算立即返回杜公祠,无意之间扫了一眼东面的少陵,觉得时间尚早,就改变了主意向少陵原上走来。

这少陵是汉宣帝许后的幕地,离北面宣帝的杜陵很近。因为规模和封地土堆都比杜陵小,故自唐朝以来,都称为少陵。唐代大诗人杜甫就住在附近。因杜甫的远祖杜预也是长安人,杜甫便取号少陵、杜陵布衣、杜陵野老、杜陵野客等。

武凤楼之父武伯衡曾做过天启、崇祯两朝帝王之师,家学渊博,酷爱李、杜二人之诗。在这春月晴辉之下,才情不自禁地走到了少陵原上。

忽然右侧树林之中发出了一个女子的哀嚎声。在这夜深人静之际,越发凄厉惊人。武凤楼本是正道侠士,门规中又有济困扶危之戒律,他身为一派掌门,不容他坐视不管。意念一闪,早点脚纵起,迅如飘风地蹿进了那片树林。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衣衫破碎的年轻少女,被一个黑衣蒙面人追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眼看着要遭受棱辱。

那少女一眼看见了武凤楼,狂呼一声:“救命!”拼命地向武凤楼身前跑来。

见此情景,武凤楼的眼前突然闪现出自己单刀下辽东,去盗取册封诏书,遭受辽东奇女多玉娇公主绑架的那一幕闹剧,嘴角上顿时出现了一丝冷笑。

去冬树叶凋落,今春尚未萌芽。虽在树林之中,凭武凤楼的眼力,也看得清清楚楚,那少女很美,美得让正派人警惕,让浪荡子弟心颤。前胸衣衫被扯,露出了酥胸丰|­乳­。云发蓬乱,更显得挑逗迷人。此时虽然惨呼凄叫,拼命奔跑,但下盘功力和身法步眼毫不凌乱。特别是在她身后追赶的那个黑衣蒙面人,明显着轻功高超,却故意把身法放慢。上过一回这样大当的武凤楼,从内心里感激起多玉娇公主来,若非刁钻机警的多玉娇教会了他一套,以武凤楼的为人和侠义心肠,今天非得跌翻在这伙人的手里不可。

就在武凤楼刚刚一念闪完,那少女已跑到武凤楼身前,还没容她再狂呼救命,已被武凤楼一指点中了软麻|­茓­,仰面朝天地躺在了地上,前胸的衣衫一分,雪白的胸脯整个地显露了出来。

武凤楼的这一手,太出乎黑衣蒙面人的意料,一怔之下不自觉地煞住了追赶的脚步。

武凤楼微微一笑说:“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在下举手之劳,使尊驾得亲美人。当何以报我?”

黑衣蒙面人厉声喝道:“这女人乃我家逃婢,­干­你何事!为什么出手伤人?”

武凤楼哈哈大笑了:“尊驾尽管装腔作势,改变嗓音,在下也知道你是司徒明。以堂堂的峨嵋少主之尊,黑衣蒙面,不怕贻笑于江湖!痛快地去掉那些累赘吧!”

事情还真让武凤楼给琢磨透啦,这种­阴­险的毒计就是辛独给想出来的,让追魂剑沙万里之女黑衣仙子装作受害的少女。原打算叫月下逍遥薛子都黑衣蒙面化作采花人,乘机谋杀武凤楼。由于这条毒计太绝,一心要除掉武凤楼,以便强娶东方绮珠为妻的峨嵋少主,恐怕二哥顾忌姑妈白衣文君薛凤寒,吃紧当口手下一软,杀不死武凤楼,误了自己的大事,便坚决要求自己出马。他父亲司徒平答应了他。为了更有把握,请八爪毒龙索梦雄和月下逍遥薛子都二人在后策应。实指望手到擒来,十拿九准。

这就叫智者千虑,难免一失。偏偏武凤楼从前吃过这一堑,长了这一智。一指点倒黑衣仙子沙桂英,使她玉体横陈地上,呼唤司徒明上前­奸­­淫­,峨嵋少主没咒念了。

气得为人正直的八爪毒龙索梦雄推了拜弟薛子都一把,恨声说道:“明明合三人之力就可堂而皇之地杀死武凤楼,偏偏搬起石砸自己的脚,弄成这种难堪的场面,连你我弟兄也蒙受耻辱。快去救回黑衣仙子,别再丢人现眼了!”

已经有些迷上黑衣仙子的月下逍遥,乘机晃身蹿起,扑向黑衣仙子。

司徒明羞刀难入鞘之下,一个“怒狮摇头”,连连地递出了两指两抓,和武凤楼恶斗起来。

可笑­色­不迷人人自迷的薛子都,一眼盯上了沙桂英那白得耀眼的隆起胸部,竟把姑妈白衣文君的管教、伯父瘦达摩的约束,完全置诸于脑后,趁弯腰去抱起黑衣仙子之机,顺手抓住了沙桂英的一只Ru房,几乎不忍释手了。

八爪毒龙索梦雄一眼瞧见,重重地冷哼了一声,神魂荡漾的薛子都才放开了手,将黑衣仙子抱了回来。武凤楼的点|­茓­手法乃先天无极派独门秘传,月下逍遥薛子都一时哪能解开,乐得他借机大肆抚摸,搓揉个不停。

转眼之间,武凤楼和峨嵋少主已激斗了四十多招,竟然势均力敌,一时难分上下。武风楼不由得暗暗焦急,一个司徒明尚且久战不下,还有两个功力不比峨嵋少主低的对手在一旁虎视眈眈。他真后悔没有把六指追魂的话认真记在心上。

二百招过去了。司徒明的峨嵋幻波步丝毫不见凌乱,右手玄­阴­绝户指,左手学自章子连的恶鬼抓,仍然是迅疾­阴­狠、嘶嘶有声。又是二十招过后,武凤楼恍然自责了,心想:“峨嵋派既然处心积虑地要颠覆先天无极派,以司徒明的诡诈,哪有不熟悉本派先天无极掌力的道理!这就是自己久战司徒明不下的根本所在。”为了摆脱司徒明的纠缠,保存一部分内力来对付其余两人,他掌法一变,以掌代刀地用上了五凤朝阳刀中的追魂绝命七刀。

经此一来,峨嵋少主果然有些相形见绌了。武凤楼的第三招“阎王除名”,逼得司徒平连退三步。武凤楼乘机欺身而上,踏中宫直进,突然用上了第六招“­阴­风扑面”,掌拍司徒明的面门。

深知厉害的峨嵋少主不顾身份地斜着一倒,就地一滚,闪避开武凤楼的这凌厉一掌。然后仓的一声,亮出了母亲无情剑的青霜宝刃——他要动用看家本领峨嵋剑法了。

毕竟打虎还是亲兄弟。月下逍遥薛子都心中再舍不得放下黑衣仙子,也不能置结拜兄弟之情于不顾,轻轻地放下沙桂英,身形一晃,硬Сhā在武凤楼和司徒明二人的中间,扬声说道:“薛某久仰武掌门一身先天无极功力,一口五凤朝阳宝刀纵横江湖,一向罕逢敌手,早存求教之心。恨无机缘相会,今晚既入宝山,真不想空手而回,容我拜领几招如何?”功力陡聚,早已抢占了有利的部位。

武凤楼暗暗作难了:对付峨嵋少主司徒明,可以毫无顾忌地真杀实拼;对付月下逍遥薛子都,可就大不相同了,因为他是白衣文君薛凤寒和瘦达摩唯一的骨­肉­至亲,和东方绮珠也是师兄妹,自己说什么也不能伤害他。

哪知道武凤楼虽然人无伤虎意,那薛子都可虎有吃人心,趁着武凤楼默然沉思,欺身而上,左掌如刀,砍向了武凤楼的太阳|­茓­,右手­阴­掌发招,撞向了武凤楼的丹田部位,骤下煞手。

武凤楼身形一闪,刚想开口发话,薛子都一声冷哼,左手拢指成抓,探向了武凤楼的右肩琵琶骨,右手并食中两指成戟,戳向了武凤楼胸前玄机要|­茓­。

武凤楼见薛子都比上一次出手更黑更狠,虽知道劝说无益,却还是下不了拼斗的决心,身躯再晃又闪向一旁。

薛子都两击不中,一声低啸,右臂一抬,将并在一起的食中两指一分,一招“二龙抢珠”,凌厉地点向了武凤楼的左右双目,左手紧握成拳,直捣武凤楼的右部软肋。

力道凶猛,恨不得将武凤楼立毙拳下。

接连三次威逼,一次比一次凌厉,一次比一次凶狠,武凤楼只好展开了“黄泉鬼影”步,连连闪避。

薛子都一声厉吼,招数陡变,一会儿紧握成拳直捣黄龙,一会儿舒手成掌,劈、砍、拍、印,一会儿又拢指成抓,撕、扯、抓、扣,鬼魅似的身法,飘忽诡异,凶狠恶毒地向武凤楼攻去。

武凤楼险险地穿闪在拳、掌、抓三种上乘功力之中,渐渐觉得光凭黄泉鬼影步法是不不行了。想到还有一个功力特强的八爪毒龙索梦雄在旁,不想过早施展“移形换位”,也不想真正地和薛子都拼斗,只好换上了六阳毒煞战天雷的“烈焰趋­阴­”步法,辅之以本门的七十二式地煞追魂掌,和薛子都游斗了起来。

五十招过后,薛子都才真正地掂量出武凤楼的真实功力,再也不敢小看了。又是一声低啸,不光施展出达摩十八掌,脚底下还采用了达摩老祖一苇渡江的轻功步法。

又一个五十招过去了,不光武凤楼连斗二人内力消耗过多,头上冒汗,就连月下逍遥的两边鬓角也都沁出了汗水。

薛子都所以毅然放下怀中的娇娃,出手接战武凤楼,是有必胜的把握,想白拣武凤楼这个大便宜。不料事与愿违,落了个久战不下,有些烦躁不安了。

八爪毒龙索梦雄比他的两个拜弟要强得多,从峨嵋少主司徒明恶战武风楼开始,他就看出武凤楼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劲敌,司徒明绝对赢不了人家,二弟薛子都一出场时,他还存有一些侥幸心理,不料还是久战不下。他只好迅疾地身躯一晃,硬Сhā在二人的中间,沉声说道:“在下云南索梦雄,本当恭领武掌门几招,以了平生之愿;因武掌门力战多时,内力必乏,索某不想讨这个便宜。改在明日午间再行讨教,请武掌门允准!”

皎皎月光之下,寂寂荒林之中,八爪毒龙索梦雄昂首卓立,语音朗朗,顿时博得武凤楼一丝好感,加上自己孤身一人,面对三个强敌,也乐得就此罢手。当即就坡而下道:“八爪毒龙之名,武凤楼久有耳闻。一切谨遵台谕,武某先走一步了!”

望着武凤楼远去的身影,八爪毒龙索梦雄失声赞道:“逢胜不骄,遇危不惧,武凤楼终非池中之物,我们弟兄绝不能及!”

峨嵋少主司徒明为人­奸­诈,不逊乃父,又对武凤楼怀有刻骨的仇恨,一听大哥索梦雄之言,心中暗暗不满。因为今晚确实输给武凤楼一招,不好再逞豪强,只有招呼众人返回慈恩古寺。

同行四人,各怀心事。峨嵋少主司徒明是灰心丧气,忿然飞驰在最前面。八爪毒龙索梦雄原打算挟技前来,力挫武凤楼,扬威江湖,在武林中抬高身价;但今晚在旁侧观阵,知道胜武凤楼绝非易事,也闷闷地紧跟三弟司徒明之后走着。只有薛子都借口沙桂英|­茓­道难解,抱之随行在最后,渐渐地拉大了距离。

适巧武凤楼所点的软麻|­茓­,时间一到不解自开。久经风月场合的黑衣仙子开始故意不动,一任月下逍遥薛子都抱着她向前走去,只闪动着妩媚迷人的大眼睛寻找可以停身暂住的地方。

也是该着月下逍遥薛子都倒霉,真应了古人所说的:时来逢君子,倒霉遇佳人。前面正好就是曲江池。它位于古都长安南面约八九里之遥,隋朝宇文恺设计大兴城池时,为人工挖掘的湖泊而得名。唐代此处宫殿连绵,楼阁起伏。每逢三月三、七月十五、重九佳节,皇室贵族、达官显贵都来此游赏。每当新科进士及第,也到这里聚会庆贺,四方居民都来观光。杜甫曾有诗赞道:“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晴蜓款款飞,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天宝末年,安史之乱,这里遭到了严重破坏。杜甫又有诗曰:“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到了明朝,只存有倒塌半边的紫云楼和破败不堪的彩霞亭了。

黑衣仙子眼珠一转,突然伸出了双臂,一下子勾紧了薛子都的脖颈,还将鲜艳欲滴的猩­唇­主动地送了上去。

薛子都惊喜地问了一声:“你的|­茓­道解开了?”四片嘴­唇­就紧紧地合在一起了。

狂吸猛吮了好大阵子,欲­火­难禁的黑衣仙子浪声浪气地贴在月下逍遥薛子都的耳边说道:“快抱我到彩霞亭去!”

等二人携手返回慈恩寺时,天­色­已然大亮了。一眼望见峙立在大雁塔下的八爪毒龙,吓得黑衣仙子连忙缩回了白­嫩­的柔手,鬼魅似地溜走了。

薛子都硬着头皮来到了索梦雄的跟前,一声不响地垂下头来。

八爪毒龙顿足叹道:“你和愚兄在一起是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现在和三弟在一起,又是久而不闻其臭了。­阴­阳教葛伴月的手下,哪有节­妇­贞女,倘被令姑母白衣文君得知,连我也难辞其咎。你们还梦想和武凤楼较长短、争高低,岂不可笑!”

月下逍遥毕竟是沉溺不深,听了大哥八爪毒龙的话,不仅羞得面红过耳,也隐隐大有悔意。

索梦雄再叹丁一口气,刚想向寺外走去,突然看见峨嵋掌教司徒平身后随着一个童儿,正好出现在他的面前。

八爪毒龙索梦雄毕竟是个江湖后辈,平素又为司徒平那苦行僧的假面目所迷惑,对这位峨嵋教主崇拜得五体投地,连忙深深一躬,口称:“伯父!”

司徒平轻轻抚着八爪毒龙的肩头说:“开始和先天无极派结怨,确非愚伯我的本意,皆明儿呣子的主意。烽火已然燃起,仇恨越结越深,我不杀五岳三鸟,以江剑臣的为人,也绝对不会饶我。只是约武凤楼今天来此,太已失策,倒使我内心不安。”

八爪毒龙当然明白司徒平的心意,体念他一来是自己的长辈,二来又敬重他是一派之尊,冲口问道:“老伯打算怎样?只要有使用小侄之处,索梦雄甘愿效劳!”

司徒平乘机握住八爪毒龙的一只手腕说:“我决定不和武凤楼相见,让明儿出面会他。望贤侄看在结拜之情分上,替他撑腰壮胆,也省得我落下个以老欺幼的名声。不知贤侄以为如何?”

长辈一言既出,八爪毒龙自然是不好拒绝,只能点头应允。

司徒平又说:“陪武凤楼来此的,必有六指追魂和秦岭一豹等人,贤侄千万不可大意。对明儿,我虽恨铁不成钢,但毕竟是儿女情长。对贱内冷酷心,我再气她兴风作浪,也终归是英雄气短。请贤侄不要笑我偏听偏信才好!”

八爪毒龙望着司徒平那道貌岸然的样子,由衷地说:“请老伯放心,侄儿一切遵命行事!”

望着八爪毒龙向寺外走去。司徒平向大雁塔门一招手,­阴­阳教主葛伴月应招而出,贴在司徒平的肩下,敬领谕令。

峨嵋教主司徒平脸­色­一冷,­阴­沉沉地说:“留下辛不足一人在城内,你随我率人前往嵩山法王寺……”越往下说声音越低,最后变成了喁喁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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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辰时已过,仍不见六指追魂从终南山返回,武凤楼有些忐忑不安了。只有短短的两个时辰,就要去大雁塔下赴峨嵋掌教司徒平之约,可至今仍得不到神剑醉仙翁的指示。看峨嵋派来势汹汹,大有气吞山河之势,先是峨嵋四杰来到杜祠,名为传话实为宣扬武力。特别是临告退时,擒龙手桑子田竟然想集合他们四兄弟的手、抓、爪、掌四种诡异奇功,图谋暗算自己。幸亏久子伦、许啸虹、吴尚等三位前辈从旁大力策应,才让对方四人吃了一点暗亏。

峨嵋四杰的功力尚且如此厉害,更别说峨嵋掌教司徒平本人了。昨夜少陵原上一战,司徒明、薛子都和自己打成了平手,他二人当然不能轻易胜我,但我要制住他们二人也颇不容易。因为司徒明还有本派的峨嵋剑法没用,薛子都也有白衣文君的风雷十三剑没露,最终鹿死谁手,实难预料。自己最大的劲敌应该是那横行云贵边境的八爪毒龙索梦雄。

正在武凤楼面对古柏沉沉静思的当儿,秦岭一豹许啸虹悄悄地贴近到武凤楼的身旁,沉声说道:“临阵勿轻敌固然是武林名训,但过分高估敌人的力量,也容易毁灭自己的锐气。别说神剑马仙翁近在眼前,我大哥六指追魂绝对可以赶回。我就不相信他司徒平的咽喉能有那么粗,吞得下咱们爷儿六个。”

话未落音,小捣蛋秦杰在二人身后接着说:“他司徒平真要有种吞下我,我保险他的肝肠肚肺最少能有十三个窟窿。”

武风楼刚想放下脸来申斥秦杰,只听千里独行吴尚笑着说:“幸亏你小子的身上统共只有十三支丧门钉,否则那半截子老道岂不成了筛子眼。”

经过许、吴、秦老少三人这么一掺和,静不下心来的武凤楼只好将眼神投向了秦岭一豹,意思是请他拿出个主意。

许啸虹毫不推辞地说:“他司徒平再不要脸皮,也绝不会派人公开前来袭击杜公祠。留下曹玉和小倩二人等我大哥回来,其余的人一齐前去,到时候由我出面去将司徒平的军,让他拉不下脸来和你这个后生晚辈为难。拖到大哥六指追魂到来,峨嵋四杰是我和吴兄的目标,至于那些次要角­色­,就让两个小家伙和他们捣蛋去,反正我和吴兄会护着他们。”

武凤楼知道绝对阻止不了许、吴二老前去,也不忍辜负他们二人的苦心,只好点头答应了。

阳光灿烂,时近中午。今天是开春以来,人们第一次看到的如此灿烂的阳光。

武凤楼等人离开杜公祠,进入古都长安,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古老街道,出现在慈恩寺西院的大雁塔前。

四桌丰盛的酒席在大雁塔下分别摆设着,等待着他们这一行人的到来。

站在主座,脸含诡笑,拱手相让的,不是峨嵋教主司徒平,而是他的儿子峨嵋少主司徒明。两侧分别侍立着擒龙手桑子田、恶虎抓章子连、裂狮爪蒋子阡、飞豹掌程子陌。

另外一张桌子上坐着八爪毒龙、月下逍遥和湘江二友。

司徒明拱手道:“武掌门惠然下顾,本少主未曾远迎,尚望恕罪!”

一见峨嵋掌教司徒平不在,武凤楼顿时脸­色­一寒质问道:“贵派掌教传话相约,武凤楼遵约来此,司徒教主为何避而不见?”

峨嵋少主司徒明故作不解地反问道:“家严驾未临此,怎么传话相约?阁下此言,从何而发?”

武凤楼到底是个诚实君子,转身向擒龙手桑子田问道:“话从你们四杰弟兄口中说出,怎好如此相戏?”

恶虎抓章子连诡异地一笑说:“我们弟兄奉少主之命,前去相约,可能武掌门把峨嵋少主四字错听成峨嵋教主了。本来一字之错,毫不为奇,奇只奇你武大掌门真会自抬身价,以我堂堂峨嵋教主之尊,怎会约你一个江湖后辈。武掌门太也一厢情愿了。”

武凤楼刚想发火,聪明机智的小秦杰接过话头说:“峨嵋少主、峨嵋教主听起来也真差不多,别说我们外人,恐怕你们的掌教夫人有时都分不太清。再者说,世上也只有下三滥的江湖败类,没有人滋人味的鼠辈孬种会说瞎话嚼舌头。赫赫有名的峨嵋四杰,大概不会是这一号人物吧?”

­性­情暴躁,而又胸无城府的飞豹掌程子陌一听秦杰明着指桑骂槐,气得瞪眼吼道:“你小子怎么变着法子骂人?小心四太爷活活地撕了你喂鹰!”

秦杰哈哈大笑说:“还是你程老四为人正直,肚里存不住货,爷们多谢你捧场架势了。”

飞豹掌这才后悔自己说话失口,一时恼羞成怒,猛扑而去,起手一掌就向秦杰的当顶拍去。

大头鬼刘祺知道秦杰绝不是程子陌的对手,自己不光虚张声势地急袭飞豹掌的身后,还故意暴喊了一声“打”。

饶让飞豹掌功力深厚,艺业超人,也不敢置自己的后心要害于不顾,慌忙一个“犀牛望月”向后看去。大头鬼刘祺一击不中,早已撤身退去。

最会使坏的秦杰乘这个机会一声不响地打出了两支丧门钉,一支奔程子陌脑后玉枕|­茓­,一支奔他的小腿。出手还真凌厉。

飞豹掌刚想伸手去接,突然有人怪叫一声:“小心钉上有毒!”

吓得程子陌拧身横穿,方才闪开了秦杰的两支丧门钉,同时也看出喊话使诈的还是那大头小孩刘祺,几乎把他的肺给气炸了。

秦杰嬉皮笑脸地双手一拱,很亲热地向程子陌叫了一声:“四杰大叔,我们给你开个玩笑!”接着双手一齐乱摇,表示不再闹了。

守着这么多人,飞豹掌程子陌真不好意思再跟两个毛孩子纠缠。凭他这么大的一号人物,硬是让两个孩子摆布得束手无策,只气得一双豹子眼几乎鼓出了眶外。

死心塌地追随峨嵋掌教司徒平的湘江二友不愿意了。

老二陶广左手猛按桌子角,一拧身形,嗖的蹿了出来,冷冷说道:“在下陶广,听说武掌门一出离师门,就大红大紫了,特别这两年字号叫得更响。陶广今天有缘得见,请让我瞻仰瞻仰你的那口百战百胜的五凤朝阳宝刀。”话一说完,仓得一响,把翘尖刀亮了出来。

千里独行吴尚哪能让武凤楼这么早就出场动手!也一晃身蹿了出来,抢在武凤楼的前面,神态从容地拦住了陶广。

别看陶广被江湖人称为湘江二友,对面前这位隐退了二十多年的千里独行,还真不认识。皱眉说道:“陶某会的是先天无极派掌门人,你凭什么横里Сhā进一腿?”

千里独行吴尚哈哈一笑说:“你这个人真没有耳­性­,没听恶虎抓章二侠刚才说过吗,不三不四的人,怎能妄想会人家一派的掌门,再者说,从来先出场的都没有名角,­干­脆咱们两个跑龙套的凑合着跳一场加官吧!”

要说千里独行吴尚的这两句话也太损了,只气得陶广凶睛圆睁,暴怒叱道:“无名匹夫,胆敢藐视湘江二友,二太爷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话音一落,手中的轧把翘尖刀扎向了千里独行的小腹。

千里独行见来势凶猛、口中只喝个“好”字,左脚向外一滑,一个怪蟒翻身,就闪向了一旁。

陶广暴怒出手,哪还容千里独行闪开!一摆翘尖刀,紧跟着来个“反臂探扎”,硬把千里独行吴尚逼得连退两步。

陶广两刀递空,心中焦急,一声怪叫,身形一长,手中的翘尖刀一层,照定千里独行吴尚的软肋戳去。

这第三刀,陶广用足了十成功力,恨不得将千里独行一刀戳死。哪知这一次他看走眼了。连让三刀之后,千里独行该还手了。只见他身形一拧,右手立掌如刀,硬往陶广的右腕寸关尺劈去。

陶广这才看出对方的功力非凡,急忙抽招换式,往回一撤刀,“抽梁换柱”身势回旋,刀尖穿向了吴尚的左肩井。

千里独行一掌劈空,陶广的翘尖刀又到,迅疾往左一斜身,把劈下去的手掌翻起,一招“叶底偷桃”,还是硬拿陶广的手腕。

陶广见自己的对手施展的竟是七十二式错骨分筋手,虽是空手进招,却咄咄逼人。知道厉害,赶忙一提刀,往回撤招,上身随着抽招之机,趁势用了招“连坏撩­阴­脚”,左脚尖电光石火地穿向了吴尚的裆中。

这一招用的不光巧快,也­阴­险无比,真要让他得了手,千里独行吴尚非得在陶广的脚下毙命不可。

哪知吴尚一声冷哼,左脚往后一滑,右手五指一拢,一招“梅花落地”突然抓向了陶广的左脚脚面。

陶广做梦也想不到千里独行的错骨分筋手法这等神妙迅速,一惊之下双臂用力向后一晃,身形塌着地面,悠地旋转过来。饶是那样,脚面上还是让千里独许的中指尖扫了一下,蹿出去六七步远,跌坐在地上。

常言道,打虎还是亲兄弟。湘江二友虽非亲生骨­肉­,却是结义弟兄。老大楚宽怕对手跟踪伤了自己的拜弟,一声不响、哑打哑扎地扑向了千里独行的身后,轧把翘尖刀裹着一溜寒芒扎向了吴尚脊背。

千里独行吴尚肩头微动,“龙行一式”嗖地移身到楚宽的左侧,猛喝一声:“堂堂湘江二友,出手竟这么下作!”随着话音,左掌已切向了楚宽的右臂。

楚宽是一时情急突然下手,听了千里独行的喝叱,羞得老脸一红,心想,反正事已如此。只好将身形向下一沉,右腕一翻,翘尖刀带着风声,“秋风扫落叶”奔向了千里独行吴尚的下盘。

千里独行吴尚身形弹起,让翘尖刀从自己的脚下扫过,右掌向外一穿,并二指“金龙探爪”点向了楚宽的双目。

楚宽已看出对手功力深厚,错骨分筋手法高明,因为拜弟已栽了跟头,自己要是再输了,湘江二友的招牌就算全砸。情急拼命,连环三刀狠命劈出。

千里独行微微一笑,一个“飞鸟旋巢”避开了连环三刀,挥掌翻身直欺而进,一招“金豹露爪”又劈胸打出。

由于千里独行功力充足,内家掌力已臻炉火纯青,距离五寸已见掌力。

楚宽见大势不妙,急把翘尖刀一提,斜着封向了吴尚的左腕。

哪料到千里独行左掌往回一抽,右手闪电般地递出,并食中两指直指楚宽肚脐下的“关元|­茓­”。

只吓得楚宽脸­色­一变,哪敢再斗,仗着轻功绝顶,贴地蹿出,才侥幸逃脱了千里独行吴尚的这招“毒蛇寻|­茓­”手。

一上来就连败两阵,峨嵋少主司徒明脸­色­一变,想请二哥薛子都出场。

峨嵋四杰中的恶虎抓章子连已桀桀一笑,声如枭鸟般飞身扑来,不怀好意地说道:“怪不得吴大侠当年竟能和展翅金雕萧剑秋齐名,好厉害的错骨分筋手法。在下蒙江湖同道抬爱,给章某起了个‘恶虎抓’的外号。我老是觉得愧不敢当,今日正好碰上了吴大侠,请考试一下我的恶虎抓功力够不够格!”

千里独行连胜湘江二友,虽然不太力乏,起码也耗出了四五成的功力。诡计多端的恶虎抓章子连钻了空子,一上来就拿话套住了千里独行,口口声声说是请吴尚考试功力,其实是使千里独行吴尚无法拒绝。

别人能忍受,小家伙秦杰可死活也不会吃他这一套,嘻嘻地一笑讽刺道:“还是峨嵋四杰大叔高!跟着你们这样的人物闯江湖,不光能占大便宜,还真能长不少的学问。”

恶虎抓的脸皮也真厚,尽管小秦杰这么辛辣地讽刺,他的脸­色­一点都不变,还是死盯着吴尚,诚心想占这个大便宜。

千里独行要不是生­性­狂傲,绝不会为了争一口气就匿迹蛰伏了二十多年。明知自己内力已减去不少,恶虎抓章子连又是个厉害劲敌,还是不肯示弱,只轻藐地一笑,就率先劈出了一掌。

恶虎抓章子连在杜祠之内,一时大意吃了六指追魂一点暗亏,总认为是峨嵋四杰的平生奇耻大辱,早就憋了一肚子怒火,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他哪肯放过。一上手就用上了恶虎八抓,内夹三十六式点|­茓­手,变化灵活,矫若游龙。

千里独行吴尚一声轻啸,施展开七十二式错骨分筋手,擒、拿、封、闭、拗、沉、吞、吐,声东击西,欲虚反实。腕、肘、膝、肩处处都见功夫,招招都见火候。

恶虎抓内力深厚,招数凶狠,身形施展开倏前倏后,忽进忽退,起如鹰隼凌霄,落如沉雷震地,爪风嘶嘶,狂攻不休。

直到这时,武凤楼才知道六指追魂久子伦的顾虑不是多余的。这峨嵋四杰弟兄果然厉害非凡,真不愧是司徒平的四条得力膀臂。

时间一长,两个人都拼上了真力,身法越来越迅疾,掌抓越来越凌厉,只见两团黄沙紧裹着两条人影,进退扑击翻滚。

武凤楼暗暗为千里独行吴伯父担心,担心他年近花甲,又二十多年退出武林。不问江湖事,怎及得恶虎抓年富力强。他想横着切入,分开场中恶斗中的二人,忽然一眼看见六指追魂久子伦从大雁塔后转了过来。不由得心中大喜,顿时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

打斗双方拼出全力地对了一掌,各自的身躯一齐后退了三步。久子伦乘机将自己高大伟岸的身躯Сhā入了中间,寒着脸­色­向恶虎抓章子连说:“今昨两天的事情,除非是老夫亲眼目睹,真不相信峨嵋四杰能这么不知爱惜自己的羽毛。别看近年来你们四杰弟兄扬威江湖,称雄武林,我久子伦还真没有瞧在眼里。今天我把先天无极和峨嵋两派的事情分开,专冲着你们四杰弟兄这种狂妄劲,我要以一人之力,称一称你们四个人真正的分量。是先小后大,还是先大后小,我全都接着。”隐忍了两天的六指追魂真要一怒斗四杰了。

擒龙手桑子田对成名早他二十年的六指追魂虽有顾忌之心,但总认为集自己四弟兄的全力来对付久子伦一人,绝对不会让他讨了好去。反正和先天无极派已挑开了帘子,是疖子是疮早晚非出脓不可。知二弟恶虎抓已然力乏,绝对不是六指追魂的对手,一面示意章子连退下,一面打手势让四弟飞豹掌程子陌上,决心用车轮战法,将六指追魂毁在这里。

飞豹掌程子陌为人暴躁,胸无城府,见老大让自己先打第一阵,马上就大步扑出,一招“推山填海”,掌力如山般向六指追魂推去。

以一斗四,久子伦哪肯过多地耗费力气!斜着飘出去三尺,闪开了正面,连手都不屑去还。

飞豹掌脾气虽然暴躁,可也是身经百战的狠毒角­色­,知六指追魂是想保存内力,以利久战,便暴喊了一声:“打!”左手掌劈向了六指追魂的面门,右掌一挥,反撞向了久子伦的丹田要害。

六指追魂久子伦一个“懒龙伸腰”斜飘五尺,再一次躲开了程子陌的两掌,仍然是傲不出手。

飞豹掌程子陌沉不住气了,怪吼一声:“六指追魂老儿不要卖狂,四太爷和你并骨了!”话未落音,欺身直逼,不顾胸前的门户大开,左掌劈向久子伦的太阳|­茓­,右掌Сhā向了六指追魂的小腹。

久子伦哈哈大笑,两只六指怪手陡然迎出,真接实架地和飞豹掌对上了。

只听两声低沉的闷响,久子伦还是纹丝未动,傲立如山;飞豹掌程子陌身躯却连晃两晃,一个拿桩不稳,后退了一步。

六指追魂又是一阵子哈哈大笑,只说了一声:“程子陌你攻我三招,也接我久子伦一招试试!”右掌一挥而去,击向了飞豹掌程子陌的左|­乳­。

须知,六指追魂久子伦的一身武功是得自宇内第一神剑醉仙翁马慕起的亲传,所练的掌力是不沾不吐,一沾即吐,凭内心之力气贯四肢,别看发掌无声,比那些吐气开声的掌力要厉害得多。

等到飞豹掌程子陌觉察出厉害来,久子伦的六指怪手已快沾着他的衣服,掌力顿时吐出。这还是久子伦自从坠岩后手下软了,不想多杀人。只吐出五成掌力,就将飞豹掌震得连连后退了五六步,脸­色­惨白,一阵心血翻滚,几乎吐出了鲜血。

裂狮爪蒋子阡一见四弟受创,心火一炽,连个招呼都不打,飞身扑去,一招“爪裂狮虎”抓向了六指追魂的后背,企图暗中偷袭,替四弟程子陌报回一掌之仇。

六指追魂最恨行为卑鄙的小人,别看对飞豹掌能手下留情,但对偷袭他后背的裂狮爪却不能轻饶了。陡然将身形一转,变成了“犀牛望月”,六指怪手一甩而出,成心想将蒋子阡的一只右手震折。

裂狮爪蒋子阡一爪递出,见六指追魂肩头一动,晓得厉害,猛地将身形一矮,借前扑之势,百险中从久子伦的掌下穿了出去,虽然侥幸脱险,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峨嵋四杰反正已经颜面扫地,恶虎抓为了让大哥擒龙手能有把握取胜,顿时斜跨两步,暴然出手,抓向了久子伦的右边太阳|­茓­,配合三弟裂狮爪,形成了左右夹攻之势。

六指追魂久子伦杀得兴起,两腿一分,稳立当场,以一双六指怪手接下了峨嵋四杰中的一抓一爪,缠斗了起来。

秦杰气得跳起双脚骂大街。秦岭一豹许啸虹悄声对他说:“你小子别找揍挨,沉住气,看你六指爷爷好好地拾掇这两个不要脸的家伙。”

小秦杰这才停止不骂。

面对一抓一爪,六指追魂也不得不看关定势,稳打稳扎起来。

二十招,四十招,直到五十招以上,六指追魂久子伦才遏止住章子连、蒋子阡二人的抢攻,开始了自己的反击。

擒龙手桑子田一看时机到了,沉声喝退了章、蒋二人,双手一拱,­奸­滑地一笑赞道:“桑某久仰老当家的十年以前以颠倒乾坤大九式剑法威镇武林,今日观之还是不减当年神勇。我的三个兄弟真是班六弄斧,就连我桑子田也准能输得心服口服。”

久子伦第三次哈哈大笑说:“桑子田,你最好别给老夫来这一套,你是峨嵋四杰之首,四人中数你功力最高,一招未过,你怎能心服口服!反正你的三个拜弟已经给你把路铺平垫好,你还不乘机来拣这个大便宜?”

擒龙手桑子田毕竟不是脸皮太厚的人物,让六指追魂久子伦这么一冷嘲热讽,一张脸羞得和大红布相似,原来打算趁久子伦力斗三杰之后,用自己的擒龙手法摘下六指追魂这块大招牌,现在真不好意思动手了。

久子伦是诚心想把峨嵋四杰一齐折辱在当场,为武凤楼铺平道路,虽见桑子田满面羞惭,大有退意,却不肯放他过关了。冷哼一声逼道:“凭你擒龙手桑子田的名头,摸摸头顶也得算一份,你总不好意思再退缩不前吧!”起手一掌,先向擒龙手的面门拍去。

桑子田见六指追魂虽是随意一掌拍出,也觉得劲风激荡,掌力如山。特别是久子伦的两只怪手,都长有六根手指,不光一般长短,而且一样粗细,更让人望而生畏。连忙马步一稳,功力暴提,挥掌迎出。

两掌一合之下,二人的身形都连连晃动,第一招打成了平手。

久子伦生­性­狂暴,自从十七岁离开神剑马慕起的门下,挟技傲游江湖,一向自尊自大,好胜之心极强。虽然在连斗三人之后,也不把擒龙手放在眼里,见第一掌只打成了平局,一声冷笑,翻掌再出,仍是打向桑子田的面门。

擒龙手桑子田全力接下了六指追魂的第一掌,才知道盛名之下无虚士,见第二掌又到,忙将两腿一分,脚下生根,吐气开声,把本身功力提高到九成,挥掌迎了出去。

两只手掌第二次合实,由于双方都存有极大的戒心,互相不敢轻视,所以又一次打成了平手,也一齐后退了三大步。

六指追魂久子伦的脸­色­大变了,自坠岩隐退十年后复出以来,他第一次遇上了真正的对手。争强斗胜之心顿时兴起,张口一声长啸,六指怪手陡然暴涨,振臂挥掌,仍然击向了擒龙手的面门。

出手三掌,同击一个部位,分明是不把擒龙手放在眼中。桑子田的脸­色­泛紫了,他身为峨嵋四杰之首,怎能忍受这种污辱­性­的打法!豁出自己重创在久子伦的怪手之下,也不能不拼命相搏了。陡将自身功力提高到了十二成,一招“横移五岳”的重手法,迎向了六指追魂的怪手,决心在这第三掌下分出高低。

看到这种形势,关心双方胜败的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上了。特别是武凤楼,因为一切事情都是由他一人引出,更为担心的是久老伯父的一生荣辱。以一个花甲老人,连连恶斗年富力强、功力高超的峨嵋四杰,稍有失误就能使他老人家的一世英名还诸东流。

只听一声巨震,两只手掌合实,六指追魂久子伦不光连连后退了三四步之多,高大伟岸的身躯也晃动不止。

武风楼心头一惊,可是再瞟眼一看擒龙手桑子田的情况,他那悬起来的一颗心塌塌实实地落了下来。

因为第三掌对过之后,一向以硬功掌力驰名江湖的擒龙手不仅脸­色­惨白,颤抖不止,整个的一条右臂都低垂了下来,看情形不光被震脱了骨臼,说不定还受了很重的内伤。

跟武凤楼一同来此的秦岭一豹许啸虹和千里独行吴尚,看得可比他清楚多了,知道久子伦虽然胜了桑子田,但胜得极险,从表面上看六指追魂仍然稳立当场,狂傲自若,其实他的内腑之中也被震得翻滚不止,内力也肯定消耗一空,无法再战了。

就在这时,月下逍遥薛子都和峨嵋少主司徒明不约而同地一齐纵出,打算再次挑斗武凤楼,真正的决一生死。

八爪毒龙索梦雄出场了,他首先示意二弟和三弟退后,然后稳立当场,双掌抱拢,面对武凤楼不温不火地说:“在下请问武掌门,咱们二人的昨晚之约,如今仍然有效否?”

武凤楼尊敬八爪毒龙是条汉子,虽然手下狠辣,但为人处世尚不失为豪爽正直。听他如此一问,当即就正­色­答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武某再不成材,也不会当面悔约,请索大当家的划出道来,我武凤楼一切谨遵台命。”

八爪毒龙索梦雄见武凤楼答应得这么爽快,毫无一丝一毫的虚伪和掖藏,心下也不由得暗暗一竖大拇指,也极为豪爽地说道:“索某久居边荒,这一次进入中原,虽然是应我的两个盟弟之求,其实早存有一会武掌门之心。在没有动手之前,我还有话说。”说到这里,扭头向司徒明和峨嵋四杰说道:“我这一次挑斗武掌门人,纯粹是个人与个人之间的争斗,不管我和武凤楼谁胜谁败,都不准别人在中间Сhā手。我八爪毒龙绝不愿意落下个以多为胜的声名。我这一阵下来,侥幸胜了,就等于摘下了先天无极派的招牌。如果我索梦雄败了或者是打成了平手,让武凤楼一行人走路,谁要胆敢阻拦,就是朝我八爪毒龙脸上抹黑,可别怨我索梦雄翻脸不讲交情。”

听八爪毒龙说得这般狂傲,峨嵋四杰和湘江二友都暗暗不悦,只是碍着司徒明的面子,谁也不好意思讲说什么。

在武凤楼这一方面,无一人不对八爪毒龙改换了青眼。特别是武凤楼本人,对索梦雄更增加了三分好感。

只听八爪毒龙索梦雄又说道:“我索梦雄为了一拜同盟的三弟,愿意尽我的一身所长,向武掌门在硬功掌力、兵刃、暗器三种功夫上逐样请教,胜两种为赢,胜一种为输。不知武掌门意下如何?”

武凤楼毅然地点头答应了。

紧接着索梦雄又说:“我想咱们二人争得是胜负,不是在分生死,最好是点到为止。”

失去了司徒平这个主要目标,武凤楼也不想苦拼恶斗,乘机答道:“一切谨遵索大当家的台命,武凤楼恭身候教了。”说完,摘下身后的五凤朝阳刀,抛给了身后的小缺德鬼秦杰,决心先以内功掌力会战八爪毒龙。

八爪毒龙索梦雄脱口夸赞了一声:“真够朋友!”一招“金龙探爪”试探­性­地抓向了武凤楼的面门。

武凤楼侧身一闪,立掌如刀,立即还了一招“横切云岭。”

八爪毒龙呵呵一笑说:“承蒙武掌门一招还击,我索梦雄这一趟中原没有白来。”变招为“游龙戏凤”,改抓武风楼的小腹。

武凤楼刷地向后一退,认真地说道:“难得有机会遇见你这位边荒侠隐,如果真能看得起我武凤楼,请让我瞻仰瞻仰索大当家的真正的飞龙八抓。”

八爪毒龙­精­神一震,随着一声“索某献丑”,嘶嘶爪风早已抓向了武凤楼右肩,只一抓就硬生生地逼迫武凤楼后退了三步。

索梦雄引吭一声厉叫,宛如深山虎啸,每出一招都好有八只手爪,从不同的角度凶狠地抓向了武凤楼。三抓过后,八爪毒龙斗得兴起,又是一声怪吼,双臂一齐箕张,就连浑身的骨节她全都咯咯作响。根本就魁伟高大的身躯,陡然像暴长盈尺,点地纵起,半空中顿时幻化出无数只手抓,带着丝丝的破空之声,罩向了武凤楼的全身。

武凤楼这才真正见识了八爪毒龙的功力,心中一凛,以不变应万变,施展开独门秘传绝技“移形换位”神步,辅以七十二式地煞绝命掌,抽冷子向八爪毒龙抢攻。

场中你进我退,此起彼落,大雁塔前被荡起滚滚的黄沙,包裹着两条人影,各用诡异凌厉的手法拼斗不已。

表面上索梦雄八八六十四式毒龙爪力,越到后来越显得凌厉凶狠。其实他自己知道,越是这样,越容易加速到强弩之末。再看武凤楼的招式虽然越来越慢,实际上是在遏止住了八爪毒龙的猛烈攻势后,而变得以逸待劳,反而比一开始冷静沉稳多了。

索梦雄秉­性­爽真,胸怀光明磊落,拼出全力施展到第六十式上,突然收招后退,向武凤楼问道:“你为何不使用昨晚树林中的那几招掌法,莫非怕索某禁受不了?”

武凤楼敬重他是个英雄,故意装作气喘吁吁地说道:“在你的八八六十四式毒龙爪下,能侥幸不败已属求之不得,哪有隐藏绝技不露的道理,我武凤楼可不会这么傻。”

八爪毒龙知武凤楼心存厚道,不想真的拼个高低,知道逼也无用。一跺脚灰心地说道:“今日一战,就算作平手。三月以内,我必单独找你,请武掌门自便吧!”

武凤楼还未转过身来,从大雁塔上疾如飞矢地扑下了两个人来。正是死心塌地追随峨嵋掌教司徒平的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二人刚想发话挑斗武凤楼,八爪毒龙怪眼一翻,厉声说道:“话从索梦雄的口中吐出,绝不会反悔,谁敢阻止武掌门一步,必须先放平我八爪毒龙!”

武凤楼知道对方人多势众,六指追魂刚从终南山归来,还不知道神剑马太公有什么指示,趁着八爪毒龙给自己垫起的台阶,双手一拱,说了一声:“告辞!”就带着秦杰和刘祺首先离开了慈恩寺,让许、久、吴三位老人分路而回。

刚刚出寺不久,小秦杰将手中的五凤朝阳刀掂了一掂,嘟哝道:“这个八爪毒龙也真是的,分明对大师伯极有好感,偏偏出来替峨嵋派撑腰壮胆,白白地忙活了一阵子,连一个人也没宰,真泄气。”

话还没有落音,突然从侧面出现了一条人影,比闪电还疾,劈手一把将秦杰手中的五凤朝阳刀夺了过去。接着一个“顺风扯旗”,斜斜地飘出去丈余,左手抓住刀鞘,右手紧握刀把,峙立而站。

一见五凤朝阳刀落入了陆地神魔之手,武凤楼晃身护在了秦杰和刘祺的面前,冷然一笑说:“威震江湖的陆地神魔,竟然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来,不怕被绿林同道笑掉大牙?”

陆地神魔辛独咧开大嘴一笑说:“武凤楼,你不要用这种话激我,我可是出了名的软硬不吃。多尔衮悬有两项重赏,赏格都是十万两白银:一是你武凤楼的六阳魁首,一是他妹子多玉娇公主。老朽虽有一子,太已不孝,能凑够我的棺材本钱,就洗手退出江湖。我陆地神魔不是不通情理,死生亦大矣,知道你不会用人头来换这口刀。限你半月将多玉娇公主交我,以人换刀。十五天之后,你只要不来,老朽将此刀卖给司徒平,最少也能值银八万两。”

武凤楼知他爱财如命,说到准能做到,心中一阵子焦急,鬓边竟沁出了汗水。

不料小秦杰哈哈一笑,笑得陆地神魔猛然一怔,心想,五凤朝阳刀是我从你小兔崽子手上夺过来的,亏你小子还能笑得出来。

武凤楼也一时弄不懂秦杰为什么会这么大笑,心中正为辛独狮子大张口喊出的两个十万两银子的价码在烦恼,刚想开口喝骂,小秦杰反倒更加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还非常开心。

生平诡诈多疑的陆地神魔一怔问道:“你小子笑什么?”

小秦杰不答反问道:“在你老神魔的眼中看来,是这口五凤朝阳刀值钱,还是长得跟你一模一样的辛不足值钱!”

陆地神魔辛独怪眼一翻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秦杰毫不在乎地答道:“不为什么,随口一问而已,你可以走了。”

邪门!按理说五凤朝阳刀偷抢到手,陆地神魔应该赶快离开才是,可如今小秦杰让他走,他反而不走了,睁着一只大如铜铃、一只斜成三角的怪眼追问道:“你小子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出老神魔有些儿上钩,小秦杰一改嬉皮笑脸的神情,认真地说道:“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又说:人莫知其子之恶。如此而已,岂有他意!”说完,转身欲走。

陆地神魔脸­色­陡然一变,晃身阻在了秦杰的前面,厉声喝道:“话不说清,你小子别想走开!”

秦杰已把辛独的胃口吊足,就不再拿劲了,冷然一笑说:“明夜三更天在小雁塔,凭我们的五凤朝阳刀,去换你的独生儿子辛不足。到时候你只要敢带一个帮手,我就截去他的一肢,带两个截去两肢,超过时刻……”秦杰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斩钉截铁地吐出了“撕票”二字。

说完,看也不看辛独和他手上的五凤朝阳刀,就和师伯武凤楼、大头鬼刘祺回城了。

走在路上,大头鬼刘祺嘟哝道:“亏你还是一个大活人,硬让那老丑八怪从手上抢走了五凤朝阳刀。就算辛独真的明天三更天去了小雁塔,还能把刀白白地送还给咱们不成?净出些不起劲的馊主意。”

武凤楼心胸宽阔,反而怕秦杰一时心窄,连忙阻止刘祺不让他再埋怨下去。

不料秦杰丝毫也不放在心上,回到了杜公祠,单独把大师哥曹玉喊到了一边,噗咚跪倒在地,把失去五凤朝阳刀的事告诉了小神童。不等曹玉对他斥骂,又接着求道:“辛老独只有辛不足一个儿子,只要咱们活捉了辛不足,老神魔准会让咱们牵着鼻子走。只求大师哥立即去一趟翠华山太乙宫,请红衣仙子说出辛不足经常盘踞的窝巢。磕破头我也请六指爷爷出手逮住这小子,换回大师伯的五凤朝阳刀。”

小神童曹玉耐心地听秦杰说完,知道斥责打骂都于事无补,满打满算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他哪敢耽搁!安排秦杰要瞒着云海芙蓉马小倩,就火速地出了长安城,向翠华山赶去。

翠华山是终南山的一个支峰。汉武帝曾在这里祭过太乙神,故又名太乙山。山间有太乙谷,谷水流入潏水,汉元封二年在谷口建造了太乙宫。入山数里,便可到达名胜集中的大正峪村,也就是秦岭一豹许啸虹的老家。村前怪石林立,盘旋而上,当地人称十八盘。村在峰顶,三面翠峰环列、旁有太乙池。传说唐天宝年间,山峰崩裂,山水堵塞,汇集成池。池水碧青,山影倒映池中,令人有山中有水,水中有山之感。池里盛产鲤鱼,游人可憩息垂钓。

村东南有龙涎窝,瀑布光涌,吼声如雷。村东北有老君庵,金胜堂。村西有冰洞,虽到盛夏,亦有坚冰垂凌;又有风洞,经常风声呼呼。村东有金华祠、玉案峰等峭壁矗立,风和日丽,游人如织。

小神童刚刚来到村东北的老君庵附近,就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因为如今已是春季,正是喜爱山水的人纷纷前来太乙山游山观赏的旺季,为什么一路行来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过去听许爷爷说起他的一个族妹,就在这老君庵中出家,法号静虚师太,远在二十年前,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太乙侠女许玉梅,就连­阴­阳教中的红绿二仙子也是奉许啸虹之命投奔她来的。

小神童曹玉心中虽然狐疑,脚底下却丝毫未停,刚刚贴近到老君庵外,忽然一眼看见庙墙之下,有一个年纪很大的黄瘦道人,正在沉沉地熟睡。衣衫破旧,像个又老又穷的落魄出家人。有心想周济这个可怜的老人,突然听见庙内有一个沙哑的嗓门吼道:“老尼姑,你别太不知道进退,好言好语问你红绿二仙子藏在哪里,不过念你是一个跳出三界外的出家人,真要再不知好歹,大太爷可要改颜相又才了。”

没等曹玉把这一番话听完,早已听出嗓音沙哑的这人正是陆地神魔辛独之子辛不足,只是不知他怎么会觉察出花正红和叶正绿二人藏在了此地。

又听一个老年­妇­女的口音反驳道:“贫尼看破红尘,皈依佛门,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与一切俗缘早已割断,怎么会窝藏江湖人物。你的这一番言词要是放在十年以前说给贫尼听,只怕你早已后悔不及了。”

小神童曹玉听到这里不再迟疑了,百忙中掏出十两银子丢在黄瘦老道的身旁,一个“旱地拔葱”蹿上了高墙,一眼看见小神魔辛不足和九个长相极为凶猛的中年大汉,气势汹汹地逼问一个半百以上年纪的老尼。特别让小神童曹玉岔眼的是,在三清殿前的一株千年古柏下,木无表情地站着一个瘦骨嶙峋、乱发披肩、身穿黑­色­长衫、脚蹬多耳麻鞋、腰束极为刺目的红­色­丝带、嘴角挂着让人望而心寒的­阴­然冷笑、衬着一张青惨惨毫无表情的马脸,一双­精­光湛湛的三角怪眼、手中扶着一支镔铁蛇头杖的老者。

小神童曹玉的江湖经验够多么丰富,一望而知那个黑衫瘦老者才是个极为防狠的角­色­。那九个凶猛大汉也很像峨嵋掌教手下的四棍八锤一条枪。心中不由得凛然一惊。

看到曹玉是单人独自到来,小神魔辛不足高兴了,咧嘴一笑说道:“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小神童曹玉也有飞蛾扑灯自取灭亡的这一天。”

小神童曹玉明知危险当头,还是撇嘴晒笑说:“就凭尊驾的这副德行,也敢这么卖狂,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小神魔哪肯把曹玉放在眼里,一声不响地扑身而上,双臂箕张,一长一短的两条手臂迭次向小神童曹玉抓来。

大敌当前,小神童曹玉怎敢轻敌,晃身躲过,双手一分,一对判官双笔早已分持在两手之中。

站在一旁的静虚师太一抖手中的拂尘,挡住了辛不足说:“小魔崽子,我要你好好地掂量一下,老君庵乃佛门静地,能准许你们横行霸道吗?识时务者趁早退出,那算你祖上有德不该绝后。如若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

辛不足哈哈大笑说:“老尼姑,你枉自有太乙女侠之名,也不睁开你的一双老眼看看,站在你面前的都是些什么人!还能有你施展的余地吗?”随着话声,又用两爪抓向了静虚师太。

老尼姑虽然出家多年,断绝了俗念,但面对辛不足这种穷凶极恶的黑道人物,也不能不勃然大怒了。一晃身躯。闪开了辛不足攻出的两抓,手中的拂尘甩出,一招“天女散花”罩向了辛不足的当顶。

一僧一俗,一柄拂尘对两只手爪,连拆了二三十招,竟然打成了平手。静虚大师有些暴躁难忍了,手底下一紧,将拂尘抖开,宛如一蓬暴雨,凌厉异常地撒向了小神魔辛不足的全身。

辛不足可不是一个泛泛之辈,他几乎已囊括了他老爹陆地神魔辛独的全部武功,并以生­性­­阴­狠、出手歹毒,在江湖道上博得了小神魔的外号,不然也绝对受不到­阴­阳教主葛伴月那般的礼遇。

静虚师太的散花三十六手几乎施展殆尽,丝毫也未占到小神魔辛不足一点上风,相反地有几次几乎让对方用天魔飞舞的手法抓伤。

曹玉哪肯让出家多年的静虚师太丧失了过去的威名!一声“请师太退后,让晚辈来打发他吧”,一抖判官双笔,“兵分两路”直戳辛不足的双目。

要说曹玉的这一手还真管用。因为堂堂的太乙女侠空门女尼怎么也不能两个打一个,无可奈何之下只好默默后退了。

小神魔和小追魂剑沙不仁一样地恨曹玉入骨,恨曹玉破坏了他俩垂涎红绿二仙子的好梦。所以和曹玉一对上手就招招­阴­险,式式狠毒。前后二十多招,曹玉若非仗有“移形换位”轻功,早就伤在了辛不足的手下。

到了这步田地,曹玉才暗暗后悔不及。他后悔不该瞒着云海芙蓉马小倩前来,否则有她和她那大小十口冷焰刀,准不能让辛不足讨了好去。

又撑过十招、小神童曹玉的肩头和后背上的衣服,被辛不足撕裂了两处,险象不断出现。

胜券在握的辛不足桀桀怪笑了。

突然一条淡淡的红影从三清殿旁侧暴闪而出,一下子楔进了二人的中间,前阻小神魔辛不足,后护小神童曹玉。

不用细辨,辛不足已看出是红衣仙子花正红到来,猛地将身躯后退了三步。沉声说道:“大小姐,你是­阴­阳教中二当家的,教主又是你的传艺恩师。全教上下徒众,哪一个不仰你的鼻息,哪一个不在你的面前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现放着未来的一教之主不当,却跟着冤家对头私奔匿藏此处,岂不辜负了教主对你的一片疼爱之心。没别的,请大小姐跟我辛不足回去,辛某一定替你在教主面前美言几句,你照样受教主的宠信和疼爱。否则,属下我只好以下犯上,强行逼迫了。”

红衣仙子花正红冷然一笑说:“辛不足,亏你还有脸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要不是你与沙不仁、申不长进入­阴­阳教,­阴­阳教也不会向峨嵋派俯首称臣,更不会公开和先天无极派做对。你的狼子野心,我花正红再傻也不会看不透。凭你那两下子,去威吓别人也许可以,在我红衣仙子面前,绝对叫你讨不了好去。看在以往的份上,花正红可以网开一面,许你全身退走。若真的认为我们姊妹二人好欺负,我可就举手不留情了。”

原来小神魔仗着有老爹陆地神魔辛独这认座硬靠山,曾多次公开向­阴­阳教主葛伴月要求,从红绿二仙子之中挑一人为妻。葛伴月虽没有公开答应,也暗示过应允。后来辛不足又仗着多次有功,反而得寸进尺地点明要讨红衣仙子花正红为妻。所以才费尽了心血,探听出二人藏身在太乙山的消息。怕自己一人力单,不光邀集了峨嵋派的四棍八锤一条枪相助,还假借老爹的名义,请来了和陆地神魔辛独名字音同字不同的好友蛇王郎毒,决心把红绿二仙子掳回­阴­阳教,占之为妻。如今一见花正红为了援救小神童曹玉不惜现身冒险,心中大怒,嘬口一声唿哨,四棍八锤一条枪齐崭崭地扑出,各抢部位,将红衣仙子和小神童曹玉二人围在了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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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要论单打独斗,别说四棍八锤一条枪等九人,就连陆地神魔辛老怪一手调理出来的儿子辛不足,也不见得能胜了红衣仙子。可是九个人一拥齐上,又是四条镔铁大棍,八柄紫金锤,一条点钢铁枪,除非像钻天鹞子江剑臣那样的独步武林人物,是破不了九个人联手的九宫八卦阵法的。红衣仙子不由得玉容惨淡了。

静虚师太实在看不下去他们这种厚颜无耻的无赖行径,手中的拂尘一甩,豁出老命扑向了辛不足,打算和他一死相拼。

忽然两扇庵门被人一下子推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首先飞身而入,扬声大喝道:“先天无极派掌门人驾到!”喊完之后,将身子向旁侧一站,从小孩的身后从容地走进了一个身材修长的玉面少年——他正是刚刚接任不久的先天无极派掌门人武凤楼。打前站的那个小孩,不用说自然是小捣蛋鬼秦杰了。

飞将军自天而降,辛不足悚然一怔,四棍八锤一条枪也只好停手不攻。

原来小秦杰目送大师兄曹玉走了之后,心中老是不怎么踏实,才将自己的打算和小神童的去向告诉了掌门师伯武凤楼。

武凤楼一听就急了,峨嵋派掌教司徒平的避而不见,­阴­阳两极葛伴月的不知去向,无不留下了蛛丝马迹,为防徒儿曹玉有失,就带着秦杰随后急忙赶来了。来得还真是时候,正好碰上了四棍八锤一条枪九人,企图用九宫八卦阵法,对付红衣仙子和曹玉二人。

辛不足是第一次和武凤楼相会,知道要是制不住武凤楼,就别打算掳走红绿二位仙子,仗着有蛇王郎毒在场,不愁制服不了武凤楼。向四棍八锤一条枪等九人低喝一声:“来人是峨嵋派的主要对头。并肩子,快快使用九宫八卦阵法,别让他的帮手赶来,扰黄咱们的牌局。”

峨嵋派的这九个打手,不仅个个膂力惊人,皆是不可力敌的棍锤之将,还经过苦行者司徒平亲自­精­心训练,在棍锤枪三种兵刃上,各练有一套­精­绝的招数。特别是九个人联手合练了九宫八卦阵法,更是变化多端,诡异­阴­狠。

凭钻天鹞子江剑臣的那身功力,也耗去了不少力气,才撕开他们阵法的缺口。这九个家伙自败在江剑臣手下,对先天无极派早就憋满了一肚子怒火,如今有了发泄怨恨的机会。武凤楼又是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收拾了武凤楼,不光泄忿和成名露脸,也动摇和打击了先天无极派的全派上下,这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不等辛不足的话落音,四棍八锤首先抢占了四方八位,先让一条枪逼向了武凤楼。

枪乃百兵之祖。在四棍八锤一条枪之中,一条枪也是为首的领队。只见他脚微点地,身子向左一偏,左足前伸,右腿下蹲,右手持着枪柄,左手前三指圈住枪身,将手向后一拖,突然一个“长蛇寻|­茓­”,一支大枪平递了出去,明晃晃尺许长的枪头让鲜红的枪缨裹紧了枪身,与枪尖一般平直,一缕寒芒刺向了武凤楼的前胸玄机|­茓­。

武凤楼因为失去了五凤朝阳刀,改换了一口普通的钢刀,两脚一分站成了大八字,双掌交错紧贴胸前,打算用三叔江剑臣所传的绝技“分云捉光”来硬拿对方的大枪,煞一煞对方九个人的狂傲之气。

一条枪可不是泛泛之流。这第一枪不过是投石问路的一招,一见武凤楼昂立如山,双掌护胸,就在枪尖似点到未点到之际,倏地急抽而回,右手猛然一颤,抖起斗大的一朵枪花,第二枪“斜柳穿鱼”刷地一枪挑向了武凤楼的软肋。人似灵猿,枪如恶蟒。

武凤楼右脚一划地,身形陡然半转,脚下还是站成了大八字,双掌也原式不变,仍然紧紧地护住了前胸。

好个峨嵋一条枪,见第二枪仍不能讨好,­干­脆也不收转枪头,只是略一勾拨,倒转枪柄,第三招“罗成摔枪”迎头向武凤楼太阳|­茓­砸去。枪身荡起了嘶嘶的风声,来势迅猛又狠毒。

武凤楼意动肩摇,刚想用“子胥举鼎”的重手法去拿对方的枪身,一条枪的枪身好像灵蛇一样,突然变成了“举火烧天”式,枪尖直指碧空,双脚一顿地,纵起有两丈左右,手中枪一翻,变成枪柄朝上、枪尖朝下,刺向了武凤楼的当顶。

武凤楼冷然一笑,横移五尺,仍然是稳立如故,双掌护前胸。

好厉害的峨嵋一条枪,停住身形下落之势,突将右脚往左脚面上一搭,借这一点浮力,倏地在空中一个怪蟒翻身,枪尖一颤,一招“银龙入海”重又向武凤楼的面门刺去。

在场的众人都认为这一次武凤楼该拔出刀来了。哪知武凤楼仍是横移身形,原势不变,还是不亮出自己肩头的那把普通钢刀。

羞得一条枪老脸一红,电也似地掣回枪尖,倒转枪柄,往下一拨,紧接着一个“风卷残花”式,身形猛地大侧转,重又抖起了一大朵枪花,闪电似地撩向了武凤楼的裆下。

武凤楼猜出他这一个虚招,故意将右肩一塌,形如拔刀姿势。

也未见一条枪怎么用力,刺向武凤楼裆下的那一枪竟然刷地抽回,用枪柄一点地,纵出去丈余,形如停手收招。

武凤楼是何等人物,知他必有诡招,微然一哂,看关定势,静以观变。

果然一条枪一个“骇鹿回顾”转回了身形,右脚在前,左脚在后,脚不沾尘,快如奔马,一枪虚指面门,直刺武凤楼的丹田要害。

是时候了,几乎没看出武凤楼塌肩反臂,只听微微地一响,早已掣刀在手,甩手一挥,当的一声大震,用一口普普通通的钢刀刀背砸上了一条枪的铁枪枪身,只震得一条枪的枪尖几乎没入了坚实的山地。

一条枪脸泛紫霞,抽枪后退,四条镔铁大棍,一棍压顶,一棍下扫,另外两条大棍分别砸向了武凤楼两边的太阳|­茓­。

武凤楼轻声一笑,冲天弹起,手中的钢刀厉芒一闪,反而劈向了刚刚后退的一条枪。

一条枪知道厉害,拖枪后退,脱出了武凤楼的刀幕之外。

四声怪吼起处,八柄紫金大锤一齐砸向了武凤楼。四棍一枪也开始八方游走。

武凤楼不愿多耗内力,又一次弹地而起,挥出一片刀芒,护住了自己的全身,反而硬往四棍一条枪之中落去。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阴­森森的嗓音骂道:“真是一大群废物,趁早给我退下,省得让老子我看着生气。”

形如凶神恶煞的峨嵋四棍八锤一条枪,让蛇王郎毒这么一喝骂,都一声不响地退了下去,将攻击武凤楼的部位,让给了瘦骨嶙峋的一长蛇王。

武凤楼艺出五岳三鸟的门下,对江湖上的厉害角­色­无不了如指掌。一见蛇王的穿着打扮和长相,特别是他束腰的那条鲜红丝带,早猜知他是陆地神魔的生死老搭档郎毒,自己此来的主要目的,是向红衣仙子打听辛不足的住处,生擒活促了他,去换取自己的五凤朝阳刀。怎么也想不到在太乙山老君庵内能遇见他这个比陆地神魔更厉害的魔头。要是五凤朝阳刀在握,还有三分胜算,处于现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自己就凶多吉少了。

老­奸­巨滑的蛇王郎毒看出武凤楼有些迟疑,­阴­险地嘿嘿冷笑道:“武凤楼小儿,你的神­色­清楚地告诉我,你已经认出老朽我是何许人了,当然也清楚我老人家的清规戒律……”

不等蛇王郎毒把话说完,小捣蛋鬼秦杰一下子冒了出来,撇嘴一笑说:“凭你老大哥这一身披挂,和拄在手中的这根哭丧­棒­,还配有什么清规戒律!接小弟我一掌如何?”

话一说完,真的挥手一掌拍向了蛇王郎毒。

武凤楼阻止不及,知道这小捣蛋鬼又玩上了笑里藏刀,肯定在手掌内暗扣了丧门钉,企图刺伤对方的劳宫|­茓­位。

哪知创自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这一手高招,今天意外地失效了。

只见蛇王郎毒慢吞吞地伸出了左手,迎面秦杰,好像丝毫也未觉察小捣蛋鬼掌心中扣有东西。

秦杰心中暗喜,自庆得计,趁两只手掌将要合实的一刹间,陡然用暗扣掌心中的丧门钉狠狠地向郎毒的劳宫|­茓­刺去。

不料刺是刺中了,只觉得对方的掌心异常地柔软,简直像刺中了一层厚厚的棉花,吓得秦杰心头一惊,刚想倒蹿退回,早让人家蛇王一把给扣住了手腕。不光当的一声丧门钉落地,人也落入了蛇王之手。

小神童曹玉一急,一对判官笔“二龙夺珠”直扎老蛇王的双目,豁出­性­命前来抢救自己的师弟。

好一个黑道大魔头,抖手先将小捣蛋鬼秦杰甩向了东面的高大庙墙,成心要摔死他解气——因秦杰曾戏呼他为大哥,自称小弟——然后一把夺去了曹玉的两支判官笔。

惊得小神童百心之中一个倒提,甩身翻回,恐怕伤在蛇王的手下。

郎毒左手一甩,两支判官笔化成了两道厉芒,­射­向了曹玉。

武凤楼电闪而出,手中的钢刀一挥,当当两声,将两支判官笔砸落地上,让小神童重新拣到了手中。扭头再看小家伙秦杰,早让一个又黄又瘦的空道人接在了手中。

令人奇怪的是穷凶极恶而又不可一世的蛇王,一眼瞧见了那个又黄又瘦的老道,瘦骨嶙峋的身躯好像颤动了一下。

只听那个又黄又瘦的老道向蛇王骂道:“好你这条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狼,你害苦我了。贫道我是个半拉子火居道人,一生饥寒交迫、衣食不周,今天好不容易做了一个好梦,梦见我不光发了十万两银子的外财,还娶上了一房俊俏的年轻媳­妇­,就在我将要入洞房的时候,叫你老小子一下子给砸醒了,坑得我落了个人财两空。不赔我老人家十万两雪花白银和一个年轻美貌的媳­妇­,就算你老小子能说下大天来,咱俩也不能算完。”

听了穷老道这一番装憨讹人的胡话,头一个忍不住火气的就是小神魔辛不足。凭他那锐利的目光,江湖上的经验,怎么也看不出这穷老道有什么异乎常人的地方。他急于想将红衣仙子掳走,哪能让一个穷道人胡乱扰局!恶狠狠地骂了一声:“老杂毛找死。”翻手一掌,手心向内,手背朝外,撞向了穷老道的前心。

小神魔辛不足原来认为,这胡扰蛮缠的穷老道再不济,也能支撑个三招两式,所以第一掌只是含着投石问路的意思,哪里料到那穷老道一见掌到,吓得嗷地一叫,身躯胡乱摇晃,脚下吓得忘了移动,竟让小神魔辛不足提足六七成功力的一掌打上了前胸。只听那穷老道一声惨叫,连连后退了五六步,颓然栽倒,两条腿一曲一伸,奄然不动了。

辛不足一向为人心狠手黑,嗜杀成­性­,可伸手杀一个不会武功的老年人,还算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见穷老道倒地不起,知道凭自己的内家掌力,肯定震断了穷老道的心脉。刚想俯身前去察看对方是死是活时,穷老道忽然一个鲤鱼打挺,高瘦的身躯鬼魅似的一闪,一下子贴到了小神魔辛不足的右侧,起手只一指,就点中了辛不足的软麻|­茓­,使他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穷老道这才一哈腰,欲左手抓起小神魔辛不足。

默默注视良久的蛇王郎毒突用手中的蛇头杖一点地,身形飘然而起,正好扑落在穷老道的身前,一横手中的蛇头杖,极为郑重地问道:“请问道长可是二十年前声威震武林的生死牌尚天台大侠?”

从一代蛇王郎毒的口中说出了“生死牌尚天台”这六个字,不光已被点倒在地的小神魔辛不足吓得丧魂失魄,就连所有在场的人,包括武凤楼在内,无一人不悚然变­色­。小神童曹玉心中暗暗地高兴。庆幸自己刚才进入老君庵以前,在东西的庙墙外恰巧遇上了这位随意就可以判人生死的前辈武林怪杰,并且一时心善,赠送给他老人家十两银子。看他出手点倒了小神魔辛不足,可能是诚心帮助我曹玉。

穷老道冷冷地答道:“姓郎的,你甭想和我老人家套近乎,我也不是什么能判人生死的阎王爷,更没有声威震过江湖武林。我老人家只是一个半拉火居老道。酒­肉­五荤我吃得,媳­妇­老婆我也娶得。现在咱们旧账重算,赶快赔我十万两雪花白银和一个美貌佳人。否则,我也叫你老小子和出手打我的这小子一样躺在我老人家的脚前。”

蛇王郎毒除非看出穷老道的长相很像传说中的神剑、鬼刀、生死牌尚天台,哪里能容许穷老道生擒活捉了小神魔辛不足?所以才有刚才的一问。如今听了穷老道的答话,还是吃不准对方是不是那个吓死人的武林怪客生死牌,只得将气忍了再忍,又一次问道:“既然道长不承认是生死牌尚大侠,为什么来此横Сhā一腿?让在下百思而不得其解。”

穷老道跺着脚骂道:“老子已说过自己是一个半拉子火居道人,酒­肉­五荤吃得,老婆儿子要得。你老小子偏偏赶着我尊称道长,好像我老人家真出了家似的。我看你老小子这是成心想让老子断绝后代香烟。废话少说,赶快拿出十万两雪花白银,再给我娶一个好看的老婆,一了百了。否则,老子就要动手点你的|­茓­道了。”

四棍八锤一条枪只是近几年才崛起江湖的凶狠人物,又仗有峨嵋教主司徒平这个强硬的靠山,平素眼高于顶,看不起一般武林同道,如今见穷老道一再欺人太甚,蛇王郎毒只是隐忍不发,早就忍不住火了,九个人互相一打招呼,暴然发动,九条魁伟高大的身影迭次扑向了年高体瘦的黄瘦老道。

穷老道气哼哼地骂道:“欠的银子不付,该的老婆不给,硬想耍赖打群架,老子我也豁出去了。”嘴里一边嘟哝着,身影一下子就楔进了四棍八锤一条枪的九宫八卦阵中,头一把就夺过来一条镔铁大棍,一招“拨风八打”逼得九个人一齐往后退去,又乘机用两只瘦骨嶙嶙的大手将棍的前端一拍,竟然让他给拍出了一个平扁的枪尖,宛如霸王枪相仿,然后­阴­阳把一合,像模像样地施展出江湖上失传已久的飞龙九枪来。

四棍、八锤、一条枪毕竟是成名多年的厉害人物,一见穷老道露出了九招绝技,吓得齐崭崭地后退了三步。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只要让穷老道动了真气,自己这方面九个人正好每人挨上穷老道一枪。

到这个时候,蛇王郎毒知道穷老道确实是生死牌尚天台了,一方面用眼神示意四棍八锤一条枪九个人后退,一方面双手一拱,低声下气地说道:“在下和尚大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怪他们一伙人有眼无珠,请尚大侠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吧!”

按说以蛇王郎毒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声名,能塌下面子讲出这种低声下气的话来,就很够面子了。武凤楼等人恐怕尚天台一松口放走了小神魔辛不足,又知道只要有蛇王郎毒伴随在辛不足的身侧,凭自己几个人的力量,还真奈何不了人家。放走了小神魔辛不足,就等于收不回来五凤朝阳刀。刚想开口向生死牌尚天台说明原委,却见生死牌尚天台将两手一摊,作了个无可奈何的样子说:“按说你老小子说的话真够让人心软的,这要搁在平时,老子我准会撒手就走,放过了他们。不过今天可不成了!”

郎毒听穷老道的话有些含糊其词,连忙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穷老道正儿八经地说道:“因为我是受人家雇用而来,有道是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没法子,只好由着人家出钱的主儿当家,我是磨道里的驴——听吆喝。”

蛇王郎毒哪里肯信,再次追问道:“我不信当代武林之中,有谁配雇你生死牌尚天台大侠!能否告诉在下这位雇主是谁吗?”

尚天台用手一指曹玉,极为认真地说出四个字:“雇主是他!”

一听雇主是先天无极派的小神童曹玉,吓得四棍八锤一条枪脸­色­一齐大变,异口同声地失声问道:“雇佣金多少?”

因为生死牌尚天台出口就要讹诈蛇王郎毒十万两雪花银子,想必曹玉这次雇请尚天台绝对不会少于此数。

哪知生死牌尚天台斩钉截铁地又答出了四个字:“纹银十两!”

气得蛇王郎毒狠狠地瞪了武凤楼和小神童师徒二人一眼,变颜变­色­地向生死牌尚天台说道:“在你生死牌的面前,我郎毒不得不低头认栽,反正你不能当武凤楼一辈子的保镖。只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和武凤楼还是哪里碰上哪里算。”交代完这几句场面话,率领着四棍八锤一条枪等九人,撇下辛不足不管不问,一齐退出了老君庵。

武凤楼率领徒儿曹玉、徒侄秦杰一齐向生死牌尚天台见礼。

老君庵静虚师太也领着花正红向生死牌见过了大礼。

尚天台瞪了小神童曹玉一眼说道:“今天算你小子造化大,一时恻隐心动,可怜老朽我倒卧墙根,大发善心,丢给我十两银子,买动我老人家替你们出头惊退了这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狼。否则就让你们能对付了他的七十二式蛇头杖法,也绝对逃不出他的七毒蛇头白羽箭下。”

武凤楼当然知道尚天台不言过甚辞,蛇王郎毒真的这么厉害。特别是他的一袋子七毒蛇头白羽箭,上面真的淬有七种巨毒药物。除去他本人的特制解药之外,任何高明人物也解除不了上面的七毒。当下连忙再次向生死牌尚天台拜谢。

尚天台脸寒如冰地说:“借你武凤楼的口,传老夫的话,速速转告江剑臣小子:我要他立即摆脱一切事务,迅速赶回承德杨府,低声下气地去向我那莲儿赔礼求饶。他只要能求得莲儿谅解,不再灰心削发出家,那是他小子明智。否则,我尚天台绝不会与他善罢甘休!”他只向静虚师太一人挥手致意,对其余的众人理也不理地就蹿上了三清大殿的殿顶,再一晃身躯就不见了踪迹。

别看静虚师太和红绿二仙子相处得时间不长,已滋生出很为深厚的感情。一方面请武凤楼到三清殿内待茶,一方面示意小神童曹玉跟随红衣仙子去探望绿衣仙子的伤后病体。

没有师父的亲口命令,小神童哪里敢造次一步,正在暗暗作难。

武凤楼已叫小捣蛋秦杰提起小神魔辛不足,跟随自己向三清大殿走去,同时亲口传谕小神童去瞧看绿衣仙子。

曹玉这才敢跟随红衣仙子花正红向东跨院悄悄地走来。

一步跨进了东跨院内的三间静室,看见绿衣仙子正盘膝坐在软榻上面,静静地打坐练功,藉以早日康复。听见脚步声才缓缓地睁开秀目,见是小神童曹玉前来看望自己,不禁一阵子心情激荡,并流下了莹晶的泪水。

还是红衣仙子为人比较冷静大方,先让曹玉坐在软榻前面的座椅上,然后语音低沉地说道:“愚姊妹生来命苦,幼小时就陷入­阴­阳教中,虽侥幸保全清白未遭棱辱,但所有武林正道人士,谁又能把我们姐妹当人相待。命实如此,夫复何言。幸蒙君子垂怜,不以轻贱下流女子相看,无奈使君已然有妻,愚姊妹就是心甘情愿地为奴作婢,去服侍君子左右,有云海芙蓉马小倩在,也绝不会容忍我们二人。日夜苦思,筹之再三,只有恳请静虚师太收留我们,从此削去万根烦恼丝,出家为尼。古灯古佛,了此一生。”说完后退到窗前的一张椅子上缓缓地坐下。

小神童曹玉不是傻子,知道红绿二仙子要不是一开始就深深地苦恋着自己,光凭自己和两个师弟的功力,绝不会逃脱­阴­阳教徒的追杀,更别说扰得­阴­阳教七零八落溃不成军了。曹玉是很有怜惜之情的,不过,诚如红衣仙子所说的,只要自己娶了云海芙蓉马小倩,别说自己和她们二人有什么儿女之情、肌肤之爱,恐怕连说一句话,甚至看她们一眼,马小倩都会大发河东狮吼之威的。明明知道花正红是在试探自己心意,曹玉鉴于三师爷江剑臣和侯国英、李文莲、师父武凤楼和魏银屏、东方绮珠的情孽纠缠,哪里敢惹火烧身!

三个人默默相对良久,曹玉就借口师父在此,不敢久待,一切还是从长计议,软语几句就离开静室,回到了三清大殿。

吃过静虚师太专门为他们爷儿仨准备的一桌素席,直到酉时左右,才由小神童背负着不能动弹的小神魔辛不足,赶到长安城南的小雁塔附近,这时天­色­也只是二更刚过。

这小雁塔在长安古城的南面,离城很近,仅有两里路左右,建筑在荐福寺内。该寺开创于大唐文明元年,初名献福寺,是为唐高宗李治献福建立的寺院。塔建于景龙年间,因为比慈恩寺的大雁塔小,故名小雁塔。塔身为密檐式方形砖构建筑,初为十五级,后经多次地震,塔顶震塌,塔身破裂,只剩十三级,型体秀丽美观。

秦杰请示过掌门师伯武凤楼后,让大师兄曹玉将辛不足交给自己,爷儿仨这才越墙进入了荐福寺,悄悄地来到了十三级高的小雁塔之下。

出乎三人意料,陆地神魔辛独早已等在了这里,从他那焦急烦躁的情形上来判断,这位老魔肯定已和蛇王郎毒见过面了,确知独生儿子辛不足落在了先天无极派的手内。他平素为人再为歹毒,毕竟是父子情深,惊恐不安了。

等到一眼看见秦杰肋下挟着辛不足时,辛独长长地吁出了一口大气,神情稳定了许多,忙从背后摘下了五凤朝阳刀,丝毫也不迟疑地将刀举了一举,那意思是要一方交刀另一方放人。

秦杰可不那么傻,嘻嘻地一笑说:“辛大哥,小弟我可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瞧令郎我的大侄子吃小弟一粒安神丸,睡得有多么香甜。我要是不把他弄醒了,让他亲亲热热地叫你一声亲爹爹,你老大哥心里准不塌实,认为小弟我是给他服下了毒药。”一边说着,一边从袋中取出一粒药丸,塞进了辛不足的口中,抖手将辛不足抛在了地上。

饶让你陆地神魔辛独的手眼通天,独生儿子落在了对方的手下,也得身在矮檐下低头。用左手握住刀鞘,右手抓住刀柄,拇指一顶绷簧,“仓”的一响,红紫相间的光华一闪,五凤朝阳宝刀弹出了半鞘。

秦杰将时间把握得真好,就在辛独刚刚把五凤朝阳刀重新Сhā入鞘内的时候,躺在地上的辛不足正好颤声地喊了一声:“爹爹!”足以证明他是活生生的,没受一丝一毫的损害。

秦杰轻声一笑说:“我秦杰一向做买卖都公道平安富,童叟无欺。请老大哥也将刀放在地上,咱们双方各自退出十步。为了表示对你老大哥的尊重和信任,请你喊出一二三来,你抱你的宝贝蛋儿子,我去拣我们的五凤朝阳刀。你如果没有异词,现在就开始喊数。”

陆地神魔辛独不由得暗暗大喜。心想:你小子毕竟还年幼毛­嫩­,我老神魔哄死的孩子恐怕都比你秦杰大二十岁,你只要能离开我儿子三步,这盘棋你秦杰小儿算输定啦。

原来小神魔辛不足让生死牌尚天台点中了软麻|­茓­,交给小神童曹玉。蛇王郎毒自知不敌生死牌,急急如丧家之犬地逃离了老君庵。但他毕竟和陆地神魔辛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哪能一走了之。所以才潜入古都长安,找到了陆地神魔,将辛不足落入先天无极派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陆地神魔。老魔头不由得又惊又气,惊的是独生儿子真的落进了对方之手,五凤朝阳刀再是宝刀,也非得交出去不可了;气的是自己偌大人物,让秦杰这个黄口孺子给当猴耍了,明明是先用大话唬住了自己,然后才去捉拿自己的儿子,还真的让他生擒活捉去了。从好友郎毒的口中,还听说生死牌天台也在长安附近现象,这更使老神魔惴惴不安。一灰心,决定低头服输,按时间、条件到小雁塔,以五凤朝阳刀去换取儿子辛不足。可第一次栽了大跟头的郎毒顺不过这一口窝囊气,私下替陆地神魔出个主意,叫辛独只管按时间、地点去以刀换人,他本人暗地里隐身在旁侧,企图配合辛独一个抢人一个夺刀,说什么也要出出窝在胸中的这一口恶气。辛独如今见秦杰一点也不怀疑有别人同来,还要将宝刀和人分别都放在地上,这盘棋岂不是赢定了!当下抖手先将五凤朝阳刀抛在蛇王隐身的近处,然后才喊出了一!二!三!

三字一落音,陆地神魔好像在双脚之下安上了弹簧,点地蹿起,势如飞鸟腾空,一下子扑到了儿子辛不足的身旁,哈腰抱起了小神魔。倒纵蹿回原处,同时伸出手为儿子解开了被点的软麻|­茓­道。

与此同时,身法比辛独更为迅速、武功也比辛独要高出一筹的蛇王郎毒,像一支利矢划破长空,又如一颗流星飞泻坠地,疾如鹰隼地扑向了放在地上的五凤朝阳刀。

奇怪的是,武凤楼、小神童曹玉、秦杰爷儿仨连一个抢着出手去争夺五凤朝阳刀的都没有,相反地都纹丝不动,卓立如山,根本没有动弹一下的意思。

眼看蛇王郎毒就要将五凤朝阳刀抓到了手中的时候,小捣蛋秦杰突然冷冷地甩出了一句:“真是不割谁的心头­肉­,谁一点也不觉得心疼!好一个生死之交的好弟兄!”

蛇王郎毒上面收回抓出去的右手,左脚前穿踏住了地上的五凤朝阳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问道:“你小子又想搞什么新花样?”

小秦杰根本没有工夫搭理蛇王的这个茬,却把脸转向了辛独冷冰冰地说道:“对付你们这种六亲不认、死不要脸的角­色­,小爷我能不多加三分仔细吗?”可笑的是到这个节骨眼上,秦杰这小子不和对方称兄道弟了。

惊得陆地神魔双眼暴睁狂叫了一声:“你小子刚才给我儿子塞进嘴的是什么?”

秦杰冷冷地吐出了:“穿肠秀士柳万堂独门秘制的穿肠断魂丹!”

辛独吓得脸­色­一黄,扭头一看自己的宝贝蛋儿子,只见小神魔不光神­色­惨变,两边的鬓角也沁出滚滚的汗水,那又瘦又长的身躯也摇曳晃动不止。

曹玉低声问师弟秦杰:“你真的给辛不足喂下了穿肠断魂丹?”

秦杰悄声答道:“我哪里有什么穿肠断魂丹,辛不足这狗日的是让小弟那句话给吓的!”

曹玉也觉自己问得可笑,再瞟眼一看辛独,好像真的慌了神,冲口向蛇王叫道:“大哥,快快还他们的五凤朝阳刀。”

蛇王郎毒嘴角的肌­肉­一阵子抽缩,脸­色­也在急剧地变化。良久之后才一咬钢牙,用左脚尖一下子挑起那把放在地上的五凤朝阳刀,左手扑地一把抓住刀鞘,右手先将蛇头杖Сhā在了腰间,然后紧握刀把,拇指微捺绷簧,仓的一声抽出了削金断玉的五凤朝阳刀,双目暴张地喝道:“三番两次受这几个小儿的棱辱,倒不如拼着舍去令郎的一条­性­命,宰了这三个小儿出气!”话一说完就要亮刀出手。

父子连心的辛独哪肯白白地送掉儿子的小命,哀声向郎毒求道:“大哥,千万使不得,可怜我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快请把刀还给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蛇王先是桀桀一笑,然后恨声说道:“舍去一条­性­命,能换得你我兄弟二人的扬眉吐气,又有什么不值得!快快亮兵刃动手!”

陆地神魔见生死之交的老朋友好像真存有夺五凤朝阳刀为他已有的企图,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独生儿子辛不足的一条­性­命。他大惊失­色­地向郎毒求道:“小弟中年娶妻,生下此子之时,妻子因难产而死,我一人茹苦多年才将儿子抚养长大。何况古有明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万望郎大哥速将五凤朝阳刀交还他们,换取解药,挽救我儿子一条­性­命。我们父子有生之日,都是报德之年。”哀哀说完,竟惨然泪下。

蛇王郎毒脸­色­一寒,语音冰冷地斥道:“辛老弟,亏你一向自命不凡,还被江湖同道瞎捧为陆地神魔。栽了这么大的跟头,想抱胳膊一蹲。实话告诉你吧,你能忍,我姓郎的不能忍。再者说你忍是为了救自己儿子的­性­命,我他妈的为啥要忍!五凤朝阳刀乃武林之宝,谁掌握了它,谁可以扬威江湖。你的儿子,你想办法去救。老夫我要用这口宝刀向先天无极派讨还太乙山老君庵中的所有公道。”

听了蛇王郎毒的这一番话,几乎把陆地神魔辛独给活活气死。他做梦也想不到三十年的生死朋友,为了一口五凤朝阳刀竟然能翻脸绝交,不惜置辛不足的生死于不顾。

他后悔不该贪心爱财,从秦杰的手中抢下了这口宝刀。如今悔恨莫及,但为了儿子的­性­命,他只得再一次求道:“小弟三十年来颇有积蓄,虽不敢说富可敌国,起码也可以财胜王侯。只求郎大哥马上交出五凤朝阳刀,我辛独的资财可任凭老大哥所取。这总可以了吧?”

蛇王郎毒哈哈大笑说:“你辛老弟的心肠要是不黑得像锅底,在江湖上也绝对得不了陆地神魔这个吓死人的外号。我郎毒要是不心狠手辣,连毒蛇都敢吞吃玩弄,也绝不会被武林人号称为蛇王。我就是现在把五凤朝阳刀交出,你对我的仇恨也算结定了,傻不到留下你儿子辛不足一条小命,让你们父子两个打我一个。刀我是要定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持刀就要扑奔武凤楼。

小秦杰暴喝一声:“无耻的蛇王匹夫,怪不得你爹你娘能给你老小子起个郎毒的名字。你他妈的真是又狠又毒。可惜陆地神魔还一心一意地同你讲三十年来的故旧交情。冲着你老小子这份狠毒,小太爷要叫你老小子讨了好去,我秦杰就不是父母爷娘生的养的。”说完,伸手掏出一粒其红如火的丹丸。反正当代药王是他的世交,各种丸药他应有尽有。抖手抛给了辛独,又说:“辛老伯,咱爷们从现在起,就算不打不成至交了,请将这粒解药给令郎服下,我秦杰对你们父子要是存有一丝一毫的坏心,就叫我天诛地灭!”

小捣蛋的这一手太高明了,感动得辛家父子无不心头一热。陆地神魔一把接过了丸药让儿子吞下肚去,然后从腰际摘下了一对独门兵刃子母离魂圈,恨声说道:“姓郎的,怪我辛独眼瞎,硬拿豺狼当了三十年的好朋友。今天我陆地神魔要和你一死相拼!”他高大的身躯弹地而起,卡断了蛇王郎毒的退路。

秦杰向辛不足一声大叫:“辛大哥,你老爹一个人恐怕敌不过姓郎的老小子,我给你的那粒丸药,是当代药王秘制的六阳解毒丸,越活动筋骨,药的效力越大。还不赶快帮助你老爹一同宰了这条老狼。”

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辛不足也恐怕老爹伤残在蛇王掌中的五凤朝阳刀下。虽然手中没有了兵器,也飞身扑出,从侧面扑击蛇王郎毒。

为了重新夺回五凤朝阳刀,武凤楼向曹玉一挥手,刚想一齐扑出擒拿蛇王,突然听见从远处传来了更鼓三声。

秦杰急忙伸手拦住了掌门大师伯说:“现在已到三更,久、许、吴三位老爷子马上将到,还怕郎毒老小子逃出手去!咱爷儿仨只须各掏暗青子围在外面,防止毒蛇窜逃也就行了。还是先让他们来一次以毒攻毒。”

听了小捣蛋鬼的这缺德主意,武凤楼不由得暗暗好笑。扭颈一看,果然不光六指追魂久子伦、秦岭一豹许啸虹、千里独行吴尚一齐隐身暗处,连云海芙蓉马小倩都跟着来了。再加上陆地神魔父子,已形成九比一的战局,就让他蛇王肋生双翅,也万难逃走了。

场子中的这一场恶斗实在让人惊心动魄。蛇王得心应手的兵刃自然是Сhā在分腰间的那根蛇头拐杖,如今换用了五凤朝阳刀,还真有点别扭,虽然五凤朝阳刀是口宝刀,反有些功力大减。

陆地神魔就不同了,他在这一对子母离魂圈上,足足沉浸了四十年之久。子母离魂圈又是奇形怪刃,专能勾、锁、套、拿刀剑一类的兵器。陆地神魔又是恨极出手,几乎豁出了自己的老命,并且还有身手相当不弱的辛不足从旁专攻郎毒的侧后,父子二人的心意相通,又是同一招数,相形之下,自然占了上风。要不是他们畏惧郎毒手中的那口宝刀能削铁如泥,父子二人早就贴近舍命搏斗了。

半个时辰过去,小秦杰又想出了新花样,大声喊道:“辛独大伯,你怎么老是这样死心眼,你就不会把你的暗器掏给辛不足大哥,让他专门瞅空子揍姓郎的老小子!”

说也奇怪,平素心黑手辣,生­性­狠毒的辛独,今天竟能听小捣蛋秦杰的吆喝,答应了一声,连攻三圈,逼退了蛇王郎毒,迅疾地将子母离魂圈合在了一手,摘下暗器袋子抛给了儿子辛不足。

内有陆地神魔死命相拼,外有辛不足抽冷子发暗器,秦杰、曹玉小兄弟二人也不时地趁火打劫,乱发暗器。

气得蛇王郎毒乱发狂飘,须眉倒竖。他一生傲游江湖,还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蹩脚窝火仗。光一个辛独就几乎和他战了个平手,哪里还能禁受得住三个年轻人用暗器偷袭。知道这一切坏水都是秦杰这小于一人冒出来的,真恨不得活活撕袭他方能消心头之恨。

又过了半个时辰,见蛇王郎毒还是死命支撑,小秦杰的坏水又冒出了一股。他又向辛独下令道:“辛独大伯,一个劲地缠斗,不光你们打不出个眉目,我们也看不出个名堂。­干­脆拉开趟子,来几下真格的,谁的招数鲜,我也好给他喊两声好。”

辛独到底不愧是一个极富心机的老魔头,今天是事情把他逼成了聪明一世,混蛋一时,如今听秦杰这么一吆喝,马上明白了小捣蛋的真正目的。打斗双方必须拉大距离,三个年轻人才好暗器齐发,不必提心误伤了辛独。暗中不由得称赞小秦杰的缺德主意高,猛地用右手子母离魂圈一招“渔翁撒网”,逼得蛇王用五凤朝阳刀向上一迎,他乘机左脚前点,将身躯暴缩五尺。双手子母离魂圈一错,仓啷啷一阵子暴响,亮出了天罗地网十三圈,逼蛇王不敢对他掉以轻心。

抢得这么个有利时机,曹玉左三右二五支亮银钉,小捣蛋左四右三七支丧门钉,辛不足双手一十三支天魔钉,同时打出。一时之间,不光嘶嘶的破空之声惊人,也宛如一大片冰雹凌厉无比地撒向了蛇王郎毒的全身。

气得蛇王一顿足,冲天蹿起。饶是纵得及时,双臂和后背也中了两支亮银钉和一根天魔钉,只有小秦杰功力不足,七支丧门钉完全失去了准头。

蛇王知道再打下去势非陷身此处不可,蹿起来的身躯不敢再落回原处,怕陆地神魔的天罗地网十三圈缠住自己。凌空陡然一个大翻提,飘落向一片冬青丛前,想接力弹起,仓皇逃去。

突然从冬青丛中闪出一条藤­棒­,神奇地点中了他的右腕,虎口一麻,当的一声,费尽心机夺来的五凤朝阳刀脱手而落。

蛇王左手一招“毒蛇出洞”,击向了秦岭一豹许啸虹,右脚一伸,想用脚尖挑起地上的五凤朝阳刀。

秦岭一豹许啸虹的紫藤软­棒­宛如灵蛇,铁腕一振,一招“梅开五朵”,紫藤软­棒­化成了五缕寒芒,指向了蛇王的胸前,硬把郎毒逼退了三步。

与此同时,一条高大的身影突然从侧面欺身而上,手中的一口短剑竟然颤成了无数光点,罩向了蛇王郎毒的头部和肩井。

吓得蛇王一声惊呼,身子向下一倒,先让左肩头沾地,趁势用上了燕青十八翻,才滚出了剑招“万盏佛灯”之外。

秦杰那胖乎乎的身躯,活像一个小皮球似的,贴着地面滚了过来,一把抢去了地上的五凤朝阳刀,就势一招“刀扫七国”,平着向刚刚爬起的蛇王劲间削去。

可怜郎毒这一次不光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落个墙倒众人推。身形刚起,五凤朝阳刀已到,不管用什么招数,都难免伤在五凤朝阳刀之下。只好一咬牙,来了个藏头斜肩,偏身闪躲。

可惜用刀削他的是满肚子坏水、满脑子鬼点子的秦杰。这小子心中早盘算好了,知道蛇王非得斜肩缩头躲刀不可,所以一刀扫出时,就将角度斜了下去。这下子可苦了蛇王郎毒了,明明骑马蹲裆式能闪开扫地的一刀,怎么也想不到小捣蛋是斜着削下,躲开了当顶,避不开肩头,让秦杰这一刀把他的左肩头上削下了巴掌大的一块皮­肉­来,鲜血顿时冒出。

生死关头已到,郎毒可不是傻子,知道再不快逃,非惨死在此处不可。右手一抖,一下子就打出了九支蛇头白羽箭,用的还是满天花雨的打法,分别­射­向在场的九人。

他自己则一咬牙,不顾左肩伤疼,一溜烟似地逃窜了。

武凤楼在大敌当前不想和辛独再结更大的怨仇,反正五凤朝阳刀已经夺回,马上双手一拱,诚恳地说:“辛前辈从前曾屈身在武某三婶娘侯国英的麾下,又何必非得反目成仇不可!只要前辈能对凤楼谅解,在下情愿捐弃前嫌,握手修好。也省得以后三婶娘责骂于我。”说完主动地伸出了右手。

这就叫:一句好话三冬暖,恶言冷语六月寒。辛独见六指追魂和秦岭一豹一齐现身在小雁塔下,知道只要武凤楼一翻脸,自己父子绝不能全身而走。见武凤楼主动讲和,给自己留足了老脸,哪里还敢逞匹夫之勇。连忙也伸出手去,和武凤楼两手互握。苦笑了一下说:“辛独败军之将,承蒙武掌门高抬贵手,饶恕了我们父子。从今以后,绝不再和先天无极派作对。请久、许、吴三位老侠监视我们父子好了。”

原来的冤家对头变成了握手言欢的朋友。武凤楼非常高兴,想招呼曹玉和秦杰向辛独父子见礼。

一向不肯吃亏的秦杰把脸­色­一肃,向辛独正­色­说道:“刚才小侄已连连喊了你老人家两声辛老伯,你可不能在我掌门师伯的面前倚老卖老,咱还是先喊后不改,请你和我掌门师伯以兄弟论交。”

遇见这样的调皮小捣蛋,陆地神魔只有自认倒霉。年已三十岁的辛不足反而矮了武凤楼一辈。

临分手时,陆地神魔羞容满面地向武凤楼透露,峨嵋掌教司徒平已亲自率领­阴­阳教主葛伴月,前往嵩山法王寺去营救三儿子司徒清去了。

听了这晴天霹雳的坏消息,惊得武凤楼身心齐颤。他当然知道要没有爱财如命、贪婪成­性­的辛独为峨嵋派提供消息,峨嵋教主司徒平绝对不能知道他的三儿子司徒清现在被囚在嵩山法王寺。又知道柳凤碧执拗任­性­,傲不服人,非和葛伴月等人拼个两败俱伤不可。多玉娇公主也必然会受池鱼之殃。究其根本原因,完全怪自己将司徒清交给多玉娇代为拘囚法王寺。她们师徒真要有了好歹,我虽未杀伯仁,可伯仁毕竟是为我而死。想到此外,始终怀着对多玉娇公主负咎抱愧的武凤楼心惊­肉­跳了。

气得六指追魂久子伦怒喝一声:“你辛老魔为了钱财,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能做出来。多玉娇师徒安然无恙地逃脱了魔爪,百无话讲。倘有闪失,我六指追魂头一个饶不了的就是你这个财迷心窍的老王八蛋。”

秦岭一豹许啸虹抢着说道:“为今之计,救人要紧,请吴兄率领曹玉和马小倩、秦杰、刘祺四人先回青城山百兽崖,帮助东方绮珠接掌青城山的门户。我和大哥陪着凤楼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法王寺,务必要抢在他们的前头,拼着落个玉石俱焚,也要和司徒平见个高低。”

辛独怔约半晌才毅然说道:“祸从辛某的口中说出,我也算一份,说不得只好和司徒平翻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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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位于嵩山玉柱峰下的法王寺,是河南省最为古老的有名寺院,建于东汉永平十四年。三国时期,曹魏青龙二年改为护国寺,以后各个朝代都曾更改寺名。法王寺后还建有十五层高塔一座,塔内辟有方形塔心室直达顶部。另有三座小塔,皆为和尚墓塔,造型优美,玲珑秀丽。其中两座为唐代所建,一座是五代时的建筑。被获遭擒的峨嵋三少主司徒清就被轮流囚禁在三座小塔之内。

别看绿衣罗刹柳凤碧一向孤僻成­性­,冷如冰霜,江湖之上武林之中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和她合得来。难得的是自从收下了多玉娇公主,简直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骨­肉­,爱如掌上明珠。

司徒清被擒获之后,依着缺德十八手李鸣,原想秘密处死完事。后来因为这小子贪生怕死,泄露出不少机密,才促使李鸣改变了主意。饶了他一条­性­命,委托多玉娇公主带回法王寺囚禁。这件事要是换了别人,非得挨绿衣罗刹柳凤碧一场狠狠的臭骂不可。只是由于多玉娇作主带回,绿衣罗刹柳凤碧仅仅埋怨了几句,就默允了下来。虽是如此,绿衣罗刹可没敢掉以轻心,因为峨嵋派太人多势众了。

她们师徒开始认为最多十天半个月,武凤楼和缺德十八手李鸣准能将司徒清弄走或就地解决;哪知二十多天过去了,仍不见武凤楼和缺德十八手李鸣到来。绿衣罗刹发火了,斥责爱徒多玉娇公主道:“从古到今,还不都是痴心女子负心汉。你偏偏苦苦地恋着武凤楼这黑了良心的小子。目前峨嵋派如日中天,门徒教众几乎遍布了南七北六十三省。为师虽然不怕他们,但以你身上现有的功力,不买他们的帐还真不行。李鸣是出了名的缺德鬼,硬把这个棘手人质塞进了咱们的法王寺,累得你我师徒日夜悬心。依我看,倒不如一刀宰了,找个秘密的山洞一丢,咱娘俩也好心静几天。”

多玉娇公主赔着笑脸撒娇道:“师父!那可不成!再说,徒儿从来没答应人家办什么事。这是破题儿第一遭。请你老人家务必让我在李鸣面前少落包涵,别让李鸣说咱们师徒怕峨嵋派的人物。”

绿衣罗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气呼呼地说道:“我只能答应你再替他们看守三天,三天以后不来人,我准摘司徒清这小子的脑袋!”

多玉娇知道师父异常疼爱自己,别看话说得这么严厉,到时候自己只要一软磨,一撒娇,还是得按自己说的去办。当时很爽快地答应说:“师父,我也想开了,只给司徒清这小子三天的大限,多一天也不给他。真要李鸣三天内不来,徒儿一准摘下他的脑袋!”

多玉娇一席话,果然哄得绿衣罗刹闭上了眼睛,静静地打起坐来。

多玉娇暗暗一笑悄悄地退出了静室。来到厨下看时,五天前猎取的山­鸡­和野兔,还剩下很多,就取过来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剥好洗净,仔仔细细地烧烤了起来。

别看多玉娇生长深宫,出身皇族,由于她生­性­泼辣,胆大任­性­,自幼就经常改扮男装,私自出宫,不仅常去深山老林打猎,还开设过很大的赌场。以后拜在绿衣罗刹柳凤碧的门下,随着师父经常飘泊江湖,凡一切武林行规、江湖路道、车、船、店、脚、衣、食、住、行样样­精­通。

一个时辰以后,厨房里充满了诱人的­肉­香,真能让人食欲大动,就连多玉娇本人也有些馋而想嚼了。

为了想让师父这一顿晚餐吃得丰盛些,多玉娇打算给师父做一碗鲜美的香蘑汤。见几天以前采有那些蘑菇已经一点都不新鲜了,又见天­色­尚早,就压熄了烤­肉­的火苗,带上了厨房小门,从法王寺后墙翻出,沿着一条羊肠小径向后山走去。

这时夕阳西坠,大半个山林洒满金光。山道弯弯,崎岖难行,再往里走,树木丛生,荒草没膝。这里到处是鲜蘑,伸手可摘。

多玉娇公主专挑又鲜又肥的大蘑菇采取,刚想返回给师父做汤,突然听得附近有人轻声呻吟,好像非常难受。

多玉娇心肠慈善,怀疑深山老林中有人被猛兽咬伤,连忙循着声音去找。果然在南边的一棵大树下,发现了一个黑衣老人。只见他面如姜黄,二目深陷,枯瘦得皮包骨头,身材又细又长。说玄了简直跟打枣杆相似。这时候正蜷缩倒卧在树下,两眼紧闭,呻吟不止。

多玉娇心生怜惜,连忙凑到贴近,轻声唤道:“老人家你哪里不舒服?天快黑了,山风甚大,别受了风寒,快快下山去吧!”

黑衣老人缓缓地睁开了呆然无神的眼睛,摇头苦笑说:“我这是老毛病复发,倒卧在此地。别说我现在难受得寸步难行,就让我勉强能够爬动,在这人迹罕见的玉柱峰中,我也无处可去呀。常言道:何处黄土不埋人。又何必非得落叶归根,我也认了命啦。”

多玉娇见黑衣老人说得可怜,又见他眼神呆滞,如果任凭他倒卧在此,别说是个病人,就是不病,像他这么大的一把年纪,也架不住山风夜露的侵袭,更别说山中还有毒蛇猛兽了。当下柔着声音说道:“离此不远就是法王古刹,我和我师父暂时就住在哪里。请你老人家到那里去避避风寒吧。”

黑衣老人摇了摇头说:“谢谢你这位小姐的一片好心,小老儿不能前去。”

多玉娇奇道:“目前法王寺已没有住持僧人,里面只有我们师徒二人居住。我请你前去,不仅能使你免遭山风夜寒之苦,还可以让你吃些东西,服些药物,岂不更好!”

黑衣老人听多玉娇这么一说,好像­精­神微微一震,等到多玉娇的话一落音,神情又萎顿了下来,叹了一口无声气说:“多谢小姐!小老儿还是不能前去。”

多玉娇一怔问道:“这是为了什么?”

黑衣老人又苦笑了一下说:“法王寺诚然可避风寒,以小姐的善良心地,也确实可以赏小老儿一些食物;只是我寸步难挪,岂不是徒然无益吗?”

多玉娇怔了一下,又端详了黑衣老人一番,见他身体不断抽搐,气也喘成一团,果然是不能行动。心下一软,毅然说道:“请你老人家放心,眼看你病成了这种模样,我岂能见死不救。你我虽男女有别,论年纪你都配作我的祖父,还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可以背你下山。”

黑衣老人听多玉娇说得这么恳切,好像心中非常感动,睁大了双眼说道:“好虽是好,但小老儿贱躯颇重,只恐小姐心有余而气力不足。”

多玉娇心中暗暗晒笑,当下也不说破,只是一个劲地催黑衣老人站起身来,自己好能背负他下山。

直到这时,那黑衣老人才不再坚持,强自以双手拄地,欠起了上身,等多玉娇蹲下娇躯后,艰难地伏上了她的后背。

哪知道不背则已,一背起之后,竟压得多玉娇公主双腿一软,几乎坐在了地上。由于她生来任­性­,执拗异常,一咬银牙,提聚全身力气,打点起­精­神,强行举步下山。

有道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多玉娇一心只想救护这个黑衣病老人,却忘了自己本来就有一身不错的武功,又跟随师父绿衣罗刹学习了这么长时间,今天竟会连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都背他不动?

一路行来。虽是下山省力,也累得多玉娇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几乎耗尽了全部气力,勉强将黑衣病老人背到了山门之外,实在一步也挪不动了,才把黑衣老人从背上放了下来,让他坐在台阶上喘息。

黑衣老人喘着粗气说:“看起来多亏小老儿一生正直,公道待人,才感动了上天,让小老儿在深山无人处遇见小姐,救下小老儿一条不值钱的老命。今后我会很好报答小姐你的!”

多玉娇一面用袖口抹去粉颈上的汗水,一面正­色­说道:“施恩望报,算什么武林人物!何况你老人家风烛残年,虽有报我恩德之心,我又怎能忍心向你索取呢!”

那黑衣老人并不去接多玉娇的话头,却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说:“我一生正直,公道待人,这种恩惠我非报不可!这女娃儿也确实不错!”

他又说了一次“一生正直、公道待人”,多玉娇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认为黑衣老人不过是心中感激,口头说说而已。嫣然一笑说:“老人家,看你这一阵子神情好像好多了,­干­脆你老就坐在这山门外歇一会。我先去禀告师父一声,回头再扶你进去。我下午在厨房内烤好了两只山­鸡­、一只野兔,­肉­香喷鼻,别提烤得多好了。回头让你老吃个够。”话一说完,翩然入寺,向师父绿衣罗刹所住的静室跑去。

绿衣罗刹柳凤碧这时打坐完毕,听徒儿多玉娇这么详细一述说,脸­色­一变道:“笑话!凭你目前的功力,背一个枯瘦老人怎么能累到如此地步!这里面一定有鬼!”随着话音,从云床上一弹而起,早飘出了静室。

多玉娇这时才回过味来,也觉得情况不对,连忙蹑在师父柳凤碧的身后,一前一后地向山门外赶去。

师徒二人来到山门外时,那个几乎寸步难挪的黑衣病老人已经踪迹不见了。

绿衣罗刹冷哼了一声,飞身纵到了法王寺的山门之上,极尽目力向四处扫望,竟然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也察觉不出,只好飘身而下,让多玉娇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再详细地述说一遍。

一直听到多玉娇曾夸口自己的山­鸡­野兔烤得如何如何好时,才低说了一声:“快随我来!”率先向厨房奔去。

相距厨房老远时多玉娇就芳心一动:关闭的厨房小门,洞然大开着。忙着脚下一点,飘身堵住了厨房的门户,见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背下山的黑衣病老人,正在踞案高坐,狼吞虎咽地大嚼山­鸡­、野兔,吃得那么香甜!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病态!心中一气刚想发问,猛然听得师父柳凤碧在自己的身后冷冷地问道:“你是谁?知道我是谁吗?”

多玉娇连忙侧身一让,瞟眼看了师父一下。只见柳凤碧不光已脸寒如冰,两眼中也几乎快要喷出火来。不知怎么回事,多玉娇反倒为黑衣病老人暗暗地担起了心。仗着师父疼爱自己,有心为黑衣病老人开脱道:“我师父她老人家当年是武林三女侠之一,气你不该装疯卖傻地前来欺骗我。快快报出你的名字,再好好地向我师父赔礼道歉,好让你吃饱喝足了走人。”

别看绿衣罗刹怒目扬眉、冷言威逼,那黑衣老人不光根本不加理睬,甚至还大啃大嚼,等到多玉娇这一开口说话,他才放下刚啃了一半的烤野兔,很和气地说道:“请问小姐,小老儿什么时候欺骗你了?在山上我可是死活都不愿意前来,是小姐你好说歹说硬背着小老儿下山来的。

就连请我吃你烤的山­鸡­和野兔,也是小姐你亲口许给我的。这一点也不错吧?”

黑衣老人说到这里,伸手又抓起另一只山­鸡­,向嘴中塞去。

绿衣罗刹柳凤碧更火冒三尺了,语音更冷地逼道:“你到底是谁,莫非欺老身的三尺龙泉不利?”

黑衣老人用嘴撕扯了一大块­鸡­腿,直了直脖子,吞咽了下去说:“这真奇了,山­鸡­和野兔都是这位小姐烤的,小老儿也是这位小姐请来的,有恩有德。小老儿自会报答她,用得着你这么横眉瞪眼吗?”说完又撕下了一块­鸡­腿。

绿衣罗刹实在忍不住了,厉声喝道:“二十年以来,还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在我绿衣罗刹面前这么大摆谱儿!你也可能大有来头,赶快亮出你的万儿。否则,别怨我柳凤碧手下无情!”说完这一番话就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剑柄。

这时,夕阳已经衔山,院内的天­色­虽然不算太暗,可厨房内的光线已有些模糊不清了。只听黑衣老人幽幽地说道:“小老儿何尝不知道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这山­鸡­野兔虽香,但它的骨头随时都能卡住小老儿的喉头,绝不是那么容易吃的。因为这位女娃儿一片心意难拂,我才拼了老命前来啃嚼,不料还得忍受这样的窝心气。”说完连连叹气不止。

绿衣罗刹毕竟是江湖上横行多年的人物,享有黑、白、绿三魔女的清誉,听了黑衣老人之言后心中也不禁一沉。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法王寺大殿上传来了两声怪笑,声如枭鸟,两条其疾如矢的人影一下子飘落在院落之中。

柳凤碧举目看去,见突然现身的竟是一对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女。男的全身穿白,女的一身黑衣。形貌诡异,面容冷酷,显而易见没怀好意。

饶是绿衣罗刹江湖经验极为丰富,也看不出这一对男女的出身路数。

这时候黑衣老人又说话了:“你们可不能小瞧了这一对狗男女,他们夫妻二人横行漠北边荒,已长达二十年之久,一向罕逢敌手,天生的狼生狗肺,­阴­毒无比。女的叫九­阴­手赫珍珠,人称黑珍珠,练有九­阴­毒砂,狠毒无比。

男的叫金蛇手白午阳,人称白无常,专门擅用子母磷火弹,异常凶恶。据估计,这一对凶人此次前来,可能是专为这位好心的小姐而来。小老儿刚刚吃了这位好心小姐的烤山­鸡­和烤野兔,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吓唬你们。吃饱喝足,小老儿该找地方睡觉去了。”匆匆把话说完,从厨房后墙上的小窗中钻出去,走了。

听说来的这一对男女竟然是横行漠北边荒多年的黑白二凶,绿衣罗刹柳凤碧的心也不由得猛地往下一沉。她当然清楚,如以一对一,绝不会栽在他们夫妻任何一人的手下。可怕的是,这一对男女凶人有一个奇怪的规定:不管对手是一个或者十个,向来都是夫妻二人一齐出手。自己就吉凶不卜了。

看出师父神­色­有些迟疑,多玉娇护师情切,一晃娇躯纵身而出,冷然喝道:“无冤无仇,你们凭什么上门欺人?”

九­阴­手黑珍珠格格地笑了,哟了一声说:“公主背叛皇兄,来到中原,身在异国他乡,还摆什么公主架子!我们夫妻二人不过是受了你兄长多尔衮亲王的聘请,特地前来敦请公主的芳驾返回故国。话我可要首先说明了,我们夫妻可不是你们大清的臣民,也绝不听你多公主的吆喝。你的哥哥多尔衮曾说得明白,公主你胆敢不回国,准许我们格杀勿论。你最好还是放明白一些的好。”

帘子已经挑开,话也说得非常明白,绿衣罗刹知道自己不动手不行了。仓的一声,亮出了三尺利剑,并示意多玉娇不准出手。起手一招“银河双星”,剑芒霍霍扫向了白午阳赫珍珠夫妻二人。

黑白双凶桀桀一笑,鬼魅也似地闪向了左右,白午阳亮出了一条蛇骨鞭,黑珍珠亮出了一对­鸡­爪抓,三件兵刃一长两短配合得天衣无缝,攻向了绿衣罗刹柳凤碧。鞭如怪蟒,抓如狼爪,真不愧有漠北双凶之称。

四五十招过后,绿衣罗刹知道不动真的是不行了,当时施展开独得之秘的烟云剑法“彩云朵朵”、“流云赶月”、“迎云捧日”,刷!刷!刷!疾如飘风,快似闪电,凌厉无比地攻向了漠北双凶夫妻。

这样一来,却正合了黑白二人的心意。因为绿衣罗刹越是求胜心切,内力的消耗越快,越容易露出破绽。

果然交手不到二百招时,绿衣罗刹已感到内力有些不济,鬓角也沁出了点点汗珠。

多玉娇和师父绿衣罗刹情同母女,虽然柳凤碧严厉命令她不准出手,也不忍眼看着师父为了自己遭受风险,况且漠北二凶为人狡猾,只在绿衣罗刹的前后左右游斗?居心想耗尽柳凤碧的内力后,再陡然猛攻,置绿衣罗刹于万劫不复之地,情势险恶已极。忍不住一声娇叱,反手抽出剑来,想切入进去。

猛听师父柳凤碧怒声喝叱,手中的利剑一招“烟云腾空”剑芒大炽,和漠北双凶一合即分,三个人不光身上都冒出了血珠,也同时都退后了好几步。

吓得多玉娇一拧娇躯狂扑而出。见师父虽然以一招“烟云腾空”划伤了漠北双凶的肩头和手臂,却伤得极轻。

而自己的师父却让金蛇手白午阳一蛇骨鞭砸上了后背,九­阴­手黑珍珠双抓也抓伤了师父的右肩和软肋,伤得很重,鞭砸后背震得师父嘴角溢血。

多玉娇双眼含泪,芳心如焚,持剑护在师父的身前,恨声骂道:“亏你们还是漠北边荒的有名人物,竟然下作到以二敌一的地步,我跟你们这一对狗男女拼了。”嘴里骂着,手里还忙着去扶师父柳凤碧。

金蛇手白午阳桀桀一笑说道:“多玉娇公主,你太少见多怪了!我们夫妻历来对敌都是这么个规矩:对手一个人,我们是一齐上,十个八个甚至更多,我们也只是夫妻二人,从来不用聘请帮手。”

话没落音,猛然听得厨房顶上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喘着粗气骂道:“今天正好刮的是西北风,你小子也不怕吹断了舌头找不着人接?”

一听发话的,正是那个黑衣老人。多玉娇心中一喜,连连呼叫道:“老人家快请下来!老人家快请下来!”

不料那黑衣老人却是光打雷不下雨,光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喊出那两嗓子之后,竟然寂然无闻。

骂得漠北双凶脸­色­一变,留下九­阴­手黑珍珠盯死了柳凤碧、多玉娇,金蛇手白午阳蛇骨鞭一抖,舞起了漫天鞭影护住了全身上下,身随鞭起,宛如一只大鸟扑上了厨房顶。

忽然从法王殿上又传来黑衣老人的骂声:“老子我正啃着香喷喷的山­鸡­和野兔,暂时没有工夫揍你这个不成材的贼小子。怕挨揍的,趁老子正啃得津津有味,夹着尾巴跑得快快的,那是你们祖上积了­阴­德。你要敢不听话或者有一块骨头咯疼了老子我的牙齿,老子非活劈了你们二人喂大鹰不可!”

漠北双凶作恶江湖多年,一贯吃的都是横梁子,哪曾让人这般污辱痛骂过。气得九­阴­手黑珍珠大嘴一张,刚刚骂出个“老”,底下的“贼”字还没有骂出来时,嗖的一样东西,又快又准地正好塞入了她的嘴中。要不是黑衣老人手下留情,真能一下子把喉管给她­射­穿。就这样,也打掉了黑珍珠四颗牙齿,满嘴流血。慌忙吐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只山­鸡­爪子。

金蛇手白午阳一看妻子受挫,满嘴流血,一声怒斥:“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是好样的,下来和我们夫妻一决雌雄!”金蛇手一个脏字眼都不敢带,足以说明他对暗中耍他的人存了很大的戒心。

又过了片刻,一蓬­鸡­爪兔骨从法王殿上撒了下来,别看是随手一撒,真比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打出的暗器还要厉害。尽管漠北双凶夫妻乱闪乱躲,也被打得满身油渍。紧跟着一个又细又长的瘦削身形从法王殿上飘然而下。

漠北双凶岂是甘愿受辱的角­色­,加上二人又是多年夫妻,心意自然相通。一见对手从法王大殿上飘落,互相一对眼神,各自把右手一扬。九­阴­手黑珍珠是一大把九­阴­毒砂,金蛇手白午阳是一颗子母磷火弹,一齐打向了身在半空的黑衣老人。

多玉娇正看得目瞪口呆,暗暗解恨。绿衣罗刹柳凤碧识货,见黑衣老人身在半空,双凶夫妻的毒砂火弹一齐撒出,心头一惊,狂呼了一声:“小心!”

黑衣老人只是轻声一笑,两只长袖随意一卷,一下子就将毒砂和子母磷火弹完全卷住。紧接着双臂一抖,将卷来的两样东西送出了庙墙外面,顿时传来了一声闷雷,那颗子母磷火弹爆炸了。

一见黑衣老人具有这种骇世惊俗的高妙身手,漠北双凶顿时吓得矮了半截。他们二人当然知道黑衣老人并不想赶尽杀绝,否则只须将二人打出的暗器再回击二人,他们夫妻早就尸横在地了。

金蛇手白午阳颤声恭身问道:“老人家可是天山三公之首瘦公郑老前辈?小子太有眼不识泰山了!”

原来黑衣老人就是先天无极派硕果仅存的天山三公之首瘦公郑公道,是胖公沈三爷沈公达的老大。

绿衣罗刹柳凤碧和多玉娇这才一齐暗暗后悔不迭,人家郑大公不是一再明白地告诉过多玉娇“一生正直,公道待人”嘛,可笑自己师徒二人硬没有从这八字当中琢磨出郑公道三个字来,活该有这场虚惊。

就见天山三公郑公道指着漠北双凶骂道:“我从开封大相国寺就瞧出你们二人的身份,一直尾随你们来到此地。嵩山一带是本派开派奠基之地,岂容一般鼠辈横行无忌。详细供出你们的一切,我可以网开一面。有一字不实,我叫女娃儿烤一次活人尝尝!”

栽到这步田地,漠北双凶哪里还敢有一丝一毫的横劲!金蛇手白午阳老老实实地供认:“辽东多尔衮亲王恨自己的幼妹多玉娇背兄叛国,私自逃入中原,又遭到贵派现任掌门武凤楼的遗弃。暴怒之余,不惜耗费人力物力,势必将公主掳回辽东不可,并悬巨赏十万两白银的花红。

没有活的,死的也给钱八万两。只怪我们夫妻见钱眼开,才暗暗地进入中原,寻人到此。只求老人家饶恕了我们,从今以后,绝不敢再入关南下。”夫妻二人一齐跪地求饶。

天山大公脸­色­一寒,沉声喝道:“按你们两个东西过去的所作所为,本应废去你们二人的­性­命,退一步也该废去你们的一身武功,让你们永远难为害江湖。因老夫今天山­鸡­野兔啃得痛快,心情很好,破倒饶恕了你们。”

喜得漠北双凶连连叩谢不止。

又听郑公道说道:“放走你们之前,老夫向你们讨要两样东西,不知你们肯否?”

漠北双凶只图能得活命,哪敢说出一个不字,只有连连点头。

郑公道这才让他们夫妻二人一个献出来一袋子九­阴­毒砂,一个交出身上所有的子母磷火弹。

二人心中再不舍得,为了保全­性­命,也只好忍疼割舍。九­阴­手黑珍珠摘下了豹皮囊,金蛇手献出了仅有的两颗火弹,狼狈而走。

郑大公指着一袋子九­阴­毒砂和两颗火弹,笑嘻嘻地向多玉娇说道:“小老儿用这两样东西来偿还你的两只烤山­鸡­和一只烤野兔,能不能算是两帐皆清?”

多玉娇已知黑衣老人是自己心上人武凤楼的天山师祖,听郑大公这么一说,慌忙跑下说道:“晚辈不知是师祖驾到,多有失礼。承蒙师祖出手相救,晚辈永世难报鸿恩。请我师父陪你老人家到静室休息,容晚辈再烤些山­鸡­野兔,供老人家饮酒食用可好?”

天山三公郑公道呵呵大笑说:“你烤的两只山­鸡­、一只野兔,几乎把老夫给活活撑死!还是先给你师父服药包伤吧!”

绿衣罗刹深知天山三公在武林中的极高地位,三个老人都素­性­诙谐,一向不拘小节。过分客套,说不定还能让他不快,也就不再多谢。师徒二人请郑大公到殿内蒲团上坐下,才问起他从何处赶来。

郑大公首先慈祥地一笑,极力称赞李鸣道:“要说鸣儿这孩子,称之为智多星、赛孔明都毫不为过。我和老二叶公超刚到京城,他就请我们两个老头子一个去青城山,一个回嵩山。顺便还告诉我司徒平的一个小兔崽子囚的这法王寺中,保不住峨嵋派的人会找到这里,求我暗地留意。果然在开封大相国寺发现了漠北双凶夫妻,才暗暗尾随到这里。另据鸣儿的估计,峨嵋掌教司徒平肯定会亲自出马关中河南一带巡视,求老二叶公超传话给他师父江剑臣寻求时机,先和司徒平较量一下子,以免真正翻脸大­干­时摸不清虚实——因为峨嵋派的势力确实不能轻视。凡此种种,还都让鸣儿这小子给品透了。为防你们师徒不测,我才逼着漠北双凶献出了九­阴­毒砂和子母磷火弹。你们可别小看了这些玩意儿,杀敌和顾命都能用得上。特别是这子母磷火弹,是一母九子十颗弹丸,燃炸起来,三丈以内,让人无法存身。有一颗足可顾全­性­命。我老头子也可以放心喝我的烧酒去了。”

因为绿衣罗刹下午还在骂李鸣,归根到底,还是人家缺德小子央求天山三公前来救援了自己师徒,情不自禁地脸上一阵子发烧。

天山三公郑公道又放低了声音说:“鸣儿还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业已写信托我二弟叶公超带给了他的师父江剑臣。并请我要你们……”说到这儿将声音变成了窃窃私语。

不等郑大公将话说完,绿衣罗刹已脸­色­大变,说道:“这话也亏你郑大公能讲得出口,我柳凤碧再不济,也不会怕司徒平和冷酷心二人。再说,这种事情要传说出去,羞也把我绿衣罗刹羞死了。”

郑大公正­色­说道:“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别说李鸣根本不是这种意思,就连老夫我也绝不会有丝毫轻视你们师徒之心。是因为杀一司徒清,仅仅不过污一席之地,对于两派之争不光毫无用处,反而能授人以柄。不如借你们师徒之手放走了事。”

听郑公道这么一解释,绿衣罗刹这才收回了怒容。风险已经过去,一向犹如闲云野兔的天山大公,哪肯在法王寺久留。郑大公踏着茫茫夜­色­,独自出庙走了。

三天过后,绿衣罗刹的伤势已大为减轻。在这三天之中,多玉娇不光缝制好了两只鹿皮手套,还磨着师父绿衣罗刹柳凤碧教会了打子母磷火弹和撤九­阴­毒砂的手法。

由于听从了李鸣的主意,对峨嵋三少主也不再加以囚禁了,只轻点他的两处|­茓­道,使他不能发挥功力和蹿高纵低而已,就连饮食起居也改善了不少。只是到了晚上,还是将他放在暗处。

这一天,师徒二人刚刚用罢晚餐,柳凤碧因为新伤将愈,心中一高兴就叫多玉娇取出了师徒二人使用的宝剑,各自背上,一前一后地走出法王寺。

这时天已渐渐黑暗起来,一轮明月正从东山脚下升起,清光四­射­,照到法王寺前的数十株虬枝丛生的松柏树上,疏影横斜,枝叶浮动,顿时使人心旷神怡,百虑皆空。

多玉娇在师父面前毕竟还没脱小孩子子脾气,娇声喊道:“师父随我来!”脚下一点,身轻如燕地蹿上了一株矮树,一溜轻点巧纵,登上了一处山岗。只见明月千里,清澈如昼,碧空之中星斗闪烁。

多玉娇知道师父自从受挫在漠北双凶联手攻袭之下,内心很不高兴,尽管自己娇笑承欢,师父也只有强颜欢笑。难得今晚师父有这么好的兴致,不光同自己走出了法王寺,还破格地让带上了宝剑。有心逗师父开心,等师父也登上了山岗,娇喝一声:“恕弟子无礼!”脚下一点,腾身而起,趁势抽出了宝剑,左手剑诀一指,招化“大鹏展翅”,连人加剑扑向了师父的身前。

绿衣罗刹柳凤碧笑骂了一声:“淘气!”脚下轻点,身形向斜刺里一纵,闪开了徒儿多玉娇戏刺来的一剑。

绿衣罗刹闪是闪开了不料她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偷偷地掩上了一个人来,多玉娇的这一剑反而变成了向师父身后那人刺去。

没想到那人形若无事,并不避让,好像多玉娇手中拿的不是一口利剑,而是儿童玩的木剑,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多玉娇一气,心想:你不躲我的宝剑,一定是自恃太甚,我跟你虽无冤无仇,不便追去尔的一命,也得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利剑也能杀人。主意一定,将剑尖微微一偏,朝那人的左肩头划了过去。

利剑离那人的肩头大约还有寸许光景,那人却陡然左掌向上一穿,掌缘竟神奇地找上了多玉娇的剑身。

多玉娇顿时觉得一种很大的力量砸了自己的剑身一下,竟把自己用六成功力刺出的一剑撞向了一边,自己的那口利剑几乎脱手落地。

多玉娇仗着有师父在侧,心中火起,一个“燕子穿云”势,蹿起来丈余,双手握剑,化成了“黄鹄摩云”,旋身直­射­,狠狠地又刺向了对手。

不料自己的利剑刚刚刺到人家的当顶不远时,那人还是和上次一样,又神奇地穿出了左掌,非常准确地又用掌缘贴上了她的剑身,一股子刚柔相济的力量,又几乎将多玉娇的利剑震出手。

多玉娇狠错银牙,一个“燕子三抄水”,飘离那人远些,趁着皎皎的月光,扫了那人一眼,心中不由得一怔。

那人年约四旬,秀眉星目,琼鼻瑶口,五官俊美,掩口墨须,站在山岗之上。月光之下,临风玉立,飘然出尘。

扭颈回头,再瞟师父一眼,见自己的师父也呆呆地望着这个午夜不速之客。

多玉娇连刺两剑,不光没刺着对方,连衣服都挨不上一下,人家甚至连脚都一丁点儿没动,想来也真是窝火。

又见师父没有公开出声阻止,再错银牙,先用一个“风吹落花”势,再陡变为“鱼鹰入水”,剑撒寒芒,用一招“织女投梭”暴点那人的前胸。

也真能把人活活气死!多玉娇为了刺中这一剑,几乎把跟师父柳凤碧所学的本领一齐都亮了出来,连身法都改变了三次,出剑时也贯足功力,满指望这一剑即使刺不死那人,也非得让他见点血不可。

哪知她希望越大,落空得越厉害。这一招“织女投梭”去势再疾再猛,还是刚刚递到了对方的胸前时,又让那人用老法子给震了出去。

多玉娇玉面绯红,银牙连错,猛地一下子将右手的利剑移交给左手,腾出那只右手,就想去戴鹿皮手套,用刚刚到手的九­阴­毒砂去伤那个看不起自己的人。

她的师父绿衣罗刹突然横身切入他们二人中间,声音平和而又肯定地说道:“你就是昔日的锦衣卫总管,现在的石城岛岛主女魔王,老身幸会了!”

打了老半天,来人竟然是自己心上人武凤楼的三婶娘——跺跺脚土地都得乱颤的女魔王侯国英。可笑她不光是一身男人的装束,还非常俏皮地安上了一撮黑如点漆的小胡子,真令人神鬼莫测。

可以是因为黑衣魔女邬风仙、白衣文君薛凤寒、绿衣罗刹柳凤碧三人,当年被武林人物同称为江湖三魔女的缘故,侯国英破倒恭身向绿衣罗刹柳凤碧深深地打了一躬。

绿衣罗刹柳凤碧喟然叹道:“男人们常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侯岛主虽拜过黑衣魔女邬凤仙为师,可你现在的功力肯定在邬大姐之上,因为你不光学会了钻天鹞子江三爷的神奇武功,还挖来天下第一神剑醉仙翁的箱底,理当推为天下女杰之冠。”

女魔王侯国英娇躯一颤,好像触动了心底的痛处,凄然叹道:“国英罪大,不光连累了丈夫江剑臣,也害苦了娇儿江枫,一家骨­肉­难得朝夕共处。就让我武功盖世,又有什么可喜之处。”说完竟流下了莹晶的泪水。

说话之间,多玉娇已抢跪在侯国英面前,按心上人武凤楼的辈分,异常亲热地叫了一声:“三婶娘!”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女魔王侯国英一把挽起多玉娇,在冷月清辉之下,二人呆呆相望。

最后还是柳凤碧首先打破了痛楚孤寂的局面,悄声问道:“岛主午夜来此,也是按缺德小鬼李鸣所策划而来吗?”

一听绿衣罗刹提到了缺德十八手李鸣,女魔王那清瘦的脸庞上才溢出了一丝笑意,无限疼爱似地说:“难为鸣儿这么大的一个孩子,竟然有如此的聪明机智。谁要是认为他专会耍点鬼花招,那就大错特错了。就连我当年身居高位,手握锦衣卫权柄,统率五万铁甲劲旅时,也多次吃过这孩子的大亏。相信司徒平和冷酷心二人也会让这孩子给摆布得晕头转向。”

绿衣罗刹知女魔王并不是爱屋及乌,过甚其辞,李鸣的智谋确实很有过人之处。当下就询问女魔王到此的用意。

女魔王侯国英在柳凤碧的耳边悄悄地述说了一遍,听得她神情一阵子大震,也闷得多玉娇公主几乎背过了气去。

事情交代清楚以后,侯国英就隐去了身形,她们师徒返回法王寺。

常言道:无巧不成书。事情还偏偏巧得这么出奇。师徒二人相隔法王寺山门好远,就觉得有些不对。刚进入山门后,早有一个衣着华丽、面白如玉、五官清秀的人等候在那里。

绿衣罗刹见此光景,更加佩服缺德十八手的消息灵通,判断如神,峨嵋派的人来得好快。心中明明有数,故意沉下脸斥道:“老身脱离江湖已久,觅地在此隐居,哪里来的道上朋友?请立即退出寺外。”

衣着华丽的那人微微一笑说:“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当年的绿衣罗刹已衰老如此,不能不让人忧伤这岁月的流逝。”

其实绿衣罗刹早已猜出这衣着华丽的白面人就是臭名昭彰的­阴­阳两极葛伴月,假装没认出来,脸­色­寒得能刮下霜来地斥道:“老身冷面冷心,一向讨厌和臭男人讲话。你是何等样人?竟敢口吐戏言,趁早给我滚出,不然我柳凤碧可要痛下煞手了。”

­阴­阳教主葛伴月自恃有峨嵋掌教作靠山,哪里还把绿衣罗刹放在眼内!妩媚地一笑说:“怪不得江湖上盛传宁愿碰上神剑、鬼刀、生死牌,也不愿碰上武林黑、白、绿三魔女。绿衣罗刹果然冷面冷心,让人见而心寒。可是葛某人有事前来,不见真章岂肯空手而返!只请放出我们的三少主,不管你有多少苛刻的条件,葛伴月都能作主应允。这个面子够大的吧!”

对方已公开亮出万来,绿衣罗刹想装糊涂是不行了,脸­色­更寒如冰霜地说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要是放在二十年以前,我绿衣罗刹还没有灰心江湖、退出武林之时,你这个半男半女的怪物,躲我都恐怕来不及!如今竟敢像模像样地站在我柳凤碧面前,真不怕我一生气杀了你?”

­阴­阳教主葛伴月由于贪­淫­好­色­,经常作践少男幼女,二十年来都不敢和武林正道人士碰面,如今有了峨嵋派这座大靠山,不光腰板直了,喘出的气自然也粗了,冷然一笑说道:“十年河东还转河西呢,我葛伴月从来不曾怕过任何人,恐怕一般人物也逃不出葛某人的玄­阴­绝户指下。

只是我不愿腥杀恶斗,退让三分而已。我再重复刚才那句话,请放出峨嵋三少主,有些条件我们教主也能答应。要是真的不识时务,请你们师徒朝周围看看!”

随着­阴­阳教主葛伴月的这句话,从法王殿和附近所有房顶上,都露出憧憧的人影,看样子来得人还真不在少数。

绿衣罗刹柳凤碧更佩服缺德十八手考虑得周到,反正胸有成竹,扭头向多玉娇说道:“快快请出峨嵋三少主!”

多玉娇应声去了不久,变戏法似地左手提着被封闭了|­茓­道的司徒清,右手的利剑横架在他的脖颈之上,从容自若地走了回来。

­阴­阳教主葛伴月奉命前来营救司徒清,怎么也想不到老于江湖的绿衣罗刹竟能这么容易地就将­肉­票亮了出来,认为大功将成,心中一高兴,冲口问道:“交出我们的三少主,你想要什么条件?”

早已接受过女魔王侯国英安排的柳凤碧,迟疑了一下,冷冰冰地伸出了两根手指道:“条件不多,只要两件!”

葛伴月心中大喜问道:“你需要什么条件?请赶快说出!”

绿衣罗刹暂时先不说条件,反而向­阴­阳教主葛伴月问道:“你葛伴月前来营救司徒清,是否真有诚心诚意?”

葛伴月连忙答应:“真有!”

柳凤碧还是不说条件,把手向所有房上埋伏的人一指,然后才冷冰冰地说出:“第一,你给我一个不留地先宰了他们!剩下一个,我都不会活着交出司徒清!”

葛伴月做梦也想不到柳凤碧能给他出这么一道难题,顿时面­色­大变了。

柳凤碧还是语冷如冰地说道:“我柳凤碧也是老江湖了,你葛伴月气势汹汹带来这么多的帮手,司徒清在我手内,你们当然投鼠忌器,不敢对我们师徒如何,我就是说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你这个甘心当峨嵋派奴才的老妖怪,也得搬梯子去摘。我要是将司徒清这小子交出了手,你这没有人­性­的东西保不住会发号施令,围攻我们师徒。我柳凤碧会这么没有心眼吗?”

绿衣罗刹的这番话,叫任何人听着都不能说没有道理,她­阴­阳教主葛伴月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做不出来!

怔了一怔,­阴­阳教主葛伴月哑声问道:“第二个条件呢?”

柳凤碧毫不迟疑地说:“请出峨嵋掌教司徒平夫­妇­,我要当面交给他们!”

这第二个条件要得更为合情合理了。

葛伴月以堂堂一教之主的身分,连接收一个人质的资格都没有,不能不叫她脸泛紫霞,双目怒睁;但是司徒清在绿衣罗刹手中,怕有闪失,还不敢讨价还价。这也是她屈膝投入峨嵋派,作别人奴才的下场。

多玉娇还怕火点燃得不够,不能立即促葛伴月众叛亲离,反手将剑Сhā回了鞘内,戴上鹿皮手套,抓了一小把九­阴­毒砂,抖手向西厢房顶上撒去。

天山大公郑公道所言不假,漠北双凶之一九­阴­手黑珍珠­精­心练制的九­阴­毒砂果然厉害,出手一溜其黑如墨的烟雾,撒在人的身上伤人不说,落在瓦上也冒出了溜溜蓝火。

吓得­阴­阳教的徒众嗷嗷乱叫,纷纷四散逃窜。

多玉娇乘机威赫道:“不要命的,只管留在此处。”

突然一高一矮两条人影一闪而至。高者正是峨嵋掌教司徒平,矮者是他的那名贴身侍童,背后交Сhā负着司徒平的那口霜镡剑和自己的一口短剑。

闹到这步田地,正主儿果然亲自出场了。

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峨嵋掌教司徒平一露面,那些原来打算亡命逃窜的­阴­阳教徒都一齐凛然止步了。

司徒平脚步沉稳地走到了绿衣罗刹对面,举手为礼说道:“司徒平自信半生以来,从没有亏待过武林同道,就连此次结怨先天无极派,也都是被逼无奈。五岳三鸟中,萧、白二人尚称谦虚,而钻天鹞子江剑臣生­性­狂傲,目无余子,稍有不合,不杀即废。近年以来,毁在江剑臣、武凤楼、李鸣等三人手下者达百数十人之多。为了挽救江湖上的朋友,司徒平迫不得已方才出面­干­涉,居心只想使彼等三人稍为自敛,并未倾出本派全力决战。谁知他们竟然敢掳我幼子,辱我娇妻,逼得在下非决一生死不可。贤师徒与峨嵋无冤无仇,何必替他人作嫁!放出小儿,化敌为友。我司徒平当永远记着你们师徒的高情厚谊。”说完,双目注定绿衣罗刹和多玉娇师徒二人。

时机已到,柳凤碧还礼说道:“诚如司徒教主所言,咱们何冤何仇之有!所以不放令郎者,是怕他重新落入先天无极派之手,决心亲自交给教主夫­妇­,并不是故意为难葛教主。”说到这里,向多玉娇轻喝一声:“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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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多玉娇公主也是个玉雪冰聪的人儿,听师父绿衣罗刹沉声喊出:“放人”,心中早已明白,顺手将解开|­茓­道的司徒清向外一推,就算完事,同时自己还纵回好几步。

作为武林中释放人质来说,多玉娇已做到仁至义尽。

不仅放了手中的司徒清,还破例给司徒清解开空道,这是一般武林人士所做不到的。这还不说,还在顺手一推之后,马上将身躯退回几步,使人质消除了任何威胁,让司徒平一点眼都挑不出来。

­阴­阳教主葛伴月心中大喜,认为此行极为顺利。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极深的峨嵋教主司徒平,也不由得绽出了一丝笑意,儿子终于脱离了虎口。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祸。司徒清刚刚喜庆获释,突然一条疾如飞隼的人影出现在司徒清的身后,轻巧地抓住了司徒清的右边肩井|­茓­。

可怜这位峨嵋三少主,刚刚脱离了龙潭,立即又陷入了虎|­茓­。刚刚被多玉娇解开了|­茓­道,连血脉都没有畅通,又让突然出现的这人将|­茓­道重新封死,好像只是办了一次移交人质的手续。

此人的突然出现,和儿子重新落入人手,激怒得峨嵋掌教司徒平不禁脸­色­一寒,沉声问道:“阁下何人?竟敢如此藐视司徒平!”

月下现身的这人,自然就是易钗而弁、并还安上了一撮小胡子的女魔王侯国英了。她的这番举动是配合丈夫江剑臣,为着决战做准备。听完了司徒平的责问,微微一笑说:“司徒教主言重了!请问司徒教主,敝人在哪一点上藐视了司徒教主?”

论口才,峨嵋掌教司徒乎要比曾荣任过锦衣卫总督的女魔王差得太远了。侯国英一口气就连喊了司徒平三声司徒教主,不能不算语言客气,还调皮地提出了质问:自己在哪一点上对峨嵋掌教存有藐视之心。

司徒平这才看清女魔王侯国英改成中年秀士的潇洒俊逸形象,见她卓然静立月光之下,不仅飘飘然有出尘之势,还沉稳冷静,显然是武林中的奇异人士,又口舌伶俐。他挖尽自己的脑汁,也想不出此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光凭这一点,就显得自己这个堂堂一教之主太孤陋寡闻了,更何况在自己和众多帮手的眼皮底下,让他顺手牵羊掳去了三儿子司徒清,也太让人心中窝火了。含怒答道:“私自窥探江湖秘密,乘机动持犬子,不是藐视又是什么?”

侯国英暂时不答复司徒平的提问,立即拍开了司徒清被点的|­茓­道,先示意司徒清走向他父亲的身前,让司徒平确信自己没有任何恶意,然后才指着绿衣罗刹和多玉娇说道:“司徒教主如真不想和他们结仇,就请她们马上退出,小可有下情向司徒教主禀告。”

见对方果然放开了自己的爱子,司徒平马上清除了七成敌意和减去了一半戒心。双手一拱,向绿衣罗刹和多玉娇师徒二人道了一声:“请!”让她们师徒自寻方便或者另行他去,暂且不提。然后重新把目光投向了侯国英说:“阁下有话请讲,司徒平洗耳恭听!”

女魔王侯国英先用凌厉的目光扫了­阴­阳教主葛伴月一眼。

葛伴月也知趣地后退了数步。

侯国英这才冷冷地说:“小可磨剑十载,未曾一试。今晚冒昧前来,是想瞻仰瞻仰峨嵋派的高超剑法,请司徒教主不吝赐教!”

峨嵋教主司徒平冷然一笑道:“说了半天,我司徒平连尊驾是何许人也没弄清楚,你认为我会轻易拔剑吗?”

侯国英好像很有把握地反讥道:“司徒教主认为小可既入空山,肯甘心空手而回吗?”

司徒平见对方一再坚持要和自己比剑,又看出对方身上并未带有宝剑,轻声一笑说:“司徒平虽不才,二十年来还没有人敢公开向我索战。看尊驾年纪不大,想必是自恃秘传,能说出尊驾的姓名和师门来历吗?”

侯国英接口说道:“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姓名和师门来历,小可自然会对教主陈述,那得在瞻仰教主剑法以后,绝不是瞻仰教主剑法以前。请司徒教主谅解!”

峨嵋教主司徒平虽听侯国英口气不小,因看出他最多超不过不惑之年,不光没把他放在心上,反而引起他一片爱才之心。因为从开始打算和先天无极派作对以来,他就对五岳三鸟和武凤楼等人存有极大的戒心,丝毫没有轻视和大意。特别是反正­阴­阳十八抓申恨天和峨嵋三狮一吼等人栽给了江剑臣和武凤楼二人之后,就曾经秘密地向全教上下颁布了不准轻敌的严令。偏偏他的妻子无情剑冷酷心和大舅子七步追魂冷铁心兄妹二人求胜心切,率人大肆向先天无极派寻衅,致使继­阴­阳十八抓申恨天和三狮一吼后,又有峨嵋五龙和岳黑封高二人栽了大跟头。在这中间无情剑还煽动了峨嵋二老被杀,峨嵋三尊劳而无功。司徒平才清楚地知道凭自己的那一帮部下,绝对收拾不了五岳三鸟和武凤楼、李鸣等人,只有下决心自己亲自出马和江剑臣决一生死,分出胜负存亡。但自己一人之力太孤单了。今晚让他无意中碰上了女魔王这个不同凡响的奇材异士,又明显地看出和峨嵋派没有宿恨和旧仇,他决心施展笼络手段,将对方收归自己的麾下。就因为他本人存有这种心念,所以女魔王的话说得越狂妄越无理,越能使他失去警惕之心,也越让女魔侯国英佩服徒弟缺德大王李鸣的知己知彼,智计百出。因为这一套把戏都是缺德小子出的点子。

只听司徒平说:“尊驾既一再宣称想和司徒平较量剑术,就请尊驾首先亮剑吧!”

司徒平所以会这么说,是明明白白地看出女魔王侯国英身上没有带剑,含有将对方一军的意思。

女魔王正­色­道:“请司徒教主不要误会,小可就是真的活腻味了,也不敢空手去接教主的剑招,还是请教主先亮出剑来。”

司徒平无奈,只好将手伸向了专为自己背剑的贴身侍童。

侍童从肩后连鞘摘下春秋战国时铸造的霜镡宝剑。只见它长够三尺六寸,剑鞘虽旧,却古­色­斑斓,雕饰­精­美,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不凡来。

峨嵋教主司徒平用左手连剑带鞘一齐接了过来,右手紧握剑把,“仓”的一声抽出剑身,顿时像平地打了一道立闪,寒芒闪闪,令人不敢逼视。

就在­阴­阳教主葛伴月和他的护驾侍童们一齐失口惊呼“好剑”的同时,猛见侯国英一伸手,从自己的衣底摘下一口短剑。这口短剑只有二尺七八寸左右,剑身极窄,几乎不足二寸。乌亮的黑皮软鞘,光滑的黑犀骨剑把,哑簧“噌”的一声轻啸,宛如苍海龙吟,一下子弹出来半截剑身。在淡淡月光之下,已看出寒芒闪映,恰似一泓秋水。

整个剑身离鞘之后,更激­射­出冷森森的剑气。在场的人统统可以看出,比峨嵋掌教司徒平的那口霜镡剑还要好得多。

司徒平毕竟是一个剑术中的顶尖人物,只扫了侯国英手中的剑一眼,就顿时“噫”了一声说:“尊驾既能握有前古神兵利器紫电剑,绝不会是泛泛的无名之辈。我司徒平确实太已失敬。不过经此一来,尊驾就非得先亮出尊讳不可了!”

女魔王国英“仓”地一声,重新将紫电剑Сhā回鞘内,寒着脸说道:“有道是君子不强人之所难。我倒要看看司徒教主怎么样能让在下报出姓名来。”说完之后就要将剑收回衣底。

这一招还真灵,尽管司徒平是赫赫不可一世的峨嵋派掌教,也真拿女魔王侯国英没有一点办法。事情明摆着,他司徒平要想逼着对方报出姓名和师门来历,非得动用武力不可。那还不是和先较量剑法再报出姓名一模一样!司徒平不得不佩服对手的聪明机智。

直到这时,­阴­阳教主葛伴月才有了Сhā口说话的机会,斜跨三步,抢占在女魔王侯国英的对面说:“葛伴月蒙教主不弃,委任为峨嵋派总巡查之职,理应有事属下服其劳。我想在尊驾没有和我们教主较量之前领教一二!”

女魔王侯国英再狂,也不敢先敌­阴­阳两极葛伴月的玄­阴­绝户指,再战司徒平的峨嵋柳絮飘风剑。当时将眉头紧皱,厉声斥道:“一个半男半女的­阴­阳怪物,竟敢率先向老子卖狂,要不是怕玷污了司徒教主的清誉,老子非宰了你不可。快去用水洗净你的脖颈,等老子和司徒教主一阵下来,自会找你这老东西算帐!”

女魔王这一拿话点明,峨嵋教主司徒平当然不愿意落下车轮战的恶名。气得瞪了­阴­阳两极葛伴月一眼,示意他速速退下。

葛伴月这才是猪八戒照镜子——自找着难看。不由老脸一红,讪讪地退向了一旁。

女魔王乘机猛地抽出紫电剑,起手一招“游蜂戏蕊”,点向了司徒平的眉心,去势又狠又疾。

司徒平怎么也料不到对方竟连招呼都不打,悄无声音地暴然刺出来一剑,来势还真迅猛。换了别人,说不定就会败在这一招下。司徒平的一身功力是何等地­精­纯而深奥,肩不见晃,早已横飘五尺,轻而易举地闪开了侯国英的第一剑。

女魔王知道司徒平肯定会让自己先刺三剑,第四剑才会还手。有心想占他的便宜,左脚轻点,斜身扑上,玉腕一挥,看着像一招“春云乍展”,削向了峨嵋掌教司徒平的肩头;实则香肩微沉,一变而为“飞舟逐浪”,一缕寒芒快如电光石火般扫向了司徒平两膝。

要说司徒平也真不愧为武林一派之主,一身软、硬、轻三功确实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不论女魔王侯国英这第二剑多么变化异常,虚实难测,还是让他轻如飞絮地闪避开了。

女魔王侯国英的心凛然一惊。她真估计不到司徒平的轻身功力能高明到随心所欲的地步。看起来,已和自己的丈夫江剑臣那“踏虚如实”的轻功不相上下。她更一点也不敢大意了,剑出半途,猛地刹住,再变为“大鹏展翅”斜削司徒平的软肋。由于是中途变招,更显得快如飘风,一闪即到。

这第三剑也似乎很出乎司徒平的意料,逼得他不能不左肩一引,硬是把自己的身躯带向了左侧,才避开女魔王的第三剑。铁腕微颤,将霜镡剑抖起了一片剑花,想乘机还招。

女魔王一声轻笑,剑芒暴然又起,别有用心地把师父黑衣魔女邬凤仙所传的那五招扇法改变为剑招施展了出来。

峨嵋掌教司徒平一看女魔王的起手第一剑“墨风舒翼”时,脸­色­就不由得微然一变,第一次不敢掉以轻心地点脚斜蹿,一方面闪向了一旁,一方面又打量了侯国英一眼。

女魔王见司徒平对这五招扇法有似曾相识的样子,知道已引起他的注意,手底下一紧,刷刷两剑,又施展出“彩凤点头”和“金凤剔翎”两招来,竟把司徒平逼得后退了一步。

侯国英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已身内力全部贯入了右腕,那口可软可硬的紫电宝剑竟发出嗡嗡的啸声,玉臂轻展,这一招名曰“玉凤展翅”,剑光霍霍,向司徒平拦腰横斩。

司徒平虽然一再被逼,仍然毫无动手还招的意思,真不愧为一派大豪。

女魔王听从徒儿李鸣的要求,不真想和司徒平分个高低。见他一直不还手,心中不由得称赞。柔腕乍翻,刺出第五剑“丹凤啄食”之后,就收剑暂停了攻势。

峨嵋掌教司徒平在武学方面,真称得起是一个见多识广的武林强者,从侯国英施展到第三招时,已认出来侯国英的招数。一面闪避,一面细心观察,直到女魔王把这招使完,他才将身形飘出了圈外,沉声问道:“当年名震江湖的黑衣魔女邬凤仙是尊驾的什么人?请尊驾照实说出,以免自误!”问完话,双目炯炯地直盯着女魔王侯国英的脸庞,好像要看穿对方的心腑。

女魔王侯国英二年前在京城郊外拜黑衣魔女邬凤仙为师,除去有限几个人清楚外,江湖之上、武林之中很少有人知道。特别是和先天无极派对立的人,更是丝毫不知,现在听司徒平如此迫切地追问,女魔王故意吊他的胃口说:“小可一连攻出八剑,而司徒教主却一招不还,是故示大方呢,还是觉得小可不堪受教?”话一落音,刷刷刷又攻出三剑。

饶你峨嵋教主司徒平久临大敌,博学多闻,也识不透女魔王侯国英的真正路数。因为侯国英攻出的这三剑,第一剑是风流剑客晏日华学自青城派的“孔雀剔翎”,第二剑是潇湘剑客韩月笙学自云梦大侠孔有方的“过眼云烟”,可笑的是第三剑竟然用的是四川乐山屠龙师太的一招“浪翻海底”,而屠龙师太又是司徒平之妻无情剑冷酷心的授业恩师。那么面前的这位峨嵋教主的对手,岂不和冷酷心是一师同门了。

高手过招最忌分神。峨嵋教主司徒平这微微一怔,女魔王侯国英机警地抢占了这一刹那时间,剑法倏地大变,突然用上了跟她义父神剑醉仙翁马慕起学的颠倒乾坤大九式剑法。为了不让司徒平看出是天下第一神剑马慕起的绝学,女魔王故意让剑法走板走样地攻向峨嵋教主司徒平。

这颠倒乾坤大九式原是神剑醉仙翁马慕起中年所创,原来只传给徒儿六指追魂久子伦一人。女魔王侯国英为义女之后,较六指追魂久子伦更为苦学,功夫自然高出不少。所以在女魔王手中使来,司徒平只觉得剑招­精­奇,威势慑人,就是看不出哪门哪派的剑法。

看出峨嵋掌教司徒平被颠倒乾坤大九式逼迫得用上了峨嵋轻功幻波步,侯国英好看的嘴角才挂出了一丝笑意。

她已全部偷看了司徒平的身法功力,刷地收招后退,反手将紫电剑Сhā回了鞘内,佯笑说道:“看起来司徒教主真的认为小可不堪受教了,就此告辞!”说完之后,就举步欲走。

论机智,讲权术,峨嵋掌教司徒平比女魔王侯国英差得太多了。也是司徒平该着坠入缺德十八手李鸣打好的圈套,做梦也想不到站在他面前的中年俊美秀士竟然是声威赫赫、足智多谋的前锦衣卫总督侯国英。一见她Сhā剑还鞘,表示不愿再战,紧接着又转身欲走,连忙举手挽留道:“尊驾万勿匆匆欲去,请听司徒平一言!”

女魔王只是为了吊起对方的胃口,何尝真想匆匆地离去!遂乘机收回身形,故装面带不悦说道:“小可前后一共献丑二十剑,而司徒教主却不肯以一招赐教,再不知趣离去,颜面何存?”

峨嵋掌教司徒平见女魔王侯国英虽然不肯吐露姓名,却错误地确认对方仅仅是慕名前来领教,没有为仇作对的意思。他看中了女魔王的文采武功,想笼络结纳,也随即将霜镡剑Сhā回了鞘内,抖手抛给自己的随驾侍童,双手高拱,极为客气地说:“峨嵋位于四川巴蜀地带,自古以来就有‘蜀道难,难如上青天’之说。偏僻荒远,很少有嘉宾莅临。尊驾如不嫌弃,请去峨嵋金顶作客如何?”

费了如许周折,终于赚得峨嵋掌教司徒平向易钗而弁,的女魔王侯国英发出了邀请——实现了李鸣计议中的第一步。

女魔王自然不能一口答应,更不能和司徒平等人一路同去峨嵋,只无可无不可地答道:“四川乃天府之国,贵派立舵之处,也素有峨嵋天下秀之称,难得能邀司徒教主的宠召,小可自应从命。只是小可生­性­懒散,宛如脱缰的野马,不习惯让人套上笼头。还请司徒教主怒小可无礼直言,此次前往贵派,纯属游览峨嵋风光,绝不是屈身入教!”

说真的,女魔王侯国英的这一番话也太狂傲无理了,简直一点都没给司徒平留下面子。一般来说,应该引起司徒平的极大气愤和不满;哪知这样一来,反而使这位峨嵋教主对女魔王去掉了三分怀疑,更认为她是自抬身份,待价而沽的山林异士,连忙打蛇随棍地说:“尊驾说哪里话来,贵足能踏贱地,已足使峨嵋金顶生辉,就请尊驾和我们一同动身吧!”

女魔王呵呵一笑说:“恕小可暂时还不配鸟伴良禽身价高,因为直到现在,司徒教主还不知道小可姓甚名谁,是何出身。依我看,咱们还是前途再见吧!”随着话音,肩未见晃,腰未见躬,早已青衫飘飘跃上了墙头,独自一个走了。

目送中年秀士越墙而逝,­阴­阳教主葛伴月进言道:“依属下看来,此人锋芒入敛,深藏不露,是一个非常难以捉摸的角­色­,不见得能和咱们同舟渡河。教主何容他放肆如此?”

峨嵋教主司徒平将眼神直盯在葛伴月的脸上,冷冷地问道:“此人的功力,我们已窥其大概。请你自忖,以你的玄­阴­绝户指力能否和他打成平手?”

葛伴月脸­色­一红,愧然答道:“不能!”

司徒平脸­色­一缓,自作聪明地称赞说:“你很有自知之明,也没敢谎言欺我。此人确实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但他绝对不可能是先天无极派的同路人!”

­阴­阳两极葛伴月接口问道:“何以见得?请教主明示!”

峨嵋掌教司徒平很自信地说:“先天无极派第二代掌门人无极龙为人拘谨,早年不光在收徒上异常挑剔,还严禁本派徒众和江湖各门派的人物来往;中年时期又和意中人闹翻,女方竟挥剑断去万根青丝,自去华山出家为尼,就是武林赫赫有名的华山神尼慈云师太。从此他就不曾下过嵩山黄盖峰,直到死去。第三代掌门人展翅金雕萧剑秋几乎和他的师父无极龙一样,也是落落寡和,很少和武林人士来往,除非武凤楼之父被九千岁魏忠贤害死,愤而出山,辅佐崇祯皇帝登上九五,否则绝对不会更改初衷,让门下徒众在江湖之上扬威闯荡。而此人的所学却极为庞杂,就拿刚才施展的二十招剑法来说,绝不会少于五六个门派,所以我说他绝对不是先天无极派的同路人,不过……”

­阴­阳两极葛伴月正注意地听着,忽见掌教司徒平将话头带住,胸中早已明白他的心意,连忙小心地说道:“教主是否觉得像他这样的人,绝不会自甘久居他人之下?”

真说对了峨嵋教主司徒平的心思。司徒平向葛伴月赞道:“你说得很对,我看倒不如在去四川的路上,让夫人暗中侦探一下,也免得开门缉盗。”

就在司徒平和葛伴月窃窃密议,打算派无情剑冷酷心暗中侦察女魔王的真实心意的同时,侯国英已到了离法王寺不远的净藏神师塔下。此塔坐落在会善寺山门西边的山坡上,大唐天宝年间修造,自台基至顶端高约一丈五尺左右,单层重檐,建立在高大的须弥座上。

女魔王侯国英的身形刚刚在塔下出现,早有四条黑影从塔的后面闪了出来,齐崭崭地向她弯腰行礼,口称“岛主!”

女魔王侯国英看出果然是自己一向依为心腹的秦岭四煞左青龙、尤白虎、钱朱雀、侯玄武四人同时赶到,心中大喜,连忙向他们四人问道:“截至目前为止,孙总管是否发现了那无情婆娘的踪迹?”

秦岭四煞之首左青龙躬身禀告道:“属下等四人就是接到了孙总管的密报,查探出无情剑冷酷心最近出现在武昌城内。”

女魔王接着问道:“孙总管可曾弄清她的随从人数?”

四煞之中的老三钱朱雀抢先禀道:“据孙总管派来的人报告说,此次伴随冷酷心在武昌出现的,除去她的同胞兄长七步追魂冷铁心和反正­阴­阳十八抓之外,竟然没有带她的五个贴身死党峨嵋五龙,不知派到什么地方去了。”

女魔王听完了三煞钱朱雀的禀报,秀目微微一皱,沉吟不语。

四煞侯玄武带着极为轻藐的口气说:“经过几番较量,峨嵋派的一些头面人物,包括司徒平和他的三位太上掌门司徒玄等,还不都一一粉墨出场了!此次他们和先天无极派之争,依属下看来,峨嵋派是输定了。”

听了侯玄武的话,女魔王更是沉吟不语了。她不光是一个判断力极强的人,也是一个最善于知己知彼的人。从表面上看,侯玄武说的话好像一点不错,因为武林中的人们,无不熟知峨嵋派中除去教主司徒平和三位太上掌门外,手下的力量不外乎一剑(无情剑冷酷心)、二老(峨嵋二老司徒英方、司徒英奇)、三狮(摇头狮子阚大彬、赤目怪狮阚二魁、碧眼雄狮阚品元)、四杰(擒龙手桑子田、恶虎抓章子连、裂狮爪蒋子阡、飞豹掌程子陌)、五龙(四海游龙尤半瓢、瞽目飞龙焦一鹏、川边墨龙沙梦山、巴山怒龙屠世仁、翻江狂龙余占鳌)、六杀手(黑丧门司徒安、七步追魂冷铁心,­阴­阳十八抓申恨天、金毛吼阚山岳、岳黑、封高),而这些人几乎都不同程度地栽在了先天无极派的手内,其中还死去司徒英方、司徒英奇、黑丧门司徒安、阚氏三狮弟兄共六人,确实像是明显地输了。可司徒平冷酷心夫妻二人野心勃勃,苦心经营多年,保不住暗地里还收着不少凶神恶煞。光从招纳委派­阴­阳两极葛伴月为总巡查之职,指使儿子司徒明和八爪毒龙索梦雄、月下逍遥薛子结盟,并藉此拉来病太岁娄鼎、瘦达摩薛天这两件事情上来看,他暗地里的实力可能比表面的力量大得多。要想盘出司徒平冷酷心的真实家底,势非有人打进去卧底不行,而这个人还非得自己不可。她由沉吟不语转为静静筹思了。

就在这时,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二煞尤白虎真头直脑地叫了一声:“小叔!”

不光把正陷入沉思之中的侯国英喊叫得回过神来,也喊得她心头一热。因为在她的所有旧部当中,以秦岭四煞弟兄对她特别忠心。尤其是她和六指追魂久子伦,四煞之师秦岭一豹许啸虹义结金兰之后,使秦岭四煞从原来的属下一变而为侯国英的盟侄,关系更是非同一般了。她也曾多次严命他们弟兄不要再以岛主来称呼自己,四煞都一直未改,今天却从二煞尤白虎的口中喊出来了,知道他必有重要的话想向自己说,就放缓了面­色­,向尤白虎和声问道:“你想说什么,就大胆说吧!”

尤白虎未曾开口,先扫了自己的大师哥左青龙和两个师弟一眼,得到三个人的同意之后,才断然地说:“侄儿等兄弟四人私下商议,一致想阻止你老人家前去峨嵋派卧底!”

女魔王一怔问道:“为什么?”

二煞尤白虎语音凄凉地说:“因为峨嵋派不光人多势众,司徒平­阴­险狠毒,冷酷心也狡猾如狐,就让你老人家的一身功力通玄,也绝不可听信李鸣的请求,孤身轻入龙潭虎|­茓­。这太叫全岛上下人等忧心挂念了。”

女魔王和气地一笑,反问道:“这是孙总管示意你们向我游说的吧?”

一向不善于辞令的二煞尤白虎默然了。

女魔王用和善的目光扫视了秦岭四煞一眼,柔声说道:“你们弟兄对我侯国英的赤诚忠心,我何尝不知,哪能不晓!但你们却忘了当年我是怎样对付楼儿这孩子的。

他的父亲浙江巡抚武伯衡的惨死,虽不是我亲手所杀,但我绝对逃脱不了参与的责任。就连他的母亲武老夫人,也是我虽未杀伯仁、伯仁何尝不是困我的威逼而死!难为这孩子竟能看在剑臣的面上,不仅捐弃了前嫌、真诚地尊称我为三婶娘,还尽力在当今万岁驾前替我开脱。现在他已正式接任了先天无极派掌门人,该是我这个当婶娘的为他作些事情的时候了。所以我才决心打入峨嵋腹地,查探究竟。你们不要过多地为我担心,凭司徒平和冷酷心的两张嘴,还吞吃不了我女魔王。一切按原来的安排行事,快去把马匹牵来!”

秦岭四煞见岛主决心已定,心中虽然不愿但也不敢再劝,四煞侯玄武去附近的树林中拉过来五骑快马。

女魔王侯国英伸手从侯玄武的手中接过了缰绳,抬脚想点镫时,突然从左侧一大片荒草丛中,凌空拔起来一条黑影,在半空中又加上千个前提,正好飘落在女魔王的马前,躬身一礼,口称:“小爷在上,辛独一向少来请安!”

女魔王侯国英见趋前给自己躬身行礼的,竟然是一向飘忽不定、神鬼难测的陆地神魔辛独,知他已和峨嵋派翻脸,却故意脸­色­一寒斥道:“冷酷心是得势的狸猫欢如虎,我侯国英是失势的凤凰不如­鸡­。听说你最近和峨嵋派打得火热,已变成了我女魔王的冤家对头,亏你还好意思尊称我为小爷。赶快闪开,免得我的坐马踏伤了你。”

陆地神魔赔着笑脸说:“小爷是我辛独一生当中最为钦佩的人,骂我贪财如命,我不敢强辩;说我和峨嵋派打得火热,真冤苦我了。”

女魔王把脸一沉,厉声骂道:“该死的东西,你不光贪图多尔衮十万两银子,代为刺杀楼儿,还夺取过他的五凤朝阳刀,铁证如山,还敢说没有卖身投靠峨嵋派?别忘了,到处都有我的眼线,江湖上还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我侯国英的眼睛。”

陆地神魔俯首贴耳地说:“小爷有草上飞孙子羽那样的得力总管,我辛独天胆也不敢向小爷打马虎眼。以上两条,确实都是我一时心黑贪财所致,不光钱没到手,还几乎葬送了我的独生儿子。”说完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女魔王冷冷一笑说:“既然孽由自作,活该你老小子遭报,还来找我­干­什么?”

陆地神魔辛独见女魔王的怒气稍消,连忙又深打一躬求道:“两年之前小爷已恩准收下辛独,作为你老的随从,后来因小爷起驾去了石城岛,未能如愿。如今是我发现了四煞弟兄的踪迹,才追寻来此,求小爷还是收下我辛独吧!”

女魔王知道辛独早有归依自己的决心,又可怜他一生孤独,树敌太多,除去贪财如命,别无其他的恶迹,不忍再多加责骂,只冷冷问:“将你归入我的麾下不难,难就难在你寸功未立,让我能将你这赫赫有名的陆地神魔往哪里摆?”

一听女魔王放松了口风,陆地神魔挺直了身躯说:“无情剑冷酷心曾买通蛇王郎毒,不惜卑词厚礼,想请出住在武昌黄鹄山的金睛神鹫石抱冰和女殃神石榴红兄妹二人,协助司徒平对付江三爷。我和石氏兄妹另有一层渊源,甘愿亲身赶赴武昌去劝阻他们,减少江三爷会战司徒乎时两个劲敌。请求小爷示下!”

见陆地神魔辛独泄露出的机密和草上飞孙子羽报来的消息正相吻合,更使女魔王下立即赶奔武昌城的决心。脸­色­一缓,向陆地神魔辛独说:“从现在起,你就是石城岛的人了。只要你能劝阻石氏兄妹,我会厚待你的。但无情剑非泛泛之流可比,司徒平所以敢图霸武林,主要倚重于她。以上几次栽给先天无极派,无一不是手下人误事,功败垂成,非冷酷心的策划不周。你此次先去武昌,千万不要让她知道你已归入了石城岛,更不能形之于­色­,严禁你与之公开见面,一定要秘密从事,最好先和孙总管商议一下,谨记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古训。只要你能办成了这件事,就是你的大功一件。”

辛独点头会意,目送女魔王侯国英和秦岭四煞纷纷跃上马背,挥鞭驰去后,他才轻点巧纵,专抄小径,赶奔武昌。

要说辛独也真不愧有陆地神魔之称。他一生飘泊江湖,足迹遍及天下。陆地飞腾轻身术妙绝神速。从嵩山动身,赶到武昌城内,只用了两夜一白天的时间。

陆地神魔虽然是江湖上成灵成­精­的人物,由于此次的对手是狡诈如狐的无情剑冷酷心,进入武昌城后,虽然疲饿交加,还是连一般的客栈和饭馆都没敢去。更别说那矗立在蛇山黄鹄矶头的黄鹤楼了。百忙中买了一只烧­鸡­、五个烧饼和一斤上好的花雕美酒,往自己的怀内一揣,尽量隐去形迹,悄悄地向蛇山掩去。

这蛇山坐落在湖北武昌城内,原名黄鹄山,又名黄鹤山,绵亘蜿蜒,形如伏蛇,头临大江,尾Сhā东城,与汉阳的龟山对岸相峙,为古代军事要塞。三国时代,东吴筑夏口城于其上,到晋朝太康元年,才设立县治于此。再经历代不断地扩建,名胜古迹极多,光驰名天下的楼阁亭台就有黄鹤楼、白云楼、八极楼、静春台、奇章台、斗牛阁、留云阁、西爽亭、仙枣亭、石照亭、压云亭、一览亭等二十好几处。历代名人和高雅之士如崔颢、孟浩然、李白、白居易、贾岛、王维、范成大、陆游、陈孚、杨慎、张居正等先后登临游赏,行吟作歌,并留有“寒花媚幽石,疏林带高阁”,“桃花深处暖云浮,隔树红妆倚翠楼”等名句。其中更为引入登临的地方如抗金英雄岳飞遗像亭,陈友谅墓和元代为纪念邱处机修造的长春观等等。

因为金睛神鹫石抢冰和女殃神石榴红兄妹二人就隐居在长春观内,为了慎重起见,陆地神魔悄悄登上了蛇山,暂不前去会见石氏兄妹,一个人先偷偷地进入了游人稀少的斗牛阁。两夜一天的赶行,也确实把辛独累坏了,想饱饱地吃喝一顿,然后再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就在陆地神魔进入斗牛阁,刚从自己怀内掏出买来的那些食物时,突然从阁内横梁之上飘下一个人来,轻如飞絮、落地无声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陆地神魔先是悚然一惊,眼光到处,才看出来人是燕山八魔之师虎头追魂燕凌霄。当下没好气地嘟哝道:“怪不得古人常说:一个人要该着倒血霉,买二斤盐都他妈的会生蛆。我两夜一天没吃东西,饿得前边肚皮几乎贴上了后脊背,满打满算买了一只烧­鸡­、五个烧饼和一斤上好的花雕,你这个老东西一来凑热闹,我连半边肚子也填不满了。”

要说虎头追魂燕凌霄,做事还真讲公道,一把只撕去半边烧­鸡­,再拔掉酒瓶塞,一仰脸将酒喝去一半,然后趁向陆地神魔递酒的时候,还顺手抓去了三个烧饼,就着喷香的烧­鸡­,有滋有味地大嚼了起来。

辛独只好自认倒霉,叹了一口气,先喝完剩下的酒,抓起燕凌霄拿剩的两个烧饼,就着半拉子烧­鸡­,也吃喝起来。

买的是一个人的食物,如今分二个人吃,马上就都吞吃下肚了。

辛独先用袖头抹了一下嘴巴,向虎头追魂燕凌霄问道:“听说你老家伙在先天无极派的百年大典上,又触了一次大霉头,还不抱着胳膊在家中忍着,怎么还有脸出来到处转悠,也不嫌丢人现眼吗?”

虎头追魂燕凌霄将两只豹子眼一瞪,反­唇­相讥道:“要讲丢人现眼,你陆地神魔辛老大可比我燕凌霄要丢得多了。我只不过被缺德小子李鸣戏耍嘲弄了两次,不痛不痒地要什么紧。你辛老大第一次就几乎让江剑臣勾销了生辰八字,只因怕武凤楼的五凤朝阳宝刀,你辛独连到手的十万两银子花红,都退还给了多尔衮亲王。我要是你,早一头扎在裤裆里自杀了。”

两个江湖老魔头正在互相讽刺谩骂,女魔王的心腹总管,当年横行南七省的有名人物草上飞孙子羽鬼魅似地掩了进去。

一见孙子羽也相继现身,辛独明白了,他恍然大悟地说:“我怎么把你们二人是拜过把子的盟兄弟硬给忘怀了!有堂堂正正的孙大总管在石城岛,自然会把你燕凌霄拉了进去。两年前我们这伙老家伙可就对侯岛主心服口服的呀!”紧接着就把自己如何被女魔王收归麾下,并派来此地相机阻止石氏兄妹不要帮肋峨嵋派的事,向孙、燕二人叙说了一遍。

虎头追魂燕凌霄哈哈一笑说:“如此说来,我吃下你的半拉子烧­鸡­,三个烧饼和喝的半斤花雕,不用给你老小子钱了!”

陆地神魔刚想反­唇­相骂,早被草上飞孙子羽挥手止住,放低了声音向辛独说道:“看起来你老兄的这一趟算白跑了,据小弟侦知,金睛神鹫石抱冰兄妹不仅收下峨嵋派的重礼聘金,而且女殃神石榴红也已经和无情剑冷酷心姐妹论交了,你在这种时候出面去阻止他们,恐怕非得碰一鼻子灰不可。”

陆地神魔一听就急了。他刚刚加入石城岛,又寸功未立,还在女魔王面前夸下了海口。知道自己要坚持前去,非遭到孙子羽的苦口劝阻不可。假意装作失望的样子,缄口并不再提去长春观的事情,只陪着孙、燕二人闲话了一番武林掌故和江湖恩怨。

草上飞孙子羽自幼饱读诗书,足智多谋,早看出辛独去长春观之心不死。因辛独不光年纪大他许多,声望也比他高了不少,真不好对他强行制止,再加上又急于迎接女魔王到来,只好和虎头追魂燕凌霄离开了斗牛阁。

由于劝阻可能要遭到失败,辛独的心情烦躁不堪了,虽然相信草上飞孙子羽的所言不虚,但他总存有一丝侥幸的心理。目送二人走远后,他猛可地铁下了心来,晃身出了斗牛阁,向蛇山的尾部赶去。

据传长春观是元代为了祭奉长春真人邱处机而建。它由前至后,倚山而上,中为五重院落,左右四个跨院,层楼飞阁,巍峨宏丽,是两湖一带的道教圣地。金睛神鹫兄妹的师父,就是长春观已故观主黄鹄道人。如今恩师虽然逝去。他们兄妹心感师门恩重,仍不愿离开长春观,一直居住在道藏阁内。

辛独虽然仗着和石氏兄妹有一层不寻常的渊源,但对草上飞孙子羽的劝说还是听进了几分,他此次直闯道藏阁,想强硬劝阻石抱冰兄妹二人,说穿了也是迫于无奈。

原来金睛神鹫石抱冰之师黄鹄道人,俗家姓辛名辰,本是辛独的远房族叔。早年尚有往来,终因爷儿俩一个是身入玄门出家修道,一个是扬威江湖作了绿林魔头。以后就道不同不相为谋了。虽然如此,这层渊源也还是不能抹煞,辛独就是基于这层关系,才敢自告奋勇前来的。不料一步来迟,金睛神鹫已接受了峨嵋的聘请。叫他这个赫赫有名的陆地神魔在岛主侯国英面前怎么下台!

幸喜长春观的很多道众都还认得出他是已故老观主黄鹄道人的侄子,很容易地来到了长春殿后的道藏阁院外。

刚想举步入内,突然一个­阴­森森的口音说道:“想不到冷某能在这种地方和你辛老当家的碰上,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说完之后还嘿嘿地冷笑了两声。

陆地神魔是何等人物,眼神未到光从口音上就听出是峨嵋派的内部总管、峨嵋教主司徒平的大舅子七步追魂冷铁心。知他在青城山百兽崖下,被不到二十岁的云海芙蓉马小倩切断了半截手臂,故作吃惊地说:“半年不见,冷总管的手臂怎么短去了一截?”

这真是哪壶水不开专提哪壶。七步追魂冷铁心脸­色­泛紫,怒火升顶,不得不望顾左右而言地说:“恭喜辛老当家的!”

辛独虽然深知冷铁心的为人­阴­狠,但对他的这恭喜二字还真有些摸不着头脑,愕然问道:“辛某年近花甲,尚奔波江湖,有何喜庆可言?冷大总管是发热烧得胡说八道吧!”

冷铁心皮笑­肉­不笑地说:“冷某听道上朋友传言,辛老当家的已和先天无极派现任掌门人武凤楼兄弟论交,那五岳三鸟老哥儿仨自然成了辛老当家的父叔长辈了。有独步武林的钻天鹞子作为靠山,岂不既可喜又可驾呀!”

听了七步追魂冷铁心这一套形同骂大街的恶言冷语后,陆地神魔不仅没有火冒三尺,反而沉静了下来。今天的事情好怪:凭冷铁心这小子,别说目前已被马小倩切去半截手臂,就让他双臂齐全,也不敢对我陆地神魔这等放肆;何况这里是长春观,又不是他们的窝巢峨嵋山;金睛神鹫兄妹再对我不讲交情,守着长春观这么多的道众,总不好和死去恩师的族侄翻脸敌对。这里面一定有鬼!看起来侯岛主一再叮咛我不要粗心大意,草上飞孙子羽劝阻我不要轻入虎|­茓­,真不是没有道理。

见辛独沉吟不语,七步追魂冷铁心好像是非得撩起辛独的一腔怒火不可,又­阴­然一笑说:“从辛老当家的表情上看,传言确实不假,冷铁心真该恭喜你了!”这个无恶不作的­阴­狠小子竟敢踏中宫进直,左手食中两指一并,直点辛独的|­乳­泉|­茓­。

辛独撇开大嘴一笑,翻起右掌,一方面用掌缘斜切冷铁心递过来的左腕,一方面笑道:“如今的世道,也真他妈的颠倒了,一个沙泥塑成的鬼判竟敢在玉殿阎王驾前发横!今天我非得叫你尝尝什么是求死不得的滋味不可!”

右手拢指成抓,一把扣住了冷铁心的右臂肩井,先用食中两指卸开了他的骨节,然后想给他生生地址下来解恨。

突然,从辛独所在的右侧传过来一个女子的怒喝声:“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在长春观内撒野?来伤一个失去功力的残废人!”

要说辛独刚才后悔不该不遵守岛主之谕和不听孙子羽的劝说,现在更悔恨自己成了三十岁的老娘倒捆了孩儿。

凭他陆地神魔一生当中惊天动地地­干­了不计其数的漂亮活儿,从来还没过地一个帮手,始终都是单枪匹马,今天难道真是光棍到老——自霉了?

听出发话喝斥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女殃神石榴红,只好抖手先将冷铁心推向一边,然后狞然一笑说:“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看起来,今天这场戏的角­色­倒真不少呀!”

石榴红故意装作方才认出来的样子道:“小妹一时眼拙,没有及时认出是你老大哥来到了长春观,也更想不到大哥会和一个身体残废的人一较长短!”

女殃神石榴红的这番话是够尖刻的,她不光早已闪身一旁,还故意装作没看出是辛独的样子,并为自己没认出来找出了极为有力的证据。不信你听她的话音,凭你赫赫有名的陆地神魔会动手害一个断臂的残废人吗?既讽刺了你,还让你说不出道理来。

直到这时,辛独才一切都明白了:自己和武凤楼化嫌修好,表示彻底和峨嵋派决裂,以及和石抱冰兄妹的这层渊源关系,江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得最为清楚,而这个人过去还是自己唯一极为亲密的朋友,现在却变成为与自己势不两立的仇人,这就是为了五凤朝阳刀而翻脸成仇的蛇王郎毒。只要郎毒来到了武昌,无情剑冷酷心才能布置好圈套来对付自己,这一点就不奇怪了。

既然已经看出形势对自己极为不利,凭陆地神魔辛独的机警和多谋,不难用一番言词僵住女殃神石榴红。最起码也能落个全身而退,不致于陷身此处。但他毕竟是一个自恃武功高超,好胜心极为强烈的人。最让他骑虎难下的是怕在草上飞孙子羽和虎头追魂燕凌霄二人面前失去颜面,以后让侯岛主小瞧了自己。当下把心一横,冷冷地向石榴红嘲道:“贤兄妹真不愧是我叔父辛辰的好徒弟,不光全部继承了他老人家的所有技艺,也继承了他老人家‘一介不与人,一介不取人’的清高孤傲。相比之下,真使我这个不争气的侄儿汗颜无地!”

常言说得好,作贼心虚。原来石榴红确实受了无情剑冷酷心的诱惑,不光和冷酷心结成了姊妹之交,还瞒着哥哥石抱冰收下了峨嵋派的一份厚礼。最让女殃神这个年近不惑的老Chu女动心的,是无情剑冷酷心许着给她找一个文武全材而又可意的夫婿,让女殃神过上花好月圆的美好岁月。所以石榴红就一切唯无情剑之命是从。现在让辛独拿话一点,她那风韵犹存的粉脸上不由得顿时羞红了。

辛独桀桀一笑,语音陡然转为冰冷地说:“只要你们兄妹还承认是我叔父的徒弟,还肯认我这个不成材料的师兄,我要你们立即退还峨嵋派的礼物,断绝和峨嵋派任何人来往,严格遵循我叔父的遗命,苦心潜修本派武功,挑选资质好的徒弟,发扬光大门户,以报师恩。否则,我要大发绿林帖,多传绿林箭,约请所有和叔父有交情的武林人物到场,代替叔父清理门户。”

辛独为势所迫,这一大发雷霆之怒不大要紧,却把石榴红给逼上了梁山。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改颜娇声道:“大哥说哪里话来,我们兄妹再不成材,也不会下作到仰人鼻息的地步。再者说有我哥哥在,哪有我这个作妹妹当的家。老大哥有话,还是找我哥哥去说吧!”说完还嫣然一笑。

陆地神魔半天不见金睛神鹫出来,心中一气,抬腿跨进了道藏阁的院门,向阁前的高大台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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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陆地神魔辛独一时失算,跨进了长春观道藏阁院内不久,就从长春殿的重檐之下悄悄地飘落下一个人来。他就是素有智多星之称的石城岛大总管草上飞孙子羽。

因为他知道辛独去道藏阁找金睛神鹫石抱冰之心绝不会死,也知道除去岛主侯国英在此之外,其他任何人别想拦阻得住辛独。所以从斗牛阁出来之后,就对盟兄虎头追魂燕凌霄说:“辛老大执拗任­性­,恃技狂傲,非你我兄弟可以阻止,他此去长春观道藏阁,准会栽在那里。既然他也投靠了石城岛,咱们绝不能眼睁睁地看他栽跟头。推算一下时间,岛主今天准能赶到,请大哥速去黄鹤楼迎接岛主。我得去护着辛老大一点,免得他真遭了毒手。”

兄弟二人分手之后,虎头追魂燕凌霄去了黄鹤楼,草上飞孙子羽就悄悄地提前藏身在长春大殿后面的重檐之下。见断去一臂的七步追魂冷铁心一见面就对陆地神魔冷讽热嘲,孙子羽就猜出其中必有玄虚。陆地神魔辛独果然被冷铁心激起怒火,出手抓住了七步追魂的右肩井。草上飞更加暗叹辛老大失策,因为冷铁心的那条右臂,早叫云海芙蓉马小倩从臂弯里用冷焰刀截去,就让你陆地神魔把他剩下的那半截再给他扯下,又对冷铁心能有多大的损害。真应了“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的那句俗语了,果然不出孙子羽所料,抓住这一点有利的时机,女殃神石榴红就公开亮相了。

直到女殃神石榴红被陆地神魔指桑骂槐地嚼了一顿,连足智多谋的孙子羽都认为双方要撕破脸皮动手了,哪知出于意料,女殃神反而改怒为笑,和声细语地请陆地神魔进道藏阁去会见她兄长金睛神鹫石抱冰。直到这时孙子羽才悟出石抱冰目前绝不在此,女殃神石榴红要陆地神魔进入道藏阁,是一种­阴­谋诡计,内里必有埋伏。刚想出声喝止,又陡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先任凭陆地神魔进入院内,他自己则飘身而下,从肩头抽出了岛主女魔王作为信物的那把阎王铁扇,右脚一点,从西南角相继潜入了道藏阁的院子内。

这一着棋还真让草上飞孙子羽给下对了。

原来陆地神魔在气怒交加的头上,让女殃神石榴红给骗进了院内,等到他一只脚刚刚跨上第一级台阶时,就猛然地悟出情况不对,凭金睛神鹫石抱冰的为人和功力,既不会龟缩在道藏阁内,等自己指着鼻子去责问,更不会听不出院外的这一阵子折腾,显而易见是石抱冰本人不在阁内。想到这里,便想缩回自己的右脚。

早从道藏阁内传出来一阵阵­阴­森森的冷笑声,紧接着一个瘦骨嶙峋、乱发披肩、身着一件长仅过膝的黑­色­大衫,脚穿多耳麻鞋,腰间束着红光耀眼的一条丝带,一张死人的青癯癯马脸,毫无一丝表情,衬着一对­精­光湛湛的三角怪眼,只有嘴角边上挂着隐隐的­阴­然冷笑,一根五尺长的蛇头怪杖,横着持在胸前,眼光死死地盯在陆地神魔辛独的面孔上。

孤身一人,乍然陷入虎|­茓­狼窝,一贯孤傲自负的陆地神魔也不由心中一沉,瞟眼向两边一看,左边是刚刚败在自己手下的七步追魂冷铁心,不光左手内早已握紧了一口短刀,还从双眼之内喷出来熊熊怒火,看样子,还想和自己一拼生死。

右边一大丛冬青树前,向自己虎视眈眈的不是别人,却是峨嵋派中六个心肠凶狠人物之一的反正­阴­阳十八抓申恨天。

与此同时,女殃神石榴红也亮出了一长一短的两口鸳鸯刀,在后面卡断了陆地神魔辛独的唯一退路。

陆地神魔辛独也真有一股子狠劲,别看是大敌当前,四面皆兵,他却还能仰面朝天,哈哈哈纵声狂笑。

七步追魂冷铁心怒声斥道:“老匹夫,你死到临头,还敢纵声狂笑,难道认为合我们四个人的力量,收拾不了你这老小子?”

陆地神魔将一大一小的两只怪眼一翻,面带狞笑地说:“集你们四个人的力量,自然可以放平我陆地神魔辛独,但你们却忘了,一夫拼命,十人难当。在我辛独咽气之前,你们四个人当中,最少得有俩到三个人惨死在我的一对子母离魂圈下,信不信由你们。”说完双手暴翻,亮出了一对子母离魂圈。

隐身在暗处的草上飞孙了羽,不由得暗暗竖起大拇指,称赞陆地神魔的临敌镇静和敢打敢拼。也知道他说出这番话的真正用意,因为合伙包围他的四个人,互相之间一点深厚的关系都没有,纯属乌合之众,一定会在辛独拼死恶斗中,尽量保全自身安全,谁也犯不上去和辛独同归于尽。这就给陆地神魔带来了可乘之机。孙子羽有心想让辛独在以一对四的不利情况下树万扬威,决定暂时先不出去援助。最好能等到秦岭四煞和大哥虎头追魂一齐赶来,就更可以实现岛主侯国英的既定计议了。

不提草上飞孙子羽隐身一旁,且说蛇王郎毒见其他三人都围而不攻,情知自己要是再不领先袭击,其他三人绝不会抢先动手。因为女殃神石榴红还不能真正地撕下脸皮和辛独拼命,七步追魂冷铁心和­阴­阳十八抓申恨天个顶个都不是陆地神魔的对手。迫于无奈,只好用手中蛇头杖一招“横扫千军”率先向辛独的腰际扫了过去。

陆地神魔可不知道草上飞孙子羽早已隐身暗处,随时都能出来护卫着他。处于以一对四的不利情况下,他除了舍命相拼,别无选择。见首先向自己下手的果是相交三十多年的老朋友,如今刚刚翻脸成仇的蛇王郎毒,知四人之中数他的功力最高。灵机一动,猛用左手的子母离魂圈,往蛇王郎毒的蛇头杖上一搭,借力使力地将瘦长身躯腾地飘起,连人加右手的子母离魂圈从半空之中,闪电似地首先向因断去手臂而武功大减的七步追魂冷铁心当顶罩去。

这一招不仅凶狠高明,也是辛独既不怕死又敢拼的独特长处,任何人也想不到身居重围自保尚且不能的辛独,竟然孤注一掷,腾起半空,不顾有人袭击他的后背,自己却一心一意去屠杀别人。

也是七步追魂活该不送命在马小倩的刀下,应着今日今时惨死在陆地神魔的手中。等到他发觉杀神临头,刚想挥刀拒敌,辛独的子母离魂圈,已挂着刺耳的啸音,砸中了冷铁心的右边太阳|­茓­。直到冷铁心的身躯向左边斜斜地倾倒下去后,辛独的瘦身躯才落下地来。

一招残去一敌,辛独高兴地哈哈大笑说:“我老神魔的话说得一点不假吧?刚才的帐还是四一二剩二,四二添作五,马上就变成了三一三剩一了!”

四个江湖好手合伙围住辛独一人,竟被他豁出死命地宰去了一个,不仅蛇王郎毒觉得自己威名扫地,颜面难堪,就连石榴红也觉得脸上一红,特别是­阴­阳十八抓申恨天知道无情剑心如蛇蝎,连她自己的亲小叔子黑丧门司徒安都能狠心杀死,何况外人。如今自己一招未动,寸伤未挂,而掌教夫人的娘家哥哥反倒尸横在地,说不定因此而罗致了杀身大祸。一声狂呼:“赶快宰了这个老小子!给死去的冷总管报仇雪恨!”

见­阴­阳十八抓一面狂呼、一面恶狠狠地双爪齐出,扑向了辛独。

蛇王和女殃神也不能不拼命了,挥动一杖两刀,分别从两侧攻了上去。

交手没过十招,陆地神魔辛独就险象丛出,岌岌而危了。

说真的,光蛇王一人的功力,就和辛独不相上下,哪里禁得起再加上石榴红和申恨天两个一流高手。双方拼斗到十几招时,辛独的左肩头就挨了蛇王的一杖。幸亏辛独及时用上了卸字诀,卸去了蛇头杖的一大半力道;否则,辛独非筋断骨折不可。就在辛独身形一滞之际,后背上又让女殃神划上了一刀。若非石榴红顾忌兄长石抱冰责骂,手下留了分寸,不然最少也得给陆地神魔切开半尺长的一道大血口子尽管这样,陆地神魔已险象毕露了。

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最会掌握火候的孙子羽出场露面了。先刷地一声抖开了江湖上人见人怕的杀人利器阎王扇,然后才厉声喝道:“统统给我住手!”

­阴­阳十八抓申恨天首先认出持在草上飞孙子羽手中的那把阎王扇。别看女魔王侯国英已失去了统率五万铁甲的锦衣卫兵符,但虎死威风在,何况那五万铁甲健儿,依然在她的麾下,所失去的,仅仅是锦衣卫总督那一个官衔而已。再仔细一看,又认出持扇的人,就是在许昌武林三狂府内戏耍掌教夫人冷酷心的草上飞孙子羽。­阴­阳十八抓申恨天真认为是女魔王又亲自来到了长春观。一失神,惊呼一声:“女魔王侯国英来了!”

蛇王郎毒和女殃神石榴红二人刷地一声,向两边一闪,也同时把眼光投­射­在草上飞孙子羽手中的那把阎王扇上。

草上飞孙子羽乘机横身在辛独的面前,冷冷地说道:“孙某凭手上的这把扇子,代表侯岛主向三位请问,为什么恶毒围攻我的这位老大哥?”

­阴­阳十八抓申恨天上次在安徽黄山就曾作过江剑臣的掌底游魂,早成了惊弓之鸟,想婉言解释。

向来很少在江湖上奔走的石榴红,一见孙子羽如此狂妄,又加上结义不久的义姊冷酷心的亲哥哥尸卧地上,心头一火怒道:“江湖之上,武林之中,到处都是恩怨仇杀,你凭什么横Сhā一腿?”

草上飞孙子羽为了实现岛主打入峨嵋腹地卧底的计划,故意蛮不讲理道:“天下人管天下事,碰上你们几个无耻环攻一个人这档子事情,我孙子羽今天算管定了!”

石榴红依仗着以三对二,辛独又受了伤,自己这方还是居于优势,用手一指地上死去的冷铁心说:“你姓孙的既口口声声讲抱打不平,我想请问,杀人要不要偿命?”

草上飞刷地合上了阎王铁扇,冷冰冰地说道:“以众欺寡,死了活该!”

石榴红实在忍耐不住了,怒斥一声:“匹夫找死!”左手短刀一招“卞庄刺虎”戳向了孙子羽的心窝,右手的长刀一招“劈荆斩棘”扫向了草上飞的下盘。刀光霍霍,凌厉至极。

草上飞孙子羽所以能独邀女魔王的青眼,委之以心腹总管重任,就是欣赏他为人聪明机警,足智多谋。一见女殃神攻上,他故意将身躯贴紧了辛独,手中的阎王扇一抖,用一招“指天划天”当当两声,及时格开了石榴红的上下两刀,左手一揽辛独的手臂,不退反进地纵上道藏阁的台阶。

女殃神一声厉嘶:“今天要让你们二人活着离开此地,姑­奶­­奶­的这个石字就倒过来写!”随着这一番喝斥,挥出一长一短的两道刀芒,护住了自己的娇躯,飞身扑上了石阶。

草上飞孙子羽一声晒笑,反手先将辛独藏向了自己的身后——这就是草上飞的聪明之处,由于二人的后面就是墙壁,先去掉一面的威胁,然后挥动手中的阎王扇和石榴红、蛇王郎毒、­阴­阳十八抓申恨天三人展开了殊死的拼斗。

这一回轮到陆地神魔焦急如焚了。因为他一生秉­性­多疑,狡诈贪财,除去和蛇王郎毒相交多年外,几乎没交过一个知心共命的朋友。反正他凭伏着武艺高超,轻功绝顶,独往独来,杀人越货,从来也不知道什么叫患难之交。如今肩背两处受伤,形势危急,却得到一个素无交情的草上飞拼死救护。情知孙子羽除去在轻功提纵术上有异乎寻常的造诣之外,论真实的功力,还有逊于自己。以草上飞孙子羽一人之力,不光护不住自己,恐怕连他自己的一条­性­命都得贴了进去。怎能不让辛独焦急得五内如焚。

可是再一看人家草上飞孙子羽,虽然也同样身陷重围,险象叠生,却依然能够从容自若,谈笑挥敌。相比之下,自己反而显得大窝囊了。

正危急间,陡然从对面长春殿顶上发出来四声刺耳的桀桀怪笑,声如午夜枭鸟。紧接着四条枯瘦如柴的细长身影,从大殿之上捷如飞鸟地­射­落下来。

这时的天­色­不过将近黄昏,天边一轮红日刚渐渐西沉,在一片斜阳余辉的照­射­下,四个面容冷酷,表情­阴­沉的中年瘦长怪客,每人手中一条紫藤软­棒­,颤如灵蛇乱窜地从后面围上了女殃神石榴红、蛇王郎毒和­阴­阳十八抓申恨天,使他们三人一下子腹背受敌。

不需笔者饶舌,读者诸君自然能猜出是女魔王麾下的秦岭四煞左青龙、尤白虎、钱朱雀、侯玄武四兄弟奉命赶到了。

草上飞孙子羽朗声向秦岭四煞吩咐道:“我请出岛主的阎王扇,传谕四煞弟兄动用‘四象灵蛇阵’,活捉女殃神石榴红,押回本岛问罪!”

孙子羽的这句话还没有落音,突然院墙外有一个苍劲的声音问道:“请问总管二弟,派老哥哥我去逮哪个小子?”

不用说,这自然是燕山八魔之师虎头追魂燕凌霄也来到了。

草上飞孙子羽只笑着说了一句:“随老哥哥你的便吧!”

虎头追魂燕凌霄从墙外一跳而进,手中的一对虎头双钩搭成十字形,一步一步地逼向了­阴­阳十八抓申恨天。

草上飞孙子羽呵呵一笑说:“神魔老兄,你也不要在我草上飞的面前打马虎眼,你刚才所受的不过是一丁点儿轻伤,别想偷懒耍滑头,快帮助小弟宰了郎毒这小子,好出出你窝在心头的那口闷气。”

双方的力量对比瞬息大变,由原来的四对一、三对一,一下子变成了三对七。生­性­最狡猾自私的蛇王郎毒,哪肯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提聚全身的功力,连环攻出三杖,左手一扬,虚晃一下孙子羽的眼神,再用蛇头杖一拄地,凌空蹿起近两丈左右,半空中再接着一个前翻,已逃出了院外。

依着辛独非要穷追到底不可,别有打算的草上飞孙子羽向他摇手阻止了。

眼看大势已去,蛇王郎毒已头一个亡命逃窜,­阴­阳十八抓知道稍一迟疑,只要让孙子羽和辛独从两侧掩近,自己非横尸长春观不可,千紧万紧逃命要紧,也顾不得石榴红的生死吉凶了,仗着燕凌霄一个人的力量,绝对留不住他,赶快虚晃一抓,突将身形一矮一长,施展出“一鹤冲天”的轻功,也逃出了院子墙外,只剩下女殃神一个人孤军奋战秦岭四煞了。

以秦岭四煞弟兄的那身诡异功力,用四人联手的四象灵蛇阵,二十招之内,准能毙女殃神石榴红于紫藤­棒­下。

因为他们早从虎头追魂燕凌霄的嘴中,得悉了孙总管的意图,从打一声呼啸围困住女殃神石榴红起,就一齐将身子微塌,在石榴红的前后左右四方游走了起来,同时他们的四条紫藤软­棒­,有时像巨蟒翻滚,有时像灵蛇乱窜,有时像恶蛟掀浪,有时像乌龙戏水,源源不绝地向女殃神全身上下连环袭击。

不消片刻,再看石榴红那身鲜红如火的衫裙,竟被四条紫藤软­棒­点戳得好像筛子眼一样,时间一长,真能让她衣不遮体了。

可怜女殃神石榴红,自幼丧父,跟随大哥石抱冰成|人,蒙黄鹄道长怜悯,继金睛神鹫之后,将她收归门下,偏偏大哥石抱冰爱武如命,不谙世事人情,空让自己的妹妹芳华虚度。岁月流失,也不给她选择配偶,如今已三十六七,尚小姑无郎,日间抚花流泪,夜里对月伤怀,才被狡猾如狐的无情剑冷酷心以代寻佳偶为由,骗得她死心塌地地依附了峨嵋派。不料如今哥哥金睛神鹫外出未归,平地来了这场横祸,眼睁睁女孩家的洁白玉体,就要暴露在一群大男人的眼前,甚至连想自杀身死都难以做到,她的心渐渐下沉了,欲哭无泪。

就在女殃神石榴红呼天天不应,叫地地无声、娇躯摇摇欲倒的时候,突然从道藏阁后闪过了一个俊美的儒雅秀士,硬是未看清他施展的什么身法,却神奇地一下子楔进了秦岭四煞织成的四象灵蛇阵。先用左手揽住了石榴红的细腰,然后伸出右手接过女殃神手中的短刀,甩手轻挥,一缕刀芒闪过,竟然连连震退了四条紫藤软­棒­,使形势顿时缓解。

惊魂乍定的石榴红,开始只不过用感激的目光向援救自己的那人看去,不料一看之下,再也不肯将眼光收回了。

原来映进女殃神石榴红眼内的,竟是一个她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英俊潇洒男儿。只见他年在三旬以上,面如美玉,光彩照人,长眉星目,琼鼻瑶口,五官清秀,掩口微须,临风如玉树挺立,飘然有出尘之概。看得女殃神石榴红身心乱颤,目眩神迷。她真巴不得秦岭四煞长远围住不退,好让自己能多依偎这个世上罕见的英俊男儿片刻。

陡听这个俊雅秀士斥道:“以堂堂的秦岭四煞,竟然合力围攻一个年轻女子,岂不有损令师秦岭一豹的威名!看在小可的份上,请就此罢手如何?”

四煞侯玄武一声怪吼,话带不屑地说:“说得怪轻巧,假如我们弟兄不想罢手呢?”

女殃神石榴红这时已把自己的生死荣辱置之度外,反而怕秦岭四煞一怒之下伤害了这位俊雅秀士,娇喘吁吁地喊道:“此事和他一点无关,有本领的向姑­奶­­奶­一个人身上招呼!”嘴里喊着,还挣扎着想用右手的长刀去护卫那俊雅秀士。

俊雅秀士轻轻一笑向她说道:“请你只管放心,我最多只要三招,准能让他们知难而退。你真该换身衣服了。”

听了这番既豪放又温柔的体贴话,而且又出自于一位世间罕见的俊雅秀士之口,怀春多年、择配无着的女殃神石榴红几乎软瘫在对方的怀内,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慌乱心神,用颤抖的声音向俊雅秀士说了一声:“多加小心!”

俊雅秀士轻盈地一笑,掂了掂手中的短刀,似乎还觉得称手。

这时,秦岭四煞之首左青龙已暴喝了一声:“上!”四条紫藤软­棒­带着凌厉的风声,一齐卷向了俊雅秀士和石榴红。

女殃神虽然在秦岭四煞手底下栽了跟头,但那毕竟是败在寡不敌众上。自古以来,双拳还难敌四掌呢,何况以一对四,输得不见得不光彩。可现在再一看秦岭四煞联手攻击出的这四­棒­,可比刚才攻袭自己时的力道要凶猛厉害得多。足以证明秦岭四煞在对付自己时,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威力。

那俊雅秀士已毫不在意地挥刀迎去,一片大震之声响过后,意外地竟将秦岭四煞奋力攻出来的四­棒­全给格退了回去。

石榴红心头一喜,不由地向意中人报以称赞的娇笑。

猛然听得左青龙第二次吐出“青龙戏水”,四条软­棒­真像四条张牙舞爪的青龙,迭次向俊雅秀士全身点来,又比第一次要厉害多了。

女殃神大吃一惊,一颤右手的那口长刀,想协助俊雅秀士共同抵御秦岭四煞的第二轮攻袭。

忽见俊雅秀士将左臂一层,却将她向左侧一大丛冬青树送去,耳边还传来他的一声:“救你的人来了,快到他们的身边去吧!”

由于俊雅秀士是双手并用,趁秦岭四煞的紫藤软­棒­未到,先将左臂一展,将女殃神送出了圈外,力道拿捏得又恰到好处,所以直到女殃神石榴红一眼看清楚出现在冬青树丛前的是自己的同胞哥哥金睛神鹫和结义姊妹无情剑冷酷心时,身后才传来四声大震,说明秦岭四煞联手抢攻的那招“青龙戏水”又让俊雅秀士给一一磕开了。

趁着打斗场中人影一分之际,石抱冰向妹妹问道:“救你的那人是谁?”

女殃神的全部心身已完全集中在那俊雅秀士身上,正关心他的生死胜败,哪里有心情回答哥哥的问话。百忙之中,只把螓首摇了一下,表示不知道,早又将自己的目光投­射­到场子中间去了。

素­性­多疑又狡猾如狐的无情剑冷酷心顿时一震,紧跟着也把目光扫向了场中。说也奇怪,尽管冷酷心仔细端详,反复观察,甚至拿眼前的这个俊雅秀士跟钻天鹞江剑臣和女魔王侯国英一一比较,都未看出有什么相同之处,连武功路数也大不一样,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转脸向金睛神鹫石抱冰看去,意外地发现石抱冰不光从一对金黄|­色­的眼球中间­射­出茫然的­色­彩,甚至还呆呆地陷入了沉思。知道他必然有所发现,连忙悄声问道:“石大哥可曾看出他的出身来历?”

金睛神鹫石抱冰不仅不去理睬她,反而瞪了冷酷心一眼,似乎埋怨她不该打乱自己的沉思默想。

适巧在这个时候,秦岭四煞之首左青龙第三次狂吼:“狼烟四起!”四条软­棒­颤抖得犹如在烈火狼烟之中的金蛇飞舞,遍点俊雅秀士的周身|­茓­道。看样子,秦岭四煞在这第三轮攻击中已倾出了全部攻力,势决生死存亡了。

女殃神石榴红惊得一声狂呼,娇躯一颤,软软地靠在哥哥石抱冰的肩上。在她看来,自己的意中人即使能侥幸不死在秦岭四煞的这招“狼烟四起”下,也必受伤无疑。

在一片金铁交鸣的大震之中,传出了一片惨叫之声,在这落日余辉的空气里,更显得凄厉吓人。

女殃神的一颗芳心几乎像掉进了冰窟之内。她强提­精­神向场子中一看,出乎意料,那俊雅秀士只不过头上沁出了丝丝热汗,依旧刀横胸前,卓然而立。

石榴红心头一喜,再仔细看秦岭四煞,两人伤在肩头,一人伤在前胸,另外一人伤在左胯,都不同程度地沁出了鲜血。这一场真能吓死人的凶杀恶斗,俊雅秀士竟能以一刀伤四煞而告终,太神奇得不可思议了。

孙子羽嘬口一声唿哨,首先和燕凌霄、辛独撤出了道藏阁。

秦岭四煞因为全部带伤,原来就极为­阴­沉的面孔,越发显得狰狞可怕,师兄弟四人虽然战败,仍豪气不减地结成了紫藤­棒­阵,由大煞左青龙向俊雅秀士发话道:“今天这一场,算我们弟兄栽啦。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请朋友留下万儿,半年之内,我们一准找你讨还公道!”还用恶毒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俊雅秀士几眼,似乎想将俊雅秀士的面貌永远铭刻在心上。

那俊雅秀士先不忙着向秦岭四煞通名报姓,反而一抖手将石榴红的那把短刀成抛物线状地Сhā在石抱冰等三人身前。然后才从嘴中冷冷地吐出来“古彭刘月卿”五个字。

左青龙狞然一笑道:“好响亮的牌子,半年之内再见!”借四条软­棒­一挥之力,冲天蹿起,早飘落在对面的长春殿上,一晃不见了。

女殃神石榴红刚想拉哥哥金睛神鹫石抱冰一同上前道谢,报名古彭刘月卿的俊雅秀士反而抬腿举步向院门外面走去。

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的冷酷心,哪里肯让他就这么甩手走去!娇躯一拧,用“紫燕穿帘”身法,飘阻在俊雅秀士妁身前,突然问道:“阁下真是泗水刘家的人?原籍也真住在徐州?”

那泗水刘月卿不得不停住了脚步,却绷紧着面孔说道:“这些与你何­干­?”说完之后,又斜身举步欲走。

冷酷心再次阻住了对方的去路,声音稍为和缓地说道:“阁下虽然能施恩不图报,但受恩者却不能不图报答!”

那泗水刘月卿还是绷紧着面孔答道:“这些与你何­干­?”身躯突地一晃,早贴着无情剑冷酷心的右侧闪了过去。行动飘忽轻灵,更促使无情剑不肯让他走去。百忙中也无暇顾及自身是个女流,一个“云里倒翻身”,又抢在了刘月卿的身前,含笑说道:“阁下再是清高孤傲,天马行空,也不应再三再四不回答一个女人的温柔问话。请告诉我好吗?”无情剑也真够狡猾的,硬着问不成,又来软的了。

俊雅秀士好像被她纠缠急了,脸­色­一变斥道:“小生虽向来不拘小节,对人随和,也不能容忍一个三绺梳头发、两截穿衣裳的­妇­人女子多方查问。若不是今天心情良好,早就以恶言冷语相加了。请快闪开!”

一席话直把无情剑冷酷心差辱得骑虎难下,一咬牙,真想抽出自己的青霜宝刃,动硬的也要盘出对方的海底。

想不到迟迟不肯开口讲话的金睛神鹫,突然向俊雅秀士问道:“钦封泅水公官印名刘广俊的是公子的何人?”

冷古丁地一句“钦封泗水公官刘广俊”的问话一出口,竟使这个眼高于顶、傲然自尊的俊雅秀士玉面陡变,斜退两步,偏着身子向石抱冰反问道:“尊驾何人?怎么会知道先兄他老人家的名字?讲!”随着这个讲字,人已变成为“饿马扑槽”直逼到金睛神鹫、女殃神兄妹二人的身前。

见自己果然猜得一点不错,这个华贵高傲的俊雅秀士真是大汉贵胃已故泅水公刘广俊的幼弟。不光金睛神鹫石抱冰兴高采烈洋洋自得,简直能把女殃神喜得笑出声来。

她正焦急发愁想不出挽留意中人的口藉,想不到意中人竟是哥哥的故人之弟。经此一来,就不愁留不住这个让她意惹情牵的神仙人物了。

只见金睛神鹫石抱冰抢上两步,抱拳拱手说道:“二十年前,石某奉恩师之命,去东海送信,途经落马湖,陡然遭仇人暗算,浴血苦拼才突出重围,亡命徐州云龙山下,早已奄奄一息。幸蒙令兄刘公救我危难,赠我马匹银两,并派驼背神龙耿公护送我过了豫皖交界。浩浩大恩,没齿难忘。听说令兄刘公去年秋天已故,愚兄妹只好在这里再次向公子叩谢了!”殷殷表达心意之后,还真拉着石榴红向俊雅秀士纳头便拜。

俊雅秀士一笑拦住,说什么也不肯接受石氏兄妹的一礼。

四人互相礼让着走进了道藏阁,小道童献上茶后,头一个就是无情剑冷酷心绵里藏针地问道:“刘公子乃天威赫赫的大汉高祖后代,堂堂泗水公刘广俊的幼弟,怎么不按广字排行,反倒改名月卿来了?”

读者诸君,阅至此处,想必早已猜知化名刘广俊之弟刘月卿的俊雅秀士,就是决心帮丈夫江剑臣和徒侄武凤楼想潜入峨嵋内部卧底的女魔王侯国英了。她一来仗着跟丈夫江剑臣学会的神奇易容术,二来她过去官拜锦衣卫总督,很少在江湖上露过脸,见过她庐山真面目的,确实是寥寥无几,虽然在武林三狂的府中,和无情剑冷酷心朝过一回相,但那时是在夜间,没给无情剑留下深刻的印象。

并且这次化装时,又多加了一小撮胡子,难怪无情剑认她不出了。尽管如此,一向城府极深、狡猾多疑的冷酷心还是旁敲侧击地多方盘问,这最后一口,还咬得真算厉害。

连一向足智多谋、伶牙利齿的侯国英都有些无词可藉了。

可女魔王毕竟还是女魔王,见无情剑仍疑心不退,知道自己要再装腔作势,必然会引起冷酷心更大的怀疑,说不定功亏一篑,有心编造一套谎言,无奈自己对泅水公刘府只知道一点皮毛,并且一旁还坐着一个曾在刘府养过伤的金睛神鹫,稍为大意,准会露馅。索­性­莫测高深地向女殃神石榴红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谁知误打误撞反让石抱冰陡然之间想起了一件事来。

只见他叹了一口气向无情剑说:“刘公子是有难言之隐,夫人就不必多问了。”

侯国英心下一松,正暗暗晒笑石抱冰自作聪明,倒替自己掩盖了过去。

不料,一颗心始终悬在假公子刘月卿身上的石榴红却向哥哥逼问道:“在座的又没有一个外人,哥哥既然知道刘公子为什么改换名字排行,就告诉我们吧!省得我和冷姐姐闷成了一团。”

反正有石抱冰顶着,聪明机智的侯国英哪肯多言!故意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懒懒地去翻阅案头上的一部太上老君道德真经。

只听石抱冰缓缓地说:“前朝万历年间,盗贼烽起,危及大明的江山社稷。朝廷为了稳定民心,强行宣召泗水公刘广俊出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利用他的武林声望,确实慑伏了不少江洋大盗,而泗水刘公也因此得罪了不少绿林朋友。为了避祸,刘公乔装病重,退归林下。一年后外面传出刘公的幼弟和长子先后病死,熟悉内情的人,都知道这是老谋深算的泗水公怕危及幼弟和长子的避祸巧计。刘公子大概就是因此而不敢排行广字了。”

无情剑似信非信地才无话可说了。

晚饭之后,女魔王告辞要走,石抱冰兄妹哪里肯放!经二人苦苦挽留。侯国英才勉强答应,被石抱冰送往东跨院的客舍之中安歇。

无情剑多么聪明,早一眼看出女殃神石榴红的心意,自己的秘密心事,绝不能再和她计议。略微周旋之下,就悄悄地掩到了东跨院内,想在暗地里再对刘月卿查探一番。为了使峨嵋派称霸武林,像刘月卿这种罕见的人物,如能收为己用,她会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前去笼络的。稍有差异,以她无情剑的­阴­险毒辣,绝不会让此人落入先天无极派那边,而会立即痛下煞手,秘密除掉他。

要说无情剑考虑得不能算不周密,可她冷酷心哪里晓知她现在面对的人物竟是一个曾经手握锦衣卫兵符、统率过五万铁甲劲旅、官职高到武官正二品的女魔王侯国英,哪能不让人牵着她和鼻子走。

就在无情剑冷酷心刚用“柳絮随风”的轻身功夫飘落在东跨院的夹道中,闪开秋波看时,从后窗户上就可以看出,她时刻盯着的对手早已灭烛登床休息了,整个的客房早已一片漆黑。

无情剑冷酷心迟疑了。刘月卿的功力要超过自己好多,目前不光成了石抱冰恩人的幼弟,还是石榴红痴心偷恋着的意中人。自己有求于石家兄妹,希望他们兄妹能依附峨嵋,去共同对付先天无极派。稍一不慎,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弄砸了,那可就一步棋走错全盘皆输了。最后拿定主意,还是暂时别动这个姓刘的,留得青山在,还怕无柴烧!想到这里,就想扭转娇躯,先回住处。

哪料到她不转回身躯还好,这一转回身躯,直把无情剑冷酷心吓得躯体一晃,几乎喊出声来。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那位俊雅绝伦的刘月卿早已偷偷地欺身到她的背后,此时正披着满身的月光,面带笑容,潇洒地注视着她。

无情剑娇躯一软,脸­色­陡变。经此一来,她不仅在武功上败给了刘月卿,在谋略上也输给了对方。这位横行川藏和大江南北多年的无情剑一个跟斗栽到底,想爬也爬不起来了。

一见无情剑让自己戏弄得连­精­神都好像要崩溃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侯国英反倒浮起了一丝怜悯之心。因此在当代武林之中,也只有像冷酷心这样的江湖英雄,才配做她女魔王侯国英的对手。情不自禁地向无情剑冷酷心注视起来。

说实在的,这异­性­相吸引、同­性­相排斥的两名话,还真有些道理。二人从前在武林三狂府内会面时,女魔王根本没有仔细地端详无情剑冷酷心。今天机缘凑巧,两个人又相距很近,自然看得分外清楚了。

只见她虽然年过不惑,姿容不仅未衰,反而越发显得妩媚动人。内穿鸭蛋青­色­的一身劲装,外罩一件猩猩红斗篷,更衬出她明眉皓齿、凤眼桃腮、秀丽绝俗、亭亭玉立,真像外人传说的,在冷酷心的周身上下,挑剔不出一点不俊美的地方。此言确实不谬。

无情剑冷酷心也是直至慨在才真正看清楚这位刘月卿。按说无情剑冷酷心半生闯荡江湖,阅人无数,等闲人物哪配进入她的眼中,并且她的丈夫峨嵋掌教司徒平当年也是一个长相清秀、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但和站在她对面的这位刘月卿公子一比,却逊­色­得多了。只见女扮男装的侯国英光头没带头巾,满头墨发,束于当顶,更衬出她面如美玉,宛如玉树临风,清秀潇洒,真像飘飘欲仙。

正在无情剑看得出神的当儿,女魔王侯国英发话了,她说:“在下久仰夫人的武功超群,芳颜绝代,今日亲眼目睹,更胜传言多多。不料夫人竟对倾心仰慕你的人视如冤家对头,刘某徒劳跋涉了!”

冷酷心和司徒乎一贯感情和谐,伉俪情笃。众人皆知她面冷心黑,手段毒辣,向来没有人胆敢在她的面前口吐戏言。今天,她却意外地容忍了。瞟了侯国英一眼,涩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抱有什么样的目的?别自恃你的武功高超,照样逃不出我无情剑的手去。趁早将真实情况说出,以免自误!”

女魔王噗哧一笑说:“想不到聪明敏锐、机警多谋的无情剑,今天也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无情剑伸手搭上了青霜剑的剑柄,寒声斥道:“你敢嘲笑于我?”

侯国英笑着说:“夸你聪明一世,当然不假,说你糊涂一时,也未尝不真。”

无情剑冷酷心的玉手仍然不从剑柄上抽回,说:“什么意思?”

侯国英正­色­说道:“不是在下当面奉承夫人,峨嵋派的真正领袖人物,在刘某眼内看来,既不是峨嵋太上三尊,也不是教主司徒平……”

不等侯国英继续说下去,无情剑就抢着问道:“那还有谁?”

女魔王侯国英毫不迟疑地答道:“是夫人你自己!”见无情剑脸­色­一变又想Сhā话,女魔王不容她开口,又接着说道:“峨嵋三尊年将就木,司徒教主武功渊博却优柔寡断,都不配去作武林霸王。真正胸怀凌云壮志的,是你无情剑。不信,去一司徒平,峨嵋派照样能扬威江湖,称霸武林。少一冷酷心,峨嵋派最多只能占有川藏两地。也许在下所说的话会触怒夫人,招来杀身大祸。但刘某话哽喉中不吐不快,只好实言相告了。”

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侯国英的这一番明为溜须拍马、实则挑拨离间的话,不光奉承得无情剑浑身舒服,也确实说在了她的心坎上。她早就对峨嵋派的一切大事必须由掌教教主先去禀报太上三尊、获得准许后才得付诸施行,心怀不满。知道丈夫司徒平是让自己牵着鼻子才图谋称霸武林的。正如这位刘公子所说的一样,去掉丈夫司徒平,冷酷心照样能称霸武林。真要少了无情剑丈夫司徒平最多只能拥有川藏两省的地盘,绝对斗不过江剑臣、武凤楼和李鸣等人。这位刘公子好锐利的眼力,好清醒的头脑。想到这里,一丝知己这感,满怀怜才之念,涌上了无情剑的心头。但她毕竟是一个狐疑多诈的女中枭雄,在没有真正摸清刘公子的底细以前,是绝不会和她推心置腹的。当下佯装微怒,沉声说道:“公子口出此言是何居心?莫不是诚心挑拨我无情剑跟丈夫及太上三尊的关系?冷酷心一介女流,只配相夫教子,协助教主发扬光大峨嵋派,何来称霸武林的野心,请公子慎言!”

女魔王曾充任过锦衣卫总督,宦海浮沉了好几年,察言观­色­的洞察力,是何等地敏锐。一目之下,早看出无情剑被自己刚才的那番言词打动了。知她对自己还存有戒心,决心再加一把火烧烧她。假意把脚一顿,连连后退了三步,叹气道:“原认为‘酒逢知己­干­杯少’,殊不料‘话不投机半句多’。以上的话,就算我没说。”人已腾空飞起,回转住宿客舍去了。

无情剑正后悔自己出语太重,失去了进一步观察他的机会。忽然从身后的一株松树上,鬼魅似地飘下了一个人,落地现身后,冷冰冰地向她逼问道:“深更半夜,男女有别,喁喁私语,是何居心?只要你还不出一个公道来,姊妹结拜之情,准会付诸东流。”

无情剑冷酷心暗暗叫苦不迭,后悔竟把痴心偷恋刘月卿的女殃神给忘了,如今让她亲眼看见自己和刘月卿躲在这黑暗的夹道之中,悄悄私语了这么长时间,岂不无私有弊!怎不让她疑心大起,掀翻了醋缸,真变为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女殃神一见无情剑脸­色­突变,说不出知来,更认为必有不可告人的私情。可怜她虚度年华三十六七,第一次爱上了一个俊雅绝俗的意中人,而这个人又曾不顾生死地救护过她,还是贵为泗水公刘广俊的幼弟,却让无情剑冷酷心给抢先一步勾搭上了,叫她怎能忍受得了!闪电般地抽出鸳鸯双刀,右手长刀一招“抽刀断水”劈向了无情剑冷酷心的当顶,左手短刀划向了无情剑冷酷心的小腹。

无情剑所以迟不作答,是在思索用什么言语能向自己结拜的义妹解释清楚,怎么也想不到女殃神会突然拔刀下手,并且出招迅猛,下手狠毒。

这也就是无情剑冷酷心,另换一人,不被女殃神右手的长刀劈成两半,也得叫石榴红左手的短刀切开小腹。尽管无情剑对敌经验丰富,反应敏捷,及时避开了要害,还是让女殃神左手的短刀划破了左胯上的皮­肉­,所幸伤得不重,仅仅沁出了血珠。

气得无情剑花容惨变,娇躯颤抖。为了想把石氏兄妹拉进峨嵋派,又不能和她真正翻脸,只好将身躯倒退五六尺外,大声喊道:“红妹妹,你疯了不成?怎么竟向姐姐我下起杀手来了?”

女殃神怒极斥道:“你是谁的姐姐,一个不顾羞耻的下贱女人罢了!亏你还是有夫之­妇­,堂堂的峨嵋掌教夫人,竟然黑灯瞎火地去勾引男人!就让你的舌头上能吐出莲花来,我石榴红也绝不会相信你的鬼话。从现在起,我女殃神不光和你一刀两断,永远变成陌路之人,还要让你这不要脸的女人尝尝我鸳鸯双刀的厉害!”说完,一长一短的两把鸳鸯刀织成一片刀芒,劈头盖脸地又罩向了无情剑。

也是活该冷酷心倒血霉,芳年三十六七,第一次动了真感情的孤僻老Chu女,因醋海风波而燃起的这把熊熊烈火,是没有办法可以平息的,她几乎提聚了所有的功力和刀法,攻向了新结拜的­干­姐姐。

冷酷心也真让石榴红给骂火了,又见她豁出死命向自己下手,知女殃神是黄鹄道长的得意女徒,手底下的功力比自己不弱,哪敢存丝毫大意之心!在连连闪避之中,乘机抽出了肋下的青霜利剑招呼起来。

说也可笑,因女魔王而引起的这场吃醋拼命,厮杀得还真凶狠。女殃神的两口刀凶猛得好像二虎争食,每一刀无不奔向无情剑的致命要害。冷酷心的那口青霜剑迅如闪电奔雷,银蛇乱窜,也像似倾出了全力。

这一场无谓的恶斗,一直从夹道之中厮拼到跨院之内,刀光霍霍,剑风呼啸,看样子真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偷掩在客房门内的女魔王几乎要笑出声来。开始她只是想派陆地神魔辛独想方设法来阻止金睛神鹫石抱冰兄妹,不要受冷酷心的诱惑,为峨嵋派所用。现在形势急转直下,变成了这种局面,饶让她无情剑烧香磕头,也绝请不动女殃神石榴红了。只要她女魔王再动动缺损心眼,准能将石氏兄妹变成峨嵋派的仇人。

想到此,侯国英又刁钻使坏了。见打斗双方几乎快要拼成同归于尽的样子,她才突然拉开了房门,用“玉龙出海”的身法,一下子楔进到二人中间,左手一招“春云乍展”,正好掌贴女殃神的右肩,内力从掌心一吐,将石榴红震出去有四五步远。右手一招“仙猿摘桃”,扣住了无情剑冷酷心的玉腕。为了想把水进一步搅浑,手底下一带劲,就将无情剑拉进了怀内。

说也有趣,女魔王所以这样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因为她知道女殃神石榴红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拿刀砍她侯国英。对心如蛇蝎的无情剑,她可不敢这么大意,所以拿住无情剑的手腕,防她生出歹心。至于将她拉进怀内,那是侯国英想更大地激怒女殃神,好实现自己进峨嵋山卧底的计策。

果然不出侯国英所料,这一手真把女殃神给气疯了,她一眼看出自己拼命偷爱着的人,有意地偏向无情剑,更证明刚才两个人偷偷摸摸地藏在夹道中­干­的不是好事了。

不然的话,刘月卿怎么全使用内家掌力震出自己,而对冷酷心却携手抓腕,公开地抱入了怀内。又想:冷酷心比自己生得漂亮,男人们有几个不爱美­色­的。越往下想,钻进的牛角尖越深,胸中的怒火更炽。银牙一错,杏眼喷火,鸳鸯刀一颤,决心去拼个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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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女殃神石榴红这样的女子,说玄了,女魔王卖了她,说不定她都会帮着数钱。她气极败坏之下,深深地狂吸了一口大气,提聚出所有的功力,竟将师父黄鹄道长­精­心秘传的一“招刀法“二士争功”施展出来,决心杀死冷酷心解恨。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听石抱冰在客舍房上厉声喝道:“给我住手!”

人如疯虎似的女殃神哪肯停手,连人加刀还是扑向了冷、侯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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