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大的机会来了,女魔王焉肯放过!顺手夺过冷酷心手中的青霜剑,起手一招“左右逢源”,迎向了女殃神劈来的双刀。
这一招剑法要是从无情剑的手中使出,以女殃神那一身精纯的武功,绝不会得手。现在放在易钗而弁的侯国英手中挥出,就大不相同了,因为石榴红从一开始就痴心偷恋着这位假大男人。刚才见女魔王将无情剑拉进怀内,还气得发昏欲死,做梦也想不到侯国英夺过冷酷心的剑来对付自己,心头一凉,鼻尖辛酸,几乎六神无主了。
石榴红这一伤心分神不大要紧,女魔王又成心制造事端,虽然在武术中讲究提用刀主刚,用剑主柔,可侯国英却一反故例,陡将内力贯注于右腕,再加上无情剑的这口青霜剑又是四川乐山屠龙庵屠龙师太的镇庵之宝,专能切金断玉,如今经女魔王奋力挥出,其威力之大,更可想而矢口。
只听“仓仓”一连两声震响,女殃神石榴红手中的一长一短两口鸳鸯刀头,都被宝剑削下来半尺左右。
女魔王一剑断双刀,吓得无情剑玉面泛白,身躯乱颤。她知道事情闹大了,因为她早从石氏兄妹口中得知,这一对鸳鸯刀乃玄门异士黄鹄道人随身佩带使用的兵刃,一直到临终之前,才亲口传谕留给石抱冰兄妹二人,并郑重指明:长刀传留给金睛神鹫,短刀传给女殃神石榴红,如碰到对付不了的厉害人物,兄妹二人可以联手抵抗。后因金睛神鹫长年闭门不出,苦研武功,只有女殃神偶尔出现江湖,所以两口刀大部分时间都佩带在她的身上。现在刘月卿为了护卫自己,竟用青霜剑削断了鸳鸯双刀,不仅毁坏了对方恩师的遗物,还等于摘下了石氏兄妹二人的招牌。石抱冰再有涵养,也绝对不会忍受,势非翻脸成仇不可。
果然,金睛神鹫发现恩师的遗物被毁,一声厉吼,凶如怒狮,从客房顶上腾空掠起,在半空中就两臂箕张,以“鹰击长空”的怪异身法向侯、冷二人扑来。
要说侯国英也真会演戏,一见金睛神鹫凌空飞扑而下,故意装作大惊失色,不光反手将青霜剑仍然塞回到无情剑的手内,还失声向金睛神鹫赔礼道:“在下实在不知掌教夫人用的是口宝剑,误伤了令妹的兵器,请多加宽恕!请多加宽恕!”嘴里道着歉,已离开了无情剑的身旁,暗含着让无情剑冷酷心自己去对付金睛神鹫兄妹二人。
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的无情剑,知道石氏兄妹绝不会和自己善罢甘休,将二人拉入峨嵋派的梦想已成泡影。反正情况已糟到不可收拾,总不能束手待毙,任对方宰割。
她一咬牙,手中的青霜剑已化成“举火撩天”,硬往身在半空之中的石抱冰迎去。
石抱冰身子悬空,见无情剑的青霜剑一颤向自己穿来,只好以绝顶轻功“细胸巧翻云”之技,朝左侧斜甩出去。
女殃神抖手先将右手断去一截的长刀抛给兄长石抱冰,短刀交换右手,怒喝一声:“贱女人胆敢伤我大哥!”
甩臂挥刀,斩向了冷酷心的腰部。
无情剑迫于无奈,只好闪身斜跨,先避开女殃神扫过来的一刀,剑走轻灵,反手直扎石抱冰腰际的“涌泉|茓”。
无情剑不是傻子,清楚地知道女殃神好斗,金睛神鹫难惹,打算冷不防陡出一剑,刺向石换冰的要害,只要能把对方逼退一步,以自己的超群轻功,就可以乘机逃走。
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金睛神鹫是何等人物,早已看穿了无情剑企图逃走的心意。自己师门遗物被毁,再让冷酷心甩手一走,金睛神鹫的威名岂不从此扫地!明知冷酷心的宝剑厉害,为了阻止她逃走,他竟冒险用手中的断刀一招“斜倚妆台”,硬贴她的剑身,想凭自己深厚的内力,将无情剑的兵刃震出手去。
女殃神见此光景,也乘机扑上,刀剁无情剑冷酷心的右肩。
一个女殃神都几乎能和无情剑打成平手,哪堪兄妹二人一拥齐上!再说石抱冰的功夫,又超过乃妹多多,无情剑一个措手不及,掌中的青霜剑噌地一声被金睛神鹫石抱冰用长刀给震出了手,连虎口都几乎被石抱冰给震破出血。
女魔王芳心一动,知道要是真让冷酷心毁在长春观中,她去峨嵋卧底的计划准会落空,忙就地一掠,先一把接住被石抱冰震飞的宝剑,左手一招“金凤舒爪”,正好抓紧了冷酷心的左肩,带着她一齐横着移出去五尺,奇险地逃出了一片刀幕之下。
一见刘月卿居然能豁出性命,硬从石氏兄妹的双刀之下救出了自己,无情剑的那一颗阴险冰冷的硬心,也止不住连连弹动了几下,情不自禁地瞟了刘月卿一眼。
女魔王冷冷地说:“在下一再声明,贤兄妹之刀,是刘某不慎失手毁去,两位何必死盯着司徒夫人不放。再说,撑破天也不过是两把刀而已,犯得上以死相拼吗?只要贤兄妹划出道来,我刘月卿一切从命也就是了!”
金睛神鹫听了,不由得一愣,心想:刚才刘月卿还满口赔礼道歉,推说不知道青霜剑是口宝刃,将削断鸳鸯双刀之责推在冷酷心身上;怎么转眼工夫,又揽在他自己的身上。这不是成心让自己兄妹作难吗?脸色一变,寒声说道:“我石抱冰受过令兄泗水公的活命大恩,听说他老人家去年秋天谢世,我还认为永远难报大德。所以今天见了公子之后,决心移恩相酬。虽然恩师的故物是被你亲手削断,也只能把仇恨记在冷酷心的名下,来向她讨还公道,请公子千万不要自误!也省得让石某落下以怨报德的臭名。”
按说,人家金睛神鹫把话说得够清楚了,也真能称得起四面见光、八面见线,只要女魔王不是憨子傻瓜,绝不应再跟着冷酷心去趟这汪浑水。但侯国英是铁下心将水搅得再浑些,她好能从中浑水捞鱼。静听石抱冰把话说完后,冷然一笑说:“石兄之言虽然有些道理,可惜从你嘴中也说出令先师的两口刀是我刘月卿亲手削断。古人说:‘杀人该偿命,欠债得还钱。’要是一古脑儿都记在司徒夫人的身上,我固然可以无事一身轻,跳出三界外,不过要是一旦传扬出去,不光有损我刘月卿的声名,也显得在下太窝囊了。再说,也对不起死在九泉之下的我大哥呀!”
无情剑一看刘公子为了想救助自己,也真会向金睛神鹫兄妹胡搅蛮缠,甚至连石抱冰去世的恩人泅水公刘广俊的旗号都打出来,不由得扭转粉颈又瞟了女魔王一眼。
一连两次眉来眼去,活活把女殃神石榴红给气疯了,怕哥哥石抱冰顾念泗水公刘广俊的恩德心软下来,恨声说道:“削断师父遗留的鸳鸯双刀,胜过断去我们兄妹的两条手臂。不论谁的情面,别想就此了事……”
女魔王不等她接着往下说,抢过话头问:“如此说来,石女侠连我也不能放过?”
女殃神不由得微然一颤,随后顿足咬牙道:“看在公子的面上,饶冷酷心一命可以,但要她把自己的青霜剑也断去一截。否则我女殃神只可舍命一拼了。”
话已说绝,事已僵死,女魔王侯国英的目的已达,就不愿再多费唇舌了,语气陡然转冷地说:“不管怎么说,反正事情是由我而起,既然贤兄妹执意不留情面,刘某只可无礼了!”话说到这,右手往衣底一伸,紫电剑蓦地出鞘,左手一挽无情剑的手臂,舌绽春雷,暴喝一声:“走!”扯起无情剑,双双地飘出院内。
如此一来,连老成持重的石抱冰也火撞当顶了,觉得姓刘的也太不给他们兄妹留条后路了,狂呼一声:“追!”和妹妹石榴红也冲天腾起,追了出去。
女魔王情知无情剑左右绝少不了峨嵋派的徒众,而教主司徒平也会赶来和妻子相会,便抓紧无情剑的手儿,将轻功提到了极限,电光石火般向江边黄鹤楼方向逸去。
果然让侯国英给料准了,刚刚跑到仙枣亭附近,一声唿哨响过,头一个就是逃去不久的阴阳十八抓申恨天迎了上来,相继出现的还有阴阳两极葛伴月和他座下的四个侍童。
石抱冰虽然常以武功自恃,见峨嵋派来的帮手太多,神情也不由得一怔。
女魔王只求石氏兄妹不再倾向冷酷心,就于愿已足,哪肯真让他们兄妹再受挫折。一来仗着有恩于无情剑,二来见葛伴月已到,不怕他不替自己说明来历。双手一拱,向石抱冰说道:“请贤兄妹看刘某薄脸,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至于毁坏令师遗物一事,三月之内,我一定负责还出个公道来。就此告辞了。”不等石氏兄妹答应,就霸王硬上弓地带头向黄鹤楼方向走去。
金睛神鹫情知双方力量悬殊,坚持不依也很难讨得便宜,只好硬劝妹妹跟随自己回转长春观。从此就和冷酷心结下了解不开的梁子,暂且不提。
且说女魔王故意率先走去,其目的是留出时间,好让阴阳两极葛伴月向冷酷心叙述自己和峨嵋掌教司徒平订交之事,以便进一步拴紧无情剑冷酷心这只狡猾的狐狸。
果然一行众人登上了黄鹤楼之后,无情剑冷酷心对待侯国英的态度显得亲近多了,还特意开了一间雅座,和侯国英单独地盘桓起来。
别看两个人都称得上绝代英雄,一样的心黑手狠,一样的机诈多智,要真讲究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谈吐高雅,雍容华贵,无情剑就望尘莫及了。女魔王从孩提时期就改穿男装,习惯成了自然,简直能赛过玉堂金马的七尺昂藏男儿,引起无情剑的钦佩和倾慕。
两壶酒过后,女魔王的双颊上已飞上两片红晕,更显得玉光晶莹,光彩照人。
无情剑先给侯国英斟满一杯酒,然后自己斟了一杯,纤手捂住自己的杯子,悄然说道:“公子乃泗水公之弟,人世间的龙凤,读经通史,自不待言。妾身虽出身微贱,幸拜名师,练武之暇粗识文字。有一事相问,不知公子肯赐教否?”
女魔王端起酒杯,先一仰脸,将杯中酒喝下去,假装带七分醉意说道:“月卿虽年过三十尚无妻,而夫人早已名花有主,我刘月卿再久怀倾慕之心,夫人也不会有‘恨不相逢未嫁时’之意。今日幸得一室独对,开怀畅饮,不趁此酒酣面热之际,聊些别的,反而喋喋不休地以俗事相问,要知道转眼就得各奔东西啊!”
舌尖嘴巧,而又精明透顶的女魔王,这一番既抬高吹捧了无情剑,又明显有含调戏撩拨的言词,不光说得极为凄凉婉转,而且还让无情剑想翻脸都抓不住把柄,谁叫你无情剑生得貌艳如花,楚楚动人,武功和谋略都超尘绝俗呢!人家刘月卿只是从内心对你倾慕,又没有公开向你戏以游词,你无情剑能拿着人家什么把柄。
听了女魔王的这席话,无情剑怔了半晌,才低声说道:“不瞒公子说,截止到葛伴月未到此地之前,妾身一直对公子怀疑不释。别看公子为了救援我不惜以身犯险,甚至不顾生死。以公子的圣明,能不知道越是那样,越涉及别有所图之嫌。最能引起妾身疑心的是公子以大汉之贵胄,泗水公之幼弟,堂堂公侯门第,何来如此深奥的一身功力!已远远超过尊府的座上贵客驼背神龙。并且,你又出来飘泊江湖……”
听无情剑说到这里,女魔王哪肯让她再说下去,寒着脸色截住话头说:“在下斗胆,想拦住司徒夫人的清谈,也省得夫人拐弯抹角地对我刘月卿关切垂问。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家兄在世之日,素有孟尝君之雅称,虽不敢说座上客常满,起码也是杯中酒不空。去秋家兄作古,轮到我出来支撑这个家,不光成了当家才知粮米贵,也发觉泗水刘府已田产典尽,债台高筑,目前就是把整个财产完全变卖出去,也填不上所欠债务。不怕司徒夫人笑话,古人有江郎才尽之说,我刘月卿如今是刘郎财尽。不出来浪迹江湖,还叫天下人都知我刘家已困顿潦倒吗?”伸手抓过酒壶,想向自己的杯中斟酒时,才发现酒壶之中已涓滴不剩了。轻轻地先将酒壶放回原处,然后站起身来。
无情剑冷酷心哪里能猜出这是女魔王情知阴阳两极葛伴月已证实了自己的身分,而故意向冷酷心玩欲擒故纵的手段。
冷酷心见女魔王大有拂袖欲去的样子,真后悔自己刚才的言词不当,引起了对方不满,连忙忽然站起,晃身贴近到女魔王的身旁,赔着笑脸说道:“公子的脾气好大呀!怪妾身语言不周,引起公子心中不满,冷酷心在此向公子求饶了。”说完,还真福了一福。
能把无情剑这个女中枭雄整治得服服贴贴,女魔王知道该收帆转航了,打躬还礼之后,也不再落座,向无情剑冷酷心正色说:“夫人想问什么?就请下问吧!”
无情剑嫣然一笑说:“妾身刚才只问出半句,就惹得你这位侯门贵公子火撞当顶,我再没眼色,还敢惹你生气吗?”
女魔王也一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但问不妨!”
无情剑迟疑了片刻说道:“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
女魔王知冷酷心已从葛伴月口中得知司徒平正式邀请自己去峨嵋作客,故意反问道:“萍水相逢,转眼各奔东西,在下听不懂夫人说话的意思!”
冷酷心愕然说道:“在法王寺,公子不是已接受过拙夫的礼聘了吗?”
双方较量到现在,女魔王才看出无情剑对自己消了一切疑云,应该是主动进攻的时候了。不答反问:“以夫人的卓见高识,真的认为我会接受贵派的礼聘,去屈身在司徒教主的座下?”
女魔王的这句既大胆而又极有分量的话,传进无情剑的耳内,简直像睛天一声霹雳,震得她娇躯一软,花容惨变,颤声问:“为什么?”
女魔王猜知无情剑已清楚自己想说什么,干脆直言不讳地说:“大丈夫宁为鸡口,不作牛后。我刘月卿不会在任何人手下听吆喝。今天专程前来拜会夫人,就是想请夫人明确回答我一句话,在下协助贵派消灭了先天无极派以后,从武林一统之中,能给我留多大的地盘?”
侯国英也真算把冷酷心的脉给把准了,知道自己越是野心勃勃,越能免除冷酷心的怀疑,也越能和她臭味相投,越能得到她的信任和重用。
果然不出侯国英所料,不等她的话落音,冷酷心就冲口问出一句题外话:“公子既有此心,在法王寺为何不向拙夫提出?”
女魔王等的就是她这句问话,立即肃容答道:“宁当英雄麾下仆,不作庸人座上宾。司徒教主成不了大事!”
一句话说得无情剑芳心乱跳,六神无主。她是个野心极大、权力欲极盛的贪婪女人,早有凌驾峨嵋三尊和掌教教主之上的雄心,往日羽翼不丰,不敢过早地露出爪牙;如今让易钗而弁的女魔王一吹一拍一撩拨,一股贪婪的火争腾地燃起,点头叹息道:“茫茫人世,也只有公子的慧眼,能看透妾身的内心。论武艺功力,拙夫司徒平确实堪称当代一流,足可和江剑臣等一较长短。论起才智,比公子就差得多了。恳求公子鼎力助我,功成之后,妾身甘愿割出长江以北,让公子歇马。”说罢从自己腕间脱下来一只汉白玉镯,一断为二,一半装入自己袋中,另外一半亲自送到女魔王手上,郑重地说:“以此为盟,妾身绝不相负!”
女魔王见目的已达,又见无情剑的态度由阴冷转为柔和,由狐疑变为推心置腹,她自己知道自己是一个银样蜡枪头的假大男人,把戏玩得太长了容易露出破绽。收下半只玉镯,抓住了无情剑的把柄,乘机退身在西窗下,默默地注视了良久,才拱手说道:“承蒙夫人如此错爱,于酒酣面热之中,互吐真诚。月卿于愿已足,半月之后必赴峨嵋,再拜芳颜!”话未落音,人已翩然逝去。
说实在的,别看无情剑和司徒平已成婚二十多年,伉俪之间也极为相得,无奈司徒平心存争雄之念,练武勤奋,平日间夫妻很少有时间温存,更别说像今天和女魔王这样浅斟低酌、喁喁私语了。再加上侯国英又别有用心,挖空心思来旁敲侧击地撩拨她、迎合她,自然言语投机,千杯嫌少了。特别是女魔王在临走时还大胆地对她默默注视良久,更让她越想越左。
不提无情剑让女魔王给撩拨得大有“恨不相逢未嫁时”之感,且说侯国英藉机脱身离开了黄鹤楼,采取走迂回路径,避开可能埋有峨嵋派眼线暗桩的地方,悄无声音地来到了武昌城外的鹦鹉洲。
这鹦鹉洲系《鹦鹉赋》而得名。相传东汉末年大名士祢衡,在守将黄祖的长子黄射大宴宾客时,即席挥笔写就了一篇“锵锵成金玉,句句欲飞鸣”的《鹦鹉赋》。最后祢衡被杀,葬于此洲。历代不少名人,藏船鹦鹉之洲,纵观大江景色,留下了不少的诗歌赋。唐崔颢的“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李白的“烟开兰叶香风暖,岸峡桃花锦浪生”,孟浩然的“昔登江上黄鹤楼,遥看江中鹦鹉洲”,都是传颂一时的佳句。
草上飞孙子羽早已备好了一只大船,傍于江边。他自己化装成一个老年艄公,恭迎岛主侯国英入舱。
女魔王快步走进船舱,只看了一眼就格格地笑出声来。
原来出现在这艘船上的,全是她的得力部下。秦岭四煞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四身肮脏挺硬的水手衣服穿在了身上。声威赫赫,向来以北方绿林大豪自居的虎头追魂燕凌霄,竟换上一身满是油腻的衣服,分明是想当这只船上的伙头军。只有刚刚受伤未曾痊愈的陆地神魔脸色阴沉得吓人,盘膝坐在舱内,拿着一只烧鸡,面前摆着一包鸡杂、一包油炸花生米。右手搂着一只酒坛,看样子已喝够了九成。女魔王一进来,陆地神魔只唤了一声“岛主”,嗓子眼就像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似的。
女魔王见此情景,一切都明白了,知道这些忠心的部下,都想争着护送自己前往四川巴蜀,可能辛独因受伤被排斥在外。心中又感动又好笑地先凑到辛独身前,伸出纤纤玉指,拈了两粒花生米,丢进嘴中嚼了起来。
舱中的任何人都知道,女魔王侯国英生有洁癖,素来厌恶男人。当初任锦衣卫总督时,虽然在青阳宫、玉泉宫、密云别宫三地各有一处住宅,身旁只有几个女婢和一名贴身使女,就是以后作了代理石城岛主,仍连一个男人都不用。平时就连女孩动过的食物,她也绝不会下咽。今日竟然伸手就拿陆地神魔吃剩的花生米,真使辛老魔受宠若惊,众人也无比激动。
女魔王侯国英一招手,先把草上飞孙子羽唤到近前说:“是你委屈了辛老大,让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几乎掉下了眼泪。”
一句话引得连辛独也笑了。
侯国英缓缓说道:“据李鸣写给我的信说,三月二十五日,他必按时赶到荆州府开元观和我相会。与此同时,剑臣也带着武凤楼和东方绮珠以向司徒平禀报接任青城山掌门人为名,前去峨嵋,决心给峨嵋派一些颜色看。此举是关系两派声威的头等大事,一丝一毫也大意不得。你们这么多人跟随在我的身边,要是明着拜山投帖,还真能抖搂出咱们石城岛的赫赫雄威;可我这一回是改容易貌,以泗水公刘广俊之弟刘月卿的身分,秘密前去卧底。若带着你们浩浩荡荡地一起去,再厚的包子皮也得露出馅子来。
我今天可是一句话砸在船板上,金砖不厚,玉瓦不薄,多了不带,少了不带……”
女魔王刚说到这里,船舱中的人异口同声地催问:“岛主到底想带几个人?”
侯国英噗哧一笑说:“一个不带!”
所有的人一下子都傻眼了。
侯国英深知这七个属下都是血性铁汉,为了怕他们暗中跟去,坏了这一次江剑臣力斗司徒平的大事,寒着脸令草上飞孙子羽准备一桌极为丰盛的洒席,加上自己正好八个人,一直开怀畅饮到月上柳梢头,满天的银辉,倾撒在浩瀚的江面上,好像浮起了一层锦鳞。
女魔王一再叮咛七人,除留下草上飞孙子羽和辛独二人相机行事外,秦岭四煞和虎头追魂燕凌霄限即日返回石城岛,传话代理岛主侯国荣,要严加防范辽东多尔衮的侵犯野心。安排已毕,只身跳下大船,一个人悄悄地雇舟逆水而上了。
舟行虽然缓慢,所好沿江上行,干净利索,除浏览江景之外,别无他事。三月二十四日上午,轻舟到达荆州古城。
女魔王手头大方,船老大及几个水手早拿她当作财神爷供奉。听说这位阔公子仍要继续西行,一再要求她不要另外换船。侯国英含笑答应了,吩咐他们停泊江边,又交给船老大五十两银子,让他买些必备食物,就一个人上岸去了。
荆州地处长江流域中流,镇巴蜀之险,据江湖之要冲,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远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是楚国官船的停泊码头。秦国灭楚之后,又成为历代封王置府的重镇要地。相传这座古城乃蜀汉时期五虎上将之首关羽所筑,原为土城,南宋时期才改为砖城。元朝初年曾拆坏一次,明初又重新修建。城墙高近丈八,厚十八尺,周长十八里。城门、敌台、堞垛等起伏曲折,状似游龙,气势雄伟,固若金汤。也怪不得当年蜀汉刘备借了荆州之后,压根儿就不打算再还东吴。而东吴的年轻统帅水军大都督周瑜却起誓非讨还荆州不可。为了这一座城池,闹得兵连祸结。吴主孙权为了它,不惜拿自己的亲妹妹孙尚香来向刘备施展美人计。三十多岁的周瑜都督为了它让诸葛亮三次给活活地气死在芦花荡。就连浩然正气、流芳千古的关圣帝君关云长,也为了它夜走麦城而被害。
女魔王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城头之上,对这些前古帝王将相,浮想联翩,嗟叹不已。复极目四巡,见东侧的宾江、望江,南面的曲江,西侧的九阳,北边的朝宗等六个城楼,巍然屹立在六座城门之上。
突然一个高大驼背的老人和一个方面大耳、雍容华贵的中年富商,从拱极门的台阶上一前一后登上了城楼。一眼看清了女魔王改扮后的面容,当即就快步向她走来。
侯国英的眼力是何等锐利,目光一扫之下,就认出那高大驼背老人是江苏徐州泗水公刘广俊的过命知己弟兄、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驼背神龙耿直。那个方面大耳、雍容华贵的中年富商,自然是江湖人物个个丧胆,武林豪客人人头疼的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果然按信中所说的时间,准时赶到了。
李鸣趁附近无人,连忙跪倒给师娘磕头见礼。驼背神龙耿直两年前在徐州刘府已和侯国英相识,也高兴地双手拱起,连连问好。
女魔王侯国英先和驼背神龙互致问候以后,才伸手扶起徒儿李鸣,笑着埋怨道:“你这孩子也真会乱抓官差,怎么连耿直大哥也让你给拉来了!你在信中不是说要秘密从事吗?”
驼背神龙耿直连忙Сhā口道:“侯岛主,这事你可不能冤枉李鸣贤侄,是我耿直硬缠着跟他来的。我们是两天前碰上的。”
女魔王当然知道李鸣的人缘极好,开始还认为是驼背神龙有意替李鸣解脱,也许是有事相求于缺德十八手李鸣。微微一笑,就不再向李鸣埋怨了。
哪里料到驼背神龙却面色一正,极为认真地向侯国英说道:“岛主打算去峨嵋山卧底,随便起个什么名字都行,反正天下之大、山林河海之中有得是高人隐士,她无情剑到哪里查对去,不料岛主竟冒充了我把弟泗水公刘广俊的幼弟,还帮助无情剑冷酷心挡退了金睛神鹫石抱冰兄妹,在整个武汉三镇几乎闹得无人不知,恐怕非引来一场大麻烦不可!”
女魔王侯国英再是天不怕地不怕、狂傲任性,见驼背神龙说得这么认真,也不由得微微一皱眉头,向二人解释道:“开始我何曾想冒充泗水公刘家的人,只向他们报出来古彭刘月卿五个字,是石抱冰张冠李戴给我硬联的宗。
当时我只想取得美人蛇的信任,就顺水推舟地默认了。就是因此而引出来天大的麻烦,我也只好认了!”
一听说是误打误碰促使的,驼背神龙认真地说:“泗水公刘广俊是万历二十九年被宣进京城出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我那时和他尚无深交,只知道凡是在那五年当中掉窑落网的,不管跌翻在谁的手中或让谁拾起来的,一古脑儿都将冤仇记在了刘广俊的身上。侯岛主从天启三年,就荣任了锦衣卫总督,对这样的事情,自然比耿直还要清楚。泗水公一看情况不对,才装病辞官,返回了原籍徐州。除带回几个贴身的护卫外,还暗中多处聘请好手,来保护自己的全家,还对外声称幼弟刘广杰、独子刘仲光先后患病死去。我那时正厌倦江湖,经人引见,就去了他的家中,一直呆到你和玉儿因追缉七凶前往徐州,我才离开了那里。”
女魔王听驼背神龙所说,和石抱冰的所言完全吻合,就截断耿直的话头反问道:“这些事情,我从石家兄妹口中早已得知。如今泗水公刘广俊已然作古,按人死不结怨的江湖规矩,有哪些黑道人物还好意思去和一门孤寡为难。”
驼背神龙接口说:“岛主所言,虽然极是,可你忘了,只要传扬出去你刘月卿就是徐州泗水公刘广俊的幼弟,还能没有人出来找你的麻烦,寻你的晦气!”
侯国英冷冷一笑说:“就冲着刘广俊是为了官拜锦衣卫都指挥使,结怨江湖的这一点,我也得把他卸下的挑子重新担起来,再加上你老兄又是刘府旧人,从现在起,我女魔王就货真价实地承认我是泗水公刘广俊的幼弟,所有过去欠的一切老帐,统统归我替他来还!”
驼背神龙耿直将大拇指一挑,脱口赞道:“侯岛主真不愧为一代女杰,也怪不得有那么多人甘心为你卖命。从现在起,我驼背神龙也该归入你的麾下了。”
女魔王知驼背神龙所以这样说,是为了追念和泗水公刘广俊的交情,不过真要有他随在自己的身边,更能为自己冒充刘广俊之弟,增添极为有力的佐证。当下连退两步,拱手谢道:“侯国英末学后进,怎敢委屈你这赫赫有名的驼背神龙作跟随,岂不折煞人了。”
驼背神龙耿直正色说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你女魔王要是还官居正二品,执掌锦衣卫权柄,用八抬大轿也别想能抬去我耿直。就冲你孤军敢抗多尔衮的这份豪气及胆识,老朽甘愿牵马坠镫。”
女魔王让驼背神龙说得心头一热,一把抓住了耿直的手臂,激动地说:“国英早年蒙大哥六指追魂、二哥秦岭一豹抬爱,在密云别宫内结为生死弟兄。今日又蒙老哥哥不弃,以古稀之年,归入我石城岛中。容小弟禀明久、许二老哥哥,变三人一盟为四人,回石城岛后,大家再叙年庚,反正这个老四我是当定了。”说完,倒身就拜。
缺德十八手李鸣为感激驼背神龙在河北五窑集救过他一条性命,始终对耿直异常尊敬;如今见老驼龙继久子伦和许啸虹之后,也和师娘义结同盟,心中一高兴就满嘴跳开了舌头道:“罗锅腰大爷,从今天起,咱爷们可比以前亲近得多啦。你老人家什么时候一伸腿,我李鸣准给堆个大大的坟头!”
驼背神龙起手一抓,竟然没有逮着李鸣这缺德小子,气得骂道:“你李鸣口口声声和我亲近,喊大爷还得带着罗锅腰三字,我非教训教训你缺德小子不可!”
一老一少这么一胡闹,连侯国英也给引笑了。
时近中午,三个人下了城楼,来到荆州城内一家字号望江的酒楼之上。只见它高敞轩朗,巍峨壮观,扶栏远眺,城内房屋鳞次栉比,松杉成林,城外护城河宛如玉带环绕。时值暮春三月,绿水荡漾,楼台倒影,岸柳轻拂。
一贯叱咤风云,铁马金戈的女魔王,突然兴起了一丝思乡离愁,既巴不得马上见到丈夫江剑臣,又恨不得立即将幼子江枫抱入怀内。一个人手扶雕漆栏杆,呆呆地出神。
突然耳内传进徒儿李鸣的声音道:“有江湖人物缀上来了,我已看出了几分。请你老人家千万别伸手,让徒儿摸摸他!”
女魔王瞟眼一看,见有一个人刚刚掀起竹帘进来,还正好靠近驼背神龙和缺德十八手李鸣落座的桌子前。
这个人长得太难看了,焦黄的一张长马验,简直像大病多年,刚刚爬了起来,精神萎顿不堪,上眼皮几乎耷拉得能盖住下眼皮。说玄乎了,蒙上蒙脸纸就能盛殓,真跟死人差不了多少。穿的一身衣服也特别,跟平常人家死人送老的服装一模一样。眼下的季节都到三月底了。一般人都脱去棉衣,换上了单的。可这个半死不活的怪人,却仍然里一层、外一层、有棉的、有夹的。连衣服都是三滴水的,下面的两只靴子。也像是刚刚上脚不久。总而言之,浑身上下,看哪里哪里不顺眼,看哪里哪里透着阴阳怪气。
凭女魔王的丰富江湖经验,硬是没有看出对方是哪条线上的人物。驼背神龙耿直也是眉头一皱,有些招子不亮了。难道李鸣一个后生小子,能看出这个怪人的出身来历?
只见李鸣连忙站起身来,指着自己所坐的桌子让座道:“全楼之上,数这张桌子摆得好,既通风凉爽,又可观望江景,只有爷们你这样的人物,才配坐此处。快请就座!”拉着驼背神龙耿直另外在楼梯口处找一张桌子坐下。
还一迭连声的招呼堂倌,快给那个半死不活的怪人抹桌子拿杯筷。
那怪人一点也不客气,大模大样地坐在李鸣让出的桌子旁。
女魔王是何等机警聪敏的人物,一看那半死不活的怪人,让缺德小子略施小计就装进了口袋。女魔王适巧站在窗外,驼背神龙和李鸣堵住了楼梯口,正好形成了两头夹击之势。
缺德十八手李鸣瞪着眼向两个堂倌说道:“今天该着你们俩小子走字,刚来的这位爷们,可是你们这家酒楼的最大财神爷。只要能伺候得他舒服满意,一高兴赏下来的小费,说不定足够你们俩小子三年两年浇裹的,还不快将你们酒楼的拿手好菜、时鲜美味,满满地送上一大桌来!”
那个半死不活的怪人想阻止,缺德十八手李鸣双手一拱,极为恭敬地说:“请爷们赏脸,一切由我做东。你我难得今天在这荆州古城相会,理当尽心,理当尽心!”
那半死不活的怪人听说李鸣做东,就不再阻止。一时之间,美酒佳肴源源送上。半死不活的怪人阴然一笑,也不客气,就光挑选精美适口的大吃大喝起来。
李鸣这才吩咐堂倌给他们二人送上一些酒饭,也若无其事地吃喝起来。
工夫不大,那个半死不活的怪人首先吃饱喝足了,用手一抹嘴巴,刚想向缺德十八手李鸣发话招呼,李鸣这一回不光不站起来,连手中的筷子都不放,大模大样地用筷子指着半死不活的怪人问道:“近日以来,你爷爷的身体可好?我们起码有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了!”
那个半死不活的怪人勃然变色道:“你小子发高烧了,满嘴里跑舌头。我爷爷早死三十多年了。”
女魔王开始心中一怔,但马上就看透李鸣想玩什么把戏了。
果然缺德十八手哈哈一笑说:“爷们真有你的,连自己的爷爷都敢咒他死去三十多年了,就不怕老家伙知道了揍你?”
两个人这么一对话,酒楼上的人无不觉着稀奇,都情不自禁地放下手中的杯筷,向他们二人看来。
那怪人只气得一拍桌子,发起火来,张嘴骂道:“你小子嚼得什么蛆,你认得大爷我是何许人也?”
李鸣几乎笑得打跌道:“好小子,你真会跟二叔打哈哈。吃饱了,喝足了,也来精神了,反倒装出不认识二叔了。”
那怪人霍地站起身来,两眼暴然睁开,顿时从两只眸子之中闪烁出噬人的厉芒,怒声斥道:“你先说说看,大爷我是何许人也?”
李鸣撇嘴一笑说:“你小子别装蒜了,扒去了皮,二叔也能认出你小子的一身骨头!”
怪人更为阴森地催问:“别玩嘴把式了,说说看,我到底是谁?”
李鸣这才脸色一正说:“你小子吃错了什么药,怎么打不完哈哈啦?你不就是杭州虎跑山庄草上飞孙子羽,我孙大叔的孙子嘛!青天白日我睁大了双眼,还能认错人?”
李鸣故意冤枉怪人是草上飞的孙子,按辈份自然该称呼李鸣一声二叔。
只气得那怪人焦黄的脸上泛起了一片紫云,厉声斥道:“你小子简直胡说八道,大爷我根本不姓孙!”
李鸣两手一拍大腿,笑得浑身乱晃,接口道:“你小子真能捣,为了给二叔闹着玩,连孙子都不愿意当了,看我不让你爷爷揭你小子的人皮!”
怪人双目暴张,一扫原来半死不活的样子,就连脸上的颜色也不像刚才那么黄了,特别是从两只怪眼中闪射出来的两道怒芒,精光霍霍,厉如刀剪,说明他内力深厚,武功不低。也未见他身子晃动,就从饭桌后面拔身而起,两手十指箕张,宛如饿鹰扑食,向李鸣当顶抓落。
侯国英也真有些替那半死不活的怪人可惜,见自己的徒儿趁两手一拍大腿的机会,早已将两支锋利无比的丧门钉扣入掌心。别看怪人的内力精湛,弄不好非让缺德小子用丧门钉扎透“劳宫|茓”不可。
按说那表面上半死不活、骨子里却武功惊人的江湖怪客,应该能看出些端倪。偏偏该着他倒大霉。李鸣这一精心改装,真像个雍容华贵面团团的富家豪绅,他硬没认出他是人见人愁的缺德十八手,所以才肆无忌惮地腾身扑来。
两下相距不远,而且还是在楼内,等到那怪客突然发现李鸣双掌一翻,变戏法似地亮出两支乌光油亮、锋利异常的丧门钉时,再想缩回双手哪里来得及!眼睁睁见李鸣刺出的丧门钉就要把自己的劳宫|茓扎透,自己的一身功力将随之废去。吓得他不由惨叫了一声。
没想到缺德十八手陡地一个“悬崖勒马”,刷地一下子将刺出的两支丧门钉完全抽回,仅仅在对准怪人手心劳宫|茓的部位上,留下了两个小孔,沁出了两点鲜红的血珠。
那半死不活的怪人惊魂乍定之后,蓦地叫道:“你就是缺德十八手李鸣?”
李鸣笑嘻嘻地接口道:“请恕李鸣眼拙,错把你九泉枯骨焦德海,认成是草上飞孙子羽的孙子。”
一口说出半死不活的怪人就是辽东三奇活僵尸焦德元的弟弟,关外鼎鼎大名的九泉枯骨焦德海,不光驼背神龙耿直心中暗暗佩服李鸣的眼光锐利,识人甚广,就连当年做过锦衣卫总督的女魔王也心头微震,惊异不止。
九泉枯骨焦德海顿足说道:“焦某一生独往独来,善恶不分,亦正亦邪,有恩必报,有仇必算。你虽手下留情没有废去我一身功力,事先却向我百般辱骂,戏耍于我,恩怨两相抵销。今日暂且别过,再碰上时,我必对你痛下辣手。”话一交代清楚,扭转枯瘦身躯就想离去。
李鸣不容九泉枯骨焦德海举步,又嘻嘻一笑说:“焦二当家的,你这就不光棍了。红口白牙吃了人家饭馆那么多的东西,甩手一走,想吃白食呀!”
九泉枯骨气道:“你刚才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做东吗,怎么又诬我来吃白食?”
李鸣哈哈大笑说:“自古道礼尚往来。你要真是草上飞孙子羽的孙子,咱们有交情,别说只吃了这些,你就是一肚子装走十桌上八珍酒席,我李鸣也得忍痛掏银子。如今你姓焦不姓孙了,咱们往日无亲,今日无故,我李鸣凭什么给你垫钱?”
九泉枯骨焦德海干生气没法子,知道要耍嘴皮子,自己绝不是缺德鬼的对手,只好掏出十两一锭的银子,往桌子上一丢,寒着脸又想转身离去。
李鸣晃身先堵住了楼梯口,又用眼示意师娘把守紧楼窗,然后笑嘻嘻地说:“你焦二当家的也真小气,自己那一大桌子酒菜钱都付了,还在乎我们爷们吃得这么一点点。”
看样子焦德海可能不愿和缺德鬼纠缠,一咬牙又掏出,五两银子丢在饭桌上,冷冷地向李鸣问道:“这我可以走了吧?”
李鸣陡地将笑容一收,脸上的颜色寒得能刮下两层霜来,沉声说道:“焦德海,咱们都是光棍的眼睛揉不进沙子。你九泉枯骨是辽东的黑道豪客,无事岂能来登中原大邦的这座三宝殿!我缺德十八手虽然也出身武林,可现在已蒙当今万岁恩典,在锦衣卫中行走。今天咱们恰巧碰上,我岂能不问个青红皂白,就放你一走了之!没别的,委屈你到荆州府正堂衙门内跑一趟吧!”
酒楼上的食客,一听这里要抓差办案,无不恨爷娘少给自己生出两条腿,一窝蜂似地滚的滚、爬的爬,全逃开了。
九泉枯骨焦德海脸色一变,冷然说道:“你缺德十八手不要卖狂,凭你一个李鸣,也真留不住你焦二太爷。不过冲着不少辽东线上的朋友,都栽在你们先天无极派手中的这一点,值得我焦德海斗一斗你这个人见人愁的缺德小子。你和你的朋友一起上吧!”
李鸣微微一笑说:“实话告诉你焦德海,今天和我一齐来到荆州的,没有一个不是跺跺脚地皮都乱颤的主儿,除去我一个窝囊废以外,你是谁也惹不起。就拿跟我坐在一块的这位老前辈来说吧,他老人家就是二十年前纵横江湖的驼背神龙。你九泉枯骨是价钱吗?在这里动手容易动外人的眼目,离此不远就是开元观,据说是大唐开元年间修建,早已荒废不堪,四无人迹。有胆量到那里一叙吗?”
九泉枯骨是何等人物,如今让缺德十八手李鸣一激,一声不响地就跟着李鸣出离酒楼,向西边的开元观走去。
女魔王暗暗地随之而去。
这开元观是远在大唐年间修建的,规模虽然庞大,却早已破败不堪,山门、雷音殿和祖师殿都已倒塌倾颓,只剩下正殿三清大殿还挺然傲立。雄浑壮观的翠瓦丹墙,多半废弃,只有门前的一对石雕雄狮,刀法圆浑,造形生动,态势威严,虎踞两边。
九泉枯骨跟随李鸣和驼背神龙耿直一进入开元观,不由引出来齐鲁三残为报当年的杀父之仇,找上了冒名泗水公刘广俊幼弟的女魔王侯国英,掀起了无限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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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辽东九泉枯骨焦德海跟随李鸣、耿直二人进入荆州开元观,从宽大的衣服下面取出一条形奇怪状的兵刃,长一尺八寸,阔有三寸,上面满布锯齿狼牙,竟是一条江湖道上罕见的地煞丧门锉。
驼背神龙耿直一见这条地煞丧门锉,脸色不由一变,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抢步横身在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身前,向焦德海问道:“耿直不才,曾经是泗水公刘广俊的座上常客,并且一住就是十年,知他出任前朝锦衣卫都指挥使时,曾亲手处死过一个手使丧门锉的人。那人姓袁,不是关外人氏。近三十年来,还真没有见过使用丧门锉的人。不知焦二当家的和这姓袁的可有渊源?”
藏身在三清大殿重檐之下的侯国英一听就愣了,心想:自己所以顺水推舟的顶名冒充泗水公刘广俊的幼弟,化名刘月卿,不过是为了容易取得峨嵋掌教司徒平和无情剑冷酷心二人的信任,以便打进峨嵋派卧底,难道真能这么巧上加巧,引出了泗水公刘广俊当年的生死对头?
九泉枯骨焦德海闻言也不由得猛然一愣,但随即冷冷地答道:“江湖之大,包罗万象,使用同一种兵刃者,比比皆是,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这条丧门锉在焦某的手中已二十多年,和他泗水刘家有什么相干!赶快亮出兵器动手,焦二爷不耐烦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见九泉枯骨焦德海,不光人生得阴森吓人,兵刃也极不寻常。知驼背神龙一生正直,素无心机,要讲真杀实砍,不见得输给这个怪人,可要讲刁钻阴狠、歪门邪道,就差得多了。焦德海那丧门锉的锯齿狠牙上,闪闪放出蓝芒,可能上面淬有毒物。不能让耿直先上!忙摘下了一对日月五行轮,飞身扑了上去。
以驼背神龙的身分,当然不会以二对一,只气得一跺脚退了下来。
隐身重檐之下的女魔王不由得暗暗着急。李鸣这二年虽然功力大进,但和九泉枯骨焦德海这样的黑道恶魔厮拼,还是凶多吉少。听驼背神龙问话的意思,是怀疑焦德海和泗水公刘广俊的仇人有关。在没有真正盘出对方海底以前,自己这个冒牌的刘家二太爷,最好不要露面。但是,她真怕徒儿李鸣一招不慎着了九泉枯骨焦德海的道儿,急忙从三清大殿的飞檐上取下了两片瓦,掰成碎片,以便危急时应用。
缺德十八手李鸣抢占了九泉枯骨的对面,两手合着日月五行轮,笑着说道:“你焦德海一个孤魂野鬼,撞到我人见愁的日月五行轮下,还敢龇牙咧嘴,算你九泉枯骨有种。念你来自关外,我李鸣先让你三招!”
焦德海乃辽东三奇活僵尸焦德元的亲弟弟,在关外的声威和辈分,远在边氏三雄之上。如今让缺德十八手这几句话激得暴怒道:“好你个缺德小儿,胆敢小视你家焦二太爷,我看你这是活腻味了,你还是先冲二太爷招呼吧!”
这在九泉枯骨焦德海来说,只不过是心中有气,想大大方方地让李鸣三招,可他坏就坏在心中一恼就把想让李鸣三招而说成了让李鸣先冲他招呼。
缺德十八手李鸣无理都能占三分,自然是见空就钻。
双臂猛展,日月五行轮暴然出手,疾如电光石火般连环三式,分别砸向了九泉枯骨。
缺德十八手李鸣是突然下手,又黑又狠,所砸的地方是头上、裆中、脚骨拐,换上别人不死也非落下终身残废不可。
焦德海怒吼一声说:“缺德小子,你可真缺德呀!”连忙展开身法,连闪乱避,一阵子忙乎,才躲开了李鸣的连环三轮。
李鸣成心想占他的便宜,哪肯给焦德海留丝毫空隙!手底下一紧,左手月轮一招“神鹰抓犬”,右手日轮一招“屠户捉狗”,又狠狠地砸过去。
九泉枯骨焦德海本来就气得火冒三尺,如今见缺德十八手李鸣放着得心应手的十八罗汉手不用,反而施展出已故闹市侠隐狗屠户卫方的屠狗七绝,分明是有意污辱自己,更气得眼珠通红。一咬牙决定不再使用轻身功夫躲闪,手中的丧门锉一翻,想向李鸣的日月五行轮架去。
缺德十八手刷地一下子把自己的身形撤出圈外,指着九泉枯骨的鼻子喝斥道:“原来声威赫赫,誉满辽东的九泉枯骨就是这么一副德行,真叫我缺德十八手齿冷!”
九泉枯骨一愣,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缺德十八手撇嘴一笑说:“老子一开始就知道你九泉枯骨是兔子的尾巴,比别的畜类短一截,所以让你先动手打我。你老小子偏偏硬想充好汉,让李鸣我先招呼你。当时咱可是有话在先吧,满打满算只两家伙,你焦德海就害怕老子追去了你的老命。换上我,保险在你没把压箱底的功夫抖搂完,我是绝对不还手。”
九泉枯骨焦德海也是老江湖了,李鸣的缺德鬼主意,他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一开始就钻进了李鸣的圈套,实在拉不下老脸来改口。又自恃一身功力精纯,认为绝不会毁在缺德十八手一个年轻晚辈的手下。狠心一跺脚,从嘴中吐了十四个字:“还是你先招呼我,我不还手就是了。”
缺德十八手噗哧一笑说:“这才像话!”话没落音左手就一招“绳套狗头”,右手紧跟一招“棒打懒狗”,又砸向了九泉枯骨的上下两部位。
九泉枯骨虽气得老脸泛紫,因两次有言在先,只好任凭李鸣尽情戏弄。身子一歪,用斜挂单鞭的身法躲开了李鸣的双轮。
焦德海从胞兄焦德元的口中听说,狗屠户的这套屠狗七绝共计七招一十四式。现在缺德鬼小子才用出了四式,知道他下面还有五招十式,就按哥哥向自己所说的狗套子路数,小心谨慎地防备。
缺德十八手的刁钻缺损心眼来得多快,知九泉枯骨正在集中精力来提防自己的屠狗七绝,他却暗聚全身功力,将师父江剑臣传授他的五招轮法的第一招“斗转星移”,突然施展出来。
五岳三鸟中的杰出人物,独步武林的钻天鹞子精心研创的轮法,是何等的神妙,只此一招就将焦德海逼退了三大步。
缺德十八手哈哈一笑,身躯一欺跟进追击,左手月轮势如托天,右手日轮形如换日,双轮一合正是江剑臣所传的第二招“托天换日”。
李鸣突然将这套轮法使出,大出九泉枯骨的意外,只逼得他躲上难以避下,顾下难以顾上,万般无奈,只好身子向后一仰,后脑勺几乎快要沾地。右脚钉牢地面,让缺德十八手的这两轮从上面扫过之后,才一个“懒驴打滚”挺身站起。
成心要他好看的李鸣,陡地一声长啸,第三招“迅雷击顶”,一对日月五行轮叠次砸向刚刚站起身来的焦德海。
焦德海知道自己再不使用兵器招架,就实在无法闪躲。颜面虽然要紧,老命却不能不要。脸色一红,手中的丧门锉连连使用“横架金梁”、“天王托塔”,当当两声暴响,将李鸣的日月双轮封了出去。
缺德十八手李鸣微微一笑,第四招“风雷夹击”蓦地出手,左手月轮直奔九泉枯骨的右肋将台|茓,右手日轮飞砸焦德海的左肋魂门|茓。
可叹九泉枯骨焦德海空具一身绝顶功力,徒有丰富的江湖经验,掌中一条丧门锉实在架不开缺德十八手的这招“风雷夹击”,只好再一次把身躯后仰,用平搭铁板桥的身法第二次逃脱了日月五行轮之下。
要说缺德十八于李鸣,也真够缺德阴损,瞅准九泉枯骨焦德海身躯一拧,还未站起的时候,又是暴喝一声:“打!”掌中的一对日月五行轮一推前胸、一扫双脚。用上了第五招“斩铐断镣”。
焦德海趁着身子还未挺直,又来一次“懒驴打滚”向左侧翻去,才侥幸没有受伤。
把一个赫赫有名的九泉枯骨逼到这个份上,连最会痛打落水狗的缺德十八手李鸣,也有些于心不忍了,缩回双手,先挂上了一对日月五行轮,然后双手一拱,很客气地说:“李鸣尽出一身所学,也没能伤损焦二当家的一根毫发。甘愿停手,请焦二当家的向李鸣身上尽情施为吧!”
说完深深地打了一躬,双手下垂,看紧门户,等待着对方向自己进击。
九泉枯骨让一个年甫二十的后生晚辈逼得一连使用两次“懒驴打滚”,才得以逃脱险境,懊恼至极,锐气全消。
见李鸣一改嬉皮笑脸的戏弄颜色,说出了这么客气的一番话,只好叹了一口气说:“活该焦德海灰头土脸,碰上了你这位缺德太岁,落得丢人现眼,只好认啦。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免不了还有再碰上的一天。以后咱们是哪里碰上哪里算。现在任凭你们处置吧!”
缺德十八手李鸣正色说:“焦二当家的乃辽东边氏三雄的亲师叔,我就是再不讲交情,也绝不会将焦二当家的交给官面。驼背神龙耿老伯父是我的救命恩人。俺爷儿俩别无所求,只想请你焦二当家的将手中这条丧门锉的来历告诉我们。不知焦二当家的能不能赏给我李鸣这个面子?”
让缺德十八手李鸣拿话一挤,九泉枯骨真被僵住了。
说出这次千里迢迢偷偷进关的真实用意吧,不光对不起死在九泉之下的师叔,也怕三个同门师弟不依;有心坚不吐露,知道刁钻机敏的缺德十八手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驼背神龙向李鸣说:“焦二当家的既有碍口之处,咱们也就不必强人所难了。请焦二当家的自便吧!”
耿直的这一番话,明着是向缺德十八手李鸣说的,其实是在示意九泉枯骨焦德海可以自行离去了。
九泉枯骨焦德海一边向开元观的破败山门外走去,一边聚精会神地提防身后二人变卦扑出。
不料,出了山门也没见驼背神龙和缺德十八手暗算,始知耿、李二人放自己离开出于真意。心中一动,一个惊鹿回顾,向开元观内低喝道:“耿老驼,泗水公刘广俊二十年前在山东曹州杀死的那个三角眼老者,名叫丧门神袁常流。另外三个负伤逃走的年轻人,就是现在横行湖广两地的江湖三残。他们绝不会忘掉当年杀师伤身大仇。我以掌门徒侄的身分,接传了这条丧门锉。话已说明,另图再会!”说完,九泉枯骨匆匆离去。
缺德十八手李鸣见驼背神龙耿直的脸色一变,知道这档子事肯定是个麻烦,想开口询问究竟。
女魔王从隐身处走了出来,微微笑着向耿直说:“看样子,老哥哥对江湖三残有所耳闻。我也知道些他们三个人的来历。四年前,在我还是锦衣卫总督时,火焰帮剑门三雄中的火神爷南宫烈,还曾向我推荐过他们三人,我当即叮嘱他前去聘请。不料相隔不久,南宫烈派麻面鼠向我密报说,三残刚听了锦衣卫三个字,就一齐勃然大怒,若不是在以往的交情上,就会刀兵相见。当时我只认为是话不投机,一笑抛开。如今回想起来,知道他们三人为什么这么讨厌锦衣卫三字了。”
驼背神龙叹了一口气说:“据愚兄所知,所谓三残是他们师兄弟三人分别以残剑、断刀、缺斧三种残缺不全的兵刃而得名。各练有一套极为阴险毒辣的手法,还可以三人联手攻击,非常难以对付。又听江湖人传言,师兄弟三人向来不在江湖上露面,也不理睬任何门派的江湖人物,名副其实是三个独来独往的怪人。最让人谈虎变色的是,他们每人都练有一筒极为阴狠歹毒的五毒梅花针,细如牛毛,针上面淬有五种奇毒,一经打中人身,十二个时辰之内若没有他们特制的独门解药,准死无疑。想不到阴差阳错地变成了兄弟你的对头冤家。”
女魔王轻盈地一笑说:“请老哥哥不必为我担忧。不是国英卖狂,他们三残弟兄还不致于勾销了我的生辰八字。我跟他走着瞧!”
见女魔王能具有这种开阔胸怀,也激起驼背神龙耿直的一股子豪气,询问女魔王侯国英究竟作何打算。
侯国英不假思索说道:“我现在临时改变了主意,请老哥哥不要和我一路了,因为我身上揣有无情剑冷酷心的半只玉镯,不管明着或暗地进入峨嵋山,都无须存有顾忌。我打算秘密直膛进去,峨嵋教下真有不睁眼的,只要碰在我女魔王的剑刃上,我就乘机料理他们几个,向僻静的山洞里一塞,任凭狗吃狼嚼。什么时候真正招呼上了,我再公开求见他们的教主夫妇。”
女魔王的话刚落音,缺德十八手李鸣连连拍手称赞,驼背神龙耿直也须眉皆笑,连连点头称赞。
侯国英接着又说:“不过我一人进入峨嵋腹地,毕竟人单势孤,请老哥哥带着鸣儿速去与剑臣会合,让他想办法和我暗中呼应,这一次非把峨嵋山给它翻个底朝天不可!”
驼背神龙和李鸣领命走去。
侯国英登上了原雇的舟船,吩咐船老大拔锚起航。想继续逆江而上时,却意外地发现船舷上被人新刻了一个记号。心中虽然一动,但未放在心上,就传令开船了。
不一日,舟船眼看要驶入了西起巴东官渡口、东止宜昌南津关的西陵峡。
这西陵峡是长江三峡中最长的峡谷,与瞿塘峡、巫山峡媲美。时值阳春三月,风光明丽,雄伟壮观。峡内有兵书宝剑峡,牛肝马肺峡,崆岭峡,黄牛峡,灯影峡,青滩,泄滩,崆岭滩,虾蟆碚等名峡险滩,还有黄陵庙、三游洞、陆游泉等古迹,峡中峰峦夹江壁立,峻岭悬崖横空,江流曲折回环,奇石嶙峋,飞泉垂练,苍藤古树,翳天蔽日,下面礁石林立,险滩密布,水势湍急,浪涛汹涌。舟船逆行到此,行程极为艰难。
女魔王是一个极富有心机的人,自打从九泉枯骨焦德海的口中,得悉了丧门神袁常流二十年前惨死在泗水公刘广俊的手下,门下三个徒弟也伤残在那一次殊死拼斗之中,心中便捉摸三残的行止。最初顾忌刘广俊交友遍天下,知报仇不易,便觅地潜伏,苦练阴毒武功。武功练成后,刘广俊因病故去。探知刘府已无其他男丁,才隐忍未发。半月之前,从武汉三镇之中传出我这个冒牌的刘月卿,必然惊动了三残弟兄,寻求报仇。我可不能过分大意了。逆水上行,船行缓慢,给三残弟兄在时间上造成有利的机会。屈指算来,驼背神龙耿大哥和徒儿李鸣早已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剑臣。以江剑臣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奇功力,说不定一下子就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一想到丈夫江剑臣,侯国英的一切顾虑都立即消失了,不光不怕三残前来向自己寻机报复,还认为经此一来,更能证实自己是刘广俊之弟。
就在女魔王柔情满怀、苦思冥想江剑臣之际,船已驶到了南津关外。由于这里是西陵峡的出口处,江岸狭束,形势险要,素有“雄当蜀道,巍镇荆门”之称,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万里长江劈开重山叠岭,冲过暗礁浅滩,至此即将进入江汉平原。
南津关内群峰竟秀,千岚争奇,江岸蜿蜒曲折,惊涛骇浪,汹涌奔腾。关外水阔天空,巨川缓流,舟艇如梭,绿原如茵,极尽开阔明丽之胜。
船老大一把掌稳了船舵,四个年轻水手分别挥动船桨,驶入南津关内。
突然发现一股激流骇浪中卷裹住一个失足溺水者,翻滚逐波而下,直向女魔王侯国英乘坐的船前冲来。
女魔王心中一凛,情知在水流湍急的南津关内,要救起一个失足溺水者,谈何容易!弄不好连救人者也会丧身江中,一同喂了鱼虾。转念再想,姑不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是以自己女魔王三字,也不能见死不救,况且情况紧急,稍纵即逝,绝不容迟疑。
想到这,侯国英霍地站起身来,首先将眼光投向船老大和四个年轻水手。
久历水上饱经忧患的船老大嘶声求道:“小老儿恳求大爷千万别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说水中救人是积阴德的好事,可这里江面狭窄,惊涛骇浪,稍一倾斜,就有舟覆人亡之险!可怜小老儿和四个儿子都在这一条船上啊!”
女魔王何尝不知道船老大说得极是,也清楚他们真没有能耐救起落水者,玉齿微错,俯身先操起一块船板,一折两截,玉腕一翻,一招“腕底翻云”,先将半截船板向溺水者前方抛出,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大气,施展“雁落平沙”的身法,飘点在半截船板之上,借船板的一点浮力,右手暴然疾出,用“探骊取珠”的迅疾手法,一把抓起了失足溺水者。不顾自身的凶险,又将身法变为“翻身射虎”,手腕一震,先把从水中救起的那人抛到了船上。
由于她用力过猛,连人加脚下的半截船板竟一齐向下沉去。
吓得船老大父子五人惊慌呼叫,四柄船桨同时骤停。
舟船无人操纵,更向下游败通。
女魔王趁脚下船板再次往上一浮,立即用一招“神鹰冲霄”腾身而起,再将左手所持的半截船板往前面一抛,借中间这一点浮力,变势为“流星赶月”蹿回到船上。
在船老大父子五人的“阿弥陀佛”声中,女魔王软软地跌坐在船头之上,这才看清自己舍死忘生救出来的落江溺水者,竟是一个衣衫破烂、年过古稀的暮年老人,浑身湿淋淋地正倒卧在船头之上,哇哇哇连吐几口江水之后就翻身爬起,睁着一双昏花而无神的老眼,向女魔王呆望着。
女魔王来不及调整吸吸,就立即倒了一杯热茶,蹲下身子凑到贫穷老者的身前,亲自喂他喝了下去。
一杯热茶咽下,那贫穷老者的精神马上好得多了。只听他阴冷冷地向女魔王问道:“是你小子把我从江心捞出来的?”
侯国英一怔,心想:我好心好意,豁出性命从江心激浪里救你出来,你怎么张嘴就骂人小子。
不容女魔王答话,那贫穷老者早向女魔王破口大骂道:“一个人要是该着糟心倒血霉,跳江寻死都他妈的死不顺当,硬是还得去死第二回。你小子这一回算坑死我了。”
船老大父子五人一听贫穷老者怒骂,都替女魔王憋满了一肚子怒火。
女魔王侯国英开始也是心中有气,但随即就平息了下来。心想:一个人再不讲理,也不能不讲理到如此地步,何况他还是一个暮年老人。难道这贫穷老者是有意寻隙?仔细一看,又觉得不大可能。凭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能力,可以断定,过去绝没和他见过面。从老者的眼神和全身上下,也丝毫看不出有练过武功的样子。为了解开这个疑团,女魔王侯国英耐着性子问道:“老人家偌大的年纪,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竟然投江自寻死路,能说给晚生后辈听听吗?”
贫穷老者两眼一翻说:“看你一身秀士打扮,说出话来也彬彬有礼,很象是斯文一脉,原来是外秀内拙,木头人一个。我跑了几十里的远路,才来到江边,又才把一肚子的江水呕吐出来,肠胃里面,早空空如也,我还哪来的力气和你小子说三道四!”
女魔王让他说得噗哧一笑,亲手将那个贫穷老者扶进了舱内,把船老大给自己准备好的一顿丰盛午餐,完全端给了贫穷老者。
贫穷老者用袖头揉揉昏花的老眼,看见舱内矮桌上摆着一碟香肠,一碟牛肉,一尾红烧鲤鱼,还用一个大钵子清炖了一只大甲鱼,外加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
只见他伸手抓起了筷子。先夹起一大块牛肉,送进自己的口中,边嚼边咽嘟哝道:“放着这么多的好菜,连酒都想不起来准备一瓶,说你是木头人一个,不冤枉你吧?”
直到这时,女魔王的心中才有数了。连忙把船老大在荆州府给自己购买的上好花雕搬出了一小坛,放在贫穷老者的面前,转身想去替他拿酒碗。
贫穷老者说了一声:“不用”,右手拇指只一挑,酒坛上的泥封全部脱落下来,双手端起酒坛,一气狂吸,五斤一坛的上好花雕就被他喝去三分之一。
侯国英刚想劝他慢慢喝,保险管他个够,就见他一伸左手,先端起那碟牛肉,筷子一扒,连嚼都不嚼,像风卷残云似地吞吃干净。
女魔王心中暗想:圣人云,五十非帛不暖,六十非肉不饱。这老者已年过古稀,胃口再好,也怕吃下去不易消化。
紧接着那贫穷老者再一次端起酒坛,一仰脖子又喝去了三分之一。
只见他第二次伸手端起的是那碟香肠,还是照方子抓药,筷子一扒拉,又一嚼不嚼地咽下肚去。
女魔王心中暗笑:这老头也真会搭配,连热加凉共计四样菜肴,一坛五斤花雕酒,分作三气喝,送下去三样菜,留下一样就着吃米饭。真要把这么多的酒菜饭完全吃下肚去,这老头的食量也太惊人了。
那贫穷老者果然不出侯国英所料,不光第三气就喝完了坛子里面的酒,还一阵子狼吞虎咽吃净了那一尾红烧大鲤鱼,矮桌上只剩下一海碗米饭和一大钵清炖甲鱼了。
女魔王心想:我倒要看看,你真能把这么多的东西都吃下肚去?
贫穷老者也真会省事,把一大碗米饭向钵子里一倒,左手托起钵子,右手操起筷子一阵子扒拉,连饭加鱼,竟让他吃了个干干净净。不光船老大和四个年轻水手看得目瞪口呆,就连侯国英也暗暗咋舌不止,使她更证实了自己的看法。
船老大的小儿子水生笑着说道:“喂!老头儿,你一顿大吃大喝,连饭菜加酒,合在一起有十好几斤,大概撑得你连腰都弯不下去了吧!”
女魔王侯国英随着水生的话音,也将眼神投射到贫穷老者的身上,想看看他究竟撑到什么程度。
那贫穷老者叹了一口气说:“我老头子要不是天生有个填不满饭的大肚子,何至于穷得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实在穷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想来跳江寻死,又让这多管闲事的小子将我救起。别看现在我吃喝得差不离了,可我还得想法子寻死去!”
水生哈哈一笑说:“老头儿,你也真会不承情,两碟荤菜一坛酒,外加一大碗米饭一尾鱼,还有一大钵子清炖大甲鱼,足够像我这么粗壮的小伙子吃两顿的,你反倒只说吃得差不离儿,能解开裤腰带让大家瞧瞧吗?”
水生的这一番挖苦话,还真说对了船上所有人的心思。不等他的话落音,水生的三个哥哥就齐声嚷道:“解开裤腰带,让我们看看肚子,真要没吃饱,我们船上再管你个够!”
侯国英已吃准了贫穷老者绝非常人,想阻止几个年轻水手向贫穷老者起哄。
那贫穷老者还真一下子敞开那已经半干的破烂衣服,把自己丝毫不见鼓起的平平肚子露了出来。
这么一来,别说船老大和四个水手儿子瞧直了眼睛,暗暗纳闷;女魔王也暗暗心惊,知老者的内功火候,已达出神入化的境界。连忙深打一躬说道:“晚生不知老先生乃当代奇人,多有……”
那老者不容女魔王把话接着说下去,就大声嚷道:“我乃堂堂华夏子孙,大明臣民,你小子竟然敢诬我为旗人,我跟你小子没完!”一头向女魔王撞来。
女魔王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么装疯卖傻,又怕自己一出手会顶撞了他,急忙将身躯一侧,闪向了一旁。
想不到那贫穷老者的势子使得又快又猛,再加上船上的面积不大,竟然一头又扎进了江心,并且一沉到底,再也不见他飘浮上来。
以女魔王那一点浅薄的水性,当然不能沉入江心救人,又知道这贫穷老者是一个风尘异人,绝不会溺死江中。等了一会,不见老者浮上来,知他已从水中远去,只好继续逆江而上了。
船到牛肝马肺峡,侯国英暗暗警惕,情知船上刻的记和那貌似贫穷老者的一现侠踪,都绝不会没有一点原因。
临来时,怕自己的那把阎王扇会让人识破了玄机,早就交给了草上飞孙子羽代为保管,只在自己身上装上了几十枚青铜大钱作为暗器。舟船驶入牛肝马肺峡时,为防不测,就悄悄地取出七枚青铜钱来,暗暗地扣入掌心,以作应急时使用。
这牛肝马肺峡位于西陵峡青滩的下游,峭壁对峙,奇峰环绕。北岸的石壁之上,有几块突出的下垂岩石,其状如肝。西侧的一片岩石,形态如肺,故名牛肝马肺。当地民谣曰:千年阴雨淋未朽,万载烈日晒不干,老鹰盘旋空展翅,要想充饥下嘴难。地势险恶,水流汹涌。女魔王防出意外,就踱出了船舱,向上游极目远望。
只见水天一色,波涛翻滚,偶尔有一叶轻舟,擦船而过,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可疑的地方。心中一松,继续催舟上行。
突听船老大手把船舵大呼道:“公子爷快快进入内舱,前面快到青滩,现在又是阳春三月,正属险季,请你老千万坐稳。”
原来这青滩,是长江三峡出了名的险滩之一,因历代江边悬岩崩坍而形成。滩长十几丈,洪水期间水涨滩平,流势较缓。每到冬春枯水季节,江水下降形成陡坎,水势如脱弦之箭,飞闪而下,冲击江心礁石,波涛汹涌,旋涡成串,船行到此稍微不慎,随时都有舟覆人亡奇险。古人曾有:“蜀道青天不可上,横飞白练三千丈”,“十丈悬流万堆雪,惊天如看广陵涛”之说。
如今女魔王一听船老大扬声报警,知道眼下说不定就有凶险发生,更不肯进入舱内,随口说了一声“不必大惊小怪”,再次闪目向上游看去。
忽然看见一艘大船,从上游的江心激流之中疾下,宛如猛虎下山,掀起两丈高的白浪奔泻于绝壁之下,以泰山压顶之势,向自己乘坐的小船盖了下来。
吓得船老大一声惨叫,四个年轻水手各自操起一根船篙,想和来船豁出性命一拼。
女魔王侯国英低声叱道:“你们不要害怕,各自掌舵扳桨,让我来对付这一群匹夫!”
船老大一面拼命扳舵,一面嘶声大叫道:“来船赶快往旁边贴,你们这是成心想要我们的命啊!”
两船相距已不太远,上游冲下来的那只大船不光不听船老大的嚎叫,反而拨过船头,死死地瞄准侯国英乘坐的小船撞来。
四个年轻水手怒声喝道:“他们成心想要爷们六条命!反正船散人落江的下场是注定了,干脆和这群兔崽子拼了!”说完。各执船篙涌上船头,想趁两船相撞的一刹间,跳上对方的船头,和他们一死相拼。
女魔王冷冷一笑说:“船老大,你们爷儿五个也太没见过世面了,该着河里亡,江心准淹不死。他们可能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你们爷五个放心,船碰散了,我出钱给你们买新的。人淹死了我给买棺材。只怕他们未必能如愿以偿。”随着话音,相准来船,想先用满天花雨洒金钱的打法,将对方船头上的几个人打伤,然后再凌空飞登大船,凭自己掌中那口紫电剑,用擒贼先擒王的办法,制住他们的首脑人物,排除一船人的风险。
眼睁睁大小两只船越来越近,甚至连船上人的面貌都能看清了,马上就要刮起来一阵腥风和降落下一片血雨。
陡从绝壁顶上飞跃下一条人影,施展出的身法,是一般庄稼人习练的“野马跳涧”普通轻功,直往那艘大号座船上落去。
女魔王侯国英的眼尖,一眼早认出正是自己从江心捞出来的那个贫穷老者,心中一动,就缩回了玉手,暂时不将掌内的七枚金钱发出,看那老者作何举动。
那老者的下落之处,正好对准大船上的桅杆,只见他用“顺手牵羊”的普通手法,一把就扯断了大船风帆上的所有绳索,那架兜满江风的船帆,唿啦一声全部落了下来,大船被江水旋得一横。
更让人可笑的是,那个贫穷老者在半空中借一捋之力,陡然将身势又一变而为“老牛伸腰”,正好跌坐在船尾的后舵上,身子一砸脚一蹬,竟把那只大船调弄得船头一偏,正好撞上了江水中突出的礁石。只听“喀嚓”一阵暴响,整艘船撞散了架。
险险地避免了一场船破人亡的大难之后,船老大擦干了头上的汗水,一个劲地直念:“阿弥陀佛!龙王爷保佑!”
女魔王只顾关心贫穷老者的安危,哪有闲心去和他们解说。说也奇怪,不管她多么极尽目力,只能看出从大船上纷纷落水的人们,有的随波逐流而沉,丧身鱼腹,就是没有看见那贫穷老者的身影在江心中出现。
女魔王稳立船头,不由得暗暗后悔。她后悔自己一时处置不当,竟和这么一个水旱两方面功力俱臻绝顶的风尘异人交臂失之,虽深知以这位前辈的高超技艺,绝不会有什么闪失,但总觉得有一种牵肠挂肚的悬念。
船行不足十里,就到了有名的兵书宝剑峡。天边一轮红日已渐渐西沉,女魔王令船老大在长江北岸选一处水流缓慢的地方,抛锚停下。
侯国英在这里停泊的真正目的,是希翼能够有机缘再和那位风尘异人见一面。说实在的,她本身就素有女中怪杰之称,对那个贫穷老者的怪僻行径,发生了极大的好感,想凭天下第一神剑干女儿的身分,和这位老前辈真诚地论交。可是她失望了。
舟船一直停泊到次日卯时,不仅再也没有见到那奇异的老者出现,就连那艘撞散了架的大船,也像是船散人亡之后一切消息都消失了。尽管女魔王这一次遇险后心思缜密,处处考虑周到,谨防还有其他的凶险出现,可实际上一叶孤舟顶风逆浪,晓航夜泊,竟然一点风险也没有再行出现,平安地来到了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汇河合流的凌云山脚下。历史上有名的大唐开元年间,由名僧海通创举雕刻的乐山大佛,就在此山的西壁。
女魔王和船老大父子五人沿江而来。一路上极得父子五人的细心照料,除去讲好的船资外,又多赏了他们父子一百两银子。喜得他们爷儿五个千恩万谢地回转了湖北。
这时的天气已是风和日丽,虫飞草长的暮春季节。女魔王孤身单剑,来到了这座前后费时九十多年的佛像座前。真所谓: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佛像雍容大度,气魄雄伟。耳朵中间,可并立二人。赤脚之上,可坐百人。堪称世界之冠。
侯国英今日之所以来到栖鸾峰瞻仰石佛,确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因为此处已地近峨嵋,自己的丈夫江剑臣想必早已秘密来到,就是不知道隐身在哪里。偶然想起去年江剑臣大闹河南火星台时,曾和无情剑冷酷心之师屠龙师太会过一面,当时以“踏虚如实”的轻功绝技,赢得了老尼姑的异常赞赏,不顾徒儿冷酷心的纠缠,毅然放弃了和江剑臣作对。在这一次大举偷袭峨嵋派之前,以江剑臣的光明磊落行径,说不定会提前一步公开告知屠龙师太,省得以后落下包涵。所以打发走船只之后,就来到了石佛像前,为的是渴望一见丈夫江剑臣。
不料刚刚踏入倒坍大半的天宁阁,突然走出了两个面貌狰狞、形象怪异的麻衣老者。不论从面容上还是从举止动作上,都不难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二人是同胞兄弟、嫡亲手足。
侯国英执掌兵戎多年,又身居高位,无形之中养成了种凌驾于一切人物之上的昂然傲气,对两个不知名的人物,哪里肯放在心上!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就想举步他去。
两个麻衣老者互相一对眼神,陡地将身形向左右一分,正好形成了夹击之势。左首的麻衣老者首先开口问道:“尊驾可是泗水公刘广俊之弟刘月卿二爷?”
女魔王表情冷漠地再一次扫了他们二人一眼说:“是又怎样?”
左首麻衣老者傲然再问道:“听说刘广俊的一弟一子,在十年之前已双双死去,怎么又冒出一个兄弟?”
女魔王侯国英语冷如刀地斥道:“这些与你们又有何相干?”
右首的麻衣老者面容一变,含怒问道:“你到底是不是刘广俊之弟?”
女魔王巴不得在屠龙师太的眼睛底下闹它一场,好为自己增添一些有力的证据。听完右首老者的第三次逼问,干脆傲不作答地转身欲走。
如此一来,可把左右两边的两个老者激怒了,右边的一个怒斥一声:“尊驾好大的谱儿!”话到人到,一招“渔夫撒网”,五指如钩地向女魔王的肩头抓来。
女魔王冷然一笑,轻轻巧巧地用一招“脱袍让位”,就闪向了一旁。脚下不停,仍然向天宁阁外走去。
左边的麻衣老者也一声冷哼:“尊驾真够狂的!”右腕一翻,立掌如刀,一招“劈山断流”,斩向了侯国英的左边太阳|茓。
女魔王见他们二人叠次出手,攻击一人,心中鄙视,有意折辱他们。娇躯一晃,又用一招“解甲归田”,避过一旁,脚下还是不停,照旧向天宁阁外走去。
两个麻衣老者被轻视得老脸泛紫,互相一打招呼,双双腾空跃起。右边的麻衣老者用的是“凶鹰横空”,抓女魔王的当顶“百会|茓”。左边的麻衣老者施展是“大蟒吞鹰”,五指齐拢,直Сhā侯国英肋下的“章门|茓”。
女魔王也真会羞辱他们,双脚一点,竟然用极为普通的一招“降阶迎客”,形如儿戏般脱出了两边的夹攻。
两个麻衣老者只气得脸色巨变,形如厉鬼,一齐吐气开声:“打!”左边是“刀划鸿沟”,右边是“厉弩穿心”,揉身扑击而上。
女魔王侯国英噗哧一笑,右脚突然前点,一个“盘龙绕步”,不再前进,反而轻盈地闪向了左侧麻衣老者的身后。
合兄弟二人之力,四次扑击,不光皆未得手,甚至连对方的一招都没有逼出,活活能把两个麻衣老者给羞死。
双双一声厉吼,打算一齐狂扑拼命。
突然从大佛旁侧拔起来一条人影,身法极为飘忽,轻灵地落在了打斗双方三人中间。
撤退在一边的侯国英一眼望去,看出是一个年过古稀的青衣老尼,手持一根拐杖,上上下下在端详自己。
女魔王情知这老年尼僧就是无情剑冷酷心之师屠龙师太,故作不识地拱手道:“俗生沿江游览观光来此,突遭这两位来历不明的怪客袭击,多谢师太仗义解围!”
老年尼姑合什道:“贫尼法号屠龙,乃此处凌云庵住持。请问施主贵姓大名?仙乡何处?真不认识这二位老施主吗?”屠龙师太通名后又指了指两位麻衣老者。
侯国英迟疑了片刻,终于答道:“俗生刘月卿,家住江苏徐州。”
屠龙师太接着问道:“施主究竟认不认识这二位老施主?”
侯国英正色说道:“我记得刚才已向老师太说过,俗生沿江游览观光来此,突遭这两位来历不明的怪客袭击。”
屠龙师太扭头向两个麻衣老者说:“贫尼如果老眼不花的话,贤昆仲一定是素有钢羽铁翎之称的公冶闻音、公冶解语二位施主了!”
听到这里,侯国英才知道出手袭击自己的这两个麻衣老者,竟然是横行湘鄂一带的钢羽公冶闻音和铁翎公冶解语。看起来他们二人的出现,确实和当年泗水公刘广俊杀死袁常流有关了。最令人不解的是,泗水公刘广俊在万历三十九年就辞去锦衣卫都指挥使之职不干,直至崇祯二年秋天才患病故去,迄今已近二十年,三残想报杀师残身之仇,为什么不向真正的冤家对头刘广俊讨还血债,反而迟至今日向他的弟弟——我这个冒牌的刘家二公子寻仇报复呢?是畏惧泗水公身边的护卫厉害,还是三残的伤势未好、武功尚未练成,或者另有其他原因?我何不趁地利人和皆对我有利,一举制住了钢羽铁翎二弟兄,逼问出实情,既能摸清三残的实力和底细,也能取得无情剑冷酷心的信任。
忽听左侧的麻衣老者脱口赞道:“屠龙师太虽然春秋已高,招子之亮仍然不逊当年。愚弟兄正是公冶闻言和公冶解语。至于钢羽铁翎之称,那个过是江湖上的朋友瞎捧场罢了。”
一见钢羽公冶闻音对屠龙师太这么傲然不敬,正对侯国英的心思,不等屠龙师太答话,冷声斥道:“刘某人祖居徐州,贤昆仲盘踞湘鄂,刘某人出身于公侯门第,贤昆仲乃江湖绿林大豪,往日既无冤,今日又无仇,称得上风马牛不相及。我倒要问问,贤昆仲为什么暗地跟踪于我,并还突然下手伤害?现空门前辈屠龙师太在此,说不出个青红皂白,贤昆仲就别打算离开凌云山。”
铁翎公冶解语阴冷地一笑说:“好一个出身公侯门第的刘二公子,比我们这些安窑立柜、滚刀尖子混饭吃的江湖人还厉害得多。实话告诉你,我们弟兄既然敢伸手招呼你,就不怕你哥哥刘广俊生前的那批护卫爪牙,更不相信泗水公刘广俊会虎死威风在。就让你哥哥的头号打手驼背神龙,马上能出现在你刘月卿的身前,我们弟兄照样把他耿老直料理在地上。趁着眼前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凌云山又是一块花红柳绿的好地方,既有我们哥们给你送殡,又有乐山大佛爷给你念经,你就伸腿瞪眼西赴极乐吧!”
侯国英的一张嘴比徒儿李鸣还要犀利,她有心将屠龙师太扯进旋涡,使微笑说道:“公冶老二,你这个响当当的老江湖,今天可落下包涵了,你光顾一张嘴说得痛快,把人家凌云庵主屠龙师太往哪摆呀?她老人家可是这座凌云山头号当家的,你们哥儿俩再想当孝子给我刘月卿送殡,大佛爷再想给我念经,知道人家老师太愿不愿意将我埋在这里?”
侯国英拿话这么一挑拨,不光老大钢羽公冶闻音心头一凛,暗暗道声不好,老二铁翎公冶解语也深自后悔失言,肯定会引起屠龙师太不满,说不定会因此而树下强敌。连忙扭头一看屠龙师太,见她果然已寿眉颤抖,面目变色,想出言解释。
侯国英已“呛”的一声,从衣底抽出了紫电软剑,一招“龙蛇飞舞”,宛如万里长空,洒下来一溜银雨,攻向了铁翎公冶老二。
侯国英所以选择在互相说话之间陡然痛下煞手,不是没有道理的。第一,钢羽铁翎弟兄两面夹击,叠次攻出好几招,侯国英一招未还,现在就是陡然出手,让他们弟兄还真无话可讲。第二,侯国英自从得悉袭击自己的两个麻衣老者,是横行湘鄂多年的钢羽铁翎之后,就知道凭自己一人之力,用真杀实砍的功夫来拼搏,想保持不败,固然可能,但要挫败他们,活捉他们审问口供,就难上加难了。只有出其不意突然下手,先除掉一个,剩下一个就好办了。
别看女魔王这一剑挥出势如电光石火,迅如雨骤风狂,但铁翎公冶解语横行湘鄂多年,岂是浪得虚名之辈!一咬牙,为了逃出侯国英这招极为凶狠的“龙蛇飞舞”,不惜丢人现世地侧身倒地,利用就地一滚之机,一招“饿鹰抓鸡”,五指如钩,凌厉至极地抓向了女魔王的足三里。
好个女魔王,在凌厉的一剑落空之后,下盘又遭受铁翎公冶解语猛攻之时,突然一声轻笑,身躯蓦地拔起,玉臂一展,手中的紫电软剑先化为“乌龙盘树”,扫向了正要攻袭自己的钢羽公冶闻音,硬生生地逼迫公冶老大后退了三步,然后手中利剑陡然又变为“毒蛇翻滚”,罩向了刚想跃起的铁翎公冶解语。
女魔王的这连环三剑,确实厉害无比,饶让你钢羽铁翎的武功高超,也敌不住宇内第一神剑醉仙翁马慕起的秘传绝技“龙蛇九剑”。
只听铁翎公冶解语一声惨叫,拼命疾滚而出,地面上已留下了鲜红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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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屠龙师太的年纪和身份,不仅在空门之中地位很高,武林中的声名也赫赫一时。凭她的眼力,硬是叫不出侯国英的这连环三招是什么剑法。若不是身为空门女尼,只能口宣佛号,不能妄动杀机,否则早就为女魔王这凌厉凶狠的三剑大声赞好了。
再看铁翎公冶解语从左肩头到后背,被紫电剑划开了半尺多长一道血口子,正汩汩地流淌着鲜血。
侯国英用手中剑指着钢羽公冶闻音道:“我等着你给令弟止血敷药后,再接着清算咱们的这笔帐!”
铁瓴公冶解语厉吼一声:“区区一剑,几滴鲜血,算不了什么,公冶二爷要你血债血还!”一个“封侯夺印”五指带着风声,又凶狠地抓向了女魔王。
常言道:“打虎还是亲兄弟”。老大公冶闻音一见二弟负伤流血,脸色一狞,单掌一立,“铁牛耕地”劈向了侯国英的右胯。
女魔王哪肯让他们二人环攻自己!一声轻啸,玉腕连翻,刷刷刷“长蛇绕兔”、“苍龙入海”、“云龙三现”一连三剑,将钢羽换翎二人又逼退了数步,然后突然将真力一聚,一招“神龙掉尾”正好扎中了公冶解语的右肩风府|茓,使他确实已无力再战。场子中只剩下公冶闻音一人,孤掌难鸣了。
女魔王知道像钢羽铁翎这种绿林枭雄人物,来到河边是绝对不会自动脱下鞋子的。除非他的两只脚真正地浸入了水内。剑诀一领,趁公冶闻音扑上之机,一招“狂龙闹海”,手中的紫电剑抖出万点繁星,颤如灵蛇乱窜,硬把赤手空拳、光凭内家掌力见长的钢羽公冶闻音攻得仓皇暴退。
女魔王玉面一寒,掌中的紫电剑倒卷而回,正好变化为龙蛇九剑中的最厉害一招“龙顶摘珠”,一闪即到。
公冶闻音再想闪避哪里还来得及,只好一咬牙缩顶藏头,总算女魔王临时一念仁慈,心下一软,陡地将剑身微抬,只削去公冶老大挽束当顶的一截头发,比公冶解语身负两处剑伤幸运多了。
钢羽公冶闻音倒不愧是一条铁骨硬汉,在恩怨上也能异常分明,积压对方手下留情,不肯追去自己弟兄的两条性命,顿时双手下垂,甘愿听从女魔王摆布。
现放着无情剑的师父屠龙师太在场,女魔王哪肯放弃这千载难逢的良机!收剑入鞘后,亲手给铁翎公冶解语敷药包扎,挥手令去。
钢羽公冶闻音把嘴连张几张,似乎有话要说,可能碍于屠龙师太在场,终于没说出来,弯腰向女魔王致意道:“愚兄弟不自量力,冒犯刘二公子,承蒙剑下留情,饶了我们弟兄两条性命。青山绿水,容图再报。就此告退了!”
挽起受伤的二弟公冶解语,向凌云山脚下走去。
女魔王喟然一叹道:“家兄不该出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五载,致惹得仇恨遍江湖。幸得他已享天年,所有的恩怨,只好由我这个当兄弟的一肩承担了。”连连叹气不止。
屠龙师太合什说道:“公子以侯门富贵之身,竟练有如此神妙深奥的剑术,实出贫尼的意料之外。如不妨碍,能让贫尼知道令尊师是哪位世外高人吗?”
让屠龙师太这么一问,女魔王真暗暗作难了,后悔在公冶兄弟离开这前自己未能脱身走去,如今回答屠龙师太,比回答司徒平夫妇要难得多,因为对司徒平冷酷心可以故示神秘地搪塞一二,现在对屠龙师太再托故不说,可就欲盖弥彰了。最要命的是,这屠龙师太是无情剑冷酷心的恩师。急得女魔王快要沁出汗来。
突然有人干涩地一笑说:“你这个出家多年的老尼姑,一个劲地打听我这糟老头子干啥?难道说还想蓄发还俗找老伴?”
这一套又脏又臭的俏皮话,可真把出家多年,早已四大皆空的屠龙师太气坏了,一声厉喝:“老匹夫找死!”点脚纵起,连人带拐杖裹起一团劲风,往石佛旁侧发话之处扑去。
哪知,这个口吐脏言秽语的人竟然也在话一出口之后,就凌空蹿起,向二人停身之地纵来。这一下子倒好,就像两个人商量好调换位置似的,相到调了个过儿。
女魔王等那个发话的人一现身,不用细看,已认出就是自己在长江三峡之中救起的那个贫穷老人。穿着打扮更穷得不像样子:光头没戴帽子,用一截小树枝把头发挽高别起。身穿千孔百洞的破烂员外氅,上面满是污泥秽土。
下穿白色袜子,脚蹬露着脚趾头的紫缎子三镶绿条福寿履,脏得快看不出颜色。脸上的气色更难看,更惨淡。
屠龙师太的身法是何等迅疾快速,再加上气恼交加,落地之后一个“乌龙倒穿塔”又倒纵了回来,一眼看清了这个贫穷老人的相貌,脸上颜色不禁大变。
老人一跺脚,气急败坏地指着女魔王大骂道:“好小子,我辛辛苦苦才把你一身武艺教成,你小子的翅膀刚一硬,就连师父的话都敢违抗不听,能不把我气得各处乱跑吗?出来时又忘了带钱,一路上我几乎连裤子都卖了吃饭啦。幸亏遇见一个心眼好的老尼姑,我才算吃了几顿饱饭,不光给我买了这件紫色员外氅,还亲手给我做了这双紫缎子三镶绿条福寿履,后来我才看出她是想还俗嫁给我。可怜我一张嘴都填不满,哪敢再娶一房妻小,就又偷跑了出来。这不,连衣服加鞋子都穿烂了。你小子到底还孝顺不孝顺我这个师父?”
这个信口开河的贫穷老人,这番话比刚才的那番话还要气人。再看屠龙师太,只顾聚精会神地端详着贫穷老人,好像对老人所说的话一概充耳无闻。
女魔王知道自己的一切行动都没有逃出贫穷老人的两眼,见他及时地现身出来冒充自己的授业师父,还在笑他小题大作。
突然一眼瞥见有三个貌相清奇的幕年老人从大石佛的右侧,沿着凌云崖的九曲栈道飘然而下。
女魔王从徒儿李鸣提供的情况中,确认这三个老人正是峨嵋派的三位太上掌教司徒玄、司徒圣、司徒贤。不由心头蓦地一惊,这才知道贫穷老者的及时出现,确实是事出有因。
眼看峨嵋三尊已临切近,那贫穷老人更来劲了,咬牙切齿地向女魔王骂道:“你大哥虽然贵为泗水公,还荣任过锦衣卫都指挥使,见了我穷老头子,还敬以半师之礼。你小子是我一手教训长大的,反而嫌弃我老人家出身低微了。快把我传给你的那把剑还给我,我好卖了它打些酒喝。”
经过好长时间的端详和观察,屠老师太好像终于认出了这个贫穷老人,颤声说道:“任平吾!你还活着?”
屠龙师太的这句“任平吾!你还活着”一出口,不仅震得身在场中的女魔王娇躯一颤,就连刚刚来到切近的峨嵋三尊,也无不震得心神一抖。
侯国英一切都明白了,做梦也想不到站在自己面前大嚷大叫、冒充自己师父的这个贫穷糟老头子,竟然是当年和自己义父神剑马慕起并称为武林二神的八变神偷妙手摘星任平吾,恨不得一下子扑上前去,抱住八变神偷任平吾的手臂喊声任大叔。这太出乎女魔王侯国英的意外了。
妙手摘星任平吾冷冷一笑,向屠龙师太点头说:“阎王不要命,小鬼不敢拴。我任平吾再流入黑道,当了小偷,也狠不下心来去寻死,怎么能不活在人间!”
屠龙师太的声音突然降低了许多说:“三十多年了……”看样子屠龙师太是想说:三十多年了,你是怎样生活的。终因自己是清修半生的老尼,又守着峨嵋三尊和侯国英等人,如何能说得出口,只好说出半句就停了下来。
八变神偷任平吾先瞟了女魔王侯国英一眼,然后盯着屠龙师太说道:“可惜别人碰上的,都是女为悦己者容,而我老偷儿碰上的偏偏是士为知已者死。三十年前,我受泗水公刘广俊的厚待,接受他的请求,收下了这小子为徒,在徐州一蹲就是三十年。最后还得让这小子把我给活活气死!”说完之后狠狠地瞪了女魔王侯国英一眼。
女魔王心中一喜,知道不须自己解释一句,也不要自己举出一种佐证,有了八变神偷这面遮风挡雨的大招牌,自己的泗水刘月卿身份,就算铁定了。
峨嵋三尊中最鬼的得数鬼手十八刀司徒圣,笑着招呼道:“平吾老弟,你也真有一股子横劲,竟然能一头扎在泗水刘府乐享清福三十年!既然你的徒儿不孝顺,让司徒平为你养老送终如何?”
任平吾怪眼一翻道:“一个落时的凤凰刘月卿,尚且对我这个当过小偷的师父瞧不起,你那身居峨嵋掌教的侄子司徒平更靠不住了。我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谁也不指望,反正我的胳膊腿全乎,还是自己偷着吃来得踏实些。”
三尊之首司徒玄说:“老朋友,三十多年不见了,请老弟到峨嵋盘桓几天!你妙手摘星还能不赏我这个老脸?”
八变神偷任平吾硬邦邦地说道:“我现在穷得卖裤子都没得穿,你司徒玄就不怕我偷你?”
司徒贤一见八变神偷有活动口音,赔着笑脸说道:“峨嵋派的家底再薄,也会让你大过偷瘾,你就别端架子了。”
峨嵋三尊对八变神偷的客气劲儿,女魔王不由得暗暗好笑。心想:这真是什么时候都是鬼怕恶人,看起来这位大叔的头皮是够难剃的。
屠龙师太好不容易才轮到一个说话的机会,语气低沉地说:“任施主,你的这个徒弟真就这么不孝顺?我看你将他大骂了半天,人家孩子也没敢吭一声!”
八变神偷端着架子说:“他要敢吭,那还叫什么徒弟!”
屠龙师太一怔说:“你不是说你的徒儿不孝顺,连你的话都敢违抗和不听吗!他到底违抗了你什么,不听你哪些话,说出来让大家听听,我们也好帮着你教训教训你这个徒弟。”
八变神偷任平吾直眉瞪眼地说:“我要传授我最拿手的神偷八法,这小子胆大包天,不光不愿意学,还硬是大逆不道地劝我从今以后也不要再偷再摸。老子我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妙手摘星,满满就收他这么一个徒弟,他要不跟我学着偷,岂不是有心有意违抗师命和不听师父的教训?再者说,也准会让我的神偷绝技失传。”
屠龙师太和峨嵋三尊听了任平吾的这番话,都失声笑了起来。八变神偷还是不依不饶地乱骂着。
最后还是屠龙师太看不下去,向女魔王侯国英问道:“你分明不是故意违抗师命和不听师父的教训,为什么不开口解释?”
侯国英垂手肃立,默然不语。
任平吾倒开口说话了。只听他哼了一声向屠龙师太说:“你这句话算是白问了。”
屠龙师太一怔说:“为什么?”
任平吾噗哧一笑说:“从他给我磕头拜师的第一天,我就对他立了一条规矩,在我的面前,只要我这个当师父的不叫他张嘴,他这个徒弟就绝对不准说话!”
屠龙师太一跺脚说:“武林中从来没听说有这样的规矩,也真没有你这一号的师父,难为刘公子怎么活受了这么多年。”
八变神偷向屠龙师太一瞪眼说:“你这是教唆我徒弟不尊师。今后他要走板变了样,我跟你老尼姑没完!”
屠龙师太赌气转过脸去,再也不想和他说话了。
任平吾一甩破烂袖子向女魔王嚷道:“我也想开了,你小子是大汉遗胄、泗水公之弟,我老人家是小偷小摸下三滥,从今天起,你算没拜我这个师父,我算没收你这个徒弟!”说完后调头就走。
屠龙师太叹了一口气对女魔王说:“这怪物就是这么个不值钱的贱脾气,你越扶他越醉,谁让你是他的徒弟的。快赶上前去跪求吧,小心他真的把你逐出门户。”
女魔王见八变神偷甩袖一走,就知道这位老人家对自己必然有所训示,听屠龙师太一说,正合自己的心意,向峨嵋三尊和屠龙师太等弯腰致意后,只说了一声:“晚辈暂时告退”,就快步追了上去。
八变神偷任平吾一直把侯国英带到栖鸾峰上的凌云寺外,才停住了脚步,向女魔王埋怨道:“你这个死丫头,真会惹祸招灾。你帮江三来峨嵋卧底,冒充谁不行?偏偏想当阔少爷,竟冒充起泗水公刘广俊之弟来了。这一下子倒好,连我老人家的金身大驾也让你给惊动了!”
忽听凌云寺内有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骂道:“你任平吾多早晚才能改掉这狗吃屎的臭脾气!没有你这只瘦兔子,俺爷们照样能摆整桌席。”
侯国英一听在寺内发话的,竟是自己的二叔父终南樵隐马慕岱。芳心一喜,来不及喊声“二叔”,早让八变神偷任平吾扯着衣袖拉进了凌云寺。
凌云寺与大石佛相邻,建于唐代。内有天王殿,弥勒殿,大雄殿,藏经楼,东坡亭,竞秀亭等。建筑雄伟,地势开阔,素有“天下山水之胜在蜀,蜀之山水在嘉,嘉之山水在凌云”之誉,是古往今来的游览胜地。宋代大诗人苏东坡有诗曰:“生不愿封万户侯,亦不愿识韩荆州,但愿身为汉嘉守,载酒时作凌云游。”足以证明凌云山的风物景色之胜了。
三人走进弥勒殿,女魔王恭恭敬敬地给八变神偷任平吾和终南樵隐马慕岱磕头行礼,马慕岱正色向女魔王说道:“峨嵋三尊和掌教司徒平听从无情剑冷酷心的唆使,广收绿林巨盗,招聘江湖怪客,一心图谋称霸武林。特别在对付先天无极派上,用心之险恶,手段之卑劣,已到了令人不能容忍的地步。经过多次向你义父劝说,和你大哥久子伦两次去终南跪求,你义父已决定Сhā手此事,并还千里派人传柬,请出你这位三十年没在江湖上走动的任叔父,决心将峨嵋派一折到底,使他们不能再为害江湖。”
听说为了先天无极和峨嵋两派之争,连自己的义父宇内第一神剑马慕起都给惊动了,侯国英越发赞服李鸣的远见卓识。不等二叔马慕岱说完,就向八变神偷任平吾问道:“我和叔父素无一面,你老怎会在大江中助我脱险,糊涂死孩儿了。”
八变神偷凄凉地一笑说:“三十年前为了一事烦恼,我就灰心匿迹徐州华祖庙。泗水公刘广俊慧眼识人,几次跪拜相求,被我收为记名弟子,学了我不少武功。由于我生性孤僻,懒散成性,加上早年起誓不登侯门,所以泗水刘府没有一个人见过我,包括后来的驼背神龙。鉴于刘广俊是公侯身分,我还有言在先,绝不准泄露我是他的记名师父,更不得轻意露出我的八变神功。是他不听我的劝阻,应了万历皇帝的宣召,作了五年锦衣卫都指挥使,黑道巨魁、绿林匪徒倒是捕杀了不少,最要命的是用八变神功杀了三残之师,怨仇结得太多了。幸亏我及时勒令他解甲归里,又指点他结交了驼背神龙耿直,尊为座上常客,才得以寿终正寝。”
终南樵隐马慕岱说:“你老偷儿别苦叙当年啦,还是快说说你是怎么在长江中营救英儿的吧!”
八变神偷注视了女魔王一眼说:“我要实话实话,这国英侄女非得臭骂我老偷儿一顿不可。”
女魔王很恭敬地说:“孩儿不敢!”
八变神偷接着说道:“你马老二准知道,我任平吾一生只结交两个朋友,第一个当然是你那醉鬼大哥马慕起,第二个就是金睛神鹫的师父黄鹄老道。去年秋天,我的记名弟子刘广俊一病不起,我老偷儿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确实难过了一阵子。直到接了老醉鬼约我来四川的信,才想起该去看看黄鹄老道的两个徒弟。从徐州动身,顺路到了武汉三镇,听石氏兄妹说起泗水公刘广俊之弟刘月卿在蛇山出现,并且帮助屠龙师太之徒冷酷心折辱了他们兄妹。我当然知道有人冒充,当时并未说破。问清了来龙去脉后,就沿途缀了下来,一直随到荆州古城,和老驼龙、李鸣等会面,才知道你是老醉鬼的义女千金侯国英。”
听到这里,侯国英不由得悚然一惊。凭自己的耳目之聪和江湖上的经验丰富,被人缀了千里之遥,硬是没有发现。幸亏八变神偷是义父马慕起的生死至交,要是三残和峨嵋余孽,自己岂不早已遭了毒手!平日自己还眼高于顶,极为自负,如今看来,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看出侯国英有些自愧,八变神偷任平吾笑着说:“你别认为被我缀了这么远的一段路,没有发现出来而有些自愧。别忘了,老夫年轻时就有日走千家盗百户之能,水中的功夫也被道上的朋友誉为‘海底金针’,就连你义父老醉鬼有时都叫我戏耍得啼笑皆非!”
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后来九泉枯骨一露盘子,我知道你的麻烦事来了,袁常流的三个孬种徒弟非得瞄上你不可。果然在长江中有人向你撞船。如今在这凌云山大佛像前,又冒出来钢羽铁翎两弟兄,可能黑心三残快找上你了!”
女魔王听到这里,对一切底细已清楚了十之六七,其余的就不想再多问了。目前她最想知道人,就是黑心三残的真实情况和武功高低,想开口询问。
终南樵隐已主动地说道:“英儿,你的面子够大了,老偷儿一生郁郁寡合,有时半个月难得说上十句话,今天恐怕是他一生当中说话最多的时候了,让他暂时喘口气。
临来时,我从你义父的口中得悉,这黑心三残是残剑、断刀、缺斧的总称,也是亲师兄弟三人;名字起得也好,老大一个日,叫骆日;老二两个日,叫金昌;老三三个日,叫水晶。”
看样子,一向不肯多说一句话的八变神偷今天想一吐为快了,不让马慕岱继续说下去,就抢着说道:“当年三残之师袁常流死于泗水公刘广俊的手下时,他们师兄弟三人的武功尚未大成,在山东曹州府的那一次恶战中,他们三人也负了重伤。逃回老巢后,卧薪尝胆转拜云贵黔灵山宏福寺开山祖师赤松上人为师,各自苦练成一身奇绝的武功。十年前联袂寻仇徐州,被我阻止在云龙山顶。当时说一阵定胜负,我如败了就亲自将泗水公献出,任凭他们屠戮报仇。他们输了,终泗水公刘广俊一生,不得再行寻仇报复。一拼之下,三人果然厉害非凡,苦苦恶战半夜,逼得我尽展八变神功,又借助刘广俊的一口太白剑,勉强压服了三人,我也受伤三处。三人逃走后就再也没有音信。
这一次卷土重来,可能比十年前要厉害得多了。”
女魔王心细如发,刚才从屠龙师太见到任平吾的神情上已看出有异,想要询问,有些碍口,只好隐忍住了。
由于峨嵋三尊现时也在凌云山,怕被他们看出破绽,商定终南樵隐一人去迎江剑臣,八变神偷和女魔王这一对弄假成真的师徒直Сhā峨嵋腹地。
从凌云山到峨嵋山,他们爷儿俩抄僻静小路走,只多半天的时间就来到了峨嵋山下。
只见山势逶迤,如螓首蛾眉,细而长、美而艳,真不愧有“峨嵋天下秀”之美称。难怪古人有诗赞道:“峨嵋高,高Сhā天,百二十里云烟连。盘空鸟道千万折,奇峰朵朵开青莲。”
由于山上的寺庙大多创建于东汉年间,先道后佛,日趋兴盛,大小寺庙近百座,为佛教著名的普贤道场,故与浙江普陀山、安徽九华山、山西五台山并称为四大名山。
登上一处山峦,天色已近黄昏。任平吾向侯国英说道:“依老夫之见,对付峨嵋派这群兔崽子,不必拘什么武林道义,更不必听老醉鬼的那一套。反正挖一锨也算动土,挖千锨也是活埋,倒不如趁夜晚单刀直入,谁撞在我的双掌和你的剑下,算谁八辈子没烧好香。宰他一个少一个,闹它个王八缩头龟爬窝,再投帖拜山。”
侯国英笑着答应一声:“好!”
八变神偷腾空蹿起,在明月如洗的光影浮动中,宛如饿魔敛翼,直向南边山洼之中投去。
女魔王知道这位大叔是想借此机会来称称自己的分量,一丝好胜之心油然生起,也将身法变为“梅花落地”跟踪飞去。
落地一瞧,八变神偷已杳无踪迹,对妙手摘星的绝顶轻功不由得暗暗叹服。举目一扫,只见这里山峦环抱,为数不多的几十棵白杨树干参天,浓阴覆地,不时有飞鹤归巢,鸣声唳天。连连飘落数处,始终没有发现八变神偷任平吾的身影,不禁暗笑起来。心想:这位老人家,枉自在徐州华祖庙中潜自清修三十年,争强好胜和煞气一点不减当年。
一边想着一边观察周围的动静,登上另一座山麓,夜色更浓,空山寂寂,四无人声。借着星月光辉,隐隐看见丛林深处好像有几间石室。
所好这时一轮明月高悬,将满山遍洒了一层银光。女魔王眼力特佳,业已看清了这个所在,端的是峰灵峦秀,地点幽静,所有古树都高达数丈,横枝直桠,绿荫如盖,山半一道瀑布飞流直下,在树林的左侧汇成了一道清溪。
树后山崖之上,藤萝披拂,绿苔满布,树林深处,筑有一片石室,恍如仙佛所居的洞天圣地。
女魔王忖思,自己尚且很快发现了此处暗舵,难道以八变神偷的目力和经验,反能不如自己?还是故意将此地留给自己侦察,他老人家又膛到别处去了?
想到这里,尽量隐去身形,悄悄地向那一片密林石室院子掩去。
这片石室坐落在树林的极深处,除非女魔王这种江湖经验丰富而又目光锐利的一流人物,是很难发现的。猜知这里肯定是峨嵋派的一处秘密巢|茓,就是不知道里面住的是什么样的厉害人物,自己倒不可大意了。
侯国英右手搭上紫电剑柄,左手暗扣三枚青铜钱,一直贴到了石室的左侧。
忽见沿着自己的来路,并肩相偎地飞身蹿来一对青年男女,从身法上还可以看出武功都不会太弱。眨眼的工夫就来到了切近,居然先不进那一片石室,反而倒在女魔王侯国英前面的一棵木树底下,互相搂抱亲吻了起来。
笔者在《五凤朝阳刀》中,就一再叙明女魔王侯国英赖其母客印月是天启皇帝的|乳娘,自幼生长宫廷,长大又长住青阳宫,可能是从小就看厌了娘娘、妃子、宫娥、才女们的争宠斗艳和魏忠贤及其手下一般爪牙的贪婪好色,所以向来不着女装,始终易钗而弁,特别对贪淫苟且之徒深恶痛绝。除非是今天身负卧底重任,不便打草惊蛇,不然的话,早和手起剑落,摘去这一对狗男女的首级了。
女魔王屏住气息,借身前的那棵大树隐蔽,仔细一看,男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武士,貌相非常俊秀,穿戴也极为华丽,只是在面庞上隐隐地透出一种阴狠神色。
侯国英将目光投射在那个青年女子的脸上时,心中不由得咯噔一沉,脚底下几乎踩出了响声。
原来被侯国英无意撞上的这个无耻青年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死在江剑臣刀下的黑道恶魔、追魂剑沙万里之女黑衣仙子沙桂英。
女魔王今天所以心中咯噔一沉,并不是认为自己的丈夫江剑臣不该杀死追魂剑沙万里,致使其女变为荡妇淫娃,公然在荒山幽林和这个年青淫徒苟且野合。因为三年前在河南虎牢关十三个绿林豪客,轮番苦战钻天鹞子江剑臣,是自己一手策划的。追魂剑沙万里也是自己花钱收买的,后来死在江剑臣的刀下,自己多少算是有些牵连。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见过黑衣仙子沙桂英一面。想不到三年前那个情窦未开的女孩子,如今竟变成这种淫荡样子,看起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名言,确实一点不假。
只见二人调情搂抱,掏摸亲吻一阵子,沙桂英突然一下子挣脱了青年男子的怀抱,跳起身来,一面整理着自己的凌乱衣服,一面轻掠绿鬓恨声道:“难为你老子道貌岸然,菇素断膻,一派苦行僧的臭架子,偏偏造出来的儿子没有一个不贪淫好色。特别是你司徒朗,一阵心血来潮,说不定连你亲娘冷酷心都敢奸污。”
一听这个华服青年是峨嵋掌教司徒平的二儿子司徒朗,女魔王更不想提前下手了,索性静下心来继续侦听。
只见峨嵋二少主司徒朗淫邪地一笑说:“好心肝,你简直骂死我了,也只有你黑衣仙子敢这么辱骂我;另换一人,早就尸横在你家二少主的脚下了。”说完,又张开两臂,向黑衣仙子扑去。
黑衣仙子娇躯一扭闪开,压低声音斥道:“你司徒朗油脂蒙住心了,这里是什么所在,你可比我更清楚。眼下就是姑奶奶心甘情愿脱裤子,你这个小色鬼敢沾我的身子吗?”
女魔王心中一凛,从黑衣仙子沙桂英的口中已隐约露出,住在这片石室中的人,不是在峨嵋派内身分极高,就是武林中了不起的人物。自己的一切行动,更该小心谨慎了。
让黑衣仙子沙桂英一威吓,峨嵋二少主司徒朗果然不敢再涎脸调情了。
黑衣仙子沙桂英又恨声说道:“你们一胎四弟兄,除去年未成丁的司徒秀之外,没有一个好东西。就拿你大哥来说,开始跪在我沙桂英的石榴裙下,连我的一双臭脚他都闻着喷香。不到三个月,就将我甩给了他的二把兄月下逍遥薛子都。要说人家薛子都,比起你们狼兄狗弟来,可要好得多,可惜他惧怕大盟兄八爪毒龙索孟雄责怪,硬是躲得远远的,不常跟我见面,又让你这黑心的小子拣了便宜。你要是真能对我有三分真情,我沙桂英就认命伺候你。可你小子比你大哥的心还黑,只供你玩弄了一个月,你就又想拿我当礼物转送他人了。冲着你们哥俩这种阴损劲,早晚非让人家武凤楼用五凤朝阳刀摘去你们的飘儿不可。”
听到这里,女魔王似乎有些明白了,可能是司徒朗这小淫徒已对黑衣仙子沙桂英腻味了,也学着他大哥司徒明的样子,想将沙桂英送给别人,而这个人大概就住在面前的这座石室之内。我倒要仔细盘盘这一伙歹徒的老底儿,如果真是如此,我女魔王可要大开杀戒了。
就在女魔王反复思索的当儿,突然石室院落的大门一响,从里面走出一个壮年汉子,一眼看见司徒朗和沙桂英二人,就高声说道:“我们老当家的早就等急了,请二少主和沙姑娘赶快前去谒见!”
女魔王侯国英秀目一瞥,只见峨嵋二少主面容一惊,刚才那一副急色儿的淫邪气色竟一扫而空,忙不迭地答应一声“是”,推了黑衣仙子一把,示意她赶快跟自己进去。
沙桂英一听之下,不光脸上颜色惨然一变,苗条好看的娇躯也颤抖了一下。从她那懒懒举步的样子上来看,好像非常不愿进入这座秘密的石室,但在壮年汉子的催促和司徒朗的拉扯下,不得不向那片石室的大门走去。
女魔王等三个人影消失在大门之内后,柳腰轻折,一式“彩云飞卷”,从左侧蹿进了那片石室的院墙内。
落地之处,正好是一片齐膝深的荒草,施展“蛇行草丛”的轻功,一直欺身到五间北房的墙角之下,想腾身再起,纵到窗下窃听。
陡地柔肩一紧,被人一把扣了个结结实实。侯国英心中一凉,甚至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耳旁忽然传来八变神偷任平吾的低微声音道:“亏你这丫头还充任过锦衣卫总督,手下的眼线遍布南七北六十三省,竟然认不出开门迎人的那个家伙是何许人也。真要是传说出去,岂不辱没了你女魔王侯国英的名头。”
以八变神偷的赫赫威名,如今将声音压低到细如蚊蝇的程度来说给侯国英听,既能显出他的小心谨慎,也说明屋中的人物厉害难斗。
女魔王将自己的身躯贴得离八变神偷更近一些,撒娇似地窃语道:“照你老人家这么一说,侄女岂不成为上通天文、下晓地理的神仙了。说实在的,我真的看不出那个开门人是什么鬼怪变的,你老人家快告诉我吧!”
八变神偷一把将侯国英拉到一块高大的石笋后面,小声告诉她说:“看起来,你那醉鬼义父的小心谨慎,确实不是庸人自扰。住在这人迹罕见、幽林石室之中的,竟然是心黑手狠、恶名昭彰的龙隐二丑。刚才开门的,就是二丑的唯一亲随,外号助纣为虐的小恶人万南。为今之计,我只好藏身在一旁策应,你可以尽量隐去形迹偷偷贴上去窥探,合咱们爷俩的功力,和二丑打成平手容易;可他们身旁还有三个功力不错的男女,要想吃掉这两个天下少有的恶人,咱们的咽喉就显得太细了。”
听了八变神偷的吩咐,女魔王的精神一抖。她孤傲成性,最好啃嚼硬骨头。自从跟丈夫江剑臣学会了移形换位步法,接着又得拜黑衣魔女邬凤仙为师,功夫较前大为长进。极为庆幸的,是义父神剑马慕起不光传了她龙蛇九剑,还将老人家秘术自珍的“颠倒乾坤大九式”倾囊相授给她。难得今天碰上龙隐二丑,尽管连任平吾都一再安排要小心从事,可雄心勃勃的女魔王,决心一试锋芒了。
八变神偷任平吾隐去身形之后,女魔王仍用“彩云飞卷”的飘忽身法,蹿落在五大间石室的东边窗下,借着一棵茂密的山石榴树遮住身子,闪开秀目一看,只见这五大间石室,中间一点未曾隔开,清一色用碗口粗的木柱支顶,从外面看,虽然很不起眼,但屋内陈设却异常的讲究。桌椅条凳,卧榻用具,无一不是上等精品。中间一张八仙桌的上首,坐着一个异常丑陋的怪人。只见他身长不过四尺,却顶着一个比笆斗还大的脑袋,满头蓬乱的黄发和连鬓络腮胡子绞做一团,说玄了活像一窝乱草。目射蓝芒,面笼杀气,身体又矮又瘦,两臂又粗又长。穿着一件红光耀眼的过膝短袍,脚蹬一双多耳麻鞋,看年纪不到花甲也差不了多少。
这样的奇丑人物别说女魔王一向少见,恐怕踏破铁鞋在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几个来。情知这奇丑怪物准是龙隐二丑之一,就是不知道他是大丑夏仁还是二丑邵友。瞟眼再一看屋内,在这奇丑怪物的身后,正好侍立着他的贴身亲随万南。
峨嵋二少主司徒朗和黑衣仙子沙桂英正在恭恭敬敬地向丑怪行礼如仪。司徒朗的态度相当恭谨,而黑衣仙子沙桂英却如见瘟神。
只见那怪物咧开大嘴向司徒朗一笑说:“你这个小崽子倒善会窥探人意,猜知老夫需要人服侍,就给我老人家送来一个美妙人儿。老夫准不辜负你的一片孝心也就是了,快快叫美人儿抬起头来,让老夫好好看看。”
听了奇丑老怪这让人作呕的一番话,女魔王侯国英的两只秀目,几乎气得快要喷出火来。好歹那追魂剑沙万里也曾追随在自己的麾下,岂能眼看着他的女儿受老怪棱辱,让他在九泉之下不安。一时气愤填胸,哪里还计较个人的安危,舌绽春雷地怒声喝道:“年将就木的朽鬼,还想玷污年青少女,快快滚出来引颈待戮!”喝斥后人已堵住了屋门。
色迷迷的奇丑老怪,正在用贪婪的目光遍扫黑衣仙子沙桂英的凸凹毕露的婀娜娇躯,恨不得张开血盆大嘴,一口吞下肚去。女魔王侯国英这么陡然一喝,倒还真吓了一大跳,等到一眼看出,卓立月光之下堵住石室门户的不过是一个三十多岁俊雅秀士,在他那丑陋不堪的怪脸上,浮起了一丝阴狠不屑的神气,扭颈回头,向站在他身后的助纣为虐小恶人万南下令道:“我要你两刀断其四肢,让这个不长眼的狂妄小子死活两难。”
万南应声而动,从老怪物的肩后拔身而起,形如毒蛇出|茓,飞落在女魔王的面前,右手已多了一把青光闪闪的鬼头怪刀。就凭这一手快活,仅是龙隐二丑的亲随,更足以衬托出那两个奇丑怪物的厉害和可怕了。
傲骨凌人的女魔王不仅不亮出紫电剑,还把身躯向小恶人逼近了一步,嘴角噙着冷笑,意思是说:凭他不配!
万南被激怒了,铁腕猛挥,一道凌厉无比的刀芒,斩向了女魔王的双腿。看样子,这狠心的家伙是想将对手一招致残,好能任其宰割。
可笑他这一回看走眼了,变成了有眼不识泰山,明明自己的鬼头怪刀已快沾着对方的衣服,料不到人家只肩头一引,就轻而易举地闪向了一边。
万南一刀走空,心头一凉,知道自己的老主人怪僻冷酷,要是下一刀再不幸失手,说不定将轮到自己的肢体残废。一声厉吼,又挥出凶狠的一刀。
女魔王学自江剑臣的移形换位,是何等神妙!提气吸胸,宛如柳絮随风似地后移了五尺,差之毫厘地又闪躲开了。
小恶人的脸色惨然巨变,认为连连失手之下,准会激得老主人暴跳如雷,恶运必将临头,想出声哀求饶恕。
不料这一次却出乎他的意料,只听龙隐二丑中的邵友桀桀一笑,两只凶狠的怪眼死盯着女魔王说道:“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功力委实不低,我的下人哪是你的对手。报出你的姓名,好记入老夫的勾魂簿中!”也没见他怎么晃动,就从座上飘出了石室门外。
女魔王虽为人孤傲,但绝不是娇狂轻敌之人,见老怪物用的身法竟然像传说中的“千里一室”轻功,再加上八变神偷任大叔对她的一再告诫,一扫从前轻敌之态,玉腕一翻,像打了一道立闪,那口杀人利器紫电剑已电闪弹出了鞘外。
二丑邵友嘿嘿一笑说:“年青人,你很乖巧,大概听人说过老夫弟兄二人擅长归元九掌,从来不用兵刃,所以率先亮出了利剑。这个便宜,今天让你占定了!赶快进招,老夫还想先看你个三招两式,配不配接架我的九九八十一招归元掌!”
按说,老丑怪的这番话,确实是够狂的,但从女魔王这方面来说,却一点也不认为邵友是卖狂。凭良心说,以自己的武林地位和名望,还真不配作龙隐二丑的对手。一抖剑身,想先施展“龙蛇九剑”。
猛听身后有一个年轻人的口音,冷冷地喝了一声:“且慢!”
女魔王久经大敌,经验丰富,谨防有人掩至身后暗算,当即一个“燕子斜飞”飘向旁侧,手中紫电剑护住全身。偏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武士怒目横眉在前,两个枯瘦的半百老者分护身后,六道目光凌厉地注视着二丑邵友和黑衣仙子。
女魔王虽然不认识这三个午夜不速之客,可黑仙衣子沙桂英却好像拨开了浮云,看见了阳光,一声凄婉地娇呼:“薛二哥!”纤足一顿,就想投向那年轻武士的怀抱。
二丑邵友怪眼一翻,又粗又长的膀臂一探,像老鹰抓小鸡似地将黑衣仙子扯了回来。
年轻武士一声怒吼:“老匹夫找死!”一缕剑光化为“横云断岭”,切向了二丑的粗长手腕。看样子年轻武士是想逼二丑松开抓住黑衣仙子的那只右手。
尽管他出招迅疾,力道凌厉,龙隐二丑岂是泛泛之流!嘿嘿一笑,右手顺手牵羊将黑衣仙子沙桂英一下子拉入怀内,左手箕张如钩,硬往年轻武士的剑身抓去。
年轻武士可能看出厉害,一个“弯腰Сhā柳”,连人加剑拼命闪向了一边。终归还是迟了一刹,被二丑一爪抓伤了左胯,连衣服加皮肉,硬生生地扯裂了一片,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年轻武士身后的两个枯瘦老者,互相一打招呼,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打!”一攻二丑左肋,一攻二丑面门。
龙隐二丑根本没将两个枯瘦老者放在心上,先咧开血盆大嘴,用难看死了的黄板牙啃了黑衣仙子沙桂英的香腮一下,然后右手一搂黑衣仙子的柳腰,拔地而起,一下子飘落到老少三人的背后,用形如乱草一般的胡子乱揉乱搓黑衣仙子的粉脸。
经此一来,几乎把老少三人给气疯了,不约而同地喝骂了一声:“老匹夫!”四掌一剑同时攻向了龙隐二丑邵友。
好厉害的龙隐二丑,右臂还紧紧搂抱着一个时想挣扎的大活人,只用一只左手,在围攻的三个人当中滴溜溜地一转,不光闪避开凌厉凶猛的四掌,还把年轻武士的长剑夺了过来,洋洋得意地右手一紧,将沙桂英暖玉温香地抱了个满怀,左手运足功力,猛然一抖,竟把夺来的长剑一折为二。
惨败至此,能够保全性命就念阿弥陀佛了,谁还敢白白送死。那个枯瘦蜡黄的老者低喝一声:“撤!”
女魔王模仿年轻人的口气,猛喝了一声:“且慢!”一下子阻住了他们的去路,扬声问道:“二位可是病太岁和瘦达摩?”
两个枯瘦老者愕然问道:“阁下何人?如何认出我们是娄鼎和薛天?”
女魔王说:“有话过后再说,请看我替你们二人讨还公道!”话未落音,已攻出“神龙掉尾”、“乌龙盘树”、“龙蛇飞舞”连环三剑。
尽管侯国英功力稍浅,天下第一神剑的独门秘传绝技,是保等的神妙飘忽,恰巧龙隐二丑邵友的怀中又搂着一个时时想挣脱出的黑衣仙子,让侯国英一连三剑,竟逼得后退了三大步。使这个赫赫不可一世的庞然大物,破题第一次被一个小他三十岁左右的人三招攻退。
女魔王够多么聪敏机警,三招得手以后,哪敢放松!功力一提,玉腕陡振“狂龙闹海”、“长蛇绕兔”、“云龙三现”,又是连环凌厉三剑,刺眼的一层剑幕,罩向了邵友。
这三剑比头三剑又厉害狠辣三分,特别那招“云龙三现”还是一剑三式,一点、一削、一扫,更令人防不胜防。
这就叫:女子再好,也抵不上老命当紧。二丑邵友开始也有些大意,真料不到女魔王的剑招能这么迅猛狠辣。
无奈只好将怀中的黑衣仙子反手抛出,才闪避开这一轮三剑。
女魔王知道去了怀中累赘的龙隐二丑,光用自己剩下的“龙蛇九剑”三招,是绝对伤不了他,有心施展“颠倒乾坤大九式”,和这个万恶的龙隐二丑一较真章,又怕被他瞧出了破绽,自己一身成败事小,破坏了江剑臣和司徒平一拼高低,损失就大了。
需知高手相搏,切忌分神。女魔王这一迟疑,龙隐二丑桀桀一笑,声如枭鸟,两条又粗又长的手臂挥舞,抢得一刹之机,竟施展出九九八十一招归元掌,快如火花飞溅,迅如冷电惊雷,掌劲飒飒,阴风袭人,一下子就将女魔王裹进了自己的掌风之内。
突然听到一个又干又涩的尖嗓子骂道:“瞅着老子不在跟前,就欺负我的徒弟,我非得掏出你老小子的牛黄狗宝不可!”随着话音,八变神偷任平吾突然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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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女魔王施展出“龙蛇九剑”中的六招剑术,逼得龙隐二丑邵友抛舍了怀中的黑衣仙子沙桂英,却陷入了邵友的九九八十一式归元掌风之内。
就在这当儿,八变神偷在一片笑骂声中,飞落当场了。
龙隐二丑中的邵友一眼看清是八变神偷,奇丑的面孔虽然是蓦地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狂妄的傲气,从鼻孔中冷哼了一声说:“你八变神偷缩在乌龟壳中二三十年了,怎么还敢钻出来现世!实话告诉你老偷儿,我哥哥马上就要回来。你现在置身事外,是你任平吾的天大便宜;否则明年今天,准是你老偷儿的周年!”
八变神偷任平吾嘻嘻一笑说:“凭你们这一对舅舅讨厌姥姥嫌的丑八怪,想当孝子送我老人家的终,岂不是痴心梦想!今夜的山风不小,小心别刮断了你狗日的舌头。咱们还是手下见高低吧!”早先下手为强地甩手一掌,向二丑邵友的天灵盖拍去。
二丑邵友哈哈一笑说:“你老偷儿一惯偷偷摸摸,刁钻取巧,今天怎么硬气起来了?”右臂一抬,一招“横架金梁”提聚出九成的功力,向八变神偷任平吾的手掌迎去。
任平吾绰号八变,其身手之巧妙迅疾可想而知,不等二丑邵友的怪手和自己的右掌合实,突然将掌力一收,并指如戟,快如电光石火地反戮向二丑邵友肚脐之下的关元|茓。
以八变神偷任平吾的功力,这一指别说叫他戮实了,就让他的指尖在二丑的关元|茓上轻轻扫一下,也准能将邵友点倒在地。再加上二丑的长臂已实实地向上架去,收回已迟,危急之下只好双肩一晃,撤回五六尺远。
八变神偷身势向前一欺,暴喝一声:“给你来一下真格的!”手掌又拍向二丑邵友的天灵盖,劲风激荡,飒然而至。
邵友虽然不知真假虚实,因见掌风来势凶狠,不敢大意,再一次提聚九成功力,改用“翻天印”的手法猛然迎出。
这一次两掌还真合实了,只听砰的一声大震,双方都噔噔噔向后倒退了三四步远,竟然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八变神偷又是一声暴喝:“丑八怪果然真有两下子,再来一下狠的!”向前一欺,还将身躯向上一长,铁掌再翻,以居高临下之势又一掌狠狠拍落。
第二掌打成了平手。邵友好胜之心陡起,手掌一翻,双腿叉开,提足全身的功力,一招“关平献印”向任平吾的手掌迎去。
从古到今,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聪明人哄憨蛋。八变神偷知道一掌之下既不能吊足邵友的胃口,也不容易让他失去戒心,故意在第二掌合实时,假装功力不敌,比邵友多退了半步,骗得二丑在丑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任平吾又一声怪吼:“再接老子一掌试试!”手腕一翻,手心向内,手背朝外,用反撞掌的手法,形如泰山压顶,又狠狠地砸向了二丑邵友。
邵友第三招胜了半筹之后,争雄好胜之心更为强烈,见任平吾在第四掌上好似倾出了全力,也决心在这一掌上分出个强弱胜败。单臂一较劲,施展出铁门闩的功力。刹那间,连整条右臂都变得坚硬如铁,暴喝一声:“来得好!”狠命迎出,居心想把八变神偷的手腕震折。
这一回他可上了八变神偷任平吾的大当了。任平吾趁两掌似合未合之际,陡地缩回了自己的手掌,又一次食中两指一并,飞快地点向了二丑邵友肋下的魂门|茓。
任平吾的八变神功,本来就快如飘风,迅如闪电,现在又是成心想冤邵友,一指点出,势如雨骤风狂,就让邵友身怀通天彻地的本领,突如其来的这个血霉,他是非倒不可。幸亏他身法轻灵,奇险之中猛地将身形一带,虽然侥幸避开了魂门|茓位,却无巧不巧地又让任平吾的中指扫中了左肋笑腰|茓。
二丑的这个脸可丢大发了。因为笑腰|茓是人体的麻|茓之一,在软腰肋骨末端,适当肾脏位置,如被点中,不光全身顿时无力,还会大声狂笑不止。
如今虽然只让八变神偷任平吾用手指尖扫了一下,二丑邵友也身躯一软,血盆大嘴一张,不由自主地笑出了三声。
女魔王玉腕一展,想用手中的紫电剑结果二丑邵友的性命,也好替自己的丈夫江剑臣剪除一个劲敌。
突然,夜空中一声长笑,声如午夜枭鸟,让人入耳惊心。紧跟着一条矮胖的身影,从西面石室顶上电射而下。
人在半空,一片丝丝的破空之声,分别向八变神偷和女魔王二人射去。
不容侯国英用剑去磕,八变神偷早一把挽起了她的手臂,爷儿俩双双飘向了一丈开外,才险险地躲开了大丑夏仁的一筒梅花追魂针。
原来龙隐二丑不光本身内外武功俱已炉火纯清,登峰造极,最令人头疼畏惧的还是他们师兄弟二人的两种暗器,狠辣歹毒。
大丑夏仁擅打梅花追魂针,一筒五槽,每槽五支,共计二十五支梅花针。上淬奇毒,每槽打出的面积,可达一丈见方,阴毒无比,让人躲不胜躲,防不胜防。
最令人头疼的是二丑的乌云喷火筒,足有碗口粗细,喷射出来的黑烟火焰,达两丈见方。幸好八变神偷任平吾深知底细,一上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居高临下地连连出击,让二丑邵友无暇去取悬在腰中的乌云喷火筒,才被任平吾一指扫中了笑腰|茓,丢了大丑。
八变神偷任平吾笑着骂道:“你们两个不要脸的老家伙,真他妈的黑碗蒜臼子——一座破窑烧出来的货,没有一个值钱的。不服气,和神偷爷爷一顶一地对着较量,各凭一身所学,来决定胜败存亡。使用这种阴毒暗器,胜了都他妈的不光彩。”
龙隐大丑怪眼一翻怒道:“谁碰见你八变神偷老小子,算谁不走运。你要不是点中了我家老二的笑腰|茓,我夏仁岂能对你痛下杀手,打出来一槽梅花追魂针!”
八变神偷哈哈大笑说:“你夏大丑天生的混蛋一个。二人过招,各凭平生所学,不怪你那笨蛋二弟经师不到,学艺不精,反倒怪老子点中了他的笑腰|茓。难道他姓邵的是站在那里不动,让我八变神偷点的吗?”
一向不善于辞令的夏仁一下子卡壳了。
八变神偷正色说道:“我们都是六七十岁的糟老头子了,行将就木,风烛残年,纵然雄心万丈,在江湖道上也没有几天蹦的了。今天荒山相逢,也算有缘,何不各展自己平生所学,山上滚石头——实打实地较量一下,胜败也能让人口服心服。你说好也不好?”
大丑夏仁哪知是计,腰杆一挺说道:“好!只要你八变神偷不使奸耍赖,俺哥俩准和你老偷儿一对一地来几手真格的。你任平吾就痛快地划出道儿吧!”
八变神偷任平吾脱口夸赞了一声:“好!还是你夏老大够朋友,有骨气!咱们赌一个万里江山一点红如何?”
大丑夏仁接口问道:“什么是万里江山一点红?”
八变神偷正色说道:“凡在江湖道上跑的朋友都知道,龙隐二丑每逢和人动手,对手一个人,你们师兄弟也一齐上,十个八个,甚至千军万马,你们还是哥俩一齐上。这话不假吧?”
夏仁点头,表示不假。
八变神偷接着说道:“咱们今天一阵见胜负。我八变神偷从十八岁离开师门,就单枪匹马,一直闯荡到今天,向来没有一个帮手,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
夏仁再次点头道:“这也不假!”
任平吾说:“咱们今天还是各按各的老规矩。任平吾我是一对铁掌两条腿,让你们哥儿俩一拥齐上,各自施展师门绝技,不准使用暗器,一较高低。只是有一条,必须得事先说明。”
邵友刚才被八变神偷扫中了笑腰|茓,当众狂笑三声,丢了大人。要不是大哥夏仁适巧赶回,说不定还会丢掉一条老命。一听任平吾允许他们二人两打一,心中一阵高兴,Сhā口答道:“有话快讲!有屁快放!”
八变神偷任平吾说:“咱们以一百招为限,只要任老子能支撑到一百招不败,你们龙隐二丑从今以后,就得向我八变神偷俯首贴耳,拱手称臣。”
肯占小便宜的二丑邵友一听自己弟兄二人败了,只是向八变神偷俯首贴耳、拱手称臣,大不了认败服输,递一张降书降表,一点也不会觉得疼痒。心中一松问道:“你要是支撑不到一百招呢?”
八变神偷知道要想钓大鱼非得用肥大的鱼饵不可,接口答道:“我要支撑不到一百招,我甘愿任凭你们二人处置!”
女魔王早看出任大叔是在戏弄龙隐二丑,趁着八变神偷说出“任凭处置”后,故意大嚷大叫道:“师父,那可不行,咱们太吃亏了。”
邵友一锤定音说:“君子一言,如白染皂。你任平吾假如心口不一,又将如何?我们真信不过你!”
任平吾一咬牙,赌出血淋淋的大咒说:“我要心口不一,叫我活不过这个四月!”
大丑夏仁听任平吾赌出这等重咒,几乎失口说出“言重了”三个字。双方算是这样商定了。
八变神偷首先解下自己盛暗器的豹皮囊,用“妙手摘星”的手法,抖手甩出,挂在院内的一棵高大的松树上。
事先讲好的不准使用暗器,龙隐二丑也一齐掏出盛暗器的豹皮囊,学着任平吾的样子,甩手挂在了另一棵树上。
女魔王暗笑。心想:只要你们两个老小子将盛暗器的豹皮囊解下来,十有八九不会再归你们二人所有了。
果然八变神偷任平吾趁动手之前,先示意女魔王侯国英作好撤走的准备,他自己率先出手攻向了龙隐二丑。
以二丑邵友一人的功力,都几乎令女魔王侯国英受挫在他的归元掌下,更何况和其掌门大师兄夏仁一齐出手。
龙隐二丑一联手,四掌翻飞,劲风逼人,时而像冷雨扑面,时而像阴风袭人,时而像雨骤风狂,时而像乌云飞卷。乍一看,八变神偷简直像一叶孤舟,陷入一片惊涛骇浪之中。
只喜得龙隐二丑心花怒放,眼看一举就可以击败名震武林的八变神偷任平吾,从此扬眉吐气,声望更大。
不料陷入掌风之内的八变神偷,突然一个“降鹰冲霄”弹地射起,半空中一个“苍龙卷尾”,正好飘落在龙隐二丑挂豹皮囊的大树上,两手一分用“野马分鬃”的手法,分别向大丑二丑的两只豹皮囊抓去。
直到这时,龙隐二丑才知道上了八变神偷任平吾的大当,一边腾身飞起,一边大声嘶叫:“不准动我们的暗器!”
八变神偷噗哧一笑说:“冲着你们俩小子这么小气,这暗器我更是非拿不可!”不等二人扑上,早已把大丑的盛梅花追魂针的大铁筒和二丑的乌云喷火筒抢到手中,右脚一踹松树枝,一个“乌去穿塔”从松树空隙中翻落到女魔王的旁侧。
邵友灵机一动,飞身蹿上另一棵松树,一把摘下了八变神偷的那只破烂豹皮囊。正想打开观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只见夏仁跺脚嚷道:“任平吾穷得连裤子都没有,里面肯定没有好东西!”
话没落音,二丑邵友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甩手就将八变神偷的豹皮囊甩了出去。
原来八变神偷早在自己的豹皮囊内,装了好几个带峰房的马蜂窝。龙隐二丑的武功再高,也对这一大群一蜇就肿的山马峰无可奈何。只有自认倒霉,狠狠地将豹皮囊甩掉。
令龙隐二丑更为可气的是,一只梅花追魂针筒和一只乌云喷火筒一齐到神偷之手后,八变神偷居然不走,笑嘻嘻地向龙隐二丑道歉说:“实在对不起两位老兄,我何尝不知道这两个铁筒子是你们二位的奇宝护身符!无奈我是受人之托,不能不忠人之事,这才略施小计,赚到了我的手中。请二位宽宏大量,千万不要心疼得去寻死觅活。那样,我就更于心不忍了!”
邵友怪眼一翻,气得浑身打颤地咒骂道:“你老贼偷亲口才赌的血海咒,我看你肯定活不过这个四月。”
八变神偷任平吾哈哈大笑说:“只有憨种笨蛋才相信那样的牙疼咒,神偷爷爷只相信馒头管饱茶解渴,有钱能买烧鸡啃,其他统统是他妈假的!”
龙隐二丑傻眼了。
八变神偷先小心翼翼地将梅花追魂针筒和乌云喷火筒揣入怀内,然后向龙隐二丑说:“我知道现在你们俩恨我入骨,我也就不再让你们看着我生气了。如不甘心,可以从我的手中再夺回去,就怕你们没有那个能耐。我走了!”
带着侯国英走了。
别看龙隐二丑让八变神偷骗走了两件护身符一样的暗器,还被任平吾尽情奚落戏耍了一顿,弟兄俩气得干瞪眼,却没有追上去夺回来的打算。因为他们有自知之明,别说想夺回来梅花追魂针和乌云喷火筒,保险不出三里远,八变神偷准能走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也是该着病太岁娄鼎瘦达摩薛天、月下逍遥薛子都爷儿仨倒霉,光看八变神偷戏耍龙隐二丑解恨,开始并不曾远走逃避,等到任平吾诓走了二丑的两件暗器扬长而去,他们这才心头一惊,怕二丑迁怒于他们,再想走脱哪里还来得及。
二丑邵友一挥手,小恶人万南弹地而起,首先扑向了黑衣仙子。别看沙桂英也有一身不错的武功,一个回合不到,就让小恶人万南像老鹰抓雏鸡似地抓了过来。并还乘机揉搓了一下黑衣仙子沙桂英隆起的胸部。
可叹月下逍遥薛子都以童男之身,和黑衣仙子沙桂英打得火热,原有娶她为妻之心,因遭到盟兄八爪毒龙索梦雄的干涉,不得不忍痛割爱,暂时离开黑衣仙子沙桂英。
其实在他的内心中,还是梦绕魂牵在黑衣仙子的身上,哪能眼睁睁看着她遭受二丑老贼的棱辱。一咬牙,不顾伤疼,施展“蛇行草上”的轻功,贴地一滚,顺手操起掉在地面上的那把断剑,一招“风卷败叶”,向企图奸污黑衣仙子的二丑邵友双脚扫去。
病太岁娄鼎、瘦达摩薛天怕薛子都有失,也一齐扑出。
常言道:知弟莫若兄。大丑夏仁早已看出老二邵友又大动了色欲之心,当面怎好阻止?为了顾全身份,又不肯上去助战,只得静立一旁观察。
二丑一个人对付病太岁等三人,虽然绝不会落败,但双方三人无一不是尽力拼搏。特别是月下逍遥薛子都,更是豁出了性命,每一招出手,都抱着同归于尽的打法,反倒把二丑逼得有时不得不后退几步,暂避锋芒。
龙隐二丑的亲随万南,要不是近墨者黑,也得不来小恶人这样的外号,哪有不贪婪好色之理!再加上人在壮年,血气方刚,黑衣仙子又生得风骚撩人,见二主人身遭对方三人死命环攻,自然不暇注意到自己的行动。大主人关切师弟的胜负,虽然身在当场,也正在目不旁视。这小子竟然乘此千载难逢的时机,尽情地在黑衣仙子身上大掏大摸起来。
黑衣仙子沙桂英虽然生性淫荡,人尽可夫,甚至和峨嵋掌教司徒平的三个儿子同时有染,那些人即使不是个个英俊潇洒,也起码是面貌不丑,威武雄壮,才能勾引起她的邪念淫心。别说龙隐二丑那样的又老又丑,就连小恶人万南这种面目可憎、粗陋不堪的壮年汉子,她也从心眼里厌烦。有道是“月里嫦娥爱少年”,沙桂英又何尝不是如此。她在所有结交的男人中,就数月下逍遥薛子都年轻英俊,还是唯一把童贞奉献给她的人。她也曾梦想着和薛子都结成连理,去过一夫一妻的正常生活,偏偏好事多磨,遭到八爪毒龙索梦雄的坚决反对,甚至勒令月下逍遥薛子都不准再和她继续鬼混。如今黑透良心的峨嵋二少主,为了想让二丑传给他一些武功,竟然丧尽天良,不光把她献给了又丑又老的邵友,还遭受小恶人万南的百般污辱。最让黑衣仙子芳心震颤的,是一直避而不和自己见面的月下逍遥薛子都,竟能闻讯赶来,豁出性命和二丑厮拼。可叹自己阅人虽多,也只有薛子都才是最为钟情于自己的人。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薛子都惨死在龙隐二丑的手内,得想个法子救他脱险。想到这里,沙桂英灵机一动,见小恶人万南睁大两只贪婪淫邪的怪眼,馋涎欲滴地盯着自己的胸部,故意丢给他一个媚眼道:“你这个贪色鬼,要真想浑水摸鱼,多揩些油水,不会把我抱到屋里去吗?”说完还将软绵绵的娇躯,向小恶人万南的身上摩擦了几下。
早就色心大动、欲火如焚的小恶人万南,开始虽然久在龙隐二丑的积威之下有些胆怯,这时瞟眼一看场子内二丑邵友以一对三,正杀得此起彼伏、拼斗正酣,大当家的夏仁也密切注视场内,目不旁视,随时都会出手加入进去;再把目光投射在黑衣仙子沙桂英的粉脸上,只见她美目流盼,樱口娇喘,好像也被自己勾动了淫心,顿时血脉奔张,色胆包天,决心“宁在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再转念一想,只要美人儿自己愿意,主人追问起来,我还可以谎称将她押进屋中好能去帮助厮杀。
主意一定,趁场子中无人对他们二人注意,一把抱起沙桂英,窜进了石室。
黑衣仙子成心想让小恶人万南遭报,任其解开了腰带,不等他扯下自己的下衣,就故意说了一声:“且慢!”
小恶人本是火中取栗,狼嘴偷食,认为黑衣仙子要变卦,只急得眼如铜铃,目射凶光地威吓道:“别认为你是二主人看中的货色,只要你敢惹恼了我小恶人,我拼着多受些皮肉之苦,也得把你先奸淫个痛快!”
黑衣仙子沙桂英嫣然一笑说:“看把你猴急得眼都快冒火了。我已落到这步田地,就连你那又老又丑的二主人,我沙桂英也要让他尽情享受,何况你比他还顺眼得多。”
小恶人知时机难得,稍纵即逝,不容黑衣仙子再说下去,接口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让我……”
黑衣仙子白了他一眼说:“你是二位老当家的贴身亲随,不管做出什么事来,都能有个担待,我却怕落个主动勾引你的罪名。你想和我亲热可以,但你必须先封我一个|茓道,一旦事情暴露,我好能置身事外。再说你玩起来也放心,省得我趁你神魂飘荡的时候,送了你的忤逆不孝。”
要说黑衣仙子的手段也真够狠毒绝妙的,这番话听进小恶人万南的耳中,不仅引不起他的一丝一毫怀疑,心里反倒更塌实了。再者说,就让黑衣仙子不这样要求,以小恶人的奸诈狡猾,也会先封闭她一至两个|茓道,防备她暗下毒手,然后才能放心对她棱辱。闻言嘻嘻一笑说:“你倒很为内行,就按你说的办。”左手一下子扯下了沙桂英的裤子,右手点向了黑衣仙子沙桂英的软麻|茓。
黑衣仙子早已蓄足了势子,活像一支箭搭在了弓弦之上,引满待发。右手的食中两指亚赛电光石火,也一下子戳上了小恶人的软麻|茓。两个人同时软瘫在了地上。所不同的,就是黑衣仙子在倒下之时拼命喊出了“救命”二字。
小恶人只吓得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知道自己上了沙桂英的大当,非惨死在二丑邵友的手下不可。
黑衣仙子的喊叫声一起,正好二丑一招“三环套月”将病太岁、瘦达摩、月下逍遥三个人逼退,轻身提气,弹地纵地,半空中一个“蜉蝣戏水”,蹿进了石室之中。
病太岁乘机低喝一声:“撤!”爷儿仨慌忙逃去了。
等到大丑夏仁和二少主司徒朗相继蹿进石室之后,只见二丑邵友丑脸歪曲,眼喷怒火,正一步一步地向小恶人逼去。
软瘫在地上的小恶人万南自知杀星临头,想惨叫饶命。
二丑邵友腰身微躬,右臂一伸,五指暴拢如钩,正好抓住小恶人的右臂,肩头一抖,活生生地将他的一条右臂齐肩部撕裂下来,疼得万南惨然一嚎,当即昏死过去。
看见二弟邵友还想抓残小恶人的另一条手臂时,大丑夏仁毕竟念万南跟随自己弟兄多年,又一向忠心耿耿,断去一条右臂,不光身体半残,还失去一大半武功,处罚已嫌过重,哪肯让小恶人再断一臂。连忙身躯一晃,阻在了邵友的身前,不让他再行下手,并给小恶人点|茓止血,还给他解开被点|茓道。
可恨多次和黑衣仙子有过肌扶之亲的司徒朗,眼看沙桂英白绵羊似地躺在地上,为防二丑怪罪,连替她解|茓和掩上躯体都不敢去做,更使黑衣仙子沙桂英玉齿暗错,彻底看透了他们弟兄的无耻行径。值得她暗暗庆幸的是,自己的苦肉计成功,不光救活了薛子都一条性命,还残去了小恶人一条右臂,从此自己就不用再怕他了。
二丑刚想弯腰抱起黑衣仙子,大丑夏仁早冷冷地向司徒朗发话道:“解开这女娃的|茓道,赶快让她穿上衣服!”
看出师兄面现怒容,邵友只好干咽了一口涎水,收回了手臂。
司徒朗战战兢兢地解开了沙桂英的|茓道,刚想喝令她快些穿上衣服,一心想发泄自己满腔怨恨的沙桂英瞪眼埋怨道:“我的|茓道刚解开,血液未通,能动得了吗?劳驾你给我穿好!”
峨嵋二少主司徒朗做梦也想不到沙桂英竟敢在龙隐二丑的面前毫无顾忌地说出了这样的话来,神情不由得一怔。
沙桂英格格一笑说:“别假装正经了,你以前又不是没有给我穿脱过衣服。”
只吓得司徒朗脸色一白,瞟眼一看二丑邵友,只见他那丑陋不堪的怪脸上狰狞地一变,但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司徒朗心中一凉,真后悔不该投其所好地将沙桂英送给他,如今武功未学到手,反倒弄巧成拙。无奈大错已经铸成,只好替沙桂英穿好衣服,扶她站了起来。
黑衣仙子够多么奸滑,分明看出大丑夏仁不满乃弟的淫邪行为,有心让二丑记恨司徒朗,故装|茓道刚解,站立不稳,一斜身竟将自己的苗条娇躯偎进了司徒朗的怀中。
大丑夏仁脸色一寒,冷声吩咐道:“此处用不着沙姑娘,请二贤契将她带回去吧!”说毕狠狠地扫了老二邵友一眼。
二丑邵友再垂涎黑衣仙子的姿色,对掌门师兄所说的话还不敢公开反对,只好过后再想法子弄到自己的手中。
目送司徒朗带着沙桂英一走,大丑先把躺在地上的小恶人万南扶起,送回他自己的住房,还代他包扎好伤处,才气冲冲地回到了正房。见二丑邵友面带不悦,只好亲自收拾了一些酒菜,强行让二丑陪自己喝了一个更次的闷酒,才叹了一口气说:“老二,师父在时,曾对你的贪淫好色多次严惩。师父去世后,我也曾苦口告诫,你总是不听。要知道武林之中,最忌淫行。咱二人情如手足,我真怕有一天你会因此而送掉了性命。”
邵友正在回味刚才黑衣仙子那衣衫半祼、玉体横陈的情景,听老大仍在罗嗦,不由得哼了一声说:“连孔圣人都说,食色性也。玩上三个五个女孩子,又当得什么紧!我真不相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找咱们弟兄的麻烦。”
话未落音,突然听得石室门外有一个清朗的声音说:“万恶淫为首,百行孝当先,眼前就有敢找你们弟兄麻烦的人。不服气,你就滚出来试试!”
以龙隐二丑的江湖凶名,和他们二人那身神奇怪异的武功,想不到真有不开眼的来吃他们的横梁子。明知来者不善,善者绝不会来。师兄弟二人不光武功同出一门,又几十年形影不离,彼此的心意早已相通,大丑夏仁先从房中扑到了门外,故意暴喝一声:“小辈大胆!”用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二丑早一个“|乳燕穿帘”从西边窗户中一闪而出,配合大丑夏仁逼向了来人的左侧。
星月交辉之下,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衫秀士,身材修长,丰神如玉,正双手倒负,潇潇洒洒地站在门外的院内,简直像一个爱月迟眠的诗人雅士正在赏玩山景月色,一点都不像怀有奇材异能之士。
读者诸君翻阅至此,准会会心地一笑,一定能猜出这位年轻秀士准是先天无极派的杰出人材,在五岳三鸟中排行第三,素有武林独步之称的钻天鹞子江剑臣到了。
原来女魔王跟随八变神偷任平吾脱身出了龙隐二丑的住处之后,为防身后有人跟踪,暴露出侯国英来此卧底的秘密,就向山腰奇险之处奔去。
正好前面有一片梨林,此际花虽半凋,但在月光之下望去,好像横起了一匹白练。顺着小道羊肠,越往上山势越狭窄,下面又是无底深渊,石笋森列,长短不等,根根朝上,稍不留神,滑足下去,绝无幸理。
女魔王素性好强,见八变神偷还想攀登,噗哧一笑说:“任大叔,不是英儿说你,你老大概作贼心虚惯了。满打满算。偷了人家两支破烂铁筒子,看把你给吓的,要跑你跑,我是真不想跑了。”
八变神偷龇牙一笑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大叔我跑得血奔心,还不是为了你的小女婿。再敢跟大叔我没大没小,日后见了江三那小子,我非得让他好好地管教管教你不可!”
女魔王刚想反唇相讥,从一棵参天的古柏之上传来了一声轻笑说:“任老伯,咱爷俩虽然缘悭一面,小侄我对你老人家可是仰慕得很!你们老爷俩闹着玩,怎么牵连上我了!”话一说完,一阵劲风飒然,江剑臣已躬身下拜在任平吾的面前。
八变神偷悚然一惊,因为他自幼就是以轻功提纵术扬威于武林,要论夜走千家盗百户,真堪称宇内第一。真想不到年仅三十多岁的江剑臣,在轻功技艺上能妙绝到如此地步。呵呵一笑,弹地而起,手把江剑臣之臂,趁着皎皎月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喟然叹道:“老醉鬼在信中多方称赞于你,老夫还认为是老丈人疼女婿,其词难免有失实之处。今晚意外相逢,贤侄真乃人世间之龙风人物,怪不得我的宝贝侄女会豁出性命来爱你!”
说完捧腹大笑。
气得侯国英狠狠地锤打了任平吾几拳头,小声埋怨道:“荒山沉寂,你老人家这样毫无顾忌地大笑,连树上的宿鸟都让你老人家给惊飞了,泄露了机密,我叫干爹找你算帐!”
八变神偷咧嘴一笑说:“你这个丫头不要给我老人家耍心眼,我早知道你见了女婿就想撵大叔。你说对不对?”
女魔王知道,再和他斗嘴下去,说不定他会把玩笑开得更邪乎,连忙深深一揖,拿腔捏调地说:“老丈不必动怒,晚生这厢赔礼了!”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八变神偷停住笑声说道:“你假小子也不要向我献殷勤,我也真该找个地方去睡一觉了!”一转身就钻进了草丛之中。
钻天鹞子江剑臣猿臂一展,揽住了女魔王侯国英的香肩,带着羡慕的口气悄声说:“英妹,你也太得天独厚了。
听鸣儿说,那一生孤独,向来郁郁寡欢的驼背神龙,也和你结为一盟。你这个易钗而弁的假丈夫,竟然成为六指追魂、秦岭一豹、驼背神龙三个武林异人的小老大。这不说,还蒙宇内第一神剑醉仙翁收为干女儿,现在又攀上了八变神偷妙手摘星任平吾前辈,集天下奇人异士于你的身后,这六座大靠山太硬了。从今以后,连我江剑臣恐怕都将要屈服在你侯岛主的马前麾下。”
侯国英将自己的柔软娇躯,一下子倚偎到江剑臣的怀内,脉脉含情地向江剑臣说道:“剑臣,你说得固然不错,但你却漏掉了一句最能让我自豪而满足的事情,就是我侯国英得上苍垂怜,不光作了你钻天鹞子的结发妻子,还为你这位独步武林的绝代奇男生下一个麟儿,接续了你江家的香烟。老天爷太厚待我女魔王了。”顿时在秀丽的大眼中溢出了晶莹的泪水。
钻天鹞子江剑臣不是傻瓜,当然知道侯国英现在流出的不是幸福的泪水,而是历经劫难、九死一生、痛定思痛之后的辛酸眼泪。想起她为自己所作的巨大牺牲,忍受的种种屈辱,心头也不禁一软。先从怀中掏出一串楠木念珠,套在女魔王的手腕上,然后猛地将她拥入了自己的怀内。
良久,女魔王才从丈夫江剑臣的怀抱中缓缓脱出,无意中看见印在地上的两条人影,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青衫噗哧一笑说:“要是真的有个愣小子,恰巧路过此处,瞧见咱们刚才那份亲热的样子,非得把咱们当成阴阳教葛伴月的属下不可。请问,世界上哪有两个大男人搂得那么紧,亲得那么邪乎的。”一边说着,她自己倒先笑得弯下腰来。
江剑臣刚想发笑,忽然瞧见在西面的一处山崖上有一条黑影,闪进了附近的一片丛林。蓦地想起,自己夫妻已经闯入龙潭,身在虎|茓,虽然自己不把峨嵋派的所有人物放在眼内,也不能这般大意。先用左手一捂侯国英的樱口,然后悄悄地埋怨:“这是什么地方,能准许咱们肆意说笑吗?随我来!”头一个弹地纵起,扑向了那处山崖。
侯国英一向把江剑臣爱入骨髓,平日里无时无刻不在梦魂萦绕。如今久别重逢,惊喜各半,再加上空山寂寂,茂林片片,除去小溪流水,草丛虫鸣之外,偌大一座峨嵋山,都像是沉睡了过去,这才一时忘情笑出了声来。见丈夫察觉有警,弹地扑出,她慌忙也施展开轻功提纵术紧随江剑臣的身后,扑上了那处山崖。
别看女魔王在软、硬、轻三功上无一不登峰造极,臻于绝顶,但和丈夫一比,还是有小巫见大巫之别。等到她纵上了那处山崖,见江剑臣正在默默地注视着一座石洞。
这时,一轮明月高挂晴空,清光四射,鉴人眉发。
江剑臣悄声说道:“事情非常奇怪,以我的目力,距离虽不太近,自信绝不会看错,我又是用‘一气凌波浑元步’扑上来的,从咱们的停身处来到这里,也不过瞬息之间。就让刚才那人是峨嵋派的头面人物,也没有逃出我眼下的可能。大概是钻进了这个山洞。你在外面巡视,我膛进去看看,是哪一伙牛头马面龟缩在这里。”
女魔王何尝不知,午夜深更,荒山幽洞,人匿暗角,己在明处,饶让江剑臣有钻天之誉,功力绝顶,也不能没有一点凶险。她哪肯让江剑臣贸然深入!不等江剑臣的话说完,一个冷不防,早提前一步钻进了那座小山洞。
气得江剑臣一跺脚,又不能让她一个冒险,只好紧随她追了进去。
初进去时,那山洞只能容一人出入,顶又不高,夫妻二人势必躬身鱼贯而行。约略走有二十丈左右,山洞逐渐高大,但还是只能容一人进出。又走了一会,才觉得空气突然新鲜起来,前方也透出了一些光亮。后来竟是越走越亮,终于走到了洞口。
侯国英眼尖,又是始终走在前面,早已一眼看清这个山洞是孤悬在陡崖峭壁的中间,下面是一片甚为宽敞的盆地,忙将身躯一侧,伸手将丈夫江剑臣扯近到身畔。
夫妻二人极目向下面望去,趁着星月交辉之光,忽见山崖之下竟建有几楹精舍,并围筑着一圈高大石墙,隐隐约约之中,还似乎有一些灯火透出。
江剑臣知道妻子执拗性傲,怕她再抢先下去冒险,忙附在她的耳边悄声说:“能在这种高峰绝谷之中筑建这样精舍而居住的人,必不是泛泛之流,恐怕在峨嵋派中也准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你我夫妻再不把对手放在眼内,也犯不上冒无谓的凶险。你给我守住退路,我只是下去看看,如果真的需要动手时,我再向你打招呼。你看好不好?”
女魔王情知丈夫是不想让自己冒险,芳心甚为感动,撇嘴一笑小声说:“你也太看不起自己的老婆了,凭他司徒平和冷酷心能有多大的胃口,会把我女魔王吞吃消化掉!何况我身边还藏有美人蛇的半只玉镯,就是身形暴露,又能岂奈我何。别忘了我刘二公子是他们教主夫妇亲自请来的座上嘉宾。”
江剑臣见她说得有理,情知阻她不住,只好叮咛了一声:“一切小心!”才飘身而下。
女魔王抿嘴暗笑,随在丈夫的身后纵了下去。
二人隐身崖下,仔细巡视四周,只见山崖上下,石墙附近,到处丛生着许多奇花异草,夏季将到,嘉木繁阴,溪流飞瀑,真好像一座仙灵窟宅,洞天福地。
就在钻天鹞子江剑臣和女魔王夫妻二人刚刚贴近到那座精舍墙外之际,忽然从身后山洞之中又飞身降落一人,轻点巧纵地也向这片精舍而来。
侯国英好像逮住理儿似地向江剑臣撒娇道:“我刚才要是听你的话,真的讲三从守四德,非得让这小子给撞上不可!”又突然“咦”了一声说:“来人是无情剑冷酷心的三儿子司徒清,难道是这小子占据了这片风水宝地?”
一听进入精舍的这人是峨嵋三少主司徒清,江剑臣的心中也不由得一动,知道今晚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侯国英的胡闯乱动,干脆也不再去管她。脚下一点,一招“紫燕归巢”迅疾地越过了石墙。紧接着双臂一抖,宛如一只大鸟,飞落在院子中的一棵粗大楠树上。
要说女魔王侯国英的胆子也真够大的,明明看清了峨嵋三少主司徒清进入这片精舍,也认定这里无异于龙潭虎|茓,她为了不舍得离开江剑臣,竟然敢冒险紧蹑江剑臣的身后,也飞越石墙,翩然地蹿到了丈夫的身边,和他共同隐身在一根粗大的枝桠上。
四道锐利的目光,一齐投射到正面房屋之中。哪知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除非像江、侯二人那样沉稳冷静,能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变,若换了别人,非得惊呼出声不可。
原来在对面三间精舍之中,除去无情剑和三儿子司徒清之外,还有一伙多年不在江湖上出头露面的凶狠恶毒人物,他们是赤练蛇吕春、火蜘蛛谈坤、九尾蝎杜明、毒蝙蝠沉舟、黑蚂蚁叶青。江剑臣的星目之中顿时闪射出一片煞芒,不仅对峨嵋派的这种藏秽纳垢、倒行逆施极端地鄙视,也决心要在今天晚上大开杀戒了。
只听坐在客座上的黑蚂蚁叶青说道:“我等弟兄五人,多蒙夫人看重,待我们以上宾之礼,住在这洞天福地,既不需再去江湖上刀头舔血,又得享人世间的吃喝玩乐。我叶青虽放荡江湖多年,也闯下了不小的万儿,还真没有享受过这么好的荣华富贵。有道是无功不能食禄。夫人把我们养兵千日,就是不知道用在何时,我们真闲得有些手痒了。”
坐在主座上的无情剑微微一笑,带着巴结的口吻说:“以五位老哥哥的赫赫声威,走到哪不受人们的尊敬!如今窝在这丛林山谷之中,虽吃喝不缺,小妹还时常感到问心有愧呢!”
火蜘蛛谈坤为人阴沉狡诈,不容无情剑再说下去,就抢过来话头说:“掌教夫人别太高抬我们哥五个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以我们弟兄五人过去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说不定哪一天非得让五岳三鸟给一马勺烩了不可。三年前夫人准许我们寄食门下,省得再去过滚刀尖的日子,我们哪能不感恩图报!我谈坤的为人再怎么粗野,心中也不是一点数没有。夫人在这三年之间,光花在我们哥五个身上的,又何止万金。谁的心里也没长满了茅草,想要我们干什么,请夫人痛快点说出!”
听到这里,江剑臣俊脸泛紫,眼喷怒火,紧贴女魔王的耳边说:“冷酷心这女人,真正是满嘴长着毒牙,浑身喷放毒雾的一条美人蛇,竟敢暗地窝藏这几个淫凶恶毒的江湖败类,企图用这伙恶徒来对付咱们。我要让这群败类活过今晚,就枉自称雄武林了。”
女魔王见丈夫动了真怒,连忙将他的手儿扯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离开青城山的?三头老豹子身体康复了没有?你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和其他人同来?趁这点机会,告诉我吧!”
江剑臣瞟了一眼对面屋内,见冷酷心呣子暂时还没有走的意思,就将侯国英一拉,躲进了更为茂密一些的地方,喁喁窃语了起来。
原来青城三豹老哥儿仨,自从经过五岳三鸟以先天无极真气,长时间地轮番推拿医治,半瘫的身躯逐渐好转,再加上终日有展翅金雕萧剑秋、千里独行吴尚等人陪侍榻前,畅谈武林旧事和江湖掌故,心情畅快了很多,早晚还一同打坐运动,互参心得,更加速了体力的恢复。依着三爷铁豹东方森的火暴脾气,早就想对峨嵋派大兴问罪之师,都被老谋深算的萧剑秋婉言劝阻了。
直到神剑醉仙翁马慕起派二弟终南樵隐马慕岱赶到青城山,要青城三豹老哥仨利用四月十五这一天是峨嵋掌教司徒平的生日,亲自率领孙女东方绮珠以拜寿为名,公开前去拜山,并指定让江剑臣暗暗侵入峨嵋腹地,将其几处秘密暗桩分别予以摧毁,凡属怙恶不悛的江湖败类,一律杀之无赦。与此同时,让萧剑秋、白剑飞会齐门下武凤楼、李鸣、曹玉、秦杰等人,也乘机前去,务求剪除其羽翼,斩断其爪牙,使其一蹶不振,不能再图霸武林。
早就窝满了一肚子火气的江剑臣,当天夜里就要离开青城山,想凭自己的双掌一刀,抢先欺入峨嵋山,先搅它个地覆天翻。都让心性仁慈的大师兄萧剑秋给制止了。
直到狮王雷震受门婿李鸣的委托赶到青城山,禀告掌门大师伯说师娘侯国英为了策应师父江剑臣,已改容换貌,秘密赶赴峨嵋山,展翅金雕这才准许江剑臣暗下青城山,前去和侯国英会面。
秘密进入峨嵋山后,虽然发现了峨嵋派的几处暗桩都Сhā得很浅,稍为留意就可以查出。里面大都是一些三四流人物。以江剑臣的孤傲秉性,哪肯腥自己的手脚。截止到和妻子侯国英会面,还是一处暗桩未挑,一个人未杀,如今终于让他碰上了几条大鱼。
听罢丈夫江剑臣的简单叙述,女魔王也把自己如何听从徒儿李鸣的请求,先到嵩山法王寺藉救援司徒清之机,和峨嵋掌教司徒平正式对了面,重新收服了陆地神魔辛独,在武昌蛇山长春观内冒充泗水公刘广俊之弟刘月卿戏弄接近冷酷心,以及长江巧遇八变神偷任平吾之事,一齐告诉了丈夫江剑臣。
听到侯国英戏弄冷酷心的情形,一向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的江剑臣,也笑出了声。
侯国英调皮地一笑说:“不是我女魔王说大话,假如我不是个女儿之身,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妻子,非让我给拐跑当老婆不可!”
这一对原本多灾多难的夫妻,正在情意绵绵交头窃语之际,突然听到无情剑语带杀机地说:“先天无极派欺我太甚,特别是侯国英,倚仗上有干老子马醉鬼撑腰,下有她男人江剑臣作她的靠山,在武林三狂的府上,恃强棱辱于我,不杀死这个贼婆娘,我无情剑死不瞑目!”
江剑臣用自己的面颊使劲地磨擦了侯国英一下香腮,意思是:你不光没有把无情剑拐跑当老婆,人家冷酷心正在咬牙切齿地非杀死你侯国英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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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正在女魔王侯国英夸口自己假如是个男子,准能把冷酷心拐跑当老婆时,冷酷心却咬牙切齿地起誓不杀女魔王侯国英,誓不瞑目。
忽听赤练蛇吕春恨声说道:“说实在的,三年前要不是该死的女魔王多次派手下的锦衣卫大肆搜捕我们兄弟,我赤练蛇头一个就不肯匿藏在这深山幽谷之中,过着野人一般的生活。有朝一日碰上侯国英,老子最少砸她五百骷髅鞭,方消我胸中的这口怒气。
狡猾奸诈的无情剑,在百忙中抽空来到此处,既已达到慰问和挑拨的目的,也就不想再耽搁时间了,吩咐负责照料五毒弟兄们的手下教徒几句,要他们尽心服侍他们五人,就含笑告辞,带着三儿子司徒清走了。
侯国英恨赤练蛇吕春背后骂人,刚想掏出金钱镖暗地给他一些苦头吃,钻天鹞子江剑臣已抓住她的手劝道:“亏你还荣任过武官正二品,难道连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句话,都给你忘怀了!有咱们四只眼睛盯着他,还怕这五个贼子飞上天去!让他们多活个一时半刻,听听他们还能吣出点什么。”
听罢丈夫的低声劝告,女魔王也为刚才的沉不住气而暗暗好笑,将粉颊往江剑臣的肩头上一贴,干脆连一双秀目也缓缓地闭上,决心听江剑臣的招呼。
果然不出江剑臣所料,冷酷心呣子一走,心地阴狠的谈坤冷笑一声说:“她冷酷心也太精于盘算了。凭这么一星点儿小恩小惠,就想让二太爷给她卖老命,岂不太一厢情愿了!”
毒蝙蝠沈舟叹了一口气说:“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咱们过去在江湖上也太不知检点了,弄得天怒人怨,无处存身,最终势败途穷,才依附在无情剑的麾下,好坏也受她三年多的供奉。咱们要不实实在在地替她淌出几身臭汗,兴许人家还放不过咱们呢!”
几句话说得其他四人默然不语,半天没有人再接着向下说。江剑臣见时机已到,一招“宿鸟惊飞”转换为“雁落平沙”,点坐不起、声息皆无地飘落在三间精舍门前。
头一个看见的,就是五毒的老五黑蚂蚁叶青,怪眼一翻,暴然喝问:“谁?”
江剑臣冷冷一笑,脱口答道:“我!”一晃身就堵死了三间上房的门户。
这三间精美的上房,只在前面留有一门两窗,后面一个门窗没有,让江剑臣居中一堵,真成了瓮中捉鳖之势。
脾气暴躁的九尾蝎杜明看清了江剑臣的年纪和长相之后,哪能放在心上!怪吼了一声:“你小子找死!”一招“饿狼掏心”五指暴拢成钩,狠狠地向江剑臣抓来。
江剑臣故意以毫厘之差,险险地闪向一旁,让九尾蝎的手爪擦肋而过。
九尾蝎一招未得,怒火更炽,狂喊了一声:“小子拿命来!”第二招“饿狼夺食”抓向了江剑臣的小腹。
江剑臣还是等到对方的抓临切近,才将肩头一引,还是险险地闪过。
那九尾蝎杜明名列五毒之三,确实不是泛泛之辈,一上来出抓不得,怨已轻敌大意。第二次抓出,早就留神了,见江剑臣还是用老法子躲避,心中狂喜。嘴里喊出了一个“着”字,翻身左手出抓,用的竟是一招“巨蝎卷尾”,爪风嘶嘶,扣向了江剑臣的咽喉,决心把他力毙爪下。
开始江剑臣并未打算对他们五人追魂夺命,顶多散去他们的功力,残其肢体,使之不能再为害江湖,殃及人间。如今见九尾蝎杜明对一个不知姓名、不详来历的人到手这等阴狠,始知他们积恶已深,留之必有后患。故意纹丝不动,等到九尾蝎杜明手爪已快伸到自己的颈间,才双手齐出,右手一招“穿云拿月”,正好扣住了杜明的手腕,左手并指如戟,闪电般点中了杜明胸部的玄玑|茓。
玄玑|茓乃人身死|茓之一,经功力盖世、指掌双绝的江剑臣点中,哪有不立即死去的道理!江剑臣一松手,撤退半步时,九尾蝎已经横尸在地了。
一见三弟惨死,五毒之首赤练蛇吕春伸手摘下骷髅鞭,迎风一抖,一招“毒蛇出洞”暴点江剑臣的中盘灵腑|茓,恨不得将江剑臣一招点死。
江剑臣乃五岳三鸟中的杰出人物,饶让他吕春身居五毒之首,一条骷髅鞭出神入化,江剑臣只在凹腹吸胸之下,就把身子后移了五尺,给他来一个鞭长莫及,让吕春够不上尺寸。
赤练蛇一鞭点空,口中暴喊一声“打”,左脚一上步,骷髅鞭头一沉,猛地点向了江剑臣下盘的窍阴|茓,不光变招迅速,出手狠毒,力道还真猛,真不愧享有赤练蛇之江剑臣不敢太大意,也不肯把身形撤出太远,防止其他三毒逃窜,只把左肩微甩,变成了“侧身礼让”,正好闪开了正面攻来的一鞭。
江剑臣这么随意侧身一躲不大要紧,只喜得赤练蛇吕春心中狂跳。暗想:对方到底还是年轻毛嫩,竟然没有看出自己是连环三鞭,活该惨死在我的鞭下,这真是六月债还得快,应着该给自己的三弟偿命。他身形猛然旋转,手中的骷髅鞭暴然挥出,一招“翻身射虎”直奔江剑臣的眉尖|茓。一招三鞭,连环使用,遍指江剑臣的上、中、下三处|茓道。
江剑臣几乎兴起了爱才之心,有心诳吕春把招数用老,故意用了招“解甲脱袍”,吸引得赤练蛇吕春身形前探,一下子将鞭完全递出。
江剑臣见吕春已上钩,撮口一声轻啸,声如龙吟,右手一招“腕底翻云”,正好捋住了吕春的那条骷髅鞭头,顺势往自己身前一带,左手还是并指如戟,一招“厉弩穿心”,点上了吕春前胸的当门|茓。
当门|茓又名血|茓,也属人身九大死|茓之一,位置亦在胸部,一经点中,绝无幸理。横行一时、穷凶极恶的赤练蛇,一缕阴魂早追赶自己的结拜三弟杜明去了。
江剑臣刀未血刃,一连点毙了五毒之中的二人,刚想堵住门户,点手逐个唤出来送死,突然房内的烛火一齐熄灭,变成了漆黑一片。
江剑臣心中一动。由于事先看出来这三间上房除去前面有一门两窗之外,后面和两侧均无门窗可以逃窜,便硬仗着自身的功力双掌交错,左掌护胸,右掌迎敌。以雨骤风狂的攻势,扑奔了上房。
隐身树上的女魔王怕江剑臣有失,双手分扣一十三枚金钱镖,身化“云麾三舞”,也相随扑入了屋中。
等到江剑臣晃着火折子,点燃了烛火,仔细查看时,方才发现在屋子西间的床下,有一处天然的洞|茓,黑洞洞的,不知道通向哪里。
女魔王要下洞去追,江剑臣阻止她:“穷寇不可再追了。”
二人刚想熄灭烛火,迅速离开此处,以免过分显露形象时,突然听得屋外有人冷冷一笑。
江剑臣十二岁未出师门时,就曾单人独自挑斗淮上鹰爪门,毙敌十二人,获得了钻天鹞子的称号。和大师兄展翅金雕萧剑秋、二师兄追云苍鹰白剑飞合称五岳三鸟。向来无人敢对他轻视,更别说遭人戏耍了。不等那人笑声落音,左手一抬,桌上的烛火应掌而灭,一个“巧燕出户”蹿到了屋外,脚下未沾地面就双臂一抖,腾身再起,飘落到上房屋顶。举目环视,只见银河耿耿,星目争辉,荒山幽谷,寂无一人。
侯国英怕性情冷傲的丈夫面子上抹不开,跟踪而上,俏立江剑臣的肩下,故意打岔道:“四处虫声唧唧,大概你是听错了,咱们还是离开此地吧!”
侯国英的话尚未落音,江剑臣早一声低叱:“朋友休走!”修长伟岸的身躯,一拔而起,向石墙外面一棵粗大的楠树帽子上扑去。
女魔王怕丈夫有失,也足下一顿,施展“海燕掠波”的身法,扑出去接应,并把一十二枚青铜钱分扣两手,打算卡死来人的退路。
哪知,他们夫妻盘算得再好,江剑臣的轻功绝技再高,怎奈出声冷笑的那人太高明了,尽管你江剑臣宛如飞电横空,一闪即至,人家硬是钻你的空子,偏不和你正面交锋。
只见那人陡地将身子向下一顺,看样子像要施展“老猿坠枝”的身法,从下面逃去,不敢和江剑臣交手。
好个五岳三鸟中的顶尖人物,只见江剑臣脚尖一找树枝,趁着那一点颤力,突然一个前翻,变为头朝下脚朝上,一招“白鹤啄鱼”,又一次扑向了那人。
不料,江剑臣快,发声冷笑的那人也不慢,同样也是趁树枝一颤之力,变势为“乌龙穿塔”,反而向上面蹿去。
江剑臣脱口赞了一声:“好身法!”嘴中说着话,身躯也跟着拔起,快得像长虹刺天,直奔那人射去。
那人真想不到江剑臣的轻功绝技能高妙到如此地步,不敢再朝树上落,半空中一个“巧燕翻云”,反向一座高大的石笋后面飞去。
江剑臣脱口又赞了一声:“好!”左脚一点右脚面,迅如银虹划空,急射而出,同时也用上了“鹏击九霄”的神妙手法,向那人的背后拂去。
那人一见在轻功绝技上,明显地已输给了江剑臣,却猛地一个“回身拗步”,左手一招“反臂探扎”,食中两指并指如戟,疾点江剑臣的肋下将台|茓。
江剑臣这才看出发声戏耍自己的,竟是八变神偷任平吾,急忙叫了一声:“任大叔!”顿时收回拂出去的爪力。
八变神偷哈哈一笑,也缩回了自己的左手,向江剑臣点头夸道:“老醉鬼在写给我的信中,多次称赞过你的功力,我老人家总认为是老丈人夸女婿,不无言过其实之处,早存有试试你的心意。偏偏你小子对我又彬彬有礼,真不好撕开脸明说,才有今天晚上的这一套。老子我练了一辈子的轻功,曾受过三次名师指点,别人也把我捧上‘妙手摘星’的宝座,想不到今天和你一周旋,竟然大为逊色,这就怪不得我那宝贝侄女会那么喜欢你了!”
早已悄悄来到二人身旁的女魔王压低了声音埋怨道:“怪不得我干爹经常说你老没正经,依我看你还真有些为老不尊。”
八变神偷怪眼一翻骂道:“好你个没有良心的死丫头,见了丈夫连师父都不想要了。下次你再掉在河里喂王八,活该!”
江剑臣素闻此老最肯开玩笑、耍贫嘴,心想:你老人家什么时候碰上了我的徒弟缺德十八手李鸣和徒孙小捣蛋秦杰,就知道马王爷是几只眼睛了。最后还是侯国英说:“剑臣是奉了我义父的指派,专门来挑峨嵋派设在暗处的卡子的。没想到头一天开张,买卖就不大顺利,峨嵋山洞|茓甚多,不能一一查清。就拿刚才来说吧,明明能把五条毒虫一网打尽,却让他们利用洞|茓逃走了三个。我只要和司徒平夫妻一朝相,就不能再帮助剑臣了,请师父看在徒儿的份上,助剑臣半臂之力吧!”
任平吾呵呵一笑:“用着我老人家的时候,你小子又说好听的啦。空口白话那不行!想叫我老人家帮助你的小女婿,你得像模像样地拜我为师!”
俗话说:一个人要是走运了,再厚的城墙也挡不住。
八变神偷生性诙谐,最肯和人耍笑。刚才那句话,不过是信口开河,和侯国英逗笑话而已,不料,说者本无心,听者早有意。侯国英早从义父那里听说,八变神偷除去教过泗水公刘广俊一些武功外,一生未收徒弟。近日虽冒充过师徒,那仅仅是权宜之计。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她哪能不钻他这个空子!连忙伸手拉过江剑臣,夫妻二人同时跪倒在任平吾的面前,不光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大头,站起身来之后,还一齐喊了一声:“师父!”
八变神偷傻眼了。别看任平吾表面上嘻嘻哈哈,游戏三昧,其实这个老怪物却是聪明异常,极有见地。他发现同代的多数朋友都受了徒弟徒孙之累:资质不好,学不成上乘武功,奔走江湖之上,常常得徒弟挨打师父上;有些资质好的,功力能有成就,不是以技欺人而被人登门问罪,就是恃强凌弱,横行霸道,甚至杀人夺财,占人ℚi女,终为师父之累。所以,宁愿把一身神奇功力带入坟墓,也不打算收徒传艺;特别是他水中的绝技,已达到海底寻针的程度,堪称宇内第一。如今侯国英拥兵自卫,占据石城岛,孤悬海上,水上功夫至为紧要。哪有不赶着拜师的道理!她把丈夫江剑臣也拉着跪下,让老怪物休要逃懒推脱。
八变神偷任平吾叹口气说:“圣人云,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丧邦。老子我这简直是——麻烦只为多开口,累赘全因强出头。我一个人本来海阔天空,到处为家,举凡武林之中,江湖之上,还真没有哪一个敢对我不恭,乐得自在逍遥,随遇而安。第一次因为结交一个泗水公刘广俊,就害得我在徐州华祖庙蛰伏了多年。如今要真正收下你假小子为徒,我老人家这辈子就别打算过一天平静的日子了!”说完叹气不止。
江剑臣诚恳地替妻子求情道:“英妹命途多难,树敌甚众,请你老看在义父他老人家的面上,成全她吧!”接着连连打躬不止。
八变神偷怪眼一睁说:“谁稀罕你小子这么多礼!四个头已经磕在地上,我总不能再还给她,算老子我倒霉;不过,话我可得说在前头,从今天起,我喝酒你小子掏钱!”说完之后就钻进了草丛。
江剑臣为人持重恭谨,虽知八变神偷游戏人间,不拘俗礼,还是对着那片草丛深打一躬说:“剑臣恭送老前辈!”
蓦地,几十丈外传来了八变神偷任平吾的声音说:“你小子不要这么对我老人家多礼。趁着天色尚早,还是陪着你媳妇去寻龙隐二丑开心去吧!”声音未落人已远在一箭地以外了。
侯国英这才让江剑臣牵着手儿,拉轻车走熟路地回到了龙隐二丑的住地,自己隐身暗处,叫江剑臣先去叫阵。
正好听到二丑邵友的那一番狂话,江剑臣才公开地发话,惊动了龙隐二丑。
要说夏仁和邵友也算成了精的老江湖了,哪知一时鬼迷眼,竟没看出站在对面的这个年轻秀士,就是声威盛极一时的钻天鹞子江剑臣,真活该他们二人杀星临头了。
连连在女魔王、八变神偷手下吃过大亏的二丑邵友,向大丑怪吼了一声:“大哥!宰了这小子当下酒菜!”腾地蹿起三丈多高,半空中一个后翻,头下脚上,用“饥鹰觅食”的狠毒招数,朝钻天鹞子江剑臣的当顶扑落。
大丑夏仁再不满意师弟的所作所为,但真要动起手来,毕竟打虎还是亲兄弟,连忙一个垫步,揉身而上,反手一招“浪打渔舟”,挂着一股子凌厉的掌风,拍向了江剑臣左边的太阳|茓,配合师弟邵友夹攻。
说真的,开始江剑臣听过妻子的叙述,知龙隐二丑罪大恶极,特别是二丑邵友,更是可杀不可留。原来打算快刀斩乱麻,一照面就抽出短刀,以凌厉的刀法宰了二人。
如今一见龙隐二丑一出手,功力果然不凡,倒激发出江剑臣的一股子豪情,临时变卦,暂时不下杀手,以自己的一双铁掌,试试他们兄弟的功力到底如何。见龙隐二丑的掌力一齐递到,微微一笑,双掌陡然翻出,左手“烘云托日”,迎向了居高临下的二丑邵友,右手立掌如刀“力划鸿沟”,截向了大丑夏仁的手腕。
龙隐二丑真不愧横行江湖多年的绿林盗魁,历经千战,眼疾手快,一见江剑臣出手,就知道碰上了极为厉害的劲敌。大丑夏仁一声“二弟小心”,右掌一缩即回,左手拢指成抓,“张飞摘瓜”抓向了江剑臣肋下的章门|茓。
二丑邵友不敢再悬空下击,一个云里倒翻身,陡化为“白猿献桃”,抓向了江剑臣的右边肩井。江剑臣见龙隐二丑刚被自己一招挫退,能在瞬息之间发动反击,并还能形成了左右夹攻,足见他们二人不仅临敌经验极为丰富,配合得也非常默契,确属两个不寻常的厉害人物。好久没有和真正的对手遭遇,兴头一起,先将下盘微微岔开,然后双臂一分,以一招“二子得道”的掌法,分别迎向了龙隐二丑。
劈叭两声震响,江剑臣纹丝未动,傲立如山,没事人一样地依然站在了原处。
再看龙隐二丑:老大夏仁的功力略高于师弟,身躯虽晃了一晃,还能马上站稳下来,老二邵友却一连后退了两步。江剑臣微微一笑,赞扬二丑道:“二位功力不低,接着再来!”
可叹龙隐二丑一生横行霸道,恃技欺人,哪里受过这等轻视和棱辱!弟兄俩互相一碰眼神,欺身再上,大丑是“巨蟒吞鹰”,二丑是“金鸡夺栗”,仍是一左一右,掌力如山地攻向了江剑臣。江剑臣今晚心情很好,故意藏起神奇的掌力不用,决心用普通掌法和龙隐二丑较量一下高低,见二人第二次攻来,再把两臂一分,又迎向了龙隐二丑。
又是两声闷响过后,江剑臣的上半身只不过略微晃动了一下,随即又静如山岳地稳立当场。
以二攻一的夏仁和邵友,竟然一齐被震退了三步之多。
大丑夏仁拿桩站稳后,凛然问道:“尊驾莫非是五岳三鸟中的江三侠?”
江剑臣冷然一笑,颌首应声道:“算你有眼力,在下正是江剑臣!”
邵友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马上变软道:“愚弟兄虽受峨嵋派之聘,因和贵派素无冤仇因果,甘愿就此置身事外,江三侠以为如何?”
邵友认为,以自己弟兄的赫赫威名,和九九八十一式归元掌法,能说出这番话来,就等于递出了降书降表,觉得江剑臣无论如何高傲,也会答应罢手的。
哪知这一回他想错了,江剑臣听了妻子的先入之言,决心铲除这两个江湖败类,哪肯再放龙隐二丑逃出手去。
听了二丑的这番软话,冷冷地吐出了:“不行!”
大丑为人性直凶横,见自己师弟等于哀求饶命,江剑臣却拒绝不允,于是丑脸涨紫,想招呼二师弟邵友豁死硬拼。邵友语音转为凄凉地说:“在下兄弟二人已行将就木,连对两掌,自知不敌,情愿从此洗心革面,逃回原籍,永远不再出现江湖。请江三侠网开一面,放过我们弟兄一次,如再不蒙允准,我们弟兄甘愿闭目等死。”说完还向大师哥递出一个暗号,真的垂下了双手,闭起了双目,等待江剑臣下手宰割。
钻天鹞子江剑臣怎么也想不到,龙隐二丑能这么脓包无赖!凭自己高傲秉性和先天无极派的门规,势不能亮刀宰杀一个苦口哀求、丝毫不加抵抗的老人。又生气又好笑地斥道:“你说的这番话,要是放在你师哥嘴里说出,江三爷说不定还能相信三分,从你邵友的嘴中说出,纯粹是乞怜怕死。反正我什么时候想杀你们都是举手之劳,就饶恕你们这一次。但要你们偷偷地连夜离开峨嵋山,不准再和峨嵋派中的任何人打照面。否则,格杀无赦!”
江湖上的拼搏跟下象棋一样,向来都是棋高一着难对抗。别看龙隐二丑那么大的威名,那么高的身分,为了活命只好双双鼠窜而去。
侯国英知道分别的时候到了,幸好是夫妻二人同在一山之中,自会随时见面,所以这次分手就不像以往那样的黯然神伤了。
江剑臣也怜惜妻子对自己的痴情苦恋,看她依依难舍,一狠心说了一声“处处小心,不要找我”,就飞身蹿上了山崖。
女魔王无奈,只好一个人沿着崎岖的山路走去。翻过几道山峦,东方已经明亮,飞身登高一望,一轮朝阳从东方缓缓升起,金黄|色的晨曦染遍了整个山林,枝头翠鸟娇鸣不已,大小峰峦碧绿一片,野花怒放,朝旭含辉,无边山色尽收入侯国英的眼底。
忽然,十数声晨钟从左侧隐隐传来。女魔王循声走去,只见一座规模异常宏大的庙宇,隐现在一片丛林之中。侯国英这才知道,自己已进入峨嵋山的第一站——万年古寺到了。
这万年寺,是峨嵋山主要的寺庙之一,创建于东晋年间,起初名叫普贤寺。到了唐代,改名为白水寺,宋时又改称白水普贤寺,大明万历年间,再一次降旨钦改为圣寿万年寺。殿宇七重,规模宏大,雄踞峨嵋主峰以东的观心坡下,地势开阔,林木苍翠,周围山溪及殿前水池多产琴蛙,为峨嵋山中所特有。每当夏夜,蛙声四起,鸣声若琴,悦耳动听。
女魔王一路行来,随时留意身外的一切,防止峨嵋教徒的盯梢和盘查。跨进万年寺院时,也只是寅时将过,由于时间尚早,游人和香客寥寥无几。
突有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传进了侯国英的耳内,声音浑厚,显系身具内家心法,功力颇为不低。
女魔王循声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魁伟、面貌狰狞的灰衣僧人,正双手合十站在对面的石阶之上,两道贪婪的目光直盯着自己的手腕。
侯国英的眼力是何等的厉害,早看出这和尚绝非善类。当下也将双掌一合,算是还礼,然后缓缓地登上了台阶。
灰衣僧人沉声说道:“檀樾真是心诚,这么早就入寺礼佛,请先到禅房待茶!”
女魔王情知他心想盘查自己,含笑点头答应,跟随他走进了一间禅房。
这间禅房,全部是木头结构,布置得非常古雅,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桌上的文房四宝也摆得异常齐整,靠正中的一张宽大禅床上,放有两个蒲团。[手 机 电 子 书 w w w . 5 1 7 z . c o m]
一个小沙弥端着素点清茶,悄悄地走来,摆放停当之后悄悄退出,脚底下竟无一点声息,显然学过武功。
女魔王借端茶的机会,明着像是观看墙上的字画,其实是暗中打量这间禅房内的一切。见室内的面积倒是不小,东边是窗,南面是门,西边挂着字画,中间空荡荡的。
灰衣僧人见女魔王捧杯不饮,很客气地让道:“敝寺茶点,颇为不恶,游人善士,无不交口称赞。请檀樾品尝一下如何?”
女魔王突然放下茶杯问道:“这间禅房是何人所居?贵方丈是哪位高僧?大师父是庙内的监寺,还是知客?”
灰衣僧人想不到女魔王不问则已,一问就是一大串,实在出于他的意料之外,刚刚回答了一声“这间禅房乃贫僧住处”,侯国英又单刀直入地问道:“请问大师父广西边墙上的这幅关山夜月图,是从何处得来?一并请问大师父的法号上下?”
灰衣僧人略一迟疑,女魔王的左手早闪电般地伸出,一招“叶底偷桃”正好扣住了灰衣僧人的右腕,还用自己的中指搭上了对方的脉门要害。
灰衣僧人悚声喝道:“檀樾何人?为何出手擒我?”
女魔王微微一笑,右掌一翻,快如电光石火般摘下了灰衣僧人的下巴颏,顺手端过刚才的那杯茶,反手作势,好像要倒入灰衣僧人的嘴中,动作既麻利而又迅速。
就在这时,喀吧一响,正中间的那道红木隔扇,却突然一分为二洞然大开,两支甩手箭、一支凹面镖,凌厉地向侯国英射来。
一般的雕虫小技,哪能入女魔王之眼!本来她可以用灰衣僧人那肥胖的肉体去当挡箭牌,然后相机回击敌人;可是,因为她这一次单剑独自上峨嵋,只是前来卧底,并不是前来杀敌,临时心中一动,顺手扯起灰衣僧人,一个“盘龙绕步”避开了三支暗器。然后右臂一振,手中的茶杯碎成十数片,抖手一缕寒芒,射了出去。并乘回手之机,替灰衣僧入托上了下巴颏。
灰衣僧人心感女魔王不杀之恩,下巴颏一经复位,就大声喝道:“统统给我住手!赶快派人前去禀报二主人!”
猛听隔扇之后有人咬牙切齿地说:“点子举手就伤了我们三个弟兄,岂能善罢甘休,我们顾不得你了。”叭,叭,叭,又打出三枚铁弹丸。
女魔王轻声一笑,两条手臂“左右开弓”,先用右边的衣袖卷住那射向自己的暗器,左臂一展,将灰衣僧人送出了禅房。紧接着衣袖再抖,将卷住的三枚铁弹丸回敬给隔尉内的匪徒。隔扇内的所有匪徒,统统被震慑住了。
工夫不大,先前的灰衣僧人在前,一个四旬左右的华丽中年人随后,匆匆进来。
女魔王只扫了一眼,就看出那个华丽中年人也是以雌充雄,易钗而弁,不由得暗暗好笑。心想:你这才是鲁班门前抡大斧,圣人面前充斯文。来这一套,我女魔王可比你高明得太多了。
华丽中年人首先堵住了门户,然后双手一拱,傲然说道:“在下客居此处,手下人等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尊驾。能让我看看尊驾手腕上的那串念珠吗?”
说实在的,自从江剑臣把这串念珠套在了女魔王的玉腕上,她还真没有腾出时间来好好地看它。如今见这华丽中年人来到就要索看念珠,方知内中必有缘故。反正东西套在自己的手上,也不怕谁能伸手夺去。含笑伸出玉腕一看,原来是雕工异常精美的一百单八颗紫楠念珠。每颗念珠上还雕刻一尊佛像,站立坐卧不等,姿态神情各异,心中不由暗暗一动。那个华丽中年人早从女魔王的情Se上看出,他这串念珠可能到手不久,大概还不知道它的珍贵之处。顿时挤出了一脸的笑容说:“听手下人讲,尊驾手腕上有一串雕刻非常精美的念珠。在下的八旬老母,平素最为酷爱此物。我看尊驾也非笃信佛教之士,请以此物相易如何?”一边说,一边从自己衣底取出来一条锦囊,一打开就透出一层珠光宝气,拿出一看,竟是九股金线串成的一百单八颗合浦珍珠,玉光晶莹,闪闪夺目,颗颗圆润光滑,堪称人世间奇珍。
女魔王噗哧一笑说:“弄了半天,原来是想叫我占你的便宜。不过我这个人的心眼特别多,让你心甘情愿地吃哑巴亏,我有点放心不下。”
华丽中年人刚才接到手下人密报,说有一个文弱秀士手腕上戴着一串楠木念珠,请他亲自出来验看,所以他进来第一眼就瞄上了那串念珠。他根本没有心思去仔细观看女魔王的长相,也不想听女魔王说的话,心中只盘算着把东西诓到手中,然后叫你这不睁眼的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直到听完最后一句,才不由得心中一怔,脱口先问出一句:“为什么?”然后才把自己的目光投射到女魔王的脸上。哪知,不看则已,一看之后,就好像铁器沾上了磁石,怎么也收不回来自己的目光了。心神陡然地一荡,暗想:我枉自见识了许多狂蜂荡蝶,像这等俊美绝俗的清秀男人,还是头一次得见。
读者诸君翻阅至此,禁不住要问,这个华丽中年人到底是谁,怎么会对侯国英手腕上的那串念珠这般地看重?原来女魔王确实没有看走眼,这个华丽的中年人也是一个易钗而弁的假男人。这女人姓铁名月娥,江湖人送外号勾魂娘子。当年本是西川路上的一个女飞贼,被黑丧门司徒安一眼看中,亲自率领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两个打手,暗地缀下了不少日子,才将勾魂娘子拾了下来,秘密带回峨嵋山,强行逼为妻室。铁月峨美貌淫荡,阅人又多,哪里瞧得上黑丧门的那份粗俗丑陋样子!其嫂冷酷心看出勾魂娘子铁月峨心黑手狠,善于敛财,峨嵋派想称霸武林,需要大量的金银财物,笼络住铁月娥,准能成为自己的一大帮手。她向峨嵋三尊百般求情,又向掌教司徒平讲明原委,然后才让司徒安明媒正娶勾魂娘子为妻,还委任铁月娥为内务总管,统揽一切财政大权,并指名叫手下人以二主人相称。
铁月娥嫁夫虽不如意,却有了作威作福的好机会,也就欣然答应了。最后还是司徒平怕她再犯淫行,丢了司徒家的脸面,暗地叮嘱妻子冷酷心,严格禁止勾魂娘子再出现江湖。开始,她醉于权势,还真能守妇道。后来根基已固,偶尔偷几次嘴吃。黑丧门怕妻如虎,不敢管教。冷酷心佯作看不见,想等到图霸武林的大业成就时,再秘密除掉铁月娥。后来在武林三狂府上,暗地惨杀了司徒安,就更不好对勾魂娘子多加管束了。
女魔王手腕上戴着的那串楠木念珠,是无情剑一心想颠覆先天无极派,借武清侯刘国瑞之手,连同峨嵋派的另一件至宝乌金佛像和这串一百单八颗楠木念珠,一并献给东宫刘太后的宝物。李鸣请出自己的义父六阳毒煞战天雷秘密进入大内,用两件膺品换出,送给了江剑臣,以备敲打无情剑。只因江剑臣没向国英说明原委,才引起这场风波。
别看女魔王年纪不大,不仅在宦海中能浮沉自如,而且在江湖上察言观色地机警敏智,无不高人一等。一看勾魂娘子的神情一呆,就知她也迷恋上自己的品貌,不由得悄然一笑。暗想:想不到我这个银样蜡枪头的假男人,竟然一下子挂上了冷酷心和铁月娥妯娌俩。
什么事情都怕一个巧字。女魔王这一悄然一笑,勾魂娘子铁月娥想歪了,认为这位儒雅秀士看上了自己,顿时媚眼流波,改口说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峨嵋山是佛教圣地,尊驾远来是客,请到舍下略坐片刻,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女魔王本是名正言顺地应对方掌教夫妇邀请而来,撞到哪里是哪里,不光毫不在乎地点头答应,还说了一声:“看情景,这份便宜小生我是占定了。”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圣寿万年寺,身后竟然一个从人也没跟来,经过九老坪,来到华严顶,铁月娥不沿着山道走向仙峰寺,而是奔往一条荒无人迹的深谷。
女魔王嘴角噙着笑意,心想:我看你这个风流荡妇能把假大爷我勾引到哪里去。
又翻越两道山崖,下面闪出一座幽静的山谷,迎面是一座高大的石屏,遮住了谷内的无边风光。石屏上雕刻着两个字:香巢。
侯国英从香巢两个字上悟出,此处可能就是铁月娥的私下窝巢,说不定还是她的秘密藏垢纳秽之处。假如天借其便,能查探出峨嵋派的背地勾当,就可以为扫荡峨嵋教徒提供有力证据。女魔王存了此心,故意先说了一声:“好难走的道儿!”然后有心有意地将自己的手掌搭上了铁月娥的右肩。
铁月娥生性淫荡,本就迷上了女魔王这个假老爷们,一同走来早已心痒难挠。能隐忍至今,一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虽是荒山僻岭,也怕被人瞧见;二是碍着自己是峨嵋山二主母的身份,怕过分猴急让这位俊秀美男看轻了。如今女魔王这么公开地一挑逗,浑身上下几乎冒出火来。她刚想把自己的娇躯向女魔王贴去,突然从右侧崖壁上,捷如飞鸟般跳落三人,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二主人!”
女魔王成心把清水搅浑,情知铁月娥脸皮再厚,色胆再能包天,一旦碰到了自己人,也得假装正经。女魔王不光不把搭在勾魂娘子肩上的左手收回,反而一下子将铁月娥揽进了怀内,搂着她飘身横移五尺,沉声喝问:“什么人胆敢擅闯禁地!活腻味了不成?”待看清了三人的像貌,不禁心头猛地一震。
原来从陡壁悬崖上飞落下的三人,正是天亮以前在丈夫的掌下逃出了性命的火蜘蛛谈坤、毒蝙蝠沈舟、黑蚂蚁叶青。
狭道相逢三个恶徒,女魔王真恨不得亲手宰了这三条毒虫。
勾魂娘子见侯国英还是揽紧自己不放,知大错已经铸成。眼前这三人是嫂子冷酷心的心腹打手,五毒弟兄最忠于无情剑,平时连自己也不放在眼中。特别是黑蚂蚁叶青曾企图占有自己,因嫌他长得太黑太丑而拒绝。此番让他三人亲眼看见自己被一个俊美的男子搂抱怀中,势必向无情剑举发告密。别看自己这二年偷吃了不少回嘴,但做得都极为秘密,没叫任何人拿着一点把柄。这一回让三个人一下子撞上了,这却如何是好?也是该着出事,黑蚂蚁叶青一来有些吃醋,二来欺女魔王儒雅文弱,三来想用霸王硬上弓的办法,逼勾魂娘子献身。他暴喝一声:“贼子大胆,竟敢勾引孀妇!”话到人到,一个“惊鹿跳涧”飞起双脚,向女魔王侯国英的两边太阳|茓踢来,想把她毙于足下。
送上门来的便宜,侯国英哪能不拣!左手“春云乍展”,首先将勾魂娘子推了出去;右手往衣底一探,飞快地抽出了紫电软剑,一道凌厉的寒芒闪过,黑蚂蚁的两条细腿在齐膝之下被截落下来。
残去双腿的黑蚂蚁一声惨叫,摔落在地上,当时昏死了过去。
勾魂娘子银牙一错,决心杀人灭口,嘴中故意急呼:“大家都是自己人,赶快住手!”却将五把柳叶飞刀抛出,打向了毒蝙蝠沈舟。
毒蝙蝠沈舟做梦也想不到,身为峨嵋二主母的勾魂娘子会向他突然袭击,一发就是五口飞刀。距离太近,当他察觉不好时,哪还能够躲闪,被铁月娥的上面两刀扎瞎了双眼,下面三刀射穿了腹部,一声不响地倒地死去。
狡猾如狐的火蜘蛛谈坤,知道再不觅路逃生,兄弟三人势必一齐遭难,慌忙向深草丛中蹿去。
女魔王有心放走一人,把无情剑冷酷心引来,见勾魂娘子的柳叶飞刀阴狠毒辣,真怕她再对火蜘蛛追杀,便故意飞身跃起,遮在勾魂娘子铁月娥的身前,毫无准头地向那片草丛中甩出了五枚金钱镖。
铁月娥一见走脱了火蜘蛛谈坤,粉面之上顿时变换了好几次颜色。有心马上打发走女魔王,省得受嫂子冷酷心查问;又因色迷心窍,狠不下心来。她一时呆立在当场,竟发了愣。
女魔王有心拖延时间,先用紫电剑扎毙尚在垂死挣扎的叶青,然后将他们的尸首分别投入了陡崖绝壁之下。她知道无情剑马上会到,便故意牵着铁月娥的衣袖,向前面一片房屋走去。
这片房屋是建筑在一座拔地而起的孤峰之下,小巧玲珑,异常别致,恍如仙境,美极妙绝。
百十丈高的孤峰上遍布藤萝,开满了许多不知名的奇花异卉。孤峰半腰的一处崖壁上,挂下来一道粗瀑,飞流直下,从房屋前面的一块高大石笋顶端射落,发出雷鸣一样的怪吼,溅起来四五丈高,然后化成无数道溪水,向右侧一汪深潭中流去。特别是那飞溅起来的千万点水珠,喷射在碧绿的芳竹上,亮晶晶的,赛如撒满了一屋珍珠。附近的花草受到这灵泉滋润,更显得颗颗肥嫩。房屋前四棵参天古楠,伞状的树冠下是亩许方圆的树荫。端的是此处只宜仙人住,凡夫俗子哪得居。
看到这里,女魔王不由对这片仙境为恶人荡妇所侵占而暗暗叫屈。
铁月娥也觉得反正事已如此,后悔已然无益。见侯国英呆呆地流览这片住处,大有此间乐不思蜀的样子。心中一喜,娇声说道:“此地就是我的住处。还不赶快进去,也好让我伺候伺候你。”
听见这个荡妇说“让我好好伺候伺候你”,女魔王不由得暗暗为峨嵋掌教司徒平叹惜。心想:就凭你司徒平这份家教,就绝对成不了气候。你的同胞兄弟媳妇竟然这样淫浪,一旦传扬出去,我看你这个平素专门以苦行僧自居的峨嵋掌教,有何面目再见武林同道!”
不提女魔王暗暗叹息,且说火蜘蛛谈坤为防勾魂娘子和女魔王追杀,拼命地施展草上飞行轻功,逃到了无情剑冷酷心和峨嵋掌教司徒平的住处仙峰禅院。
这仙峰禅院为四重庄严肃穆的高大殿宇,乃峨嵋山最新的一座寺院,是乐山屠龙师太的同门师弟本炯大师在前朝万历四十年间创建,又名慈延寺。因无情剑是本炯方丈的徒侄,又是本门的掌门弟子,禁不住冷酷心软语要求,竟把这座佛门静地让无情剑作为发号施令的秘密魔窟。
这座原本十分幽静的佛门禅院,背靠千尺危岩,面对华严山峰,林木葱茏,远离凡尘,深山幽寂,极少人踪。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地方盛夏如秋,凉爽宜人。殿右数十丈外。就是有名的九老洞,深不可测,传说前古黄帝曾问道至此。洞右有三皇台,攀登其上极目可达百里外,山光明媚,被誉为峨嵋十景之一。如今却被无情剑这条美人蛇盘踞了。
单说无情剑一见火蜘蛛谈坤的狼狈相,骇然问道:“小妹和谈二哥分手不足十个时辰,怎会落得如此模样?其他四位弟兄为何不相随到此?”
火蜘蛛一见峨嵋掌教司徒平不在,只无情剑和三少主司徒清,并无其他外人,这才将自己弟兄五人如何两次被害及自己侥幸逃生,向无情剑仔细叙述了一遍。
一听自己花费了无数心血收揽下的五个心腹死党,一下子就完蛋了四个,只气得冷酷心脸色发紫,娇躯乱颤,伸手摘下悬在墙上的青霜宝剑,想赶奔勾魂娘子所住的香巢,去搜捕那个不知姓名的杀人凶手。这时,突然从台阶之下,飞蹿进来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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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常言道:为人切莫逞刚强,刚强谁能比霸王,十面埋伏兵败后,含恨横剑刎乌江。可笑素以当代武林英雄自居的无情剑,空耗费无数心机,私下收揽了为害江湖的五条毒虫,哪晓得前后不到十个时辰,竟被人家一下子屠戮了四个,只剩下一个火蜘蛛谈坤逃来报警。气得她伸手摘下悬挂墙上的杀人利器青霜剑,刚想前去搜捕,忽然从台阶下蹿上来两个人。无情剑冷酷心顺手将自己的青霜剑递给了她的三儿子司徒清,目光闪处,看清进来的两人竟是佳宾龙隐二丑。
见他们二人也是脸色仓皇,一扫了过去那种趾高气扬的狂态。心中一惊,知道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二丑邵友双手一抱拳,苦涩地一笑说:“我们弟兄,承蒙教主和夫人以贵客之礼相待,本应在贵派和先天无极的拼斗中,追随左右,以助摇旗呐喊之威;哪料到我们的浙江老窑,突然发生了极大事端,非我们二人马上赶回,不能料理妥当。只可惜司徒教主的华诞将到,我们弟兄势难躬逢盛会了。专诚来此拜别,就此赶回浙江。”
无情剑冷酷心本是女子中的枭雄人物,一听龙隐二丑所说的话,就知全是谎言;再冷眼一扫龙隐二丑的浑身上下,不光是一物未带,连身上所穿的,都是多日未换洗的污垢衣服,绝不像是返回老家的模样。猜知他们准是也栽在先天无极派人的手下,畏难而退。心想:好哇,人家五毒弟兄虽然费了我不少心血,花子大量的金银财物,但平素对我很尊敬,听我无情剑冷酷心的吆喝。你们两个丑八怪来到峨嵋山,始终被本派尊为上宾,平常五日一小宴,十天一大宴,隔三断五地还得弄几个姿色不错的女人,供你们玩弄。光珍玩玉器就被你们捞去不少。到如今,力,一点未出;汗,一滴未淌。甚至连先天无极派的影子都没见,就想招腿走人,也太会拿我无情剑的大头了。心中虽然有气,脸上却丝毫不带,赔着笑脸说:“两位老大哥,你们这是怎么啦?是嫌我们两口子招待不周,还是嫌酒不美好菜不对味,说出来我们马上改还不成吗?怎么能甩手就走呢!我们两口子还指望二位老哥哥替我们峨嵋派撑腰壮胆,去对付五岳三鸟和武凤楼哩。再不济也得替我们把缺德十八手李鸣这坏小子给料理了。”
说到这里,扭头对三儿子司徒清吩咐道:“传娘的话,速速派人去打扫教主住过的遇仙居,请你夏、邵二位老伯去那里下榻。娘和你爹也好勤去问候。”
无情剑冷酷心这张巧嘴确实锋利如刀,一席话把龙隐二丑羞得无地自容。冷酷心说得一点不假,从他们龙隐二丑进了峨嵋山,司徒平和冷酷心真把他们当成了上宾。现在是命——一回未拼;力——一点未出。人家无情剑能让他们一走了之吗?
大丑夏仁一咬牙,也顾不得丢人现眼了,双手一拱,含愧说道:“夏某不敢隐瞒夫人,我们兄弟感谢贵派厚待,实在不忍心私下一走了之;否则,早已远离峨嵋一二百里了。”
无情剑一开始只怀疑龙隐二丑可能是吃了先天无极派的暗亏,惧怕五岳三鸟等人,打算藏奸一走,心中有气才说出刚才的那番话;如今听大丑这么一说,才品出味儿不大对,更想询个一清二楚了。喊了一声:“夏大哥!”
鬼刀司徒圣带着峨嵋四杰、五龙,阴阳十八抓申恨天等十人走进来。
大丑夏仁知道,今天这个眼是现定了,拼着一张老脸不要,面对这一群峨嵋派的中坚人物,含羞带愧地把钻天鹞子江剑臣如何在昨天晚上突现侠踪,如何挫败了自己兄弟二人,又如何没赶尽杀绝,只勒令自己兄弟离开峨嵋山等一切详情,毫无隐瞒地叙述了一遍。
乍然听到五岳三鸟中的钻天鹞子自天而降,光凭一双铁掌,两三个照面就挫败了赫赫有名的龙隐二丑,在场的人除去峨嵋四杰没有和江剑臣交过手之外,其余如峨嵋五龙和阴阳十八抓申恨天等,无不凛然一颤。
鬼刀司徒圣嘿嘿怪笑说:“江三小儿的一身功力,再臻绝顶,可峨嵋山比不得河南观星台。在我们步步设伏之下,我不相信他江剑臣能一回神儿不走。”
三尊之中的老三司徒贤和本炯大师正好也一同跨进了殿内,只听司徒贤说:“本炯大师也认为江三小儿太狂妄,决心以师门独得之秘和江剑臣一较雌雄。”
最后进来的是三尊之首司徒玄,居中高坐后,就向无情剑冷酷心斥道:“都是你当的好家,凭她勾魂娘子的出身,怎配作咱们司徒家的儿媳!特别是司徒安儿惨死在武林三狂家中以后,铁月娥更加滥用权势,中饱私囊。据说还沾有不守妇道之嫌。你这个掌教夫人,一定要严加查处,省得闹出事来,有辱司徒家风。所好眼下在场的,都是咱们的亲信,不怕泄露给她。你记下了吗?”
无情剑冷酷心对勾魂娘子的越轨行为早就留心。当年是自己一眼看中了她,并极力主持操办她和司徒安的婚事。后来没出什么大风波,也就不肯自己找自己的麻烦。
如今太上掌教司徒玄亲口传下话来,再加上刚才火蜘蛛的禀报,知事情不小,不敢拖延,随口应了声:“媳妇知道!”马上带着三儿子司徒清和火蜘蛛谈坤,派巴山怒龙屠世仁在前面引路,扑奔勾魂娘子所住的香巢。
刚刚出了仙峰禅院,无情剑就示意巴山怒龙先走一步,向勾魂娘子铁月娥传话,说掌教夫人随后就到。
巴山怒龙屠世仁躬身应命之后,就纵起身来,一个“野马跳涧”,飞落向下面的一处山峦,紧接着弹地再起,又越过一道山涧,宛如流星赶月地走在了前面。
工夫不大,屠世仁就赶到了铁月娥的住所,向两个把守门户的峨嵋教徒说:“请弟兄们进去回一下,就说我屠世仁有事面禀二夫人。”
巴山怒龙所以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因为掌教夫人是奉太上掌教司徒玄的口谕前来察看,不管事情大小,那是他姓司徒的一家人的事。巴山怒龙虽然名列峨嵋五龙,声威赫赫,犯不上咋咋呼呼地喊什么“掌教夫人驾到”。
哪知他没这么喊一声,倒把事情办砸了。只见传话人走来,赔着笑脸对巴山怒龙屠世仁说:“二夫人身体欠安,不愿见你,让你把话留下。”
巴山怒龙屠世仁脸上一红,凭他峨嵋五龙的身分,竟吃了这么大的一碗闭门羹。他知道掌教夫人马上就到,便把脸色一寒,第二次向把守门户的教徒说:“我奉掌教夫人之命,前来向二夫人传话,快去回报!”
屠世仁的这句话要是来到就说,准能像一声炸雷,看守门户的教徒得慌得狗屁颠颠,前去回报。现在晚了一个季节,分量就大不相同了。他认为屠世仁是为了想见勾魂娘子,故意假传圣旨。脸色一正说:“屠四爷,你是掌教夫人跟前的大红人,所交代的话,我们应该滚着爬着去回禀。不过,四爷你前后两次话不一样,让我们相信哪次呢?二夫人的脾气,屠四爷不是不知。要真是掌教夫人驾到,四爷可以直接去回二夫人,我们不敢再去挨骂。”
巴山怒龙让门上的这个教徒一激,真的冒出了火来,倚恃着掌教夫人随后就到,决心不用门上人回话,自己直接去面见二夫人。主意一定,冷冷地哼了一声说:“没有你们这个砂锅子,四爷我照样能吃炖老鳖!”随着话音,施展“燕子三抄水”,飞身登上了五间正房的台阶。嘴里说着:“屠世仁参见二夫人!”人已抬腿跨进了屋内,正打算躬身施礼,向铁月娥传说掌教夫人驾到,不料一眼看出勾魂娘子铁月娥身穿艳装,瑃情荡漾,粉面红晕,满带酒意,正将自己的娇躯向一个极为俊秀的大男人的怀中偎去。
巴山怒龙一下子惊呆了。像勾魂娘子这样的年轻新寡,是绝对不准穿鲜艳服装的,更不准孤男寡妇幽室对饮。酒与色是连在一起的。巴山怒龙心中懊恼:冤家路窄,偏偏让自己给一眼撞上了,勾魂娘子铁月娥准会认为我是有意窥察她的隐私。事情也是活该闹大,巴山怒龙要是按往常的规矩,正颜垂手回话,说冷酷心驾到,就让铁月娥浑身是胆,也不敢顿起歹心。
偏偏巴山怒龙屠世仁心中一慌,不由地想从屋内退出。勾魂娘子铁月娥没嫁黑丧门司徒安之前,就是颇有名气的女飞贼,不光心肠阴狠毒辣,在手段上也异常奸诈狡猾。她顿生杀机:左手将女魔王推进了东间内室,右手闪电般甩出了三口柳叶刀,还厉喝了一声:“你屠世仁胆敢调戏于我!”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巴山怒龙屠世仁让勾魂娘子倒打一耙,硬给栽上了调戏二夫人的大赃。
当时的情景快,作者的秃笔慢。只见三口柳叶飞刀上奔面门印堂,下穿右脚三里|茓,中间直扎胸口血海|茓。勾魂娘子要杀人灭口。
屠世仁名列峨嵋五龙之一,武功自然不弱。缩头,侧身,后移,一连闪避开勾魂娘子打来的三口柳叶飞刀。身形一斜,施展“|乳燕穿帘”的身法,纵出了屋外。
多年以来,勾魂娘子铁月娥就执掌峨嵋派的财物大权,为了不让自己的盗财养汉隐私外泄,护卫香巢的八名教徒,全是她的心腹死党。一见二夫人有杀人灭口之心,不等巴山怒龙身形站稳,八名教徒分占了四方八位,也不和屠世仁直接交锋,一齐掏出暗青子,纷纷地射向巴山怒龙。
连中二镖一箭之后,巴山怒龙屠世仁为了顾命,才从腰间抽出一条七尺软鞭,施展开家传的屠龙鞭法,拨打各种暗器。
突然一声冷叱:“统统给我住手!”声音从大门之内传来。
巴山怒龙屠世仁听出是掌教夫人冷酷心到了,连忙大呼:“夫人救我!”
铁月娥的八名护卫平素虽狂妄,但看见掌教夫人冷酷心驾到,马上都吓得低头垂首,站在了一旁。
冷酷心见屠世仁的三处伤势虽然不重,也都沁出了不少血珠。让火蜘蛛先给他敷药包扎,然后不温不火地向勾魂娘子铁月娥问道:“你知道屠世仁是奉我的命令前来香巢传话的吗?”勾魂娘子铁月娥理直气壮地答应了一声:“不知道!”
无情剑脸色稍变,又问出一句:“你知道我来巡视吗?”
勾魂娘子铁月娥还是理直气壮地答应了一声:“不知道!”
冷酷心虽然知道铁月娥的为人狡诈狠毒,并不逊色于自己,却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敢在自己的面前这等放肆。语气一沉,将声音提高地问道:“为什么下令围攻屠老四,还把他打伤了三处?讲!”
勾魂娘子毫不迟疑地抗声说道:“该杀千刀的屠世仁,竟敢乘我一个人在屋内的时机,出言调戏于我!”
无情剑冷酷心一听就火了。因为多年以来峨嵋五龙就在自己的左右,说他们贪婪爱财,嗜血肯杀,还可相信;诬他们贪恋美色,调戏女人,冷酷心是一百个不相信。明知是勾魂娘子血口喷人,故意微微一笑说:“按本教教规,以下犯上,以奴欺主,这可是要先截四肢,然后挖眼摘心啊!你有证人吗?”
无情剑先把罪名列出,然后叫勾魂娘子拉出人证,其目的是威吓她不要信口胡扯,不想把事情扩大。
勾魂娘子充任内总管多年,当然熟知峨嵋派的教规。
但一言既出,如白染皂,更何况箭在弦上,怎能不发。心想:我的这八名死党,豁出受牵连也会出来作证。想到这里,还是理直气壮地答应了一声:“有!”
听说真有证人,无情剑也猜出,勾魂娘子的所谓证人,肯定是她的八名护卫。心想:你铁月娥聪明一世胡涂一时。光顾乱拉证人,也不想想,巴山怒龙再色胆包天,淫心发动,旁边要有你勾魂娘子的贴身侍卫,他屠世仁敢出口调戏吗?她要煞煞铁月娥的气焰,先用利如刀剪一样的目光,扫了那八名教徒一眼,然后寒声问道:“谁是人证?”
勾魂娘子刚想用眼神示意两个曾和她有过肤肌之亲的心腹,让他们挺身出来作证时,陡地从上房屋顶上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口音,答出了一个“我”字。
这真好像一石击起千层浪,惊得所有在场的众人,包括勾魂娘子铁月娥自己,一齐忙不迭地向上房屋顶看去。
无情剑冷酷心一眼之下就发出了一声惊呼:“原来是你!”
不用笔者饶舌,读者想必已经猜出,这位房顶上的证人,肯定是易钗而弁的女魔王了。
只见女魔王一个“棒打仙桃”将身躯飘落了下来,故意一伸右手,向无情剑冷酷心的柔肩上搭来。
按理说,无情剑冷酷心对女魔王这个假大男人虽有好感,确实也曾发过恨不相逢未嫁时的叹息,但她毕竟和丈夫司徒平情好甚笃。唯一的缺陷,就是司徒平比她要大十多岁。现在,怎肯在大庭广众中让一个俊秀的大男人去揽自己的肩臂!刚想用“霸王卸甲”的身法,闪开女魔王搭来的一掌,突然看见套在女魔王皓腕之上的那串一百单八颗楠木念珠,当时脸色大变,娇躯微颤。陡然的惊吓,使她一呆,女魔王的右手搭在了左肩。
这一下子,可把勾魂娘子铁月娥给气昏了。心想:你冷酷心成天责斥我铁月娥到处勾搭男人,甚至骂得我狗血喷头。我勾魂娘子再浪再淫,还没有哪个相好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揉肩揽臂,公开地调情。我看你无情剑今后有何面目再来管我。更可气的是,自己迷恋老半天的这个极俊男人,说不定会让冷酷心给抢夺过去。
其实,这事勾魂娘子铁月娥自己想左了,人家无情剑不过是从心底爱慕女魔王这个假男人的潇洒英俊,哪像她恨不得马上就能投入女魔王的怀抱。
站在一旁的火蜘蛛谈坤恨女魔王伙同铁月娥残杀了他的两个拜把兄弟,一时悲愤填胸,趁女魔王和无情剑叙话,霍地拔出Сhā在右腿外的锋利匕首,欺身而上,一缕寒芒扎向女魔王的左肋。
请想,女魔王是何等的人物,哪能让火蜘蛛得手!直到谈坤的匕首快要贴身的一刹间,女魔王蓦地发了一招“金丝缠腕”,立时扣紧了火蜘蛛谈坤的腕部寸关尺,大拇指一捺谈坤的脉门。那把精光霍霍、闪射着噬人厉芒的七寸匕首,脱手向地面落去。侯国英没等匕首落地,右手猛地从冷酷心的肩上缩回,嗖地一下子,把那把锋利匕首操在了自己的手内,一翻手就扎入了火蜘蛛谈坤的小腹,接着向上再一挑,顿时给谈坤来了一个大开膛。这一手绝活干得干脆利落。
无情剑冷酷心干瞪眼没法子。她反正不能因为一个死去不能复生的火蜘蛛谈坤,和泗水刘二公子翻脸。只好苦涩地一笑,让人将谈坤的尸体拖出去埋了。
女魔王单刀直入地说:“月卿虽不才,自信尚能察言观色,看夫人的神情,对月卿料理了二毒谈坤,有些很不以为然,索性将事情一齐抖搂出来,请夫人公正判断,省得我刘月卿落下手黑嗜杀的恶名。”
到了这步田地,无情剑冷酷心还能说啥!只好连连向女魔王解释道:“刚才我正在仙峰禅院会见龙隐二位老当家的,火蜘蛛谈坤赶去向我禀报,说他的四弟毒蝙蝠沈舟五弟黑蚂蚁叶青在此地被一个不知姓名的人杀死,要我前去察看。酷心身为掌教夫人,自应协助丈夫管理教务,职责所在,焉能不来;偏偏太上掌教又有密事向我亲口传谕,所以才打发屠老四先来一步,不料竟发生出以下犯上的丑事。请问二公子,你真的亲眼看见了屠世仁的越轨行为?”以女魔王的聪明机智,当然能听出冷酷心的话有真有假,也能看出无情剑是在反客为主,放弃三条毒虫被杀之事不究,将主要目标完全转移到反抗她的铁月娥身上,大有乘此机会狠整勾魂娘子一下的意思。
这一下子,可把个作贼心虚的勾魂娘子铁月娥吓坏了。她追随无情剑冷酷心这么多年,对冷酷心的心黑手狠,翻脸无情,司空见惯。如今,光毒蝙蝠、黑蚂蚁、火蜘蛛三条毒虫死在我的住处这件事,就够我吃不了得兜着走;何况自己和这位刘公子欢饮过后,搂肩把臂的亲热情景,让巴山怒龙屠世仁看了个一清二楚。如不一口咬定屠老四出言调戏,冷酷心非得往死里整治自己不可。现在有人扬言,说我丈夫黑丧门司徒安是冷酷心亲自下密令杀死的,不是死在缺德十八手李鸣的手内。时间长了,纸里是包不住火的。现在我的吉凶祸福完全凭这位刘二公子的一句话了。想到这里,偷偷向女魔王递了一个眼色,意思是想请他千万不能改口,只要一口咬定亲眼看见屠世仁向我无礼,官司打到教主和太上三尊的面前,也非得处死巴山怒龙不可,我勾魂娘子就万事大吉了。
目前在这座香巢之内,静得像一汪死水,就是掉下一根绣花针,都能让人听见落地声。众人齐崭崭地把眼神投射在女魔王脸上,急等她说出巴山怒龙屠世仁是否调戏二夫人。女魔王心中暗想:我何不乘此有利时机,先把勾魂娘子铁月娥推下十八层地狱,然后再抽冷子救出她来,让她好能下决心倒反峨嵋派。只要能把勾魂娘子和她手下的那批心腹死党拉过来,就等于拆塌了司徒平、冷酷心二人的少半个台。想到这里,女魔王故意装作于心有愧的神情,把声音也低得和蚊蝇相仿,小声吐出了:“我没看见!”
侯国英这一坦白实说不大要紧,把平日里作威作福、贪婪、胆大的勾魂娘子铁月娥吓得真魂飞出窍外,水蛇腰一软,几乎瘫倒。
无情剑冷酷心想不到女魔王能这么快地作出了反证,神情一呆,不由自主地问出了一句:“请问刘二公子,刚才之言是因何而发?”问完之后,心中顿时一悔。
这句话一经问出,别说无情剑自己觉得没有必要,其他的人也同有此感。试想,这位冒牌的刘二公子是应教主和夫人的邀请来峨嵋作上宾的,这么追究下去,能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呢?这就叫问者无心,听者有意。女魔王抓住这句问话,要大做一番文章了。只见侯国英故意把脸色一红,很不好意思地答道:“是月卿酒后立足不稳,歪倒在二夫人的怀中,屠老四亮鞭行凶,逼得二夫人不得不发出了飞刀。”
这锅本来很稀薄的米粥,让女魔王给多加了半斤面,硬用勺子搅得喝不得了。
勾魂娘子吓得玉面惨白,晃身点地想飞身闯出,暂时逃离此地。
无情剑哪肯让她走脱!娇躯微晃,欺身扑上,闪电般并指如戟,连点了勾魂娘子的将台、期门两处|茓道,铁月娥顿时晕厥了过去。
事情也来得真巧,就在无情剑冷酷心刚刚点倒了勾魂娘子之后,二少主司徒朗一阵风似地飞身进来,向母亲冷酷心禀告说:“青城三豹偕孙女东方绮珠,提前来给爹爹祝寿,眼下已到清音阁。爹爹暂时不打算会见他们,特派孩儿来请母亲亲身出迎。”
女魔王知道在缺德十八手李鸣的周密调度下,一张密密麻麻的无形大网,已经撒在了峨嵋山的上空,单等时机一到,就会突然收紧了网绳。立即自告奋勇地说道:“久闻青城山东方三老豹,同时练成了摧魂掌力和搜魂手法,此次又是含恨而来,不能不防备一二。月卿不才,随护夫人的身后左右如何?”
无情剑冷酷心人只因为认定女魔王是徐州泗水公刘广俊之弟刘月卿,听侯国英这么一说,活像喝了一大碗又浓又粘乎的迷魂汤,心神一荡,柔声吐出了“多谢二爷”四字。然后向三儿子司徒清和巴山怒龙屠世仁下令道:“此处由你们二人轮流看守,如果走脱了铁月娥,我就以图财卖放的罪名论处!”三少主司徒清和巴山怒龙屠世仁一齐凛然躬身道:“谨遵谕令!”
无情剑冷酷心带着女魔王侯国英,让二儿子司徒朗在前头带路,一齐离开香巢,登上了孤峰左侧的山崖。
冷酷心故意将脚步放慢,与二少主司徒朗拉大了一些距离。瞟了一眼和自己并肩齐躯的女魔王道:“事前你既然决心出头偏袒铁月娥,为什么到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女魔王久经沧桑,舌利如刀,早就一眼看出无情剑喜欢喝自己亲手端给她的迷魂汤。心想:你冷酷心只要乐意喝,我侯国英不光还有更浓更稠的,保险还会亲手送到你无情剑的嘴唇上。故意稍为迟疑了一下,轻轻吐出了“我怎忍欺骗夫人”七个字。
女魔王侯国英也真会演戏,这第二碗迷魂汤,可比第一碗要浓稠得多了,竟把个一贯阴狠毒辣、嗜血好杀的冷血动物,灌得娇躯震颤,四肢松软,几乎停下脚步。
女魔王情知自身没有真正的资本,对无情剑只能动之以情,戏以游词,哪敢和她短兵相接。见冷酷心被自己的迷魂汤灌得脚下一滞,早闪电般用左手一搀,并伸出了右手,向飞驰在前面的峨嵋二少主司徒朗一指,意思是:小心,别让你二儿子瞧出了破绽。
二人同样是武林罕见的女中英雄,所配的夫婿,也无一不是当代独步天下的武林拔尖人物。所不同的是,女魔王侯国英和钻天鹞子江剑臣年貌相当,年龄只差两岁。无情剑冷酷心和丈夫峨嵋掌教司徒平却大不相同了,年纪悬殊了将近二十岁,司徒平中年时娶无情剑冷酷心,哪会像年轻人那样郎情似水。如今陡然碰上了年轻俊美、潇洒风流的假男人侯国英,就好像一个吃够了咸菜豆腐,忽然给她换上了活鱼鲜虾,自会觉得无比鲜美可口,这也就是无情剑冷酷心,要是换了另外一个女人,早就会丑态百出。
转眼之间,三个人前后登上清音阁前的十几道石阶。
这峨嵋山的清音阁,在牛心岭之下,离山麓的报国寺大约有三十里之遥,岭东有白龙江,岭西有黑龙江。两水汇于清音阁下,合流之处有一声巨石,颜色黑褐而有光泽,石高近丈,状若牛心,故名牛心石。离牛心石不远处有石拱桥二座,分跨黑白二水,名曰双飞桥。山高谷深,两水飞泻,其声激越。“双桥清音”素为峨嵋山的十景之一。前人有诗曰:杰然高阁出清音,仿佛仙人下抚琴。试向双桥一倾耳,无情两水激牛心。两水出桥后,拍击着牛心石,浪花四溅,晶莹如珠,极为壮观。从清音阁西,逆黑水上行两里左右,就是黑龙江栈道及“一线天”。断崖长百数十丈,两山壁立如削,形成夹缝,绿荫蔽日,天光一线,景物幽然,蔚为奇观。
忽听阁内有一个浑厚宽洪的声音说道:“老夫不惜降低身分,以大就小前来向司徒平祝寿,反被软蹲在这座清音阁内,究属何种用心,请你这位掌教夫人明示!”
无情剑一看发话人是青城三豹中的金豹东方木,心想:果然不出刘月卿公子所料,青城三豹此次偕孙女东方绮珠前来峨嵋,确实是抱着寻衅之心而来,话一出嗓,就充满了火药气味。连忙赔着笑脸答道:“东方叔父说得哪里话来,偌大一座峨嵋山,从山脚下到金顶上,是多远的路程,身负上乘武功的人,一个单趟需要多长时间,恐怕三位叔父比侄媳都还清楚。手下人怕慢待了三位老爷子,一面请你们爷儿四个进清音阁休息,一面飞报进去。这不,我刚得着消息,就热血奔心似地赶来,甚至连汗水都快沁出来了。”一面说着,一面率领女魔王和司徒朗向阁内走去。
银豹东方林冷然一笑说:“怪不得背后有人议论你无情剑冷酷心,说你见了真佛说人话,碰见判官说鬼话,难为你刚才那两声东方叔父和老爷子喊得真叫亲热,还能和二年前一模一样,真怪我东方老二过去小看你了。”
一见银豹东方林比他大哥东方木说得话更难听,无情剑心中就盘算开了,连这位一向拙于词令而又为人宽厚的东方老二都能一下子撕开了情面,说出这等让人听不下去的话来。第三次轮到老三铁豹东方森开口,以东方老三的性情暴躁和嫉恶如仇的毛三斧脾气,说不定真能冲着我骂大街。
铁豹东方森手腕上的三道脉,还真叫无情剑给把准了,张口就恶狠狠地说道:“三老子此来,是专门来找你那假牛鼻子男人的。快把司徒平那小子给我吆喝出来,我东方森有件事情要亲自审问他。”
一听铁豹东方森连审问二字都用上了,并且指名要审问身为峨嵋教主的司徒平,这简直是峨嵋全派上下的极大耻辱。为人极为狡诈多谋的无情剑冷酷心,有意地瞟了侍立自己右侧的二儿子司徒朗一眼。意思是让他出头顶撞青城三豹一下,凭你们青城三豹的年纪、声望、身份以及地位,总不好公然翻脸和一个低了两辈的小孩子一般见识,准能叫你们三个老家伙窝脖带吃哑巴亏。
无情剑冷酷心的这一手还真高,在她的授意之下,峨嵋二少主司徒朗心领神会地冷然说道:“请问三位老当家的,冒的这是哪门子火气!司徒朗年纪再轻,也懂得人必自尊,然后人尊之。你们老三位的年纪自然不小,身份也诚然很高,辈份当然也不低。可这一切的一切,只能在你们青城山的徒子徒孙的眼中来看,拿到我们峨嵋山就不大灵验了。别怪我一个小孩子说出的话不好听,想充长辈,向你的徒子徒孙充去,想端架子,回你们的百兽崖端去;想摆谱儿,也得在你们的青城山上摆。你们三位老当家的这一套,我们峨嵋不吃!”
侯国英一看司徒朗这小子的真正本领不太高,嘴皮子上的功夫还真能来一气。这一套又阴损又难听的言语,直把青城山的三头老豹子噎了个直着眉毛干瞪眼,既不好和他对吵对骂,更不能出手去伤一个小他们五十多岁的年轻人,只好白吃哑巴亏。
忽然从东方绮珠的身后闪出一个紫面虬髯的中年随从,哈哈一笑道:“你司徒朗刚才的这番话,说得真一点不假,我们三位老主人的威风杀气能不能刮到你们峨嵋山,我一个当随从的下人,自然不敢信口雌黄。不过你司徒朗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是峨嵋掌教的二儿了,名正言顺的峨嵋二少主,只要你一步迈出了峨嵋山,情形也就大不相同了。打个比方,别看我只是个专门伺候我家少主的随从奴才,你司徒朗只要敢向我瞪瞪眼,我准能揍你个头青脸肿四技折。你若不信,就向我瞪一眼试试!”
女魔王听了这一套比司徒朗还要难听十倍的藐视人言语,几乎笑出声来,瞟眼一看这个紫面虬髯的中年随从,意外地认出他竟然是先天无极派的新任掌门人武凤楼。知道这也准是自己那宝贝徒弟李鸣的主意。心中暗想:你司徒朗要是算不准今天是初一还是十五,足够你这小子喝上十壶二十壶的。
常言说得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紫面虬髯跟随——武凤楼改扮,以下改称武凤楼——的这一套话,比指着司徒朗的鼻子骂大街还让他不能容忍。他欺对方是个仆人,极为阴险地一笑说:“算你家二太爷佩服你小子真有种,愣敢把头伸进老虎嘴中查牙齿!”一招“锦豹探爪”,抓向了武凤楼的前胸。
侯国英不由得暗暗好笑,心想,你司徒朗别佩服我们家的楼儿啦,还是倒过头来佩服你小子自己有种吧。冲着你的这一招,就可以断定你准会被武凤楼揍成个头青脸肿。
果然不出侯国英所料,只见武凤楼左手用了一招极为普通的“探囊取物”,正好叼住了司徒朗的手腕,右手快如闪电般地还是用普通的招数“左右开弓”,劈劈叭叭地四声响过,在峨嵋二少主的两边腮上,不多不少一边揍了两下,打得真够公道。
请想,武凤楼的先天无极派掌力,是何等厉害,别说拿出全部力量,只要把功力提聚一半,四巴掌之下,准能揍得司徒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因为武凤楼恨他不该出言无状,顶撞东方绮珠的三位祖父,仅用了两成功力。
武凤楼甩手抛落真被他揍得头青脸肿的司徒朗,像模像样地对着东方绮珠躬身说:“请少主饶恕奴才的胆大妄为。司徒朗这小子也太瞧不起咱们青城山了,要不是怕少主人怪罪,奴才非得折断司徒朗这小子的手脚四肢不可!”
东方绮珠见武凤楼不光替青城山扬眉吐气,抖威震敌,还以堂堂的先天无极派掌门之尊,改容换貌,屈为奴仆,跟来保护自己的安全,心中一阵子感激,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子凄楚。感激武凤楼无微不至地多次保全自己,还倾全力来维护青城山百兽崖的名望和声威。凄楚的是:武凤楼的人品武功,实属上上!因遵亡母遗训,早和魏银屏订下了白首之约,已变为“使君早有妇,与己叹无缘”了。女魔王本是经历过多次伤心磨炼的过来人,一眼就可以看穿东方绮珠的心事,怕她失神误事,露出了破绽,便有意从中掩护地怒喝道:“一个伺候人的奴才,竟敢胆大包天地打了二少主,你们之中到底谁是青城山的掌门人?我要你还峨嵋派一个公道!”
让女魔王这么陡然一喝斥,东方绮珠飞出窍外的魂灵,才重新附上体来。想不明白:紧随在无情剑冷酷心身后的这个俊美潇洒男子,为什么暗中点醒自己。
忽听武凤楼压低了声音,偷偷地告诉她说:“刚才点醒你不要失神误事的,是我的三婶娘女魔王侯国英。”
东方绮珠早对女魔王侯国英的鼎鼎大名如雷贯耳,一直没有机缘认识这位女人中的头一号人物,听完了武凤楼的喁喁窃语,故意脸寒如冰地向侯国英说道:“东方绮珠蒙三位祖父看重和手下弟兄的拥戴,一月之前已接任了青城山掌门之位。尊驾何人?竟敢Сhā手多管青城、峨嵋之间的事情,太不知自量了!”
俗话说得好;演得不像,不如不唱。女魔王既然拉东方绮珠出来同演双簧,就想演得逼真一点。不等东方绮珠的话说完,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答道:“在下江苏徐州刘月卿,看不惯你们青城山这种上门欺人的举动。别的不想多管,只想管教管教你们那个行凶打人的奴才!”
冷酷心一见化名刘月卿的女魔王为了自己二儿子被打,不惜降低泗水公刘府二公子的高贵身分,指名向青城山那个紫面虬髯叫阵,更认为刘二公子是爱屋及乌地来讨自己的欢心。芳心一软,哪肯让出身侯门的刘二公子真为她的二儿子前去拼斗!抢着Сhā话道:“看在对方是个不懂江湖礼节的奴仆下人,这口恶气峨嵋派咽了。我倒真想请问三位东方叔父,是真心前来礼佛,还是成心前来拆庙?务请三位东方老叔把话交代清楚,让我这个作侄媳妇的也好向我们教主和太上三尊禀报!”
早就窝满了一肚子怒火的铁豹东方森,不等两位兄长开口,就满带煞气地抢先说道:“看在你还肯喊我东方森一声三叔父,我就跟你无情剑实话实说了吧。我们老哥仨此次专程来到峨嵋,不光是专门来拆你们峨嵋派这座土地庙,还要找司徒玄、司徒圣、司徒贤三个老鬼算总帐!”
无情剑冷酷心可是个机警奸诈而又城府极深的枭雄女人,听了铁豹东方森这一番咄咄逼人的言词,心中不由暗暗想道:“这三个老家伙明明让我暗派福寿堂管事金鑫将他们投毒致瘫,却能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就一齐痊愈;这还不说,看东方森这种盛气凌人、有恃无恐的样子,必然得到了极大的外援。否则,他绝不敢登门寻衅。如今教主的六十寿诞已到,稍一不慎,必会使峨嵋派上下蒙羞。想到这里,眼珠一转,非常热情地招呼道:“此地不是尊老待客之处,请三位老爷子移驾九老仙府,容侄媳派人登上金顶去报知我们的太上三尊。”
金豹东方木哈哈大笑说:“我算服了你无情剑的这张嘴。不管什么话,只要到了你的嘴内,就变得好听多了。明明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大山洞,让你说成了九老仙府。”
银豹东方林听出大哥的意思,不想置身在峨嵋派的眼睛和鼻子底下,处处遭到他们的打扰和监视,接过话头向无情剑说道:“常言道,主随客便。留着你的那座九老仙府,招待你的高贵客人。我们这帮人去住洪椿坪上的千佛庵。”
青城和峨嵋闹到了这步田地,就差以刀兵相见了。无情剑无奈,明着打发头青脸肿的司徒朗赶往仙峰禅院去禀报,其实是故意支走二儿子,省得陪在一旁丢人。然后假意含笑地走在前面,引领青城山的一干人等向千佛庵走去。
千佛庵坐落在洪椿坪上,明初高僧性一禅师兴建,因寺前有洪椿古树一棵,所以后来又叫洪椿坪。殿宇崇宏,廊庑洁清,巍巍峨峨,雄踞天池峰下。四周秀峰环立,两侧深谷幽溪,古木扶疏,绿荫如盖,山间林岚飘浮,清晨雾雨霏霏。素有“山行本无雨,空翠湿人衣”之称,为峨嵋山的最佳避暑胜地。
女魔王跟随一行人等刚刚来到千佛庵的山门之外,忽然一眼瞥见四个貌像不凡的中年人,面色阴冷地等候在台阶之下。知道是司徒朗不甘心刚才所吃的大亏,邀请本派硬手来和自己找碴。为防武凤楼粗心大意,就向他瞟了一眼。其实武凤楼早已,一眼看出,站立庵外的这四个中年人,正是自己在古都长安会过两次的峨嵋四杰弟兄。
四杰中的老大擒龙手桑子田率领恶虎抓章子连、裂狮爪蒋子阡、飞豹掌程子陌一齐躬身施礼,向青城三豹招呼道:“晚辈弟兄四人刚听二少主述说,知三位老爷子和绮珠小姐同时驾临敝处。除派手下人飞报教主和三位太上之外,立即专程赶来向三位老爷子请安,并请三位老爷子进庵休息。”说毕刷地向两边分开。
别看武凤楼年纪不大,出师以来历经百战。一见峨嵋四杰的举动,就看出他们必然对自己不怀好意。表面上神色自若,暗中却把先天无极真气遍布全身,防备峨嵋四杰出手对自己暗算。
果不出女魔王、武凤楼二人的所料,青城三豹偕东方绮珠由无情剑冷酷心亲自陪同,跨进了千佛庵的山门之后,老四飞豹掌程子陌长臂一伸,阻止了武凤楼的去路,阴狠地说:“峨嵋、青城两派不光素有通家之好,还是唇齿相依的近邻,平日互相往来,亲如一家。今天随同三位老山主到此的,我程子陌无一不识;你老兄的这副嘴脸,却是生疏得很。如今正值我们教主六十大寿之期,对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我飞豹掌可不能不盘不问。”同时把一只毛茸茸的左手“锦豹探爪”,向武凤楼的右肩井搭来。
早有提防的武凤楼故意让飞豹掌程子陌的大手沾近自己的右肩。然后冷不防一个“肘底看捶”,正好捣中了飞豹掌肋下的期门|茓。
武凤楼的这一手太高了,不光招式用得巧妙,时机、力道也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所捣的肋下期门|茓,是人身的晕|茓之一。尽管武凤楼只用了四成功力,也捣得飞豹掌两眼一黑,身躯震颤,几乎栽倒地上。幸亏他功夫深湛,身大力猛,勉强拿桩站稳,但在鬓角之上,已经出现了汗珠。
见飞豹掌出手就碰上了硬钉子,裂狮爪蒋子阡桀桀一笑,阴险地说:“朋友,好利索的身手,咱二人亲热一下如何?”何字未落音,左手拢指如钩,既迅疾又凌厉地抓向了武凤楼的手腕。
说实在的,武凤楼的手腕要是真让蒋子阡给抓实,以蒋子阡的裂狮爪力,武凤楼的手腕骨节非被抓碎抓裂不可。
对这样的近身暗斗,武凤楼哪敢掉以轻心!一招“金丝缠腕”,不光闪开了蒋子阡抓来的一爪,还把自己的右手闪电般向对方的小臂扣去,暗地里还用上了错骨分筋手法,硬逼裂狮爪收招后退。
擒龙手桑子田真不愧是峨嵋四杰之首,一见三弟、四弟出手都碰了一鼻子灰,连忙示意二弟恶虎抓章子连不准出手,防止丢人更大。
直到这时,故意迟迟不走进山门的女魔王才给峨嵋四杰垫了一个台阶说:“东方三老性如烈火,你们再是职责所在,也不必私下里盘查青城山的下人。有什么话,还是找他们的主人去说吧!”
有了这个台阶,峨嵋四杰也只得就坡而下了。
目送女魔王侯国英、武凤楼等人走进了千佛庵的山门,恶虎抓章子连恶狠狠地说道:“想不到大哥越来越胆小怕事了。依我看,那个紫面虬髯家伙肯定是青城山引来的外鬼。既然老三、老四已公开招呼上了,何不乘此机会深深地挖他一下?”
擒龙手桑子田脸色一变,低声喝斥道:“不是愚兄长别人的威风,灭自己的锐气。凭咱们兄弟四人的功力,个顶个还真收拾不了这个虬髯人?再斗下去,丢人更狠,还是赶快将详情向教主禀报去吧!”
被老大桑子田一顿申斥,恶虎抓章子连只好闭口不语。兄弟四人折转身形,沿着九十九道拐的奇险山道,飞身直奔峨嵋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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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在峨嵋派数以千万计的教徒中,以峨嵋四杰最为忠心耿耿,峨嵋掌教司徒平也始终对四杰弟兄宠信不衰。如今见青城三豹来势汹汹,并且还有一个莫测高深、来历不明的紫面虬髯怪客,老谋深算、心思缜密的擒龙手桑子田不得不飞身直叩金顶高峰,秘密报告司徒平。
所谓金顶,乃峨嵋山最高顶峰之名。寺庙建于东汉年间,称为普光殿,乃峨嵋山最为古老的寺院之一。顶峰太高,山多雷火,虽历代修葺,仍屡建屡废。正殿永明华藏寺,为崇祯皇祖万历帝重修,殿后最高处有铜造佛殿一幢,俗称金殿,所以才有金顶之称。
正殿之侧,有一卧云小庵,才是峨嵋掌教司徒平的日常起居练功之所。平日除去峨嵋四杰能独得殊宠,可自由往来出入外,就连他的妻子冷酷心和四个亲生儿子,都只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前来和司徒平相见。这里才是峨嵋山的真正心脏,峨嵋派的核心腹地。负责看管这座卧云庵的,是掌教司徒平的两位师叔,一苇渡江申士业,闪电三枪韩透心。另外,这里还有一个连峨嵋四杰都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在卧云庵后院的几处静室内,住着教主司徒平的几位好友,具体人数不详。十几年来,别说峨嵋四杰无缘拜识这几位极端神秘和人物,甚至连四位峨嵋少主都不知道那些人的名字。擒龙手桑子田倚仗自己深受司徒平的宠信,有一次趁一苇渡江申士业酒醉,微词试问这几个人的姓名来历,不光没有问出个子丑寅卯,反被掌教司徒平狠狠地申斥了一顿。从此,再也不敢存有拜识几位神秘人物的心思。
峨嵋四杰之中,论轻身功夫,当推擒龙手桑子田为最。他一路飞驰,头一个攀登上顶峰金顶,忽然看见一苇渡江申士业正一个人站立在睹光台上,注目下视,似乎在俯察下面的情景。
这睹光台,就是在峨嵋金顶上观看日出和云海佛光之处,位于卧云庵的左侧数十步,危崖凌空,前面是万仞峭壁,俗称舍身岩。登上此台,极目四望,数百里外的大小雪山,无不历历在目。
一苇渡江申士业一眼看见擒龙手桑子田到来,连忙身形一晃,从睹光台上跳下,接着再一个纵身,蹿到了擒龙手桑子田身侧,低声悄语道:“你不是老惦记着要拜识一下住在庵后静室中的几位异人吗?今天你小子的机会到了,赶快挑选一极为隐秘的地方,躲藏停当,千万不可露出一丝形迹,否则准能叫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擒龙手桑子田听罢,心中又惊又喜。喜的是终于有机会看见这几位神秘人物;惊的是倘若一个不小心,被他们瞧出了形迹,说不定会吃大苦头。考虑到最后,终于还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心,纵身钻进一片茂密高深的草丛之中。刚想躲藏起来,忽然看见恶虎抓章子连、裂狮爪蒋子阡、飞豹掌程子陌也飞身上来,连忙招呼他们三人一起藏进草丛深处。
蓦地从舍身岩下甩上两只钢爪,深嵌在睹光台上,紧接着又凌空翻上来两个六十岁上下、面貌狰狞的红衣头陀,每人的手中分别持有两只精光霍霍的鹰爪钢抓,虽然头上冒出汗水,却面有得意之色地跳下了睹光台。
就在这时,卧云庵的两扇庵门一启,闪电三枪韩透心在前,峨嵋掌教司徒平在后,从卧云庵匆匆走出。走在前面的闪电三枪韩透心首先鼓掌恭维道:“恭喜二位大师,贺喜二位长老,终于练成了‘绝壁飞升’神功,成为江湖上头一对能在舍身岩自由上下的高人奇士。”
听到这里,隐藏在草丛深处的擒龙手桑子田不由得心神大震。直到现在,方才知道被教主供养在后院静室之中的这几个神秘怪客,其中二人竟花费十年心血,利用鹰爪钢抓苦练飞登舍身岩的轻功绝技。若非自己亲眼得见,说什么也不相信真能有人从舍身岩下飞登上来。别的不说,光凭这两个头陀随意地一甩,就能将鹰爪钢抓深深地嵌入石内,足以骇人听闻了。
可能一苇渡江申士业也出于讨好捧场,闪电三枪韩透心的话一落音,也抢着恭维道:“后天在教主的六旬寿宴上,匿迹潜踪了十年之久的‘贺兰双鹰’,准能压服先天无极派的那头追云苍鹰,一跃而居五岳三鸟之上!”
乍听,“贺兰双鹰”四个字,擒龙手桑子田才忽然悟出那两个红衣头陀是贺兰山的两个杀人魔王,不光为人凶残嗜杀,阴狠毒辣,听名字都让人毛骨悚然。老大名叫石思英,谐音食尸鹰,外号人称甩手夺魂。老二名叫石思郎,谐音食尸狼,外号人称要命一掷。十数年前由于杀人太多,被先天无极派的天山三公郑公道、叶公超、沈公达三位老人找到贺兰山,吓得贺兰双鹰鼠窜漏网。三公亲手挑了他们的垛子窑,解散了贺兰双鹰手下的盗伙,并将其抢劫得来的不义之财,全部施舍给附近贫苦穷人。从那时起横行一时的贺兰双鹰,就消失了踪迹。想不到会被岸然道貌、一贯以正人君子自居的峨嵋掌教司徒平暗中窝藏了十几年,并把他们改装成头陀,真是煞费了苦心。
贺兰双鹰中的石思郎听了申、韩二人的恭维,更为志得意满,傲然说道:“石某为报十年前的毁家捣巢大仇,辛勤苦练了整整十年,不亲自手刃了沈公达等三个老匹夫,誓不罢休!”
话未落音,突然从舍身岩下传来了一声:“司徒老贤侄,快来拉二叔我一把!”声音尖锐,钻心刺耳。
因为岩下的人指名叫的是司徒平,并还口喊老贤侄,不光一苇渡江申士业和闪电三枪韩透心不敢上前,就连眼高于顶、傲视一切的贺兰双鹰,也不好越俎代庖。
峨嵋掌教司徒平两道长眉微皱,虽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地扑去。他刚刚飞落到睹光台上,从舍身岩下已经滚上来一个年过古稀、一身樵夫打扮的老人。只见他虽然一身樵夫打扮,面貌神态却极为不俗。奇怪的是,凭他这么个暮年老人,偏偏也能从舍身岩下飞越上来,不能不让所有在场的人一齐大吃一惊了。
峨嵋掌教司徒平一句“马二叔”还没有叫出口来,终南樵隐马慕岱早瞪眼骂道:“老子听人传言,凡是能从舍身岩下爬上峨嵋金顶的,你司徒平就把他当亲爹一样供奉。我马慕岱老年丧子,成天价怕死后无人埋我,才豁出老命前来一试。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还真让我给爬上来了。”
司徒平虽然遭受终南樵隐马慕岱的无情嘲骂,因知道自己的父叔等人都曾和马二先生以兄弟论交,只好咬牙忍受,不敢形于词色。
一贯凶横的贺兰双鹰却不愿忍受了,老二要命一掷石思郎怪眼一翻说道:“老家伙,你也用不着倚老卖老,石二爷的眼里从来揉不进沙子,哪能看不出你是专门来摘我们弟兄二人的眼罩子!我们哥俩是干什么的,你老家伙自然明白。既然敢冲着我们二人来,想必肚子里是长着一副弯肚子,只怕你一口吞不下我们这两根镰刀把。”
终南樵隐马慕岱哈哈大笑道:“我老人家当了一辈子的山中樵夫,窝窝囊囊地活了几十年,想不到老来运转,竟然有人把我捧成弯肚子,我就吞一口镰刀把试试!”
要命一掷石思郎一抖手中的鹰爪钢抓,示意大哥石思英分攻马慕岱的左右。
吓得终南樵隐马慕岱转脸就往睹光台上跑去,极像为了逃脱贺兰双鹰的攻袭,向舍身岩下跳去。
别看司徒平让马二先生嘲骂得不亦乐乎,一见他拼命向舍身岩边跑,心中顿时一急,连忙大声喊道:“马二叔留步!”
马二先生一个悬崖勒马,停住了脚步,扭颈回头哈哈大笑说:“亏你小子已经当上了教主,还是称两斤半棉花套眼镜,一点也看不透事。老子我难得活到七十多岁,牙口齐全眼不花,不光能嚼动牛肉啃烧鸡,还能看清好人和孬种。不到王母娘娘的蟠桃会,我老人家会自寻无常跳悬崖吗?”
气得贺兰双鹰两眼一红,异口同声地追问道:“那你老小子跑个什么劲?”
马二先生满脸带着不屑的神情说:“凭你们弟兄这两块料,焉能劳动我老人家的金身大驾!”陡然向舍身岩下喊道:“乖儿子,快上来!我老人家让人给欺负死啦!”
随着终南樵隐马慕岱的一片胡言乱语,从舍身岩边真的又纵上了一个人。这人身形还未站稳,就忙着向终南樵隐问道:“哪个活腻味了的王八蛋,胆敢欺负你老人家?”
马二先生伸手朝驾兰双鹰一指说道:“就是这俩小子!”随着终南樵隐的这句话,峨嵋掌教司徒平和贺兰双鹰才看清了刚从舍身岩下上来的这个人。只见他年纪不满三旬,身材修长雄健,一袭青衫飘飘,丰姿俊秀如玉;极为难得的是,飞身直上舍身岩神态从容,气不涌出,较比贺兰双鹰登上舍身岩时那种粗气大喘、汗流两鬓的样子,要高明得多了。
书中代言,继终南樵隐马慕岱身后,飞登舍身岩的这个年轻人,就是钻天鹞子江剑臣。以他那一身精湛内力和踏虚如实的绝顶轻功,再得到终南樵隐马二先生相助,纵横峨嵋山区,宛如鱼游水中。意外地发现了贺兰双鹰这两个杀人恶魔的踪迹,决心狠揭司徒平的这块疮疤,才沿着贺兰双鹰用精钢鹰爪开出的一条秘道,翻越上来。说实在的,钻天鹞子和终南樵隐要不是利用两个恶鹰开出的裂痕,真要飞登绝顶,还真不太容易。
峨嵋掌教司徒平一见江剑臣的长相,顿时惊得一愣。
直到这时,先天无极派和峨嵋派的两位头号人物终于对面了。
钻天鹞子江剑臣哪肯让司徒平头一个开口,抢先说道:“江某此次飞登金顶高峰,一不是专程拜访贵教主,二不是故意寻衅峨嵋派,乃是奉了敝派的天山三位师叔之命,前来缉捕十年前漏网逃窜的两个凶徒。请司徒教主以武林道义为重,准许江剑臣伸手捉拿!”说完之后,拱手一揖。
钻天鹞子江剑臣首先把自己的脚跟站稳了,不光场面话交代得四面见光、八面见线,还郑重说明自己是奉了天山三位师叔的谕令,前来捉拿漏网的两个恶贼,就让你司徒平满肚子是话,嘴里也讲说不出。因为远在十年之前,贺兰双鹰二人杀人越贷,横行不法,称得起作恶多端、罪不容赦。司徒平想利用这两个恶人,作为颠覆先天无极派的急先锋。如今被江剑臣和终南樵隐当面指出,也不敢公开替他们二人挡横,司徒平不愿自己的苦行僧假面目暴露无遗。司徒平到底不愧为奸滑桀雄之徒,稍一思索,异常平静地说道:“俗语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双鹰弟兄当年的所作所为,确实有横行不法之处;近十年来,能知道苦海无边,回间是岸,身入空门,面壁思过。能否请江三侠暂时放手?后天就是在下的六十贱辰,到那时,让天下武林同道共议其罪如何?”
司徒平这只老狐狸,明知钻天鹞子江剑臣性如烈火,嫉恶如仇,绝不会为自己这两句不咸不淡的话所打动,肯定还得进一步相逼。到那时,既显得自己敢于出头相护贺兰双鹰,又能激起贺氏兄弟对江剑臣的更大怨恨。让他们三人在自己的面前血拼一场,就是不能拼成两败俱伤,江剑臣的本身功力也必然消耗十之八九。然后自己再以暗中偷窥峨嵋金顶为借口,拣江剑臣力乏不敌的大便宜。
事情还真让他料准了,钻天鹞子江剑臣冷然说道:“不是江剑臣有意不采纳司徒教主之言,是业已查明贺兰双鹰早有东山再起的歹心。事情明摆着,既然想身入佛门,为什么不削发受戒?既说他面壁悔过,为什么苦练绝顶轻功?话又说回来,请问司徒教主,你说他身入佛门,不知是拜哪位高僧为师?说他面壁悔过,请问他们二人这十年之久,在何处面壁悔过?还请司徒教主明言相告!”
江剑臣的这一军,将得真叫厉害,只问得峨嵋掌教司徒平老脸一红,张口结舌,只好苦涩地一笑,然后向贺兰双鹰送去一个立即下手的眼色。
早就蠢蠢欲动的贺兰双鹰,只因承蒙司徒平隆重厚待了十多年,不得到他的同意,不好贸然下手。其实二人早就提聚了全身功力,蓄势待发了。如今一见司徒平打出了立即下手的暗号,要命一掷石思郎用的是“流星赶月”,两只鹰爪钢抓,上扣当顶,下奔膝盖,迭次向江剑臣抓来。
已对江剑臣怀有戒心的甩手夺魂石思英斜身上步,双肩抖处一对鹰爪钢抓配合其弟的攻势,凌厉迅疾地分抓江剑臣的前胸和后背。
对付这一对匿迹潜踪、卧薪尝胆苦练了十年之后的贺兰双鹰,江剑臣可没敢存一丝一毫的轻视之心,一个“孤鹰冲霄”,修长挺拔的身躯宛如长虹刺天一弹而起,接着变势为“彩云飞卷”,那把一尺二寸的屠人利器短刀早握在了右手之上。
看到这里,作为冤家对头的司徒平,也几乎脱口喊好。
横行西北半边天的贺兰双鹰,也绝非泛泛之流。见江剑臣一招亮刀,无不心中陡然一凛,情知一场恶战势难避免,石思郎的左手抓“反臂探抓”,硬压向江剑臣的当顶,右手抓用了一招“阴风飒飒”,直扑钻天鹞子的软肋。
出手必决生死,双方三人都心中明白。甩手夺魂石思英右手“饥鹰盘空”,鹰爪钢抓挂着嘶嘶的风声,抓向了江剑臣的左边太阳|茓,左手鹰爪钢抓带着慑人的啸音,直奔江剑臣的下盘窃阴|茓,不仅力道迅猛,而且认|茓极准。
江剑臣不得不再次施展出轻功绝技“张弓射日”弹地腾空再起,硬行冲出贺兰双鹰的两面夹击。
誓报前仇而又心肠毒辣的贺兰双鹰一见大喜,兄弟二入一碰眼神,各把鹰爪钢抓荡起,织成了两丈方圆、密不透风的噬人巨网,认准了江剑臣势非落入他们二人的钢铁大网不可。
他们过于低估了江剑臣的钻天功力,猛听江剑臣一声清啸,声震峨嵋金顶,半空中一个“天河倒挂”,手中的短刀喷撒出一片厉芒,当当当当四声巨响,顿时将贺兰双鹰的四只鹰爪钢抓磕向了四处。场子中仍然是江剑臣居中,贺兰双鹰分峙左右。
稳立一旁冷眼观战的终南樵隐马慕岱看出了江剑臣的用意,不把自身的精绝功力过早地暴露给司徒平。钻天鹞子江剑臣不光隐藏了“一刀三斩”,甚至连“九九归一”、“六出祁山”的快刀招数都收起不用,仅用一般的刀法来拼斗两个极为厉害的恶鹰煞星。终南樵隐点头赞叹之余也暗暗地悬起了心。
两次强攻不下,贺兰双鹰急红了眼睛,异口同声地暴喝了一声:“打!”四抓飞舞,一齐攻向了钻天鹞子江剑臣。
经此一来,钻天鹞子江剑臣反倒更为沉静下来,施展开移形换位步法,宛如一叶孤舟漂浮在雨骤风狂的惊涛骇浪中,看着真危险至极,其实却在暗暗消耗石氏兄弟的功力。
三十招,五十招,一百招,顶到一百五十招时,久攻不下的贺兰双鹰已早急得眼喷怒火,怪吼不止了。
站在一旁的司徒平喃喃说道:“以我司徒平的锐利眼力,不料白费了十年心血!当作神圣供奉的两位上宾,光会狂喊怒叫瞎扑腾,敢情连一只小鸟也收拾不下来;换上别人,非得向你们算还饭钱房费不可!”
这几句活活能噎死人的难听话,若传入贺兰双鹰二人的耳中,还不得把两个生性凶横的杀人魔王给气死!高手相搏最忌心情烦躁、气愤走神。看起来,司徒平好像有意加速贺兰双鹰二人落败。
江剑臣可没有这么认识,他知道这是狡猾如狐的司徒平在暗中点醒石氏兄弟要冷静下来,稳打稳扎,一定要大力消耗我江剑臣的先天无极真力,再由司徒平藉口出场,把我毁在峨嵋金顶。心中一动,决心不让石氏兄弟回过神来,首先用一招“四面埋伏”,磕开了对方的鹰爪钢抓,然后刀光如雷,怒喷而出,陡然用上了冷焰刀谱中的“六出祁山”。
当年钻天鹞子江剑臣奉旨杀妻时,由于一眼看出侯国英即将分娩,产生了怜妻爱子之心,不仅放弃了杀死女魔王的主意,反而替她去恶斗多尔衮派来的辽东僧、道、俗三奇,最后使用的就是这招“六出祁山”刀法,把声威赫赫的睡和尚、哑道人、活僵尸三人同时给各划伤了一刀。
如今时隔两年有余,江剑臣在冷焰刀法上又悟出不少心得,比当年划伤辽东三奇时,不知要高出多少。按理说,贺兰双鹰兄弟二人本逃不出这一招极快的刀法。
怎奈贺兰双鹰本身的武功就超过辽东三奇很多,又让司徒平故意用话点醒,早就心神悚凛,提高了警觉。一见刺目的刀芒凌厉罩下,心惊胆颤之下,除去各把手中的鹰爪钢抓拼命挥出外,一齐将自己的身躯暴然后撤。
尽管石氏兄弟有所防范,还是让江剑臣每人赏了一刀。老大石思英被划伤了左边肩头,皮开肉绽,血流不止。老二石思郎伤得更重,在右边手臂上被钻天鹞子切下一大块肉来,鲜血顿时染红了半边身子。
花费十年心血收揽的两个心腹死党,司徒平哪肯眼睁睁地看着他俩毁在江剑臣的手里!暗中一使眼色,闪电三枪韩透心、一苇渡江申士业电闪扑出,遮护在贺兰双鹰的身前,使他们暂时脱出了江剑臣的杀伤追辑。
生姜到底还是老的辣。终南樵隐马慕岱在左侧可是旁观者清,一见司徒平竟然不顾峨嵋派的声誉,公开指使他的两个师叔出头援助石氏兄弟,大有倚仗人多势众、乘机围困江剑臣之意。他这个成了精的老江湖怪客哪肯吃这样的眼前亏!再者说,钻天鹞子真要有一星点差池,他马慕岱还真不好向胞兄马慕起和侄女侯国英父女二人交代。连忙一晃身躯横阻在江剑臣的身前,哈哈大笑道:“怪不得古人常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你这位司徒大教主,确实比以前有出息多了……”
闪电三枪韩透心心中一气,暗想:你马老二这下是公开嘲弄我们教主吗?脸色一寒接口说:“你马老二也不要倚老卖老,咱这峨嵋金顶之上,可不是你信口雌黄的地方。”终南樵隐再一次哈哈大笑说:“我刚才那句话,还真是一点没说错,别说你们的司徒大教主有出息,就连你闪电三枪韩透心,也比从前出息多了。”
闪电三枪韩透心怪眼一翻追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马二先生第三次还是哈哈大笑说:“事情明摆着,别看江湖上有人把你韩老六和申老七分别捧为闪电三枪、一苇渡江,平日连你们自己也觉得怪像那么一回事似的,那是你们哥们的时运好,没有碰见真正的高人。你们二人谁要不服,过来和我这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试试。别打肿脸硬充胖子啦,就让你们五个人一起上,也不见得就能拾下来江剑臣。有能耐还是留在后天施展吧!”一把操起江剑臣的手腕,说了一声:“咱们走!”双双弹身纵起,擦过峨嵋四杰的藏身之处,飘飘然离开了峨嵋金顶。
一苇渡江申士业、闪电三枪韩透心,齐声向司徒平求道:“请教主下令,集咱们九人的力量,不信留不下他们二人。”在这个时候,事先来到的擒龙手桑子田以及随后赶来的恶虎抓章子连、裂狮爪蒋子阡、飞豹掌程子陌一齐上前,给教主司徒平见礼。
面冷如冰、眼泛煞芒的司徒平却一声不响地登上了睹光台。
新遭惨败的石氏兄弟默默地跟随过去,和峨嵋掌教司徒平并肩站在睹光台上。老大甩手夺魂石思英愧然说道:“我们兄弟承蒙教主不弃,礼遇厚待十多年,不仅寸功未立,出手即遭惨败,实无颜再受教主供奉。就此告辞了。”
峨嵋掌教司徒平为人奸诈,乃武林中的枭雄人物。他收留窝藏豢养贺兰双鹰,只不过是看重了二人的那身诡异武功,想利用他们和先天无极派的刻骨仇恨去对付五岳三鸟。不料一战之下,就败给了钻天鹞子江剑臣。除去后悔自己的招子不亮,错把生铁当乌金,白白供奉了他们十多年之外,知道再不打发他们赶快离开此地,必会给峨嵋派带来不少的麻烦。心里虽然这么想,口头上却愤然说道:“二位老当家的说哪里话来!古人云胜败乃兵家之常,谁也保不住一生当中不输一招半式的。后天就是敝人的贱辰,二位何不多留两天,重会江剑臣,再斗五岳三鸟!”
贺兰双鹰之首石思英为人精明干练,哪能听不出司徒平的这一番话是虚情假意!苦涩地一笑说:“谢谢教主的殷勤美意!峨嵋山我们兄弟是一天也不能呆了,十年来的款待,我们必有一报!”他忍住伤痛,重新荡起了鹰爪钢抓,和石思郎仍用鹰爪钢抓从舍身岩飞身坠落。
石氏兄弟为了对付五岳三鸟,十年以来无一日不在练习上下舍身岩。此番从舍身岩坠落,既像拉轻车走熟路,又能避免钻天鹞子江剑臣的堵截。小心翼翼地坠落谷底之后,要命一掷石思郎恨声说道:“怪不得有人说司徒平这家伙能共富贵不能共贫贱,能共安乐不能共患难。平日里几乎把咱哥们同老子一样的供奉,如今一旦败在江剑臣的手下,就翻脸无情了。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甩手夺魂石思英自从飞坠岩下后,就极尽目力,向四周观望,直到确信附近没有人踪潜伏之后,才长长地吁出了一口大气,向石思郎说:“老二,你把话说到哪里去了,怎么能怪人家司徒教主对咱们翻脸薄情,不再热心收留咱们呢!要怪只能怪咱们弟兄太不争气了。想想看,自从咱们弟兄受聘来到峨嵋山,峨嵋掌教是怎么对待咱们的?不光安排咱们和他同住卧云庵,还严禁一切人等打搅咱们,让咱们能专心致志地苦练武功。特别是在生活上,咱们要吃甜的,人家不给端咸的;咱们要吃辣的,人家不给上酸的。一年四季,单夹皮棉,应有尽有。人家把咱们当成上等佳宾伺候了十多年,为的什么?还不是想叫咱们替他多出两膀力,多流一身汗。如今只碰上一个江剑臣,前前后后只几十个照面,就几乎让对方给料理了。他司徒平再是个冤孙,能再收留窝藏咱们吗?就让他不怕五岳三鸟来找麻烦,能不怕天山那三个老鬼向他司徒平指名要人!郑公道、叶公超这两个老鬼的话还好说些,怕就怕那个该死一百次一千次的胖老鬼沈公达。真要让他闻讯赶到此地,咱们想走也走不脱了。”
话未落音,突然从一棵高大的石笋后面,传来一阵笑声,紧接着一个胖得出奇出格、满脸油汗的肥胖老人闪了出来。跟随在肥胖老人身后的,是一个十四五岁、方面大耳、一脸淘气、满带笑容的大孩子。
不须笔者饶舌,阅者诸君自会知道胖得出奇出格的胖老人,是天山三公中年纪最小的胖公沈公达,跟随在天山三公身后的是缺德十八手李鸣新收的弟子小捣蛋鬼秦杰。
贺兰双鹰一见来的肥胖老人,果然是自己二人的最大克星天山胖公沈公达,只吓得肝胆俱裂,神魂出窍,情知再想逃出沈三公的手下,势比登天还难。互相一对眼神,刷地一下子分别抢占有利的地形,决心凭手中的四只鹰爪钢抓,和沈三公一死相拼。
沈三公哈哈大笑,向贺兰双鹰说道:“看两位相好的这种二狗把门的架势,还是想啃嚼我沈公达的这一身胖肉!明白地告诉你们吧,十年前你们二人啃不动,现在保险还能咯掉牙!你们也别认为自己躲藏得多么严密,其实我沈胖子早就察觉出你们二人被司徒平收留窝藏了。我为什么迟迟地不动你们?是因为看在你们二人还能狠下心来苦练轻功绝技,企图向我沈公达报复,还有练武人的一副硬骨头。再加上你们历时十年之久,没有再出现江湖,所以我们老哥儿仨认为,只要你们能不再继续作恶,就决心放过你们,不咎既往了。”
一听沈公达有放自己弟兄一马之意,要命一掷石思郎冲口问道:“那你为何还阻住我们弟兄的去路?”
沈三公突然把笑容一改,沉声说道:“有道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想要沈公达放过你们,你们必须决心放下屠刀;倘若你们仍然积恶难返,那我岂不又放虎归山了。”
说实在的,以贺兰双鹰在江湖中的身分地位,所以匿迹潜踪在峨嵋金顶,屈身投靠司徒平,主要是为了逃避天山三公的追缉捕杀。试想,江湖道上的盗魁巨寇,哪一个能在天山三公的手下兔脱。所以才下死命地苦练武功,改装头陀,企图和天山三公作最后一拼。做梦也想不到天山三公有饶恕自己兄弟二人之心,乘此有利时机,老大甩手夺魂石思英愧然说道:“按我们弟兄早年的作为,确为武林正道人士所不齿。在峨嵋金顶的十年蛰伏中,何尝不时悔改前非。如蒙天山三公宽大为怀,饶恕我等,我们弟兄决心找一偏僻去处,了此余生。”沉痛表明心意后,和要命一掷石思郎一齐收起了各自的兵刃,向沈三公躬身合什施礼。
沈三公呵呵一笑道:“难得双鹰弟兄迷途知返!如不嫌弃我们三个老不死的,可到天山和我们作伴去。”
能和天山三公这样的武林侠隐作伴,再也不怕有人寻仇。从来生性阴狠、行为怪僻的贺兰双鹰,几乎感动得流出了泪水,一齐向天山胖公合什再拜,叩谢天山三公的大恩大德。
突然从一棵绿荫如盖的大楠木树上,又飞身飘落下一个鹑衣百结、骨瘦如柴的年迈老者,向驾兰双鹰极口赞道:“一言解宿恨,变敌为朋友,让我老偷儿每人敬你们三杯!”
等到贺兰双鹰兄弟俩看清来人竟是八变神偷任平吾时,不禁暗暗地为自己庆幸不已,既感谢胖公沈公达的大度容人,又庆幸自己兄弟及时脱离了司徒平的麾下。真要是死心塌地地追随峨嵋派,和先天无极派为仇作对到底,对方随便出来一个人,都能让我们兄弟二人死无葬身之地。从八变神偷任平吾、终南樵隐马慕岱、天山三公沈公达等人先后在峨嵋山出现上来看,说不定连宇内第一神剑醉仙翁马慕起都给惊动了。尽管峨嵋派的人多势众,司徒平冷酷心诡计过人,也架不住这么多的武林异士、江湖奇人一齐向峨嵋派发难,败局已然形成了。想到这,兄弟二人一齐抱拳拱手,同声谢道:“在下是何等样人,怎配承受八变异人以酒相赐?不敢当,太不敢当了!”
八变神偷任平吾出自真诚地一笑说:“我老偷儿一生好酒如命,又经常囊空如洗。从打我能记事的那时起,最多只请人喝过三次酒,加上今天算是第四回了。”从腰袢解下来一个盛酒的大葫芦,首先递给了双鹰中的老大石思英。
有道是人的名,树的影。在当代武林中,真配喝上八变神偷任平吾美酒的,也不过十个人左右而已。所以甩手夺魂石思英身躯一颤,面容陡肃,弯腰接过酒葫芦,无比郑重地说:“高人赐,不敢辞!石思英恭敬不如从命了。”双手捧起酒葫芦,恭恭敬敬地喝了三小口。又递还给八变神偷任平吾。
没等八变神偷任平吾把酒葫芦递出,要命一掷石思郎早已弯下了腰来,学着胞兄石思英的样子,接过酒葫芦,也恭恭敬敬地喝下了三小口。
胖公沈公达瞪着眼向贺兰双鹰埋怨道:“想不到赫赫有名的贺兰双鹰,几十年的江湖道白跑了,竟连一口也是喝、十口也是灌都不懂。下次再这么蝎蝎螫螫的,我沈胖子非狠揍你们两个老小子不可!”趁八变神偷不留神,一把从石思郎的手中抢过那只酒葫芦,仰起胖脖子,狠狠地狂吸了三大气。
心疼得八变神偷跺着脚骂道:“好你个死皮赖脸的三胖子,世上哪有你这样的喝酒法,也不怕让酒噎死你。”
从沈三公的手中夺过酒葫芦一摇晃,几乎连三分之一都没有了。气得他脸色一变,刚想把酒葫芦送到自己的嘴唇边,猛然看见小捣蛋鬼秦杰也早已毕恭毕敬地弯下腰来,等待着来接自己的酒葫芦,微然一怔问道:“难道你一个小小的人儿,也想喝我葫芦中的美酒?”
听了八变神偷任平吾的这句问话,小秦杰由毕恭毕敬改为诚惶诚恐,还用颤抖着的声音答道:“圣人云:长者赐,不敢辞。重孙儿焉敢败任太公之雅兴,拼着大醉三日,也得喝上三口酒!”
八变神偷任平吾真费了不少的力气,才从峨嵋教徒的暗舵内偷来了满满的一大葫芦酒。可怜人家贺兰双鹰弟兄俩仅仅喝了六小口,几乎连二两都不到,却让天山胖公沈公达吸去了三分之二,剩下的已不够自己过酒瘾。见小秦杰一个毛孩子也拉出喝酒的架势,有心不让他喝,又怕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的沈老三指责自己不该单单漏掉了他门下的重徒孙,说不定还会怪自己连能闪一村、不漏一家的大道理都不懂。转念一想:一个小小的毛孩子,又能喝去多少。为了避免沈胖子向自己纠缠,一咬牙,把手中的酒葫芦递给了小捣蛋鬼秦杰。
只见小秦杰双手接过酒葫芦,先摇晃了一下,然后瞟了一眼天山胖公沈公达。
只见沈三公大声训道:“你三太公一生喝酒,从来不落后于人;你三师祖白剑飞跟我一年,让我训成了干杯喝不醉;你师父李鸣只跟了我十天,就练成能喝下半坛酒的海量。还有你大师兄小神童曹玉,现在已学得几乎能赶上我三分之二的豪饮。你小子哭着喊着要跟三太公,今天承蒙你任太公看得起你,也敬你这个毛孩子三口酒。你小子就是豁出性命不要,也要喝出咱们先天无极派的气魄来。听清楚了没有!”
八变神偷任平吾气得破口大骂道:“白披一张人皮的沈胖子,尘世之上哪有你这一号的太师祖?也没见过你这样训练徒儿徒孙的,简直是血混蛋一个,早晚我非得拉拉你的一身肥膘不可!”嘴里一边骂着,一边向小捣蛋鬼秦杰望去。
只见小秦杰一仰脖子,把酒葫芦凑到唇边,听不见他咕嘟咕嘟地下咽声,只见他把酒直向嗓子眼灌去。看样子准能一口气不换,就将葫芦内剩的烧酒一滴不留地完全喝入了腹内。
八变神偷任平吾知道事情已到追悔莫及的地步了,干脆一跺脚,强自压下了肚子内的酒虫,反倒欣赏起秦杰这个小酒鬼喝酒的风度来了。
只见这小娃娃喝酒好似长鲸吸水一般,一眨眼的工夫,就把酒葫芦内剩下的三分之一烧酒喝了个干干净净,先咂咂小嘴,然后顺手将酒葫芦向八变神偷任平吾脚前一抛,双手往两边大腿上一拍,发火道:“我秦杰年纪再小,辈分再低,在喝酒的场合中,摸摸头顶也得算一份。你任太公也是老江湖人物了,凭什么敬别人都是三大口,轮到我秦杰就只摊了一小口?说你老人家什么眼看人低,不算过分吧?”石氏兄弟强自忍耐着,不让自己笑出声,心想:幸亏这小子把狗眼看人低换成了什么眼看人低,否则非把八变神偷气死不可。
惹得八变神偷带着笑声骂道:“好你小猴儿崽子,竟然小鬼欺负起阎王爷来了,看任太公不撕烂你这张刁钻缺德嘴!”右手陡然伸出,迅疾如风地向小捣蛋鬼秦杰的面部抓来。
小秦杰身形竟敢稳然不动,单等八变神偷的手爪临近,才把自己的两只小手一扬,突然露出暗暗扣在掌心之内的两只丧门钉,一只直戳八变神偷的手心,一只扎向老偷儿的腕间寸关尺。八变神偷任平吾哈哈一笑,一面撤回了自己的右手,一面朝天山胖公沈公达骂道:“再有成色的好孩子,只要跟着你沈公达,非让你这个胖鬼训成双料的缺德鬼不可!”
秦杰等众人一阵大笑过后,早噗咚一声,跪在了八变神偷任平吾的面前,柔声软语地哀求道:“任太公,重孙儿好不容易逗得你老人家开怀大笑了三次,往少处说,最低也能让你老人家多活三十年。难道你老人家好意思一点见面礼都不给吗?”
沈公达在一旁吹胡子瞪眼说:“常言道:笑一笑,十年少。你老偷儿刚才一连大笑了三回,保险你能多活三十年。为了感谢孩子对你的一片孝心,快拣值钱的朝外掏吧!”
八变神偷任平吾叹了一口气说:“谁要碰上你们爷几个,真算晦气糟心带倒霉。就连我这么一把麦麸子,你们爷们都想榨出二两油水来,真称得起雁过拔毛呀!”
突然右侧的草丛一分,缺德十八手李鸣一跃而出,来到八变神偷任平吾的身前,先以晚生后辈的身分大礼参拜,然后一丝不苟地向任平吾说道:“孙儿李鸣不才,父亲李精文现任江南按察使,素常对我管教极严,平日里夹紧尾马走路,小小心心做人,还经常挨父亲的申斥责打,实在不敢接受你老人家刚才的那种夸奖。守着眼面前的老少爷们,你老人家非得给我指出来,见了我李鸣,为什么会晦气糟心带倒霉?”八变神偷任平吾双手乱摇说道:“到现在我才知道什么叫人多势众。你们老少三辈子合伙欺负我一个苦老头,也不怕我新收的徒儿侯国英找你们老少三个缺德鬼算帐?”
沈公达哈哈大笑说:“我那徒侄媳妇真要成了你老偷儿的门下弟子,李鸣、秦杰爷儿俩,一个是你的当然徒孙,一个是你丝毫不掺假的重徒孙。这两份见面礼,你更是掏定了!”
听完了沈三公这一番话,李鸣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任师祖!”
秦杰不光赖在地跪着不起,还一口一声“太师祖”叫得山响。
八变神偷任平吾噗哧一笑说:“说起来我老偷儿还真得多谢龙隐二丑这两个老小子。若非他们兄弟二人每人送给我一样东西,今天我任平吾非让你沈胖子挤兑得淌大汗不可!”随着话音,从自己的怀内掏出抢自龙隐二丑手中的一筒梅花追魂针和乌云喷火筒,一齐交到沈公达的手中。
胖公沈公达够多么识货,一眼就认出是龙隐二丑仗之横行江湖的两种厉害暗器。不光一敛嬉皮笑脸的戏弄神态,还失声说道:“这两份见面礼太贵重了!确实太贵重了!”
八变神偷伸手拍了沈公达一掌,笑骂道:“你沈胖子向来阎王不怕小鬼瘦,害得我倾家荡产两手空。倒过头来又猫哭老鼠——假慈悲,真不是玩意儿!”
天山胖公沈公达正色向缺德十手李鸣和小捣蛋鬼秦杰说道:“老偷儿的这两份见面礼,确实太不寻常了,一筒是龙隐大丑夏仁的梅花追魂针,另一筒是二丑邵友的乌云喷火筒。功力稍弱的,用以防身顾命,再好没有,简直给你们师徒多添了两条性命。大恩不言谢,以图后报吧!”
李鸣见三师祖向来没有这么严肃过,心神一凛,连忙率领徒儿秦杰,重新又向八变神偷任平吾跪下道谢。
气得任平吾瞪眼向沈公达大骂:“说你沈胖子不是玩意儿,一点不错。两个破铁筒子,你还想叫这两个小子变成磕头虫吗?”
饶是那样,沈公达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贺兰双鹰兄弟和峨嵋掌教司徒平朝夕共处了十多年,经常在一块探讨先天无极派内的一切情况,对大名鼎鼎的缺德十八手李鸣哪有不熟闻素知的道理。见李鸣只生得方面大耳,细皮嫩肉,活脱脱的一副豪门贵公子、望族阔少爷的模样派头。乍一看绝不像两次挫败火神爷,巧骂辽东多尔衮,硬请释、道、儒三圣,智激武林中三狂,单人敢闹奸宦魏阉的青阳宫院,独自脚踏阴间秀才的秘密赌窟。
无数绿林豪客闻名丧胆,多少武林枭雄望风惊心。生就得足智多谋,专门好刁钻阴损。曾被辽东多尔衮亲王列为刺杀的第一名对象,也被司徒平冷酷心视为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决心非拔掉不可的人物,想不到今天终于见到了。
一眼看出石氏兄弟二人对自己默默注视,缺德十八手李鸣知道他们肯定会自惭形秽,不敢主动向自己打招呼。
连忙带领徒弟小捣蛋秦杰快步走过,不光一揖到地,还热情地招呼道:“晚辈李鸣久仰贺兰双鹰兄弟的大名,今日方得识荆,不胜荣幸之至,不胜荣幸之至。”
自古道:一句好话三冬暖,恶言冷语六月寒。别看缺德十八手李鸣仅仅是年方弱冠的武林后进,但他不光出身于江南按察使门第,得拜钻天鹞子江剑臣为师,还追随过当今万岁和清人会猎山海关,一句话骂得辽东枭雄多尔衮口吐鲜血。特别在拥立五皇子朱由检登基当中,屡建奇功,荣任过大内一等御前带刀侍刀;更蒙万岁爷特殊恩宠,奉旨协助大师兄武凤楼重新建立锦衣卫。难得人家这种不可一世的大人物,竟能对自己兄弟屈节下拜,还肯以晚辈自居,只感激得石氏兄弟五内翻腾,四目湿润,除非是强自抑制,几乎流出了泪水。兄弟二人除去以礼相还外,头一个就是甩手夺魂石思英愧然说道:“石某兄弟乃绿林盗匪出身,平生恶迹,百死不足赎其罪。得蒙天山三公饶恕,已感天大的恩德,焉敢以前辈自居,请李大人赶快改过!”
李鸣正色说道:“石前辈说哪里话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据李鸣所知,前辈兄弟虽横行江湖二十年,却未犯淫行;如今又勇于改过,更属难得。家父年刚半百,最少小你十岁,李鸣以伯父相称,岂不应该!最好还是请你老莫提过去吧!”
要说缺德十八手李鸣,别看年纪不足双十,确实有将帅之才,一席话更激起石氏兄弟的感激心情,老二要命一掷石思郎脸红脖子粗说道:“李公子既然执意以我们弟兄的马齿太长,决心以晚辈自居,石某弟兄再要坚拒,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但我有一物,请李公子笑纳。如李公子认为盗匪手中的东西不干净,我石思郎也绝不敢强求!”话一说完,从大红袈裟之内取出一把银鞘乌柄短刀,左手握住银鞘,右手攥住乌柄,拇指微按绷簧,噌的一声,那口刀脱鞘而出。稍微挥动,已显得刀光如雪,寒芒逼人。
八变神偷脱口先夸了一声:“好刀!”然后故意向要命一掷石思郎瞪眼道:“你石老二这是成心和我过不去!”
石思郎一时没有回来味来,愕然答出:“石某怎敢!”
任平吾见石思郎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接口笑道:“有了你这件武林人可遇而不可求的珍贵礼物,我那两件礼物简直成了小孩子玩的零碎了,你这不是成心争着和我拼家当吗?”
直到听完八变神偷的这一番话,石思郎才明白了任平吾那句话的真正意思,非常谦虚地说道:“一件极为菲薄的礼物,确实难表我们弟兄的感激心情。神偷前辈再说笑话,我们就更无地容身了。”
天山胖公沈公达看出贺兰双鹰语出真诚,既有心渡他们弃恶向善,就更不忍拒绝他们的一片心意了。用双手把那口刀替徒孙李鸣接过来。稍微注目,就发现在乌黑如墨的犀牛骨刀柄上刻有天罗二字。字迹古拙,显系前古异人所用的神兵利器,绝非一般人士的手中之物。有心想试它一试,眼前又没有可试的东西。
说来也巧,正在天山三公沈公达执刀沉吟不语之际,突然从右侧草丛之中惊起来了一只野兔。沈公达刚想甩手掷刀,试一试刀的锋利,忽又见惊起那只野兔的却是一条粗如茶杯的大蛇,蛇身悬起,只用后尾沾地,就能行动如飞,正追赶跑在前面的野兔。沈三公心想:我正要一试刀的锋芒,你正好碰在我的刀口下。当即甩臂振腕,手中的刀电闪掷出,将那条近两丈长的大蛇一斩为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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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沈公达用要命一掷石思郎的那口短刀斩断长蛇后,大家一齐走过去,从蛇身上拣回短刀查看时,只见那把乌柄短刀上竟无一滴血迹。
八变神偷也不由心中一震,接过短刀,甩手向蛇身再轻挥一刀,地上的蛇身自然是迎刃而断。任平吾陡然将刀柄往上一提,变成了刀尖指地,刀柄朝上,猛见一缕鲜红的血珠顺着刀身滚滚而下,刀身上还是一点血迹也不曾留下。真是一柄杀人不见血的锋利宝刀。
天山胖公沈公达和任平吾互相交换了眼神。这次换成了八变神偷向贺兰双鹰问道:“此刀是贤昆仲祖上所遗,还是师门所传,或者是重金购买,能告诉我们这几个人吗?”
要命一掷石思郎马上露出无限钦佩的神情赞道:“神偷前辈真称得起博闻多见,一眼就看出这口宝刀的来历……”
不容要命一掷继续说下去,八变神偷又接着问道:“如此看来,贤昆仲的令师就是四十年前所有江湖人无不畏之如虎的‘杀人如麻千里空’了?”
“杀人如麻千里空”这七个字,简直像七声沉雷炸响在先天无极派老少三代人的头顶。缺德十八手心中暗想:怪不得神剑醉仙翁马太公一再叮嘱我师父江剑臣,要他千万不能对贺兰双鹰轻敌,最好能收服他们。实在料不到贺兰双鹰的背后,还有这么大的一座硬靠山。为什么十年前他们二人设立在贺兰山中的垛子窑,被郑公道、叶公超、沈公达三位师祖给挑了,不光解散了他们二人的全部盗伙,还把他们弟兄二十多年抢动掠夺囤积的所有金银珠宝,统统救济了附近的穷人,而身为贺兰双鹰之师的千里空不挺身而出,替自己门下弟子讨还公道,这倒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了。莫非杀人如麻千里空在十年之前就不在人世了?这就叫智者千虑,尚有一失。以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聪敏机警,竟认准了贺兰双鹰是老鹰头千里空的及门弟子,所以屈身投靠峨嵋派,匿迹峨嵋金顶,逃避天山三公缉捕,可能是千里空已经死去,愣没往其他的方面去想。
老大石思英好像被八变神偷勾起了伤心之处,凄然答道:“神偷前辈的眼力,当然超人一等,这口刀也真是他老人家千里空当年所用的天罗刀。因为这口刀不管饮血再多,不用擦试,刀身上绝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血迹,所以又被人称为天罗化血刀。直到十年前,他老人家情知当年确实杀孽太重,隐然有自责之心,就派人将这口刀送给了我们兄弟,并还附有一信。信中一再叮嘱我们,只准负责保管,绝不准我们使用,让我们兄弟替他老人家选择一个不光为人光明磊落、心地公正善良,还须武功过人、真能确保此刀不被他人夺走的奇异侠士,赠送给他。外加一个条件是,谁要接受这口天罗化血刀,谁必须广积一千件功德,救活一万条人命,替他老人家赎回过去杀人如麻的大罪。打发人送刀来时,他老人家就只身去了云贵苗疆,决心用自己残余的一点岁月,去寻找几种奇异的药草,制成丹散,以作济世活人之用,近期不会返回中原内地。其他详细情形,可阅读这封原信!”从贴身之处掏出了那封信。
天山胖公沈公达默默地听完了要命一掷石思郎的这番叙述,情不自禁地对这位杀人如麻千里空兴起了极大的好感。连忙伸出右手,从石思英的手中接过那封原信,反手交给了李鸣,并用一种极为严肃的口吻向李鸣说:“好好读给大家听听!”
李鸣仔细展开了原信,恭恭敬敬地读道:“字渝思英思郎两甥……”
听到李鸣读完了头一句,在场众人才清楚杀人如麻千里空虽不是贺兰双鹰之师,却是他们兄弟二人的嫡亲娘舅。
只听李鸣继续向下读道:“予生性残暴,嗜血好杀,当年即被天下之人视为吃人魔鬼,复被江湖同道呼为杀人如麻。午夜扪心,痛悔前非,决心远赴苗疆,采药济世,藉赎前罪于万一。只有掌中之刀,留之不祥,毁之不忍。
孽徒屠四如,狠毒不逊于予,假如传彼,说不定更增杀劫。筹思再三,特派专人送汝二人处,好好替予寻找一个为人光明磊落、心地公正善良的奇侠异士以赠之。其人必须具备一流身手,确保此刀不被别人夺去,并要他为予广积一千件善功,救活一万条人命,藉此赎回予过去的杀人如麻大罪。记住!此刀在你们二人手中保管时,绝不准以任何藉口取出使用,否则杀无赦!”
听罢缺德十八手李鸣读完了这封书信,八变神偷任平吾慨然叹道:“怪不得圣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乏将死,其鸣也哀。从年龄上计算,千里空留下这封信时,年纪已近古稀,想必自觉来日无多,痛悔往事之不可追,才陡然兴起将功补过之念。时间虽嫌太晚,总算还有一心向善的赤诚。我们只可用‘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圣人遗训,来看待他的一生了。你沈胖子既已将刀接过,这一千件善举,和救活一万条人命的重担,理当由先天无极派一肩承担,分量不太轻呀!”沈公达庄重地答道:“这是自然。只有一件,我沈公达年纪虽大,在本派中的辈分也诚然不低,不过家中虽有千口,主事的却只有一人,此事我看还得让现任掌门人决断。”
石氏兄弟见沈公达说得这般庄重,连忙拱手替舅父千里空谢过先天无极派的大力成全。
直到这时,八变神偷才把自己从武汉三镇暗随女魔王侯国英来到峨嵋山的一切经过,告诉了沈公达、李鸣,并问沈胖公何时来到此地,对后天峨嵋掌教的寿辰,作了哪些安排。
由于舍身岩下是一片人迹罕见的荒谷,根本用不着担心被峨嵋派的教徒发现;又看出贺兰双鹰是实心实意地脱离峨嵋派,不会把先天无极派的计划泄露,就由李鸣代替三师祖沈公达答道:“司徒平夫妇企图称霸武林的野心,已成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此次为了让峨嵋派一蹶不振,再也不敢祸害江湖,神剑醉仙翁马爷爷老哥俩和本派天山三位师祖一齐出山,参预了此事。同时也在江湖上放出了风声,别的不说,后天就是司徒平的六十大寿。直到今天,前来拜寿者,寥寥无几。这件事就够他峨嵋派栽跟头的了。”
听缺德十八手李鸣讲完了这一番话,贺兰双鹰中的甩手夺魂石思英猛然想起来此事果然不假,因为最近几天,峨嵋掌教司徒平就曾规定,让一苇渡江申士业、闪电三枪,韩透心二人每天必须向他禀报前来参加六旬大庆的人数,并还不时显出忧心如焚的样子。看起来,江湖上大多数人都碍着神剑醉仙翁和天山三公的面子,谁也不愿前来膛司徒平的这汪死水。这就叫:得人者昌,失人者亡。由此看来,峨嵋派这一次肯定会一蹶不振。想到这里,迟疑地似乎想说出些什么,终于又忍回去,没有讲说出来。
缺德十八手一眼看透了他的心意,含着笑容向甩手夺魂石思英说:“石老伯父的心意,我李鸣心领了,其实你老说与不说都是一样。就让他司徒平还窝藏着一些厉害角色,也挽救不了他注定失败的命运。请你老人家放心吧!”
被缺德十八手李鸣一句话说破了甩命夺魂心中的秘密,石思英更对李鸣钦佩得五体投地,脸上的颜色一肃,毅然说道:“李公子诚然机敏聪慧,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事。其实可不是我石思英想瞒着掖着点什么,因司徒平夫妇总算对我们兄弟不错,实在不忍心将他们的家底子一齐抖搂出来。我只能告诉李公子这么一句话,峨嵋山其他的地方不说,光在峨嵋教主司徒平所住的卧云庵内,除去我们兄弟二人,尚窝藏着几个极难对付的绿林魔头。至于其姓名来历,请恕在下,实在不好明言相告!”
李鸣的为人和胸襟是何等的豁达和宽阔,不光向甩手夺魂石思英爽朗地一笑,并还拱手赞道“石老伯你这样做,简直对极了,这才叫大丈夫恩怨分明。从另一方面来说,冲你老能透露出这一点消息给我们,先天无极派就非常感激不尽了。”
听了李鸣的这几句话,更使石氏兄弟对李鸣赞佩不已。
最后还是八变神偷任平吾说道:“这舍身岩下再为隐秘,我们也不可过分大意。石氏昆仲二人归你们爷儿仨自行安置,老偷儿可要关心关心我的徒儿去了!”
说真的,对女魔王孤身前来冒名卧底,别看八变神偷任平吾一生笑傲江湖,玩世不恭,也觉得陷阱处处危机四伏。离开舍身岩下,就往仙峰禅院赶去。
八变神偷一边轻点苍苔飞越危岩箭一般向前蹿纵着,一边暗暗地自打主意。心想:在舍身岩下的那一阵子折腾,总算没有白费力气,不光收服了贺兰双鹰,先天无极派还继五凤朝阳刀、冷焰断魂刀之后,又巧得了千里空的天罗化血刀。看起来先天无极派准能昌大门户,稳执武林中的牛耳了。
从舍身岩下绕道前往仙峰寺,不仅路程不近、道路崎岖,有的地方几乎是飞鸟难越。幸得八变神偷任平吾的一身轻功已达出神入化;饶是那样,直到天近黄昏,方才来到九老洞附近。
只见这里山水环抱,谷幽岩奇,到处都是粗大珍贵的植物珙桐,绿草蒙茸,山花满地。
任平吾略微缓了一口气,早已日落西山,倦鸦归巢。
一轮明月从东边缓缓升起,一刹间清光四射,照在那千百株珙桐上,疏影横斜,摇曳浮动。因知此处猴子不少,为避开它们的纠缠,竟向仙锋寺后扑去。
要说八变神偷任平吾的胆子也真够大的,此时天刚入夜不久,仙峰寺又是群魔盘踞之地,他竟敢一纵而上,越墙飞入,悄悄地向最后一重殿宇贴去。
上文书交代过,仙峰寺乃乐山屠龙师太的师弟大炯法师在万历四十年时化募建造,前后共四重殿宇,上覆锡板铁瓦,背负危岩,面临高峰,状极威严。此时正从第四重殿宇中传来无情剑的冷冷笑声。
八变神偷任平吾心中一动,陡用“仙禽归巢”的妙绝身法,隐入了殿宇的重檐之下,从上面的花格子之中,向殿内一望,只见冷酷心正傲然高坐,二儿子司徒朗随侍一旁,她的亲信爪牙川边墨龙沙梦山正低头垂手挨她的训斥。
只听无情剑恨声说道:“无用的匹夫,你出去整整三天,难道连一个宾客也没有给我请来?后天就是教主的六十大寿,这个台叫咱们怎能塌得起!”
挨了主子一顿臭骂的沙梦山据理辩驳说:“不是属下无能,也不是这些江湖朋友不讲交情,因他们都接到了老醉鬼和天山三公联名发出的武林帖,不敢前来参加教主的寿诞大典。”
没等无情剑冷酷心再一次向川边墨龙发火,翻江狂龙余占鳌和五龙之首四海游龙尤半瓢同时从殿外闯了进来。
一看他们二人脸上的神情,无情剑的娇躯颤抖了,玉面含霜,向尤、余二人哑声问:“你们哥俩出去的日子,比沙老三要多,催请了多少宾客前来给教主拜寿?”
四海游龙尤半瓢毕竟是峨嵋五龙之首,一贯在掌教夫人面前敢讲几句顶撞的话,虽见无情剑的脸色不善,还是沉声答道:“我二弟马上就到,一切详情,最好还是问他。”
他的这句话刚刚落音,瞽目飞龙焦一鹏果然随后赶到。
冷酷心玉手一摆,示意他不必再拘礼节,先把一切详情说出来。
瞽目飞龙焦一鹏咬牙切齿地骂道:“属下业已暗地查明,举凡武林同道、江湖宾朋所以不敢前来峨嵋向教主祝寿,都是缺德十八手李鸣这坏小子出的主意。他不光请出来天山三个老不死的,还指使云海芙蓉马小倩、六指追魂久子伦,缠磨着神剑马老醉鬼下山。最为缺德的是通过锦衣卫副指挥吴孟明,派出大批锦衣卫,分别将马慕起和天山三公联名签发的武林帖,撒遍给整个江湖。夫人明鉴,大多数的江湖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不法行为,哪一个犯得上去招惹锦衣卫。看起来,咱们峨嵋派的这个大跟头,简直是栽定了。”
听完瞽目飞龙焦一鹏的禀报,再扫了一眼其他三龙,无情剑顿时像一片烈日曝晒下的南瓜叶子,马上蔫了下来,少气无力地自语道:“悔不听恩师之劝,致有今日之失。我冷酷心难道真的会从此掬尽西江水,难洗今日满面羞吗?”川边墨龙沙梦山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吃亏的是,始终都把注意力完全放在江三和武凤楼的身上,低估了缺德小子的能耐。早知如此,倒不如集中所有力量,先屠了这个人见人愁的坏小子。”
气得无情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道:“亏你川边墨龙在川藏一带还闯出过不小的万字,简直是饭桶一个。这种马后炮的话,还好意思说出来!告诉你沙老三,我无情剑自始至终就没有小瞧过李鸣这缺德小子,自始至终都把他列为头一号对手,也自始至终都想暗中除掉他。只可惜……”
不等她的话说完,殿外台阶上早有人接口说道:“只可惜始终没有得手,是也不是?”随着话音,易钗而弁、冒名顶替徐州泗水公刘广俊之弟的女魔王侯国英潇潇洒洒地跨进了殿来。
八变神偷从侯国英甩袖抖肩的动作上,知道自己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徒弟早已察觉出自己藏身所在,不禁对侯国英的灵敏机警暗暗称赞。
无情剑冷酷心虽然怒愁交加,一见女魔王到来,面靥上也只好绽出了一堆笑容。刚想起身让坐,女魔王早已大模大样地在上首的一把太师椅子上昂然落座。先扫了分列两侧的四海游龙、瞽目飞龙、川边墨龙、翻江狂龙等人一眼,然后向无情剑说道:“适才夫人对始终未能将李鸣置之于死地而遗憾,月卿却认为亡羊补牢,实未为晚。对司徒教主的华诞寿辰,贺客不多,都不必过于介意。”
无情剑正对这两件事不能释怀,听女魔王如此一说,连忙诚恳地求道:“我正在为此发愁,不知二爷有何良策妙计?冷酷心愿恭领教益!”
女魔王朗然一笑说:“司徒教主一向以苦行僧自居,崇尚节俭,在江湖之上,几乎无人不知。只消在峨嵋山下各主要路口,多多Сhā上几十个谢绝拜寿的大牌子,并打发一部分得力人手,分赴附近各地宣称司徒教主为了节约开支,六十大庆的寿礼只在教内简单举行,对江湖同道、武林宾朋,一律谢绝。”
不等女魔王侯国英的这番话落音,无情剑忽然起立,双手合计,竟然念出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然后向女魔王侯国英裣衽万福,谢道:“二爷所示妙计,确为上上之策。”说到这里,转向四个得力属下吩咐道:“你们弟兄四人,立即按照二爷的指示,连夜前去施行,不得有误!”
望着四海游龙尤半瓢率领着其他三龙躬身领命匆匆走去,潜伏在大殿重檐下的八变神偷暗暗好笑。心想:当年曹孟德率领八十三万大军,兵临赤壁,虎视江东,只因中了庞凤雏的巧献连环计,葬送了八十多万儿郎的性命。如今无情剑这条狡猾奸诈的美人蛇,竟然轻信了侯国英的这种馊主意,保险在峨嵋教主司徒平的六十大寿庆宴上,连一个鬼影子都看不见,好能让先天无极派关上门,痛痛快快地打死狗。也真难为国英这孩子,怎么琢磨出来的这种阴损主意。
只见无情剑又把座椅挪得离女魔王近些,柔声说道:“我的两块心病,已蒙二爷割除其一。另外一块,一并烦请二爷替我切除了吧。”
八变神偷任平吾心想:一个人就怕认憨门,凭无情剑的狡诈机警,多谋善变,就因为她认准女魔王确是泗水刘二公子这个憨门,非得被手段、心机处处都高一筹的女魔王,给活活地折腾死不可。
女魔王好像胸有成竹地答道:“一年前要对付李鸣确实很难,放在眼下来对付他,可就容易得多了。别看最近一年以来,这缺德小子的各种武功都精进了不少,声望也随着步步上升,可他却在一帆风顺中、逐渐骄狂了起来。
俗话说:物极必反,骄敌者败。我料定他必会提前侵入峨嵋腹地,探查贵教的虚实情况。同时,以他那刁钻缺损、趾高气扬的个性,绝不肯随在师父钻天鹞子江剑臣和掌门师兄武凤楼等人的前后。假如那样,他会觉得受拘束和施展不开手脚。只要夫人秘密传下令去,多派贵教中的一等好手,利用人多势众和驾轻就熟的有利条件,暗中追蹑李鸣这缺德小子的踪迹,保险不越过十二个时辰,准会发现和料理了他!”
可能无情剑冷酷心除掉李鸣心切,越听越觉女魔王说得有理,最后毫不迟疑地向侯国英说:“感谢二爷对我的呕心相助。不管此次的成败如何,我冷酷心都将誓酬恩情,请二爷恕我暂时失陪!”说完后,匆匆地带着司徒朗离开第四重殿宇,前去安排人手搜查和追杀缺德十八手李鸣去了。
女魔王故意假装送无情剑冷酷心出殿,负手站在殿外的台阶之上,目视无情剑冷酷心的苗条倩影消失在西边角门之后,强忍快要笑出来的声音,悄悄地向隐藏在重檐之下的八变神偷叫道:“师父,你老人家看徒弟这两帖药的效力如何?”
八变神偷一个“倒卷西风”轻盈地翻上殿宇,噗哧一笑说道:“无情剑冷酷心喝下你假小子的这两幅泻药,准能连司徒平的心肝五脏都拉出来。好毒的两张药方子!”
女魔王知道八变神偷急于去告知缺德十八手李鸣,好利用这个有利的机会,分别剪除峨嵋派出的一些党羽,只好任凭师父独自隐去。她自己却把轻身功夫提到极限,宛如逐电追风地向勾魂娘子铁月娥被囚禁的香巢赶去。
就在侯国英刚刚飘落在那座Сhā天的孤峰下时,突然从草丛中传来了一声“姑妈!”紧接着云海芙蓉马小倩一个“|乳燕投怀”扑进了女魔王的臂弯。
女魔王一见小神童曹玉没跟来,猜知这位小姑奶奶又耍开脾气,说不准把曹玉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决心杀杀她的骄横任性,寒下脸来斥道:“凭我们玉儿的人品和武功,还是先天无极派第五代的未来掌门人,哪一点比你这个野丫头差了?你要真把他欺负得过火了,拿捏得过分了,人家孩子一害怕,说不定真不敢娶你这个野丫头。我看你就是打着灯笼,也没有地方寻找这样好的小女婿!信不信由你!”
一席话,只骂得云海芙蓉马小倩委委屈屈地噘起来小嘴说:“连你老人家也冤枉我欺负他、拿捏他。光凭他从沈三爷爷和李鸣师哥两座缺德字号内贩来的高招损招,我能欺负拿捏得了吗?只要我一眼盯不牢靠他,他净会给你招来红衣仙子、绿衣仙子那样的狐狸精惹你生气。反正他现在的武功比我差得多,大小冷焰弯刀也还扣在我的手内,只要他敢不服从我的管教,我准能揭下他的三层皮!”
女魔王侯国英又好气又好笑地朝马小倩的头上拍了一巴掌说:“看你这个野丫头,说着说着又来劲了。反正你也不听姑妈的,我非得让你爷爷好好地管教你不可,不能让人家先天无极笑话他老人家缺少家教。”
一提神剑醉仙翁,云海芙蓉马小倩不敢吭声了,抱着女魔王侯国英的一条玉臂摇晃道:“倩儿老常时间没见姑妈了,乍然相见,向你老人家撒个娇儿,都不行吗?谁真敢去揭那小王八蛋的皮了?你老就饶了我这个小可怜吧!”
女魔王瞪了马小倩一眼说:“世上哪有你这样专门骑在别人头上的小可怜,小霸王、小阎王罢了!人家小神童不是怕你,他是怕宇内第一神剑这块硬招牌。”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说:“当初我为了嫁给你姑爹,什么样的气没受足,什么样的苦没吃够。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听姑妈侯国英提起痴情苦恋江剑臣的伤心往事,云海芙蓉马小倩芳心颤抖了。是呀,世上从来都是:易得无价宝,难觅如意郎。可叹自己的两位祖父为了给我马小倩选择佳婿,几乎历数了武林之中的名门大派,像小神童曹玉这样的品貌,确属称得上风毛麟角,才不惜降低辈分定了下来,自己应该知足了。
女魔王见马小倩默默地用自己的皓齿紧咬自己的樱唇,心中一软,不忍心再斥责她了,忙将玉臂一围,将云海芙蓉马小倩揽近身前,附耳悄声说:“前面那一片房舍,是黑丧门司徒安的住处。这黑丧门司徒安就是多次阴谋夺取大小十口冷焰弯刀和亲手杀死南刀桂守时的恶人,而南刀桂守时又曾把小神童作为他的记名弟子,来继承他的大小十口冷焰弯刀。我在后面给你压阵,你敢去替我料理两个人吗?”
一听说有人可杀,云海芙蓉马小倩笑了,笑得还真像一朵绽开的芙蓉鲜花。问清了需要杀死的一个叫巴山怒龙屠世仁,一个是峨嵋三少主司徒清。只说了一声:“还是姑妈疼我!”柳腰一折,一招“彩凤腾空”,直朝香巢扑去。
女魔王等到云海芙蓉马小倩走远了,才陡地转过娇躯,面向身后一片齐腰深的草丛中笑骂:“好你个没有出息的笨东西,三奶奶真还没有见过像你小子,这样怕媳妇的,还不赶去帮她一把!”
早就隐身在草丛中的小神童曹玉,抢步来到女魔王侯国英的身前,笑着喊了一声“三奶奶”,就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
女魔王见先天无极派的老少四代人在缺德十八手李鸣的策划下,大都隐身欺进峨嵋山,一颗芳心塌实了不少,伸手拉起曹玉,连连催他快去。
等曹玉飞身追到云海芙蓉马小倩的身后时,马小倩正大马金刀地吆喝着:“门上谁在?赶快给小姑奶奶开门!”
小神童不由得暗暗好笑,数遍天下武林,以及江湖之上,哪见过你马小倩这样公开喊门杀人的!亏你还是天下第一神剑醉仙翁的孙女,你这哪里是在武林之中跑腿,分明是在江湖之上跑胳膊。
两扇黑漆大门一闪,一个三十上下的粗壮汉子一句“谁来找死”还没有说完,眼前一花,早让云海芙蓉马小倩扇了四个嘴巴,打得这个壮汉嘴角流血,连两边的牙齿都被小姑奶奶给打活动了。
马小倩伸出两根纤纤玉指,在那名粗壮汉子的眼前比戈馗:“冲着你那句谁来找死,小姑奶奶本应挖出你这死囚的两只眼睛。快去把屠世仁、司徒清两个小子给我唤出来,我准你将功赎罪。”
说起来也真可笑。那个看守香巢门户的粗壮汉子,虽然被马小倩揍了个嘴角流血,牙齿活动,不光硬没看出来马小倩是个杀人小阎王,反而从马小倩这种打门上户,指手划脚的骄横态度上,错误地认定她是自己人,说不定来头还真不小。不然的话,绝不会开口一声屠世仁,闭口一声司徒清。为了怕她再打,缩头退回门内,就冲着上房嚷道:“门外有人来找屠四爷和三少主!”
这时的天色,也就是二更天刚过。巴山怒龙屠世仁奉掌教夫人之命,陪同三少主司徒清看守勾魂娘子铁月娥,正在和司徒清密议如何榨取勾魂娘子铁月娥的私人储蓄。
冷古丁地一声门外有人找,他毫无戒备地走了出来。
也是司徒清这小子该遭惨死,猛然瞧见一个美艳少女俏生生地站在星月交辉之下,顿时色心大动,凑上前去涎着脸问:“小妹妹,你是来找我司徒清的吗?”
马小倩丽质天生,胆大淘气,杀人之时都是笑口常开,嫣然一笑反问道:“你真的是峨嵋三少主司徒清吗?”
色迷本性的司徒清让云海芙蓉这么一笑,顿时觉得神魂飘荡,又向前凑了一步说:“峨嵋三少主就是我,我就是峨嵋三少主。小妹妹,你可真漂亮哪!”
云海芙蓉还是堆满了一脸的笑容说:“如此说来,你确实是司徒平的三儿子司徒清了?”
已经凑到离云海芙蓉马小倩不足五尺远的司徒清,哪知杀星已经照命!仍是嬉皮笑脸说了句:“如假包换!”
马小倩一个“斗转星移”微微错开两步,并以极快的手法拔出肋下的冷焰断魂刀,一招“迎风斩草”,反臂电闪挥出,不等司徒清的人头落地,陡然再将身形变为“渴骥奔泉”,一下子又贴到了巴山怒龙的左侧。
巴山怒龙屠世仁骤然心惊之下,再想闪避哪里还来得及!被云海芙蓉马小倩一招“鬼斧劈山”,一刀分为两片。
小神童一分手中的判官双笔,飞登房上,防止有人外逃。
把守门户的那名壮汉只吓得两腿酥软,当即瘫倒在地。
马小倩好不容易被姑妈侯国英批准来杀人,只这么轻轻的两刀,哪能煞得住手痒!横刀闪目巡视,寻找可供杀戮的人,早被随后赶到的侯国英制止了。
马小倩跺脚说道:“说什么川边墨龙屠世仁,道什么峨嵋三少主司徒清,简直是两具能喘气的尸体,叫人杀得真没劲!”
女魔王先放出被囚禁在上房中的勾魂娘子铁月娥,又放出被扣押在西厢房内的那八名护卫,然后正色对铁月娥说:“不杀屠世仁和司徒清二人,冷酷心也不会饶你,如今为了救你,而杀死她的亲生儿子,就更不会饶你了。趁着青城派和先天无极派联手向峨嵋进攻,冷酷心已自顾不暇,绝腾不出手来加害于你们,你们可利用人杰地灵的优势,暂时觅地潜踪。只要能熬过十二个时辰,趁着后天青城山和先天无极派的人大兴问罪之师的机会,或者偷偷溜走,或者浑水摸鱼,甚至乘此千载难逢的时机,跟着两派痛打一下落水狗都成。凡此一切,随你们的自便。”
勾魂娘子铁月娥未嫁司徒安之前,就在四川路上闯出了不小的万字,其狡诈阴狠的手段仅仅稍次于无情剑冷酷心。如今落到这个份上,手下又培有不少私党,当下银牙一错,恨声说道:“月娥承蒙二爷死命相救,终生为奴作婢,也难报大恩于万一。反正我已是两世为人,豁出我这条不值钱的命不要,也要出出我窝了多少年的这口恶气。我铁月娥向来一人作事一人当,绝不忍心再拖累你刘二公子。只要我勾魂娘子能重新拣回这条命,上天入地我都会去找你这位救命恩人。”说完后,率领她的八名死党向右侧一座深谷中隐去。
想要办的事情都办了,女魔王一再叮嘱马小倩和曹玉二人赶快去和沈三公、江剑臣、李鸣等人会合,绝不准再冒任何风险,否则定加严惩。这才独自回转了仙峰禅院。
哪知女魔王的这一再叮嘱,算是白费心机了。请想,光一个小神童就够胆大包天的了,何况还有一个比小神童胆子大上好几倍的云海芙蓉马小倩。
一对未婚小夫妻继女魔王侯国英走了之后,离开香巢幽谷,刚刚翻过一道山峦,云海芙蓉马小倩就停住了脚步。
说实在的,要真是论心眼儿,小神童可比云海芙蓉鬼多了。明知马小倩是不想遵守姑姑侯国英的叮嘱去和江剑臣等人会合,想趁着天色尚早,找几个峨嵋教徒煞煞手痒。其实他小神童又何尝愿意随在三师祖江剑臣的身畔,只能摇旗呐喊,摊不上去冲锋陷阵。他有心拿云海芙蓉马小倩当挡箭牌,故意激她道:“趁着现在天色还不到三更,容易找到三师爷他们,咱们还是赶快走吧!”
云海芙蓉俏眼一瞪埋怨道:“亏你说现在天色还不到三更,着的哪门子的急,依我看你小子是忙着前去套笼头!”
小神童曹玉见马小倩口气关闭得很紧,好像也怕事后挨姑妈的斥骂。心中暗笑:我小神童要是不能让你替我去顶那口黑锅,我就算白跟三太公和李鸣师叔学习二年缺德本领了。故意叹了一口气说:“你当我曹玉自己乐意去套上那副笼头,让三师祖把我管得严严的,自己想随便活动一下都不行?这不是刚领了三奶奶的亲口谕令,叫咱们赶快去和三太公等人会合吗?我可不敢不听她老人家的!”
马小倩推了小神童一把说:“我真不明白你这小神童三个字的外号是怎么诳骗来的,简直该叫小笨蛋。咱俩人的四只脚,长在咱俩的腿上,想抬哪只抬哪只,我不信它敢不听咱俩的招呼。我姑妈跟着咱俩啦?还是派人盯咱俩的梢啦?只要咱俩一口咬死说是在深山荒谷中迷了路,官司打到我爷爷那里,保险都是一本糊涂帐!”
小神童还怕绳套打得不结实,故意可怜巴巴地说:“事情砸了锅,你有两个爷爷护着你,三奶奶最多只能埋怨你几句,那可苦了我小神童了。三奶奶只要向我师父打个招呼,最少也得罚我跪八天。你不知道我师父管我管得邪乎!”云海芙蓉一眼看见自己印在地上的俏影,知道月亮已开始西移,三更天已到,芳心一慌,急不择口地说:“事情万一暴露,你把一切都推在我一个人的身上,该打该罚,我马小倩全顶啦!咱们第一个目标,先挑敌人的‘初喜庵’吧。”话未落音,早挽起小神童曹玉的一条胳臂,沿着羊肠小径向前飞驰。
初喜庵就是现在的洗象池。明初规模甚小,直到后来清康熙三十八年才扩建成大寺。因庙前有一个十六角形小池,相传是普贤的浴象处,庵内祀观音塑像,衣纹飘逸,体态端庄。
由于初喜庵建筑在钻天坡顶的一片冷杉林中,地处高山绝顶,时常有雾笼罩。幸得此时云雾收敛,碧空万里,月悬中天、万籁俱寂。二人登上了钻天坡,大有置身于九重云霄之感。
小神童曹玉见云海芙蓉马小倩自从挨了女魔王侯国英一顿克,今天晚上对待自己的态度比以往温顺多了。想起从前她所以对自己那样的严厉,还不是怕自己重蹈三师祖江剑臣和师父武凤楼的覆辙。饶是那样,还发生了红、绿二仙子的纠葛,能怪她老向自己直眉瞪眼吗?说来可笑,别看小神童曹玉自从先天无极派百年大庆后,几乎很少和云海芙蓉马小倩分开过,但由于马小倩不光常发河东狮吼之威,还成日里冷若冰霜,再加上天下第一神剑马慕起孙女身分,小神童始终对马小倩敬如天人。甚至在花前月下,也丝毫不敢和她揽肩挽臂,稍事温存。
殊不知曹玉越是这样,云海芙蓉越错误地认为曹玉是拘于师长之命,屈从的婚姻,并不是真心实意地爱她。以致越发显得生分了。一直到了现在,小神童才敢放肆而大胆地呆望着马小倩那出水芙蓉一般的俏丽脸庞。
云海芙蓉毕竟比小神童年长两岁,情窦早开,再加上泼辣野性,自比曹玉还开朗胆大得多。她噗哧一笑低问道:“你今天晚上这是怎么啦?像个小呆子似的!老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简直像是第一次见到我,难道说我的脸上突然开放了鲜花不成?”
小神童曹玉语音带颤地说:“你说得一点不错,我真像是第一次见到你,也真正的看出你确实比芙蓉花朵还要娇艳俊美,我小神童以前太笨太傻了。”一边说,一边突然把自己的双手搭上了云海芙蓉的香肩。
尽管云海芙蓉马小倩生就野性,泼辣胆大,毕竟只是个情窦初开的黄花少女,面对小神童那火辣辣的眼光,早刺激得她心慌意乱;再被曹玉的双手接触到了双肩,顿时觉得好像两块烧红了的烙铁,烫得她娇躯抖颤,几乎歪倒在小神童的怀内。多亏她向来都是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凌驾于小神童之上,勉强收慑住心神,才避免了主动扑入对方的怀内。虽然如此,她那两只秀丽的大眼睛也情不自禁地盯在曹玉的脸上。
这一对小欢喜冤家也真够有趣的,马小倩除去在中岳嵩山黄盖峰上,正儿巴经地看过一次曹玉的晶貌长相外,一贯都是昂首九天之上,她也是直到今晚才真正地端详着曹玉的模样。
只见小神童生就一张粉嘟嘟、光莹莹的长方脸儿,上衬两道乌黑如墨的宝剑眉,斜飞入鬓,下覆一双皂白分明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挺直的高鼻梁,宛如玉柱倒悬,线条分明的嘴唇,显得有棱有角,凛凛六尺以上的身材,挺拔而修长,一脸的灵气和秀气,机警而潇洒。别说普通少年男儿无法和曹玉相比,就连一般美貌娇娃,也不如小神童俊美飘逸。只看得马小倩陡然一惊,心中暗想:怪不得姑妈骂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像小神童这样的清秀俊美男子确实是少有罕见。自己从今以后,可不能对他那么凶狠了,千万别像姑妈所说的那样,真把他拿捏得过火过分了,说不定他真会铁下心来不娶我,岂不糟透了!突然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从二人身后的冷杉林中传来道:“喂!我说小美人,一只羽毛未丰的童子鸡,能有什么好啃头?只要你肯一头扎进我银戟温侯毛旭初的怀抱里,毛大爷保险让你永远永远不想离开我!”
以小神童的刁钻和马小倩的机警,本不应让敌人掩至身后而一无所知,只因他们二人第一次情感交融,心意相通,沉溺爱河,无暇他顾,方才有此一失。只气得马小倩陡地旋转娇躯,秀目喷出火焰,射向刚才发声的所在。
只见离二人一丈左右的地方,一左一右地站着两个年轻江湖人。左边的这人,三十岁左右,一身黑衣劲装,手擎一条三停狼牙镩,乌黑的兵刃身上布满了锯齿狼牙。再往脸上看,不光貌相生得凶恶,还瞎去了一只左眼。刚才的那番话,显然不是这黑衣人所说。
站在黑衣人右边的是一个面貌清秀,长相英俊的白衣青年。年纪约有二十五六岁,背Сhā两柄亮银短戟,正用一双色迷迷的眼睛贪婪地死盯在云海芙蓉那略微隆起的胸脯上。
也真难为马小倩,两只秀丽的大眼睛,几乎气得快要喷出烈火,可她还能向那个白衣年轻人嫣然一笑说:“刚才的那番话是你说的?”
那白衣年轻人错把云海芙蓉马小倩杀心已炽的嫣然一笑,认为是对自己的鼎鼎大名生出了敬爱之意,更错把杀人不眨眼的云海芙蓉马小倩当成了江湖上的淫娃荡汝,半夜三更和一个尚未成年的男孩子来密林调情。心中狂喜之余,一时觉得貌艳如花的美人儿马上就能扑入自己的怀抱,随口答出了“不错”两字。
马小倩又向对方嫣然一笑说:“你就是银戟温侯毛旭初?”
银戟温侯毛旭初一面神魂飘荡地上下死盯马小倩的苗条娇躯,一面还是随口答出了:“不错!”
马小倩的玉靥上笑得更为美艳了,并还娇声问道:“你今年二十几岁了?”
一听美貌少女问起自己的年纪,银戟温侯毛旭初更欢喜了,强自将精神一抖,并把胸脯猛然一挺,多加了两个字地答道:“不生二十六岁!”
小神童虽然稳稳地站立一旁,好像在看一只狸猫戏弄玩耍自己爪下的小老鼠,其实正提聚全身的功力,密切注视着那个黑衣独眼人。
一连问过三次之后,云海芙蓉马小倩不再继续追问了,睁着一双秀丽好看的大眼睛,一个劲地盯着毛旭初的长脖子。站在银戟温侯毛旭初左边的黑衣独眼人,乃是三湘七泽总瓢把子铁胆震九洲屠铁甲的掌门大弟子独眼乌龙李占魁。此人阴沉冷傲,心黑手辣,早就看出马小倩是在戏耍玩弄毛旭初,本该提醒银戟温侯毛旭初一声,却自恃武功高绝,真没把小神童和马小倩二人看在眼中,索性静中观变,看看你这貌艳如花的小女娃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足足有一碗热茶的工夫,银戟温侯毛旭初才品出味道不对,涩声问道:“你怎么老是盯着我的脖子看?”
这位云海芙蓉马小倩,说来也真令人好笑,直到这时她还是嫣然一笑说:“我看出你的脖子有点太细了!”
色迷心窍的银戟温侯毛旭初,死到临头都没醒悟过来,并还说出一句能让人喷饭的笑话:“脖子细点有什么不好?”
马小倩噗哧一笑说:“你这人真笨,连脖子细了不禁砍的道理都不懂!”
要说云海芙蓉的拔刀手法也确实够快的,最后一个懂字还没落音,厉芒四射的冷焰断魂刀早到了毛旭初的颈间。
按理说,始终没瞧出一点杀机的银戟温侯毛旭初,势非惨遭掉头之灾不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当”的一声大震,马小倩扫到毛旭初颈间的冷焰断魂刀,被独眼乌龙李占魁用三停狼牙镩给格开了。
独眼乌龙也是自恃太甚,吃亏的是他始终没把这两个年轻人看在眼内。抬手一狼牙镩,虽然险险地把银戟温侯毛旭初的一条小命保住了,可他自己却遭到了意外的伤害。
原来刁钻机警的小神童早就冷眼看出,真正的厉害对手,不是那个贪淫好色、大言不惭的银戟温侯毛旭初,而是站在毛旭初左边的那个独眼黑衣人。利用独眼黑衣人全神注意云海芙蓉马小倩的眨眼间,刁钻缺损的小神童曹玉早就在两只手掌内,分别暗扣了一支锋利无比的丧门钉。
他的用意是:既可以施展先天无极派的独特打暗器手法,暗算独眼乌龙李占魁,又可以利用独眼乌龙李占魁反臂挥出狼牙镩,去格云海芙蓉马小倩的冷焰断魂刀,正好把左边半个身子都卖给小神童。像这种伸手就可拣到的大便宜,小神童焉肯放过!为了提防独眼乌龙的三停狼牙镩格开马小倩的冷焰断魂刀后,反荡回来自救,早被师叔李鸣灌输了一肚子缺德主意的小神童,先把右手一扬,脱手一点寒星,射向了独眼乌龙李占魁的左肋章门|茓,并在丧门钉出手之后,突将身形暴然后退,同时暗把扣在左手的那支丧门钉用阴手陡地甩出,变成了后发先至,直射对方身后的环跳|茓。
可叹独眼乌龙李占魁空负一身超绝的武功内力和闯荡江湖的丰富经验,这一回却让小神童给当猴耍啦。他递出自己的三停狼牙镩,替银戟温侯毛旭初去格冷焰断魂刀时,丝毫未对小神童放松戒备,就连把左边身躯卖给曹玉,也是故意露出来的空门,其目的是想借用狼牙镩一荡而回的大力,去暗算小神童。后来冷眼看见小神童曹玉右手一扬,立即向后面暴退,还暗笑他不敢和自己正面交锋。一抖手中的狼牙镩,刚想将小神童射向自己章门|茓的丧门钉钉落,突然觉得位于左边的环跳|茓一阵剧疼,左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
这还不说,那支原本打向李占魁章门|茓的丧门钉,由于先发后至,没有被他及时打落,反到无巧不巧Сhā进了他的肩部。
这条独眼乌龙也真够凶顽骠悍的,连中两钉之下还能一弹而起,睁着满布血丝的怪眼,向小神童阴狠地说:“你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就学会这么缺损的手法,我真担心你活不到二十岁。别看我独眼乌龙现在身中两钉,想要料理你这个小娃娃还真不太难。只是我李占魁尚没有这么厚的脸皮,今天算我姓李的栽啦,能说出你的贵姓大名吗?”
论耍嘴皮子,小神童曹玉可不含乎,嘻嘻一笑说:“在下姓曹名玉,外号人称小神童。多谢你关心我的未来寿命,那不过是无稽之谈,没有人会信。我只信丧门钉钻进谁的肉里谁准疼!看在你还敢说两句硬话,我曹玉决定放你离开此地,咱们以后是哪里碰上在哪里招呼!”说完,亮出判官笔,和云海芙蓉马小倩一起,钉死了银戟温侯毛旭初,决心宰了他好出一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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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独眼乌龙李占魁不愧是一条有骨头的硬汉子,中了两支丧门钉,搁下几句江湖话,强忍伤疼,独自一人悄然而逝。
在这一大片冷杉树林内,可苦了贪淫好色的毛旭初了。他暗恨自己鬼迷心窍,调戏少女调戏到杀人不眨眼的女煞星头上来了。又见独眼乌龙负伤逃走,情知非拼不可,霍地抽出Сhā在背后的亮银双戟,一招“分波赶浪”,扎向了小神童曹玉。
气得云海芙蓉马小倩一晃娇躯,抢占了小神童的位置,刀化“旋风扫雪”,挥向了银戟温侯的脖颈。
银戟温侯出身于巴陵武林世家,又是峨嵋教主司徒平舅父的嫡孙,和峨嵋少主司徒明等乃是二世姑表兄弟,眼中自然识货。一见云海芙蓉手中的弯刀,一挥之下不仅划空锐啸之声令人丧胆,刀身上喷射出的一汪蓝电,更能砭人肌骨。心惊胆战之下,一连攻出六戟,企图借机遁走。
可惜他碰上的乃是天下第一神剑马慕起的孙女。马小倩是个面比花娇、心如铁硬而又武功高得出奇的女中煞星,注定毛旭初这小子非死得极惨不可。
云海芙蓉施展开轻灵美妙的身法,接连闪避了银戟温侯的六戟抢攻,突然用上了神剑马慕起亲手所传的一招“举手无回”,在银戟温侯的左臂上划开了将近半尺长的一道血口子,深达数分。
疼得银戟温侯惨叫一声,顿时抛掉了左手中的一支银戟。
云海芙蓉马小倩振振有词地训道:“当年吕布吕温侯和刘关张三人大战虎牢关时,用的也只是一杆方天画戟;你小子既然改用两柄短银戟,为什么叫别人喊你为银戟温侯?如今姑奶奶勒令你小子抛去一柄,倒还差不多!”
一边说着冷不防又把她爷爷马慕起那威震武林的颠倒乾坤大九式剑法中的“天动星移”,又用冷焰弯刀使了出来。
像这种惊天地、泣鬼神一般的武林绝学,叫这个功力不高的银戟温侯如何能躲闪得开,一下子又让云海芙蓉马小倩划开了右臂。随着马小倩调皮地喊了一声:“撒手!”
那银戟温侯毛旭初真乖乖地又抛下右手之中的银戟。
一见对方只用两刀,就将自己的两只手臂完全给划开,银戟温侯毛旭初才真正吓出尿来,哪里还顾得双臂之上血流如注!扑地跪倒,颤抖着声音求道:“小子瞎眼!该死!罪不容诛!请小姑奶奶可怜我一线单传,虽然娶了七房妻小,至今连一个儿女也不曾出生,求小姑奶奶千万别断绝了我毛家后代的香烟,饶我一条狗命吧!”
哪知从来就笃信“万恶淫为首,百行孝当先”的云海芙蓉马小倩,一听这小子年轻轻的就糟蹋了七个黄花闺女,这还是公开娶的,另外背地里糟蹋的更不知道还有多少。心头一火,竟然用一招“刀劈三关”,一下子将贪淫好色的毛旭初劈成两半,横尸在地。
小神童曹玉气得脸色一变,刚想埋怨云海芙蓉不该下手壁死一个跪地求饶的人,突然从左侧一棵冷杉树上传来了一句:“好你个心狠手辣的女娃儿!难道你家大人就不知道管教管教你!”
云海芙蓉马小倩方才平息下去的一腔怒火,又让这两句话给勾起来,左手一掏一甩,三枚金钱镖电闪打出,人也随着这一甩之势,扑到了左侧的冷杉树前。仗着她目光锐利,一眼就发现横枝疏叶之间,摇摇晃晃地坐着一个矮胖老人。别看马小倩刚才惨杀银戟温侯毛旭初恁般手黑,那是因为毛旭初贪淫好色,罪有应得。如今一见这矮胖老人摇摇晃晃地斜坐在一根粗如拇指一般的树枝上,真怕他会一下子从绝高之处摔下来。芳心一急,既不追究矮胖老人先前对自己的叫骂,也好像忘了刚才向矮胖老人打出的三枚金钱镖,还用非常柔软的声音叫道:“这位矮胖大伯,一根细如拇指的树枝哪能禁得起你乱晃乱摇?一个不小心摔下来,准能让你躺仨月!”
随后赶到的曹玉不由得暗暗叹息,心想:你马小倩既不憨又不傻,还是宇内第一神剑醉仙翁马慕起的孙女,难道看不出这矮胖老人身负绝顶轻功?就凭他一招“巨灵伸爪”收去了马小倩三枚金钱镖,准是一个莫测高深的奇异人士。刚想用话点醒马小倩,让她千万不要大意,突听那又矮又胖的老人冷然斥道:“丫头大胆,就凭你那一点点年纪,竟然喊我为大伯,还胆敢给我冠上了矮胖二字的桂冠。这大概都是让老醉鬼,老樵夫给娇惯的!”
别说云海芙蓉马小倩最为敬重自己的二位祖父,就连小神童也对神剑醉仙翁和终南樵隐兄弟敬如天人,听树上的矮胖老人张口骂出来老醉鬼和老樵夫,虽然明明知道对方厉害无比,也气得脸色一寒,沉声说道:“古人虽常说‘老吾老,天下人之老’,但还有‘老而不死是为贼’这句说法泥!以尊驾的年纪,在我们二人面前诚然可以称得上个老字,可你也不能倚老卖老呀!因为你生得又矮又胖,我们看得起你,才称呼你一声矮胖大伯。要是真按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教给我们的那句‘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们就是喊你一声矮胖大哥哥,你也干瞪眼没法了。你说是不?”听完曹玉这套刁钻缺损的俏皮话,马小倩头一个笑得弯下了腰肢。
出奇的是,那位矮胖老人,听了曹玉这套让他能动大肝火的俏皮话,也两手捧腹地大笑了起来。矮胖的身躯摇晃得更加厉害,笑声也越笑越大,直到把树上的树叶摇晃得纷纷落地,宿鸟惊飞,万山回响。紧接着从华严顶、罗汉坡、遇仙居等三个方向,一齐传来了刺耳的唿哨。显而易见,肯定将峨嵋派的这三处教徒全给惊动了。可气的是,唿哨一响,矮胖老人也停止不笑了。
小神童曹玉有个特长,处境越是凶险恶劣,他倒能越加沉稳冷静,要不然他绝不敢在十四岁时单人独自,一头扎入连奸宦魏忠贤都认为针Сhā不进、水泼不透的七凶老窑,协助师父武凤楼、师祖江剑臣力斗七凶。除去主凶客文芳一人潜逃徐州外,其余六凶全部消灭。特别是在北京天坛之内,他一个人愣敢当面伸手去摘反正阴阳十八抓申恨天的眼罩子。别看他如今才年刚二八,却已然身经百战。明知道上了那矮胖老鬼的大当,反而面含微笑,向那矮胖老人拱手说道:“多谢尊驾成全,替我们唤来一群孤魂野鬼。在下回去论功请赏时,保险漏不掉尊驾的一份!”
云海芙蓉马小倩噗哧一笑说:“我算真服了你小神童曹玉啦。还不打点起精神来,多宰几个峨嵋派爪牙出气,反倒有这么好的心情,和一个又矮又胖的大哥哥瞎嘀咕。”
马小倩也真会给未来的小女婿帮衬,真的拐弯抹角喊出又矮又胖的大哥哥来了。
说也奇怪,不管他们两个小冤孽嚼出来的舌根有多么难听,人家那个又矮又胖的老人仍旧风摆荷花似地摇晃个不停。
嗖!嗖!嗖!三条人影一闪,峨嵋三狮之父金毛吼阚山岳率领两名峨嵋教徒,从罗汉坡头一批扑进了冷杉树林。
小神童一见为首的是金毛吼阚山岳,知一场恶战绝难避免。因为阚山岳的三个儿子完全惨死在武凤楼的五凤朝阳刀下,师父刀杀人家三个儿子,死者的老子哪有放过仇人徒弟的道理。
果真不出小神童的所料,金毛吼阚山岳一眼看出曹玉,便桀桀厉笑,声如枭鸟,反手握住厚背砍山刀刀把,拇指刚刚捺上绷簧,打算拔刀拼命。
小神童跟李鸣一样,从来不肯放开一星点能占到的便宜,不失时机地猛喝一声:“阚老当家的且慢,请听我曹玉一言!”金毛吼阚山岳再是报仇心切,以他的年纪和身分,不好不暂时停止拔刀,可是他却依然将右手紧握刀把,冷声斥道:“有话快说,也好让老夫早早打发你小子上路!”
小神童曹玉哈哈大笑说:“阚老当家的身为峨嵋三狮之父,辈分比峨嵋掌教都高,为何这样不能容物。我恩师亲手杀了你的三个儿子,一点不假。你要我师债徒还,小神童绝不会赖帐。在咱们没有动手之前,我小神童曹玉想看阚老当家的一样东西,不知阚老当家的意下如何?”
云海芙蓉手中的冷焰断魂弯刀,直到现在尚舍不得入鞘,一听小神童要看金毛吼阚山岳一样东西,不由暗暗生气。心想:放着敌人不杀,还想看人家的东西,简直是双料的笨蛋。
哪知凶如厉鬼恶煞的金毛吼一听小神童提出要看他一样东西,不仅脸色陡变,身躯连连颤抖,握住刀把的右手,也顿时松开垂下。迅速向两名部下看了一眼,用低沉的声音喝斥一声:“撤!”竟然向冷杉树林的另一头蹿去,不战而自退了。
云海芙蓉马小倩跺着脚不依道:“如今已快到四更天了,好不容易拘来了三个老鬼,又让你给吓跑了。你赶快再引又矮又胖的大哥哥笑两声,好再多笑出几个来!”
话未落音,从华严顶方向赶来的第二拔三个人也蹿进了树林。
先天无极派和峨嵋派已经公开招呼了两年,对他们派中的几个骨干人物,小神童曹玉哪有不认识的道理。一见来的三个人,为首的就是以爪功享誉江湖的反正阴阳十八抓申恨天。身后跟随的二人,竟然还是穷、富二神。
凭曹玉的聪明机智,一眼就看出不光穷神爷韩一生貌合神离,绝不会再替峨嵋派出真力,就连财神爷富一世也只是虚应故事,最多只能摇摇旗,呐呐喊。何况三人之中的申恨天为人只是恃技欺人,手下凶狠点,其他并无大恶,比三狮、五龙、六杀星和岳黑封高、七步追魂等人要好得多,就连三师爷钻天鹞子江剑臣和师父武凤楼都不想毁掉他。今天晚上这个仗还真不好打,因为小神童最有自知之明,他清楚地知道凭自己的这身功夫,绝不是反正阴阳十八手申恨天的对手。假如让云海芙蓉抢先去对付申恨天,那就更糟了。刚想扑向反正阴阳十八抓申恨天,不料,云海芙蓉马小倩一不扑奔穷神爷韩一生,二不挥刀挑斗反正阴阳十八抓申恨天,偏一扭娇躯,俏生生地横身在财神爷富一世面前,玉腕一抖,一汪蓝电,透刀而出,笑着说道:“难为你们这三块料,怎么凑到一堆来的!一个骨瘦如柴,又寒又酸,一阵大风都能刮趴下。另一个奇丑无比,不光两腿一粗一细,两臂一长一短,就连两只让人看了恶心的狗眼,也生就的一大一小。依你小姑奶奶来看,你们这两个老鬼倒不如赶快一头碰死,去求阎王老子再给你另换一张人皮!”说到这里,用手中的冷焰断魂弯刀指了一指财神爷富一世说:“只有你还算有两三分人模样,但从你身上这股子铜臭味来看,你老小子坑害的穷人百姓绝不会少!”
小神童曹玉好生奇怪:“小姑奶奶小姑奶奶”的这顿臭骂,还挨个指着鼻子下判决,兴许穷神爷心性子和、玩世不恭,财神爷心广体胖、避免斗气,可这性如烈火、心黑手狠的反正阴阳十八抓申恨天,为什么今天也这样能沉得住气,吃得起骂?莫非真是一物降一物?云海芙蓉也觉得有些奇怪,自己已经臭骂了半天,早把刚才受矮胖老人的那点闷气出完了,可这三个老小子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也不能老是站在原处纹丝不动呀。经过仔细一看,才发现了秘密:“原来穷富二神和申恨天都让人给点了|茓道,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云海芙蓉马小倩到底不愧得过神剑醉仙翁和终南樵隐亲传,不光武功奇高,对江湖中的各种门道,也所知极广。她一弯腰就从三个人的脚前拣起自己刚才打出的三枚金钱镖。乘着娇躯一直之机,抖手一招“三星照户”,将拣起来的三枚金钱镖化成一溜劲芒,又向树上的矮胖老人打去。
旁观者清的小神童曹玉极尽目力,向树上望去。只见那矮胖老人左袖一甩,就将马小倩打出的三枚金钱镖卷入袖内。
小神童也目瞪口呆了。他不是惧怕矮胖老人的功力通玄,自己和马小倩逃不出手去,他是吃不准这矮老人到底是何如人也。明知还有一批对手从遇仙居不久将到,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也难怪小神童,因为曹玉再聪敏机智,眼疾手快,也估计不到从遇仙居扑来的一批人中,竟会有横行不法、恶名昭著的龙隐二丑。
读者诸君当还记得,倒尽血霉的龙隐二丑,先被八变神偷任平吾假借较量武功的时机,抢走了大丑夏仁的梅花追魂针和二丑邵友的乌云喷火筒。后来又被钻天鹞子江剑臣以极快的刀招“六出祁山”每人赏了一刀,幸亏二丑能拉得下老脸,苦苦地哀求江剑臣饶命,才求得一贯不肯痛打落水狗的钻天鹞子饶了他们弟兄,并向龙隐二丑下达了“立即离开峨嵋山,不准和司徒平、冷酷心等人再见面,否则立杀无赦”的绝令。也许是他们兄弟二人一生作恶太多,活该最后遭报,大丑夏仁偏偏认为身受峨嵋派供养好几年,不忍心悄悄一走,才一齐去找无情剑冷酷心告别辞行,反被口蜜腹剑、心中不满的美人蛇硬给软留了下来,并请他们住进了峨嵋掌教司徒平从前住过的洞天福地遇仙居。
可能因为遇仙居的地理位置极佳,所以峨嵋掌教司徒平才一度将此地辟为静修练功之地。地址在初喜庵与仙峰禅院之间,这地方踞高岗,临深渊,负陡坡,近幽林,溪水轰鸣,山岚掩映,寂静清幽,草芳花香。相传古时有个游客,赴峨嵋求仙,到此盘缠花净,正倒地难起欲行不得的时候,忽来一打柴老叟,虽衣衫破旧,却鹤发童颜,气宇不凡,游客求告老叟,得赐一竹杖,转眼化为巨龙,始得还乡。后人建筑庙宇,起名遇仙。司徒平住入以后,又改名遇仙居,大有飘飘欲仙的意思。
今夜,峨嵋突然有警。龙隐二丑这两个败军之将,根本不想再夸己勇,偏偏被母亲派来监视他们弟兄的二少主司徒朗,一心好大喜功,坚持非来增援搜捕不可。这就叫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龙隐二丑才勉强跟随司徒朗来此。
司徒朗一见侵入峨嵋腹地的仅仅是两个尚未成年的男女孩子,一句话没说,抽出利剑就扑向了貌艳如花的云海芙蓉。
马小倩这一次大意了,一见司徒平那油头粉面的样子,认为是和银戟温侯毛旭初一样的货色,还想用对付银戟温侯的方法,先将司徒朗戏耍摆弄个够,再追去他的性命。
司徒朗可绝非银戟温侯毛旭初可比。他是峨嵋教主司徒平的二儿子,别看他曾败在武凤楼的手下,用他来对付云海芙蓉马小倩这种雏嫩女娃,还是势均力敌的。马小倩吃亏在大意轻敌上,被司徒朗的一套家传柳絮剑法抢占了上风。
小神童心中虽急,无奈龙隐二丑已夹峙在他的左右,哪容他扑出来救援马小倩。他只好把判官双笔一分,亮出三太公沈公达在辽东传给他的逐电追风十三笔的起手第一式“风卷流云”,和龙隐二丑对峙。
双方五人一下子分成两个战场。第一个战场是马小倩同司徒朗此起彼伏,正在作殊死的拼斗。第二个战场是龙隐二丑摆出钳攻的架势,死死地盯紧小神童曹玉。顿时之间,在这片冷杉树林内,泛起了层层杀气。
时间消耗得越长,小神童曹玉的心内越着急,表面上还一点都不能显露。直到四更过去五更将近,云海芙蓉马小倩以刀代剑,用上了大爷爷传授的“龙蛇九剑”,把峨嵋二少主司徒朗右手家传柳絮剑法、左手学自阴阳两极葛伴月的玄阴绝户指压制住了,变成了旗鼓相当的恶拼死斗。看样子,一百招以内很难分出胜败。
就在小神童曹玉的鬓角眼看快要沁出冷汗的时候,突然从千佛庵方向飘来了两条极快的身影,其中颀长身材的人身法轻灵奇快,左后牵扯着另外一人。
不须笔者交代,阅读诸君自会猜出从千佛庵飞驰而来的准是武凤楼和东方绮珠。
东方绮珠是公开前来给司徒平拜寿的。两山已势成水火,绝不能相容。遭受峨嵋暗算的青城三老豹,一上来就憋足满肚子怒气,恨不得大大地发泄一下。幸亏先天无极派现任掌门武凤楼,化装成紫面虬髯侍卫,跟随东方绮珠来此,背地里一再请求三位东方爷爷要稍安勿躁,一切都由师弟李鸣安排停当,准会让司徒平、冷酷心俩人讨不了好去。
饶是这样,今天晚上三位老人家借口出去赏月,不准别人跟随,悄然离开了千佛庵。直到三更过后,仍然不见回转。正急得东方绮珠坐立不安时,突然听到罗汉坡、华严顶、遇仙居三个方向唿哨连鸣。她真怕三位老人家一时把握不住,动了怒火,和峨嵋派的人招呼起来。尽管老三位武艺超群,内力更深,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掌。为怕青城三豹有失,又不肯让武凤楼冒险,干脆连个招呼都没打,独自一人带着乾坤双鞭,翻越千佛庵的后墙,向初喜庵扑去。
哪知她刚刚翻上一处山峦,一条极为眼熟的身影,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去路。正是化装成紫面虬髯侍卫的武凤楼在此。
东方绮珠见武凤楼关心三位老人家,几乎能超过自己,一阵子激动,假装收势不住,扑进了武凤楼的怀内。
平素端庄正统、向来不苟言笑的武凤楼,今天破例地双手一搂东方绮珠的纤腰,用三师叔亲手给他安上的毛茸茸的虬髯,蹭了蹭东方绮珠那柔嫩的面颊,噗哧一笑说:“老奴该死!竟搂抱亲吻起东方公主来了!”说完,捧起东方绮珠,向前面山岩飞身纵去。
东方绮珠明知这样的好景不长,一旦峨嵋山的事了,武凤楼会很快地离开自己,去寻找那流落天涯的罪女魏银屏。为了不破坏武凤楼的兴头,有眼泪暗往自己心底流,也柔声凑趣地说道:“本公主破例开恩,准许你搂够亲足,并传谕你千万不要意乱神迷,失足坠下悬崖!”
武凤楼何尝不知道,自己归根结底必须遵亡母遗训,去找回失踪已久的魏银屏,对东方绮珠始终只能徒呼负负。为了弥补东方绮珠对自己的痴心苦恋,只好安抚一二罢了。想到这里,心中一惨,飞驰的速度竟慢了下来。
东方绮珠当然也知道武凤楼心中难过,暗暗叹了一口无声气,借口要和武凤楼比试一下轻功绝技,这才变成了两肩相并,俪影成双,手牵着手儿地比翼双飞。
直到扑进了冷杉树林,两个人这才发现跟峨嵋派教徒拼斗的,不是他们二人所想象的青城三豹,却是最肯惹祸招灾的马小倩和曹玉。
乍然看清是恩师武凤楼到了,曹玉不禁忧喜各半。喜的是有师父在场,绝对能收拾下这两个不知姓名的奇丑老家伙;发愁的是,一顿严厉的申斥,肯定是在所难免了。
武凤楼是五岳三鸟共同调教出来的武林全材,甫入林内,就吃准树上那摇晃不停的矮胖老人,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绝代高人。他一不过问身受左右夹峙的曹玉,二不管正在和司徒朗打得难解难分的云海芙蓉,先扫了被击中|茓道的穷、富二神和反正阴阳十八抓一眼,就双手高拱,向树上的矮胖老人恭声说道:“在下青城山鲍东方叩请老前辈金安!”说完之后,恭恭敬敬地深深一揖。
说也奇怪,云海芙蓉马小倩和小神童曹玉不光跟矮胖老人折腾了老半天,并还在口头上轻量过一二,人家矮胖老人始终是昂首向天,不理不睬。如今让武凤楼两句话一个揖,恭敬得哈哈一笑,还突然把ρi股下所坐的那根树枝压断了下来。令人惊讶的是,他那极为沉重的矮胖身子,往下掉的时候,不仅始终能够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不变,就连那根压断的树枝也简直像粘在他ρi股上似的,一同缓缓地落在于地面之上。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么细的树枝驮着他那么笨重的身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落下来;竟会连一根极为细嫩的小枝杈都没有压断。说玄乎了,真比一片树叶都轻。
武凤楼刚想再次请问矮胖老人的姓名来历,猛然觉得衣襟一动,似乎让东方绮珠暗扯了一下,知她必定有所发现,就没再开口。
只见东方绮珠上上下下一个劲地打量盘膝坐在树枝和地上的矮胖老人。武凤楼猜知她一时还吃不准,刚想暗中去接应云海芙蓉,悬挂她初入江湖,别吃了经验不足的大亏。
陡然听到东方绮珠一声欢呼:“你是郝必醉爷爷!”撇下身旁的武凤楼,向那坐在地上的矮胖老人身前扑去。
武凤楼心中一凛,他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个窝窝囊囊的矮胖老人,竟能是在三十年前和神剑马慕起被人称为武林两醉鬼的郝必醉老人。趋前两步,出自内心地又深深一礼。
郝必醉老人一笑而起,左手一把先将扑向他面前的东方绮珠扯近身边,右手往上一抬,算是向武凤楼还了礼,开口不问青城三豹的近况如何,却指着武凤楼向东方绮珠问道:“这位朋友真是你们青城山百兽崖的人?”
武凤楼恐怕东方绮珠不好回答,连忙再次一礼,异常恭敬地代答道:“老前辈的眼力不差,在下确不是青城山的旧人,因为三年前愧对东方三老,最近才投靠青城山为奴,并还改名鲍东方,决心永远报效东方一家。”
武凤楼出自心底的这一番话,确实说得太好了,不光回答了郝必醉老人的问话,还改头换面地亮出了自己的身分,并借此机会再一次向东方绮珠表明心迹。
只感动得东方绮珠几乎流下了泪来。为了替武凤楼隐瞒身分,还得装成无事人一样,其内心的悲苦,“伤心独自知”了。
常言说得好:是疮是疖子,早晚非出脓不可。十二个时辰以后,就是先天无极和峨嵋两派决生死的时候,双方的头面人物哪能不剑拔弩张,多方戒备!适巧在这个时候,峨嵋三尊之一的司徒贤率领峨嵋四杰,一阵风似地飘进了树林,眼看事态非要闹大发不可了。
以峨嵋三尊司徒贤的功力,不难解开穷、富二神和反正阴阳十八抓的|茓道,更不难一望而知:在场的只有郝必醉一人能同时击中他们三个人的|茓道。他显然不敢对郝必醉过分追究。双手一拱,向郝必醉追问道:“司徒贤扪心自问,和郝兄一向无冤无仇,峨嵋全派上下,更不敢顶撞郝兄。此三人虽属晚辈,在江湖之上也闯出不小的万字。你为何出手封死他们三人的|茓道,请郝兄明示!”
司徒贤的这一套话,要是问到别人身上,还真不太好回答,可惜他问的是沾酒都能装出八成糊涂的郝必醉,那就另当别论了。
只见郝必醉醉眼一瞪,咋咋呼呼地吼道:“亏你司徒老三还有脸问我,亏你司徒老三还夸他们三个小子闯出过不小的万字。我反过来问你,三个人欺负一个小女娃,欠揍不欠揍?就因为他们三人是你司徒老三的部下,我才只封了他们三人的|茓道。想跟我郝必醉不讲理,门都没有!”
最会煽风点火的小神童假装气得一跺脚,说道:“怪不得人家常说:是亲三分向。一点都不假。你这位胖老人家嘴头上说主持公道讲道理,其实还是替峨嵋派打马虎眼。明明六个江湖好手围攻我们两个小孩子,硬让你老人家给少说了一半。”站在郝必醉老人身边的东方绮珠一面暗暗好笑,一面心想:最会胡搅蛮缠的,还得数你们爷们。
说来也巧,渐渐落了下风的司徒朗,一见三爷爷司徒贤率领峨嵋四杰赶到,事先没听见场子中的人在说些什么,偏偏又大叫一声:“三爷爷,赶快下令叫四杰叔叔朝死里收拾这个野丫头!”
郝必醉冷冷一笑,得理不让人地向司徒贤讽刺道:“想不到你们峨嵋派竟全是这种好德行!”说完,还呸了一口。
司徒贤羞得老脸通红,厉声喝令司徒朗停下手来,又逐个解开了穷、富二神和反正阴阳十八抓三个人的|茓道。
可怜穷、富二神和反正阴阳十八抓白白地被封住半天的|茓道,听说矮胖老人就是三十年前威名赫赫的“招手不空”郝必醉,只好自认倒霉,哪里还敢怒形于色。
峨嵋三尊司徒贤当然极为关心自己一派的荣辱,强压怒火,试探着问郝必醉:“老兄此来,莫非真想和我们峨嵋派过不去?”
一句问话使在场众人无不心神一震。这句话太重要了,因为所有的人都清楚,在先天无极和峨嵋两派殊死决斗的时候,郝必醉简直像一个特大号的秤砣,向哪头一挪,准能增加哪头的分量,所以统统将自己的眼神一齐投射到郝必醉的脸上,等待着他一锤定音。
想不到郝必醉大脑袋轻轻地一摇,缓缓吐出来两个字:“非也!”
司徒贤心头一喜,赶紧接着问道:“莫非郝兄也看不惯先天无极派的狂傲劲儿,此次驾临荒山是想肋峨嵋一臂之力?”
别看司徒贤的话问得这么急,郝必醉还是不慌不忙地答出“亦非也”三字。
刚刚停止拼斗的马小倩,一来见郝必醉答复得很有趣,二来关心小神童曹玉这一派的胜败,突然开口问道:“你这老头帮不帮先天无极派?”问完之后,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直盯对方的大嘴,恨不得硬要它吐出一个帮字来。
不料郝必醉连看也不看马小倩一眼,就答出了:“不帮!”
马小倩气得一瞪眼,连珠炮似地又追问一句:“难道说你这胖老头是想和先天无极派作对?”
郝必醉几乎像快要睡着了似地回答出:“也不想!”
一时之间,所有在场的人们,除去小神童之外,都傻眼了。
正在垂头丧气的云海芙蓉马小倩,一眼看出自己身边的小神童脸带笑意,突然灵机一动问道:“难道你能猜出胖老头的真正来意?”
一下子所有在场的人,把目光又一齐射向了小神童曹玉。
小神童曹玉将胸脯一挺,从嘴中干干脆脆地吐出一个“能”字。
眼看快要合上双眼的郝必醉,突然把醉眼一睁,冲向曹玉问:“你小子真知道我老人家想帮谁?”
小神童哈哈一笑说:“我要连这一点眼力都没有,还称得起什么小神童!我早就知道,谁请你老人家喝好酒,你准会帮谁!”
司徒朗想说:“峨嵋山有的是好酒!”抬手不空郝必醉弹地而起,左手拉住马小倩,右手抓牢小神童,裂开大嘴一笑说:“还是你小子能耐大,一下子就琢磨透我老人家的心思,郝必醉算找着管酒喝的啦!”
话音未落,早带着两小,离开了这片树林。
东方绮珠真从心眼里喜欢小神童曹玉的这份机灵,见郝爷爷把曹玉,马小倩二人带走,心中一块石头落下了地,看也不看在场的其他人一眼,就带着武凤楼回千佛庵去了,看样子她对自己的三位祖父,还有些放心不下。
一贯反对让冷酷心大权独揽的司徒贤,可能也品出失道寡助的味儿来了,一跺脚,干脆连峨嵋四杰也不让跟随,独自一人,闷闷不乐地往金顶上的永明华藏寺驰去。
来到卧云庵旁侧时,已近辰时,司徒贤心中一动,暗想:平素听侄儿司徒平的口气,隐约露出庵内住有他暗蓄的几名高手。明天就是平儿的六十寿辰,直到现在,只来了廖寥无几的少数亲友,过去的江湖同道,武林至交,竟然一个也未到,总计人数,几乎不到司徒平五十岁生日的百分之十。莫非威威赫赫的峨嵋派,真能一下子栽在先天无极派的手里?脑海中想着心事,情不自禁地来到了卧云庵的门口。
本来不想进入庵内,突然看见同门师弟闪电三枪韩透心快步迎上,向他躬身施礼道:“教主从一大早就派小弟去请三位太上掌教,小弟连去三趟,只请来本门太上掌教和二太上两位,就差三太上你了。教主好像有异常重大的教务,向三位太上请示,快请入庵。”
可笑峨嵋掌教司徒平一贯沽名钓誉,为了用苦行僧的形象来迷惑江湖同道,现放着那么多的洞天仙府不去居住,偏偏选上这庙宇破旧的卧云庵。其实他个人的私下生活,每日所费何止百金。直到后来,他的这种假面具才逐渐被武林人士所揭穿。第一个发现他背地里奢侈豪华的,就是陆地神魔辛独,司徒平最怕辛独揭他的老底。
且说三太上司徒贤听完闪电三枪的禀报,心中再是苦闷,见大哥、二哥已先一步进了卧云庵,他怎好不去,才慢腾腾地登上了正殿台阶。突然听到八变神偷任平吾扯着尖嗓门说道:“凭我老偷儿和马醉鬼的交情,先天无极和峨嵋两派之间的争执,我保险扯住他的后腿,百分之百地不让他卷入。就冲我八变神偷的这一切,请我喝上十年八年的也不多吧!”
可叹峨嵋教主和太上三尊,平时空白骄狂自负,让八变神偷任平吾一个人耍了他们爷儿四个的老猴,仍然丝毫不觉。
司徒贤走进正殿一看,被司徒平召集来的人还真都重要,除太上三尊、司徒平夫妇和大儿子司徒明之外,老一辈有一苇渡江申士业、闪电三枪韩透心、金毛吼阚山岳,还有已经削发出家的无垢、无尘两位法师,阴阳两极葛伴月,客人有乐山屠龙师太和她的同门师弟本炯和尚,八变神偷任平吾,泗水公刘广俊之弟刘月卿,河南许昌天宝宫住持宏一法师的两个师弟铁笔撑天仇金龙、瘸阎罗单飞。
最能让司徒贤精神一震的,在座的还有他当年闯荡江湖结拜的一个老盟兄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剩下的就是峨嵋派设在外地的分坛坛主和教内的各堂执事。出奇的是,无情剑冷酷心的五个心腹死党峨嵋五龙和伺候三尊兄弟的岳黑封高,竟连一个也没有在座。
司徒贤贴着老盟兄单凤起坐下。
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须眉皆张地吼道:“想不到无极龙那老小子死后,能给江湖上带来这么多的麻烦!我单凤起功力虽不高,仗着憨大性直,处人宽厚,跑了一辈子的仁义腿,不管南七北六、水旱码头、黑白两道、官面鹰爪,多少都得闪我单凤起半张薄脸,我自己也拿我自己当个人看。想不到无极龙这老小子徒弟的徒弟的徒弟,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名叫什么小神童曹玉,这该杀千刀的小兔崽子,竟敢公开宣称我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是他小子的结拜大哥。那司徒贤兄弟岂不也成了这小子的二盟哥了!连带司徒教主也成了他的大盟侄!明天我只要见着这个小子,非把这小兔崽子千刀万剐了不可!”
可能峨嵋掌教司徒乎觉得该说的都说过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完了,特别是该激将和挑拨的,也都一一巧妙地达到了目的,不想让单凤起再多说,马上缓缓地从主位上站起,说了一声:“诸多仰仗!”就将这些帮拳的人送出了臣云庵,只留下太上三尊、妻子冷酷心、长子司徒明和申士业、韩透心等主要人物。
峨嵋教主司徒平马上凛然说道:“冷酷心多次向我们提出,威胁、打击、甚至能覆灭我们峨嵋派的,就是五岳三鸟老少三代。可悲的是,三位太上始终认为是危言耸听。特别是我二叔,更觉得凭先天无极派那几条小泥鳅,绝对不能翻大浪。三位太上之见全派怎会不信,三位太上的话全派焉敢不遵!由于我们上下都轻敌大意,头一次就在武林三狂家中死去了我二弟司徒安。紧接着,峨嵋三剑三位徒侄,我大师哥秋风道长,一齐死在先天无极派之手。青城山百兽崖下,葬送了峨嵋二老我那两位族叔。七步追魂冷总管,丧命在武昌长春观。再加上早死在武凤楼小儿之手的峨嵋三狮,除去外坛坛主和内堂管事等人之外,光主要人物就被先天无极派惨杀了一十三人……”
峨嵋教主司徒平说已死去一十三人时,脸上的颜色已变成铁青,其他人也都身形一颤,脸色大变。
司徒平接着说:“最令我司徒平视为奇耻大辱的,是缺德十八手李鸣竟乘我这次六十岁生日的时机,巧言唆使神剑马醉鬼伙同天山三个老不死的联名发出了武林侠义贴,威胁所有武林同道、江湖人物,不准来给我司徒平祝寿。致使峨嵋山至今还冷冷清清,全部来宾不足二十人,让我司徒平有何面目再见武林朋友。据我所知,江剑臣、武凤楼和李鸣三人早已潜入咱们峨嵋山,暗中和青城山百兽崖的人呼应。我决定集合全派所有的力量,不惜与他们同归于尽,也要誓削以上仇恨。本派掌教玉符在此,恭请三位太上协助。”他从身后的长案上取下来供在正中间那块白玉符令,向上一举。
别看峨嵋三尊都是司徒乎的父叔尊长,一见司徒平手捧白玉符令,都不禁面容一肃,立即站起身形,来到司徒平面前,一字并排地向玉符行礼。
就在峨嵋三尊向白玉符令行礼还未退下之时,一名峨嵋教徒飞奔而入,单膝点地报道:“在天池峰下的深谷中,发现川边墨龙沙梦山和翻江怒龙余占鳌的尸体!”
惊得冷酷心娇躯一颤。
气得峨嵋掌教司徒平忽然起立,躬身先请太上三尊入座,脸色铁青地口谕道:“速速传令各堂,立即清点人数,发现少人,立即来报!”
那名教徒刚刚转过脸去,身形还未退出,病太岁娄鼎,瘦达摩薛天相继走入。病太岁娄鼎向掌教司徒平报道:“我们弟兄昨夜巡察到双水井,发现四海游龙尤半瓢被人用重手法击毙,还在现场拾到瞽目飞龙焦一鹏那根断了五小截的镔铁马杆。经我们弟兄洗遍了附近各处,就是找不到焦一鹏的尸体。”
峨嵋五龙是无情剑冷酷心培植多年的心腹死党,如今一听继川边墨龙、翻江怒龙惨死之后,又有四海游龙被杀、瞽目飞龙失踪的噩耗传来,震得冷酷心心神剧颤,几乎喷出了鲜血。
再看峨嵋教主司徒平,反倒冷静了下来,扭颈回头对一苇渡江申士业和闪电三枪韩透心吩咐道:“有劳二位师叔,把住在后院的几位朋友请出来,和三位太上见见!”
等申、韩二人走出正殿后,峨嵋掌教司徒平缓缓来到无情剑冷酷心的身旁,轻轻抚着她的香肩说:“都怪我优柔寡断,迟迟下不了决心,才造成今天这被动局面。”
凭良心,峨嵋掌教司徒平一贯以道学夫子自命,别说在众人面前时对妻子冷酷心道貌岸然,就连夫妻二人私下相对,也通常不苟言笑。今天因为见妻子面色惨白,娇躯乱颤,怜惜她为了峨嵋称霸武林煞费了心血,才轻抚其肩,好言安慰。这在司徒平来说,不光是生平破题第一遭,也认为妻子冷酷心会惊喜无比。
其实他错了。他这一抚肩安慰,却勾起无情剑冷酷心和女魔王侯国英,上次在酒楼上的那番对话和情景。对司徒平抚肩安慰不光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安慰,反而更坐实了女魔王对司徒平的评论,觉得司徒平是在放马后炮。
看见妻子冷酷心无动于衷,司徒平心中一愣,刚想开口再说,月下逍遥薛子都和黑衣仙子沙桂英满面惊慌地闯了进来。毕竟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最沉不住气,沙桂英先失声向司徒平和冷酷心二人报道:“启禀教主和夫人,勾魂娘子逃窜,三少主司徒清和巴山怒龙屠世仁同时被杀!”
大祸连连飞降,震得司徒平神情一呆,疼得无情剑冷酷心一声“娇儿”喊出一半,人就昏死过去。
经此一来,卧云庵的正殿之内,可乱了套了,喀嚓喀嚓几声,太大掌教司徒玄和三太上司徒贤,各人都抓碎了自己座下的椅子把,特别是二太上鬼刀司徒圣,竟踩裂了双脚下的铺地方砖。
峨嵋掌教司徒平和黑衣仙子好不容易才将冷酷心救醒。
一苇渡江申士业和闪电三枪韩透心师兄弟二人已引着一个慈眉善目的瘦老头,一个双眉带煞的老婆婆,一个瘦小干枯的黑衣人,一个满眼血丝的大个子,一同走了进来。
别看刚才三太上司徒贤也和他的大哥司徒玄一样抓碎了座下的椅子把,那是他心疼三孙子司徒清之死,其实他的头脑还是比较冷静的。一眼看清申、韩二人所请来的这四位江湖怪客,就知道峨嵋派是注定完了,也进一步看清了司徒平为人的奸诈伪善,更明白司徒平为什么直到这种时候才敢请这四个怪客出场。
原来跟随申士业、韩透心一齐走进来的这四个人,才是绿林中顶顶拔尖的头号煞星瘟神。他们四人天生嗜杀如命,贪婪无比,直到现在还不断出现在江湖上。平生的所作所为,不光令正道人士愤怒发指,也足让黑道人物咬指寒心。五岳三鸟之师无极龙在世时,他们四人还稍知敛迹潜伏。无极龙死后,因他们又变本加厉,曾一度惹恼了神剑醉仙翁马慕起,多次打算仗剑杀掉四人为世人除害。只因他们四人行踪诡秘,出没无常,再加上神剑马慕起日卧醉乡,终致不果,真没想到这四个瘟神的藏身老窑,竟然在峨嵋金顶上的卧云庵中。足见表面良善的司徒平早就野心勃勃,倒行逆施了。
这四个瘟神恶煞一出现,三太上司徒贤真坐不住了,藉口率人搜查了半夜,身体极度疲劳,只向这四个凶神一点头,就独自一个人回普光殿去了。
司徒贤一走,那个瘦小干枯的黑衣人裂开血盆大嘴向自己的三个同伴冷然一笑说:“并肩子们,看清了没有,人家这位三太上根本瞧不起咱贾善仁(慈眉善目瘦老人)、黑心姥姥(双眉带煞老婆婆)、胡拼命(满眼血丝大个子)、杀手金马(瘦小干枯黑衣人自己)这四号,依我说,咱们也真该挪挪窝了。”
满眼血线的胡拼命怪眼一翻吼道:“咱们四个人又不是冲着他司徒贤来的,只要司徒教主够朋友,不挪!”
那慈眉善目的贾善仁慢条斯理地说:“明天这一仗拼下来,说不定根本就不要再挪窝了。”黑心姥姥郝连秀狠瞪了自己的老伴一眼,吼道:“就你这老东西狗嘴里面吐不出象牙来!眼下无极龙的那把老骨头早就腐烂了,马醉鬼又封剑不出。凭咱们四个人,再加上三尊一教主,外带龙隐二丑、贺兰双鹰,不相信吞不下青城三老豹,啃不动五岳三只嫩鸟!至于武凤楼、李鸣等一群小崽子,还不够老婆子我一个人料理的。”
黑心姥姥的这一番极为狂傲的大话刚说完,突然听得正殿外的台阶上有人夸道:“要论交朋友还是得交秀秀这样的女朋友,真能把心跟你贴得近近的。明天的这一仗,也有我老偷儿一份!”话音一落,八变神偷笑嘻嘻地跨进了大殿。
气得黑心姥姥郝连秀瞪着一双凶眼向任平吾大骂道:“该杀千刀的老贼偷,你竟敢占黑心姥姥的便宜,我非得宰了你不可!”
八变神偷任平吾还是嬉皮笑脸地说:“我说秀秀大妹子,你干吗发这么大的火?不知道气大伤肝吗?再说,你和我任平吾贴近点,又有什么亏吃!我不光能给你偷来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还能给你偷来王母娘娘的大蟠桃,让你吃了越活越年轻,越年轻越好看,好看得跟小美人似的。”
坐在妻子一旁的贾善仁听八变神偷越说越不像话,又知妻子郝连秀拙口笨腮,斗不过老偷儿,决心暗算八变神偷一下子,替黑心姥姥出口气。嘴里说着:“好男不跟女斗,快过来坐下!”随着话音,一只利如钢钩的瘦手闪电般地向八变神偷任平吾的肩头抓来,并且暗暗用上了分筋错骨手法。
任平吾是有名的八变神偷,一身八变神功早已臻于绝顶。见大瘟神贾善仁一上来就立下煞手,灵机一动,心中暗想:我何不乘此机会掂一掂这四个凶人的分量,也好替我徒儿的小女婿开条道儿。主意一定,决心施展八变神功,暗斗黑道四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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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黑道四煞神之首贾善仁,外表一副慈眉善目,温良恭俭让的模样。其心阴险狡诈,毒如蛇蝎。他嘴里让八变神偷落座,手上却贯足了分筋错骨大法。这也就是八变神偷任平吾,换上了另外一个主儿,说不定真能让他抓成残废。
八变神偷等贾善仁手爪已近肩头,才突然用一招“王母卷帘”避开对方的一抓,反而并指如戟地向贾善仁背后肾俞|茓点去,指法比他贾善仁还快,嘴中还能说出来:“请贾老弟先坐!”
大瘟神贾善仁脸色一变。他原来认为,无论如何,八变神偷任平吾也逃不脱自己的冷不防一抓,不料却让对方一下给躲开了,并还能在百忙中还了他一指,连忙将身形微撤,闪开任平吾袭来的一指。
三瘟神杀手金马相距老偷儿不远,冷然一笑说:“还是让我金三来招待招待任神偷!”反手一指,直戳八变神偷任平吾右肋之下的“将台|茓”。
这老小子和他大师兄一样狠毒,所戳的将台|茓,是人身晕|茓之一。真要让他杀手金老三得了手,八变神偷势必倒地昏过去。
好一个八变神偷任平吾,再次突遭袭击之下,竟能用“脱袍让位”闪开了杀手金马的突然一击,笑着说了声:“请恕老偷儿不敢!”右手立掌如刀,用上了“刀划鸿沟”扫向三瘟神杀手金马的左臂曲池|茓。
早就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胡黑子,见大师兄和三师兄都没能得手,圆睁布满血丝的红眼怪叫道:“还是咱们二人热乎热乎吧!”
随着话音,这个外人送号胡拼命的煞星亡命徒竟然欺身扑上,双臂怒张,陡地向八变神偷任平吾拦腰抱去。
八变神偷任平吾一生精明过人,从来大小亏都不吃,真想不到世上还能有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同时看出,自己要不赶紧闪开,既使能结果胡黑子的老命,也非叫胡拼命把自己的瘦腰束折不可。可叹一贯足智多谋的老神偷,倒被胡拼命占了两军相逢勇者胜的便宜,想要躲开,偏偏又身陷贾善仁、杀手金马两大瘟神的钳夹之中,除去闪向黑心姥姥郝连秀的身前之外,几乎无处可逃。
八变神偷毕竟还是八变神偷,独自一人失陷在四瘟神的合围之中,一招不慎立刻就会血溅五尺。他竟然还能笑嘻嘻说一句:“我从来只和秀秀一个人热乎!”身躯一晃,直向黑心姥姥贴去。
大家眼睁睁地看出八变神偷力斗大、三、四三个瘟神之后,已明显地落了下风,他还敢硬朝功力超过杀手金马和胡拼命二人的黑心姥姥身前偎去。在座的无一不是江湖好手,一致认为八变神偷是栽定了;能侥幸不死也非得身受重伤不可,有人想要救护,不光已来不及,再说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愿意得罪江湖四瘟神。
任平吾到底身经百战、诡计多端,在身陷绝境、千钧一发之际,灵机一闪,把胡拼命施之于他的那一套,转而贩卖给身为女流的黑心姥姥。只见他趁着贴向黑心姥姥的一刹间,用快得不能再快的双手,上抓黑心姥姥的Ru房,下掏她的裤裆。
黑心姥姥年纪再大,毕竟还是一个女人,对八变神偷任平吾这种下流到不能再下流的拼法,不能不闪躲。她老脸一紫,恨然把身躯一侧。
八变神偷要的就是这一侧,老着脸皮施展下流手法也是争得这一侧,顿时脚下像装了弹簧似的,一个“巧燕翻云”再变为“厉弩划空”,已闪出了正殿门外。
饶是如此,任平吾已吓出半身冷汗,也尝透了黑道四瘟神的厉害。
菩萨面貌、蛇蝎心肠的贾善仁只得嘻嘻一笑说:“伸手就能摸到女人的好机会,你老偷儿愣是没有那个胆,怪不得人家说你一辈子都没有沾过一个女人!”
任平吾故意呸了一声,立即离开了卧云庵,沿着去太子坪、接引殿的山路,向仙峰禅院赶去。他要把冒险获得的情况,赶快告诉给新收徒儿侯国英。
不料,来到大乘寺附近的时候,突然从树林之中飞出了两枚青钱,用的还是先天无极派“青蚨传书”的独特手法,就是功夫有些差点。
八变神偷心中一喜,当即闪进了树林,一眼看清树林内只有缺德十八手李鸣的徒弟小捣蛋秦杰一人在此,心中一怒,骂道:“别看你小子人小,胆子却真不小,竟敢单人独自摸到这种地方来,就不怕峨嵋派的人一口吞了你!”
小捣蛋秦杰丁字步一站,左手扯开了衣裳襟,右手从脖子上取下了一把纸扇子,刷的一声抖开,缓缓地在胸前扇动了两下,然后从鼻孔中哼了一声说:“任太公,你何必长司徒平的威风,灭俺小秦杰的锐气!纵让他峨嵋全派人有一万,嘴有千张,也嚼不动在下我这一副硬邦邦的老骨头!”
八变偷神噗哧一笑说:“你小子连戏台上闹江州李逵的架势都端出来了,还敢对我老人家自称在下,更敢夸说自己是一副老骨头?我非收拾收拾你这个小兔崽子不可!”
说完,伸手去抓。
小秦杰噗咚跪在地上瞪眼说:“我秦杰开口第一句,就先喊你一声任太公。后面那口称在下,自夸是一身嚼不动的老骨头,都是指着司徒平那老小子的,与你老人家什么相干?”
八变神偷只好缩回手来,低声训斥道:“有种你对着司徒平说去,在我面前来这一套,我老人家听着别扭。”
小秦杰磕仨头,爬起来就走。
八变神偷一把将秦杰抓回来威吓他说:“眼下峨嵋山到处戒备森严,司徒平手下有的是凶神恶煞。你小子那点德行,不管碰上谁,都能生吞活咽你。不准你到处瞎闯!”
小秦杰眨眨眼睛说:“你老人家讲理不讲理?刚才还叫我有话找司徒平当面说去,这一会又不准我到处乱闯。你的话还有一点准头没有呀?”
八变神偷叹了一口气说:“别人说你们老少四代都缺德,开始我老偷儿还真不大相信;如今看来你小子不光缺德,另外还得带上个人人躲。”
小秦杰弯腰一揖谢道:“多谢任太公给我秦杰贺号扬名!”
八变神偷任平吾一怔说道:“谁给你小子贺号扬名了?”
突然听见女魔王侯国英在他身后笑道:“你老人家刚才不是亲口称他为人人躲吗?”一面说着,一面抢步过来给师父八变神偷任平吾行礼。
八变神偷顿足长叹道:“看起来,先天无极派必然会昌大无疑。李鸣这孩子外号叫做人见愁,还只是一个人见了发愁,人多就不见得发愁了。这小冤孽倒好,成了人人见了人人躲了。”
小秦杰一头扑到侯国英的身前,先甜甜地叫了一声“师奶奶”,然后正儿巴经地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侍立在女魔王的旁侧。
女魔王侯国英非常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小秦杰的圆头,寒下脸来责之道:“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一个人乱闯胡碰,也不怕跌翻在敌人的手中。”
小秦杰噗哧一笑说:“师奶奶也真健忘,孙儿我是人人见了人人躲,焉能跌翻在峨嵋派的手里!”
八变神偷任平吾说了一句:“吹牛皮,管屁用!”
小秦杰变戏法似地一下子掏出了两样东西:一样是龙隐大丑夏仁的梅花追魂针;一样是龙隐二丑邵友的乌云喷火筒。笑着说道:“我师父他老人家神机妙算,法力无边,根本不需要这两样破玩意儿,刚才一生气都舍给我了,所以我才一个人偷着出来,想找个地方发市去!”
八变神偷摇着头说道:“真要拿这种狠毒无比的独门暗器去发市,你小子的罪孽可造大了,连带我老人家都得跟你遭报应。”
一心一意护着自己徒孙的女魔王,真怕师父再把梅花追魂针和乌云喷火筒收回去,故意岔开话题问道:“杰儿,你真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吗?”
跟师奶奶讲话,人人躲秦杰可不敢漫天撒大谎了,垂下双手,恭恭敬敬地回答说:“孙儿天胆也不敢偷着跑出来胡闯乱撞,我是奉命去仙峰禅院投贴的!”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柬贴,双手呈给女魔王。
侯国英秀目一闪,见上面写着:江剑臣率徒李鸣偕徒孙秦杰准时前去候教。十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惊得女魔王秀目暴张,失声问道:“峨嵋山藏龙卧虎,人多势众,怎么投贴只用三个人拜山,岂不等于前去送死!谁出的这个主意?”
八变神偷任平吾慌忙从侯国英手中接过拜贴一看,上面果然只写着三个人,不由得大吃一惊。心想:你江剑臣也太狂傲武断了,不等我把拼死探出来的消息告诉你,竟然擅自逞一己之能,只带两个小孩子前去,简直是自己找死。心中一动,也脱口追问道:“这是谁出的馊主意?”
刚才侯国英的问话让八变神偷打断了,人人躲秦杰来不及回答。如今听任太公又问,连忙答道:“是我三太公的主意。”
八变神偷任平吾瞪眼说道:“沈三胖子该死!”
人人躲秦杰连忙解释说:“任太公,你老人家错怪我三太公了,是我师爷爷替三太公出的主意!”
一听果然是钻天鹞子江剑臣的主意,八变神偷任平吾仰天叹道:“我知道准是我那徒女婿逞的能,非砸大锅不可!”
人人躲秦杰又连忙解释说:“请任太公不要埋怨我师爷爷,是我师父求我师爷爷替我三太公出的主意!”
八变神偷狠狠地跺了一脚说:“聪明一世的李鸣,这一次浑蛋一时了!”
不料人人躲秦杰最后还是连忙解释说:“任太公你老人家又弄错了,真正出这个英明无比主意的是我!”
开始糊涂,最后才咂出滋味的八变神偷一竖右手大拇指称赞道:“好小子,你的这个主意真高!”
同样聪明绝顶的女魔王也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极口夸道:“这个主意真妙,以五岳三鸟最小的一鸟,只率领一徒一孙去挑战峨嵋一大派,败了都比他司徒平有脸面。”
人人躲秦杰接口说道:“从来江湖道上,武林之中,在结算新仇旧恨时,都有一批向灯向火的。别看柬贴上公开只写三个人,其实去三百都行,这就叫蚂虾掉地不用拾,让司徒平老小子自己往咱篮中跳,硬是耍冷酷心这小娘们的狗熊!”
女魔王侯国英一边暗笑一边心想:世上的一切事情,就那么令人不可思议,以剑臣的孤独冷傲,沉默寡言,偏偏竟会收下一个缺德徒弟和一个人人见了人人躲的徒孙。
人人躲秦杰向八变神偷任平吾要求道:“刚才孩儿的那番话,其实得算吹大牛冒傻气。孩子所以敢这样做,还不是倚仗有你老人家这尊大神在此。没别的,请你老人家看在我师奶奶的面上,多在孩子身上操点心,等你老人家一旦黄金入柜时,我保险头戴孝帽、身穿孝袍,手执引魂幡在最前面带路。”八变神偷一瞪眼道:“你小子这哪里是恭维你任太公,简直是想咒我老人家早伸腿,别指望我出力帮你。”
最后还是女魔王怕被峨嵋派中的匪徒瞧见坏了大事,又附耳叮嘱了秦杰几句,就扯着师父先一步向仙峰禅院走去。
从大乘寺照直去仙峰禅院,当然不算太远。可中间净是些陡岩峭壁,反不如沿着罗汉坡、遇仙居去那里来得方便。
时虽初夏,峰顶上面的积雪犹未消融,映着阳光,幻成异彩,高峰下绿草红花,遍山锦绣,真不愧有“盘空鸟道千万折,奇峰朵朵开青莲”之誉。
爷儿俩一同跨进无情剑冷酷心居住的第四重殿宇,只见她正在聆听师尊屠龙师太和师叔本炯大师二人的训斥,一眼看是任、侯二人进来,连忙站起让坐,并唤下人捧上茶来。
屠龙师太接着叹道:“去年在河南火星台上,贫尼第一眼看见钻天鹞子江剑臣时,就曾预感到会有今天,不料果真如此。依为师之见,摆在你这位掌教夫人面前的,一不是传令集中所有本派力量和先天无极派誓决生死,二不是发贴约请至交好友,替峨嵋派撑腰壮胆。应该是诚心实意,请出武林中的头面人物,给你们两派讲和,既能挽回峨嵋派的败局,又能保全你们夫妻二人的颜面。倘再执迷不悟,必然噬脐莫及!”
无情剑冷酷心对授艺恩师屠龙师太和嫡亲师叔本炯大师二人所说的话,心中再不想听,在口头上也不敢有丝毫顶撞,稍微迟疑了一下说:“师父和师叔之训极是;但是,徒儿在这种大事上,就人微言轻了。二位老人家清楚,在峨嵋派内,连我丈夫峨嵋掌教司徒平都得秉承三位太上掌教的谕令行事,又何况我这个掌教夫人呢!”
屠龙师太不傻,当然明白冷酷心这是在藉口推诿,冷然一笑说:“为师身在空门,本应心如古井;怎奈师徒之情,实不忍眼看着你们瓦解冰消。风闻天山沈胖公、东海郝必醉二人先后出现峨嵋,再加上五岳三鸟和青城三豹,以你们手上的这点力量,绝非所敌,还是揠旗息鼓、罢战言和妥当些!”
事情还赶得真巧,无情剑正在考虑如何措词来答复屠龙师太时,长子司徒明一脸怒容地向她禀报说:“禀母亲,五岳三鸟派秦杰前来投贴!”
冷酷心一愣,脱口问道:“你说五岳三鸟派谁前来投贝占?”
峨嵋少主司徒明愤然说道:“先天无极派也太会糟蹋人了,竟然派一个第五代徒弟秦杰前来仙峰禅院投贴。”
冷酷心脸色一变问道:“那小子莫非已到了仙峰禅院?”
司徒明一跺脚说:“这小子岂止到了仙峰禅院,还来到了第四进院内。目前正站在台阶之下,等候母亲接见。”
无情剑秀目陡睁,沉声斥道:“传娘口谕,速速把那些擅自将秦杰放进此地的无用废物带来见我!”
就连坐在一旁的本炯大师,也对这个事先不加禀报,就擅自作主将秦杰放进后殿的教徒大为气愤,认为冷酷心暂时不接见秦杰,先重重责斥那个失职者,是理所应该的。
不料,峨嵋少主司徒明摇头苦笑说:“秦杰来此,事先并不曾经人接引,这小子是突然出现在院内台阶之下的,不是孩儿适巧从角门过来,这小子几乎一声不响地闯进了母亲的住处。”
一向认为戒备森严的仙峰禅院,让人家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小孩子,在先天无极派内还只是个刚刚入门的第五代弟子,一直欺到自己的住处门外,都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个跟斗真算栽到家了!冷酷心的玉面上顿时笼罩了一片煞气,示意司徒明赶快把小秦杰带进后殿。
女魔王侯国英倚仗无情剑对自己深信不疑,为防司徒明陡生恶念向秦杰暗下毒手,故意说了声:“米粒之珠,也配放光!”身躯早随到殿门之外。
只听秦杰朗朗说道:“先天无极派门下第五代弟子秦杰,奉师祖江剑臣暨师父李鸣之命,特来面见峨嵋掌教和掌教夫人!”
司徒明哪能把一个黄口孺子放在心上,大咧咧地向秦杰一伸手说道:“拿来!”
秦杰明知司徒明要的是自己手上的那封柬贴,故意装糊涂地问道:“你要拿什么?”
司徒明冷冷地说:“柬贴!”陡将身躯向前欺了一步。
秦杰假装心中害怕,向后退了两步,颤声说道:“师祖和师父有令,必须将拜贴亲自交给司徒教主夫妇!”
司徒明一见秦杰有些怯阵,更为盛气凌人地说道:“叫你拿来你就给我痛快地拿来,休得罗嗦!”
小秦杰哭丧着脸说:“来时,师祖和师父交代得很清楚,柬贴必须亲手交给司徒平和冷酷心二人,我秦杰焉敢违背师门之命!”
本来就心狠手辣的峨嵋少主司徒明,何况又暗中得到母亲的默允,再加上小秦杰的怯阵示弱,当即阴冷地一笑说:“凭你小子这块料,还梦想面见教主和教主夫人?快拿过柬贴来!”随着话音,明着像去抓秦杰手中所持的柬贴,实则用凶狠的“封闭鬼关”扣向了小秦杰的腕间寸关尺。
女魔王绝对料不到司徒明以堂堂峨嵋少主的身分,竟能拉下脸皮向一个十四五岁的毛孩子痛下这种杀手,刚想出手抢救,只听小秦杰嘻嘻一笑。
小秦杰右手突然后缩,左手暴然伸出,用八变神偷抢自龙隐大丑夏仁手中的梅花追魂针筒,将乌黑如墨的五个细孔对准司徒明胸前的灵腑|茓。
龙隐二丑被峨嵋派奉为上宾多年,身为少主的司徒明焉有不熟知这种暗器的道理;他脸面事小,活命紧要,陡然把身形一歪,先将肩头沾地,然后才一弹纵起,半空中一个后翻,甩出去一丈左右,一咬牙,向月亮门外逸去。
小秦杰像没事人似地又一次朗声说道:“先天无极派门下第五代弟子秦杰,奉师祖江剑臣暨师父李鸣之命,特来面见峨嵋掌教和掌教夫人!”
女魔王心中暗想:最多二年,秦杰这孩子准能赶上他师父李鸣的心眼。
秦杰够多么刁钻,明知自己的第二遍话准会让不知道内详的无情剑一怔,有心拿司徒明的大头,又将声音提高了一倍说道:“先天无极派门下第五代弟子秦杰,奉师祖江剑臣暨师父李鸣之命,特来面见峨嵋掌教和掌教夫人!”
连连重复三遍,不仅无情剑觉得奇怪,就连屠龙师太和本炯大师也觉得不大像话,不由得一齐将眼神投向了冷酷心。冷酷心知道自己不出头不行了,同时也恨不得一把抓过司徒明来,狠狠地揍上一顿。只好站起身来,亲自来到殿外一查究竟。
哪知见空就钻的小秦杰,乘无情剑一露面之机,双手把那张柬贴向上一举,又烫了一遍剩饭说:“先天无极派门下第五代弟子秦杰,奉师祖江剑臣暨师父李鸣之命,特来面见峨嵋掌教和掌教夫人!”说完之后,还加上一句:“多谢夫人亲自出迎!”
让一个小小的毛孩子在自己所住的后殿外,一连唠叨了四遍,还让他捞了个“多谢夫人亲自出迎”的大便宜。
看不见长子司徒明到哪里去了,只气得冷酷心五内翻腾,火撞当顶,拘于掌教夫人身分,不好形诸于词色,压了压怒气说道:“秦少侠远道来此,多有辛苦,请到殿内待茶!”说着从秦杰的手中接过了那张柬贴。
小秦杰异常恭敬地答道:“秦杰乃后生晚辈,怎敢向掌教夫人讨座,就此拜辞了!”说完一躬到地,然后车转身躯昂然走去,前后之间判若两人。
无情剑冷酷心怒气这才稍平,一展手中的柬帖,心中不禁大喜。暗想:你钻天鹞子这就叫自速其死,就让你江剑臣功力盖世,李缺德智计通天,再加上刚才那个黄口小儿,满打满算只三个人,若要让你们祖孙三代人能活着走出峨嵋山,我冷酷心永远不叫无情剑!一边想着,一边将柬贴收起。藉口将此贴送给自己的丈夫司徒平,就独自一人走了。无情剑这么一走,正趁了侯国英的心意。她知司徒明绝对放不过秦杰,干脆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急忙从殿外去追护秦杰去了。
事情还真叫侯国英猜准了。峨嵋少主司徒明吃了小秦杰的暗亏之后,有心报复,又怕秦杰手中的梅花追魂针。灵机一动,情愿挨母亲几句臭骂,纵身出了仙峰寺,捷如飞鸟般向遇仙居赶去。
别看龙隐二丑昨天晚上随在二少主司徒朗的身后,前去对付小神童曹玉和云海芙蓉马小倩时不敢逞强出头,那是一来看出有号称“抬手不空”的郝心醉在场,二来又被八变神偷抢走了梅花追魂针和乌云喷火筒。如今一听司徒明说出这两样厉害暗器竟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身上,一种重新抢回旧物,再仗之扬威江湖的决心陡然而生。为防时机稍纵即逝,毫不迟疑地跟着司徒明等出了遇仙居,向洪椿坪方向追去。
以龙隐二丑和司徒明司徒朗四人的脚力,从遇仙居一直追到九十九道弯附近,都没有追赶上小捣蛋秦杰。司徒明一急,嘬口一声唿哨,唤来了Сhā在附近的暗桩。其中三处暗桩躬身向峨嵋少主回禀说:“确实没有发现这么一个孩子。”负责监视天池峰一带的那名教徒说,他刚才似乎看到像有一个人翻上了对面的山峦:“那一带壁立千仞,无路可走,加上又在白在,也就没有声张。估计凭秦杰那样的后生小子,是绝不会从那里走脱的。”
生性阴沉而又城府极深的司徒明可不这样想,抬手扇了那名教徒一巴掌,恶狠狠地斥骂了一声:“废物!”左手一挥,率先带着二弟司徒朗向左侧那座山峰奔去。
龙隐二丑夺回自己的歹毒暗器心切,为了不使秦杰漏网溜掉,兄弟二人沿着另外一条羊肠小径,采取迂回路线,扑奔了右侧的幽谷。
二人下到了谷底,仰面上观,只见白云如带,横亘峰腰。从峰顶上挂下来一道瀑布,飞流而下,轰鸣之声犹如万马奔腾,遇到岩石凸凹之处,激荡起数十丈浪花,四处喷溅。龙隐二丑乃江湖煞星,黑道恶魔,虽然面对如此景色,却丝毫也领略不到其中情味,只想翻上右侧山峰,去和司徒明兄弟二人会合。
突然有人噗哧一笑说:“看二位老哥哥身如旋风,眼似铜铃,莫非是来寻找小弟吗?”
二丑中的邵友张目一看,见是一个年约十四五岁、方面大耳的白胖男孩,正隐身在一根石笋后面,嘻嘻地望看着,知他就是缺德十八手的徒弟秦杰。一边缓缓前逼,一边笑道:“秦杰,你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竟敢和老夫称兄道弟!快快交出你身上那两样东西,我还能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免得在我的掌下送命。你看可好?”
小秦杰嘻嘻一笑说:“听说二位老哥哥龟缩在峨嵋山内,不是三天两天了,难道对我们师徒的鼎鼎大名,还能不如雷贯耳!小弟要是真的没有硬靠山,凭我秦杰的精明劲儿,会憨着脸在这里守株待兔吗?实话告诉二位老哥哥,你们现在赶快往回跑,或许还能来得及;真敢不听小弟的良言相劝,准会后悔一辈子!”
二丑邵友虽然心中一凛,终因梅花追魂针和乌云喷火筒这两种东西是他们兄弟二人仗以扬威江湖的厉害暗器,焉肯舍弃!胆气一壮威逼道:“小兔崽子,听说你和你师父缺德十八手李鸣,专门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老夫吃准你小子是在唱空城计。我现在重申刚才那句话,交出你身上那两样东西——走人。否则,格杀无赦!”这老小子咬牙一发狠,连江剑臣向他们二人所说的那句格杀无赦又甩回来了。
小秦杰好像一下子被人戳穿了西洋镜,突然从两边袖中取出了梅花追魂针筒和乌云喷火筒,向石笋下一放,说了一声:“小弟认栽,物归原主!”说完,真的转身走去。
一见秦杰果然是在唱空城计,身后真的没有硬靠山,二丑邵友恶念陡生,决心杀秦杰灭口,省得日后江剑臣找他们兄弟二人的麻烦。脱口向大丑喊道:“大哥速速去收咱们的暗器,我来打发小兔崽子回去!”
吓得秦杰突然止步,颤声喊道:“两位老哥哥太不讲江湖道义了,刚才那句‘交出东西——走人’是不是邵二哥你亲口说的?”
二丑狞然一笑说:“死在临头,还想占老夫的便宜!那句话是老夫说的,可我现在突然改变主意了,你小兔崽子就认命吧!”一点脚向前就扑。
秦杰一声大叫说:“既然老哥哥无情,小弟也只好无义,东西我不交了!”说完不光不跑,也向放东西的地方扑去。
邵友凶狠地阴笑说:“事到如今,由不得你小兔崽子了。”点地再起,身化“紫气东来”,凌空扑向了小捣蛋秦杰。
突然一声冷哼,江剑臣陡地从石笋后面一闪而出,冲着二丑邵友叹道:“江某体念你们弟兄已近风烛残年,我孙儿也曾苦口婆心、三次度化。无奈你积恶难返,留下你们准会再继续作孽。江剑臣只好替天行道了!”随着话音,一尺二寸长的短刀早抽到手中。
大丑一跺脚说了一声:“老二误我!”展开归元掌法,首先扑了上来。
可能江剑臣也认为大丑较二丑的为人好些,不忍先杀夏仁,一招“分波斩蛟”暂时把大丑逼退。
哪知一心只想保命的邵友,乘大哥阻住江剑臣的那一刹间,左脚一点,使出了全部功力,身化“长桥卧虹”,拼命向附近的一片幽林逃去。
江剑臣一声冷笑,身化“分光掠影”,半空中一招“惊虹贯日”,将手中的短刀脱手向二丑的后背掷去,同时还贯上了先天无极真气。
可叹邵友机关算尽,最终还是逃不脱一命呜呼,竟被江剑臣这出手一刀,正扎中了后心要害。由于力道贯得太足,扎中之后的余势不衰,竟带着邵友的尸身直钉在了两丈开外的一棵大楠树上。
大丑夏仁脸色一变,呆然木立了。
钻天鹞子江剑臣寒声说道:“姑念你尚知说‘老二误我’,速埋汝弟之尸,迅急离开此地,否则我还是格杀无赦!”
江剑臣饶了大丑夏仁之后,示意徒孙秦杰取下钉在大楠树上的那把短刀,祖孙二人飘然走了。
龙隐大丑虽然恨邵友临阵先逃,置大哥的生命于不顾,终因师兄弟情深,不忍心让他白骨横地。找了一个低凹的地方,将尸首掩了,又搬了不少石块,砌成了一座坟墓。
面对幽谷孤坟洒下了几滴眼泪,一时之间,不仅壮志全消,人也显得苍老了许多,最后悄然而去。
先天无极和峨嵋两派誓决生死的这一天,终于到了。
天刚卯时,峨嵋掌教司徒平夫妇、太上三尊,一苇渡江申士业、闪电三枪韩透心、金毛吼阚山岳、峨嵋四杰、反正阴阳十八抓申恨天,穷富二神、峨嵋少主司徒明、司徒朗,月下逍遥薛子都、病太岁娄鼎、瘦达摩薛天、黑衣仙子沙桂英、湘江二友楚宽陶广、阴阳两极葛伴月以及来至外坛的坛主和内堂管事,客人中有江苏徐州已故泗水公刘广俊之弟刘月卿,八变神偷任平吾,一掌断魂夏侯振峰乾掌戚振乾,河南许昌天宝宫住持法师宏一的两个师弟铁笔撑天仇金龙、瘸阎罗单飞和单飞的叔父黑马铁鞭武财禅单凤起,冷酷心的师父屠龙师太、师叔本迥法师,还有两位已经削发为僧的峨嵋派弟子无垢、无尘等,一齐集中在仙峰禅院的大雄宝殿内,等候着钻天鹞子江剑臣到来。
辰时整,被八变神偷称为人人躲的秦杰,大摇大摆地蹬上了大雄宝殿的台阶,停步在殿门外,向峨嵋掌教司徒平垂手说道:“家师祖让我前来传话,请司徒平教主前往三皇台相见!”说完转身欲走。
湘江二友中的陶广平素承蒙峨嵋掌教指点过不少武功,对司徒平极为尊敬。如今见秦杰小小年纪,竟敢在堂堂峨嵋掌教面前傲不为礼,喊了一声“教主”,还加上“司徒平”三字,不由心头一火,拧身蹿出,厉声叱道:“你小子有师父没有?难为他怎么调教的,一点江湖礼节都不懂!陶二爷要你小子快快报出万字,重新向教主行礼,否则是你小子自找没趣!”
小秦杰自从身揣龙隐二丑两样极为恶毒凶狠的暗器以来,就无时不想找个人来发发市,再加上师奶奶侯国英和八变神偷任太公全在殿内,更为有恃无恐。先是故意一愣,然后瞪眼说道:“你小子刚才的那番话说得确实太快了,我一点都没有听清,有什么话只管问,我保险是有问必答!”
陶广哪知小秦杰是在耍他的狗黑子,还真认为对方没有听清,当下又冷声问道:“谁是你小子的师父?”
秦杰面容一肃,恭恭敬敬地答道:“徒不言师讳,我恩师他老人家就是声威震江湖,人见人愁的十八罗汉手!”
这小子真逗,为了捧师父,竟把缺德十八手改为十八罗汉手。
陶广啊了一声又问:“你小子叫什么?”
秦杰摇摇头答道:“我的名字,你最好别问,更别想喊!”这小子开始打绳套了。
陶广冷冷一笑说:“世上哪有起名字不能喊的,你小子别胡说八道了!”
小秦杰正色说道:“我的名字起得邪虎,别说你们湘江二友不能喊,就连峨嵋大教主司徒平,恐怕都不好喊!”
陶广哪里知道自己的头已快要伸进对方的圈套之中!怪眼猛张,怒声申叱道:“陶二爷就是不信这个邪!你小子的名字,我陶广偏偏喊定了!”
秦杰还怕套子套得不结实,冷着脸说:“当着这么多武林前辈的面,你湘江二友陶老二也算是号人物,为什么老是跟我过不去,非逼我报出姓名不可!”
陶广再次跺脚催命道:“这就叫势逼如此,我陶广要是逼不出你小子的尊姓大名来,还怎配称湘江二友!”
在陶广一再相逼之下,秦杰好像才下定了决心,双手一拱,不苟言笑地说:“在下姓亲,单字名爹。你陶老二既然哭着喊着非得喊亲爹不可,你就只管大声喊亲爹吧!”
秦杰这套耍狗熊的话一出口,大雄宝殿中大多数的人都笑了,特别是八变神偷任平吾笑得更响。
气得陶广脸色变青,怒声喝道:“你小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胆敢张口骂人,陶二爷非活拆了你不可!”说罢就要动手。
小秦杰理直气壮地争辩道:“你这人讲不讲理?在下一再声称我的名字起得邪虎,劝你千万不要问,更不能喊。为了让你死了这条心,还特意加上一句连司徒平教主都不能喊,你硬是不听。能怪我吗!”
陶广直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吼道:“你小子要不是存心骂人,为什么叫陶二爷喊你亲爹?”
小秦杰紧绷着脸儿,硬是一点不笑地说:“弄了半天,还是你陶老二自己喊错了,在下姓秦,山东好汉秦二爷秦琼的秦,单字名杰,英雄豪杰的杰,你偏偏硬把秦杰当成亲爹,叫亲爹有什么法子!”
听了人人躲秦杰这一套占尽便宜的俏皮话,连上次没有发笑的人,这一次也被他引笑了,还是数八变神偷笑得厉害。
气得湘江二友中的老大楚宽狠瞪了任平吾一眼说:“这有什么好笑的?”
无事都想生非的八变神偷,张嘴骂开了大街:“你家任祖宗想笑,碍着你小子什么啦?一个四五十岁的大浑蛋,硬要喊人家毛孩子为亲爹,这种新鲜事儿哪找去?我老人家不光笑,我还得拿它当故事讲给别人听呢!”
楚宽气得再狠,也不敢真和八变神偷任平吾翻脸,只好把气也出在秦杰的身上,点地弹起,扑向了殿外。
聪明机智的秦杰可不是傻子,知道这仙峰禅院不是他可以过分扬威撒野的地方,既然占尽了便宜,又耍了湘江二友的活猴,是该适可而止了。
等到二人气极败坏地扑出来,小冤孽早像一阵风似地逃出了山门。经此一来,峨嵋掌教司徒平知道自己要不亲自前去三皇台和江剑臣相见,钻天鹞子绝不会进入他们的仙峰禅院。有心端端架子,硬逼江剑臣前来拜见自己,又怕他们三人甩手一走,反被缺德十八手李鸣说成自己不敢去见他们。何况名贴上和来的真是三个人,这个便宜不拣,岂不坐失良机!瞟眼一看自己的妻子冷酷心,从对方眼神中也可以看出她也是抱有同感。决心一下,霍地站起身来,拱手请在座众人一同移驾三皇台。
教主一声令下,属下的执堂管事立即指挥属下教徒,迅疾将桌椅茶具搬出。所好三皇台距离仙峰禅院不足一千步,很快就安排妥当。
峨嵋教主司徒平有心报复江剑臣这入山不礼佛的无礼举动,扬手请大家入座后,就递给峨嵋四杰一个眼色。
峨嵋四杰追随司徒平不下二十年之久,最会秉承教主的意旨。司徒平对他们四人也如使手臂。老三裂狮爪蒋子阡前欺丈余,朝卓立台上正极目浏览山色的江剑臣喝道:“敝派教主有请江三侠过来就座!”
置身三皇台上,极目百里之外,所有秀嶂平畴、幽谷奇峰,一齐收入眼底的江剑臣,他哪有工夫去理会裂狮爪这种角色,朗声吟道:“峨嵋高,高Сhā天,百二十里云烟连。盘空鸟道千万折,奇峰朵朵开青莲。”
激怒得蒋子阡怪目圆睁,脸色泛紫。
峨嵋四杰上来就碰了硬钉了。擒龙手桑子田脸色一变,跟踪扑出,停身在蒋子阡上首,沉声说:“在下擒龙手桑子田奉教主之命,请江三侠入座!”
侍立在师父江剑臣后侧的李鸣正色说道:“请桑大当家的噤声!千万别打断了我师父的诗兴!”
坐在无情剑肩下的侯国英几乎笑出声来,心想:剑臣也真能撕开面皮地折辱峨嵋派,以峨嵋四杰在江湖上的身分地位,硬是让他给折了个对头。鸣儿这孩子还正儿巴经地提醒擒龙手,不准打断他师父的诗兴,就这么一唱一和,非把峨嵋四杰逼上梁山不可。
果然不出侯国英所料,峨嵋四杰中脾气最为暴躁的老二恶虎抓章子连怪叫了一声:“禀教主,点子成心当面摘咱们峨嵋派的眼罩子,请准许我们哥儿四个收拾他!”说完,明仗着教主一向待四杰不错,不等司徒平下令,就和老四飞豹掌程子陌一齐扑出,和大哥桑子田三弟蒋子阡站成了一字长蛇阵。
按理说,峨嵋掌教司徒平早就该发话喝止,由自己亲自出面向江剑臣去打招呼。但他一来恨江剑臣太狂,太不给自己面子,二来也想乘此机会让峨嵋四杰先试试江剑臣的功力。虽然明知四杰肯定不是江剑臣的对手,为了知己知彼,决心牺牲手下四个卒子来保全他这个老帅。
最后还是三尊中的司徒贤看不下去,猛地站起身躯,飘身过来,先喝退峨嵋四杰,然后拱手向江剑臣大声招呼道:“江三侠辱临荒山,老朽司徒贤愧未远迎,面前告罪!”司徒平虽未开口,有这位峨嵋三太上一出面,江剑臣就趁坡而下了,半转身形,抱拳答道:“晚辈来得鲁莽,还请三太上海涵。”
先天无极派和峨嵋派两个拔尖人物终于面对面地目光互射了。
出现在江剑臣眼中的司徒平,身高八尺,胖瘦适度,两道宝剑眉,一对丹凤眼,面白如玉,掩口胡须,虽然年近花甲,须发却乌黑如墨,头发高高挽起,横别一只碧玉簪,一袭灰布大衫,镶云布履,衣衫虽然很旧,却洁净得一尘不染,两只又长又大的手掌,洁白如玉,身躯巍如山岳,两眼闪烁逼人,确不愧是个绝代枭雄人物。
出现在峨嵋教主司徒平眼中的江剑臣却恰恰相反了。
以司徒平那么通玄的功力和那么老到的眼光,除去看出江剑臣丰神飘逸,美如少女,风度潇洒,儒雅俊秀之外,不光一点看不出他身负超绝的功力,简直不相信他就是独步当代武林的钻天鹞子。
两个人互相注视了很久,司徒平终于忍耐不住了:“感谢江三侠不辞辛劳,千里跋涉,辱临敝山。司徒平在此谢过!”
这就叫吃一堑长一智。从江剑臣故意不答理四杰兄弟那回事上,司徒平就知江剑臣此次前来,是决心不择手段地来折辱他们峨嵋派,所以就不敢硬要面子,说出谢江剑臣来给他祝六十大寿。
饶是这样,江剑臣仍是语冷如刀地说:“在江某没说出来意之前,司徒教车最好别先说谢我!”
见钻天鹞子说出的话这么难听,司徒平也脸色一变说道:“不论江三侠的来意如何,这千里奔波的辛劳,我司徒平理当一谢!”
江剑臣仰面朝天,哈哈大笑说:“怪不得江湖上盛传司徒教主上面用嘴说好话,下面用腿下绊子。你千里迢迢从古都长安绕道偷去我们嵩山法王寺,我江剑臣就绝不会说感谢二字。”
峨嵋教主司徒平的脸上发烧了,强自将满腔的怒火压了一压说:“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咱们两派之间的梁子摆在哪,江三侠何必以恶言冷语相加,岂不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江剑臣突然把笑容一收,极为认真地问:“司徒教主,你清楚江某前来找你的用意吗?”
司徒平脱口答道:“清楚!”
江剑臣紧接着问道:“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
司徒平愤然答道:“清算两派之间的所有梁子!”
江剑臣又追问一句道:“江某如果得手,宰不宰你?”
司徒平脸色陡变,肯定地点点头,表示江剑臣如果得手,一定会宰了他司徒乎。
江剑臣笑了,笑得所有在场的人无不神情一呆,笑得司徒平脸色一变。
钻天鹞子江剑臣却在这时又向司徒平说:“既然明知江某前来杀你,亏你还好意思说出感谢二字。这就是你司徒平的大家子气吗?废话少说,我江剑臣要瞻仰瞻仰司徒教主的独得之秘达摩一百单八剑。真要有好朋友替你挡横,江剑臣也概不拒绝。”
按说,江剑臣的这一番话确实也太狂妄、太尖刻了,也真让司徒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无法下台。
场子内顿时剑拔弩张了。
事前被江剑臣抹了一鼻子灰的峨嵋四杰,乘机一拥齐出,攻向了江剑臣。
窝火将近二年的钻天鹞子发威了,可能因为峨嵋四杰是分别以手(擒龙手)、抓(恶虎抓)、爪(裂狮爪)、掌(飞豹掌)成名立万,所以江剑臣干脆连刀都不屑去拔,就施展开移形换位轻功,和四人巧妙地周旋起来。
和素有钻天之誉的江剑臣动上手,峨嵋四杰可不敢存有一丝一毫的轻敌之心,一齐提聚出全身的功力,拼命地攻向了江剑臣的前后左右。
峨嵋四杰成名多年,岂是浪得虚名之辈!第一阵就抢先上场,打的就是以多为胜的孬主意,认为你江剑臣再厉害,也架不住兄弟四人齐上。一来为主子忠心效命,二来梦想胜过江剑臣成名。只见擒龙手手幻怪影,恶虎抓抓风厉啸,裂狮爪爪劲激荡,飞豹掌掌力如山。若不是钻天鹞子江剑臣功臻绝顶,内力精湛,不出十招,势必惨死在他们的手、抓、爪、掌之下不可。
明知自己的最大劲敌不止峨嵋掌教一人,江剑臣哪肯真的浪费自己的功力!不等他们四人每人发够十招时,就突然下手了。
平常人好说打蛇打头,擒贼擒王。江剑臣这一次却反其道而行,被他第一个瞄上的是四杰中排行最小的程子陌。
说也可笑,江剑臣不光故意让程子陌把一招“锦豹夺食”用老,他还击对方的那一招也用的是“锦豹夺食”,正劈在程子陌的软肋上。这还算江剑臣手下留情,不想勾销飞豹掌的生辰八字。饶是那样,也疼得程子陌一声惨叫,晕死在当场。
满打满算不到四十招,四人已去其一。擒龙手桑子田等三人不敢冒险了,互相一打招呼,刷地向后一撤,一齐退了下来,并把昏死过去的程老四抬回救治。
一开手就挫败了赫赫有名的峨嵋四杰,江剑臣成心给司徒平个难堪,微笑说道:“请司徒教主派人来接第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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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自从先天无极派和峨嵋派结怨以来,特别是发现司徒平和冷酷心有席卷天下武林之心后,钻天鹞子就一直在调查探索峨嵋掌教司徒平的武功情况,并不时向一些前辈名宿询问讨教。为和司徒平决战,请缺德十八手李鸣的义父六阳毒煞战天雷,夤夜进入慈宁宫,用两样赝品换来了峨嵋派的一座乌金佛像和那串一百单八颗楠木念珠。这才看出那是失传已久的一百单八招达摩剑法,其中包括十一招极快的剑法,并分别命名为达摩连环八剑、锁喉夺命三绝。再加上峨嵋派原有的柳絮剑法,足以证明司徒平是自己平生的最大劲敌。特别是时至今日,江剑臣和司徒平朝面之后,从司徒平那神仪内敛,目闪精芒,虽年近花甲,却满头乌发,貌似四十。再看出他两手细长,其白如玉,说不定还练有其他功力,更让江剑臣不敢轻视了。
刚开始,峨嵋四杰一拥而上以四攻一,江剑臣虽然卑视司徒平的取巧行为,因为知道峨嵋四杰弟兄不仅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也不会消耗自己多少功力,一掌击伤飞豹掌程子陌之后,防司徒平再暗示手下爪牙,打着讨教的幌子,进行车轮大战。他当年在虎牢关附近的褚店子就吃过这样一次大亏,几乎连一身精湛的内力都给毁了。所以才故意将司徒平一军,叫他再派人来接第二场,稍微知道爱惜羽毛的人,都不会再恬不知耻。
可惜他江剑臣看错了人。以司徒平的奸险狡诈,对素有天下第一人称的钻天鹞子,哪能不慎重从事!特别是一见自己向来倚为左右手的峨嵋四杰,勉强才撑到四十招,就被江剑臣照方子抓药,套用了飞豹掌程子陌的一招“锦豹夺食”,重创了飞豹掌程子陌,真让司徒平心中一惊,飞快地瞟了小师叔闪电三枪韩透心一眼。
早在暗中领受教主指示的闪电三枪韩透心,一面示意师兄一苇渡江申士业快去催请贾善仁、黑心姥姥、杀手金马、胡黑子等四个江湖瘟神,他自己先抖手抛出七尺铁枪,然后垫步拧身,蹿到了江剑臣的面前,丁字步尚未站稳,那杆七尺铁枪早像一条乌龙闹海,不差分毫地Сhā在了他的面前。不光出手奇准,就连身法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顿时赢来了一片喝彩声。
闪电三枪韩透心也有些志得意满,双手一拱,刚想向钻天鹞子江剑臣叫阵。见空就钻的人人躲秦杰不光狂声叫好,并还抖手撒出了两把铜钱。
可怜闪电三枪韩透心那么大的人物,一见空中铜钱飞舞,一齐冲自己打来,心中蓦地一惊,还认为秦杰是用“满天花雨撒金钱”的绝高手法来暗算自己,忙不迭地一个“龙门飞浪”,朝斜刺里蹿出丈余,扭项回头,怒声喝道:“武林之中公开较量武技,你小子怎么暗地伤人!”
人人躲秦杰咦了一声说:“你这人讲不讲理?兴别人拍手叫好,就不许我喊好赏钱!江湖上有你这样出摊卖艺玩把戏的吗?”
一听秦杰故意把自己当成出摊卖艺的江湖人,闪电三枪韩透心连脸色都气成紫羊肝了,晃肩纵身,仍然蹿回到原处,伸手拔起铁枪,阴阳把一合,鲜红的一缕血档,明晃晃一尺二寸长的枪头,完全颤动起来,狂吼了一声说:“你小子是活腻味了,胆敢污辱戏耍韩五爷!”
钻天鹞子江剑臣不答应了,脸色一寒,语冷如刀地叱道:“韩老五,你再不济,也是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师叔,在江湖上还被人吹捧为一枪抖威,二枪惊人,三枪透心的闪电三枪。以你的辈分之长,声名之高,竟然和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吹胡子瞪眼,不嫌丢人吗?再拿你刚才那手抛枪Сhā地来说吧,又有什么意思呢?要是想向我江剑臣露一手示威,你也得拿出点真的出来,谁叫你亮出这种庄稼把式!无怪我徒孙错认为你是人穷了当场卖艺、虎饿了拦路伤人的江湖人物,不光在一旁大声给你捧场喊好,还赏给你两大把铜钱!”说到这里,扭头向徒孙秦杰问道:“杰儿,你刚才赏给韩老五的是多少钱?”
人人躲秦杰噗哧一笑答道:“孙儿赏给他的钱一文不多,半文不少,正好够二百五。”
祖孙二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唱一和,可把个一枪抖威、二枪惊人、三枪透心的闪电三枪给气坏了,杀心一炽,恶念陡萌,趁钻天鹞子江剑臣扭头和徒孙秦杰问答,前把微抬,后把一压,宛如一只饿狼,一招“潜蛟出洞”猛扎江剑臣的左肋。
以闪电三枪韩透心的辈分和声望,冷不防暴然出枪,都有些丢人,何况如今活像一条饿急了的恶狼,偷偷地下口咬人,胜了都会落下可耻的笑柄,输了简直是无脸再活。
居心不想浪费一点功力的钻天鹞子,一见机会来了,焉肯让它放过!身化“彩云飞卷”,反而欺到了闪电三枪韩透心的背后,右掌猛然推出,用的还是“逐浪赶波”。
这样一来,闪电三枪韩透心的“世”可“现”大发了,被江剑臣的先天无极真气一催,连人加掌中枪,腾地飞起,甚至连想施展大力千斤坠的身法都已经来不单,直到一尺二寸长的铁枪尖子,几乎完全扎进一棵大楠树干之后,高大魁伟的身躯,才跌翻在树下的山地上。
女魔王侯国英见片刻之间钻天鹞子江剑臣就连胜两阵,知道等闲人物全被震住,刚想晃身出场,明着和江剑臣拚斗较量,暗中想把黑道四瘟神在此的消息,透露给自己的丈夫。不料,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
只见本寺住持方丈,无情剑冷酷心的师叔本炯大师,从座位上站起来了,满布皱纹的一张脸上笼罩了一层寒霜,冷然说道:“江施主,老衲本炯,系本寺住持僧人,万历二十年削发。万历四十年募化筹建了这座仙峰禅院,在空门之中,颇有微名。在你们这场两派之间的血腥厮拼中,我和掌门师兄屠龙师太,早约定好了,宁愿袖手旁观,绝不轻易卷入。峨嵋四杰想倚多为胜,老衲还大为齿冷。哪想到江施主门下的一个小小幼童,竟然会这么缺德刁钻,他不该公然在两派较量的场面上,戏弄摆布一个成名多年的老辈人物。最令老衲不能容忍的是,你这位出身名门正派,又被所有同道推为当代武林第一人的钻天鹞子,也跟着推波助澜,老衲要你还在场人一个公道!”
只要动用上舌剑唇枪,可就用不着钻天鹞子江剑臣了。小秦杰一跃而出,笑嘻嘻地说道:“听大和尚的话音,你就是那个专门广交善缘,到处奔波乞讨,募化了十年之久才建造成这座仙峰禅院的本炯大法师了。按理说,你大法师辛辛苦苦建造的佛门净地,根本就不该让它变成峨嵋派发号施令的老窑,供司徒平冷酷心作图霸江湖之用。你还好意思去挑别人脚上的鸡眼,在我秦杰没有向在场人还什么公道之前,大和尚能招出你共计贪图冷酷心多少好处吗?”
叫小冤孽秦杰这么一搅和,直气得本炯大师法体乱颤,须眉皆张,暴喝了一声:“孽障大胆,莫非真想逼着佛爷超度你不成?”
小秦杰嘻嘻一笑说:“大和尚,冲着你火性这么大,再加上把后大殿高价租给冷酷心,足以证明你在酒、色、财、气上,最少有三大不净。你不是要俺爷们还你大和尚一个公道吗,亏你还能对峨嵋四杰的四打一有些齿冷,为什么对闪电三枪韩老五的暗下毒手偷袭人,就视若不见呢?再问你大和尚一句,你说韩老五刚才那一手抛枪扎地的玩意儿,像不像打拳卖艺的?我秦杰不仅喊好帮了人场,还自掏腰包帮了钱场,在哪一点上让你大和尚挑出鸡眼啦,张嘴就骂了我一声孽障,并还口口声声要超度秦杰。不是兄弟小瞧你这位大和尚,真要较量起来,还不定谁超度谁呢!”嘴中说着,两只手变戏法似地掏出梅花追魂针和乌云喷火筒这两种极为凶狠歹毒的暗器。
尽管本炯大师武功不弱,又是仙峰禅院的住持法师,面对龙隐二丑的狠毒暗器,也不由得大吃一惊,何况秦杰只是一个先天无极派第五代传人,胜之都觉得不武,败了简直得一头撞死在当场。本炯大师举棋不定了。
小秦杰的眼光是多么锐利,一见本炯大师犹疑,故意给他垫了两道台阶说:“看大和尚的样子,准是觉得我秦杰的话不无道理了,何况咱二人往日无宿仇,今日无旧怨,你老就算是刮光头皮的不跟有头发的人一般见识,小子我要告退了。”说完后,收起了两种暗器,向本炯大师深打一躬,退回到师父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身边。
别看本炯大师让小冤孽秦杰戏耍嘲弄了一个够,一旦见秦杰退走,反倒觉得自己的身上一阵子轻松。他暗暗起誓,从今以后,再碰上秦杰这娃儿,心甘情愿地躲着走。
这场全武行,演得还真是紧锣密鼓,本炯大师刚刚一退,一苇渡江申士业就飞也似地赶回了。这老小子生就的一张奸白脸,专会在肚子里用功夫,明知要不了多久,黑道四瘟神马上就能赶到这里,他还是慢条斯理地向钻天鹞子深打一躬说道:“申士业忝列武林之末,虽然马齿不短,却很少出入江湖。久仰江三侠的英名,不啻春雷贯耳,更羡慕钻天鹞子的‘踏虚如实’神功,今日有缘拜会,指教在下三招两式如何?”
钻天鹞子江剑臣人再孤傲冷漠,对一苇渡江申士业的这一派软刀子的说法,总不好过分疾言厉色,冷然一笑答道:“申老当家的,你这不是成心想叫江剑臣脸上发烧吗?我江某人虽然练过几天轻功,也不过是皮毛而已,怎敢和你这身轻似叶的一苇渡江相比!江剑臣明知一到峨嵋山必成众矢之的,不管哪位好朋友找上我,我都得舍命陪君子。就请你申老当家的赶快划出道儿吧!”
一苇渡江申士业的脸皮再厚,也让钻天鹞子讽刺得老脸发烧,无奈是箭搭弦上,不能不发,用手一拍自己的豹皮囊说:“申士业学艺不成,只有半袋子铁蒺藜,三十九颗铁蚕豆,请江三侠不吝指教!”话未说完,双臂一张,宛如一只大鸟,早落向一块突出的岩石之上。
这座仙峰禅院背负绝壁危岩,面临华严高峰,深邃幽寂,盛夏如秋,峰高岩险。一苇渡江申士业所以选中这片危岩,一来是自持轻功绝技艺压群雄,囊中又有一百单八枚铁蒺藜和三十九颗铁蚕豆,再加上地理熟悉,决心用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来缠斗一下钻天鹞子,虽不一定能把江剑臣毁在自己的手下,但这种既比轻功又比暗器的打法,奇险而又损耗精力,一阵子下来,起码也耗去江剑臣不少内力,好让自己的教主有把握地胜过他。用心不算不毒。
申士业的这种险恶用心,聪明机警的江剑臣自然一眼看穿,暗暗骂道:好一个口蜜腹剑的申士业,别看你满嘴充满了谦虚客气的言词,其实在内心之中比闪电三枪韩透心还黑得多。我要不把你这只老狐狸留在这片危岩上,我哪还配有钻天之称。想到这里,右肩一引,一式“仙人乘风”,飘落在另一块岩石之上。
奸诈阴险的一苇渡江申士业,右手暗扣了九枚铁蒺藜,左手早藏好十三枚铁蚕豆,双手一拱,说了一声:“请江三侠赐招!”
存心想把申士业这老贼毁在此处的钻天鹞子,口头上哪里还肯客气!瞟了一眼随后赶过来观看的众人,哈哈大笑说道:“申士业,你已经把所有的便宜占完了,还想逼得我江剑臣淌冷汗吗?实话告诉你姓申的吧,别看我江剑臣浑身上下一件暗器都没有,我要让你一苇渡江申士业再能走出这片危岩一步,就绝不再要这钻天鹞子的称号!”
嘴里说着,又向前欺近了两块岩石。
所有在场的人,听说钻天鹞子江剑臣身上一件暗器都没有,凭着一双空拳赤手,在到处石笋林立的危岩峭壁间,迎战一苇渡江申士业,无不替钻天鹞子捏一把冷汗。
就连一向狂傲自负的女魔王侯国英,也暗暗埋怨丈夫大意失算,犯不上去冒这种无谓的凶险。
难为一苇渡江申士业竟好意思狞然一笑,脱口一声“承让”,右腕一翻,九点寒芒,带着划空的锐啸,射向了钻天鹞子。
稳立在岩石之上的江剑臣不退反进,腾空跃起,让一苇渡江申士业的九枚铁蒺藜从自己脚下一闪打空,他的身形反而向靠近申士业右侧的一块岩石上落去。
一苇渡江申士业暴喊了一声“打”,脱手又是九枚铁蒺藜直射江剑臣的下盘双腿两脚,硬逼钻天鹞子腾身再起,好施展他暗藏左手的十三连珠铁蚕豆,伤江剑臣于一甩之下。
好个钻天鹞子江剑臣,明知一苇渡江申士业双手能发暗器,偏还腾身再起,抢占一苇渡江申士业身后的那块岩石。
一见钻天鹞子中了自己赶鸟出笼的巧计,一苇渡江申士业心头狂喜,猛地把身形半转过来,双手迭次甩出,右手还是九枚铁蒺藜,化成三个品字形,分袭身在半空之中的钻天鹞子江剑臣,左手暗藏的一十三粒铁蚕豆,一个接一个,首尾几乎相连地甩向了江剑臣下落的那块岩石。
申士业这老小子的心,也确实太狠太毒了,手法极端阴狠毒辣,双手齐出,二十多枚暗器的划空厉啸声尖锐刺耳,上袭下截,丝毫不给江剑臣留一点退路,吃准了钻天鹞子非得毁在他的手下不可。
哪知身在半空的钻天鹞子江剑臣只消微微吸气,修长挺拔的身躯,又神奇地蹿起七尺,以致让一苇渡江申士业打出的二十二枚暗器,完全落空了。
一苇渡江申士业故意赞了一声“好身法”,双臂一震,右手九枚铁蒺藜先朝钻天鹞子的脚下飞射,截断了江剑臣的下落退路,左手还是用连珠十三弹的巧妙打法,又射向了钻天鹞子江剑臣的头顶三尺部位。
在场的无一不是江湖高手、武林异人,不仅由衷地叹服一苇渡江申士业的老谋深算,手段阴狠,也暗暗替钻天鹞子江剑臣可惜。连八变神偷任平吾也惊得脸色大变。只有最为熟悉江剑臣功力的女魔王,反倒一阵子轻松了,因为她清楚地知道马上就能立判生死了。
果然没出女魔王侯国英所料,只见仍然身在半空的钻天鹞子,看着像施展“云里倒翻身”,其实是把身躯变成了“秋水横舟”,紧接着左袖一展,卷净了射向下面的九枚铁蒺藜,右手却用“分云捉光”的神妙手法,左袖先抖,一股劲风,夹裹着九点寒芒,疾如电光闪石火般向一苇渡江申士业当顶蹿去。
这就叫智者千虑,尚有一失。可叹一苇渡江申士业从一开始就机关算尽,始终认定江剑臣虽身具踏虚如实奇功、练成了巧钻十三天的绝技,也只能闪避开他的一次上袭下截,万万逃不出他这连续两次奇袭。怎么也想不到人家江剑臣只用了一式“秋水横舟”身法,就打碎了他的如意算盘。直到见下面被江剑臣卷去了九枚铁蒺藜,上面又让人家抓去了三颗铁蚕豆,才慌忙再掏暗器。
一股劲风,夹裹着九点寒芒,已飘然罩向了申士业的头顶。当时的申士业顾全性命要紧,哪里还来得及再掏暗器还击!亡魂丧胆地用一式“狂风飘絮”,向右侧一块岩石蹿去。
只见钻天鹞子就好像把透了申士业的全部脉膊一样,继甩袖抖出九枚铁蒺藜之后,脱手先弹出一颗铁蚕豆,射向了一苇渡江申士业下落的那块岩石,硬逼他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猛地再变为“流星飞坠”,落向了距离陡崖峭壁最近的一块岩石上。
江剑臣冷冷一笑,右手再扬,第二颗铁蚕豆好像长了眼睛似地直取一苇渡江肩后的灵台|茓。
灵台|茓乃人身的死|茓之一,江剑臣打出第二颗铁蚕豆时,又贯上了先天无极真力,只要命中,一苇渡江申士业势必当时倒毙。逼得申士业咬牙一打千斤坠,拼命用右足脚尖硬找陡崖峭壁的边缘。
钻天鹞子江剑臣最后一颗铁蚕豆出手了,一缕寒芒,直射一苇渡江申士业后脊背,促精|茓。
要知道促精|茓虽不是死|茓,但一经打中,即成瘫疾,也跟死了差不多。申士业神魂皆冒,不由自主地身躯一歪,原是想闪躲身后袭来的那颗铁蚕豆,却不料一下子失足,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直向陡崖之下落去,崖下绝壁千仞,势必摔成肉饼。
小秦杰不失时机地摇头晃脑说:“这就叫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说完之后,还小大人似地叹了一口无声气。
人人躲秦杰的缺德话刚落音,蓦地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接口说道:“老子想问问你这该死的小兔崽子,这一番缺德的话,是天作孽还是自作孽?”
话的声音还在半空中摇曳时,早有三男一女四个凶神瘟煞的怪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八变神偷恐怕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小捣蛋秦杰吃了四瘟神的大亏,连忙大声喊道:“贾善仁老弟,黑心弟妹,请你们公母俩替我老偷儿在杀手金马、胡拼命二位老弟面前,多递过去几句好听的,就说我任平吾昨天确实喝多了,不是成心想调戏他们的大嫂子!”
女魔王侯国英正愁丈夫江剑臣不清楚黑煞四瘟神的真正底细,听自己的神偷师父借着开玩笑的机会,把黑煞四瘟神的姓名外号一一都给亮了出来,情不自禁地偷笑了。
又凶又横、专门以拼命为乐事的胡黑子,怪眼一瞪,向女魔王骂道:“老子们开玩笑,你小子在一旁笑什么?”
女魔王侯国英早有心替钻天鹞子江剑臣料理三个两个凶神恶煞,好让自己的丈夫有足够的内力和峨嵋掌教司徒平一决生死,正苦无良策,难得有了这么好的翻脸机会,她哪肯再行放过!甩手一枚金钱镖,直射胡拼命脐下关元|茓。
像这种冷不防的突然下手,在女魔王侯国英来说,还是生平第一次。也就是胡黑子这号黑道绝顶瘟神煞手,换上一个功力稍差的人物,当时非躺在地上不可。
尽管如此,胡拼命也吓得就地一滚,才险险地躲开这枚射向脐下的金钱镖,重新拔起身形之后,晃身扑到女魔王侯国英面前,圆睁怪眼喝斥道:“你小子凭什么向老子我痛下煞手?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胡四爷非把你小子碎尸万段不可!”
女魔王侯国英是成心逼胡黑子和自己拼命,最少能让丈夫减去一个恶魔的压力;不料一枚金钱镖,还没能把江湖上顶顸蛮横凶狠的胡拼命惹翻。其实她哪里知道,眼前的胡黑子正在把所有的精气神完全贯注在钻天鹞子江剑臣的身上,哪肯和女魔王侯国英这个形同文生公子哥儿的人物去纠缠。等到和江剑臣死拼过后,要想杀这位俊美书生,还不是手到就来。
可笑的是,一贯最讲究找别人拼命的胡黑子,今天头一次不想拼命,却有人非找他拼命不行。
女魔王侯国英静静站在胡拼命的面前,等到胡黑子把最后一句“胡四爷非把你小子碎尸万段不可”后,五指再次一扬。这一回不仅又是冷不防地下手,相离也比上次近,打出手的金钱镖也加到三枚之多,并且分取胡黑子的上盘眉尖|茓、中盘灵腑|茓、下盘窍阳|茓。
女魔王第二次的暴然袭击,不仅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就连一贯游戏三味的八变神偷任平吾也觉得不大像话。只有钻天鹞子江剑臣明白妻子的.一片苦心,知道她甘愿去触众人之怒,也要为自己尽一份心力,情不自禁地摇头一叹。
相隔不足一丈,出手还是三枚,再加上遍袭上、中、下三处|茓道,就让他胡黑子有通玄的功力,拼命的狠劲,也不能一一躲开。百忙之中,上盘用掌劈开一枚,下盘用脚踢飞一枚,射向中盘的那一枚金钱镖,实在无法躲开了,只好拼命闪开灵腑|茓的正位,硬挨了女魔王侯国英一枚金钱镖。
胡黑子的拼命狠招,终于被女魔王侯国英引逼出来了,“仓”的一声,抽出一口刀身极窄、闪着一汪蓝电的狭长毒刀,第一招就用上了“独劈华岳”,凌厉劲疾地砍向了女魔王侯国英的当顶。
面对黑道中的有名瘟神凶煞,女魔王当然不敢存一丝一毫的轻敌之心,连忙柳腰一折,施展“仙人御风”身法,闪向了胡黑子的右侧。按理说,侯国英这时就该顺势从衣底袖出紫电宝刃。但她一心为了替丈夫江剑臣开条路,却没有亮出剑来。
胡黑子名列黑煞四瘟之一,又被冠以拼命的凶号,岂有浪得虚名之理!反手一挥,就用上了“毒蛇绕树”,刀光霍霍,寒芒刺人,一闪之下,就到了女魔王侯国英的腰际。女魔王倚仗有利刃在身,稍微不利,就能抽出衣底的紫电剑,去削胡拼命的毒刀,一见刀到,趁势一个“彩蝶穿花”,反而向胡黑子的身后飘去。
这就是女魔王侯国英失算的地方,一开始她也知道对付胡拼命这样的凶煞瘟神,不能存轻敌的大意之念,只有先下手为强,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手软。可她偏偏又倚仗自己一年来功力大进,想让丈夫提前看清黑煞四瘟的武功路子,这么一光守不攻,顿时失去了先机。
胡拼命狞然怪笑,刀法陡然大变,出手就是连环三式,明明看着他是一招“巨灵劈刀”,实际却是一招“斩草寻蛇”,你只要敢用兵器去招架,他还敢不顾自己的性命,一变而为“劈波斩蛟”,将你挥为两截。
等到女魔王侯国英真正感觉到胡黑子的拼命刀法厉害时,再想抽出衣底的紫电剑已经来不及了。
最为令人心悸的是,胡黑子的拼命刀法一经展开,周围一丈五六尺方圆的地方,完全被他的凌厉刀芒所笼罩,特别是在近身的地方,那更是森森寒气,泛人肌骨,划空厉啸,钻心刺耳,上下左右,到处滚动着闪烁的蓝芒。
所有的人都清楚,别说被凶煞瘟神胡拼命伤中了要害,只要让他那把淬过剧毒的毒刀划破一道口子,也绝对活不过一个时辰。所有关心女魔王侯国英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包括无情剑冷酷心在内。
胆大包天的小捣蛋秦杰,可不管那些,晃身蹿进了当场,抖足了丹田的力气,恶毒地骂道:“老小子,你再不停下手来,爷爷我可要骂你的八辈子大祖宗了。”
这一顿指名道姓劈头盖脸的恶毒臭嚼,只骂得胡拼命脸变深紫,怒目出眶,陡地收势,舍弃了侯国英,横身一纵,蹿到了小捣蛋秦杰面前,大有一☐活吞下这小子的气势。
小秦杰够多么机警,不光正儿八经地叫了一声胡大叔,还把两只小手高高地拱起,笑嘻嘻地赔礼道:“胡大叔,刚才骂你老人家的那几句,可不是出于秦杰的本心,秦杰是受了我师爷爷的指派,替他老人家骂你的,有话你老冲着我祖爷爷说去,有理你找我师爷爷讲去。再说句不好听的,真想拼命,你老也得去找我师爷爷去拼,你老人家行行好,千万别跟我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见识。俗话说:两国交锋,还不斩来使呢!”几句俏皮话一嚼完,这小子鞋底抹油——滑啦。
气得胡拼命用手中的狭窄长刀一指钻天鹞子喝道:“真是你江剑臣让那孩子骂的?”
钻天鹞子江剑臣昂然答道:“不错!”
胡拼命圆睁两只满布血丝的怪眼再喝道:“为什么骂我?”
江剑臣哈哈大笑说:“今天的这场死约会,是江某人和司徒教主订下的,有道是好狗不拦路,你胡老四从中搅得什么局?骂你还不是应该的?敢龇牙,宰了你!”
随着一声“宰了你”,果真探手衣底,抽出那把背厚刃薄刀头尖的一尺二寸长短刀。目闪冷芒,死死地盯着对面的胡拼命。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小捣蛋秦杰还忘不了给自己的师奶奶捧一下场子。你看他不光冲着女魔王侯国英一躬到底,并还极为恭谨地叫了一声:“刘二老爷,不是小子胆敢破坏你老人家的雅兴,是因为胡四这老小子的臭血,不配污你们泗水公府中的宝刃。请你老人家袖手旁观吧,我们先天无极派可真怕得罪你们这世代簪缨之家。”
有捣蛋小子这么一敲边鼓,不光无情剑冷酷心认为自己能高攀上泗水公府二老爷而感到自豪,就连疑心极重、城府极深的峨嵋掌教司徒平,也硬进一步地确认女魔王是泗水公刘广浚之弟无疑了,从而也对八变神偷任平吾取消了一切戒备。
常言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黑煞四瘟神中的胡拼命,和钻天鹞子江剑臣一对面,就觉得有一股子异常强大的压力,在无形地窜向了自己。这老小子可不像对付女魔王侯国英那样轻松了,提聚七成功力,出手还是那招“独劈华岳”,蹿向了钻天鹞子的当顶。
眼看那口又窄又长的毒刀,已临近钻天鹞子的头顶时,江剑臣才随把短刀一挥。
两刀相碰,当的一声巨响,激射出一缕火花。
胡拼命久经大敌,平生以来,历经千战,为防中了江剑臣的诱敌之计,第二次出手故意套用了刚才的一式三刀,疾如飘风,迅如奔雷。
钻天鹞子江剑臣稳立当场,上迎,下磕,中格。
当!当!当!又是三声巨响,激射出三蓬火花,江剑臣又将胡拼命的上中下三刀格开。
胡拼命紧跟着身形前欺,以更为快速更为狠毒的手法,一连“力斩蓝关”、“横刀断峰”、“狂风扫叶”,又是上、中、下三刀。江剑臣这一次虽然还是不失时机地一一格开,却在胡拼命那招“横刀断峰”时,微微露出了一丝空门。
胡拼命见状心动,陡然将自己的功力提到了十成,下面是一招“冰雹落地”,上面是一招“开山导流”,中间是一招“紫虹围腰”。明着是三招,其实是把功力集中在中间那一招“紫虹围腰”上。
想不到钻天鹞子江剑臣竟在他这第三轮的猛攻下,陡然将身形向后飘退一丈多,看样子真不想以硬碰硬了。
胡拼命心中一喜,又亲眼看见江剑臣刚和一苇渡江申士业恶斗了一阵,猜出江剑臣为了准备迎战司徒平,不愿使出全力,决心在一刹的时间内,提聚出所有的功力,以大兵压境之势,强逼江剑臣和自己硬拼。
可惜他盘算错了,在时间上也晚了一步。江剑臣等的就是这一刹的时间,抢在胡拼命深吸一口大气的工夫。
钻天鹞子江剑臣反攻了,一出手就用上了那招极快的刀法“六山祁山”。他用这一招刀法,从前不光挫败了多尔衮聘请的僧、道、俗辽东三奇,不久前又用这一招刀法,震慑了被峨嵋掌教司徒平收留供奉了十年之久的贺兰双鹰。幸得胡拼命悍不畏死,豁出自己的老命不要,也用极快的手法,咬牙还了江剑臣四刀。
一连串的暴响后,钻天鹞子江剑臣仍然傲立原处,那把一尺二寸长的短刀,不知什么时候已重收衣底。
再看黑煞四瘟胡拼命,早巳身受两刀,一刀划开了前胸左侧,一刀截去了右手的四指,那把淬过剧毒的狭长毒刀也抛落在地面之上。
胡拼命也真有股子拼命劲,前胸左侧被划开,又被一刀截去右手四指,他还能一哈腰,用左手从地上拣起那口淬毒长刀,一招“掀天狂浪”重向江剑臣脖项卷来。
钻天鹞子江剑臣以一招“闪电惊虹”转欺到胡拼命的左侧,抬脚一招“怒踢五岳”,把凶神恶煞般的胡拼命踹出两丈开外,摔落地上,伤口崩大,流血更多,神智广昏再也不能逞凶了。
黑煞四瘟神中的其他三瘟,非常疼爱自己的这个老四,他们所以不急于扑出来援助,是因为这四个凶狠的家伙,都有一副狂傲的秉性,曾互相在口头上约定,碰到和别人动手时,重伤拚死,绝不容别人出手相帮,非得等到分出生死胜败之后,才允许其他人出来找场。
如今眼看老四胡拼命已倒地不起,黑心姥姥和杀手金马不约而同地一齐逼向了江剑臣。
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心中,不由地暗暗高兴,心想:你江剑臣吃亏就吃亏在一个狂字上,只要让黑煞瘟神缠上你,就算你功臻绝顶,内力通玄,也非让黑煞四瘟折腾得筋疲力尽不可。到那时,我司徒平只消施展出达摩连环八剑来,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摘下了你钻天鹞子的项上人头,更别说用我的锁喉夺命三绝了。
哪知,就在这时,青城山金、银、铁三老豹带着现任青城派掌门人东方绮珠,和化装成紫面虬髯的武凤楼,一齐从洪椿坪千佛庵赶来了。
别看黑心姥姥心黑手狠,杀手金马嗜血成性,一见青城三豹赶到三皇台下,只好狠狠地瞪了江剑臣一眼,意思是该着你小子五更死,半夜里还真不能让你咽气,容你多活一会吧!这就叫行有行规,路有路道。因为黑煞四瘟神再厉害,就让他们四人能把整个江湖翻个过,撑死只能算四个凶神恶煞,江湖巨盗。可人家青城山却是堂而皇之的名门正派,人家来找的是峨嵋掌教司徒平,由不得司徒平不出面周旋,所以黑心姥姥、杀手金马只好狠狠而退了。
女魔王侯国英见丈夫江剑臣力斗闪电三枪韩透心、一苇渡江申士业、黑煞四瘟神中的胡拼命之后,能获得充分的时间调息,几乎喜得要烧香拜佛。
只见青城派新任掌门人东方绮珠先请三位祖父就座之后,然后来到峨嵋掌教司徒平和冷酷心的座位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头,陡然半转娇躯,玉容一肃,向所有在场的诸人说道:“晚辈东方绮珠,上蒙三位祖父的倚重,下受青城山百兽崖所有弟兄姐妹们的拥戴,接掌了青城山的门户,此次所以随三位祖父登上峨嵋山,主要是为两件事而来。”
在座的人一听东方绮珠报出姓名来历,顿时鸦雀无声、神情肃穆起来。
他们当然不是尊敬东方绮珠是青城山的一派掌门,更不是仰慕东方绮珠的一身武功,他们所以这样对待东方绮珠,是因为东方绮珠是当今万岁爷的干妹妹,东宫刘太后的干女儿,名正言顺的东方公主。谁不知道普天之下无处不是王土,哪个不懂得率土之滨,统统皆是王臣,所以东方绮珠一开口,在场众人都肃容静心地聆听。
只听东方绮珠继续说道:“今天在座的,大家无一不是名重一时的武林前辈,谁都深知尊师重道报效本门的道理,晚辈自不能例外。”
东方绮珠刚说到这里,深悉内情的人,就一齐把目光投射到峨嵋掌教司徒平、掌教夫人冷酷心和峨嵋三尊等人的脸上。
只见峨嵋掌教司徒平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峨嵋三尊和冷酷心等四人无不脸色蓦地一变,其中特别是三尊之中的老二鬼刀司徒圣,冷冷地扫了峨嵋少主司徒明和司徒朗一眼。
东方绮珠又往下说道:“无奈晚辈因被事情逼迫,使我不得不公开脱离师门!”
东方绮珠刚说到这里,八变神偷任平吾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质问道:“东方公主说了半天,老朽一点也听不明白,你的师父是谁,你跟他学了几年功夫?为什么要公开声明退出师门,不承认自己的师父是师父,你能不能说详细点让大家听听?”
有八变神偷从中拿话这么广垫,东方绮珠的话就好说多了。只听她口清牙白地说道:“晚辈自幼跟随三位祖父东城三豹和姑妈玉面无盐练习本门武功……”
八变神偷好像抢宝贝似地又Сhā话说道:“你东方公主也是的,放着青城山的催魂掌和幻影搜魂手的功夫不学,又拜得哪门子师父呢?”
鬼刀司徒圣气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八变神偷还是笑嘻嘻地补了一句:“司徒二哥你说我问得对不对?”
鬼刀司徒圣怎好公开和他理论,只好冷哼一声,扭过脸去。
东方绮珠又接着说道:“五年前峨嵋掌教和掌教夫人,亲自驾临青城山百兽崖,向我三位祖父和姑妈提出来要收我东方绮珠为徒。”
小捣蛋秦杰马上接口大笑道:“那是峨嵋派没安好心,想挖你们青城山独门秘传的催魂掌和幻影搜魂手,你们上了大当啦!”
气得峨嵋三少主司徒朗向他凶狠地骂道:“你小子硬是找死!”
东方绮珠挥手打断了他们二人的争吵,继续说道:“从那时起,我就拜在峨嵋掌教的门下为徒,直到半年之前,才觉察出峨嵋派收我为徒是假,企图变我青城山为峨嵋派的附属是真,并想把青城山作为他们图霸武林的另一基地。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们不择手段地指派福寿堂管事金鑫,暗去青城山投毒,致使我三位祖父以瘫痪重疾,并企图乘机抢占青城山。幸得先天无极派多方维护,才保全了敝派的基业,并医治好了我三位祖父的瘫疾。”
经过东方绮珠正颜厉色地将这种极为隐蔽的丑事公开朝外一揭露,致使所有峨嵋派的人全都神情大变,满面怒容,恨不得立即除掉东方绮珠,杀人灭口。
三豹中的首豹东方木站起来说话了。他深沉地说道:“老朽东方木已年过古稀,自信平生尚能以忠厚之心待人,想不到第一个想覆灭我们青城山的,竟然是挂在嘴上声称和我们唇齿相依的峨嵋派。向我们三个七旬老翁下毒手的,还是我东方木最为知心的老朋友。要不是投毒人亲口招出了口供,谁又能相信这种事真是峨嵋派干的。反正我们哥儿仨已经是两世为人了,情愿把三副老骨头抛撒荒山,也要向峨嵋三尊讨还个公道。”
这就叫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又说是泰山再重,也压不下个理字。自从福寿堂管事金鑫失踪不见,峨嵋三尊就知道早晚要出大事。从前还存有反正青城山三头老豹已瘫痪半死,光凭一个性如烈火的玉面无盐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东方绮珠,又岂奈峨嵋何。想不到这件极为丢人现眼的丑事,偏偏在江剑臣公开来峨嵋寻仇的时候露焰了。猜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缺德十八手李鸣一手策划的,也情知再要纠缠下去,逼得对方真的拿出证据来,坐实了此事,人丢得更大,又知道扬汤止沸,不如去火抽薪。另一方面,乘机分一个强存弱亡,反正江湖之上从来都是谁的刀刃快,势力大,谁就有理。
想到这里,鬼刀司徒圣哈哈大笑,离开座位,来到东方绮珠的跟前,脸带笑容地说道:“东方姑娘,你也不要把话扯得太远啦,你既不想承认我们教主为师,我们又何必强求呢?从来都是强扭的瓜不甜。至于说我们峨嵋三尊派人暗去青城山百兽崖投毒,致使你的三位祖父瘫疾半死,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真是我们三尊弟兄干的,不光叫我们天诛地灭,也算我们白披了一张人皮。”
这就是鬼刀司徒圣的奸险贼滑之处,事情也确实不是他们三尊干的,是无情剑冷酷心私下派人干的,他这么一赌血淋淋的重咒,还真扭转了不少人对峨嵋派的看法。青城山虽有证据,当场却拿不出来。
趁着局势一缓,决心先下毒手的鬼刀司徒圣阴险地一笑说:“其他的事情,事有事在,日后不难自白。东方姑娘既然声称断绝师徒关系,我可要替本派收回所传的武功了!”
鬼刀司徒圣的心也真黑,正笑嘻嘻地说着话,突然痛下毒手,右手并指如戟,直点东方绮珠的气海|茓。他不光要废去东方绮珠的一身功夫,还成心要断绝青城山的后代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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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气海|茓在人体的肚脐之下、关元|茓之上,乃一个人全身的主宰。如被点中,重则当场暴毙,稍轻一些也只能活过一月。鬼刀司徒圣所以出手这般狠毒,主要是恼恨东方绮珠当众剥去了峨嵋派的一层人皮。
青城铁豹东方森一见大惊,刚想拼命扑出抢救,装扮成紫面虬髯亲随的武凤楼脱手先打出三枚青铜钱,直取鬼刀司徒圣的天府、曲池、大陵三|茓,阻得鬼刀司徒圣身形微微一滞,向侧后退去。
借此机会,东主绮珠的苗条娇躯也一下子横移八尺,闪避到了一侧。
司徒圣当年名列神剑、鬼刀、生死牌之一,如今下手处置一个后生晚辈,并且还是一个年轻少女,竟然没有得手,只羞得老脸一红,怒声喝道:“小辈何人?胆敢出手触怒二太上,我看你这是成心找死!”
紫面虬髯的武凤楼决心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尽情地羞辱一下心黑手毒的司徒圣,故意不去答理气势汹汹的鬼刀司徒圣,反而躬身向东方绮珠问道:“奴才请问公主,这个突然下手偷袭公主的老东西,可是姓二名叫太上吗?”
一向心地慈善、温良恭俭让的武凤楼,这一次也是恨极了鬼刀司徒圣的歹毒为人,才说出两句这么逗人发笑的绝妙好辞来。要不是身在腥风血雨笼罩中,东方绮珠准能笑倒在武凤楼的怀内。她强忍住笑说道:“鲍东方,你也太忠厚老实了,世上哪有姓二名叫太上的。他就是峨嵋派的第二太上掌门!”武凤楼故意摇头叹息说:“堂堂太上掌门尚且如此下流卑劣,公主当初怎会屈身在这种门户之下?”
别看武凤楼和东方绮珠只这么两句简单的问答,真比掘开他们司徒家十八代祖宗坟墓还要恼火。鬼刀司徒圣毕竟自觉身分过高,实在拉不下脸来亲自动手,点名派将地喊道:“朗儿,替爷爷好好地教训教训他!”
这真是哪壶水不开专提哪一壶。吃过紫面虬髯人大亏的二少主司徒朗,哪敢一个人上去送死!偏偏二爷爷的话,他又不敢不听。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向大哥司徒明说:“这紫面家伙棘手得很,咱哥俩一齐上去收拾他!”
司徒朗的这一番话,让耳音特佳的八变神偷任平吾听了个真真切切,噗哧一笑嚷道:“司徒二哥,可叹你们这三个老家伙空白英雄了一辈子,怎么调教出来的孙子辈都只会尿床拉稀?教训青城山一个亲随下人,还得弟兄俩一齐上!”
让八变神偷这么尽情一讽刺,逼得鬼刀司徒圣须眉直竖,厉声喝道:“朗儿,滚过去,爷爷准许你动用我私下传你的鬼手十八刀。”
在司徒圣看来,司徒朗的功夫就是比紫面虬髯人差点,只要使用他所传的鬼手十八刀,准能劈死这敢捋虎须的紫面虬髯人。
在一旁还有一个成心想让司徒圣老贼丢人现眼的女魔王接口了,她客客气气地拱手劝道:“请二伯父恕小侄多嘴。二贤侄确实不是这位紫面虬髯朋友的对手,你老人家也别硬赶着鸭子上架了。”
局面糟到这种地步,峨嵋掌教司徒平不能再想保存自己的内力,等候来拣江剑臣的大便宜了,只得出头惹火烧身,沉声向司徒圣说道:“请二叔退回原座!”
等司徒圣退回原座后,他才冷冷地向武凤楼叱道:“报出你的姓名和师门来历,退回到东方绮珠的身后,否则我会让你立即血溅五步。听清了没有?”
生平最肯沽名钓誉、专好以苦行僧面目出现人前的司徒平,除非是忍无可忍,气极败坏,是不会拿出这种凶相和叱出这番言语的。
哪知他这只老狐狸今天可选错对手了,改装易服,变换容貌,暗地跟来保护东方绮珠的武凤楼,可不怕这位独霸一方的江湖大豪,峨嵋派一教之主。武凤楼翻了翻眼皮,耸了耸肩膀说:“如果我硬说没有听清呢?”
峨嵋掌教司徒平确实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紫面虬髯人,竟敢用这种真能噎死人的言语来顶撞他。当着这么多江湖朋友的面,这不是愣往他这个一教之主的眼窝里Сhā棒槌吗?有心下场子去结果紫面虬髯亲随的性命,又有些塌不下自己的教主身分。
这就叫打虎还是亲兄弟,上阵还是父子兵了。峨嵋少主一见紫面虬髯人当面羞辱自己的父亲,又知道父亲不好亲自出手料理他,便厉吼一声:“鼠辈找死!”左掌护胸,右手一招“探囊取物”,五指凌厉如钩地抓向了武凤楼的面门。
武凤楼上一次在少陵原上虽然击败了司徒明,那可是在二百多招之后才胜的;在今天这种彻底清算两派恩怨的重要时刻,哪有这么长时间供自己厮拼。自己此来的首要差事,就是保护东方一家人的安全。由于化装成紫面虬髯人,一不能动用五凤朝阳刀,二不能施展本门武功,并且还得在十招之内战胜司徒平,这可要大费周折了。
武凤楼想到这里,决定先躲避对方几招,然后再相机行事。
峨嵋少主司徒明见紫面虬髯人不敢还手,勇气倍增,突然把食中两指一分,一招“二龙抢珠”挖向了武凤楼的双目。武凤楼一个跨虎登山,闪向了左侧。
峨嵋少主司徒明胆气更壮,暴喊一声:“打!”舒指成掌,用“翻天印”手法拍向了武凤楼的右边太阳|茓。
武凤楼看得明白,最多再有三招,这位峨嵋少主就能棋胜不顾家了。假装躲闪不及向下面一蹲,才险险地躲开了这一招“翻天印”。
果不出武凤楼所料。司徒明嘶嘶嘶,一连使用了三招更为厉害的“阴风刺骨”、“指点鬼关”、“怒穿九幽”玄阴绝户指法。并在第三指点出去的同时,陡出左掌打算截向武凤楼的后路。
武凤楼心头一喜,连连变换三种身法躲闪开这三指,功力刚一提聚,陡然听到司徒平一声沉喝:“明儿退下,这一阵让给你葛伯父!”
生姜还是老的辣。武凤楼故意骄敌之心,诱敌深入,陡下煞手的计策,让老狐狸司徒平一眼识破了,并阴险地用上了走马换将毒计,想让阴阳两极葛伴月去铲除这个胆敢轻捋虎须的紫面虬髯人。
峨嵋少主司徒明的阴险狡诈,仅仅稍逊于其父,听出司徒平的喝声有异,猜知必有原因,急忙撤下阵来。
与此同时,领受教主之命出场接斗武凤楼的阴阳两极葛伴月,简直配合得天衣无缝,又紧锣密鼓地上场了。
只听司徒平又亲口传谕道:“请葛总巡务必问出这位紫面虬髯朋友的姓名师承来!别让江湖同道笑话咱们有失待客之礼!”
听司徒平把自己一改而为朋友,武凤楼冷冷嘲道:“在下生就一副犟脾气,冲着司徒教主刚才的那句话,我等着你把我血溅五步!”
一心想巴结司徒平、卖身投靠峨嵋派的阴阳两极葛伴月,怕教主无法下台,桀桀一笑说:“让葛某也套用刚才少主施展的指法讨教如何?”
同是一招“阴风刺骨”,在阴阳两极葛伴月的手中使用,可厉害得多了。
一指未到,武凤楼顿时好像觉出森森寒气从葛伴月的手指而出,指力划空之声都似乎可闻。
武凤楼蓦地一惊。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葛老妖的一身功力,不比司徒平逊色多少,以前大概是怕自己艺高震主,引起主子的警惕,才故意不锋芒外露。心中一凛,晃肩闪开,想把东方绮珠在杭州时传给自己的青城鞭法化在掌上使用,来对抗这位半男半女的阴阳教主。
蓦地一缕轻烟飘过了武凤楼的身侧,一招“穿云拿月”,直扣阴阳两极葛伴月的脉门,硬生生地把赫赫有名的阴阳教一教之主,给逼得后退五尺。
钻天鹞子第二次出场了。
武凤楼当然清楚,三师叔是不想让自己被阴阳两极葛伴月逼出本门武功来,如因一时之愤,暴露出自己这个先天无极派新任掌门人的真正身分,当着这么多武林高明人物面前,这个台还真塌不起。心中一凛,悄悄地退回到东方绮珠的身后。
只听江剑臣语冷如冰地说:“葛伴月,我要你自己亲口对我说,凭你葛老妖的一生所作所为,该不该凌迟处死?”
女魔王一听几乎笑出声来。心想: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问话让人回答的。
说实在的,葛伴月自己一生罪孽太大,所以低声下气,屈身在峨嵋教下,想背靠司徒平这棵大树来保全自己。在今天这种场合下,他原本不打算出头逞能的,但教主之命焉能不遵。实指望出手连环三指,料理了紫面虬髯人,既尽到了属下的义务,也重震了过去的威风。如意算盘打得虽好,梦想不到却把嫉恶如仇的钻天鹞子给引出了。
看出阴阳两极葛伴月脸色惨变,两眼乱转,江剑臣冷然一笑说:“你葛人妖如今碰上了我江剑臣,算你今天出门以前没看皇历。你要老老实实地听招呼,还许能死得痛快点,只要你胆敢萌生逃跑之念,我准让你死活都难!现在我要你自己毁去你自己所练的玄阴功力!”
其实,江剑臣要想毁去阴阳两极葛伴月的一身功力,或追去这老妖人的一条性命,都很容易。他之所以这样说和这么威胁,主要还是想逼司徒平早早出场和自己决斗。
事情明摆着,葛伴月所以投靠你这位峨嵋大掌教,还不是为了想借你司徒平的大力,来保全自己的一条性命。我江剑臣当着众多武林人物的面,决定处死葛伴月,看你这个保护人出场不出场。
想不到在这种丢人现眼的情况下,阴险毒辣的司徒平竟然还能巍然高坐,神情自若,跟没事人似的。
极为关心江剑臣的女魔王吃惊了。
可能江剑臣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了进一步刺激一下司徒平,再一次冷声喝道:“葛伴月,你死在临头,既不敢偷偷溜走,又不敢垂死挣扎,够多难受!我改变一下主意,只废去你一身武功,放你逃出峨嵋山!”说完,起手一指,向阴阳两极葛伴月的关元|茓戳去。
做梦也想不到,阴阳两极葛伴月不仅不闪不避,反而把身形一矮,将自己的气海|茓向江剑臣的指尖迎去。
别看江剑臣恨阴阳两极入骨,为了扫尽司徒平的颜面,才决心只毁去葛老妖的一身玄阴毒功,使他不能再继续祸害世人。因为明知司徒平绝不会纵容他逃出峨嵋山,所以又说出放葛伴月逃命。料不到葛伴月反而自己想死,改用气海|茓来迎自己的指尖。
江剑臣心中一动,突然收回了手指,问出了一个“你”字,意思是:我已饶你不死,你怎么倒找起死来了。
阴阳两极凄然一叹,刚想回答钻天鹞子的问话,突然一条人影比弩箭还疾,正好扑落在阴阳两极的右侧,伸左手一揽葛伴月的腰身,阴险笑道:“你葛总巡也是老江湖了,能不知道江湖上哪有百战不败之将!既知不敌,请赶快入座。这一阵让我!”随着话音,右腕一抖,一口二尺八寸长的软剑直扎钻天鹞子江剑臣的天突|茓。同时,他左臂一展,将阴阳两极推送出一丈开外。
面对杀手金马这样黑道中的煞星瘟神,江剑臣也不由得精神一震,一个回身拗步,立掌劈向杀手金马的曲池|茓。
杀手金马一声怪笑,长臂一屈一伸,剑如飞云掣电,一招“虎落平阳”,挂着刺耳的厉啸,横扫钻天鹞子的腰身。
江剑臣也巴不得杀手金马一上来就倾出全力,暗暗一晒,冒险使用“|乳燕投怀”的身法,不闪不退地踏中宫直进,一招“芥里藏针”,暴点杀手金马肋下魂门|茓。
好个杀手金马,真有一股子拼劲。明欺江剑臣赤手空拳,身躯微往后坐,手中软剑一颤再出,又变成“王母卷帘”,反撩江剑臣的左胯。
江剑臣一声冷哼,身躯侧转,一招“李广射石”,并指如戟,势如流矢,直指杀手金马的肩后的风门|茓。
江剑臣终于在第三招上把剑法诡异、悍不畏死的杀手金马轻轻地扫了一指。杀手金马脸色惨变,鬓角沁汗,右臂一颤,将二尺八寸长的软剑抖成三截,抛在地上,偏脸向江剑臣说:“来年今日,我必雪此仇!”交代完这两句场面话,携起胡拼命的大手,飞也似地退走了。
黑煞四瘟神被江剑臣两战毁去其中两个。贾善仁先递给老伴一个眼色,然后缓缓地站到了钻天鹞子的对面。
江剑臣只扫贾善仁一眼,就摇头叹气地连连说道:“可惜!可惜!”
聪明机智如狐的贾善仁,当然不难猜知钻天鹞子这两句话的意思,但他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世界上面善心恶者,又不止老夫一人。江三侠有何可惜之处?”
江剑臣又叹了一口气说:“你说的诚然不错。世界上面善心恶之人,也确实大有人在。江某可惜的是,真没见过面貌如足下之慈祥善良,心地像足下之阴狠毒辣者而已!”
贾善仁还是脸不红心不跳地笑道:“以江三侠这样的人中龙风,豁达君子,自应不拘小节,难道也会以十步笑百步乎?”
江剑臣心中气极,哪有工夫再和他论理,单刀直入地问道:“足下的功力,比你三、四俩师弟如何?”
贾善仁很谦虚地说:“略高半筹!”
江剑臣问:“自信能胜我吗?”
贾善仁答:“不能!”
江剑臣问:“想不想试验一下?”
贾善仁答:“不想!”
江剑臣问:“既然如此,为何不走?”
贾善仁答:“我不能走!”
江剑臣又逼问一句道:“足下说话为何自相矛盾至此?”
贾善仁微然一笑说:“事情往往就是这样邪门,因为我贾善仁欠了司徒教主一份大人情,心中虽不想冒险一试,可事情逼到这,我还非得卖命一试不可!”
江剑臣张目喝道:“不怕我杀了你?”
贾善仁很有把握地说:“江三侠你杀不了我!”
江剑臣一怔问道:“为什么?”
贾善仁嘻嘻一笑说:“在我出现败像时,我妻子会出手帮我。合我们夫妻二人之力,江三侠就杀不死我了!”
江剑臣气得沉声斥道:“如果合你们二人之力,仍不是江某的对手,你又奈何?”
贾善仁神情自若地答道:“饶是如此,你江三侠还是杀不了我。因为我贾善仁只要看出情况不妙,我会立即跪地求饶;我也知道凭你钻天鹞子江剑臣的名望和身分,是不会杀死一个跪地求饶之人的。”
听了贾善仁的这一番话,钻天鹞子不仅不再气愤,反而暗暗心惊了。故意又问一句:“你一个花甲老朽,死了又何足惜!为什么还要丢人现眼,跪地求饶,太恬不知耻了!”
贾善仁很认真地回答说:“亏你江三侠还是身经百战的武林侠士,连敛牙缩爪、伺机报复的浅显道理都不懂!这就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年刘备刘玄德如此,越王勾践也是如此,就连古圣贤周文王又何尝不是如此!你江三侠嘴上不说,内心里也不能不承认我贾善仁的招儿绝。更绝的是,别人死要假脸不好意思做,而我贾善仁就能做,还不带脸红的!”
江剑臣正在暗自惊讶江湖上竟有贾善仁这号死不要脸皮的无耻小人时,黑心姥姥的身形宛如一支脱弦的厉弩,连人加铁拐一齐扑向了江剑臣的身后,出手的招数还是厉害无比的“怒碎天门”,三十六斤重的镔铁拐狠砸江剑臣的脑后玉枕|茓。
于此同时,贾善仁的那条七尺二寸长蛟筋虬龙软棒一招“怪蟒翻身”,猛卷江剑臣的下盘“足三里”,左手还打出了七支百脚金蜈燕尾针。
在场众人一看这种情形,无不认为当代奇英江剑臣肯定非毁在这两个心如蛇蝎的黑煞瘟神手中不可。
因为光一个黑心姥姥郝连秀就身具四十年的精湛内力,何况她在自己那根镔铁拐杖上,整整地沉浸了近三十年的纯功夫,天罡三十六拐法,威猛绝伦,迅如风雷。就拿今天她的这一招“怒碎天门”来说吧,铁拐未到,凌厉的劲气已飒然到了江剑臣的后脑海。
贾善仁的出手稍缓,这是老魔头最为阴险之处。他是故意让妻子先发动,镔铁拐已经出手,他才用自己的蛟筋虬龙软棒卷向钻天鹞子江剑臣的三里|茓。
贾善仁不傻,他根本没把击毙江剑臣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虬龙软棒和妻子的镔铁拐杖上,真正能追去钻天鹞子江剑臣性命的,是他左手用阴掌发出的七支百脚金蜈燕尾针。
这种百脚金蜈燕尾针特别恶毒,也特别难得,它是用一只号称天下第一毒的百脚金头蜈蚣身上的毒液淬成的。
贾善仁为找这一只百脚金头蜈蚣,深入云贵边荒,整整花费了十年的时间,才找到此物,一共淬制了一十八根百脚金蜈燕尾针。见血封喉,半个时辰准死,还没有解药。他把此针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宝贵。他纵横江湖大半生,一共才使用过两次,每次最多不超过二针。今天为了想一举毁掉江剑臣,他竟然一狠心发出了七支,十拿九稳能把钻天鹞子江剑臣放平在地上。
可惜贾善仁还是低估了江剑臣的功力。早在贾善仁特意不顾廉耻和江剑臣互相问答时,钻天鹞子就暗暗地留上了神,表面上长衫飘飘、疏于防范,其实所有功力早就布满了全身。所以猝然遭到贾善仁和黑心姥姥的暴袭时,江剑臣一声清啸,宛如龙吟,一式“怒潮飞瀑”弹地斜飞,上躲黑心姥姥的沉重镔铁拐,下避贾善仁的蛟筋虬龙软棒,袭向他的那七支百脚金蜈燕尾针,自然也随着他的飘起而完全打空了。
在场的人除司徒平外,全部叫起好来,峨嵋三尊也不例外。
哪知随着贾善仁黑心姥姥的夹攻不成,七支百脚金蜈燕尾针打空之一刹间,陡然出现了一宗奇事——突然从三皇台左侧的九老洞旁,滚过来一个极大的肉团,后面还跟来了两条人影,疾如飞隼地射了过来。
特别是那个又大又圆的大肉团,说他是滚,还不如说他是飞来得贴切,因为这个大肉团确实是让人家使用大力金刚手法给飞掷过来的。
最让在场众人惊奇的是,那肉团在擦近打斗三方的一瞬时,竟抖开自己那两只又胖又大的破袖子,让七支百脚金蜈燕尾针完全钉牢在上面。然后才笑嘻嘻地站直了奇胖臃肿不堪的身躯。
一眼看清是天山胖公沈公达收去了自己的七支百脚金蜈燕尾针,向来都是慈眉善目、满面笑容的贾善仁顿时脸色铁青了,穷凶极恶地骂道:“罪该万死的沈胖子,你竟敢收去了我的百脚金蜈燕尾针。贾善仁跟你并骨了!”一抖右手所持的蛟筋虬龙软棒,就要扑上前去拼命。
天山胖公沈公达先撕下自己钉着百脚金蜈燕尾针的两只破袖子,然后用极快的手法卷成了两个布卷,分别持在左右两手,才指着随后飞落当场的小神童曹玉和云海芙蓉马小倩二人说:“我一个人看死贾善仁这老家伙。你们二人赶快过去两打一,把贾善仁的小少娘给我宰了。出手要狠要毒!这还有个名堂,叫杀恶人即是善念!”
说到这里,又笑嘻嘻地对贾善仁说道:“你小子自己淬制的百脚金蜈燕尾针的毒性有多大,当然比我老人家更清楚。我老人家就用这两个布卷当兵刃,牢牢地盯着你小子,你小子只要不怕自己的百脚金蜈燕尾针扎着你,只管放马过来。和我老人家比划比划!”
忽听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我说沈老三,你说话客气一点好不好?我在一旁帮着贾老善替你数过,满打满算几句话里面,你沈胖子就掺进了三次你小子和三次我老人家,叫人家贾老善听着能不憋气吗?”
随着这几句明似埋怨沈公达、暗是挖苦贾善仁的俏皮话,和天下第一神剑并称为武林两醉鬼的郝必醉也出现在当场了。
郝必醉的出现使在座的众人无不心神一凛。因为他们全知道,别看郝必醉成日里摇摇晃晃,醉眼难睁,粘粘乎乎,弥陀佛似的,骨子里却最为嫉恶如仇,心黑手狠。不然的话,也绝得不了“抬手不空”的外号。
趁黑心姥姥乍见沈公达和郝必醉二人时的一惊,见空就钻的小神童、手下狠辣的马小倩一齐扑出了。
按理说,凭这一对年轻人的技艺和功力,哪能是黑心姥姥的对手,难道天山胖公能成心想让两个年轻人前去送命?在场的人心中完全明白,只要抬手不空郝必醉在旁边一站,最起码能分去黑心姥姥一多半的功力。她只要不想一命呜呼、横尸地上,势必拿出一多半的精力来严密防范郝必醉。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随着曹、马二小的一扑而上,抬手不空郝必醉就不再和天山沈胖公说笑了。只见他笑嘻嘻凑到了黑心姥姥郝连秀的背后,摇头晃脑地自言自语道:“沈公达这胖家伙运气倒不错,刚来到九老洞,就得了七支百脚金蜈燕尾针。我郝必醉倒他妈的白忙乎了一阵子,为了不让沈老胖这家伙笑话我,我还真得摸摸郝连秀这小娘们身上有值钱的东西没有?”一边说一边又向前凑了两步。
别看只寥寥两句话,直吓得黑心姥姥郝连秀脸色巨变,心跳加速。她平日里再骄狂狠毒,再自恃功力过人,也不敢把自己的后背卖给抬手不空,连忙将身躯旋转,让自己一多半的身躯冲着郝必醉。
郝必醉也真能耍黑心姥姥的狗熊,不论黑心姥姥郝连秀如何躲闪逃避,艺臻绝顶的郝必醉始终都能盯上她的背后。
这样一来可把黑心姥姥整惨了!她不光一刻也不敢停止地来小心抬手不空的偷袭,还得以一敌二地和曹玉、马小倩厮拼。手底下递出去的拐招,自然功力大减了。
现在的曹玉,可不是三年前那个荒山野村的小神童了,不仅跟师父武凤楼学习了先天无极派的各项武功心法,还从三师祖江剑臣、三师奶侯国英那里学来了不少绝招。特别是跟随三太公沈公达的那一段时间,天山胖公可没少喂他东西。
至于云海芙蓉马小倩,那就更加厉害了,不光从小就跟大爷爷神剑醉仙翁马慕起、亲爷爷终南樵隐马慕岱学艺,自己还立下了一条规矩,凡是来找爷爷喝酒的,每人每次必须传她一手绝活。别看她年纪不大,除去临敌经验尚差外,功力已挤进武林一流的行列。
四五十招一过,小神童曹玉和云海芙蓉马小倩争着抡用狠招和险招,马小倩一招“毒蛇翻滚”,划伤了郝连秀的左大腿。接着,曹玉一招“二士争功”,两支判官笔分别扫中了黑心姥姥的右肩和后背。
饶让她黑心姥姥凶狠残暴,连伤三处之后身躯也摇晃了两下。
马小倩向小神童曹玉斥道:“我先砍伤的一条老狗,你凭什么跟着抢狗皮?滚一边去!”随着斥责声,又挥出“神龙闹海”、“长蛇绕兔”、“龙蛇飞舞”三剑。
小神童曹玉成心想气死黑心姥姥,故意噗哧一声笑道:“我也跟着忙乎半天了,肉和骨头都归你,我光要一张狗皮还不行吗?”说完后,也急忙补上“分波穿鲤”、“分云捧月”、“跨鹤穿云”三笔。
可叹,三十年来一直都让人谈虎变色的黑心姥姥郝连秀,只因为恰巧碰上了要命克星郝必醉,心中一慌,手下一慢,不光一连受伤三处,还让两个黄口孺子当成死狗抢分,连气加急,决心豁出老命一拼,已然晚了一步。
继小神童曹玉的三招之后,云海芙蓉马小倩一招“神龙掉尾”,逼得黑心姥姥郝连秀不得不横拐一挡。马小倩突然变招为“苍龙入海”,挂着寒芒的冷焰弯刀闪电似地扎向了黑心姥姥的左肋。
好厉害的黑心姥姥,连伤三处之后,又受到郝必醉的无形压力,右侧还有小神童的一招“风雷交加”飒然点到,她竟然两眼一红,右手一横镔铁拐,向小神童曹玉的判官双笔一迎,左手五指暴拢如钩,硬拿马小倩的冷焰弯刀。
尽管黑心姥姥郝连秀看出难逃活命,下定决心死拼,不光已经晚了半步,也低估了马小倩变“龙蛇八剑”为“龙蛇八刀”的神奇威力。
只听马小倩一声娇叱,忽将挥出一半的那招“苍龙入海”陡然改成了“龙蛇八刀”中的要命一刀“龙顶摘珠”,一道乌芒汪着一层蓝电,削向了黑心姥姥郝连秀的脖颈。
黑心姥姥炸开当顶,冒出来丝丝的冷气,她知道自己死定了,因为右边有曹玉的一对判官笔,左侧有马小倩的冷焰弯刀,前面不足二丈之处,站着的是自己夫妻二人刚刚谋杀未成的江剑臣。在这脑袋将被削平的一刹那,只有一个地方能退,那就得退向郝必醉的身前。
这些情况在黑心姥姥的脑海中,只一闪念而已。最后她咬牙决定用“金鲤倒穿波”的身法,把老命交给郝必醉。
黑心姥姥的这一决定,是很有道理的。在她郝连秀看来,死在郝必醉的掌下,那是虽死犹荣;假如死在马小倩的冷焰刀下,就窝火憋气多了。
黑心姥姥郝连秀枯瘦细高的身躯向后平蹿出去。
哪知出乎她的意料:正在她双眼一闭等候抬手不空击碎她的天灵盖时,传入黑心姥姥耳内的却是极为清脆的掌声,紧接着ρi股上一阵子剧痛,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丈夫贾善仁身侧飘去。
原来一向嫉恶如仇、历来抬手不空的郝必醉今天竟网开一面,饶了郝连秀的一条性命,朝她ρi股上拍了一掌,直接把她推给了大瘟神贾善仁。
贾善仁的脸上终于变色了。
抬手不空郝必醉正色说道:“贾老大,按你们这四块料的所作所为,百死不足以蔽其罪。今天我抬手不空所以能放你们四瘟神一马,因为今天是人家钻天鹞子江剑臣只率领门下的一徒一孙前来挑斗整个峨嵋派。你们这四个死了狗都不肯吃的臭瘟神来搅他的什么局?咱们撂下远的先说近的:真想出头替司徒教主垫个前场,就一个顶一个和江剑臣对着来,我郝必醉佩服你们四瘟神有种。用刚才那种不要脸的孬种手段来掺和,我抬手不空就宰人!再说远的,就按你们老三杀手金马临走时所讲的那句:有帐明年今日接着算。同意我郝必醉的话,马上走人;不同意我的话,钻天鹞子江剑臣正等着。限你们两口子立即做出决定!”
贾善仁可不是憨蛋,早看出峨嵋派局势不妙,自己夫妻二人能暂时保全性命,不难东山再起,不容脸色阴晴不定的黑心姥姥开口说话,就毅然一跺脚,从牙缝中崩出“明年今天见”五个干巴巴的字,偕同黑心姥姥郝连秀一起走了。
几句话就逼走了贾善仁和黑心姥姥这一对黑煞瘟神。
江剑臣也觉得肩头一轻,在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左右,已没有真正能消耗自己内力的人物。峨嵋三尊,自有三师叔沈公达和青城三豹去对付,自己就能集中所有的功力,和至今难测高深的司徒平暂分雌雄了。
形势的急转直下,峨嵋掌教司徒平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做梦也想不到能出现目前的这种不利局面:妻子冷酷心私下拉拢的江湖五毒和龙隐二丑,烟消云散;无情剑的贴身心腹峨嵋五龙,荡然无存,峨嵋三狮惨死在武凤楼的五凤朝阳刀下;阴阳教主葛伴月让小神童曹玉和云海芙蓉马小倩捣毁了长安老窑;自己倚为最大靠山的八根台柱,先是贺兰双鹰去向不明,闪电三枪韩师叔一蹶不振,一苇渡江申士业惨败在钻天鹞子江剑臣之手;连最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的黑煞四瘟神,也甩手而去。他想到这里,心头火起,刚想忽然起立,点手向江剑臣叫阵时,一宗意想不到的、几乎能让钻天鹞子江剑臣无地容身的岔事,在这剑拔弩张,风雨欲来的吃紧时刻出现了。
一生光明磊落、号称为朋友两肋Сhā刀的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忽地站起来,左手一按桌子面,一式“雁落乎沙”正好蹿落在钻天鹞子江剑臣的面前。
钻天鹞子江剑臣年刚而立,从前拜领恩师遗训,独自在安徽黄山与乾坤八掌炉中仙陶旺为邻,苦练先天无极派的三种神功,三年前奉掌门师兄萧剑秋之命去魏阉青阳宫中卧底,很少在江湖道上露面。他还真没见过这位赫赫有名的、威震秦川八百里的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见他年迈苍苍,怒气冲冲,须眉皆张地冲自己逼来,心中还以为是出头前来替司徒平垫场子的一般武林前辈。
单凤起恨声问道:“你就是五岳三鸟中的江剑臣?”
江剑臣坦然答道:“不错!”
单凤起牙关一错再问道:“听说贵派现任掌门武凤楼是你们五岳三鸟合收的唯一嫡传弟子,确有此事?”
江剑臣虽然一愣,还是答道:“不错!”
单凤起桀桀一笑,脸色铁青地再问道:“如此说来,铁笛仙曹鹏的孙子曹玉也算你的嫡传徒孙了?”
小神童曹玉聪明敏捷,先见峨嵋派的客位上有铁笔撑天仇金龙和瘸阎罗单飞师兄弟二人在座,又一眼看出问话的这个老人和瘸阎罗单飞的长相有几分相似,再见他怒气冲天地提到自己,顿时就醒悟出此人必是瘸阎罗单飞的二叔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自己在中岳黄盖峰上只图口头上的一时快活,当着不少江湖人物胡嚼乱吣,说自己是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的小把弟。现在一眼看清人家单凤起都年近八旬了,这不是胡嚼乱吣骂大街嘛!此事真要被他当众端出来,准会逼得三师祖无地自容,说不定在一怒之下,能立即把自己的一身功力给废了,甚至逐出师门。
想到这里,一贯舌尖嘴巧、缺德刁钻的小神童吓呆了。
对这件事,江剑臣可是丝毫不知。当时在场的知情人,有武凤楼和马小倩。如今,武凤楼易容改装,当上了东方绮珠的侍卫亲随,怎么能过来向三师叔暗禀此事!马小倩生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别说她想不起这件事,就是真想起来,说不定还认为很好玩呢。
江剑臣平素还最为疼爱曹玉,一听这黑面银发老人提起他,不仅答应了一声“不错”,脸上还出现了一丝笑意。三问三答之后,事情砸锅了。只见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突然大衫一撩,双膝一屈,噗咚一声,直蹶蹶地跪在江剑臣的面前,口称:“孙儿单凤起,给江三爷爷叩头!”
突如其来的岔事,震惊得江剑臣心头一颤。他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青人,怎敢公然接受一个七八十岁年迈老翁的当众下跪,并还口口声声直喊他三爷爷!事前又追问得那么仔细,绝不可能是因误会而跪错。最让江剑臣心头震颤的是,向自己下跪的老人自报姓名是单凤起。从长相和年纪上看,准是威震秦川一带的老镖头黑马铁鞭武财神。
江剑臣当年还听恩师无极龙多次提起并赞扬过单凤起的为人。不管从哪个方面说,这位老人都理应是自己的长辈,怎么突然一下子变成了我江剑臣的孙子?就在江剑臣侧身避过,刚想单膝点地,伸出双手搀扶单凤起时,另外一件惊人的岔事又出现了——只听单凤起扯起又干又涩的嗓子向司徒贤喊道“司徒贤兄弟,你也是上七十的人了。还懂不懂天理人情?三爷爷是咱们一拜同盟小把弟的嫡亲三师祖,我这个当老大的都直蹶地下跪了,你当老二的硬是敢不跪,难道真想摔香炉子不行?”
到底让聪明绝顶的江剑臣听出一点苗头了,也品出了一些滋味,连忙当场屈下一膝,异常诚恳地向单凤起说道:“我江剑臣再不才,也是先天无极派现任掌门人的亲师叔。两肩再窄,自信还能担得起一些分量。不管单前辈你为了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有什么要求,我钻天鹞子江剑臣完全兜起来。请单前辈还是站起来叙话!”
看起来,单凤起这个老江湖是成心不给江剑臣留退路,不光硬是赖在地上不起,反而拼命大喊大叫司徒贤也来给江剑臣跪下磕头。
要是黑马铁鞭武财神为人卑劣,人缘不好,事情还要好些,偏偏这老儿不光古道热肠,仗义疏财,交友极广,眼皮子极杂。见他气成这个样子,在座众人无不愤然作色。
就连一贯游戏三昧,不拘小节的天山胖公沈公达,也不敢贸然Сhā足入内,防止再陷进去一个,真的拔不出腿来。
钻天鹞子可真的有些招架不住了,脸色一凛说道:“单前辈,江某一再声明,绝不让你老受什么委屈。你总得把事情透透亮,让我江剑臣清楚是怎么一档子事。你老总是这么直跪着,也太不像话了!”
早从三叔口中问了真相的峨嵋掌教司徒平霍地站起身来,阴阴一笑说道:“江三侠,按理说,像眼前的这件事情,我司徒平本不敢问,也更不该问。可在座的朋友,有些不清楚事情的原委,想问无处问,有些还真不敢粘上这宗既烫手又棘手的事,偏偏我司徒平又是此处的主人,势难置之不管……”说到这里,故意迟疑了下来。
急得嗓子眼冒火的江剑臣,只求有个人能说明此事的根节。至于这个人是谁,他就暂时不管了。双手一拱,沉声说道:“既然司徒教主能洞悉此事的真相,就请你当众说明吧!”
峨嵋堂教司徒平扫了一眼和马小倩并肩而立的小神童说:“事情原委很简单,就是你江三侠的嫡亲徒孙曹玉曾当着天宝宫的住持宏一法师、铁笔撑天仇老当家的和贵派第二代传人乾坤一鹤萧天白等人扬言,曾和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大叔以及在下的三叔司徒贤义结金兰,是拜过把子的盟兄弟。如此一来,就连我司徒平的嫡亲三叔父也应该喊你江三侠为三爷爷了。这个败坏伦常道德,视天地君亲师为粪土的武林败类,竟是堂堂五岳三鸟的嫡传徒孙!你叫人家一生光明磊落、古道热肠而又交友遍天下的黑马铁鞭武财神还有脸再活下去吗?此事如果有一字不实,我司徒平和三叔甘愿横剑自刎当场,以为搬弄是非者戒!”
峨嵋掌教司徒平当着众多武林人物的面,煽风点火地一作证,在座的人几乎有一大半都忿忿不平。
一贯尊师重道、敬老爱幼的江剑臣,明知内里可能另有隐情,也明知峨嵋掌教司徒平不无煽风点火之嫌,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这个比现任掌门还高出一辈的第三代弟子,能置之不管吗?他又哪里能知道这件事情的骤然出现,也是司徒平夫妇颠覆先天无极派阴谋计划中的一环。
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是他们专门派人去请的。这件事办得非常机密,前前后后只他们夫妻和瘸阎罗单飞三个人知道,甚至连峨嵋三尊中的司徒贤也没有参预其事。单凤起的真正怒火,也是来到峨嵋山以后,才突然爆发加大的。事情挤到这个份上,钻天鹞子江剑臣不得不挥泪斩马谡了,冷冷地叫了一声:“鸣儿!”
缺德十八手应声来到了师父的跟前,单膝点地先说了一声:“徒儿在!”然后压低了声音说:“请恩师赶快静下心来,谨防司徒平乘机向师父挑斗,一切有孩儿顶着。”
李鸣的这几句话要是放在二年以前说,非挨师父一顿狠揍不可。经过和奸阉魏忠贤、辽东多尔衮、峨嵋教主夫妇以及请三圣斗三狂一连串的事件以来,江剑臣对自己这个宝贝蛋徒弟越来越刮目相看了。如今被李鸣用话一点,顿时醒悟过来,乘机厉声喝道:“本门第五代弟子曹玉胆大妄为,触犯门规,迅速押回黄叶观,交给现任掌门人,从严论处!如敢姑息养奸,因循误事,一并重惩!”
好像借着三杯酒能盖脸似的,和沈公达同样喜爱小神童的郝必醉,刚从马小倩口中问出了一切详情后就抢着出头了。也真难为他,怎么琢磨出来的。只见他摇摇晃晃地朝单凤起的面前一坐,活脱脱像一尊弥勒佛爷在受单凤起的烧香跪拜。
场子内顿时爆发出一片笑声。
单凤起看清出头捣乱的是郝必醉,情知跟他搅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赌气之下也不用别人再苦劝,自己就爬起来了。
郝必醉哈哈一笑说:“单老财,你老小子暗地里拿了峨嵋派多少黑杵,跪前跪后像个孝子似的。实话告诉你,你让你那瘸腿侄子给当老猴玩了,不信我当面审给你老小子听听。”最后一个字没落音,竟然盘膝坐着就弹地飞起,半空中一个“神龙驾云”,正好飘落在瘸阎罗单飞和仇金龙二人的中间,双手同时按上了单飞和仇金龙二人肩后的灵台|茓。
灵台|茓乃人身的死|茓之一,被抬手不空郝必醉这样的武林怪杰一沾上,只消一动,都必无幸理,稍为用力,准会当场立毙,吓得单飞和仇金龙二人的脸上登时沁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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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俗语说:赌博场内,钱大能压钱老二。江湖道上,又何曾不是如此。就像抬手不空郝必醉现在一样,他问清来龙去脉之后。先安排云海芙蓉马小倩几句,叫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然后他自己就开玩笑似地朝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面前一坐,轻而易举地就把性情倔犟的单凤起给硬逼起来了。这还不说,反而责问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暗地里拿了峨嵋派多少黑杵,还硬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瘸阎罗一手煽动的。以抬手不空郝必醉的怪僻行为,只要他的两只胖手分别按上瘸阎罗单飞和铁笔撑天仇金龙二人的后背,一动之下,轻则毁去单、仇二人的一身功力,重则当场就能追去他二人的性命。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也是老江湖了,在这种投鼠忌器的情况下,真不敢拿着嫡亲侄子的性命当儿戏,顿时也软了下来。
云海芙蓉马小倩一看郝必醉开的药方有效,为了解脱自己未来的夫婿小神童曹玉,她也来软的了。首先一晃娇躯,飘落到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的眼前,软中带硬地说道:“我叫马小倩,武林中人送绰号云海芙蓉。亲爷爷终南樵隐马慕岱,大爷爷神剑醉仙翁马慕起,师伯六指追魂久子伦,干爷爷抬手不空郝必醉。这几位老人家都经常教训我说:‘小倩子,赌博场内,向来都是钱大压钱二,江湖之上也是谁的拳头硬谁是大哥。’所以我就记在心里了。
小神童曹玉,是我马小倩的未婚丈夫,我怕他闯荡江湖时吃亏,就把这一套话教给了他。我尊敬你黑马铁鞭武财神是条硬汉子,也听说你单凤起的拳头铁硬,就千叮咛,万安排,叫曹玉碰见你这位黑马铁鞭武财神的时候,喊你大哥。怪只怪我云海芙蓉事前没打听清你的年纪大小,我要真知道你黑马铁鞭武财神都七老八十了,能叫曹玉喊你大哥吗?错就错在我马小倩一时大意,才引起这么一点小误会,现在改也不算太迟呀!”说到这里,点手向小神童曹玉命令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赶快过来给单爷爷磕头赔礼!”
小神童曹玉应声过来,口称:“单爷爷!”跪倒给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行了大礼。趁小神童曹玉跪下磕头的一刹间,云海芙蓉马小倩还忘不了来几句硬的,低声威赫黑马铁鞭单凤起说:“老单头,我云海芙蓉马小倩从来没向任何人低三下四过,今天可是头一回,面子是给你姓单的留足啦。”哈哈一笑,弯腰扶起小神童:“今后咱们什么时候碰见了,保险都是好里好面的。今天当着这么多的人,你真要驳了我马小倩的面子,你就算给下辈子留下余殃啦,我非搅得你姓单的家败人亡不可!”
别看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那么倔,今天让云海芙蓉马小倩连软带硬一威逼,还真吓了一大跳。他黑马铁鞭武财神这块招牌再大再硬,也不敢和神剑醉仙翁、终南樵隐、六指追魂、抬手不空等人为仇作对。再加上小神童曹玉又是云海芙蓉马小倩的未婚夫婿,吓死他单凤起也不敢杀了小神童,让神剑醉仙翁马慕起的孙女当没过门的小寡妇。他硬是把一口怒气向下压了压,伸手扶起小神童曹玉,用涩哑的声音说了一句:“老朽愧不敢当。”
乌云压城城欲摧的一阵风暴,竟然在一阵嬉笑之中消逝了。钻天鹞子江剑臣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伸手从袋中取出一枚先天无椒派专门用作青蚨传书的青铜钱,一掰两半,先把一半青铜钱送到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手上,另外一半交给小神童曹玉,还点手唤过缺德十八手李鸣,极为郑重地向单凤起说道:“在下管教不严,让你老多受委屈了,江剑臣无限惭愧之余,断钱为约,不论是你黑马铁鞭武财神本人,还是你单凤起的子孙后人,只要有事情找到我们爷们头上,先天无极派准会倾全力相助!”交代完了,还深深地打了一躬。
面子给的真够足了。要说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刚才的心中还有些不快,现在让江剑臣这么一敬,心中的愤恨真的全部冰释了,不光小心翼翼地珍藏起那半枚青铜钱,还弯腰谢过了钻天鹞子江剑臣。
钻天鹞子江剑臣为了释怨言和,当场以半枚青铜钱相赠,慨然以急难相助为约,到后来单凤起因为孙女的婚事,结怨洛阳铁琵琶父子,若非得到先天无极派的大力相助,一家数十口几乎遭到了灭顶之灾。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峨嵋掌教司徒平一见自己精心设置的这一圈套,不光让钻天鹞子江剑臣给迎刃而解,还和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套上了交情。心头一火,决定亲自出场,以自己四十年的内功造诣,一百单八招达摩剑,以及碧波七绝剑法,还有秘密暗练的一筒五毒白眉针,和江剑臣誓决最后生死。
他暗示妻子冷酷心捧过他那口春秋战国时期铸造的霜镡剑。
这时,无垢、无尘站起身来。当年艺出峨嵋、中年削发出家的无垢、无尘,现已年过花甲。这两位僧人出场了。首先是无垢法师双手合什,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贫僧无垢,师弟无尘,承蒙佛祖慈悲,剃度出家,本应四大皆空,六根洁净;奈当年学艺峨嵋,身受师门深恩,对本派之兴衰势不能坐视不管。江三侠乃人中龙凤,又千里远来,请容我们弟兄先敬酒一杯,稍尽地主之谊,然后再各以本门心得,互相一较短长。”说到这里,猛然操起桌子上的那个朱漆托盘,突然逼向了钻天鹞子。
江湖人常说:行家眼,如夹剪。钻天鹞子江剑臣只向这两个灰衣僧人扫了一眼,就看出无尘、无垢这两位法师各具一身超凡的功力,特别是下盘的功夫,更为精湛。以钻天鹞子江剑臣的孤傲,虽明知来者不善,还是不肯放在心上,微微一笑谢道:“承蒙二位法师厚爱,江剑臣受之有愧了!”
说完之后,毫不戒备地迎上前去。
三人一靠近,正好形成了一个品字。
无垢法师一声:“师弟斟酒!”
无尘和尚双手齐出,右手伸向了托盘中的锡酒壶,左手飞快地去抓托盘中的瓷酒杯。
想不到钻天鹞子江剑臣的手,比他可快多了,就在无尘和尚的手刚刚探出一半时,托盘中的那只瓷酒杯,早到了江剑臣的手内。
缺德十八手李鸣的眉头一展,女魔王侯国英的心也不跳了。
分站天山胖公沈公达两侧的小神童曹玉和云海芙蓉马小倩,一齐把脸扭向了沈胖公。
天山胖公沈公达眉开眼笑地告诉云海芙蓉说:“两个秃驴的驴蒙眼,让你姑丈给伸手摘下了!”
原来无垢无尘虽然是身入空门,却始终未放下手中的屠刀,称雄江湖之心也毫未减退。他们二人当然也清楚,光凭自身的功力,要一举毁掉江剑臣,真不太容易,想假借敬酒之名,趁江剑臣赤手空拳疏于防范之际,突然下手偷袭,无尘不光可以先把左手酒杯捏碎,用满天花雨的手法打出,右手的锡酒壶还可以用它当作铁佛手直点江剑臣前胸的当门|茓。这当门|茓又叫血|茓,乃人身九大死|茓之一,一经点上,凭无尘的精纯内力,江剑臣势必当场倒毙。
另一旁虎视眈眈的无垢法师,也只消一翻手腕,就可用手中的朱漆托盘当作大盾牌罩向钻天鹞子江剑臣的当顶,配合师弟无尘,一齐向对方施以辣手。
不料他二人的这套鬼把戏,让钻天鹞子一眼就看穿了。别看江剑臣表面上疏于戒备,其实他的先天无极真气早就遍布了全身。何况江剑臣的一身功力,已到了精华内敛、神仪外宣、矫若游龙、捷似飘风、一羽不能加、虫蝇不能落的境界。面对无垢、无尘两僧人,早就本着彼不动、己不动、彼若动、己先动的打法,所以无尘和尚的左手刚刚伸出一半时,那只青瓷酒杯,早到了钻天鹞子江剑臣的手内。只要无垢、无尘胆敢轻捋他江剑臣的虎须,钻天鹞子只消一捏一甩,准会有碎成数十块的小瓷片,嵌入到无垢、无尘两僧人的肉体内,强逼他们不敢暗下毒手。
无垢、无尘两僧人也不是泛泛之辈,一眼看出被钻天鹞子抢去了先机,顿时蔫然垂头,愣在了当场。
可能是江剑臣怜惜他们一身修为不易,又已落发受戒,故意给他们一个台阶,坦然一笑说道:“二位禅师真是出家修行多年,连慷他人之慨都不大舍得,干脆这杯酒我也不喝了!”说完之后,把手中的酒杯朝托盘上一放,故意飘身后退了。
无垢法师陡地脸变苍白,默默地将朱漆托盘朝身后的桌子上一放,一声不响地带着师弟无尘走了。
图穷匕首现。峨嵋掌教司徒平先向妻子无情剑耳语了几句,然后缓缓地站到了江剑臣的对面。
不等峨嵋掌教司徒平发话,钻天鹞子江剑臣已先发制人道:“江剑臣此次前来,一来奉现任掌门之命,二来领两位师哥口谕,只率领一徒一孙,前来了结你我私人之间的一段梁子,并请司徒教主回答我几句问话!”
峨嵋掌教司徒平故示谦和地微笑答道:“江三侠只管问来,司徒平有问必答!”
江剑臣单刀直入地问道:“尊夫人无情剑冷酷心趁敝派掌门武凤楼到处寻找东方公主之机,在河南虞城花木兰祠,设伏诱捕武凤楼师徒,才引起火神庙阏伯台一场大拼杀。首开战端是奉了你司徒教主之命,还是尊夫人自己擅自作的主张?”
听了江剑臣这一番咄咄逼人的问话,峨嵋掌教司徒平还真不好开口回答。这件事情当然是他的主意,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身为一教之主的司徒平如何敢勇于承当?只好采用丢卒保帅的办法答道:“这件事乃峨嵋五龙唆使拙荆所为,并非我司徒平的本意!”
江剑臣也知道他绝不会承认,只求将事情大白于在座众人的面前。接着又问道:“在许昌小西湖武林三狂的府上,贵派集合了令弟黑丧门司徒安,反正阴阳十八抓申恨天及封高、岳黑、焦一鹏等人,并勾结穷富二神、石梁三友、瘸阎罗单飞等,再加上幕后划策的尊夫人,共计十二名江湖好手,共同袭击江某的门下弟子李鸣一人,难道也不是你司徒教主的主意?”
江剑臣的这一嘴咬得真厉害,不管在座的众人如何倾向峨嵋掌教司徒平,要真是诚如江剑臣之所言,集中以上那十二名江湖好手去围杀缺德十八手李鸣一人,峨嵋派的所作所为,不仅卑劣,简直是恬不知耻了。
峨嵋掌教司徒平故意把脸色一肃,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江三侠的这一问,我司徒平还真不好回答,幸好江三侠也说出有我已故二弟黑丧门司徒安在场。他自从被贵派现任掌门武凤楼斩断了仅有的一条手臂,变成无手废人,无时无刻不存有报复之心。我司徒平要说这件事情是我二弟司徒安的主意,江三侠准会诬我为死人嘴中无对证。我能说出什么呢!”
峨嵋掌教司徒平也真够老奸巨滑的,明明严嘱自己的手下,到处寻找机会暗杀缺德十八手李鸣,又把罪责推在他那已经死去的二弟黑丧门司徒安的身上。
就在江剑臣刚想再次开口,继续揭露追问峨嵋派近二年来的阴毒丑事时,蓦地一声娇叱,已故黑丧门司徒安的遗孀勾魂娘子铁月娥,在终南樵隐马慕岱的陪同下,从一片珙桐树林之中出现了。
始终从容镇静的峨嵋掌教司徒平,一眼看见自己的亲兄弟媳妇铁月娥暴然出现,身旁还有天下第一神剑马慕起之弟马慕岱保镖,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心狠手辣、毒如蛇蝎的无情剑冷酷心,一见勾魂娘子铁月娥来到,杀死三儿子司徒清的仇恨,陡然涌上心头。
她真不愧是一条长满毒牙的美人蛇,嘴里喊着“他二婶”,身躯已疾如迅风地飘向了勾魂娘子铁月娥,想杀人灭口。
勾魂娘子铁月娥未嫁黑丧门司徒安以前,就在西川路上闯出了不小的万儿,也是个心黑手狠、阴毒狡诈的女枭雄。她和无情剑冷酷心是多年的妯娌,哪能看不透冷酷心想杀她灭口的心意!她娇躯一闪,不光立即退缩到终南樵隐马慕岱的身后,还提高了声音向峨嵋太上掌门司徒玄哭喊道:“教主和我丈夫司徒安,可都是你太上掌门的亲生儿子,应该是咬哪个手指头都肉疼。我有真凭实据活证人,能证实我丈夫司徒安是无情剑冷酷心下令让瞽目飞龙焦一鹏下手暗杀的。当时是为了想借武林三狂的手杀死缺德十八手李鸣。请三位太上掌门,替我这个可怜的未亡人作主!”喊完之后,还放声大哭不止。
有终南樵隐马慕岱遮身在前面,尽管无情剑冷酷心恨得牙根痒,但也无可奈何。
无情剑冷酷心到底不愧是天底下最恶毒的女人,猛地一下子收住了自己的身影,扭头向峨嵋三尊禀道:“铁月娥窝藏奸夫,私吞巨款,且已勾引外援杀死了我儿子司徒清和巴山怒龙屠世仁。这臭女人的话,如何听得!我恳请三位老人家出面,要求马二爷将勾魂娘子铁月娥交给本派,由太上三尊亲自严加审问,好能辨明是非,谅马二爷总不会为了一个声名狼藉的淫浪臭女人,而自坠他老人家的清誉。”
无情剑冷酷心这条美人蛇,把这一番话说得合乎情理,让终南樵隐马慕岱不好意思再袒护勾魂娘子铁月娥了;不料又有两个人从那片珙桐树林之中走了出来,在场的众人惊奇不已。头一个竟然是峨嵋五龙之中唯一幸存者瞽目飞龙焦一鹏;后面的那个人,赫然是先天无极派硕果仅存的天山三公之首郑公道老人。
这一下子,场子内可开了锅啦。
只听天山大公郑公道用沉稳冷静的声音,向峨嵋派的三位太上掌门说道:“铁月娥刚才所说的话,一点不假。
贵派二当家的黑丧门司徒安,确实是瞽目飞龙焦一鹏奉了掌教夫人之命,用镔铁马杆突然下手点死的。目前在场子内能证实此事的,还有反正阴阳十八抓申恨天。希望三位太上掌门相信我郑公道的话,不必再去多事追问了!”
这几句话出自天山三公之首郑公道老人之口,任何人也不会怀疑。
黑丧门司徒安再不好,也是太上掌教司徒玄的亲生儿子,当然也是二太上司徒圣、三太上司徒贤的嫡亲侄儿。
如今得到证实,确实是无情剑冷酷心暗地所杀。
性情暴躁、狂傲阴狠的二太上鬼刀司徒圣,勃然大怒,一声厉喝:“来人,速将冷酷心给我废去功力,押回金顶华藏寺。胆敢拒捕,格杀勿论!”
鬼刀司徒圣亲自下的死命令,直吓得无情剑冷酷心玉容惨淡,娇躯乱抖,万般无奈只好把惊恐万状的眼光投向了自己的丈夫,要求他以掌教的身分,来挽救自己。
可怜她只瞟了一眼,就完全失望了。因为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一贯专好以沽名钓誉为能事的峨嵋掌教司徒平,就是有心想救护自己的妻子,也只能暗地里伸手,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指使杀害自己亲弟弟的人,他是绝不肯引火烧身的。所以,他也跟着把脸色陡然一沉。
别看峨嵋派的精锐骨干死去不少,但在外坛各坛口、内部各执堂、管事等人之中,还窝有不少江湖凶徒,收拾一个无情剑绰绰有余。当时就有三个和七步追魂冷铁心结有深仇的外坛坛主,扑向了无情剑冷酷心。
无情剑冷酷心吃亏吃在自己的青霜利剑没有带在身上,有心一咬银牙,凭着一双纤掌,先料理两个胆敢趁火打劫的仇人,又知道绝逃不出鬼刀司徒圣的鬼手十八刀之下。
最后还是三太上司徒贤有些于心不忍,喝出了一声:“且慢!”阻得扑出去的三位外坛坛主身形一滞。
突然,又有两条其疾如矢的身影,从那片珙桐树林之内一闪而至。
无情剑冷酷心暗暗庆幸三太上偏袒自己,或许能保护自己过关。不料,一眼看出最后赶来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全晴神鹫石抱冰,另一个是和自己因醋海风波而结仇的女殃神石榴红。她那刚刚略微平静下来的心,马上又急剧地狂跳起来。
峨嵋掌教司徒平一看来人是武昌蛇山长春观已故老观主黄鹄道人的两个嫡传弟子,还认为石氏兄妹是来给自己祝贺六十岁生日大典的。心想:尽管马醉鬼和天山三老鬼联名传下武林贴,还是有人想捧我司徒平的场子。便想上前去打招呼。
恨死无情剑冷酷心的女殃神石榴红,可不管你峨嵋掌教不掌教了,一张粉面,气成了铁青色,冲着峨嵋掌教司徒平冷然一哼说:“请问你这位峨嵋大掌教,在你们峨嵋派内,是你司徒平当家,还是你老婆冷酷心说了算?”
一丝冷气,从无情剑冷酷心的心底向上直泛,知道又一件丢人难堪的事情出现了。
不知道细情的峨嵋掌教司徒平,心中一气,冲口而出:“当然是我司徒平当家!”
女殃神石榴红一跺脚说:“好!我相信你这位大掌教。请你勒令你老婆马上把从我手中夺走的刘月卿刘二公子再交还给我!”
峨嵋掌教司徒平心下一愣,茫然问道:“石女侠,请恕司徒平愚笨无知,我真一点听不懂你的意思。”
女殃神冷冷一笑说:“让你司徒教主再聪明,也当然不能听懂我女殃神石榴红的意思。实话对你明说吧,可怜我石榴红年已四九,犹孤芳独赏,刚刚看中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心上人,就是古彭徐州泗水公刘广俊之弟刘月卿公子,不料被你那老婆冷酷心施展出狐媚手段,暗地里勾引上了,并还把刘二公子带到你司徒教主的鼻子底下,公开地比翼双飞。我们兄妹此次前来,就是要你司徒平来主持这个公道!”
乍然听完女殃神石榴红这一番理直气壮的诉苦话,场子中的空气顿时凝固了起来。
平素疑心最重的峨嵋掌教司徒平,听了女殃神的话后,再回味无情剑对待“刘月卿”的一切情景,越琢磨越大有可疑之处,心中一火,示意扑向无情剑冷酷心的那三名外坛坛主,赶快把冷酷心带走,省得再闹出更大的笑话。
成心想把局面搅成一锅粥的女魔王侯国英,哪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式“神鹰冲霄”拔地腾身飞起,半空中顺手抽出紫电软剑,随着飘身下落的一刹间,软剑陡化“龙门三叠浪”,迅疾凶猛地一挥而出。
喀嚓嚓三声轻响,场子中的地面上早留下三颗人头和三具无头尸体。
这还不说,趁着无情剑冷酷心惊慌失措、摇摇欲倒之机,女魔王陡然又贴到了她的右侧,左手闪电般的伸出,不光揽住了无情剑冷酷心的细腰,还顺便点中了她左肋之下的将台、章门两|茓。
位于人体肋下的期门、将台二|茓,都是晕|茓,点中一个,都会晕昏过去,何况同时点中了两个,无情剑哪有不立即晕昏过去的道理。女魔王挑选的时机好,再高明的人物,也只看出冷酷心是见事情闹得太大,吓昏在女魔王侯国英的怀中。除去钻天鹞子江剑臣等几个人之外,没有人看出是女魔王点中了|茓道。
峨嵋掌教司徒平忍不住心头的那把无名烈火了,“仓”的一声,亮出霜镡宝刃,闪电似地扑向了女魔王侯国英,人未到,霜镡剑已凌厉向侯国英刺出。
司徒平是武林中的一代枭雄,江湖怪杰。他宁愿拼死当场,血溅五步,也绝不能眼睁睁地让自己的老婆,当着这么多的人,被一个清秀俊雅的漂亮书生抱在怀内。
哪知他快,江剑臣比他更快。当!当!当!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大震,钻天鹞子江剑臣硬是凭手中那把一尺二寸长的短刀,连接了峨嵋掌教司徒平提聚八成以上功力的三剑。
极为难得的是,江剑臣为了防止被司徒平削断了手中的短刀,每次都是用短刀刀背,找上了峨嵋掌教的剑身龙骨。
这两个敌对派别中的首要人物,刚想一分再合时,八变神偷任平吾扯开嗓子,大声喊道:“住手,先听我老偷儿一言!”
他的这一声吆喝,还真有效,江剑臣和司徒平一齐都停下了手来。
八变神偷任平吾往当场一站,直眉瞪眼地向司徒平大吼道:“我任平吾领着徒儿上四川来,一不是向着峨嵋这盏灯,二不是冲着先天无极派这堆火,俺们师徒二人是想来逛逛峨嵋天下秀,瞧瞧乐山大佛爷。是你们峨嵋派的人,千作揖万磕头请我们师徒到你们这里作客的,不料好酒没喝上三斤,好菜没吃完两碟,反倒拿俺们爷们当冤家仇人对待了。”
说到这里,他又向在场的所有江湖人物,作了一个罗圈揖,无比严肃地说:“我任平吾虽被人称为八变神偷,可不是鸡鸣狗盗之徒,就连我身上的这一把老骨头,自信尚还有些分量。我清楚地知道,今天所有在场的武林同道,和司徒教主不是沾亲带故,就是至交好友,大概冤死俺爷俩,也没有人会向着我们,更不会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我只想当着大家的面,请问司徒教主一句话,就让我徒儿不配作你们峨嵋派的座上宾,起码也和你们峨嵋派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司徒教主为什么向我徒儿陡下杀手?只要你司徒平还不出个公道来,我八变神偷任平吾豁出一张老脸皮,情愿弯腰,作揖带磕头,也得请出马慕起、尚天台、郝必醉三位大人物,替我老偷儿来主持公道!”
女魔王侯国英够多么富于心计,决心帮助丈夫江剑臣把峨嵋掌教司徒平逼往死地。不等八变神偷任平吾的话落音,就含怒接口道:“我刘月卿是堂堂侯门贵公子,若非心感无情剑以真诚相待,焉肯卷入你们这种凶杀恶斗的漩涡!有话我也只能朝冷酷心一个人说。在下就此告辞!”
话未落音,早已挟起了无情剑冷酷心,向旁边的珙桐树林逝去。
当着峨嵋派的全派上下,和众多的武林同道,要真让刘月卿这个俊雅大男人拐跑了峨嵋掌教夫人,峨嵋太上三尊和峨嵋掌教司徒平还不得当场撞死。
激怒之下的司徒平,右臂一抖,掌中的那口霜镡剑,不仅剑身的前端颤如灵蛇,还发出了嗡嗡的震鸣之声,他决心大开杀戒了。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在这掌教夫人被掳,教主亲自出手拼命的时候,早有司徒平宠信的三位内堂执堂飞身扑击堵截了。
一心想把事情闹大的女魔王,一见有人堵截,抖手先把|茓道被制的无情剑,抛给了勾魂娘子铁月娥,故意用掌中的紫电软剑,上刺那位身材最为高大的内堂执堂的眉心。
吓得勾魂娘子铁月娥一声惊呼,娇躯一颤几乎把手上的无情剑摔落地上。
于此同时,终南樵隐马慕岱也吓得脸色一变。因为这位老人家也看出那位执堂比女魔王的身材高大得太多,侯国英这一对面上刺眉心,自己的前胸,必然空门大开,马慕岱哪能不大吃一惊,但又挽救不及。
果然那位身材高大的执堂,桀桀一笑,掌中的丧门剑一立,当的一声,格开了女魔王侯国英的紫电软剑,左手五指如钩,一探之下,凌厉无比地向女魔王侯国英的右肩头抓来。
女魔王一见对方果然中计,微然一笑,柔肩一沉一甩,掌中的紫电软剑趁势用上了“孔雀剔翎”,一下子剖开了那位执堂的心房。为了不让死者的鲜血溅上自己,人也随这飘向了右侧。
另一位内堂执堂看见自己的同伙一朝面就惨死在这位公子哥儿剑下,一声怒吼,从右侧狂扑而上,手中的齐肩铁棍一压女魔王侯国英的剑身,左手立掌如刀,劈向了侯国英的右边太阳|茓。
女魔王侯国英娇躯一晃,迅如狂风闪电,反而附贴在对手的左肩之后,紧接着玉臂一弯,一招霸王肘,狠狠地撞上了对方的左背肋后,不光撞得那一位执堂肘骨立时而折,并还陷进了内腑,眼见得也不能活了。
飞身堵截的三位执堂,一晃眼,三丧其二,吓得那位幸存者调头就跑,只恨爷娘少生了两条腿。
是时候了,钻天鹞子江剑臣飘身而上,堵在了峨嵋掌教司徒平的面前说:“直到这种地步,你司徒教主还忍心让你的属下作替罪羔羊吗?”说过之后,缓缓地收起了他的那把一尺二寸长短刀。
箭在弦上,势已不能不发。
峨嵋掌教司徒平脸色一变,右手一甩,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竟将他那口霜镡宝刃信手抛Сhā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所有在场的武林人物,刷地一下子齐崭崭地站起了身。
三皇台下,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也好像凝结了。
峨嵋掌教司徒平从牙缝中吐出了一个“请”,随即将身形后退三步。
钻天鹞子江剑臣脸色一肃,左掌虚虚向前一引,也刷地一下后退了三步。
在场的人都知道,像江剑臣和司徒平这样的绝顶高手生死相搏,绝对不会有空门暴露,更不会八方游走寻找破绽,选取空门,择机下手。知道他们二人各退三步之后,都在提聚全身功力,接着就是强攻猛压,互相击破对方的防御。至于最后的强存弱亡,那就要看谁先气散功消了。
老奸巨滑的峨嵋掌教司徒平为了保存实力,一上来就采取了以逸待劳,决心不先下手攻击。
钻天鹞子江剑臣冷冷一笑,先天无极掌排空直入,人随掌进,掌及身随,首先发起了进攻。啪啪啪,一连三掌。
峨嵋掌教司徒平用本门中的达摩金刚掌硬接了江剑臣三招。
三掌之后,二人各向自己的身后退了三步,势均力敌,第一轮掌力难分轩轾。
钻天鹞子江剑臣双眉一轩,欺身又上,再一次迅猛无比地攻出三掌。
又是三声闷响传出,人影再一次暴退,还是一次势均力敌,难分轩轾。
钻天鹞子江剑臣豪气大发了,一声低叱,身形第三度扑出,本身的先天无极掌力,也一下子提到了极限,又是猛烈三掌。
这一次峨嵋掌教司徒平不光多退了两步,身形连晃,还用左掌按了一下右肋。钻天鹞子江剑臣一见胜负已分,护体先天无极功力一松,刚刚说出了一个“承”字,“让”字还没有吐出,意狠心毒的峨嵋掌教司徒平陡然发动偷袭,随着身形疾进,左掌挥出,右掌乘势斜功,闪电似地划向了江剑臣的左肋。
江剑臣心头猛震,自悔一时大意,落入司徒平这只老狐狸的圈套,钢牙一错,被迫双掌齐挥仓促迎敌。
两个人这一次的贴身拼搏,不光速度增加了一倍,猛烈的程度也增加了三倍。
一连串的爆脆响声传出,两个人影刷然一分。
峨嵋掌教司徒平右手掩住右胸,嘴角沁出了血丝。
钻天鹞子江剑臣手捂右肋,脸色泛青,头上冷汗滚滚而下。
显然是两败俱伤了。
做梦也想不到,厚颜无耻的峨嵋掌教司徒平,身形陡地一个侧旋,顺手抽起Сhā在地面上的那口霜镡剑,一溜寒芒,裹着森森剑气,招化“弯弓射日”,直扎钻天鹞子江剑臣的咽喉要害。
司徒平以堂堂峨嵋掌教之尊,一连两次下手偷袭,实出于所有在场人的意料之外。
惊得女魔王侯国英和云海芙蓉马小倩娘儿俩一声惊呼,双双飞身而出。
好个钻天鹞子江剑臣,明知煞星照命,竟敢不闪不退,在司徒平的剑势笼罩之下,也确实无处闪退。他冒险用了招“日下藏钩”,让司徒平的霜镡剑贴着自己的头顶穿了过去,左掌一翻,招化“南山拒虎”,直劈峨嵋掌教司徒平脐下的关元|茓,硬迫对方向后移退了两步,并以快到不能再快的手法,抽出了自己的短刀。
一刀在手,江剑臣精神大震,头一刀就用上了“六出祁山”,一片刀芒,凌厉无比地罩向了司徒平的全身。
可惜,他竟然把峨嵋掌教司徒平手中的霜镡宝剑是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刃,给一下子忘记了。
双方的招势太快了。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响过再看钻天鹞子江剑臣手中的一尺二寸长短刀,只剩下六寸左右了。
峨嵋掌教司徒平一招得手,心头狂喜,口吐一声厉啸,身躯疾剧逼进,贯足内力的霜镡剑气,激荡起一层寒光,一口气攻出了一百单八招达摩剑中的连环十五式,在猛烈的攻势中还暗含着神妙的变化。
这一轮连环十五式的猛攻强压,太厉害了,也太迅猛凶狠了,令人难测其锋芒,时时要透隙而入,使江剑臣在招架上极为困难。
面对司徒平这种卑劣无耻的打法,激怒得江剑臣人如怒狮,身似狂龙,一声冷哼之下,脚下施展开移形换位的步法,除去闪、躲之外,左手还不断地用“分云拿月”、“分光捉影”、“龙爪现形”手法,硬拿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剑身,硬扣其手腕脉门。
所有在场的江湖人,包括老一辈的武林人物,无不看得目眩神移,意悚心凉。
不惜丢人现眼,一再采用卑劣手段,还是强攻不下,峨嵋掌教司徒平骑虎难下了。
达摩连环十五式攻出无效,急得他一声怪啸,剑法突然大变,一攻而为碧波七剑的第一式“日出海面”,直点江剑臣咽喉之下的天突|茓。
江剑臣一声冷哼,干脆抛出了右手之中的断刀,身化“蹑空步虚”,闪避开司徒平攻来的一剑。
峨嵋掌教司徒平又是一声厉吼,手中的霜镡剑也发出了一阵嗡鸣,一连三招“碧波万顷”、“拨海寻鲸”、“怒海扬波”,劲气透剑而出,撒出了层层寒芒,袭向了钻天鹞子江剑臣。
江剑臣再次一声冷哼,不光施展开“蹑空步虚”身法,并用七星指还击了“飞星暗渡”、“云星闪烁”、“流星飞逝”三指。
贯足了先天无极真力的七星指,缕缕劲芒,撕破了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层层剑幕。
看到这里,憨大性直的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竟叫起好来。
峨嵋掌教司徒平脸色泛紫,牙关紧咬,“海市蜃楼”、“漫天风雪”、“滔天狂浪”又一次含愤出手。
钻天鹞子江剑臣有个特长,对手越厉害,形势越险恶,他越能从容冷静。身处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力可透山、恶毒奇绝的二十二招强大的攻势下,他的“蹑空步虚”轻功和先天无极指力也越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只听他冷冷一笑,一连变幻了三种身法,闪避开司徒平的凌厉三剑,并还在间不空发的空隙中强行攻出“雾飞星跃”、“星月争辉”、“星芒点点”三指,硬把峨嵋掌教司徒平逼得后退了五步。拼搏到这种程度,峨嵋掌教司徒平清楚地知道,不豁出自己一条老命是不行了,剑身一颤,毒计陡生,先用一百单八招达摩剑法的最为厉害的夺命二剑“古刹钟鸣”、“金鼎三足”,把钻天鹞子逼得身形一滞,然后提聚出全身的功力,剑招陡地一改,使出穷一生功力精研出来的奇诡毒辣剑招“血洗黄龙”,还把暗藏在左手之中的五毒白眉针,用毒辣的“万蜂出巢”打法,一齐罩向了钻天鹞子江剑臣。
这就是峨嵋掌教司徒平的阴险毒辣处。按一般人估计,他身为峨嵋掌教,既然亮出了自己本门剑法中的精华,说什么也应该把最后一招“佛光普照”也一齐使出,绝不会中途改换剑招,而让人耻笑他有欺师灭祖之嫌。聪明绝顶、精于判断的钻天鹞子,也没有料到司徒平会突然变招,不惜身败名裂地使用出下八门的阴毒暗器五毒白眉针。
在这种骤不及防和极端凶险的情况下,功力再高的人,要想保全活命,实在不太容易,更别说乘机反攻了。
可独步武林的钻天鹞子江剑臣,偏偏就能在这种千钧一发的奇险之际,猛地一个大舍身,刷地向后一仰,先把自己整个的身躯平铺在地上,藉以闪开峨嵋掌教司徒平的那招“血洗黄龙”和“万峰出巢”的五毒白眉针。
这还不说,更为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江剑臣竟能选择在这种时候向峨嵋掌教司徒平发动了进攻。
只见他两手一按地面,一式妙到毫颠的怀心脚,准确无误地踹在棋胜不顾家的峨嵋掌教司徒平的胸腔之上。
以钻天鹞子江剑臣的先天无极真力,平常一脚之下,都可以开碑裂石,何况现在是急怒交加,含愤而发。
只踹得峨嵋掌教司徒平连声音都呼叫不出,就砰地一声,摔出去两丈多远,胸骨尽折,伤及了内腑。
功力耗尽的江剑臣,勉强提聚残余真气,在一招“鲤鱼打挺”刚刚翻身站起之际,蓦地一条黑影,势比闪电还疾,早扑到钻天鹞子江剑臣的身后,五指一拢成抓,一招“追魂拿鬼”直掏江剑臣的后心。
又是一个骤不及防,同样又是一招极为恶毒的凶狠杀招。所有在场之人都一致认为,就让钻天鹞子江剑臣的功力再为通玄,艺业再臻绝顶,在功力耗尽、骤不及防之际,也绝对逃不脱鬼刀司徒圣这凌厉的一抓。
女魔王侯国英,娇躯一颤,刚想扑出,却被徒儿缺德十八手李鸣硬给拦住了。
只见钻天鹞子江剑臣的身躯突然化为“斗转星移”,左手一招“星芒点点”,右手一招“慧星斜落”,上指鬼刀司徒圣的印堂,下点鬼刀司徒圣的气囊,以攻代守地硬逼鬼刀司徒圣后退了三步。
抬手不空郝必醉扯开嗓子怪叫了一声:“好指法!”
逼得鬼刀司徒圣更加羞刀难以入鞘了,牙关一咬,霍地抽出享誉四十多年的那把狭长鬼头刀,为了替侄儿司徒平报仇,他干脆连过去的鬼手十八刀都不用,出手就是恶鬼九式中的“鬼影幢幢”、“魂归地府”、“魄散九霄”三刀。
只见千层青虹,漫空刀影,凶狠地罩向了钻天鹞子江剑臣。
在鬼刀司徒圣的刀风狂啸中,功力消耗殆尽而又赤手空拳的江剑臣,不敢强行抢攻了,只好展开“移形换位”步法,穿行在一片刀芒之内。
鬼刀司徒圣一见三刀无功,老脸一红,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功力一聚,又一连“鬼哭神号”、“魂落九幽”、“悠悠残魂”三刀。司徒圣当年既然能挤身列入神剑、鬼刀、生死脾之内,岂能是浪得虚名之辈!眼见嫡亲侄儿峨嵋掌教司徒平倒地不起,生死难保,轰轰烈烈地峨嵋大派,马上就要瓦解冰消,面对钻天鹞子江剑臣,所有的旧恨新仇,一齐涌上心头,恨不能立即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所以,每次出刀攻袭,无不倾出了全身的功力,顿使江剑臣再一次陷入了极端的凶险之中。
气得女魔王侯国英玉面煞白,狠狠地瞪了缺德十八手李鸣一眼,意思是埋怨他不该阻止自己扑出把丈夫接应回来。
缺德十八手李鸣苦笑了一下,低声向侯国英叫道:“师娘,我师父临出阵之前,曾非常严厉地亲口谕令我,不论在多么凶险危急的情况下,都绝对不准任何人出手。他老人家决心要用一人之力,彻底摧毁峨嵋派。如今首恶已倒地不起,党羽也剪除殆尽,已形成‘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之势。还请师娘三思!”
几句话说得女魔王娇躯抖颤,一腔热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为了不让外人看出,她只好强自隐忍,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凄然叫道:“鸣儿,你的话虽然有理,可接完鬼刀司徒圣的恶鬼九刀,你师父势必累得旧病复发。都是师娘该死,让他种下了病根。”
说完之后,再也忍耐不住地流下了泪。
缺德十八手李鸣听师娘侯国英提起当年江剑臣在虎牢关力挫十一个江湖好手的事来,他不敢接腔了。
打斗场中,鬼刀司徒圣继三次七招之后,迅疾地又攻出来一刀“魂游望乡”。逼得钻天鹞子江剑臣向左侧一闪。
鬼刀司徒圣刀走半途,陡然一变为“魔鬼抢尸”,刀撒千条厉芒,猛地压向了钻天鹞子江剑臣。
吓得所有在场之人无不“唉呀”一声,睁大了惊恐的眼睛。
想不到钻天鹞子江剑臣又一次大舍身,乘身形向后一倒之机,左脚电闪地蹿出,一招“浪子踢球”,正好踢中了鬼刀司徒圣的腕间寸关尺。
司徒圣一声闷哼,撒手抛刀,只疼得老脸惨变,连连暴退。
原来,老鬼的右腕骨被钻天鹞子江剑臣给踢折了。
饶是那样,钻天鹞子江剑臣乘弹身滚地跃起之机,还顺手拣起了司徒圣仗以成名四十年之久的鬼头刀,欺身在倒地不起的司徒平和捧腕连退的司徒圣中间,右手执刀,左手轻轻地扶摸着乌黑的刀身,冷傲地逼视着所有在场的峨嵋教徒。意思是在警告他们,只要有人胆敢再动一动,他就能立即追去峨嵋掌教司徒平和二太上司徒圣二人的性命。
所有在场的峨嵋教徒傻眼了。
峨嵋太上司徒玄不是傻子,明知道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凭峨嵋派的人多势众,一拥而上,乘江剑臣功力耗尽之际,说不定真能勾销了这位先天无极派头号人物的性命;可最先咽气的,还得是自己的长子峨嵋掌教司徒平,和二弟鬼刀司徒圣。他不能不投鼠忌器了。
乘此机会,抬手不空郝必醉大叫道:“武林中清算梁子,难免有伤有亡。所幸司徒贤侄之伤,并非不治,如再延误,就不好说了。我郝必醉一不向灯,二不向火,把一碗水往平处端,更不想让你们仇连冤结,循环相报。现在让无情剑和峨嵋三尊赶快给司徒教主治伤,其他的武林朋友,自决行止,身为主人的峨嵋教徒不得藉口强留。请大家赏给我郝必醉一张全脸!”说完,还正儿巴经地作了一个罗圈揖。
在场的无一不是内家好手,别看抬手不空郝必醉说得轻松,说峨嵋掌教司徒平之伤,并非不治,其实大家的心头雪亮,让钻天鹞子江剑臣那怒极而发的一招怀心脚,不光踹得司徒平胸骨尽折,说不定内腑都伤成了一团糟,侥幸能治,功力必将难保。
除去金睛神鹫石抱冰和女殃神石榴红还心存介蒂之外,就连青城三豹也不好再下井投石了。
女魔王侯国英知钻天鹞子江剑臣恶拚司徒平之后,必受内伤,为怕女殃神再向自己纠缠,连忙附在八变神偷任平吾的耳边,悄悄地窃语了几句,又示意勾魂娘子铁月娥跟随终南樵隐马慕岱、抬手不空郝必醉出山,就快步追上了江剑臣,和他并肩前行,让缺德十八手李鸣和徒弟人人躲秦杰随后,一齐离开了九老洞,向清音阁方向赶去。
刚刚过了九十九道弯,穿行在一片树林之中时,女魔王就看出江剑臣的脸色不对,连忙贴近身侧,掏出一条白色丝巾,轻轻地擦拭着他鬓角的汗珠,关心地问道:“咱们找个地方,让你好好地调息一会。好吗?”
江剑臣神情一震,朗声笑道:“英妹,你太看轻我了。今天我和司徒平,两次动用刀剑,一次对掌,三次拚搏,无不贯足了真力,结果还不是他躺下我站着,最后还收拾了一个鬼刀司徒圣!”身躯一阵抖颤,靠在了侯国英的香肩之上。
女魔王侯国英双手抱着江剑臣,凄然叹道:“知夫莫若妻。你的孤傲秉性,国英还能不知,只恨我从前该死,几乎毁去了你的一身功力,虽用皇宫大内圣药,医治痊愈,可真经不起再一次脱力了!”说完之后,泪水像决了堤的河流。
钻天鹞子江剑臣再一次挺直了身子,温柔地一笑,伸手抹去了侯国英腮边的泪水,扭头向李鸣和秦杰吩咐道:“你二人帮助楼儿护送东方一家回转青城之后,马上去寻找魏银屏的下落,不得有误。”说完之后,携起女魔王侯国英的一只玉手,闪进了树林之中。
缺德十八手李鸣目送师父江剑臣和师娘侯国英二人的一双俪影消失在树林之后,喟然一叹,正色向秦杰吩咐道:“今日一战,虽重创了峨嵋敌酋,你师祖当年之疾,肯定复发。还怕从你师奶奶冒名徐州刘月卿事上,再引出黑道三残的大举寻仇。我只好故违师命,随后前去策应,由你前往洪椿坪,向你掌门大师伯去传达你师祖之命。快去!”说完就紧追江、侯二人的身影去了。
别看小捣蛋秦杰是出了名的刁钻调皮,顽劣胆大,亦称得起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师父缺德十八手怕得要命。虽然也想追随师祖和师祖母的身侧,但他还是向洪椿坪赶去。
就在小捣蛋秦杰飞身攀上前面一座高大的山峰时,原来碧空如洗的天幕上,倏地蒙上了一片乌云,头顶上的那轮红日,也顿时隐去了不见。俯首向下一看,所有峰峦,霎时之间,尽皆陷入了云雾苍莽之中。
恐怕暴雨将要来临,一阵子急驰,找到了一处山洞。
刚想钻进去躲避一下,蓦地,身后有一个阴冷冷的声音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小兔崽子,你是缺德十八手李鸣的高足弟子吧?”
别看小捣蛋秦杰年甫十四,仓促临敌时却老到贼滑。
不等欺近身后的那人话儿落音,陡然一甩左臂,暗藏在左袖之中的乌云喷火筒,猛地激射出一股子浓烟烈火,向身后那人的全身喷去。同时右脚狠命地一点,反向左侧斜蹿出七八步远,并乘机把自己的身形旋转了过来。
一眼之下看出,欺近自己身后的不只一人,除去被自己用乌云喷火筒烧得须眉皆焦、全身冒烟、正在地上翻滚灭火的瘸阎罗单飞之外,还有瘸阎罗单飞的二师兄铁笔撑天仇金龙。
小捣蛋秦杰一下子明白了:瘸阎罗单飞在武林三狂家中,几乎被自己的师父缺德十八手李鸣给折辱的死去,结下了深仇大恨。此次挑拨二叔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出来报仇,又偷鸡不成蚀把米,可能知道明地里寻仇不成,改变了暗地下手报复,偷偷地蹑踪瞄上了武功不高的自己。
虽然被自己劈头盖脸地打了他一乌云喷火筒,但他二师兄仇金龙的那支撑天大铁笔,恐怕自己连一笔都接不下来。
有心逃跑,可凭自己脚下的轻功,不出一箭地,准会让铁笔撑天仇金龙给追上。
铁笔撑天仇金龙脸色一紫,怒极叱道:“看样子你小子已尽得缺德十八手李鸣的缺德真传,这么一丁点大的年纪,就这么刁钻阴损。如不乘机除去你这缺德小秧子,容你长成大人,准比缺德十八手李鸣还要坏几倍。”话一说完,一下子拔出Сhā在背后那支又沉又重的大铁笔。
小捣蛋秦杰哈哈一笑,左手托着乌云喷火筒,右手一晃七星透骨针筒说道:“好你个铁笔撑天仇金龙简直是混小子一个。瘸阎罗单飞的叔父黑马铁鞭武财神,是我掌门大师兄曹玉的结拜老盟哥,我老人家理所当然地是他瘸阎罗的小老叔,他竟敢灭绝五伦,以下犯上,教训教训他,岂不应该!你又何必跟着来膛这汪浑水!难道不怕我这两样神乎其神的厉害暗器?”
铁笔撑天仇金龙气得脸色蜡黄,手中的大铁笔一招“魁星点元”,荡起一片冷芒,直点小捣蛋秦杰的前胸幽门、血阴、玄机三大|茓,恨不得一笔毙了人人躲秦杰。
小秦杰何曾不知道,乌云喷火筒和七星透骨针在龙隐二丑手中虽然厉害无比,但在自己手中施展,却就要威力大减。对付一般人物还行,对付铁笔撑天仇金龙这号江湖好手,胡乱发射就不见得有多大把握。一方面闪身躲笔,一方面故意把双手虚虚一扬,还大声喊叫了一声:“打!”
铁笔撑天仇金龙虽然厉害,但对乌云喷火筒和七星透骨针也是心存顾忌。“打”字一入耳,连忙铁腕一翻,又粗又长的大铁笔陡地翻卷而回,护住了自己的面门。
诡计多端的小秦杰抢得这一点机会,迅疾将身形一闪,扑到了刚刚熄灭浑身烟火的瘸阎罗单飞的身侧,用手中的七星透骨针,对准了瘸阎罗单飞的血海|茓,得意地一笑说:“你仇金龙只要不怕我勾销了你师弟瘸阎罗的生辰八字,只管挥笔上来和秦杰玩命!”
一看三师弟落在秦杰的手下,铁笔撑天仇金龙傻眼了,脸色一变,涩声说道:“老夫一时失聪,让你这缺德小秧子给骗过了。情愿放你一条生路,请放开我的三师弟单飞!”
小秦杰哈哈大笑说:“你老小子敢情也有开口向秦杰求和的时候。要是秦杰没有那套声东击西的高招,不把瘸阎罗置于刀斧加身之下,你仇金龙会认头讲和吗?”
铁笔撑天仇金龙瞪眼喝道:“老夫同意放你一条生路,是你小子的天大便宜,你怎么倒端起架子来了!”
小秦杰噗哧一笑说:“有架子不端,岂不是天字第一号的傻蛋!事情明摆着,我只要手指头一动,横行秦川八万里,不可一世的瘸阎罗单飞,就算吃下了伸腿瞪眼丸。
至于你老小子想要我秦杰的命,那还得翻开皇历查一查,今天是不是我的黑道日子。这种听不见响的大亏,你想我肯认头去吃吗?”
一见秦杰还不肯善罢甘休,铁笔撑天仇金龙一声怪叫,大铁笔刚想化成“笔走蛇龙”攻出,小捣蛋秦杰一跺脚,唉了一声说:“你仇金龙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像小时候摔木碗的傻脾气,不等我把话说完,又想卖弄你的破铁笔,是想借我的手杀死瘸阎罗单飞,你好去霸占你那三师弟媳妇是不是?”
秦杰嬉皮笑脸地说到这里,见铁笔撑天仇金龙果然不再动武,又老气横秋地说道:“真想讲和也可以,也总得请我开出一些条件来。对不对?”
铁笔撑天仇金龙气得怪眼圆睁喝道:“老子一时不慎,让三师弟落在你秦杰的手中,你小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仇金龙只好忍气吞声,真要想再揉揉搓搓,我就只好拼命了!”
小秦杰这才停止了嬉笑怒骂,甩手先喷出一溜烟火,然后陡地半转了身躯,三个起落钻进了一片深草丛中。这是他事前早就测量好了的。
这一招果然灵验无比,铁笔撑天仇金龙一是连闪带避,二是急于察看医治师弟瘸阎罗单飞的伤势,三是秦杰早已钻进了草丛,这才咬牙跺脚,停止了追赶,挟起瘸阎罗单飞走了。
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小捣蛋秦杰慢慢地钻出了草丛。
突然一个极为低沉而严厉的声音喝斥道:“身在虎窟,危机四伏,你一个小孩子家竟然还敢到处瞎窜。再不从严惩处,非惯坏了你不可!”
声音一入耳,吓得小捣蛋秦杰噗咚一声,跪了下来,连大气也不敢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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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原来出声喝斥小捣蛋秦杰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天无极派新任掌门人武凤楼。随在他身后的还有东方绮珠公主。
秦杰连忙紧走几步,来到武凤楼和东方绮珠的身前,双膝一曲说:“回掌门师伯的话,弟子哪敢乱窜胡跑,是奉师祖和师父之命,请掌门师伯迅速护送东方姑姑及三位东方太公立即回转青城山百兽崖。”
这就是秦杰聪明过人、口齿伶俐的地方。因为掌门师伯的问话,他既不能不回答,师祖师父叫他传的话,他也不敢不传,偏偏又守着青城派的掌门人东方绮珠,让他怎能说出要掌门师伯立即前去寻找魏银屏的下落呢!胸怀坦荡的武凤楼哪知小捣蛋禀报时有了藏掖,只是把头一点,冲口说道:“三位东方老爷子有你郑师太公和郝、马两位老爷子陪同,早已动身回转青城山去了。临走时都担心你三师祖会旧病复发,特派我们前来请他老人家去青城养息。快带我前去追赶!”
听说掌门师伯奉几位老前辈的命令,追请三师祖去青城调养,秦杰几乎喜得能笑出声来,转脸就跑。
武凤楼为尽快赶上三师叔,怕秦杰轻功不佳耽误了时间,就伸手操起秦杰的左臂,施展开“一气凌波浑元步”,和东方绮珠飞也似地向清音阁方向赶去。
这时,满天的乌云早已不知去向,千干净净的天幕上一碧无际,晴空如洗,逐渐西坠的斜阳,余威依然极炽。
过了象鼻坡不远,就追上了李鸣。
一见掌门师兄亲自追来,李鸣也是一喜。
武凤楼的脚下竟然连停都不停,只向李鸣一挥手,示意他速随自己追赶三师叔,就率先向前面陡坡攀去。
这清音阁为峨嵋山胜景之一,位于牛心岭下,岭东的白龙江水和岭西的黑龙江水汇合于清音阁前。有一块高近两丈。、状若牛心、色黑褐而有光泽的巨石,矗立在合流之处。
相隔还有二十丈左右,眼光锐利的武凤楼早一眼瞧见三师叔江剑臣和三婶娘侯国英正缓缓地跨上了双飞桥。
武凤楼心中一凛,连头顶上都冒出了丝丝冷气。知道可怕的事情最终还是出现了:和峨嵋派在三皇台前的数番激烈决斗,果真累得三师叔旧病复发了。三师叔所以让三婶娘侯国英一个人陪在他的身边,是怕引起三婶娘的伤心自责。回忆起当年和奸阉魏忠贤近两年的殊死决斗中,哪一场不亏了功臻绝顶,技艺超群的三师叔。从斗八魔、战五鬼、会四煞、虎跪山庄现绝艺,风阳金陵救皇子以来,可怜三师叔为了协助我武凤楼报杀父害母大仇,扶保当今万岁登上九五宝座,奉掌门师伯之命,冒九死一生的奇险,打进青阳宫卧底,终于使奸阉授首,万岁登基。到后来,所有的功劳几乎都完全归我,而所有的罪孽竟然都横加于他。光耗尽先天真力,武功几乎全废的险情就有两次。
想到这里,武凤楼心中一惨,几乎溢出来莹晶的泪水。
蓦地一眼瞧见从双飞桥的另一头,出现了六个褐衣男人和两个黑衣女人,正缓缓地向双飞桥中间推进。
从对方八人的穿戴上和缓步进逼的举止中,武凤楼一眼就可以断定是敌非友,连忙撇下东方绮珠和李鸣、秦杰三人,脚尖一点,人已腾空而起,施展开龙门三飞浪的绝顶轻功扑了上去。
半空中陡地一个翻身,施展出“细胸巧翻云”的功夫,接着一式“平沙落雁”,轻轻地飘落在了三师叔和三婶娘的身侧。
一字横排走在最前面的是三个褐衣壮汉,每人的腰中都Сhā有一口鱼齿怪刀,形象凶猛,面貌狰狞,气势汹汹地逼人而来。
走在中间的竟是两个三十多岁的黑衣俏妇,面貌姣好,身材俏丽,极为风骚撩人。
并肩走在最后的是三个六旬老者,面如铁板,目眨厉芒,清一色过膝褐色大衫,白布过膝袜子,三镶福字布履,形象极为阴森,让人看过一眼,就绝不想再看第二眼。三批人一直来到相距江剑臣等三人的不远处,才一齐站住了。
侯国英从二十岁起,就身任锦衣卫总督,再加上自幼长生深宫大内,一贯眼高于顶,傲气凌人。分明看出这八个人无不身负绝顶武功,显然还是有备而来,她也丝毫不放在心上,紧紧地贴在丈夫江剑臣的身侧,轻声吟道:“杰然高阁出清音,仿佛仙人下抚琴,试向双桥一倾耳,无情两水激牛心。”吟完之后,冷冷地扫了那六男二女一眼。
横排在正当中的那个褐衣壮汉突然开口问:“谁是刘月卿?”
武凤楼心中一动,朗目一闪,飞快地向后面的三个褐衣老者扫去。
突然发现这三个褐衣老者的身上虽明显地没有带兵.刃,可是每人的肩上都挂着一个狭长而沉重的包袱。
女魔王侯国英又笑吟吟地说:“别看这座双飞桥是峨嵋山有名的风景胜地‘双桥清音’,分跨黑白二水,但这里山高谷深,两水飞泻而下,水出桥后,拍击着合流处的牛心石,浪花飞溅,水势湍急,并且逆黑水上行不到二里处,就是有名的‘一线天’。那里两山壁立如削,形成夹缝,又长又窄,可是个杀死人不要偿命的好地方。谁要是胆小怕死,还是别上这个地方来为好。三年前,我就亲眼看见有人在这地方宰了六个大男人两个小媳妇。”
刚才问话的褐衣壮汉脸色泛紫,怪眼怒睁,又恶狠狠地问:“你是不是徐州刘月卿?”
虽然局面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侯国英还是笑吟吟地温闪秀目,向岭下那片绿荫蔽日景色出奇的地方看去。
一字横排的三名褐衣壮汉暴怒了,互相一对眼神,霍地一下子全部拔出了腰中的鱼齿怪刀。
侯国英故作愕然一惊,涩声问道:“你们是烧香还愿的游客,还是打家劫户的强盗?怎么上来就拿刀弄枪的!”
还是那个中间的褐衣壮汉阴森森地叱道:“爷们的眼里,谁也别想给揉进沙子去。你大概就是徐州泗水公刘广俊老儿之弟刘月卿吧?”
女魔王连忙答道:“不错!”
三名褐衣壮汉刷地一下子分别抢占了女魔王的左右和身前三个位置。看样子马上就要下手了。
女魔王的娇躯陡地一颤,装作大吃一惊地问道:“你们想干啥?”
欺到女魔王侯国英身前的那名褐衣壮汉阴笑道:“杀人!”
女魔王的紧张神情一缓,好像很开心似地说:“三位还想叫在下再一次大开眼界,再看一回杀死六个大男人和两个小媳妇的惊人场面?”
褐衣壮汉怪吼一声:“小子找死!”出手一招“刀劈秦岭”,鱼齿怪刀带着刺耳的锐啸,砍向了侯国英的当顶。
女魔王侯国英的身形不仅不退,反而一欺身,踏中宫直进,左手纤指一并,一招“牧童指路”直穿褐衣壮汉的手腕脉门,右掌一抬,“叭”的一声,正好扇在了褐衣壮汉的左边脸腮上,不光五道指痕顿时肿起,嘴角上也流出来一道血丝,显然这一掌揍得不轻。
左右两侧的两个褐衣壮汉,一见自己的大哥一照面就让对头扇了一个大嘴巴,不觉更为暴怒,随着两声厉吼,形如疯虎狂扑而上。左边的是一招“横断云峰”,鱼齿怪刀带着金刃劈风之声,够奔女魔王的脖颈。右侧的褐衣壮汉出手一道厉芒,招化“劲风扫叶”,扫向了侯国英的双膝。
女魔王侯国英自从当年在京城郊外跟丈夫江剑臣学会了先天无极派的绝顶轻功“移形换位”,可没少下功夫。
她现在的功力,最少已超过了九成。别看左右两侧的两个褐衣壮汉的刀招凌厉凶猛,女魔王侯国英只施展一式“风旋云转”,就轻而易举地闪避开了,陡地把两条玉臂一抖,用的还是一招极为普通的“左右开弓”,就分别揍了左右两个褐衣壮汉一人一个大嘴巴,声音还真又脆又响。
常言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三个褐衣壮汉在三湘七泽之间树万多年,也是湘鄂一带出了名的凶神恶煞,绰号叫岳阳三刀。老大杜长虹,老二杜长宇,老三杜长光。没想到两个照面不到,就让女魔王给每人揍了一个大嘴巴,眼珠一红,三刀齐挥,怪吼连连,凶狠毒辣地攻向了侯国英。
一看岳阳三刀弟兄刀招凌厉,力道上也极为迅猛,女魔王心中一凛,不敢再行托大了,一连使用了“彩云飞卷”、“玉蝶穿花”、“乘龙引风”三种身法,闪避开岳阳三刀的三刀合围,顺手从衣底抽出来紫电软剑,一招“龙蛇飞舞”吐出了一片青虹,逼得岳阳三刀一齐后退了三尺。
武凤楼素知三婶娘侯国英手下极黑,稍微冒火,就会追魂夺命。从这三位褐衣壮汉的口音和掌中使用的鱼齿怪刀上判断,可能是洞庭湖一带水面上的黑道人物。为怕他们和曹玉的义父鬼王司谷寒有关系,赶忙身躯微晃,强遮在女魔王的身前,蔼然问道:“三位朋友贵姓,仙乡何处?口口声声追问泗水刘二公子,为了何事,能否坦诚相告?”
由于峨嵋山的事务已毕,武凤楼也早去掉了化装,变回了剑眉星目、玉面朱唇、身材修长挺拔的翩翩少年,那口五凤朝阳刀也带在了身上。所说的话彬彬有礼,和女魔王截然不同。
岳阳三刀都是粗野凶猛的黑道江湖人,哪把形如公子哥儿的武凤楼放在眼里!老二杜长宇怪眼一瞪喝道:“老子姓啥,干你屁事!什么仙乡不仙乡的,老子不懂。趁早给我闪开,别让老子的鱼齿怪刀送了你小子的忤逆不孝。”
这也就是碰上了武凤楼,不管换上哪一个,非得马上动手不可。
饶是这样,武凤楼还是脸色一肃,沉声喝道:“看你们三个人的样子,也是多年的老江湖了。同在武林中,皆属一家人,怎许说话这等无礼。趁早亮出你们三个人的万儿,免得自误!”
这在武凤楼来说,确实是怕他们三人和君山恶鬼谷的人有关,真怕大水淹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才不厌其烦地一再盘问。
哪知一贯凶狠蛮横的岳阳三刀,哪肯买武凤楼这笔帐!还是老二杜长宇狞然一笑说:“吆喝你小子两声,你小子就敢说二太爷无礼。一刀宰了你小子,看你小子还能给二太爷安上个啥罪名?”
话刚落音,手中的鱼齿怪刀厉芒一闪,劈向了稳立不动的武凤楼。
武凤楼左掌斜挥,一下子荡开了对方的怪刀,身形向前一欺,右掌陡地翻出,实实地贴上了对方的脐下关元|茓。
吓得岳阳三刀中的老二杜长宇脸色一白,顿时从鬓角上沁出了冰冷的汗珠,动也不敢动地僵在了当场。
武凤楼寒声喝道:“朋友的姓名住处,还不想告诉在下吗?”
岳阳三刀之首杜长虹脸色巨变,急忙道:“我们兄弟三人,家住岳阳杜家弯,名叫杜长虹、杜长宇、杜长光。有眼不识泰山,请少侠掌下留情,饶恕我二弟一条性命!”
武凤楼素性仁慈,动手拼斗向来手下都留有尺寸,何况岳阳三刀已开口求饶,还被自己三婶娘每人扇了一个大嘴巴。脸色一缓,顿时收掌后退。
岳阳三刀中的老大身形一转,先把鱼齿怪刀Сhā回肩后,双手一拱,满面羞惭地向后面三个褐衣老者说道:“杜某兄弟三人不才,一照面就输给了人家,实在帮不上三位老当家的什么忙,就此别过!”话一说完,想示意二弟杜长宇、三弟杜长光收刀退走。
站在右边的那个黑衣少妇格格一笑,娇躯一晃,正好阻在了岳阳三刀的面前,甜甜地一笑说:“帮忙帮到底,三位杜兄怎么好意思甩手就走呢!”
杜长虹脸色一红,忿声说道:“二姑娘在一旁难道看得还不清楚,凭我们哥儿仨这两下子,真的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让我们哥儿仨走了吧!”
黑衣少妇笑得更甜了,唉哟了一声说:“一个时辰之前,三位杜爷还豪气三千丈,自夸三口鱼齿怪刀艺压江湖,怎么一转脸就变成太阳下的南瓜秧子——蔫啦!”
杜长虹的脸色马上由红变紫了,怪眼一瞪说:“杜某兄弟三人经师不到,学艺不精,当场被点子各扇了一个大嘴巴,已经够丢人现眼了。难道二姑娘还想让我们三人把命留在此处?”说完想带着两个弟弟溜走。
黑衣少妇再一次阻住了三人的去路,艳光照人的俏脸上顿时罩上了一层冷霜,寒声说道:“为了求三位杜爷拔刀相助,我们姐妹几乎变成了粉头窑姐儿,哪一顿饭不是我们姐妹亲自下厨房,哪一杯酒不是我们姐妹给斟满端上。临上场想甩手就走,你们岳阳三刀也太会捉我们的冤大头了。冤家对头正点子就在眼前,说什么三位杜爷也得淌上一身汗,洒下半滴血,心意尽到,力气用足,实在不是点子的对手再走人,千万别损了令尊太湖一蛟杜大年的赫赫名头。”
一听岳阳三刀是太湖一蛟杜大年的三个儿子,武凤楼心中马上雪亮了,暗暗心惊这个黑衣少妇心机、手段的恶毒阴狠。凡是涉足江湖的人们,哪一个不知道太湖一蛟杜大年、湘江四霸和洞庭龙王等是结拜盟兄弟!生平又特别护短,若要把岳阳三刀毁在此地,还真得把湘鄂一带水旱两道的人物全给得罪了。先天无极派虽是不怕他们,也犯不上结怨这么一大片呀。
武凤楼正在心中暗暗思索,猛听杜长虹怒声说道:“二姑娘,别看我们兄弟为人粗野,还真没有憨到不透气的地步,你一笑勾魂李碧君的心意我明白……”
不容岳阳三刀杜长虹再往下说,突然从一笑勾魂李碧君袖中飞出了数十点黑芒,其中三分之二罩向了先天无极派掌门人武凤楼,三分之一袭向了岳阳三刀。
意料之外的突然偷袭,来势还真异常霸道,换上别人,决难逃脱一笑勾魂的恶毒暗器。就连得尽师门真传的武凤楼也被逼得施展出“平地生云”身形拔空而起,才闪避开李碧君的这凶狠一击。
再看离一笑勾魂近一些的岳阳三刀,形状可惨到极点了,兄弟三人不光一齐栽倒地上,并还双手掩住了面门。
侯国英怕武凤楼为人老诚,着了一笑勾魂的道儿,斜跨两步,横身在武凤楼的面前,脱口赞道:“好高明的手法!”
一笑勾魂李碧君荡然一笑说:“刘公子莫非也想尝尝!”
女魔王侯国英脸色一变,连连摇头说道:“小生不想!”
随着最后一个字刚出口,女魔王玉臂一挥,学自义父神剑醉仙翁的龙蛇九剑中最厉害的一招“龙顶摘珠”暴然出手,冷芒从一笑勾魂的脖颈间一闪而过。
说也神奇,一笑勾魂分明已被女魔王摘下了脑袋,那副苗条娇躯却仍在当场直直地站着。
直到她的姐姐七手黑狐李碧霞扑过去抢救,她才扑地而倒,身首分在了两处。
站在中间的那个褐衣老者一下子直欺到女魔王的身前,厉声喝道:“你为什么要冒名顶替刘月卿?”
侯国英噗哧一声说:“干你何事?”
右侧那个褐衣老者阴森森地说:“不管这小子是不是死鬼刘广俊的兄弟,宰了他先出出一口恶气!”
随着话音,反手卸下肩头的包袱。噗地一下子抖开,一柄缺去一角的精钢巨斧,握在了爬满青筋的大手中。
女魔王侯国英终于证实了,面前的三个褐衣老者就是和已故泗水公刘广俊结下了杀师之仇的黑道三残,也就是因为有这三个凶神恶煞,才使自己新拜的师父八变神偷任千吾,在徐州华祖庙一隐就是三十年。
分明是劲敌当前,侯国英反而轻声一笑说:“看样子,尊驾三人果真是从前袁常流门下的三位高足,现在黑道中赫赫有名的江湖三残。尊驾排行居几?”
褐衣老者鹰眼一睁,厉芒暴闪,答非所问地道:“你绝不是刘老儿的二弟刘月卿!”
女魔王面容一肃道:“如假包换!”
另一个褐衣老者凶狠地嚷道:“大哥,从这小子死心塌地地来冒名顶替刘月卿这一点来看,他准和泗水刘家有极深渊源,先出手宰了他,出半口恶气也是好的。”
出面和侯国英答话的那个褐衣老者脸色一寒喝道:“老二,鱼儿已游釜中,还怕他蹦出去不成!还是问清了再杀。”
经过这一番问答,不需对方自己通名,女魔王已算清,向自己问话的褐衣老者就是三残之首残剑骆日,被称为老二的褐衣老者是断刀金昌,亮出兵刃的褐衣老人自然是三残中排行最末的缺斧水晶了。
残剑骆日狞然说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从你一剑就摆平了大名鼎鼎的一笑勾魂,你就绝不是那个花花公子刘月卿。趁早说出真名实姓,免得自误!”
女魔王一笑反问道:“依尊驾看来,我应当是谁?”
残剑骆日脸色一变,一反手将肩上的包袱抖开,亮出一口断去半尺一截的残剑说:“能真正施展出‘龙蛇九剑’者,自然是神剑醉仙翁的传人了。”
女魔王芳心一震,暗暗惊凛,义父神剑马慕起在武林中的地位,是何等崇高!特别是自己刚才施展的“龙蛇九剑”,还是义父他老人家四十年以前使用的剑法,自从研创出“颠倒乾坤大九式”以后,就不屑使用了。看残剑的年纪最多也不会超过耳顺,竟能一眼之下就说了出来,自己真不好对他们轻视了。
侯国英正在思索,七手黑狐李碧霞的一口雁翎刀已闪电般地扎向侯国英的左边耳根|茓。
以女魔王的冷傲个性和手底下的黑狠,哪容别人对她这等污辱!一怒之下,情不自禁地把早年大师伯铁扇仙樊茂传给她的扇掌十三绝施展出来。左掌一甩,劈开了七爪黑狐的雁翎刀,右掌陡然翻出,一招“煽风点火”正好拍在了李碧霞的左肩之上,只打得七手黑狐李碧霞“唉呀”一声,横抢出去七八尺远,几乎跌翻在地。
残剑骆日脱口说道:“原来你是铁扇仙樊茂的门下。”
老二金昌的一口断刀、老三水晶的一把缺斧,分别从左右两侧一闪而上。
老二断刀金昌用的是“横云断峰”,折去三寸的一口折铁钢刀劈风之声刺声,拦腰扫向了侯国英。
老三缺斧水晶那缺去一角的开山巨斧一招“六丁开山”,猛劈女魔王侯国英的右边“太阳|茓”。
三残之中竟有两残一扑而上,还无耻地采用了偷袭的办法。
逼迫得侯国英只好使用“移形换位”步法来自保了。
虽然势成被动。她还忍不住施展出江剑臣教给她的“分云捉光”手法,向对方的断刀缺斧抓去。
残剑骆日先向两位师弟大喊一声:“住手!”然后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侯国英一番,愤然长叹道:“总算我骆老大双眼未盲,到底认出你这座尊神来了。”
女魔王侯国英噗哧一笑说:“说说看,我到底是何许人也?”
残剑骆日一直脖子,好似咽下了一口苦水,涩苦地说:“从前的锦衣卫总督侯大人,现在的石城岛女岛主,当代武林第一人的结发妻子。”
说到这里时声音已低得让人几乎听不见了,显而易见,他已失去了报仇的信心。
女魔王侯国英截断了对方的话头说道:“骆大当家的真不愧为三残之首,眼光果然锐利异常,一口就说出了侯国英的底细。实不相瞒,我也是无意之间冒名刘月卿的,直到过了长江三峡后,才得知尊驾师兄弟三人和泗水刘家的结仇经过。适巧我侯国英也荣任过五年锦衣卫总督,所树的强敌也几乎遍布天下,自然产生了同病相怜之念。索性就冒名到底了,决心对泗水公刘府的一家安全承担下全部责任,绝不允许任何人动刘府中一草一木,伤刘府所有人等一手一指。话已说清,任凭你们施为!”
要说侯国英的这一番话也太狂妄了,不管什么人听了都咽不下去,更何况结有杀师残身之仇的三个黑道凶魔。
激怒得断刀金昌一声厉吼之下人如疯虎,刀似闪电,一连六刀,三劈三扫,凌厉狠毒,势如狂飙。
女魔王怜念三残心切师仇,卧薪尝胆,辛勤苦练了二十年之久,原不忍心立下煞手,现在一见对方刀法厉害,稍一不慎和手软,说不定会毁在他们手中,为了不想让先天无极派再树强敌,决心以个人之力,痛挫三残。一连闪避了六次之后,就主动地发起了反攻,一出手就把学自黑衣魔女邬凤仙的五招扇法,化在剑招之中施展了出来。
要知道黑衣魔女邬凤仙和白衣文君薛风寒、绿衣罗刹柳风碧为当年武林中有名的铁血三魔女,不仅手下黑狠,嗜血成性,武功也堪称一流。如今一经侯国英用紫电软剑施展出来,更为厉害。开始一招“墨凤舒翼”就把断刀金昌逼得后退了一步,怕手中的断刀再被侯国英削去一截。
女魔王一招得手后,手下一紧,“彩凤点头”、“金凤剔翎”、“玉凤展翅”一连三剑挥出。
只见层层剑芒,夹着骇人的锐啸,整个地把断刀金昌罩了进去。
江剑臣想出口喝止,可箭搭弦上的女魔王侯国英一声清啸,掌中的紫电软剑变化成了“丹风啄食”,正好刺进了断刀金昌的右肩井。
断刀金昌一声怪叫,折去一截的折铁钢刀“当”的一声,抛落在地上,左手抚肩摇晃着倒退。
缺斧水晶开山巨斧一举,想扑出去和侯国英拼命,被残剑骆日挥手止住。只见他面色一寒,冷然说道:“活该愚下师兄弟三人走背时,半岛里杀出了你这位女程咬金。我有一言,不知侯岛主意下如何?”
女魔王剑尖指地,毫不在乎地说道:“侯国英洗耳恭听!”残剑骆日一字一顿地说:“你我一阵分胜负,其他的人一概不准参预。不知侯岛主能否答应?”
王魔女侯国英当然清楚残剑骆日要求这个条件的意思,是怕钻天鹞子江剑臣出手。心想:这真是死诸葛能吓走活司马,江湖三残哪知道钻天鹞子江剑臣已功力耗尽,旧病复发,连一个第一流的江湖人物也能置他于死地。这真是麻杆子打狼——两头怕了。当即沉声应道:“事情由侯国英引起,胜了不说,输了也和先天无极派任何人无关,其他人一概不准过问。”
残剑骆日一听心中暗喜,出手一招“旭日东升”,罩向了侯国英的全身。
江剑臣一见大惊,故意脱口赞道:“好一招‘旭日东升’,足足有八成以上的功力,骆大当家的肯定又改拜以射日剑法威震南疆的赤松上人为师了。”
窗户纸一戳就破,以女魔王侯国英的聪敏机智,当然一下子就听出丈夫江剑臣的意思,是告诉她千万不要对三残之首骆日轻敌,人家又重新拜擅长射日剑法的一代剑术名家赤松上人为师,千万别栽在人家手下。
女魔王心中一凛,这一回她确实不敢大意了,紫电软剑向胸前一横,首先看关定式,护紧了门户,采用了后发制人的战术。
也是该着残剑骆日倒霉,若不是江剑臣在场,别说女魔王战久了不是骆日的对手,就连先天无极派的现任掌门武凤楼也不见得能讨了好去。
偏偏残剑骆日认为工夫一大,钻天鹞子江剑臣势非出手,为了速战速决,逼女魔王跳出三界外,不再多管徐州刘家的闲事,一上来就倾出了全力,亮出来射日剑法的夺命七剑。第一招“旭日东升”之后,使出“日轮乍现”、“烈日当头”、“斜阳闪耀”三剑。
场子中顿时出现了千条冷芒,万朵剑花,剑影漫空,破空锐啸。
逼得侯国英一连施展了龙蛇九剑中的“长蛇绕兔”、“乌龙盘树”、“龙蛇飞舞”三招,才硬把骆日的凌厉剑招挡了回去。
残剑骆日一声冷哼过后,接着又是两招“斜阳无光”、“后羿弯弓”下穿幽门上扎人中。
女魔王心中一动,用龙蛇九剑中“苍龙入海”、“云龙三现”荡开了骆日的两招,同时还故意装作身形一滞。
残剑骆日一见心中窃喜,忙将内力一贯,手中的残剑银虹暴涨,陡然把射日剑法中最厉害的一剑“弯弓射日”使了出来,直扎女魔王颈下天突|茓。
机会终于等到了,女魔王猛地先用上“毒蛇翻滚”,颤如灵蛇的紫电软剑一下子卷向了残剑骆日手腕,硬生生地把对方逼得撤招后退。
女魔王侯国英这才趁势一长身,紫电软剑一变而为“颠倒乾坤大九式”中的“旋转乾坤”,向残剑骆日的脖颈抹去。
尽管残剑骆日的功力深厚,剑招凶狠,在侯国英削铁如泥的紫电宝刃下,也吓得脸色一白闪避不及,只好把自己的身形一矮,缩颈藏头疾避。
饶是那样,虽避开了要害,挽在头上的发髻,早被女魔王侯国英一剑削落,顿时变成了蓬头乱发的凶魂厉鬼。
按说女魔王本可玉腕再翻,用龙蛇九剑中的“龙顶摘珠”摘下来对方的脑袋,终因怜惜他们师兄弟心切师仇,幽居练功不易,反而“刷”的一下子将身躯撤回了。
依着老三缺斧,还要再拼一下生死。被骆日给挥手阻止,恨声说道:“今日之赐,愚兄弟绝不敢忘!”
话未落音,抖手将一笑勾魂的尸体抛入了双飞桥下,率领断刀、缺斧、李碧霞等三人退走了。
侯国英摇头苦笑说:“这大概就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息吧。”
江剑臣默然不语。
女魔王侯国英这才向武凤楼、李鸣、秦杰三人说道:“难得你们一片孝心,怕剑臣有什么闪失,又追赶了上来!”
钻天鹞子这才接着向武凤楼吩咐道:“不要挂心我们二人的行踪,八变神偷任老前辈准会在报国寺附近接应我们。你还是和鸣儿商议一下,分头寻找银屏姑娘要紧,以防天颜震怒,再出事端。”安排已毕,才和侯国英缓缓地向山下走去。
武凤楼猜出,江剑臣夫妇肯定顺江而下,前去徐州泗水公刘府,防止三残挟恨报复。因有八变神偷任平吾同路,也就放下心了。
刚一回身,忽然看见东方绮珠已悄悄地向双飞桥的另一端退去。
武凤楼心中一惊,知她必然被三师叔刚才的那番话引起了伤心,连忙飞身赶上,贴近东主绮珠的肩侧,悄声说道:“三师叔说话不留神,惹起了你的烦恼,凤楼在此道歉!”
东方绮珠强颜笑道:“江三叔之言极是,既没引起我什么烦恼,也无须你来向我道什么歉意!”
武凤楼的声音又低了许多说:“终我武凤楼的一生,都将愧对你们东方一家,聚九州十八方之铁,也铸不成这么大的一个过错。找到魏银屏之后,我决心退居嵩山黄叶观,永不出现在江湖之上,我也真觉得累极了!”
东方绮珠的娇躯一颤,顿时止住了脚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死死里盯在了武凤楼的脸庞上,幽幽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古之名训,你敢不遵!”
武凤楼蓦地一怔,声音放得更低地说:“话虽如此,你们东方一家的烟火如何继承?而魏银屏一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武凤楼的头越来越垂得低了。
就在这时,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句:“让小可也重复一句:若如此,又置辽东多玉娇公主于何地呀?”
没等武凤楼和东主绮珠二人扭颈回头,穿肠秀士柳万堂已一身黑衣,肩挂药箱,从武凤楼的左侧一晃而过,擦肩抖手之下,一个牛皮信封飘飘然送到武凤楼的身前。
被武凤楼伸手接住了。
这时,李鸣和秦杰也跟随了上来。
武凤楼朝牛皮信封上一看,见上面竟然写有“留呈武公子凤楼亲拆”的字样,心中顿时一沉。
东方绮珠凄然一叹说:“从信封上的留呈二字来看,多玉娇这个痴心的异国女孩子,可能已回转了故土,你还不赶紧拆开看看。”
武凤楼脸色惨白,攥住牛皮信封的左手都微微地颤抖了起来,最后一咬牙,撕开了信封,从里面取出了信纸。
只见上面写道:“闻武凤楼之名,是明、清两皇子会猎于关外之后,识武凤楼之面,是君孤身单刀下辽东之时,一见之下,人胜其名,相处之后,痴心顿生。直到叛国逆兄,护君潜逃时,方悉君鸳盟早订,妾身已徒唤奈何。但君之坚强刚毅,英俊挺拔,早深印心脑,拂之难去。妾非超人,曾生绝念,知君乃性情中人,我如殉情死去,君必追我于地下。幸得恩师严责。悲剧方才避免。君之为人,妾当熟知,妾一日不出关,君昼夜心难安,思之再三,终于强忍悲痛,含泪出关。盼君能于月白风清、花前月下,偶尔轻唤多玉娇三字。终妾一生,必感深情。”
常言虽说大丈夫有泪不轻弹,那是没到伤心处。
武凤楼看完多玉娇的临走留书,止不住流出了晶莹的泪水。
特别是抱有同病相怜的东方绮珠,更情不自禁地挥泪如雨。
李鸣和徒儿秦杰见此情景,非常识趣地离开一些。
很久,东方绮珠突然擦去了泪水,离开了武凤楼的肩头,别有心思地向武凤楼问道:“事至如今,难道真没有三全其美的好办法?”
武凤楼想也不想地说:“有!”
东方绮珠娇躯一颤,情不自禁地吐出了三个字:“说说看!”武凤楼毫不思索地接口说:“男女四人同居一室!”
东方绮珠脸色一喜,脱口说道:“你我皆非世俗儿女。诚能如此,倒不失为‘事贵从权’的好办法。”
说完之后,两只秀丽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武凤楼。
武凤楼摇头长叹道:“非不能也,势所不许耳。”
东方绮珠脸色一黯,颤声问:“莫非你怕魏银屏会作河东狮吼?”
武凤楼知东方绮珠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慌忙握住了她的玉手,摇摇头说:“魏银屏要真是那样的女人,我早在金殿之上叩谢万岁爷的赐婚隆恩了。”
东方绮珠一怔,又寒声问道:“莫非多玉娇怀有不能容人之心?”
武凤楼左手一用力,将东方绮珠扯到自己面前,右手轻抚其柔肩反驳道:“你说到哪里去了,多玉娇焉能存有此念!”
东方绮珠奇道:“既然如此,请问你那句势所不许又是从何而出?”
武凤楼正色说道:“先天无极派的戒律之中首推色戒。为了我那三婶娘,几乎把我三师叔逐出了门墙。再者说,你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对我武凤楼的痴情厚爱,都足以让我甘心作忠心不二之仆,我绝不能用残缺不全之爱,去换取你们三人的全部痴情。岂不是势所不许了。”
经过武凤楼这么一叙衷情,他那原本伟岸的身躯,在东方绮珠的眼睛中看来,更形高大了起来,无比激动之下,甚至连李鸣师徒在侧都不管不顾了,突然用自己的两条玉臂,环住了武凤楼的脖子,再将自己挂满泪痕的俏脸紧紧地贴在了武凤楼的脸上,久久地不想分开。
一贯刁钻古怪的缺德十八手李鸣这时也心头一酸,先抬起右手向徒儿一挥,然后转身提气,率先向峨嵋山下走去。直到出了峨嵋山,脚下功夫超过李鸣师徒一倍的武凤楼才一个人从后面匆匆地赶来。显然易见,他和东方绮珠在一块呆的时间不短。
不等李鸣开口,武凤楼向二人说:“好在青城三豹一行人动身不久,东方绮珠谢绝了我的护送,一个人追赶她的三位祖父去了。”
李鸣知掌门师兄正心情悲苦,迟迟疑疑,没好意思开口询问。
身为子侄辈的秦杰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先叫了一声:“大师伯!”
看师父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秦杰就放心大胆地问道:“东方姑姑为什么突然又不让人护送了?”
聪明绝顶的李鸣一听之下,就知道东方绮珠看过多玉娇的临走留言,决心不再纠缠大师哥武凤楼。心头虽觉一轻,也暗暗地替东方绮珠伤心难过。同时也预计到,以东方绮珠的为人,只要真和大师兄武凤楼斩断了情缘,势非由一个风姿飒爽的女掌门,一变而为暮鼓晨钟、独对青灯古佛的出家人不可。可怜她芳龄刚过二十,正值豆蔻年华之际,命运对她也太残酷无情了。
见师弟缺德十八手李鸣默然不语,武凤楼慢慢地靠近到李鸣的身侧,又慢慢地将左手架在李鸣的肩上,才缓缓地向李鸣说道:“天启六年秋,多亏贤弟陪同,才在杭州西湖灵隐古刹内借来了前古神兵五凤朝阳刀。在这将近五年的时间中,它助愚兄斗群魔,扫魏阉,灭辽东多尔衮之威风,长先天无极派之锐气。倚仗它,令虎视江湖的峨嵋派一蹶不振,也使野心勃勃的司徒平再战无力。难得多玉娇公主垂怜,临走一片伤心泪,回转了北国。再蒙东方绮珠公主同情,毅然挥剑斩情缘,决心不再藕断丝连。目前最令愚兄魂系梦绕的是,魏银屏孤身弱女,飘泊江湖,浪迹天涯。她多次救我性命,倾家助我成功,岂忍对她负心。再加上亡母遗命,言犹在耳,违背更属不孝……”
不容掌门师兄再往下说,李鸣截断了他的话头,抢着问:“师兄有何打算,请明白训示!”
武凤楼更为深沉地说:“愚兄陡然之间,突觉壮志全消,想让贤弟陪我顺水直下杭州……”
李鸣神情一怔道:“大哥是想……”
武凤楼接着说:“我是想把五凤朝阳刀送还西湖灵隐寺,重新悬在藏经楼上。”
李鸣师徒二人一齐愕然,望着掌门人的面孔,竟然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武凤楼轻声一叹道:“五凤朝阳刀虽是前古神兵,威震武林,它终究属佛门之物,理应送还原处,况此事我早已禀明过三位师长。快快雇舟上路吧!”
半月之后,榴花如火耀眼红的五月天。
肋下已不见悬有五凤朝阳刀的武凤楼和李鸣师徒一齐站立在定香桥上,眺望着绿波荡漾的湖水。这里就是西湖有名的“花港观鱼”。
李鸣悄悄地取出来杀人如麻千里空的那把天罗化血刀,向掌门师兄面前一递说:“大哥身为先天无极派的一派至尊,再加上这几年树敌甚多,绝不可身无利器。请收下这口天罗化血刀备用!”
就在这时,一个白头麻衣老人,弯腰驼背,悄无声息地贴到了三人的不远处。
由于这里地处僻静,李鸣方才把身上的天罗化血刀取出来交给大师哥武凤楼。突然贴上来一个生人,即使是个衰迈不堪的老年人,侍立在一旁的秦杰也不会贸然放过。
只见他身躯一晃,横阻在白头麻衣老人身前,噗哧一笑说:“你老人家真内行,也真会寻幽访胜!”话到人到,手腕一翻正好扣住了白头麻衣老人的手腕子,五指一叫劲,想试探一下对方的虚实。
白头麻衣老人咧嘴一笑,也未见老人怎么用劲,那只粗糙的大手就好像游鱼一样,从秦杰的手中滑出来了。
秦杰虽然心头一震,倚仗师父和掌门师伯在场,胆气一壮,左手降龙,右手伏虎,把天山胖公沈公达传给他的近身搏斗高招用上了,两只小手正好搭在了白头老人的双肩上。
武凤楼刚想大声喝止,白头麻衣老人微微一笑,双手陡地一翻,神速无比地反扣在秦杰的两臂曲池|茓上。那只穿着多耳麻鞋的右脚尖,也一下子穿入了小秦杰的裆内。
吓得秦杰脸色一白,登时冒出了一头冷汗。
白头麻衣老人微微一笑,双手一脚猛地一齐松开,人已一个倒退,翻出去八尺开外。身法比年轻人还巧妙轻灵。
武凤楼为人谦虚温和,又看出白头麻衣老人并没有恶意,马上双手一拱赔礼道:“孺子无知,请老前辈大度海涵。”
白头麻衣老人虽未还礼,却脸色和缓地说道:“事情错在老夫突然贴近,难怪小娃娃出手拦我。从这娃儿出手不俗和下手不狠上来看,你们三人肯定出身于名门正派。能把这位少侠手中所拿的短刀,借老夫看看吗?”
精明过人的李鸣虽听白头麻衣老人说话温和,也不肯贸然地把杀人如麻千里空的这口天罗化血刀交到一个陌生人的手里。和蔼地一笑反问道:“套老前辈的话说,从老前辈功臻绝顶上来推断,当知老前辈绝非一般的泛泛之辈,能容晚辈爷儿三人一齐拜识尊颜吗?”
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让舌尖嘴巧的李鸣这么一吹捧,白头麻衣老人真有些飘飘然了,伸手一指李鸣手中的天罗化血刀说:“这口天罗化血刀既然落在你们的手中,你们当然也不会是少姓无名之人。难道还猜不出老夫是何人吗?”
武凤楼、李鸣、秦杰爷儿三个无不聪明绝顶,听完白头麻衣老人的这番话,一齐心神大震,不约而同地深深一礼,喊出了:“千里老前辈!”
杀人如麻千里空哈哈一笑夸道:“常言道:乌伴良禽身价高。不需老夫查问,你们三人也绝对错不了!”
李鸣是奉命接受天罗化血刀的当事人,一见杀人如麻千里空对自己三人这么尊重,心中不由得大为感动,又一次深深一礼,指着自己的大师哥向杀人如麻千里空引见道:“在下李鸣。这位就是我的掌门师兄武凤楼。”
这一回轮到杀人如麻千里空大吃一惊了,身躯陡然一欺,扑到了武凤楼的身前,用他那粗糙无比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武凤楼的手腕,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注视了许久,突然问:“你忘没忘记一个名叫魏银屏的女孩子?”
一声晴天霹雳,只震得武凤楼脸色一变,身躯抖颤,几乎跌倒在地上。
杀人如麻千里空老眼不花,不必要叫武凤楼再开口讲话,早一眼看出这个年轻人对魏银屏的一往情深。再想起自己为了赎回早年的杀人罪孽,孤身前去云贵边荒采药,在云南狮子山中巧救魏银屏的情景,也不禁惨然一叹。从贴身的衣服中取出了一个信封,颤抖着交到了武凤楼的手上;又看了一眼捧在李鸣手中的天罗化血刀,一声不响地沿着湖边走了。
秦杰刚想晃身拦阻,早被师父李鸣挥手止住,一任这位横行江湖长达四十年之久的杀人如麻千里空悄悄离去。
武凤楼迅速拆开那封得严严实实的大信封,两指一探随手抖出一看,竟然是用鲜血书写的一幅白绫。写的是:“为酬深情远离君,万里亦能结同心,祝君早报弄璋喜,香烛纸马告双亲。”
满幅血迹,一片痴情,刺激得武凤楼嗓子眼里一腥,吐在地上的赫然是一口鲜血。
吓得李鸣师徒分扑左右,扶住了摇摇欲倒的武凤楼。
武凤楼心头一酸,大颗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少气无力地说:“从银屏悄悄出走的那一天起,我就猜出她是决心牺牲自己,来成全我和东方绮珠的婚姻。可惜她竟然不替我武凤楼想想,她曾经四次救过我的性命,恩不可负,高堂老母的临终遗训,理当凛遵。”
说到这里扭头向李鸣吩咐道:“贤弟速带杰儿北赴徐州,替愚兄向三师叔三婶娘禀报,我就是找遍了天涯海角,也一定要寻访出魏银屏的隐身之处。”
安排完以后,武凤楼独自一人走了。
隔一天的晚上,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武凤楼,久久地跪在已故浙江巡抚,曾做过天启、崇祯两帝之师的武伯衡夫妇二人合葬的墓前。
直到香烛燃尽,纸钱烧完,武凤楼方才强自忍住了悲痛,从地上站了起来。披着一身皎洁的月光,离开了这片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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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天高气爽,斜阳西沉。
终南山南五台绝顶之上的圆光寺东侧,神剑醉仙翁马慕起、八变神偷任平吾、抬手不空郝必醉三个老人都已经醉够了十成。
那块一向被神剑醉仙翁马慕起当作喝酒、吃饭、静坐、睡觉的大青石板上,也早已盘碟狼藉,杯倒壶倾。
八变神偷任平吾两手捧腹,醉眼难睁地连连说道:“今日我不负汝!今日我不负汝!”
抬手不空郝必醉怪眼一翻骂道:“好一个贱骨头贱肉的老偷儿,就这三坛子花雕酒、十几盘子平常菜肴,充其量他老醉鬼花不到五十两银子,就把你任平吾美得不知贵姓大名了,你当马老慕的酒菜是给咱们白吃白喝的!”
八变神偷任平吾嘴歪眼斜地还击道:“你郝必醉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了,今天若不是沾了我八变神偷的光采,马大哥能舍得把他窖了二十多年的陈年花雕拿出来喝?反正你老小子既没有徒弟,又没有徒孙。眼睁睁你那几招抬手不空的绝活,非得带到棺材里不可。如今由马大哥决定让小神童曹玉这孩子来继承它,那是成全你。凭曹玉这孩子的质地禀赋,势非进一步把它发扬光大不可。按理说,今天的这一顿酒菜,真应该归你郝必醉掏腰包。”
抬手不空郝必醉听了,噗哧一声笑骂道:“依我看,当今世上所有拍马溜须的下三滥,都应该尊称你贼偷为开山祖师爷。你任平吾也太会捧马老慕的臭脚了。”
话未落音,神剑醉仙翁马慕起抬手遥遥前指说:“你们二人说得都不对。今天这一顿酒菜钱,应该他们爷儿俩出。”
任、郝二位老人家顺着神剑醉仙翁的手指处一望,才看清沿着登山磴道直Сhā峰顶的老少二人。头一个是先天无极派上一代的掌门人展翅金雕萧剑秋,第二个正是马、任、郝三位老人眼下议论的中心人物,先天无极派第五代掌门大弟子小神童曹玉。
神剑醉仙翁马慕起所居住的终南山,古名中南山,又称太乙山,在古都长安城南不足百里处,西起武功,东至蓝田,包括翠华山、南五台、圭峰山、骊山等峭壁秀丽的山峰。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神剑目前居住的南五台,它是终南山中段的一座主峰。以有大台、文殊、清凉、灵应、舍身五个小台——即五个小峰而得名。《关中通志》上曾说:终南山神秀之区,惟长安南五台为最。有蹬道直通峰顶,南望终南山群峰,如翠屏环列,芙蓉Сhā云。北望秦川,莽莽苍苍,壮丽山河,尽收眼底。就连马氏祖孙两代三人所住的圆光寺,也是唐代以前隋朝的建筑。
工夫不大,萧剑秋和曹玉祖孙二人就登上了山峰,以晚生后辈之礼,拜倒在马慕起、任平吾、郝必醉三位老前辈的面前。
别看展翅金雕萧剑秋是个晚辈,由于他刚正不阿,光明磊落,允文允武,极孚众望。所以一拜之下,不仅身为主人的神剑醉仙翁躬身搀扶,就连任平吾、郝必醉这两个一向狂傲不拘俗礼的老怪物,也不约而同地侧身闪开正面,不愿承受萧剑秋的全礼。
落座之后,萧剑秋肃容说道:“曹玉孺子有幸,得蒙三位老前辈的错爱,剑秋代表本派暨天山三位师叔,敬向三位老人家致谢。”
抬手不空郝必醉哈哈一笑说:“怪不得武林中人无不盛赞剑秋秉性仁厚,素有长者之风。马老慕强逼我郝必醉传艺给曹玉,那是他当爷爷的疼爱自己的孙女婿,根本用不着贤侄你大老远地亲自前来道谢。”
萧剑秋一方面连连致意,一方面又让小神童再一次大礼叩谢。
就在这时,云海芙蓉马小倩早已手捧南刀桂守时遗赠给小神童曹玉的大小十口弯刀,悄悄地站立在爷爷马慕起的旁侧,一扫往日骄狂任性的脾气。
神剑醉仙翁马慕起面容一整,先从孙女马小倩的手中接过刀来。然后异常严肃地向曹玉训示道:“此刀乃南刀桂守时无意中在峨嵋后山幻波池中巧得,它形状奇诡,刀身上淬有剧毒,虽系屠人之极好利器,无奈太伤上天好生之德。从前我所以代为保管,除怕你艺业不成被人夺走之外,更怕你倚仗此刀多造杀孽。如今值此授刀之际,我要你当着你本门师祖和我们三个老人的面起誓,绝不准滥杀无辜!”
小神童曹玉从来没见神剑马慕起这么严厉过,吓得他脸色一变,屈膝跪倒。刚想郑重盟誓,然后再向马神剑的手中去接那大小十口弯刀,哪料到,一见神剑醉仙翁这么严肃,抬手不空郝必醉不高兴了,眉头一皱,很不以为然地一把从地上扯起了小神童曹玉,脱口先说出:“这武艺我不传了。你小娃儿也不要像磕头虫似地一遍一遍地跪拜了。”然后瞪着眼向神剑醉仙翁马慕起埋怨道:“你明知道我郝必醉是出了名的抬手不空,却硬逼着人家孩子起重誓不准杀人,我他妈的还教个什么劲。”
神剑醉仙翁一失神,刚刚说出:“我什么时候不准他杀人了……”
抬手不空郝必醉不等神剑醉仙翁再说下去,两只大手闪电伸出,硬从神剑的手中抢过那大小十口冷焰弯刀,强逼着小神童曹玉跟他下山走了。
别看云海芙蓉马小倩平日那么骄横任性,再舍不得和心上人小神童曹玉分开,没有大爷爷马慕起的吩咐,她还真不敢擅自跟着走去,只急得六神无主,芳心如焚。
八变神偷任平吾见了,不由得心中暗笑,故意绷着脸向马小倩吩咐道:“剑秋贤侄远道而来,你还不快去泡杯茶来。”
一见八变神偷任爷爷给自己打开了方便之门,马小倩心花怒放,恨不得马上给任平吾磕三个响头,谢谢他成全了自己,娇躯一扭,就想转身走开。
神剑醉仙翁马慕起首先狠狠地瞪了马小倩一眼,然后向八变神偷任平吾申斥道:“难为你这么大的年岁了,不光跟着孩子们瞎起哄,还净替他们乱出馊主意。”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八变神偷任平吾让马慕起这么一顿斥责,还真的不敢再多嘴多事了。
小神童巴不得被郝爷爷单独带下南五台。这一段时间内,他早就受够了云海芙蓉马小倩的窝囊气。特别是马小倩对待红、绿二仙子的态度,更让他心中窝火,每当刻苦练功之余,夜深人静之后,时不时地会浮现出红衣仙子花正红那美艳俏丽的容貌,绿衣仙子叶正绿的缠绵哀怨的神情。曹玉对他们姊妹二人,虽没有爱情可言,但总觉得自己太对不起这两个苦命女子。幸获得秦岭一豹许爷爷的垂怜,让他在翠华山大正峪村旁老君庵出家的族妹静虚师太收留下她们,否则还不得漂泊天涯,无靠无依!饶是如此,终究不是常久之策,莫非真让她们这两个绮年玉貌的妙龄少女,削去万根烦恼丝,去暮鼓晨钟,陪伴青灯古佛不成!就在小神童曹玉荡气回肠,蓦然忆起红、绿二仙子因为痴心钟情于自己,导致她们姊妹二人弃邪归正,倒反阴阳教之事时,始终驰行在他前面的抬手不空郝必醉的脚底下加快了。
按理说,小神童曹玉经过这么多年的朝夕苦练,特别在轻功提纵术上,又受过沈三公、江剑臣、武凤楼三代人的亲自传授,早已挤进了江湖一流的行列;可今天和抬手不空郝必醉一比,还是有小巫见大巫之分,紧紧跟在人家的身后,几乎累出一身大汗。
抬手不空郝必醉好像是成心要试试小神童的轻功,不光一马当先,轻点巧纵地下了终南山,并还一口气驰行到长安东南二十里左右的白鹿原上,方才停住了脚步。
这时,一钩弯月业已悬挂碧空,秋风吹来,微有寒意。
史书记载,周平王东迁,有白鹿游于原上,是以得名。相传,当年王剪伐荆,秦始皇就送至此地。西汉刘邦西入咸阳,还军霸上,也是指的这里。
这地方自蓝田界,至沪水川,东西长约十五里,再加上原上有霸陵(汉文帝墓),薄太后墓,滕公冢(灌婴墓),平常光天化日之下,都让人存有鬼气森森的荒凉之感,更何况在此秋风寒月之夜,除非他们二人皆是武林之中的健者,换个平常人等,吓死他也不敢来到此地。
片刻之后,抬手不空郝必醉非常慈祥地先把大小十口弯刀交给曹玉,然后点手说道:“别人练功夫,无一不是越练越多;可郝爷爷和人家却不一样,我可是越练越少。
加上我生性懒散,又好酒如命,并还一喝必醉,所以练到现在,竟然只剩下两招了。”
郝必醉的这一番话,要是听入别人的耳中,势非大失所望不可;但这番话听进小神童的耳内,可就不大相同了。他清楚地知道郝必醉爷爷已经把平生所学的武功,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杂存纯,纯而再精,直到现在,只剩下攻守两招了。
一眼看出小神童面有喜色,郝必醉暗暗佩服曹玉这孩子的聪明和悟性,正色说道:“别看世上的武学浩若烟海、深奥渊博,总而言之,都不外乎攻守两道。只要在守字上能达到固若金汤,让敌人百攻不克也就行了。在攻击上如能做到一攻即得,就足以克敌制胜,学练那么多的招数干么?”
小神童不让抬手不空郝爷爷再多说下去,突然Сhā口问道:“这就是你老人家获得抬手不空外号的由来?”
抬手不空刚点头答出“不错”两字,突然听到旁侧不远之处有一个极为狂傲阴冷的声音说:“尘世之上从来都没有永不落败的常胜将军。所谓抬手不空,岂不是谎言欺世。”
小神童心中一气,扭颈回头,一眼归去,才发现随着话声,从灌婴墓后闪现出两个人来。
皎皎寒月之下,只看出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锦衣少年,貌相虽然够得上英俊,但那狂傲阴冷之气逼人,显然不是心地善良之辈。跟随在锦衣少年身后的那人,也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脸上虽没有阴冷之气,但同样也是狂傲得很。
看到这里,曹玉心想:从对方二人的年纪、穿着和狂傲自大上来判断,绝不是长久在江湖上翻滚的人物。否则哪有不知道抬手不空这块金字招牌的道理!分明是两个下过几年苦功、自命不凡的公子哥儿,或者是武林世家子弟。
在这一点上,还真叫曹玉给猜对了。原来这两个年轻人确系两个出身豪门贵族的世家子弟,其中一人还是道道地地的皇亲国戚。
那走在前面的锦衣少年姓言,名无改,自起绰号断魂琵琶,从他这言无改三字和那吓死人的外号上,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多么阴冷狂傲的人物了。由于其父言震山、叔父言震岳只有他一根独苗,不仅能把他宠上天去,并且还护短异常。再加上言无改的姑母言玉珠又是当今万岁崇祯的叔父福王的宠爱妃子,更使他们言家在东都洛阳扬威显赫了。
走在后面的年轻人姓柳名成荫,出身豪门素Xing爱武。
偏偏他机缘凑巧,得拜荒江游龙白云飞为师。不光学成了一身极不错的武功,也学来了荒江游龙白云飞狂傲不羁的习性。再加上和言无改臭味相投,所以也自起绰号叫五湖狂客。
今晚也是该着出事,抬手不空郝必醉和小神童爷儿俩的那番对话,碰巧听入这两个家伙的耳中,才引出断魂琵琶言无改刚才的几句狂话。
小神童曹玉的这盏灯,从来可都不省油。他岂能容忍两个不三不四的角色当着他曹玉的面,对他敬如天神的郝爷爷污辱!心中一气,肩头微引,就想出手教训教训断魂琵琶言无改,不料被郝爷爷给阻止了。
须知,以郝必醉在武林中崇高的身分,哪屑和言无改、柳成荫二人计较!再者说,他带小神童来白鹿原的主要目的,还不是为了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传艺!既然这里有人,这地方就算白来。当下嘻嘻一笑,丝毫不加计较地拉着曹玉就想离开白鹿原。
按理说,这场不该发生的风波,本应烟消雾散,到此为止了。
偏偏断魂琵琶和五湖狂客二人从来不在江湖上走动,也没曾听说过抬手不空郝必醉其人。一见二人转身欲走,反而错误地认为是惧怕了他们。胸中胆气一豪,竟然双双一齐抢出,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依着抬手不空郝必醉,还是想一走了之,绝不肯在这种纨挎子弟身上浪费工夫。可一眼看出小神童曹玉那粉嘟嘟的俊脸上已快气成了青色。为怕太委屈了人家孩子,他干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断魂琵琶言无改自恃武功不弱,哪肯把小神童这么一个毛孩子瞧在眼中!带着极为藐视的神情嘲讽道:“这年头怪了,从来都是打了孩子大人上。如今偏偏是大人后缩孩子上,不怕大爷我勾销了你的小生辰八……”
一听言无改仍然在污辱讽刺自己的郝爷爷,小神童决心给对方一点狠颜色看看。不等言无改把最后一个字吐出,早施展开“黄泉鬼影”身法,故意先扑奔五湖狂客柳成荫,骗得言无改放松了警惕,然后陡然用上了“移形换位”步法,一改而为突袭右侧的断魂琵琶言无改。
等到言无改察觉不妙时,左边脸腮上早被刁钻古怪的小神童揍实了一巴掌。这还是曹玉因为摸不清对方的来历,手底下留了分寸,否则准会打掉他的半边牙齿来。饶是那样,脸腮上也爬上了五道鲜红的手指印。
一见盟兄受挫,五湖狂客柳成荫狂吼一声:“你小子找死!”猱身直上,手中的洒金折扇一招“牧童指路”,直点曹玉的左边太阳|茓。
别看小神童年仅十七,自从拜在武凤楼的名下,铲除魏忠贤、会猎多尔衮,独自拼斗阴阳教、数次激战峨嵋派,身经不下数百战,对付这些没有经过历练的公子少爷,就让对方武功真比他高,他也能应付自如。当下一个“盘膝拗步”。避开了五湖狂客柳成荫的一击,手中的冷焰断魂刀早挂着一溜寒芒,一招“玉带围腰”,反向断魂琵琶言无改腰间扫去。
言无改不敢轻视对方了,一晃身躯,先闪开小神童拦腰扫来的一刀,然后一反手摘下肩头精钢打造的铁琵琶,一招“五雷击顶”狠狠地向曹玉当顶砸来。这家伙杀心大炽了。与此同时,他的盟弟五湖狂客也马上收起了手中的洒金折扇,迅疾改用了三尺青锋利剑,一招“云封雾锁”封死了小神童的后退之路,形成了前后夹击,决心置曹玉于死地而后快。
小神童撮口一声轻啸,手中的冷焰断魂刀厉芒暴闪,以一敌二,和两个武林世家子弟像模像样地真杀实砍起来。
五十招过后,双方还是呈现着势均力敌的局面。断魂琵琶言无改一面向五湖狂客沉喝:“点子棘手,快用你的龙须钉收拾他!”自己的铁琵琶早打出了三枚琵琶钉。
抬手不空郝必醉心中一动,一跃而出,左手扯退了小神童曹玉,右手接去了言无改的三枚铁钉,平心静心地向五湖狂客问道:“荒江游龙白云飞是你的什么人?快如实说出,免得自误!”
也可能是抬手不空郝必醉的身法太已玄妙,震住了言无改这狂得不能再狂的狂小子。他步眼一错,首先后退了五步。
五湖狂客柳成荫见郝必醉仅从龙须钉三字上,就说出自己的师门来历,又见盟兄言无改被赫退了五步,他哪敢再行狂傲!连忙收住攻出去的剑势,随口答道:“他老人家是在下的恩师!”
抬手不空郝必醉哈哈大笑说:“你是否听你师父说过,他的三十六招游龙剑法是如何变成七十二式的?”
五湖狂客柳成荫听了,颤声答道:“从前听师父言及,那是一个每喝必醉的老头儿指点给他的。这件事情隐秘得很,你是怎样知道的?”
小神童曹玉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和你说话的这位老前辈,就是指点你师父剑法的那个每喝必醉的老人家!”
五湖狂客先傻了一会子眼,然后猛地扑到抬手不空的面前,纳头便拜。奸诈多端而又极富心机的言无改,眼珠一转,更是步着盟弟柳成荫的后尘,也向郝必醉纳头跪拜起来。
小神童曹玉虽然恼恨言无改狂傲无礼,如今见他们不光恭恭敬敬、行礼如仪,自己还扇了对方一个大嘴巴,直到现在还棱起老高,开始认为二人只是倚仗门阀高大,平日狂傲成性,并没积有多大的罪恶,也就释然于怀了。
不料互相通名之后,别有用心的言无改说什么也坚请郝、曹老少二人到洛阳盘桓几日,藉以赔礼道歉。
再加上五湖狂客更是振振有词地说:“孙儿的艺业,出自师门,而师父白云飞当年又承蒙郝爷爷指点过剑法。今日有缘拜见,哪有转眼就各自东西的道理!”说什么也非得邀请郝、曹祖孙二人去洛阳作客不可。
经过反复坚请,郝必醉有些动心了。因为他曾亲口答应过神剑马慕起,愿意承担传授小神童曹玉绝技,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和处所;又看出柳成荫人虽狂点,本性不坏,也就勉强地答应了。只是把话说得极死,到了洛阳,一是住在柳府,二是只住十天,三是不愿和任何人来往,包括言、柳两家的大人。
五湖狂客心实,还想再为磨缠,断魂琵琶反倒一口答应了。
四个人联袂东进,不消数日,已来到了东都洛阳城南的关林。
这地方北临洛水,南望伊阙,风景秀丽。相传三国时期,蜀汉寿亭侯关云长之头就是埋在此地,墓冢高大,犹如土丘,冢周有参天古柏,蔚然成林,故称关林。
冢前有高大石碑一通,上书“汉寿亭侯关云长之墓”。
碑前的关帝庙,系本朝正德年间建筑,由层层大殿、山门、戏楼构成了一个整体。山门两侧的石坊,各殿前面的石栏,包括所有门窗上的木雕、刻雕均极为精致、巍峨、庄穆。
抬手不空郝必醉幼攻史书,熟读三国,仰慕汉寿亭侯关云长,犹如泰山北斗。如今来到关林,哪有不进去谒拜的道理。
正当郝必醉怀着崇敬的心情,站在墓冢之前,静心赡仰之际,早就不大耐烦的言无改,乘机一手挽住小神童曹玉的膀臂,一手扯住盟弟柳成荫的袖子,悄悄地退出了墓地。
说来也巧,就在他们三人刚刚跨上关帝庙山门前的台阶时,突然一个五旬上下的威猛老者,携着一个体态婀娜、明眸皓齿、异常俏丽的娇小女郎,缓缓地从庙内走出。
一贯好色贪淫的言无改,一下子被吸引得呆住了。
也是活该出事,就在双方快要擦肩而过的一刹间,那位娇小俏丽的少女一眼看到言无改的呆像,禁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紧接着又抿嘴一笑。然后,顺台阶翩然而下。
这一下子几乎把言无改的三魂七魄引出了窍外,整个的一个人简直已木在了那里。
就连五湖狂客也觉得不像话,连忙沉声喊了一句:“大哥!”激灵灵一个冷战,言无改方才神魂复体,回过神来。
饶是那样,他的两只色眼还是一个劲地向那俏丽少女扫去,甚至忘掉了曹玉等人在侧。
忽然一声“阿弥陀佛”,庙内住持僧人宏广法师走了出来。同时也一眼认出了言无改和柳成荫二人,慌得他连忙双手合什为礼,再次口宣佛号:“阿弥陀佛!两位公子光顾敝寺,老衲一步迎迟了!”
曹玉从住持老和尚对言、柳二人的讨好奉承看,对他们二人的显赫家世更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只见言无改肆无忌惮地先拍了一下老和尚的肩膀,然后把自己的嘴角向刚刚走下台阶的一老一少那对男女一努,悄声问了一句:“他们是何许人也?”
老和尚异常恭敬地回答道:“老的名叫单翔,女的是他的独生女儿单玉娥,家住白马寺后……”
看样子那住持老和尚还想把单翔父女的情况述说得再详尽一些。
言无改却有些不大耐烦了,马上把手一挥,阻止他不要再说下去。
抬手不空也恰巧在这个时候从墓冢来到了山门,被言无改讨好地陪进了庙内。
中午的一桌素席,为住持僧人宏广所敬献,席面丰盛,味极鲜美,确为其他寺院之所不及,特别是该庙竟珍藏有按北宋末年大内的配方,所酿造的莲花白酒,更为投合郝必醉之所好。
言无改够多么聪明狡诈!临走之际,竟然在该庙的化缘簿上一笔捐献白银一万两,言明别无所求,只要住持老和尚献出所有窖藏的莲花白酒。
经此一来,爱酒如命的郝必醉自然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
进入东都洛阳后,断魂琵琶言无改果然不食前言,真的恭请抬手不空和曹玉爷儿俩在五湖狂客柳成荫的府内下榻。
最使抬手不空满意的是,柳成荫府上人丁萧条,其父早卒,只有寡母在堂,家中使用人等,也大部分都是老仆旧婢,非常对郝必醉的心思,更适合他传授曹玉武功。
别看招手不空告诉曹玉说,只想教他攻守两招,到了真正传授武功的时候就不然了。不说别的,光教小神童使用那九口柳叶小弯刀,根据每次打出的数量,就有九种不同的巧妙打法。幸好小神童天资聪敏,又有极好的武功基础,学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一晃光阴,整整十天过去。郝必醉秘术自珍的所有武功口诀,也大都传授完毕,只差进一步纯熟和练习手法了。按理说,这应该是他们爷儿两个离开洛阳的时候了。
就因为从关王庙内带回来的莲花白酒还没有喝完,抬手不空郝必醉焉肯白白放过。再加上言无改、柳成荫二人情意殷殷,执礼甚恭,不仅遵守前言——绝不令家中大人前来打扰,并且晨昏两次躬身问候。经此一来,别说郝必醉下不了决心离开,就连小神童也不好拂人太甚。因为整整十天以来,凭着小神童的聪明智慧,怎么也看不出言无改和柳成荫有什么不良的企图,大不了是仰慕郝必醉的声威和名望,想学个一招半式而已。
又是一个十天过去。小神童已经把所有的武功口诀记得滚瓜烂熟,确实该离开洛阳了。
次日早晨,断魂琵琶言无改偕同五湖狂客柳成荫又来看望二人。小神童乘机提出了将要离开此地,并且当面谢过两人二十天来挽留厚待之情。
经过很长时间的迟疑,言无改委婉地向郝必醉求道:“自从老前辈和曹玉贤弟来到洛阳,家父曾多次叫晚辈恳求你老人家和曹玉贤弟光临舍下,以便稍尽地主之谊。晚辈二人为了遵从老前辈的吩咐,不敢开口相求,如今分别在即,相会不知何时,如老前辈能允准家父之所求,不仅晚辈回家免受责骂,则敝府上下亦均感荣幸之至!”不光恳求之色溢于言表,并还连连躬身行礼。
有道是伸手尚且不打笑脸人,何况郝、曹二人自从相随言无改来到洛阳,言、柳二人不仅毫无所求,并还执礼极恭,别说一向不拘小节的抬手不空郝必醉为其甘言所动,就连富有心计的曹玉也觉得无可托辞了。
辰时过后不久,言无改之父铁琵琶言震山带二弟言震岳亲自来柳府相请,更促使他们爷儿俩非去不可。
这洛阳言府,真不愧豪门贵族之第、皇亲国戚之家,委实称得起重门叠户,雕梁画柱,堂上一呼,堂下百诺。
所备席面,更是水陆杂陈,丰盛无比。
就在言震山刚刚拱手相请郝必醉入座时,突然一个锦衣俊童匆忙奔入,大声向言氏兄弟二人禀报道:“启禀二位老爷,福王世子殿下驾到!”
一听福王世子朱由嵩驾到,饶让抬手不空心中再不痛快,也不好马上变脸退席、甩手就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郝必醉稍一迟疑之下,言震山、言震岳老哥儿俩已亲自把福王世子朱由嵩迎进了客厅。
如今的局面已势成骑虎,不容郝、曹二人不陪同入席了。
酒过三巡之后,福王世子朱由嵩含笑说道:“小王今天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因为我表兄言无改仰慕郝老先生,钦佩曹玉少侠,已到了无已复加的地步,有心接纳,诚恐高攀不上。万般无奈,才求到了小王,如今算我向郝老先生恳求,请郝老先生作主让他们三人即席结为金兰之好!”
有了福王世子这一番话,不容抬手不空不答应,手下人早七手八脚地摆上了香案。
说也可笑,以抬手不空郝必醉的赫赫声威和小神童的鬼聪明机灵,竟让人家生生地给霸王硬上了弓。
到了这步田地,抬手不空只好点头答应。曹玉也明知不是伴,无奈且相随了。
点燃香烛之后,三个年轻人朝北一拜,算是结成了金兰之好,这一顿酒席,直吃到日落西山,才算是尽欢而散。反正决定次日离开洛阳,郝、曹二人也无须再回柳府,就在言府中安顿了。
更能减少郝、曹二人疑虑的是,在二人离开言府时,言无改只让家人将喝剩的莲花白酒,用两个大酒葫芦装了。对于小神童也只赠送了一袭花袍、一口古剑,更显得言无改别无企图。
说实在的,他们祖孙二人此次来到洛阳,不光抬手不空是闲云野鹤,到处都可随遇而安,曹玉也只是奉命继承郝爷爷的衣钵,别无他事,本不必急于离开言柳两府,只不过不愿结交权贵,涉足豪门罢了。如今幸好没受什么纠缠,就轻而易举地离开了他们,反倒使他们爷儿俩有些过意不去了。
离开言府之后,郝必醉当然不愿意背着两个大酒葫芦走路,让小神童随便找了一家店房住了下来。
黄昏时分,小神童曹玉打算出去给郝爷爷买些下酒菜肴。不料经过帐房前面时,陡然听到那位帐房师爷长叹一口气说:“可叹黑马铁鞭武财神这么一条刚直铁汉,白白英雄了一生,到头来竟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这一句话,刺激得小神童曹玉浑身一颤,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忽然又听店小二切齿说道:“言震山的那个贪淫好色的狗子,平常不知糟蹋了多少少妇幼女,如今竟欺负到单凤起的头上,硬是要强自逼娶人家一个十四五岁的黄花幼女。可怜黑判官单翔那样的暴烈汉子,也让言震山几句狠话给吓趴下了。”
紧接着,又听那位帐房师爷声音低沉地说道:“这就是所谓的好汉不斗势。言家府上,不仅豢养了一大批江湖好手、绿林巨凶,还有福王千岁这一座大靠山。他们单家能惹得起吗?”
不需往下再听,小神童一切都了然于怀了。知道关王庙所见的那个威猛老者,就是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的儿子,怪不得取名单翔,原来是按瘸阎罗单飞排行起的。那个容貌俏丽的小姑娘,肯定是单凤起的孙女单玉娥。想起当初,自己信口开河,为了羞辱瘸阎罗单飞,竟然当众满嘴跑舌头地说,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是自己当年的结拜把兄弟。今年四月间会斗司徒平时,黑马铁鞭武财神当着天下英雄好汉的面前,亲口质问三祖爷,几乎使三师祖江剑臣下不了台。最后为了化解这一段冤仇,三师祖江剑臣曾亲手将一枚青铜钱一掰两瓣,一半交给单凤起,允诺他今后只要姓单的有事,持此半枚青铜钱找到先天无极派任何一个门下,全派上下肯定会全力驰援。如今恰巧让我这个当事人亲自碰上了,偏偏单凤起的对头冤家竟是我曹玉刚刚认识的结拜大哥!上天的造化,也太会捉弄人了。
曹玉匆忙买来下酒的菜肴,然后就离开了店房,悄悄地向白马寺赶去。
提起这座白马寺,稍为懂得一些佛教的人,没有不熟悉它的。该寺建于东汉水平十一年,是佛教传入我国后所兴建的第一座寺院。相传蔡惜、秦景二人去西域求取佛经,途遇来自天竺的摄摩腾和竺法兰两位僧人,四人一同用白马驮着经卷回到了洛阳,次年建立的寺院,故名白马寺。由于是我国兴建的第一座寺院,建筑规模极为宏大,至今还存有天王殿、大佛殿、大雄宝殿、接引殿、毗卢殿等建筑。内中所藏的唐代经幢、元代碑刻,都有较高的艺术价值。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该寺原有的石刻弥勒菩萨像,已被盗往美国。
曹玉的脚步是何等的神速。不消多时,已来到白马寺侧的齐云塔下。他相了相地势,才发现这座白马寺背负邙山,南临洛水,古刹高塔,两相辉映。
此时,天已入夜,行人绝迹。正所谓秋风寒月过客少,寻人不知路哪条。贸然之间,上哪里去找黑马铁鞭武财神去!小神童刚想敲打一户人家,询问一下黑马铁鞭武财神的住处,忽然发现有三条人影从齐云塔的另一侧一闪而过。
从身法上看,这三个夜行人的身手,几乎无一弱者。
小神童曹玉心中一动,尽量隐去形迹,悄悄地在后面尾随跟踪。
工夫不大,前面的三个夜行人在一处住宅前,一齐停下了身躯,并由一个人上前敲门。
曹玉因为不清楚事实的真象,慌忙隐入了暗处,留神观察起来。
两扇黑漆大门一闪,头一个就是单凤起含愤而出。在他身后,左有单飞,右有单翔。最为令人怜惜的是那十四五岁的单玉娥,花容惨淡,羞怒交加,跟在爷爷、伯父、爹爹等人的后面,死死地盯着门前那三个凶神恶煞的夜行人。
只听单凤起怒道:“他言震山也太凶横霸道了!依仗皇亲国戚之势,强自为子纳媳……”
为首那个夜行人不容黑马铁鞭武财神再说下去,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头更正说:“你单凤起说错了,我们言大太爷不是为子纳媳,而是为子纳妾。凭你们单家的黄毛丫头,能有福分当我们言家府上的正牌少夫人?别做你们的春秋大梦了。识相的,趁早让单玉娥梳洗打扮,好跟爷们走,保险有你们单氏全家人等的福享。牙崩半个不字,让你们尝尝言家爷们的厉害!”
单凤起从言府派人提亲时起,明知对方势力庞大,难于抗争,一面虚于周旋,一面派手下人到附近的亲朋好友处求救。时至而今,只有嫡亲侄儿单飞一人赶到,其他的人大概都不愿陪着膛这汪死水。有心派人赶奔嵩山黄盖峰向先天无极派求援,又怕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一忍再忍。如今听了对方这种蛮横污辱的语言,把心一横,决心一死相拼。趁着对方为首那人正大言不惭、洋洋得意之际,猛地把右手一挥,示意儿子单翔先上。
一贯秉性刚烈的单翔,对言家的无理蛮横,早存有拼一个够本、拼两个净赚的决心。无奈年迈老父,一再不准用强。如今见爹爹示意他先上,心中一喜,连忙抽出自己的得手兵器判官双笔,猱身直扑为首的那人。
突然一声怪笑,厉如枭鸟,响自另外一个黑衣夜行人之口。这个夜行人不等黑判官单翔的判官双笔点到,反而一下子遮挡在为首那人的身前,出手就是一招“左龙右虎”,正好抓住单翔的双笔笔身,双臂微震,就轻而易举地夺到了手中。
黑马铁鞭武财神毕竟在江湖上跑了一辈子,自然见多识广。只向那人的一双手上扫了一眼,就颜色大变,惨然惊呼:“翔儿快退!他是八指吊客!”
被单凤起认出来的八指吊客麻二歪,裂开歪嘴一笑说:“看在你单凤起还能认出你家麻二爷的份上,我手下自会留情三分。”随着最后一句留情三分,双手陡然一甩,竟把单翔的那对判官双笔掷入了单家门前的墙壁之内。手法之妙,腕力之强,确实令人不敢轻视。
瘸阎罗单飞,二十年来始终横行在山西道上,明知对方无一弱者,反正也不能让年过八旬的二叔单凤起出头拼命。只见他铁腕一翻,厚背鬼头刀裹着一溜寒芒,直穿八指吊客的咽喉颈嗓。
做梦也想不到,人家八指吊客并不想和他单飞动手,只随意将身形一闪,就斜飘出八尺开外。从为首那人身后突然又闪出一人,毛茸茸的一只怪手,一照面就硬往单飞的手腕间扣去。
惊得单飞身形一缩,咬牙顿足,惨然叫道:“独手恶丐也来下井投石,我瘸阎罗认栽!”
隐身在暗处的小神童曹玉闪目一看,才看清第二次出来的这个夜行人,身躯高大,貌相凶恶,左边断去了一条膀臂,浑身鹑衣百结,显而易见是个讨饭恶丐。
单凤起哈哈一阵子狂笑,变腔变调地说:“怪不得古人常说:有钱能买鬼推磨。他言震山能搬出多少金银财宝?竟买出你们这几位!”
说到这里,再冲着为首的那人把双手一拱,冷然问道:“尊驾位列首座,自比八指吊客、独手恶丐更要声威赫赫。能让小老儿知道尊驾是何方尊神吗?”
为首那人磔磔大笑,旁若无人地说:“敝人韩霜,江湖人称鬼手血剑!”
听罢这人一通名,就连平素一贯胆大包天的小神童也有些不寒而栗了,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号称鬼手血剑韩霜的,不是别人,正是峨嵋派三枪追魂韩透心的嫡亲侄子。看起来,今天又要和峨嵋派的残渣余孽兵戎相见了。
奇怪的是,像言无改这样的豪门阔少,怎么会接纳上这么一群凶神恶煞!恐怕单氏父子叔侄们也要胆怯退让了。
果不出小神童所料,单凤起惨然一叹,向鬼手血剑韩霜求道:“三位当家的既然来为言府传话,老朽父子叔侄三人一切遵命就是。三位当家的上复言家爷子,请他们择吉迎娶好了。”
听到这里,曹玉开始暗想:生姜毕竟还是老的辣。这三个老小子只要马上离开此地,他单凤起肯定会打发儿子孙女抛弃家产,连夜逃往他乡,留下他自己跟姓言的拼一个够本、拼两个干赚,这也未尝不是一个上上之策。只怕这种缓兵之计瞒不过八指吊客、独手恶丐、鬼手血剑三人的耳目。哪知鬼手血剑韩霜听了,却点头微笑说:“别人常说光棍老了自霉,依我韩霜看来,还是老光棍的眼赛夹剪。洛阳言府不光是皇亲国戚之家,言公子又少年英俊,风度翩翩。如今看上了你们单家的女儿,是你们的福气到了。一切依从你,最多三天,言府准会派人前来迎娶。到时候别忘了准备好酒席,来酬谢我们这三个媒人。”
话未落音,早带领八指吊客、独手恶丐,一同离开了单家的门前。
事情还真叫小神童曹玉给猜准了。单凤起估计鬼手血剑韩霜等三人业已走远,立即命令单翔父女收拾一些细软的东西,趁天已半夜,打算由单飞开路,迅疾逃出洛阳。
聪明机警的小神童,根本认为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事情明摆着,不光断魂琵琵言无改为人机警,狡诈多端,就连所来的鬼手血剑等三人,也无一不是黑道上的恶魔煞星。明明知道单家不情愿结这门亲事,哪有不加防范的道理。
小神童曹玉虽然年仅十七,到底是经过无数凶险场面的人。趁着单氏全家正在收拾细软之际,刚想展开身形、仔细地查探一下单宅的附近,是否安Сhā有言府的暗桩暗卡,然后再作打算时,突然一只柔嫩的纤手搭在了他的左肩之上,鼻孔中也飘进了淡淡的幽香。
可笑平日对临敌经验极为自负的小神童,如今竟然让人家贴近身侧而不知,一来他是认为自己隐身之处极为隐密,二来又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鬼手血剑等三人身上。所以一见韩霜等三人撤走,就萌生了松懈之意。幸好来人是友非敌,否则非吃大亏不可。
也可能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玉手方才抚肩,幽香刚刚传来,小神童曹玉一下子就估计是绿衣仙子叶正绿找来,连忙转过身躯。果然不出他之所料,看出冷月睛辉之下,绿衣仙子正用凄楚哀怨的目光呆呆地痴望着他。可怜她不光形容越发憔悴,身上的衣服也沾满了污垢,和自己在长安酒楼第一次见她时,简直已判若两人。
小神童曹玉的为人,既不同于三师祖钻天鹞子江剑臣的恪守门规,复不同师父武凤楼的为人拘谨。虽然和云海芙蓉马小倩夫妻之名早定,对绿衣仙子的哀艳凄婉,也油然产生了我见犹怜的心情。情不自禁猿臂猛展,将叶正绿的消瘦娇躯揽进了怀内。
绿衣仙子的娇躯一颤,幽幽地说:“经过以上变故,大师姐早已心灰意冷,多次哀求静虚师太给我们姊妹剃度削发。我虽然知道马小倩绝不能容我,却总下不了出家的决心。知君为师门效力,到处奔波,一向居无定所,无处可以寻觅,日夜苦思,决心在终南山内潜踪,藉图能再见君一面。奈此次始终都有郝老前辈同行,不敢贸然相唤。迟至今日,才有单独相对的时机。”说完之后,早已泪流满面。
两个人默默相偎良久,曹玉才把和单凤起的渊源、认识言无改的经过,以及夜晚来此的目的,约略地向叶正绿述说了一遍。
不等小神童的话落音,绿衣仙子早已大惊失色地说:“河南、陕西两地,皆是洛阳铁琵琶言家的势力范围之地。
当年连我师父阴阳两极都畏之如虎,他们在这一带的势焰,可算是炙手可熟。怪只怪我不该顾忌有郝老爷子在侧,没有设法阻止你们和言无改接近。以断魂琵琶的秉性,绝不肯白白挨了你一个嘴吧,内中必然藏有祸心,怕只怕这条恶狼利用郝老爷子嗜酒如命的缺点,暗暗在莲花白酒中投放什么慢性药物,这盘棋你算输到家了。”
这才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经过绿衣仙子这么一说,小神童更品出滋味不对,无奈木已成舟,后悔已晚。
目前最需要解决的,应推营救单玉娥当紧,绝不能让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惨遭言无改这条色狼的残暴。轻轻把叶正绿推离怀前,示意她和自己一同纵身跳进单凤起的院内。
可叹闯荡江湖一生的单凤起,如今竟变成了惊弓之鸟。蓦地发现有两条矫健的身影飘落院中,伸手就想去取自己的水磨铁鞭。
小神童急忙低声叫道:“请单爷爷不要误会,在下先天无极派门下弟子曹玉叩见!”
意外的救星,好似飞天而降。单凤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那对老花眼睛,事情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单飞老脸一红,极不好意思地替二叔搀起曹玉,就想将自家所遭遇的祸事一一说出。
小神童早已单刀直入地说:“尊府遭遇的祸事,曹玉完全洞悉。如今依在下愚见,此时离家出走,绝非善策,弄不好准会自投罗网。”
黑马铁鞭武财神也是几十年的老江湖了,自然能听懂曹玉的意思。稍微迟疑之下,惨然叹道:“老朽一生憨直,待人厚道。万万想不到,临了竟然遭受这一大劫。难道老朽除去拼着老命,掩护儿孙们弃家逃走之外,还能有什么万全之策不成?”
单凤起之所以这么说,是吃准了先天无极派来的只有小神童一人。他为人本来忠厚,自己的处境再为恶劣,江剑臣再亲口许诺过锐身急难,也不忍硬拉小神童陪他一同去跳火坑。所以,还是想按自己的算盘去干。再说凭曹玉一人之力,岂堪和势焰熏天的断魂琵琶言无改正面相抗。
小神童正色说:“以言氏父子之专横、鬼手血剑的狡猾,能不防备你老人家弃家出走?”
单凤起听了微微一怔,刚想开口,小神童又接着说:“依晚辈之见,倒不如故意给令孙女操办嫁衣,购置家具,迟至第二天黎明时分,突然弃家出走。在这件事情上,我曹玉要不豁出半条命,岂能逃脱我三师祖的一顿重责!何况还有抬手不空郝爷爷在此。”
几句话感动得单凤起热泪盈眶,奋然说道:“老夫朽矣,自知力量单薄。原打算豁出一条老命,掩护家人逃走之后,一个一鞭,闯进言府,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净赚,也算保存了黑马铁鞭武财神的名号,一家血海深仇,只有留待后报。如今全听贤契安排,老朽从命也就是了。”
站在一旁半响不作声的绿衣仙子开口了,她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看倒不如由我改穿玉娥妹妹的衣服,扮作她的模样,趁着天黑,让曹玉和两位单前辈陪同我假装逃走,吸引住言府的大批爪牙,然后再由单老爷子秘密把玉娥妹妹送往安全之地。那就万无一失了。”
单凤起开始并不肯答应,无奈曹、叶二人执意如此,感动得他手拉孙女几乎要躬身下拜。
叶正绿和单玉娥很快就把衣服互相换好。又加上时值黑夜,还真不容易分辨出真假来。除去留下单凤起祖孙二人准备伺机逃走外,其余的四人悄悄地离开单宅,向北邙山方向闯去。
别看曹玉和叶正绿盘算得这么好,还是对铁琵琶言震山和言无改父子二人的阴险狡诈估计得不足。四个人一直快膛到了北邙山下,竟然一处暗桩也没有惊动。
曹玉刚刚说了一声:“不好!”陡然听得身后响起了两种带喘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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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按同行四人的动作来讲,数小神童曹玉为最快。身后那两种带喘的笑声甫入耳,他早就一个“周天旋度”不光率先扭过身躯,手中的冷焰断魂刀也变成了“夜战八方藏刀”式,端的不愧受过抬手不空郝必醉的指教。
可怪的是对面的笑声一敛,竟然光剩下吁吁的喘气之声,小神童太感稀奇了。注目一看之下,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却是一个白胖、一个黑瘦的两个锦衣中年人。曹玉一层手中的冷焰断魂刀刚想出手,单飞和单翔的一口厚背鬼头刀、一对判官笔早已分别递了出去。
双方四人的身影只一合,意外地竟响起了两下极为凄厉的叫声,紧接着,就是一口厚背鬼头刀、一对判官笔同时落地。再看瘸阎罗单飞和黑判官单翔兄弟二人,都是以手掩面,指缝中流血,跌坐在地面之上。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地面之上还留下了两只带血的眼珠。
单飞和单翔兄弟二人的那等武功,一个照面不到,就被人家夺去了兵刃,挖瞎了眼睛。若不是亲眼得见,说什么小神童也不会相信。
猛听绿衣仙子叶正绿先是一声惊呼:“来人是胖瘦双喘,玉弟速退!”然后两条玉臂急挥,拼命施展开阴阳两极葛伴月所传的玄阴绝户指法,豁出死命地扑了上来,企图暂时阻挡胖瘦二喘一下,好掩护小神童曹玉撤走。
小神童虽然不清楚胖瘦二喘是何许人也,仅从对方能在半招之内就将单氏两弟兄致残,其残暴凶狠、手法诡异就可想而知了。知道绿衣仙子怕自己遭受胖瘦二喘的毒手,才破出死命去堵截,心中更为感激她对自己的一片痴情。但她哪知道我曹玉,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手中的冷焰刀一招“惊龙毙虎”吐出一片刀芒,硬生生地把胖瘦二喘阻退了两步。左手趁势扯住了绿衣仙子的一只玉腕,一下将她带回到自己身边。
绿衣仙子在长安初见小神童时,虽知他艺业非凡,但比自己的武功只低不高,又深知胖瘦双喘出手极辣,真怕小神童毁在他们二人的手内,所以才豁出死命硬去阻挡,藉以保全心上人的一条性命。怎么也想不到,分手不到一年,曹玉的功力能精进到如此地步,并且一向被江湖人谈虎变色的冷焰断魂刀,也真正到了曹玉的手内。这才柔顺地不再挣扎着上前,并乘此时机,把胖瘦双喘的出身来历、师承何人,约略地告诉了曹玉。
小神童这才知道这胖瘦双喘原来是东海之滨八极怪叟段常仁的两个徒弟:胖的姓白名费,瘦的姓赫名秀。师兄弟二人家住洛阳,各具一身异禀,跟随八极怪叟段常仁足足长达二十年之久,一齐练成了一身极为诡异的武功。由于一向不曾在江湖上走动,所以连经多见广的小神童曹玉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只有作为地头蛇的阴阳教徒,才知道他们兄弟的出身来历。
胖瘦双喘虽然被小神童曹玉一刀格退,只不过是看出冷焰断魂刀形状诡异,摸不清底细,才后退两步而已。只见瘦鬼赫秀用他那形如鸟爪的右手,一指曹玉手中的冷焰断魂刀问道:“你娃儿手中拿的,可是江湖上传言已久的冷焰断魂刀?”
曹玉故意激怒他道:“不是!”
赫秀微微一怔问道:“刀叫何名?”
小神童先将两脚岔开,站成八字,作好了恶战前的充分准备。然后才怪腔怪调地答道:“我的这口刀大有来头,刀名屠狗,乃当年西汉大将樊哙所用之宰狗弯刀也!”
气得赫秀一声怒吼:“|乳臭未干的贼小子,胆敢恶言伤人,气死你家赫二爷我了!”骂完后,双手十指暴拢,作势就要扑击。
曹玉哈哈大笑说:“气死你老小子活该,别再他妈痨病鬼似的活着现眼!”
两句气死人的俏皮话,连正在心惊胆战的绿衣仙子都给引笑了。
瘦鬼赫秀一声怒吼,腾地蹿起,两只瘦如鸟爪的黑手“风旋云转”、“惊虹贯日”、“波涛拍岸”、“怒潮飞瀑”、“神龙吸水”、“碧海星落”、“滔天巨浪”连环七式,势如狂风,凶如恶浪,滚滚地向小神童曹玉周身上下压来。只要让他一招得手,小神童曹玉非得立毙掌下不可。
绿衣仙子由于关心小神童曹玉太甚,一见赫秀的掌力凶如掀天狂浪,几乎吓出了声音。不料越往后看,心中反而越塌实了。因为不管瘦鬼赫秀的掌力多重,抓、劈、扫、切、拍向何处,小神童曹玉始终都是一招极为普通的“闭门谢客”,总是那么稳准地给挡回去。
气得老人白费一声尖啸,喝退了师弟,出手就是一招“急云逐月”。紧接着“陨星泄池”、“气吞斗牛”、“分光错位”、“风云变色”、“寒月冷照”、“星月争辉”一连串的诡异手法,迅如飘风,疾如骤雨,压顶而下,恨不得将曹玉劈死震毙。
一心一意为心上人担心的绿衣仙子见此情景,惊恐得又几乎真魂出窍。正打算扑出去救应,奇异的事情出现了,小神童还是只使用那一招“闭门谢客”不论在什么毒招下,总能将白费攻来的狠招一一化解。
双方正在僵持之际,远远地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唿哨。
瘦鬼面色一喜,急喊了一声:“老大,韩盟弟他们已然得手,我们何苦在这里穷折腾!还不快回去向大少爷讨喜酒吃。”
一胖一瘦两个怪物刷的一下子撤出了圈外,身法异常迅捷地退走了。
一场拼斗下来,不仅瘸阎罗单飞和黑判官单翔二人各残一目,可能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祖孙也落入了鬼手血剑们之手,场面糟到了这步田地,算是输到家了。小神童曹玉别说没有心肠再去追赶胖瘦双喘,就算赶上了也不见得能收拾下人家。万般无奈,只得唉了一声,先去查看一下单氏兄弟二人的伤势。
别看单氏两兄弟各残一目,钻心奇痛,可一听说对方得手,心知家内必然出事,反而不用别人搀扶,就忍痛跳起身来,和小神童、绿衣仙子一同奔回到家内。
大家一齐奔入正厅之后,曹玉只瞟了一眼,就几乎被惊呆了。只见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直挺挺躺在地面上,身边流满了一片血迹,小姑娘单玉娥却不见了踪影。
平素最重孝道的黑判官单翔,一见老父惨死,爱女被掳,急怒攻心之下,冷古丁向墙壁上撞去。若不是小神童曹玉早有提防,恐怕早已万朵桃花开、血脑撒一地了。
说实在的,小神童自出世以来,追随恩师武凤楼、师叔缺德十八手手鸣,虽然历经艰险,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顾此失彼,一误再误。刷地单膝一屈,贴跪在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的尸体旁边,默声祝道:“曹玉无能,辜负单爷爷你的信赖,致使你老人家尸横在地,两位单伯父各残一目。任凭洛阳姓言的权势再大,我决心救回单玉娥小妹,并向他们讨还公道!”
小神童的话尚未落音,正厅之前早已鬼魅似地出现了两人,一个是鬼手血剑韩霜,另一个是八指吊客麻二歪。
显而易见,刚才血洗此处的必然是他们三人。之所以不见独手恶丐,肯定是由他负责将单玉娥送回言府了。
绿衣仙子叶正绿的一句“请玉弟平心静气”的话尚未说完,小神童曹玉早扑到了鬼手血剑韩霜的身前,语冷如刀地逼问:“单老爷子是你杀的?”
鬼手血剑阴阴地答出了一个“不”字。
小神童火撞当顶地斥道:“尸体现在,亏你堂堂的鬼手血剑还敢抵赖?我曹玉绝放不过尔等!”
鬼手血剑仰面朝天哈哈大笑说:“腰悬血剑走天涯,向来杀人乱如麻。若不是听胖、瘦双喘提及你手中的冷焰断魂刀和有人要我来杀你,以韩大爷我的身份,焉肯为一个黄口孺子而轻移脚步?现在我要你回答我,你可是武凤楼的徒弟小神童曹玉?”
小神童曹玉勃然变色,硬从牙缝中喷出一句:“正是小爷!”冷焰断魂刀早用上了抬手不空郝必醉亲传的那招“药到病除”。他决心宰了这鬼手血剑,一来给单爷爷报仇雪恨,二来对峨嵋派的残渣余孽斩草除根。
可惜这一招“药到病除”是在刚学会一点皮毛的曹玉手中使出,它只有神似,还没有巨大的威力。要是由郝必醉老人亲手施展这一招,就让有十个八个鬼手血剑,也准能全给宰了。
饶是那样,鬼手血剑右边的一截手臂连同那口血剑,都被这一刀给切了下来,疼得他一声怪叫,倒退了数步。
在这个时候,他的心腹死党八指吊客麻二歪一声怒吼,左手五指形如钢抓,右手三指宛如铁戟,迅疾如风地扑向了小神童,替下刚受重创的鬼手血剑。
一招得手之下,小神童曹玉神威大震了,手中的冷焰断魂刀一展,立即把刚刚学自抬手不空郝必醉的“天雷八式”中的第一招“天地雷行”施展了出来。
抬手不空郝必醉到底不愧是和神剑醉仙翁马慕起齐名的老一辈人物,由他刚刚言传身教的“天雷八式”,真具有震慑人心的极大威力。只这一招,就将凶名昭著的八指吊客麻二歪逼退了三步,并且逼迫他抽出了两把锋利匕首。
小神童手腕一翻,第二招“雷鸣九天”劈向了八指吊客的右边太阳|茓,逼得麻二歪不得不再连连后退了三大步。
小神童乘机一声啸,一连三招“暴雷击蛟”、“奔雷闪电”、“惊雷轰山”连环攻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罩向了麻二歪的全身。
八指吊客吓得脸色大变了,惨叫一声:“韩大哥助我!”
双方形势到了这步田地,小神童曹玉的手下哪肯再留一些分寸!继第五招“惊雷轰山”之后,又使出“雷电交加”、“震雷巽风”最具威力的两招。
早把八指吊客麻二歪逼得手忙脚乱,惊慌失措,连连呼喊鬼手血剑救命。
小神童一声冰冷的喝斥,手中的冷焰断魂刀陡地施展出天雷八式中的最后一招,也是威力特大的一招“雷殛妖魔”。
只听喀嚓嚓一声暴响,竟将八指吊客麻二歪的半边脑袋给劈了下来。又高又大的尸体,咕咚一声跌翻在地。黑道中的一代巨凶,就此完结了。
曹玉刀劈八指吊客以后,横刀胸前,注目向旁边一望,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原来鬼手血剑韩霜自从被小神童一刀断了半截右臂,英雄已无用武之地,被绿衣仙子瞧出了便宜,一晃娇躯扑了上去。
可笑的是,她明明只要把玄阴绝户指力施展出八成的功力,就可置韩霜于万劫不复之地。可她偏偏不愿意掠小神童之美,只展开飘忽轻灵的身法,配和凌厉的玄阴绝户指刀,逼得鬼手血剑闪躲逃避,硬是不下最后的煞手,简直像狸猫捉住了小老鼠,不光不马上吃掉,反而用爪子拨弄它耍戏。
这样一来,可苦了狂傲成性、一贯凶狠的鬼手血剑了。开始还梦想着寻出破绽,说不定会突围而逃,拣回一条性命。如今亲眼看到自己的心腹死党麻二歪,已经丧生在小神童的冷焰断魂刀下,知道再不当机立断,不仅难逃活命,一旦被擒还得被对方严刑逼问口供。无可奈何,只好把钢牙一错,乘就地翻滚之机,左手一伸,抓起失落在地上的那口血剑,反手朝自己的胸膛就Сhā。
等到绿衣仙子发觉,再想抢救留个活口时,那口杀人如麻的所谓血剑,早已刺透鬼手血剑的胸膛,眼见得不能活了。
气得小神童跺着脚埋怨绿衣仙子道:“对付像鬼手血剑这样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你倒有闲心玩起狸猫戏老鼠的把戏来,结果给摆弄死了。只有这么一个活口,如今被你掐断了。”
绿衣仙子心中虽然想说“我所以缠斗鬼手血剑韩霜,不立即痛下杀手,其用心还不是为了想叫你续八指吊客后,再亲手杀死这个罪魁祸首,一来好让你能对得起惨死的单凤起,二来也好让人树万扬名”,由于有单氏兄弟在旁,终于没能说出来。
倒是瘸阎罗单飞有些过意不去,连忙Сhā口说:“赖两位之力,一举除去了八指吊客和鬼手血剑,我二叔虽然惨遭不幸,也当含笑九泉之下了。只是……”他原想说只是舍侄女已被言府爪牙掳去,不知吉凶如何,但一想到铁琵琶言震山的势焰熏天,自己怎好再逼这一对青年男女前去冒生命危险!所以就住口不说了。
可笑瘸阎罗单飞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小神童以堂堂先天无极派第五代掌门大弟子的身份,又秉承其三师祖江剑臣之命,岂有虎头蛇尾,救人不彻的道理!当下小神童曹玉有意岔开了他的话头说:“二位伯父各伤一目,实无再战之力。为了暂避言家的凶焰,请连夜将单爷爷盛殓浮厝起来,急速觅地潜踪去吧!”
交代完毕,偕起绿衣仙子叶正绿的纤手,离开了单家住宅。
绿衣仙子原认为小神童必定想夜入言府,前去探查一下单玉娥的下落。哪料道曹玉带着她却直接奔向他原来所住的那座客店,想把今晚两个时辰以来所发生的事情,告诉给抬手不空郝爷爷。
二人推开房门一看,郝必醉早已头枕酒葫芦、酣声大作,睡得正香。
绿仙子叶正绿附在曹玉的耳畔压低声音问道:“郝老前辈睡得这么香,要不要惊动他?”
小神童略显迟疑地说:“开始我认为你说得有道理,真怕郝爷爷贪杯误事,着了言无改的道儿;现在看,郝爷爷情况如常,我倒放下一半的心事。趁现在天色尚早,我打算直接去找言家父了,指名索讨单玉娥,看他言无改还有何言回答。”
绿衣仙子也认为明着索讨,反倒比暗地前去要方便一些。既然注定要翻脸成仇,何必再蝎蝎螫螫不放开手去干。
决心一下,又加上轻车熟路,赶到言府时,大约只亥时刚过。言家门前的气死风灯都尚未熄灭,门上家人一眼认出了小神童曹玉,就慌忙入内禀报去了。
工夫不大,言无改亲自迎了出来,一眼看是小神童,脸色略微一变;等到瞟见曹玉身后貌艳如花的叶正绿时,又眉开眼笑了。一面打发家丁去请五湖狂客柳成荫,一面亲热地招呼道:“只说贤弟已离开洛阳,想不到仍留在此间。快快请进!”说完之后,又盯了绿衣仙子叶正绿两眼。
小神童见言无改目露邪恶之意,毫无顾忌之心,知道果然不出叶正绿之所料,决心不再骗装下去。来到大厅之前,突然向断魂琵琶说道:“以大哥的品貌财势,绮年玉貌的粉黧佳丽,不难唾手即得,何苦为一黄花幼女而落下为害乡里的恶名!看在你我兄弟结拜一场的份上,高抬一下贵手如何?”
好一个言无改!面对小神童的疾言厉色神态和咄咄逼人的言词,不仅丝毫没有惊慌羞愧之意,反倒朗朗大笑说:“贤弟果然不愧是聪明绝顶的人物,很快就洞悉了一切事情。但愚兄既名言无改,就绝不允许说出的话不作数。以贤弟之精明干练,只要死心塌地地奉言某为兄,功名富贵当不难立至。难道为了一个素无瓜葛的黑马铁鞭武财神,犯得上和我们洛阳言家为敌?除非你想把先天无极派的开山基地迁出嵩山黄盖峰,并永远不打算再走豫西秦川这一条道路。”
言无改这一套大肆恫赫的狂言尚未落音,从曹、叶二人的身后传来五湖狂客柳成荫的怪腔怪调说:“自古常言说得好,光棍一点便透,空子棒打不回。凭曹玉贤弟的机灵,又何须大哥你重言敲打!千万别生疏了弟兄们的结拜情分,有话进大厅再说。”
绿衣仙子心想:以曹玉那胆大好强的个性,听了断魂琵琶和五湖狂客的这么一唱一和,还不得马上炸锅?却不料这一次小神童竟蔫了下来,只听他岔声说道:“并不是小弟强自多管闲事,只因碍于本派的济困扶危门规。如今经两位兄长一再点醒,小弟甘愿不再Сhā手此事就是了!”
气得绿衣仙子一瞪眼,刚想埋怨小神童不该虎头蛇尾,葬送了先天无极派的威名,难逃三师祖江剑臣的无情重责,陡然从客厅里面传来一阵磔磔的笑声,紧接着笑声一停,言震山陪着一个形态干瘦、面容阴狠、身穿褐色大衫的七旬怪叟,狂傲地从厅内走出。
小神童曹玉迅速地瞟了绿衣仙子叶正绿一眼,意思是要她沉着冷静,守住阵脚,准备迎接更大的腥风骇浪。
言震山阴险地怪笑说:“曹玉贤侄果然不愧为识时务之士,几句话就从迷途中醒了过来。现在,我让你死心塌地地取消和言家为敌的打算。”
说到这里,陡然将他那毛茸茸的右手一挥,四个三十多岁的褐衣汉子,用一块极大的门板,竟将抬手不空从客厅之内抬了出来,并且两手和双脚之上各绑有很粗的绳索,一望见小神童曹玉,只有苦涩地一笑。
绿衣仙子一见局面糟到了这步田地,几乎万丈高楼失脚坠落,扬子江心断缆崩舟,整个的人儿都快要急昏了过去。
不料,这时候的小神童却反而沉稳冷静、丝毫不带惊慌的颜色说:“言大伯真不愧称运筹帏幄之内、决战千里之外,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不过,小侄我还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言震山哈哈大笑,一竖大拇指夸道:“你真是爽直痛快得很,很对老夫我的心思。冲着这一点,我也不会让你有什么遗憾。”
话未落音,早从言府的大门外拥进了一伙人来,为首的正是铁琵琶的二弟铁煞掌言震岳。身后那两块门板之上,分别抬着鬼手血剑韩霜和八指吊客麻二歪。
小神童虽见一切事情都让言震山父子抢占了先机,这盘棋算输到家了,但他那一贯争强好胜、死不服输的脾气,仍然促使他噗哧一笑说:“不怕你言大伯见怪,今天晚上的这场戏,总让我觉得还是少了点儿什么。”
言震山先是纵声大笑,然后又夸了一声:“好!贤侄你真是不到河边不脱鞋,不见棺材不落泪,今晚我准叫你称心满意就是了。”
说到这里,陡地把脸转向了自己的二弟铁煞掌言震岳,冷冷地问道:“跟你一块出去的那位一条手臂的朋友何在?”
随着这一声问话,大门之外响起了一个洪亮粗野的声音,答道:“在下手脚不全,行动迟慢,请言大爷莫怪!”
小神童曹玉听出答话的竟是独手恶丐的口音,就断定单飞、单翔兄弟二人在劫难逃了,不由心中一凛。
果然独手恶丐带着四个打手,将单飞、单翔押解着来了。真应着言震山的那句狂话:“今天我准会让你称心满意就是了。”
冷眼观察出小神童终于有些脸色微变,言震山志得意满地向小神童问道:“时至而今,你还能好意思不承认一败涂地吗?”
平时口舌再为伶俐的曹玉,落到这步田地,也只好顿时默然。
哪知一直被绳索绑住了手脚、躺在门板上的抬手不空,竟然一下子站了起来,裂开大嘴笑着说:“亏你言震山的脸皮厚,愣敢说小神童曹玉已一败涂地,真他妈的血混蛋一个!”
手持单刀、一直监视郝必醉的两个打手,一看抬手不空郝必醉站了起来,左边的一个连忙一招“劈山救母”,斩向了郝必醉。
另一个也一声怒吼,手中的錾铁钢刀一招“迎风斩草”,也砍向了郝必醉的下盘。
站在言震山身旁的那个褐衣瘦老人一声“两个笨蛋”还没骂出,抬手不空哈哈大笑,先将被绳索绑住的双手向上一抬,不仅眼睛看得准,两只手也抬得稳,正好利用左边那个打手劈来的一刀,割断了捆绑手腕的绳索。同时,将庞大的身躯一斜,又用双脚迎着下面砍来的一刀,切断了脚上的绳索。这一来倒好,他老人家一下子反而变成无绳一身轻了。
小神童一声欢呼,和绿衣仙子分别纵身扑到抬手不空的左右两侧。
抬手不空毫不理会言家那一群虎视眈耽的打手,沉着脸向曹玉申斥说:“你小子明明知道我老人家一喝必醉,胆敢一个人偷跑出去找女孩子搂搂抱抱,谈情说爱,连累我老人家让人给绑了半天。”
小神童知道郝爷爷肯定是想激言家父子窝火,也就跟着凑趣道:“孙儿要不是出去这一趟,今天夜里,你老人家能坐上这四人抬的大轿?”
经过他们爷儿俩的这一番俏皮对答,可把言震山给气疯了,狂吼了一声:“速传白、赫二位当家的,给我乱刀将老醉鬼分尸!”
抬手不空郝必醉嘻嘻一笑道:“我说言大相公,你就高抬贵手,饶了他们这群鱼鳖虾蟹吧!吓死你的这一伙手下人,也不敢向我郝必醉龇龇牙!”
有道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别看铁煞掌言震岳真的把胖、瘦双喘给找来了,连同独手恶丐正好拼凑成了四方八位,可就是没有一个胆大包天的,敢向抬手不空先砍第一刀。
一直冷眼旁观的言无改出头了,只见他面含诡异的冷笑说:“怪不得都说生姜还是老的辣。郝老前辈玩把戏,也得先用毯子蒙严呀!”
抬手不空故意外强中干地喝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言无改嘿嘿一笑说:“常言道:酒能伤神。你老人家喝了我那么多的莲花白酒,一旦拼斗起来,还能提得起精神吗?”言下之意,我言无改已经在你所喝的莲花白酒中投放了慢性毒药,你郝必醉的内家真气早就被我破坏了。
胖、瘦双喘四眼一亮,白费立掌成刀,赫秀拢指成抓,狠狠地扑了过来。
小神童曹玉开始也给弄糊涂了,由于摸不准郝爷爷是否真的中毒,不由心中一急,“仓”的一声,刺目厉芒喷射之下,冷焰刀早横截了过去。
自认为瞧出了苗头的独手恶丐,嘿嘿一笑,也从斜剌里点脚纵起,企图扑向郝必醉。
不等独手恶丐的身躯飞落,绿衣仙子叶正绿右手的青剑一颤,撒出一片剑花,配合左手的玄阴绝户指,早迎了上去,不让他攻向郝必醉老人。
抬手不空郝必醉笑嘻嘻地冲着褐衣黑瘦老人说道:“我郝必醉吃了人家的嘴短,不好意思找言家爷儿仨比划。
你午夜毒枭杜老大虽是拿了人家的手软,总不能不承认和我当年在万里孤鸿白心野家里有一面之缘吧!”
有些事情就是那么怪,抬手不空郝必醉越是在午夜毒枭的面前有些怯阵,反让杜晓越发举棋不定了。再瞟了一下打斗场上,胖、瘦双喘虽然内力深厚,武功怪异,可小神童倚仗手中的冷焰断魂刀,既锋利无比,又淬有剧毒,再加上他既学有师父武凤楼的追魂七刀,和三师祖江剑臣所传的“兵分四路”、“六出祁山”等刀法,还有刚跟抬手不空郝必醉老人学的“天雷八式”,虽然以一敌二,却能打成平手。
凶狠拼斗在另一方的绿衣仙子和独手恶丐二人,也极不容易马上分出胜负来。原因是虽然独手恶丐身手不弱,但绿衣仙子一口青钢剑、一套玄阴绝户指,取胜虽然不足,自保还可有余。
半个时辰过后,抬手不空郝必醉懒懒洋洋地向午夜毒枭杜晓说道:“看尊驾所站的位置,当是言府中的上上之客。我的酒瘾犯了,请代向贵东家说明,今晚此事暂时作罢如何?”
言无改一贯恃强专横,今晚一眼看出郝必醉分明有怯阵之意,哪肯轻易地放虎归山!伸手一按自己的铁琵琶,想要来一个投石问路。
一向把午夜毒枭尊为师长、又感激杜晓传授过不少绝艺的言震山,认为杜晓所以按兵不动,必有用意。怕儿子言无改把事情弄砸,连忙低声斥道:“没有杜师爷的吩咐,不准你擅自发动!”杜晓用干涩的嗓音答道:“承蒙你抬手不空如此瞧得起杜某,我斗胆做主了!”说完,真的摆出了举手送客的架式。
见有杜师爷和父亲做主,气得言无改干跺脚,不好阻拦。
哪知小神童和绿衣仙子收手停止了搏斗,双双退到抬手不空的身后时,抬手不空反而伸手一指被获遭擒的单飞、单翔说:“他们二人我必须带走!”
言无改一气,刚想出口阻止,其父言震山在杜晓的授意下,反而笑着说道:“一切听老前辈的吩咐!”
按道理说,情况一下子变成了这样的局面,给抬手不空留的面子是够大的了;哪里想到,抬手不空又一次倚老卖老地说:“杀其祖而留其孙女,早晚必是祸根。再赏给醉鬼我一次面子,我想把单凤起的孙女单玉娥一并带走!”
抬手不空的这句话一出口,别说言府上下人等无不怒目相视了,就连绿衣仙子也觉得太不像话。这不是硬逼着活人上吊吗?以洛阳言家的权势,和铁琵琶言震山父子的狠毒霸道,势非下决心拼命不可。
哪知这一次既不容言无改反对,又不等言震山开口,午夜毒枭杜晓竟擅自做主让手下的福禄寿喜四随从,马上将衣衫破烂、花容惨淡的单玉娥带来,由午夜毒枭杜晓一声不响地把她交给了抬手不空,只有意无意地瞟了五湖狂客一眼。
绿衣仙子惊异地瞪大了眼睛,恨不得马上就离开这是非之地。
抬手不空郝必醉只顺手将面色惨白的单玉娥推给了绿衣仙子,不光不肯马上离开,反而笑嘻嘻地向言震山父子和午夜毒枭说道:“有道是君子不强人所难。今晚,我郝必醉确实太扫贵府上下人等的面子了。现在只要有人说声不行,还不为晚,否则,我抬手不空可要抬脚一走了!”
一心悬挂心上人的安危、急于离开是非之地的绿衣仙子心想:你这老头子不是得了便宜耍乖吗,成心要逼人家羞恼成怒呀!事情也真叫邪门,身为一家之主的言震山,反而向二弟言震岳一挥手,由言震岳到帐房之中取来四百两白银,算作送行的盘缠。
直到这个时候,言无改才觉察出抬手不空郝必醉不管在和任何人对话,两只眼睛都始终罩向了自己的全身。想到他的外号抬手不空,马上吓出了一身冷汗。
可气的是,抬手不空清查过银两以后,涎着笑脸向言震山说:“人常说,能漏一村,不撇一家。请言大相公再给添上二百两吧!”
这一次不让言震山费事,言无改竟从自己的袋中掏出二百两银票。看样子,他也恨不得立即把抬手不空这尊瘟神赶快打发走。
实在无词可藉之下,抬手不空这才单独向午夜毒枭拱手道别,带着小神童、绿衣仙子、单翔父女以及单飞,大摇大摆地出门走了。
目送这群人的背影消失在大门之外后。头一人就是言震山向杜晓谢道:“今天要不是你老人家在场,头一个有性命危险的必是改儿!”
只有言震岳有些不信服地问:“他郝必醉所喝的酒中,都让改儿给掺上了从王府要来的慢性毒药。难道真就破坏不了这老家伙的一身真气?”
言震山狠狠地一跺脚说:“从杜老师的几次眼神中,我才品出味来,坏就坏在这慢性两个字上。凭郝必醉那通玄的内力,每天虽然喝进腹中一些毒药,还不都让他给逼出了体外!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言无改像泄了气的球儿似地嘟哝道:“岂止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还白挨了曹玉这小子一个大嘴巴,甚至连半边牙齿都被打活动了。原打算利用郝必醉贪杯误事的缺点上,对小神童先拉后打;想不到如今输得这么惨,虽说杀了一个老迈无用的单凤起,倒搭上了八指吊客,鬼手血剑这两把硬手。”说完之后,还连连跺脚不止。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尚未说完,五湖狂客突然从墙上一跃而下,冲着杜晓竖起大拇指道:“杜师爷真是料事如神!小神童等一行人,果然不急于逃走,反倒一齐住进了单家。”
断魂琵琶闻言一震说:“如此说来,抬手不空真的把毒全部逼出体外了。今天的事好险哪!”
午夜毒枭立即向胖、瘦双喘命令道:“有劳二位贤侄,陪老夫和少东家再去单家一探!”
就在言无改跟随杜晓和胖、瘦双喘四人屏住气息,隐身在单家的窗后查看和偷听时,只见抬手不空软塌塌地斜倚在卧床上,也缓缓地说出了:“今天的事情好险哪!”
叶正绿谈虎色变地手抚酥胸问:“郝爷爷,你老人家真的中毒了?”
郝必醉立即瞟了她一眼埋怨说:“路边说话都防草中有人偷听,你怎可如此大意!”
隐在大厅窗后的杜晓以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时至而今,郝醉鬼还故弄玄虚玩把戏,终于被我证实他并未中毒。快撤!”
胖、瘦双喘略微有些迟疑,杜晓硬将三人带出了墙外,以充满自信的语气说:“郝必醉当年虽和神剑马醉鬼齐名,但他有个古怪脾气,由于他出手就能要人性命,别人不先向他发难,他绝不会先动手杀人。这是他郝必醉多年来遵守的信条,从他今天晚上一而再、再而三地相逼做戏上来看,他一是绝对没有中毒,二是故意引诱和逼我们先向他动手,他才好施展他那抬手不空的杀人怪招。快快随我撤走!”
听午夜毒枭杜晓说得这么在理,就连一向狡诈多变的言无改,也死心塌地地信以为真了。
杜晓等四个凶神恶煞被赫得暗中一走,屋中的抬手不空郝必醉这才向单家老少三个催道:“乘现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赶快带些细软东西,速速觅地潜踪去吧!”他勉强把几句话说完,似乎快要阖上了眼睛。
所有屋中的人,除去小神童早有觉察外,其他四个直到如今,才真正确知抬手不空中了毒,无不暗暗地佩服老人家的沉着胆大。
叶正绿正想帮单玉娥收拾一切细软,好马上离开此地,快要阖上眼的郝必醉突然张目向窗外说道:“窗外是哪位故人来访,请恕我无力出迎!”门被推开后,两个身穿黑衣的阴狠老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一阵灯影摇红之下,小神童早一眼认清了来的两个黑衣老人,前一个是峨嵋派的著名人物三枪追魂韩透心,后一个竟是峨嵋三尊中的老二鬼刀司徒圣。
值此寒夜更深之际,抬手不空郝必醉又饮酒中毒。偏偏这两个峨嵋派中的阴毒人物,像冤魂似地前来缠腿。
杀星照命,抬手不空还能撇嘴一笑讽刺道:“想不到名列神剑、鬼刀、生死牌中的老二,竟这么下作,真想拣我郝老醉的便宜。哼,绝不会那么称心!”
鬼刀司徒圣阴然一笑说:“江三小儿挑斗峨嵋全派时,要不是你这该死一百次的醉鬼和该杀一千刀的八变神偷,峨嵋派绝不会那么快就瓦解冰消,累得老夫我还残去了一只左腕。为了出我胸中的这口恶气,从那时起,我司徒圣就打定了主意,只要有可乘之机,哪怕是跑遍天涯,绝不惜用卑劣手段,更不怕落江湖人的耻骂。今天终于让我找到了机会,遗憾的是没给你郝必醉带二斤倒头酒来。”说完后,左手缓缓地去拔那把时刻不离身旁的鬼头刀。
既知郝爷爷身已中毒,内力已散,小神童哪肯让老人家去接鬼刀司徒圣的鬼手十八刀和恶鬼九式!急忙左手扣住刀鞘,右手握紧刀把,抢护在抬手不空郝必醉的床前。
以鬼刀司徒圣在江湖上的崇高地位和身份,说什么也不肯和小神童曹玉动手。也知道等闲之下,还真轻易打发不了曹玉。反正抬手不空绝不能跑掉,干脆让小师弟追魂三枪韩透心宰了曹玉。一来消消自己胸中的冤气,二来也替鬼手血剑韩霜报了大仇。想到这里,身形向旁一闪,压低声音向三枪追魂韩透心交代道:“出手要利索点,先屠了曹玉这小子,好给韩霜侄儿报仇。”
三枪追魂韩透心再存有和曹玉动手,有胜之不武、不胜为笑的顾忌,二太上的传话他还真不敢不听。忙将阴阳把一合。枪出“惊虹贯日”,一缕慑人的寒芒透枪尖而去,真不愧有三枪追魂乏美称。
也是该着三枪追魂韩透心倒血霉,偏偏碰上了尽得缺德十八手李鸣真传的小缺德鬼曹玉,再加上大厅以内虽然不小,毕竟不适合施展长枪大戟,更何况小神童曹玉身负“移形换位”、“黄泉鬼影”、“烈焰趋阴”三种极为上乘的轻功,他只消个“老佛入定”,几乎将ρi股都沾到了他面之上,而手中的冷焰断魂刀却一招“劈水断流”,硬贴着三枪追魂韩透心的枪身闪电般劈了过去。
要知道峨嵋派居心夺取南刀桂守时的这口冷焰断魂刀,前后足过三十年之久。身居峨嵋第二代弟子的三枪追魂韩透心,哪有不熟知这口刀身淬剧毒的道理!一见蓝芒刺眼,慌忙收枪后退。
小神童盼的就是这么一招,手中的冷焰断魂刀再展,猛地踏中宫直进,愣敢采用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连连施展郝心醉新传的天雷八式,反而把韩透心逼迫得退取守势。
鬼刀司徒圣一见小师弟中了缺德十八手李鸣发明的两军相逢勇者胜的缺德高招,气得一跺脚,喝退了韩透心,他自己却割鸡不惜动用宰牛刀了。
以堂堂的峨嵋三尊之一,竟然伸手对付一个矮他四辈的黄口孺子,不惜一生英名付东流。抬手不空郝必醉的眼珠一转,嘻嘻地一笑说:“司徒老二,我老人家不瞒你,确实是贪杯中毒了。想跟你商议一件事成不成?”
鬼刀司徒圣凶狠地骂道:“你已是釜底游鱼,我就让你一次便宜又有何妨。”
抬手不空正颜厉色地说:“别看你鬼刀司徒老二这么大的名头,你还真没有眼福瞻仰我抬手不空的独门兵器!”
鬼刀司徒圣两眼一亮,情不自禁地冲口说出:“你当年使用的惊魂刺,现在真的还带在身上?抬手不空郝必醉把手往破大衫底下一摸,顺手亮出一样寒芒耀眼的奇形怪刃。只见它长仅尺半,薄刃带钩,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冷光森森,通体透蓝。
一见抬手不空真的把武林中交口盛传的惊魂刺亮了出来,司徒圣马上显出了贪婪之色。
抬手不空乘机说道:“现在我和你赌一下时运,让曹玉这娃儿用我的惊魂刺和你过招。你只要能躲过小神童两招。再说一遍,只要两招,我就让小神童先用惊魂刺扎死我,然后让他自己了断自己。你老小子不光出了胸中的那口恶气,还平空得了一口冷焰断魂刀和我的惊魂刺。”
这个条件,简直太吊人的胃口了。鬼刀司徒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信半疑地又问道:“你说此话当真?”
抬手不空张嘴就赌了一句:“我若骗你,我郝必醉就是表子养的!”
经此一来,不由鬼刀司徒圣不相信了。
抬手不空先让小神童收起他的冷焰断魂刀,然后把曹玉叫到自己的面前,先把那口惊魂刺递到曹玉的手中,然后像交代遗言似地说:“这口惊魂刺替你郝爷爷挣来了抬手不空的大名。现在我要你用它施展我教你的‘药到病除’和‘樊哙宰狗’两招,去对付鬼刀司徒圣。咱爷儿俩的性命,都在此一举。你可别忘了,从来都是师父带进门,修行在个人。现在上阵去吧!”
小神童在绿衣仙子和单家三口的极端恐慌下,手握郝必醉的惊魂刺,勇敢地站到了鬼刀司徒圣的对面。
抬手不空郝必醉又唠叨开了:“这口惊魂刺在我的手中,那可是招出形现、形现刺到、刺到人亡。如今落到你小神童的手中,就看你小子的造化了。你要在‘药到病除’、‘樊哙宰狗’两招上多琢磨琢磨。”
小神童不愧是绝顶聪明的后起之秀,经过抬手不空郝爷爷的反复示意,陡地一下明白了。非常高兴地扫了鬼刀司徒圣一眼,心中暗暗切齿骂道:好你个不顾羞耻的老王八蛋!我小神童如今全部领会了郝爷爷的锦囊妙计,若让你老匹夫活着逃出我的惊魂刺下,我就算白跟李鸣师叔学艺了。这小缺德鬼杀心一起不大要紧,从今日起,峨嵋三尊真的少了一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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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读者诸君,你道小神童从抬手不空那一再示意中,到底悟出了什么,就这么有把握地想把鬼刀司徒圣置之于死地?原来,曹玉从抬手不空郝爷爷要他对“药到病除”和“樊哙屠狗”这两招多琢磨琢磨,这要是别人,说不定真解不透其中的用意;可放在小神童的身上,那就大不相同了。因为曹玉能马上想到郝爷爷一再向鬼刀司徒圣讲定,只要他司徒圣能撑完曹玉的两招,岂不是等于明告诉他小神童,只要一个劲用“樊哙屠狗”这一招去刺扎司徒圣,不得手就绝对不改第二招,司徒圣这个冤大头岂不永远处于躲避挨打的地位。
开始,曹玉还担心凭自己的这点微末技艺,即使一直刺扎到天亮,也不见得就能把功力通玄的鬼刀司徒圣杀死在惊魂刺下。后来一听郝爷爷唠叨那三句:招出形现、形现刺到、刺到人亡之时,第二句明显得语气极重,这就引起小神童的极端注意。再仔细一看惊魂刺,心中顿时雪亮了,原来他看出抬手不空郝必醉当年使用的这奇形兵刃,全长尺半,把长七寸,非常不合比例。经过心细如发的小神童一再观察,秘密出现了,在七寸的把手上,让他发现了暗簧装置。这就等于明白地告诉曹玉,把手中还藏有一截惊魂刺,最少不能短过半尺。掌中有了这把阴毒的惊魂刺,再加上自己的那份鬼聪明,鬼刀司徒圣今天注定得惨死在自己手下。
小神童成竹在胸之后,突然萌生出一种奇异的想法。
他知道,以自己的身分是绝对没有机会拼斗鬼刀这种绝顶高手的。我何不乘此千载难逢的时机,接他鬼刀几招来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从中寻找下手良机,说不定照样能勾销老家伙的生辰八字。明知郝爷爷绝对不会允许,干脆就自作主张吧。
想到这里,小神童手握惊魂刺,奋然向司徒圣说:“双方打斗的条件,是郝爷爷和你商定的,我曹玉自无违抗的余地。不过,我想先用郝爷爷的‘天雷八式’接接你那威震江湖的恶鬼九式。附带说明一句,这是我自己一心开开眼界,绝不算你以老欺少。”
尽管鬼刀司徒圣一生阴险狠毒,无所不用其极,今天也让小神童的几句豪言壮语给弄糊涂了。
绿衣仙子刚想示意郝必醉老人发话阻止,小神童早一招“闪电奔雷”扎向了鬼刀司徒圣的丹田。
乘鬼刀侧身闪避之机,小神童手中的惊魂刺一颤,上攻“雷鸣九天”,下袭“天地雷行”,硬把鬼刀司徒圣逼退了两步。小神童曹玉得理不让人了,手中的惊魂刺一紧,下袭“震雷巽风”,上击“惊雷轰山”,并乘鬼刀司徒圣身形暴退之机,陡然改招为“雷电交加”,竟将鬼刀司徒圣挤兑得用上了“平搭铁板桥”方才躲过了小神童的这一招迅猛袭击。
鬼刀司徒圣一面拧身扑上,一面由衷地赞道:“如让你小子假以时日,准不会比郝醉鬼差。”随着话音,恶鬼九式中的第一招“追魂拿鬼”攻向了小神童。
从来都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司徒圣的鬼刀之名,岂有干空得来之理!刀未挥到,厉芒先至。
早有思想准备的小神童曹玉,一式“移形换位”险险地闪避开来,嘴中却大声嚷道:“你七十,我十七,整整比你少糟蹋五十多年的粮食,你可不能拿出十二成的功力。”
鬼刀司徒圣一想也是,凭自己位列神剑、鬼刀、生死牌之内,真要一钉一眼地和一个十七岁的毛孩子杀砍。传说出去也确实有损声威。心里想着,手下的两招“魂归地府”、“魄散九霄”,一下子减少了三成的力道。
一肚子坏水的小神童,又抱定坚决铲除鬼刀司徒圣的决心,脚下改用了“黄泉鬼影”步法,于奇险之中闪开了,嘴中还故意连连地发出了惊呼。
鬼刀司徒圣心中一气,后悔自己真不该答应这小子的条件。心中一泄气,手底下的力道相应地又减去了一分。
等到司徒圣再把“鬼影憧憧”、“魂落幽谷”、“鬼哭神嚎”、“悠悠残魂”等四刀挥出后,整个的恶鬼九式,只剩下两招了。
专会调皮冤人的小神童除连连施展“移形换位”尽力地闪展腾挪外,百忙之中还忘不了再来一句:“讲好了我用‘天雷八式’,你老人家真好意思占我小孩子的便宜,多砍我曹玉一刀!”
小神童的这话一出口,鬼刀司徒圣的第八刀“魂游往乡”已使出了一半。他原来是想在最后的一招上毙了小神童,再去逼死郝必醉。听了曹玉的话后,心中微微一怔,就想改招换式。
乘鬼刀司徒圣手下一滞之机,小神童曹玉猛地提聚出全身功力,以快到不能再快的手法,突然用上新近学会的“药到病除”,手中的惊魂刺直扎鬼刀司徒圣的当门|茓。
当门|茓又称血门,乃人身的九大死|茓之一。由于曹玉选择的时机巧,攻击的角度也好,迫使鬼刀确实已无法闪避。
鬼刀司徒圣毕竟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虽在一惊之下,却还能身随意动,硬提一口气,往后移了半尺。这在鬼刀司徒圣,自己认为,总算避开了小神童的这致命一击。”
早有通盘计划的小神童,拇指猛地一捺惊魂刺把上的暗簧,一尺五寸长的惊魂刺一下子又弹出来半尺长的一大截,正好扎进了司徒圣的血海|茓。
可惜以鬼手十八刀和恶鬼九式这两套刀法跻身神剑、鬼刀、生死牌之内,纵横江湖达四十年之久的鬼刀司徒圣,一步棋走错竟惨死在年仅十七的小神童之手,岂不哀哉!吓得追魂三枪韩透心脸色一变,刚想横枪拼命,抬手不空忽然沉声喝道:“英雄一世的司徒老二,尚且尸横在地,你韩老五的那点本领,还能活着离开此地!你很少离开峨嵋山,又不曾犯过大的罪恶,今天决定放你一马。快把司徒圣的尸体背走,免得我抬手不空再改变主意。”
有道是虎死威风在。别看郝必醉自己都承认贪杯中毒了,但他那抬手就要人命的可怕名头,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还能慑人的魂魄。更何况原本姓名不见经传的小神童,仅仅学到了郝必醉的一招刺法,马上也变成了抬手要命。
听对方肯放自己一马,就忙不迭地肯起刚刚断气的司徒圣走了。
绿衣仙子不情愿地埋怨道:“你老人家糊涂了。打蛇不死,不如不打;纵虎归山,必留后患。确实不该放走韩透心,他会马上告知言家父子的。”
抬手不空郝必醉慈祥地一笑说:“韩透心非虎,怎能算纵虎归山!再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已吓得体如筛糠,我岂忍再行屠杀!都说我老人家是抬手不空,假如像你丫头那样肯杀人,我的外号早被人改叫血流千里了。”
警惕性忒高的小神童曹玉,情知郝必醉爷爷生性豁达不拘小节,见他刚才还吩咐单玉娥立即收拾细软,准备马上离开洛阳,如今不仅屠杀了鬼刀司徒圣,还放走了追魂三枪韩透心,他老人家倒好像时过景迁无事了。只好不等郝必醉再行吩咐,马上愧然对单飞老哥儿俩说道:“由于曹玉的保护不周,致使古道热肠的单爷爷化作古人。回转师门之后,曹玉自会伏地请罪。现在,还是请二位老伯父迅速保护玉娥妹,另觅住处吧!”
单飞头一个抱歉说:“单飞有眼如盲,一向善恶不分。当日曾帮助峨嵋派和令师叔李鸣作对,愧之不及。今日单家若非贤侄相助,早就家败人亡了。”
单飞说到这里,黑判官单翔也Сhā话道:“大恩不言谢,相报俟异日。玉娥过来,拜别曹哥哥和叶姐姐!”
不等爹爹的话落音,楚楚可怜的单玉娥早就扑向小神童曹玉的身前,正儿巴经地磕起头来。
小神童回避不迭,势不能老让单玉娥继续磕不去,万般无奈,只好不顾男女之嫌,屈下一膝,去搀扶这个身遭不幸的女孩子。
哪料到,跪在地上的单玉娥,说什么也不肯起来,哀哀地乞求道:“小妹所以会任人宰割,其原因还不是武功不高,倘若小妹身具曹哥哥、叶姐姐那样的高超身手,又岂惧言家的赫赫权势。天下乌鸦一样黑,人间何处有坦途。从前有爷爷在世,尚且受他人欺凌,今后岂非处景更难!如曹哥哥、叶姐姐真心怜惜玉娥,就请收下我这个苦命的妹妹。我自会勤奋苦练,以求深造;倘不允准,我决心听天由命,绝不外逃。”一面哀求,一面叩头不止。
这种事情,要放在别人身上,肯定都会因怜惜而允许;只有小神童见此情景,几乎炸开了当顶,吓得他冒出了一身冷汗。
深悉内情的绿衣仙子叶正绿,虽然知道小神童曹玉为难,但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她怎好贸然代替小神童拒绝。
偏偏面慈心软的抬手不空郝必醉倚仗自己的辈分高,威望高,竟替小神童一口答应下来。
这样一来,虽然喜欢煞了单玉娥,却使小神童的脑袋马上大了三号。
抬手不空心中哪有不雪亮的道理?噗哧一笑说:“都夸你小子经常是旁观者清,依我看也往往会当局者迷。你只管带着叶、单两女娃前往徐州华祖庙拜求你的三师祖,她马小倩再是骄横任性,还横得过你那号称女魔王的三奶奶!”
曹玉喜得几乎跳了起来,并且连连埋怨自己聪明一世、混蛋一时。
郝必醉老人笑着说:“你如今不抱怨我这老醉鬼乱管你的闲事了?现在我决定立即动身前往十方净土寺,去找石窟医隐金怀古。但无论如何,都要雇到一辆马车。”
位于河南巩县城东北,大约十里远近的十方净土寺,背靠大力山,建于北魏熙平二年,原来名叶希玄寺,宋代改叫十方净土寺。东西魏、北齐、隋唐及北宋,相继在此凿窟造像。石窟都是呈方形,有中心柱,柱四周凿龛造像,佛像脸型方圆,衣纹疏朗,多呈静态。第一窟门内两侧雕“帝后礼佛图”,反映出当时皇室的宗教活动。
世家子弟出身的金怀古,身怀绝技,极精医术,酷爱绘画雕刻,独身隐居在十方净土寺中,后被武林中人尊称为石窟医隐,其为人和医德,连宇内第一神剑马慕起都极为推崇。虽在年龄上有些悬殊,却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
四人一同来到十方净土寺,时间已过夜半。天边一钩斜月,令人微感寒意。依着抬手不空想要叩打山门,然后进庙,急于给郝爷爷求医治疗的小神童,哪肯浪费一点时间?又恃自己是神剑醉仙翁马慕起的孙女婿,忙掏钱打发去了马车,然后一伸手就托住抬手不空郝必醉老人的腋下,首先蹿墙而过。
绿衣仙子叶正绿,只好带着武功不高的单玉娥随后蹿进。四人一眼望去,在修竹掩映之中,筑有五间静室,左倚假山,右辟水池,一条幽径,直通室前。时间虽已夜半,室内灯火仍燃未熄。
抬手不空郝必醉吟道:“铁甲将军夜渡关,朝臣待漏五更寒。日出三竿眠不起,算来名利不如闲。金怀古确应改称金神仙,胜过我们几个老不死的,至今不能完全脱离开江湖。”感慨之情,溢于言表。
突然一个阴沉沉的声音斥道:“抬手就要人命,一招即可索魂,怎么突然意志消沉了!莫非真感到自己的末日来了?”
随着话音,从那片修竹丛中缓步走出前三后四共七个人来。
冷月睛辉照耀下,小神童曹玉一眼就可以看出,走在前面的三个人,左有铁沙掌言震岳,右有铁琵琶言震山,中间的暮年老叟正是洛阳言府的座上贵客午夜毒枭杜晓。
身后一字并排地站着他的四个随从。
思想敏锐的小神童猛地把脚一跺,扭头埋怨抬手不空郝必醉:“不杀三枪追魂韩透心,果有今日之大祸。”左腕—翻,“仓”的一声,亮出来厉芒喷射的冷焰断魂刀——他决心大开杀戒了。
抬手不空少气无力地阻止说:“凭你那点能耐,绝不是午夜毒枭杜老大的三合之将,何苦费这力气!”
绿衣仙子心中暗想:这叫什么话!若非是心上人的爷爷辈,以她往日的脾气,非骂出声来不可。
对抬手不空了解极深的小神童却不是这样想,他知道郝必醉爷爷必有用意,绝不会在等闲之下就甘心受戮。
杜晓寒声问道:“这一遭,你抬手不空郝必醉认输了吧?”
抬手不空郝必醉的头摇得跟货郎鼓一样地答道:“非也!”
言震山抢着问:“凭小神童一人,就能抵得住我们主仆七人?”
抬手不空正色道:“亦非也!”
站立一旁、始终轮不到开口的铁沙掌言震岳大声问道:“你郝老儿体内所中的酒毒,莫非无缘无故地消失了?”
意外的是这一次,抬手不空不是每问必答了,他突然向杜晓问道:“凭你杜老大这样的黑道枭雄,能悟不出我放出三枪追魂韩透心的用意?”
杜晓的脸色一变。
抬手不空接着笑道:“直到现在,你总该明白我郝必醉为什么偏偏奔向这座十方净土寺了吧?”
言震山身子一颤诘问道:“你莫非从头到尾都没有中毒?”
抬手不空很认真地说道:“慢性毒药难道不是你儿子自己亲手下的!再者说,凭我老醉鬼的脾气,假如不是真的中了酒毒,在你们的鳖窝里我肯费那么多的唇舌!”
言震山精神重新一震,语气也硬了起来:“那你凭什么还不肯认输?”
抬手不空郝必醉不光没工夫回答言震山的问话,反而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言震山憨不?”
铁琵琶言震山这才品出了味,惊慌失措地问:“你身上所中的酒毒,莫非已全部排出了体外?”
抬手不空哈哈大笑说:“你小子总算说对了一句话。实话告诉你,不是为了运功逼毒,我郝必醉有了银子打酒喝,也不会坐他娘的马车。”
叶正绿只喜得心花怒放,一阵忘形之下,竟脱口道出了“阿弥陀佛。”
抬手不空郝必醉故意瞪了她一眼说:“现在你倒口宣佛号了,我知你这丫头,最少在心中偷骂我三回了。”
叶正绿羞红着俏脸偷笑了。
抬手不空先将手探入衣底,然后翻腕亮出了惊魂刺,绷着脸佝小神童责道:“满满只一招‘药到病除’我至少教了你两遍,总是让我看着不顺眼。如今我让你亲眼看看它的杀伤威力。”
郝必醉的这句话可真不是吹的,那把惊魂刺一握在他的手内,可就大不一样了,稍微颤动之下,灿华犹如月下寒波,森森冷光,通体透蓝。
对方七人数午夜毒枭杜晓悔恨欲绝,自己枉自枭雄一世,倒中了抬手不空郝必醉的连环计加计连环。开始在他身中酒毒的时候,反而疑神疑鬼地任他恫赫,如今在他将毒排出体外时,又自投罗网地送上门来。知铁琵琶言震山恶名昭著,怕抬手不空先追去他的性命。刷地一下子抖出围在腰间的九合金丝索,想头一个发起抢攻。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以抬手不空郝必醉那一贯除恶务尽的脾气和抬手就能追魂夺命的手法,握在他手中的惊魂刺一颤之下,早已“出招赛惊雷闪电,撤招像云消雾散”了。
洛阳言府的当家主事人、鱼肉乡里的豪门恶绅言震山,在郝必醉老人收刺后退时,才噗咚一声跌翻在地面之上。
成心想在心上人面前扬威的绿衣仙子,右手的青钢剑吐出了四朵剑花,遍袭杜晓的四个跟随。乘四人中的杜喜稍微退慢了一步,被叶正绿扑到身后,用玄阴绝户指力重点了杜喜肩后的灵台死|茓,当即就尸横在地。
小神童见抬手不空郝必醉出手就刺杀了言震山,知道郝爷爷这一回不想再留情了。他抖手甩出两口小弯刀,一口Сhā入四随从老大杜福的脑后风府|茓,一口深深地扎进杜寿背后的志堂|茓。别说这两口刀身上淬有剧毒,就是一般的飞刀,午夜毒枭的两个爪牙也是绝对活不成了。
从小被阴阳教主葛伴月抚养教大的绿衣仙子,出手哪有不黑不狠的!见曹玉一出手就杀死了两个,真怕剩下的那个杜禄再让小神童给勾销了八字,忙起手一招“厉弩穿心”,连人加剑一齐扑上,竟把杜禄刺了一个前后洞穿。
绿衣仙子生性好洁,真怕往回抽剑时,让死者的污血喷溅在自己身上。干脆一咬银牙,狠命地往下一划,愣给切裂了近半尺长的一道血口子。
七人已去其五,除去午夜毒枭杜晓尚想寻机拼逃外,并未真正经过腥风血雨的言震岳,早就吓得手软体酥了。
抬手不空毕竟和杜晓有过数面之缘,真有些狠不下心来。
一眼瞧出抬手不空郝必醉的心意,午夜毒枭杜晓为了保全自己的老命,忙把左肘一屈,狠狠地撞在了铁沙掌言震岳的右肋之上。午夜毒枭杜晓的这招霸王肘,力道足可开石,何况言震岳是血肉之躯!不光肋骨应时而折,并且深入内腑,虽守着石窟医隐金怀古,也回天无术了。
抬手不空郝必醉猛地把脚一跺,厉声斥道:“食人之禄,而杀其弟,怪不得你能荣获午夜毒枭之美号。我原打算放你一马,现在改变主意了。”
听说郝必醉又改变主意,杜晓知道非拼不可了,猛地一抖九合金丝索,撒出一片厉芒,施用极快的手法,自上而下地急袭抬手不空郝必醉。
这要放在一般人的身上,还真能让午夜毒枭给一索料理了。可惜他杜晓今天碰上的是抬手不空郝必醉,还让郝必醉一眼看出这是欲进反退,只希望三索逼退抬手不空,他准会右臂一甩,身随索起,钻进竹丛,就逃生有望了。
郝必醉既恨他心肠心黑,岂有再纵之逃走的道理?又看中了杜晓手中的那条九合金丝索,打算夺过来赠送给单玉娥。忙将手中的惊魂刺一连三招“惊雷轰山”、“暴雷击蛟”、“雷殛妖魔”撕破了杜晓织成的一片索幕,通体晶蓝的惊魂刺暴闪而入,又是一招“药到病除”,结果了他的性命。
一场恶战过后,抬手不空一面指挥小神童和绿衣仙子分别将七具尸体掷出墙外,去挖坑掩埋,一面拣起午夜毒枭的九合金丝索递给了单玉娥,算自己的见面礼物。
古人云: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抬手不空一番好意,将杜晓的九合金丝索赠给了单玉娥,做梦也想不到,后来几乎给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惹出了杀身的大祸,这确实是抬手不空始料之所不及了。
郝必醉一心想找金怀古讨杯酒喝,任凭他们二人去掩埋尸体,他却携起单玉娥的一只小手,来到竹丛内的静室门外,一面举步跨入,一面沉声喝道:“深更半夜,杀害七条人命,这场官司,你金怀古打定了!”
儒雅文静、年过花甲的石窟医隐金怀古,没好气地说:“你老醉鬼在哪里出场,准会带来一片杀机。桌子上有酒,快冲洗你手上的血腥味。”
两大壶酒下肚后,郝必醉向石窟医隐乱撒酒疯道:“我老人家在外面凶杀恶斗,你酸秀才倒真沉得住气。我差点让午夜毒枭给收拾了。”
金怀古长叹一口气说:“你一生杀的人也够多了,死上一回岂不应该!”
可能金怀古的这句话真刺痛了郝必醉,他竟然颓然地向桌子旁坐下,再次默默地喝起酒来。
工夫不大,曹、叶二人掩埋好尸体,回来后和单玉娥一齐拜见了金怀古前辈。
金怀古先把叶正绿、单玉娥二人安排在另外两间静室中——反正天明以前就得赶路,只不过让她们略微休息而已。
石窟医隐金怀古问明小神童曹玉的去向后,把脸转向抬手不空郝必醉问道:“告诉我实话,你究竟打算去哪里?”
抬手不空苦涩地一笑:“人生每多不平事,何独怪我动杀机。”
石窟医隐金怀古摇了摇头说:“你真不可救药!”
郝必醉一仰脸,再灌下一大杯酒,终于下了决心说:“我听你的,从此我就‘酒乡路常至,他处绝不行’。你看可好?”
金怀古马上面现喜色,接口说:“相信你言出如墨。我要你陪我走一趟塞外。”
郝必醉点头答应了。这时,天色已近黎明,小神童心中有事,又知郝必醉爷爷绝不会陪伴自己去徐州,只好唤出叶、单两女,拜别抬手不空郝必醉和石窟医隐金怀古,离开了十方净土寺。
巩县离登封已不太远。小神童带领二女,先回到黄盖峰腰的黄叶观,在叩见师祖追云苍鹰白剑飞时,意外地发现,自从保定大悲阁内分手多时的疯霸王鲁夫竟然在此!喜得他一下子扑到鲁夫的身前,连连捶打了两拳。
别看疯霸王是个极为粗鲁的汉子,但他却极重感情。要不然,他怎会被红玫瑰艾群男玩弄于手股之上!今天一见小神童,激动得几乎不克自持。
还没等曹玉问起分手后的经过,疯霸王早主动地说出:原来,当日在许昌小西湖,他找不到李鸣,虽知先天无极派百年大典在即,因为自嫌形秽,没人引进,怎好冒昧闯入!心灰意冷之下,毅然独自一人去了一趟塞外,偏偏碰上了塞外黑风峡老峡主吴不残的三弟子枪霸强残。两个人由互不相服到出手拼斗,恶战了一天,最后竟惺惺相惜了。他也是今天方才来到黄叶观的。
听完鲁夫的一切经过,小神童曹玉不由得暗暗惭愧。
想起半年前跟随师父武凤楼,捕杀艾群男和卡申仁时,疯霸王为了实现自己的诺言,甘愿执仆人之礼,尊奉自己一个十六七岁的毛孩子为主人,而自己竟把这个一头撞在南墙上都不肯拐弯的老实人,给忘了个干干净净,太不像话了。
不提小神童曹玉正在暗自愧悔,疯霸王鲁夫早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一封字柬,认认真真地交给了小神童曹玉。
小神童一看上面写明是:专呈江三侠亲拆,下面都没有具名,只写着内详两字。刚想转呈自己的师爷爷白剑飞,白剑飞已示意他不必拆开,留待以后当面交给江剑臣。小神童只好先收藏起来,并乘机将自己奉郝必醉老人的口谕,送单玉娥去徐州之事,详细禀告了师祖白剑飞,立即取得了尽快动身的准许。
因此,在第二天的凌晨时分,小神童就匆匆上道了,同行的还多了一个鲁夫。
一行四人,奔开封,经归德,穿过芒砀境内,来到了九州之一的古城徐州。
对于这座古老的西楚故都,小神童曹玉算得上旧地重游了。特别是那次为追缉七凶之首客文芳时,听三太公沈公达向他述说过华祖庙的故事,至今还余音在耳。
原来,目前钻天鹞子江剑臣和女魔王侯国英隐居的华祖庙,乃唐时所建。本朝永乐年间,徐州知府杨仲节又取华祖庙之土,代替华陀的衣冠,在华祖庙侧建立了衣冠冢。女魔王最后拜的师父——那个和她义父神剑醉仙翁并称为宇内二神的八变神偷任平吾,因暗地保护泗水公刘广俊,曾在此匿迹潜踪了三十年。所以,江剑臣才决定住在此庙。
当小神童一行四人刚刚来到华祖庙附近时,忽然看见六怪之一的胡眉,悄无声息地迎了上来。
聪明机智的小神童顿时心中一凛。不容胡眉开口,就情急地问:“姑姑的这种异常举动,莫非有人在威胁着我的三师祖?”
胡眉先用一根手指竖立在自己的香唇上,然后用手扯着小神童的衣袖,将他们四人引到附近一座异常僻静的住处。在这座院落的上房内,曹玉见到了身任石城岛总管的草上飞孙子羽,以及一度曾和钻天鹞子江剑臣为敌的陆地神魔辛独。
不用他们开口说话,小神童曹玉就猜知事情非同一般了。
草上飞孙子羽用感激的目光看了胡眉一眼说:“自从岛主和江三爷隐居此处,胡眉和耿月(江剑臣破七凶时所收的迷儿,因系驼背神龙耿直之亲女,正式取各耿月)真没少操了心。除去伺侯一切衣食外,还得时时留神前来寻仇的敌人。因为江三侠第二次在峨嵋失力之事已传扬了出去,再加上他们夫妻二人所结的冤仇又多,开始是我一个人赶来,帮助胡眉和耿月。岛主虽能原谅,江三爷已怫然不悦,等我大哥燕凌霄追来,连岛主也怕有损江三爷的颜面;偏偏对岛主极为关切的辛老独也来凑趣,终于惹得江三爷勃然大怒了。按理说,我三人本该马上离开。不料竟在这种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九泉枯骨焦德海的踪迹。”
听草上飞孙子羽说到此处,小神童曹玉刚想Сhā口问话,耿月早一脸惊慌地闪了进来,悄声向草上飞孙子羽禀告说:“属下奉总管之命,一直跟踪焦德海到三盛客栈,果然发现了黑道三残的踪迹。”
一贯傲不服人的陆地神魔辛独,怪眼一翻责道:“亏你还是老驼龙的亲生女儿,也会拿着鸡毛当令箭。”
紧接着,虎头追魂燕凌霄闯进来斥道:“大概咱们这一群人当中,就数你陆地神魔是弯肚子。”
辛独又是一翻怪眼:“凭咱们哥儿仨,再加上一个小神童,我不信收拾不了袁常流的三个残缺徒弟和九泉枯骨。”
虎头追魂燕凌霄又瞪了辛独一眼说:“要真是只有他们四个人,我燕凌霄可是大惊小怪之人吗?”
小神童不想让他们俩继续抬杠,口问:“燕前辈还发现有什么人到此?”
燕凌霄涩声说:“三残的第二个师父,以剑术驰名天南的赤松上人。”
听虎头追魂这么一说,屋内众人全都颜色大变。
就在这时,从不离开华祖庙的女魔王侯国英,突然出现在上房门外。
胡眉、耿月吓得脸色一变。就想扑到侯国英身前跪下请罪,女魔王侯国英除抬手止住这两个极为忠心的侍女外,单独把眼光投向了徒孙小神童曹玉。
直到曹玉跪在三奶奶的面前时,才看出她彻底改回了女装。虽然是荆钗布裙,越显得淡雅宜人,哪还有一丝一毫当年那锦衣卫总督的模样!也不像一个独占海上孤岛,拥兵自卫的一代女魔。
侯国英本来就异常喜爱这个徒孙,何况又在久别重逢之下!除去示意胡眉和耿月分别阻止叶正绿和单玉娥之外,又让孙子羽招呼疯霸王,她本人亲自扶起了小神童。
小神童一心悬挂强敌压境事,开口刚喊出个“三奶奶”,女魔王早玉手轻摇,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然后从挽起的衣袖里面取出一张字柬、一封柬帖、递给自己的总管草上飞。
草上飞孙子羽要不是沉着冷静、处变不惊、智汁过人、久经大敌,女魔王侯国英绝不会委他以石城岛总管的要职。但今天一看岛主递给自己的这两张字柬,脸色竟蓦地大变了。
陆地神魔辛独瞧出孙子羽的脸色有些大异寻常,连忙接过来一看,只见那张字柬上写着:云南狮子山正续寺赤松合什。看到这里,陆地神魔辛独的心头一跳,方信这个空门之中的绝代剑手,果真让黑道三残给扇动来了。
紧接着再看另外那张柬帖,竟是官场中所用的玉堂金马图案的豪华柬帖,上写:败军之将贾善仁携老妻两弟齐拜。
这张柬帖,是江湖人无不避之如虎的黑道四瘟神写来。别看辛独那么大的人物,也像让烧红的烙铁烙了一下似的。
侯国英极为和气地对自己的三个部下说:“现在你们明白剑臣为什么对你们发火了吧!因为凡是敢来找我们夫妻麻烦的,绝不是你们三个能应付得了的。所以,剑臣不想让你们留在这里。”
孙子羽当然知道,这是江三侠和岛主一心想保全他们三个人的半生威名。心头一热,刚想坚持不走,女魔王侯国英早寒下脸来说:“剑臣明知,一般的语言是阻止不了你们擅自行动的,因此才打发我亲自前来。申时之前,你们三人若仍敢滞留在徐州城内,就是不把我侯国英当岛主看待。言尽于此,去留任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辛独出了一会子神,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时至今日我才弄清楚,石城岛的弟兄们为什么都忠心于她。难得呀!”小神童深深一礼说道:“来日方长,相见自会有期。请三位老人家珍重,晚辈在此恭送了。”
辛独气骂道:“你小子哪里是对我们客气,简直是撵我们三人滚蛋!”
通情达理的草上飞情知非走不行,只好一再叮嘱小神童、胡眉、耿月,一切从事小心,才和辛、燕二人怅然离去。
这座秘密的住所,已无丝毫用处,由胡眉锁好门户,一齐来到了华祖庙。
所谓华祖,乃东汉末年沛国谯(今安徽亳县)人,精通医道,不愿做官,在我国医学上有极大的贡献,人称华祖。后被曹操杀于许昌,可惜不知葬于何处。因华祖常来徐州,所以唐代时期就建有庙寺。
小神童随在胡眉、耿月二人身后,跨进华祖庙,进入东跨院,一眼就看到了他最尊敬的三师祖名列五岳三鸟之一、被所有江湖人推之为当代武林之最的钻天鹞子江剑臣,身体虽未完全复原,但他的脸庞之上已开始有了红润之色。曹玉心里明白,这肯定都是三奶奶的功劳。
小神童早就两眼含泪地抢跪在三师祖江剑臣的膝前。
见到自己最疼爱的徒孙时,钻天鹞子江剑臣一向非常严肃的脸上,也破例地绽开了笑容。先向疯霸王鲁夫打了招呼,然后用极为慈爱的口吻询问了神剑醉仙翁、终南樵隐和自己两位师兄的近况。听说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已经惨死,不由得脸色大变;后来听到小神童已将单凤起的孙女单玉娥带来,又连连地夸讲了几句。使小神童曹玉顾忌云海芙蓉马小倩之心,一下子减去了大半。
聪明伶俐的绿衣仙子叶正绿早就拉着单玉娥,先给女魔王侯国英见过礼后,然后又跪拜在钻天鹞子江剑臣的面前。
江剑臣示意妻子侯国英替他将叶、单二女拉起,才向小神童笑道:“看来,到徐州找爷爷麻烦的肯定不止这两批。”
小神童曹玉奇道:“孙儿曾听草上飞孙总管说,师祖和奶奶从来未出过华祖庙一步,胡眉耿月两位姑姑也只探查出九泉枯骨和黑道三残一批人来此,师祖的估计……”
他本来是想说“师祖的估计是否过高”,说到半截,又不敢再说下去。
跨院角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口音,接着说:“岂止是估计过高,还有两批意想不到的客人,于今天早上刚刚赶到此地。说不定等咱们把杯筷摆好,还会有前来赶饭吃的。”
随着声音,从角门外面走进一个身材微胖、掩口短须、守备打扮的武官来。
若不是事先听清了说话的口音,凭曹玉那么锐利的眼光,都瞧不出这位守备大人就是曾被八变神偷任平吾亲口送号为人人躲的小捣蛋鬼秦杰所化装。小神童曹玉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小秦杰先口称师兄,上前给曹玉见了一礼,然后向师爷爷江剑臣禀告:“府衙巡捕头儿向孙儿亲报,九泉枯骨和三残等四人确实是用真名实姓住进了三盛客栈,赤松老和尚一个人挂单在云龙山上的兴化寺内。住在北关四通客店的黑道四瘟神,伪称去泰山烧香还愿,路过徐州,连名都全改了。另外,发现死在峨嵋山双飞桥的岳阳三刀之父——太湖一蛟杜大年,陪同荒江游龙白云飞,今早投宿在城内的招商旅店。最令孙儿想不到的是,隐居在东海之滨的八极怪叟段常仁,带着一胖一瘦两个喘得非常厉害的徒弟,也在今天早上刚刚抵达徐州。”
别看一贯敢打敢拼的小神童,今天听师弟秦杰报出这一大串人的名字,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再看江剑臣夫妇,不光一点惊慌的颜色都没有,就连年岁小于自己、功力低于自己的小秦杰,也是谈笑自若,一如既往,他不禁有些羞愧了。
江剑臣转身吩咐胡眉:“正绿玉娥她们初来此处,人地两疏,由你送往泗水刘府安置,三天之内不准胡乱走动!”
胡眉虽极不情愿,也只得遵命而去。
江剑臣这才笑着向侯国英说:“记得你我初来徐州时,正好是遍地菜花黄如金,如今已是丹桂飘香冰魄圆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咱们都没有出华祖庙一步,这在我来说是为了疗疾静修,势迫处此。在你可是如鸟入笼,苦闷难忍了吧?”
女魔王侯国英异常柔顺地向江剑臣说道:“你为什么不说,这一段时间是我侯国英有生以来最幸福的岁月!我不光练成了义父传我的颠倒乾坤大九式,还纯熟了师父新传我的鱼龙十八变身法,甚至连人都快胖得发喘了。”
江剑臣朗声一笑说:“在两个孙儿面前,我不和你抬杠。陪我和玉儿去悼念一下范亚父去吧!据杰儿估计,咱们的徒弟快到了。”
听说现在朝中暂署锦衣卫都指挥、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快到,小神童曹玉悬着的一颗心马上放下一大半,他太佩服自己的这个师叔了。
只有秦杰气得把嘴噘起了老高,嘟哝道:“都怪师父,硬逼我荣任了这倒霉的兵马守备大人,害得我不好跟着前去。”
侯国英拧了秦杰一下脸蛋,哄他说:“你只要当好守备大人的差事,奶奶一准教会你鱼龙十八变!”
秦杰高兴死了,并亲自下令,让疯霸王和耿月二人看家。
江、侯、曹一行三人,来到范增墓前。钻天鹞子江剑臣指着墓冢对侯国英和小神童曹玉说:“范增,居剿(今安徽桐城)人氏,开始参加反秦的项梁起义,后被项羽用作谋士。因功劳卓著,又被西楚霸王尊为亚父。可叹霸王误听谗言,对其疑忌,中了汉王刘邦的反间之计,不得不告退回乡,气恼交加之下,病死路上。相传西楚兵丁非常敬重范增,将他葬于此地,堆成了一座土山。《魏书地形志》上记载,彭城有范亚父之冢、《水经注》上也说:彭城之南,戏马台之西即为范亚父墓。”
女魔王叹道:“这就怪不得古人常说:霸王不听范增语,致使乌江剑割头了。”
江、侯二人的对话尚未落音,突有一个葛巾宽衫的古稀老者从墓后转了出来,一声不响地站到了江剑臣的对面。小神童猜知此人必是八极怪叟段常仁,为防江剑臣有失,刚想抢护在三师祖身前,早让侯国英伸手给阻止了。
八极怪叟段常仁冷冷地问道:“你是钻天鹞子江剑臣?”
江剑臣似乎不屑和对方问答,只把头点了下。
八极怪叟又问:“听江湖上传言,你曾在峨嵋山再一次失力?”
江剑臣还是不屑开口,又将头点了一下。
八极怪叟再问:“直到目前为止,你的先天无极真力恢复了几成?”
小神童虽深知三师祖刚傲成性,一向不出谎言,但在当前的强敌压境下,或许会从权一二,藉以迷惑敌人的一些耳目。
哪料到,钻天鹞子江剑臣竟毫不虚伪地伸出了四根手指。
八极怪叟脸色刷地转和,最后问道:“阁下真敢用仅存的四成功力,来迎战这么多的冤家对头?”
江剑臣还是点了一下头。
八极怪叟赞道:“身遭强敌围困,仍能从容坦荡,阁下真不愧为武林第一人。老夫就此别过,以后再图相会。”
说完转身而去。他那号称胖、瘦双喘的两个弟子,也从隐避处闪出,随在师父的身后走了。
小神童心中狂喜,刚想开口,夸奖八极怪叟段常仁几句,钻天鹞子却面向两棵古柏后面,冷然发话道:“朋友既然先八极怪叟一步到此,为什么直到现在仍在迟迟不发,难道真不相信江某只有四成功力?”
经过江剑臣出口点明之后,左侧那两棵粗近合围的柏树后面,分别闪出来一个人:一个是黑面虬髯,狮口鹰鼻,年纪虽过六旬,仍然神威凛凛;另一个四旬上下,白衣如雪,貌相清奇,神情潇酒,肋下悬剑,手持折扇。
江剑臣兵不血刃就挡退了八极怪叟段常仁。女魔王侯国英就不想让他多费精力了,斜跨一步,抢护在钻天鹞子江剑臣的身前,用手一指黑面老者脱口说:“黑面虬髯,狮口鹰鼻,年过花甲,体魂仍健。你是太湖一蛟杜大年。”
盯了另外那人一眼说:“四旬上下,一身白衣,神态不凡,貌相清奇。你是荒江游龙白云飞。不知两位到此,有何贵干?”
杜大年须眉直竖地吼道:“杜某膝下只有三个儿子,尽被江剑臣残杀在双飞桥上,致令我落了个老而无子。我要江剑臣血债血还!”伴随着他吼叫之声,奇形兵刃鱼齿刀抽出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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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按从前真实情况,当日岳阳三刀杜长虹、杜长宇、杜长光兄弟三人,为了迷恋骆氏姐妹的淫荡和艳色,才追随黑道三残,助纣为虐,在峨嵋山的双飞桥上,准备截杀化名刘月卿的女魔王侯国英,被武凤楼赶来,一口五凤朝阳刀震慑住了岳阳三刀,使他们三人知难而退。
但岳阳三刀在怯阵逃走时,却惨死在骆氏姐妹之手。
如今,其父太湖一蛟杜大年为了替三个儿子报仇,还请来了号称荒江游龙的白云飞。
女魔王本来想把事情的原委,详细解释清楚,一看太湖一蛟那怒发如狂、凶残蛮横的模样,心中一气,反倒决心不说了,看你太湖一蛟又能岂奈我何!太湖一蛟杜大年横刀扑出时,小神童曹玉自然不肯让三奶奶侯国英亲自出手。喷射青芒的冷焰断魂刀一招“震雷巽风”,反撩太湖一蛟的手腕,硬生生地把杜大年给逼退了数步。
突有一个粗野的声音骂道:“一条半死不活的老泥鳅,撑死难翻三寸浪,真不值得动用冷焰断魂刀。”
话刚到,一杆粗如鸭卵的五尺霸王枪,宛如怪蟒伸腰,直挑杜大年的小腹。
杜大年虽称得起太湖一霸,但对武林中的一疯三狂还是有所顾忌。闪身让开疯霸王挑来的一枪后,先把手中的鱼齿刀一立,封死了身前的门户。然后咬牙骂道:“你疯霸王一向都是他妈的孤魂野鬼,为什么偏偏出头来替先天无极派挡横?”
疯霸王怪眼一翻,极为自豪地骂道:“你杜大年的耳朵塞上驴毛了,鲁大太爷半年前就不是孤魂野鬼了!”
太湖一蛟微感一怔,问道:“你疯霸王既然有了字号,跑到这地方瞎掺和啥?”
疯霸王哈哈大笑说:“你老小子真是血混蛋一个。鲁大太爷已蒙先天无极派收归门下,我不上这里来掺和,上你小子姥姥家里掺和去?”
说着,手中的五尺霸王枪“气吞头牛”、“毒蛇出洞”、“怒龙翻身”一连三枪,真好像一条怪蟒掀起了千层狂浪,又宛如一只疯虎荡起来万丈尘沙。别的不说,光凭声势上来看,他太湖一蛟杜大年立即就相形见绌了。
疯霸王天生异禀,膂力极大,七十二式五虎断魂枪法,原来就有极深的造诣。否则,哪会被江湖荡妇艾群男利用他来当护身符?何况,又和黑风峡的枪霸强残互相切磋过技艺,枪法当然比从前更为凌厉了。
被太湖一蛟杜大年请来帮拳的荒江游龙白云飞,自然知道老友杜大年外号太湖一蛟水中的功夫不弱。如今改在陆地上交锋,对方又是力大枪沉的疯霸王,三十招不到,明显地险象百出了。有心上前换下杜大年来,又怕他在面子上抹不开。
就在白云飞略微迟疑之际,疯霸王早一招“怒挑滑车”,将太湖一蛟杜大年连人加鱼齿刀甩出了七八尺远。
一垫步冲上前,刷地将阴阳把一合,恶狠狠地一招“穿肠透胸”,硬是要把太湖一蛟挑死在霸王枪下。吓得荒江游龙白云飞心神一凛,情知已救护不迭,暗暗把牙关一错,心想:你疯霸王真要把太湖一蛟杜大年给挑了,我荒江游龙非屠了你给老朋友报仇雪恨不可。
好个疯霸王鲁夫,那招快如骤雨狂风般的“穿肠透胸”,分明已沾上太湖一蛟的胸前衣服,他竟能猛地来了一个“勒马悬崖”,抽回那条五尺霸王铁枪。
连一向傲不服人的荒江游龙,也暗地里叫了一声:“好枪法!”
面如死灰的太湖一蛟杜大年,铁腕一翻,掌中的鱼齿刀刚想Сhā入自己的胸口,陡然觉得右臂曲池|茓一麻,手中的鱼齿刀早已掉落在地面之上,和鱼齿刀一同掉落的,还有一块刚刚啃过的鸡骨头。
侯国英的两眼一亮,刚想喊声“师父”,荒江游龙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手中的折扇一抖,一招“透骨截脉”,点向了鲁夫的右肩井。
疯霸王一招“脱袍让位”,闪避开白云飞点来的一扇,右臂一抖,五尺霸王枪当成了齐眉棍,一下子变为“棒打仙桃”砸向了白云飞。
白云飞一声冷哼,身躯化成“乘凤仙去”,握在他右手之中的大折扇用了一招“跨鹤穿云”,直戳鲁夫的脑后五枕|茓。
疯霸王由衷地喊了一声“好”,五尺霸王枪化成了“丁山挑鱼”,下扎荒江游龙的足三里。那条粗大沉重的铁枪在他的手内,几乎像别人使用判官笔一样灵便。
荒江游龙一向极为自负,如今一连两招竟不能撼动疯霸王一步,嘴角边的肌肉不由得一阵子收缩,掌中的大折扇一展,看样子像要用“煽风点火”上封鲁夫的脸面。如果疯霸王用手中的铁枪向上一封,白云飞就会把折扇一合,下袭鲁夫的气海|茓。
幸亏疯霸王久经大敌,识破了白云飞的诡计,大偏头先避开正面,再猛把下扎的铁枪忽地一下子荡回,又变成了“泼风八打”。
荒江游龙白云飞一声轻啸,身化“巧燕翻云”,促使疯霸王的一枪落空,趁势贴近到疯霸王的身侧,手中的折扇一合,招出“分波追蛟”,急袭疯霸王右肋之下的期门、点将二大|茓。出手之快,认|茓之准,端的不同凡响。
小神童曹玉明白,这期门、点将皆属人体中的晕|茓部位,一经点中,疯霸王势非昏厥倒地。心中一急,手中的冷焰刀反倒把鬼刀司徒圣的那招“魂归地府”用了出来。
荒江游龙再艺高胆大,也不敢置穿向胯间的冷焰断魂刀于不顾。万般无奈,只好收回袭向疯霸王的手中折扇,变招为“挂印封金”,砸向了小神童的冷焰断魂刀身。
直到这时,侯国英已确信疯霸王和小神童都不是白云飞的对手,扬声说道:“尊驾来找的是我,何苦跟别人多伤和气!”
女魔王侯国英成心来一个先声夺人,施展“鱼龙十八变”的身法,拿捏得也真准,话一说完,人早生生地站在白云飞的对面。
钻天鹞子江剑臣的眼快,早就发觉曾一度败在自己手下的黑道四瘟神,已齐崭崭地出现在范增墓的东侧。有心让他们出出丑,便点手唤道:“江某欠的债太多,不见得能全部还清。怕落空的,最好还是先伸手讨取。”
冲着钻天鹞子江剑臣的这番刻薄话,凡是稍有骨气有血性的人,势非立即扑过来动手不行。可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三尺的贾善仁,不光双手一伸,挡住作势前扑的杀手金马和胡拼命二人,还眉开眼笑地向江剑臣说:“不怕江三爷见笑,不等到你被债主们催讨得山穷水尽,我贾善仁绝不会伸手讨要。”
气得鲁夫向地面上连吐了三口唾沫,还大骂三声:“真不要脸皮!”
贾善仁不怀好意地故意激怒疯霸王道:“别看我贾善仁畏惧江剑臣如虎,只要你胆敢冲我龇龇牙,先向阎五爷报到的准是你!”
女魔王真怕憨大性直的疯霸王上了黑道四瘟神的圈套,平心静气地向白云飞问道:“我现在要说岳阳三刀不是我侯国英杀的,白当家的信不?”
白云飞毫不迟疑,答出一个“信”字。
女魔王不仅不再开口说话,反而从衣底下抽出紫电软剑,等待白云飞向自己点手叫阵。
白云飞到底不愧为明智之士,他早从侯国英刚才施展的鱼龙十八变身法上看出,肯定自己赢不了人家女魔王;他又看出,侯国英手中的紫电软剑,乃是一口切金断五的宝刃。猛地灵机一动,决心趁坡而下,反手倒持了用作兵刀的折扇,肃声问道:“以侯岛主已往和现在的声威,绝不会谎言卸责,能说出岳阳三刃惨死在何人手下吗?”
女魔王垂下了剑尖答道:“岳阳三刀到底死在何人之手,太湖一蛟日后不难清楚。倘若现在说出,很有移祸他人之嫌,恕国英暂不奉告。”
荒江游龙恍然大悟道:“从侯岛主的话音中,白某已有所觉察。倘贤伉俪不追究登门寻衅之责,在下二人告退了!”等女魔王扭转娇躯,再想查看黑道四瘟神时,鲁夫气得大骂道:“想不到江湖上有这么一群不要脸的老家伙!刚看出白云飞跟咱们有和解的意思,他们就像从老鹰爪下侥幸脱逃的野兔子一样,飞也似地溜走了。”
江剑臣一把握住疯霸王的手腕道:“鲁兄的年纪比我大师兄还大,成名也比我们五岳三鸟早。能和我们走一条路已然不错,千万不可和小孩子们胡乱称呼,让武林中人讥笑先天无极派太狂。”
鲁夫直脖子瞪眼说:“依附先天无极派是我疯霸王自己的意思,该怎么称呼,我自有分寸。哪个不开眼的浑小子敢说闲话,我就一枪挑了他!”
江剑臣知他脾气执拗,一时之间不好说服,又知他很喜欢和曹玉在一起,就扭头吩咐曹玉道:“黑道四瘟神为人卑鄙,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他和鲁爷一道,速往城中招商旅店,知会荒江游龙白云飞和太湖一蛟杜大年二人,劝他们二人立即离开此地,免滋事端。”
小神童当然明白,三师爷的这种顾虑,绝对不能算是多余,他还真怕有坏人从中捣鬼。因为凡是前来徐州挑衅寻仇的不管是谁,只要丧生送命在此处,人命血债都得记在先天无极派身上。所以听了三师祖吩咐之后,连忙一把扯住疯霸王鲁夫,一齐往城内走去。
荒江游龙白云飞和太湖一蛟杜大年二人所住的招商旅店,乃徐州府首届一指的大客栈,食宿价钱特别昂贵。也只有太湖一蛟杜大年这样的水面大豪,舍得这般花费。
二人花费了好多唇舌,那位老年帐房师爷才慢吞吞地在店簿上查出二人所住的地方是东跨院的三间上房。
曹玉又赏了店小二一块小银锭,方被引进了那座东跨院。一眼瞧见上房的门锁着,小神童曹玉的心就蓦地一跳。但他仍想看个明白,又让店小二拿来钥匙,打开了上房门,确见二人随身携带的包袱行囊还在,方才离开招商旅店。依着疯霸王鲁夫,就要直接扑奔四通客栈找黑道四瘟神算帐,被小神童摇头制止了。
读者诸君,你道白云飞和杜大年为什么至今不返回招商旅店?原来他们二人根本回不来了。原因是白云飞既相信岳阳三刀不是女魔王等人所杀,又自知绝不是先天无极派人的对手,离开范增墓回转住处时,就显得少气无力了。刚刚拐入一条僻街时,四瘟中的头号恶魔杀手金马,正双手抱肩,冷冷地卓立在那里。
太湖一蛟心头一惊,一把扯住荒江游龙,刚想把身形退回,忽又一眼瞥见来路早被素有拼命称号的胡黑子堵死。
杜大年手按鱼齿刀把,颤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黑道四瘟之首面善心恶的贾善仁,忽从杀手金马的背后闪出,满脸堆着笑容地答道:“帮助杜瓢把子报雪三子被杀之仇啊!”
可叹杜大年这个响当当的水面大豪,在黑道四瘟面前也不得不强忍满腔怒火说道:“多谢贾老前辈盛情,杜某日后必有重报!”扭头就想夺路而走。
胡拼命低声喝道:“好个太湖一蛟杜大年!俺大师哥好心好意来找你共谋大事,你小子竟敢不识抬举。”出手一招“怒碎天门”,直朝杜大年的当顶拍落。
太湖一蛟刀未出鞘,自知功力比胡拼命差得太多,连忙一个“解甲脱袍”后移了三尺。胡拼命的这一招他是躲开了,但他却把身后另一个黑道瘟神杀手金马给忽略了,被这个有名的嗜血杀手轻而易举地一剑刺了个透心凉。
白云飞只气得浑身抖颤,两眼血红,“仓”的一声,右手拔出自己的白龙利剑,左手暗扣了十三支龙须钉,决心要以死相拼,为朋友洒血报仇。
贾善仁一脸假笑地说:“杜大年自不量力,自己妄想来报三子被杀之仇,不去拜请三湘七泽的总瓢把子出来为他撑腰。我今天之所以杀他,就是为了能激起三湘七泽之间所有水面朋友的同仇怒愤,一齐奋起对付江剑臣。这种道理,太湖一蛟一介粗人想它不通尚属可原,难道聪明智慧如尊驾,也不识老夫的一片苦心!”
白云飞双眉暴挑,横剑怒喝道:“割肉医疮,智者尚且不为。如今子仇未报,再死其父,就让深冤得雪,于杜氏全家又有何好处?”
杀手金马冷冷地说:“杜大年厚礼卑词,聘尔来此,一招未出,鼠窜而回,难道还有脸拔剑掏钉。”
白云飞久历江湖,对黑道四瘟的凶残自有耳闻,情知洒血恶战或有侥幸逃脱的机会,胆怯求饶等于自速其死。
当下将左臂一甩,脱手三支龙须钉,先集中袭向面前的杀手金马,然后突然采取了擒贼先擒王的力法,一招“潜龙出海”,白龙剑化成一溜寒芒,带着划空锐啸,上刺贾善仁的“眉尖|茓”,并乘贾善仁错步后退之机,复用一式“乌龙绕玉柱”,剑光霍霍地拦腰斩向了身后的胡黑子,弹指一瞬间遍袭三瘟神。真不愧有荒江游龙的美称。
四个人一分再合,三瘟神两前一后,将白云飞夹峙在中间。贾善仁面带婉惜之色叹道:“以尊驾的这身武功,毁了还真可惜。如愿尊我为父,不仅可保性命,还能传我衣钵。”
白云飞怒眦欲裂,招化“深谷逐龙”,看似攻向杀手金马;剑出半途,陡然改为“龙游四海”,反削胡黑子的软肋。
这就是荒江游龙失算的地方了。在他自己认为,出现在僻街之上的黑道三瘟神,不光数胡拼命功力较差,并且还是赤手空拳。所以才集中全部精力攻他,企图从这较弱的地方闯出。他却漏忘了还有一个号称黑心姥姥的女瘟神,直到现在还没有露面,保不准就潜藏在胡拼命的身后。
果然不出所料,手无寸铁的胡拼命在这招威力极大的“龙游四海”暴袭下,慌忙一个“燕青十八滚”,显出来一个极大的空档。
白云飞心头一喜,趁势变成了身随剑走,腾空向房上蹿去。
早就潜伏在胡拼命侧后的黑心姥姥,扬手一筒梅花穿云弩,极为狠毒地封向了荒江游龙白云飞的脸部五官。
可怜一向独往独来、纵横水旱两道垂二十年之久的荒江游龙,今天陪同太湖一蛟杜大年,一同惨死在古彭徐州。始终慈眉善目的贾善仁,马上向老伴黑心姥姥奉承道:“前后只练了两天的梅花穿云弩,竟然有这么好的准头。今晚睡觉前,我来替你洗脚!”
郝连秀瞪了他一眼催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这里又是什么地方,还不快一点扯。”
贾善仁这才带着一妻两弟撤退到云龙山下,悄声向妻子黑心姥姥问道:“段该死的两个小该死徒弟,会不会如约来此?”
郝连秀白了他一眼说:“已经杀了个太湖一蛟,又陪上个荒江游龙,你还要收拾八极怪叟的两个徒弟!瞧他们两个的狂喘样,我都有些不忍心。”
贾善仁阴险地笑着说:“亏你还是有名的黑心姥姥,连小不忍则乱大谋都不懂。不暗地杀死胖瘦双喘,能激起八极怪叟段常仁的一腔怒火吗?在我贾大善人的计划里,连九泉枯骨焦德海的生辰八字,也属于被勾销之列。这不光能让赤松老和尚下死手去对付江剑臣,也能使辽东僧、道、俗三奇和江剑臣再来个仇上加仇。”
郝连秀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你这个出了名的大善人,心底下可比黑心姥姥黑多了。”
负责把风守望的杀手金马,向旁边打出一个有人来了的手式。
贾善仁夫妻俩马上停止对话。
工夫不大,胖瘦双喘鬼魅似地贴了上来,一齐拱手向贾善仁说道:“承蒙老前辈宠召。不知有何见教,请速作训示,以免家师责怪。”
贾善仁从二人的话言中,听出胖瘦双喘果然按郝连秀的嘱咐,瞒着师父段常仁秘密来此,心中暗暗欢喜。冲口问道:“你们哥俩和先天无极派结下的梁子不打算报啦?”
老大白费喘了一口气叹道:“晚辈兄弟想报仇,无柰师父暂不打算出手,又有什么法子!”
贾善仁和善地一笑说:“老朽有个办法,准能激令师马上动用,并且还会痛下杀手!”
老二黑瘦慌忙问:“计将安出?”
示意老三杀手金马和老四胡拼命,抢占好最佳的攻击位置,贾善仁笑得更加和善地说:“只要二位舍得丢掉性命,令师准会替你们报仇!”
胖瘦双喘情知杀星照命,上了黑道四瘟神的大当,但他们俩毕竟是八极怪叟的嫡传弟子,幼时同师学艺,长大共同历练,心意早就相通。不等贾善仁最后的两个字落音,一弹而起,齐用“饿虎扑食”的身法,集中扑向了黑心姥姥一人,决心宰一个垫底。
饶让黑心姥姥功力深湛,应变迅速,也架不住得过八极怪叟真传的胖瘦双喘突然袭击。虽用“裂土分疆”的重手法,分别印上了胖瘦双喘脐下的“关元|茓”,无奈自己双肩的关节完全被对手拉脱,致使两只黑如鸟爪的瘦手蓦地垂下。
等到杀手金马和胡拼命二人的刀剑从胖瘦双喘二人的后心扎入时,黑心姥姥的两边太阳|茓早被胖瘦双喘用“裂石开碑”手法砸塌,三具尸体同时横卧在地上。
看出大师兄嘴角两旁的肌肉隐隐地跳动了几下,吓得杀手金马和胡拼命这两个特等杀手神情一凛,知大师兄准是怪罪他们二人出手略慢,葬送了师姐郝连秀的一条性命。说不定在何时何地,也会让大师兄给一勺烩了。
不料贾善仁的神情马上就恢复了正常,平静地向二人说:“添上你们二师姐的这条性命,更能坐实江剑臣的罪名。只是便宜了九泉枯骨焦德海这个匹夫。”
话未落后,猛然听到一个极为严厉的声音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要让你贾善仁再逍遥法外,我这个守备大老爷就算白当了。”
机警狡诈的贾善仁听了,不禁心头一震。须知他们黑道瘟神再是强梁霸道,也是好汉不斗势,何况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张目一巡视,更不禁心中一凉。原来距离他们现在存身的一箭地之外,围上来最少也有两千名弓箭手,一个手执弯弓、弦搭狼牙、五短身材、留着短髯的守备将军,手拿令旗,带队指挥,不用说,刚才的那番话准是从他嘴中说出的。
不需笔者饶舌,读者诸君自然晓得这位守备将军就是钻天鹞子江剑臣的嫡传徒孙,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那捣蛋徒弟,八变神偷任平吾亲口贺号人人躲的小秦杰了。
书中代言,小神童曹玉和疯霸王二人快步赶回华祖庙时,欣然看见缺德十八手李鸣、驼背神龙耿直、乾坤八掌陶旺,化装充任了徐州守备大人的小秦杰。等完全来到了江剑臣的住处,忙将荒江游龙白云飞和太湖一蛟杜大年二人至今尚未回转招商旅店的情形,简要禀告给三师祖。
侯国英不容丈夫江剑臣说话,立即向缺德十八手李鸣说道:“安排这些事情,非你师父之所长,你替你师父料理一下吧!”此时的缺德十八手人见愁,可不是当年一见师父江剑臣就吓得手足无措的李鸣了,他业已暂时署理锦衣卫都指挥,言谈举止也很有震慑人心的气派。听罢师娘吩咐,立即派遣徒弟秦杰,火速调齐两千名弓箭手前来备用。另请乾坤八掌陶旺,立即赶往兴化寺,柬约在那里的云南狮子山正续寺的赤松上人相见,再求驼背神龙耿直代江剑臣前往邀请东海异人八极怪叟段常仁到此。最后把从府衙调来的四十名当地捕快全部派出,只要发现黑道四瘟神的踪迹,立即着人赶来报信。
猜出李鸣的真正用心后,连身为师长的江剑臣都频频点头。鲁夫更是满口叫好。
好家伙,在方圆不足数里的徐州城,扛出了锦衣卫都指挥的金字大招牌,还动用了两千名兵丁和四十名捕快,来和贾善仁等四瘟神周旋,那还不游刃有余。
不到半个时辰,不光找到了太湖一蛟和荒江游龙的尸体,也发现了贾善仁就在云龙山下的踪迹。
李鸣一声令下,才出现了两千弓箭手环围贾善仁三人的场面。
恰巧这时候,乾坤八掌陶旺陪着赤松上人师徒四人以及九泉枯骨焦德海和由驼背神龙耿直请来的八极怪叟,也先后来到了云龙山下。
李鸣笑嘻嘻地讽刺道:“蜀汉时,东吴水军大都督周公瑾,是陪了夫人又折兵,如今你贾善仁是死了老婆搭上命。”
要说贾善仁,真算得上是个角色。只听他声音朗朗地说:“当今的先天无极派如日中天,声威赫赫。对付我们这些不入流的江湖道,犯得上动用官兵和捕快吗?现在我听江三侠一句话,要是倚仗强弓硬弩来收拾我们,俺哥仨宁愿引颈就戮;要是和我们真杀实砍,我贾善仁即使落个洒血五步,也死得心服口服。”
缺德十八手李鸣哈哈大笑说:“你假善人也算得上是号人物,这么一星点儿阵仗,就把你老家伙给吓尿了?不怕一世英名付诸东流么?实话告诉你,别看本大人是实职实权的锦衣卫都指挥,这一次我可是孤身一人而来。调徐州的官兵来此,不过是防止你们作恶后逃窜而已。可叹八极老前辈一生就收了两个徒弟,却叫你假善人给残害了一双。就让本大人我再面善心软,有心放你,八极老前辈也决不能不报杀徒之仇。另外还有我驼龙大爷、铁匠二叔,都和八极前辈是半生知己,他俩是非帮不可。正好是三个对三个,还用得着本大人大动干戈吗?”说完,冲着徒儿秦杰使出了眼色。
两千弓弩手、四十名捕快,马上全部撤退了。
目睹两名爱徒被杀的惨状,八极怪叟双手向驼背神龙耿直和乾坤八掌陶旺一拱,神色凄然地说了一声:“多承相助!”一出手就用上了先天乾元指,点、戳、捺、划之间,撒出了漫天指影,率先罩向了四瘟神之首贾善仁。
乾坤八掌陶旺真怕性如烈火、耿直任性的老驼龙,不好对付剑法奇诡而心黑招毒的杀手金马,随着八极怪叟段常仁猛扑之后,盯死了杀手金马,破例地还从腰际摘下两柄护手断魂钩,专门能克制刀剑一类的兵刃。
气得驼背神龙耿直跺脚吼道:“难道说宰人还有拣头!”一上手施展出声威赫赫的神龙大九抓。
钻天鹞子江剑臣,平素异常仰慕南荒剑圣赤松上人的剑术和为人,极为客气地抱拳说:“拙荆侯国英为助在下会战司徒平,冒名顶替了刘月卿,复在无意之中开罪了三位令高徒。况且泗水公刘广俊本人又素有善名,人死何必结怨,敌友全凭上人一言!”
赤松上人开始轻信了三残之话,来到徐州之后,从九泉枯骨焦德海的口中才得悉从前和现在的实情。有心就此罢手,苦无台阶可下。虽然江剑臣又亲口解释,奈口气绝无服软之意。再加上自恃和护短,竟干巴巴地说道:“既人死无法辩屈直,何妨手下分高低。”
江剑臣玉面一红,抗声说道:“此话出自上人之口,足证并非剑臣好强。现在就拜领教益如何?”
钻天鹞子的这一套话,要是放在四个月以前说,侯国英、李鸣师徒和曹玉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和担心;现在,江剑臣的功力最多不过恢复到四成,要想和威震南荒的剑术名家决雌雄,岂非是自寻死路。
女魔王身为江剑臣之妻,心中虽然焦急,苦中无词可藉。而那边八极怪叟和三瘟神的拼斗,仍无明显的胜败。
小捣蛋秦杰他可不管这一套!等兵丁和捕快一撤走,他马上就回复了本来的真面目。趁江剑臣和赤松上人互相问答刚落音,他马上就Сhā嘴说道:“在下秦杰乃先天无极派第五代弟子,人既微,言自轻,本无说话的余地;无柰听了大和尚的话,倒让我缄口不得,明知道逞能乱说非挨揍不可,我秦杰也只好认啦。”
李鸣装模作样地斥责道:“赤松上人乃南荒高僧,不准你胡言乱说!”
小秦杰脸色转肃说道:“号称南荒高僧,自应四大皆空。特别是他身为三残之师,泗水公刘广俊在世之日,他不敢前来寻仇。如今刘公爷因病作古,他一个跳出三界外的老和尚,能不懂人死不结怨的道理?偏以不在五行中的出家人身分,前来寻找刘家孤儿寡母的麻烦!特别让我瞧不起的是,我师祖没失去功力之前,他迟迟不敢出头,现在趁我师祖的功力还没恢复,竟气势汹汹挑战。冲他们师徒这种卑鄙的行为,我刚才真想乘兵权在手时,下令用强弓硬弩,将其师徒射成刺猬蛋!”
疯霸王听小秦杰说得痛快,哈哈大笑地鼓励说:“有话你就全讲出,回头我替你挨揍!”
钻天鹞子江剑臣,见赤松上人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知他让秦杰给糟蹋得实在下不了台。随厉声喝道:“竖子不得胡言!赶快向赤松上人赔礼。”
小秦杰这捣蛋鬼也真能拉得下脸来。不等师祖江剑臣的话说完,就噗咚一声给赤松上人磕起头来,口中还说着:“秦杰该死,惹你老人家生气。反正你老人家早就四大空,不会生气。替我这小孩子向我师爷爷求两句情吧!”
可笑赤松上人虽然气得浑身打战,脸色泛紫,但伸手尚且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小冤孽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三残中的老三缺斧实在忍不下去了,霍地扑将出来,那把缺去一角的精钢月牙巨斧带起嘶嘶风声,劈向了跪在地上的秦杰。
气得赤松上人浑身抖颤,心想:拿巨斧去砍一个跪在地上的小孩子,岂不等于猪八戒照镜子——自找现世吗?刚想厉声喝止,早被枪沉力大而又眼明手快的疯霸王的一式“枪挑滑车”,把缺斧连人加斧甩出去足足有八尺开外。
恰巧在这个时候,驼背神龙耿直的神龙大九抓正好施展到“抓镣断铐”上,一刹间,爪风嘶嘶,锐啸慑人,硬把一贯号称胡拼命的胡黑子给挤兑得连连躲退。
这可不是胡拼命的功力不济和不敢拼命,因为他们师兄弟四人,二十年来都是专门采用阴毒卑鄙的手段去搞暗杀勾当的黑道瘟神,向来不和对手们动用真实内力和较量拳掌。如今一旦碰上了专门以硬功爪力见长的驼背神龙耿直,自然有些相形见绌。饶是那样,也把驼背神龙的九九八十一式神龙大九抓耗费到了六十五招以上。
驼背神龙耿直可真急了,他自从十九岁艺成离开师门后,这套九九八十一式神龙大九抓,前后只有两次施展到六十招以上。又深知胡拼命悍不畏死、敢打敢拼,若不是事先暗受缺德十八手李鸣的指点,一上来就采取了疾风骤雨般地狂攻,逼使胡拼命用拳掌招架,无暇亮出兵刃,否则真不知鹿死谁手。这四个黑道瘟神,确实棘手异常。
胡拼命在驼背神龙这招“抓镣断铐”下,失神后退。
驼背神龙耿直在精、气、神全提之下,奋起了毕生功力,虚使一招“瞎龙探爪”,一晃胡拼命的眼神。
胡拼命缩头、叠腰、躬身,一连三个动作才闪开耿直的这一招,反臂探手肩头,就想去抽兵刃。
驼背神龙所盼的时机终于来到了。他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极快手法,原地不动地又补上一招“怒龙裂虎”,把胡拼命的一条右臂从肩胛之上整个地扯了下来。
四瘟神之首贾善仁生性残忍,向来不关心他人的死活,今天就不同了,一见胡拼命残去右臂,不啻自己断去了一条膀臂。心胆大震之下,手底下自然慢了些许。
须知,高手相搏,极忌分神。八极怪叟一眼就瞧出了破绽,先天乾元指一招“化外天地”,正好戳在贾善仁咽喉之下的“华盖|茓”上,不死也差不多了。
李鸣知道乾坤八掌陶旺和师父江剑臣最为莫逆,怕他收拾不下杀手金马,就有心让杀手金马分神地笑着说:“一只半死不活的癞蛤蟆,竟自半天也剥不下皮来,你老人家一辈子的铁算是白打了。”一面说着,一面向杀手金马的背后欺来。
李鸣的缺德阴损早就名满天下。别看他只大咧咧地往杀手金马的背后一站,还真能分去杀手金马一半的精力。
因为他知道,李鸣是什么缺德阴损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趁杀手金马的后背如生疔疮的一刹间,乾坤八掌炉中仙来劲了,右手断魂钩一个“拨云钩月”,左手钩变成了“盘时勾扯”。
李鸣故意又嘻嘻一笑。
杀手金马误以为李鸣即将出手帮助陶旺,前后夹攻自己,忙不迭地晃肩左闪。
早从李鸣的眼神中领会了心意的乾坤八掌老陶旺,突然把双钩化成了“引鱼上钩”和“判官勾魂”迭次而出,终于使杀手金马闪开了“引鱼上钩”躲不开“判官勾魂”,一下子划开了大半个小腹,立即跌翻在地上不动了。
一见黑道三瘟接连失事,赤松上人情知三残和焦德海等人已无斗志,佯然一笑说:“明晚就是八月中秋,老衲想邀请江三侠届时同登放鹤亭赏月,不知可肯赏脸?”
一身傲骨的江剑臣立即答道:“上人千里远来,理应由江某作东。至于地点,就依刚才上人所指定的放鹤亭吧。”
这种约会,明眼人当然清楚,这就是二人的生死约斗。赤松上人有恃无恐地带着三残弟兄和九泉枯骨焦德海走了。
秦杰趁师祖江剑臣劝慰八极怪叟,对胖瘦双喘之死不必过分伤感,反正黑道四瘟神被除,大仇已报,希望段常仁节哀时,偷偷地向大师兄曹玉使了个眼色,悄悄地向山上走去。小神童虽怕三师祖责斥,如今见师弟秦杰如此神秘,自然会引起他的好奇心,也就暗暗地尾随秦杰向放鹤亭方向赶去。
这座放鹤亭,在云龙山的顶峰,为宋代文人张天骥所建。
张天骥号云龙山人,博学而不想做官,隐居在山下的黄茅岗上,饲养两只仙鹤,并在山上筑一小亭,取名放鹤亭,凌晨登亭放鹤,晚上在亭畔招鹤。曾作放鹤招鹤歌,其中有:黄冠草履,葛衣而鼓琴,躬耕而食兮,其余以汝饱等句。其好友苏东坡在北宋元丰元年十一月初,特为他作《放鹤亭记》。亭畔有井一口,原名石佛井,深七丈多,因靠近放鹤亭,天启四年改为饮鹤泉,并在井南竖立了“饮鹤泉”碑。
秦杰领小神童相继到了放鹤亭内,不容大师兄发话询问,就单刀直入地问:“请大师兄公正判断,以师祖目前的情况和功力,是否适合和赤松老秃驴作拼死之争?”
曹玉毫不迟疑地答道:“极不适合!”
秦杰又问:“这公平吗?”
曹玉想也不想地答:“当然不公平。”
秦杰紧迫不舍地又问:“以大师兄观之,此次拼斗,师祖有几成胜算?”
小神童想到三师祖目前的功力最多恢复了四成,去和名震边荒、号称天南第一剑的赤松上人相拼,不由得身躯一颤,颓然答道:“一成也无。”
小捣蛋秦杰来精神了,小大人似地沉稳说道:“身为先天无极派第五代掌门大弟子,既知师祖毫无胜算,而任其去蹈险境,岂是智者之举!”
曹玉气得一瞪眼说:“我就是明知三师祖去蹈危涉险,能敢阻止他老人家吗?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真有胆量的话,你去试试!”
秦杰嬉皮笑脸地说:“我只是这么说说,大师兄又何必真的动气。”
小神童凄然叹道:“要不是他老人家幼功精深,基础雄厚,当年虎牢关那一次恶战就会把功力尽失。特别今年四月间,三师祖以失力恢复之躯,在一连恶斗峨嵋四杰、三枪追魂韩透心、一苇渡江申士业、黑道四瘟冲之后,卑鄙无耻的峨嵋掌教司徒平方才出场。饶是那样,三师祖险险取胜司徒平这只狡猾的狐狸时,鬼刀司徒圣老狗还乘机又啃咬了一阵,致使三师祖第二次严重失力。短短四个多月,他老人家竟能神奇地又把先天无极功力恢复到四成。
眼下要是让赤松老秃驴再拣去这次便宜,说不定三师祖的功力就永远也不会再恢复了。”
秦杰一把抓住大师兄曹玉的手,以极为肯定的语气说:“请大师兄以第五代掌门弟子的身分,前往兴化寺通知赤松老和尚,约会改在今晚亥初时分。”
曹玉想也不想地说:“时间越是提前,岂不越对三师祖不利!”
秦杰故意神秘地说:“只要把时间改在今晚,就用不着他老人家亲自去会赤松老驴了。”
小神童一愣问道:“由谁代替他老人家前往,有取胜的把握吗?”
小捣蛋秦杰很有把握地说:“所去之人,功力虽然远远不如咱师祖,但要赢他赤松老秃驴,胜算最少也在十二成之上。说玄了,简直是易如反掌。”
别看小神童曹玉是出了名的机灵鬼,也让秦杰给弄糊涂了,茫然说道:“我真想不出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小捣蛋秦杰把胸脯一挺,极为自傲地说出了一个“我”字。
要是换了别人,非狠揍秦杰一顿不可,但曹玉对秦杰那可是知弟莫若兄。他知秦杰虽然调皮捣蛋,鬼点子极多,可极怕师父缺德十八手,异常崇敬师祖江剑臣。像今天这种有关整个先天无极派声威的大事,就让有人再借给秦杰一百个胆,这小捣蛋也不敢乱来,可又怎么也想不出取胜赤松上人的计策。
见掌门大师兄若有所思,秦杰一改往日那嬉皮笑脸的习性,换上一副极为严肃的样子叫道:“大师哥,小弟我虽是出了名的捣蛋鬼,对今天的事情我敢胡来吗?除非我不想活了。据估计,赤松老秃驴也该回来了。从放鹤亭到老秃驴住的地方,只消从东面这个小角门过去,再跨下几十道台阶,然后再穿过一个月亮门就到了。我马上回去向师父禀报,请大师哥快去。”
说也奇怪,这一次小神童还真听小捣蛋的吆喝,果然按照师弟所说的那样,跨进放鹤亭东侧的小角门,走下几十道台阶,先来到了兴化寺中的石佛殿。
这座巨大的石佛是半身坐像,高近三丈,是早在北魏时期就着山崖巨石雕凿而成。当时仅造出了佛头。明初建文四年才依山崖建造大殿以覆盖。后檐墙只高尺许,仅用三砖砌成,因此才有“三砖殿覆三丈佛”的说法。
这时的小神童哪有游山礼佛的心情,按照小捣蛋秦杰的嘱咐,登上十几道台阶,刚把头伸进那个不大的月亮门内,突然一眼瞧见号称天南一剑的赤松老和尚脱去长大袈裟,手执一柄剑身狭长、剑刃极薄、形状奇异的锋利古剑,正在演练他的独得之秘——追风闪电十三斩。
连看三招之后,曹玉的心就向下沉了。因为他的眼睛告诉他,赤松上人的追风闪电十三斩剑法,论功力的深湛、剑法的奇诡、招式的神速,都不比失去功力以前的三师祖差。倘让恢复四成功力的三师祖去会战赤松老和尚,说不定会葬送了三师祖的年轻生命,更别说让功力不及自己一半的秦杰上阵了。
赤松上人的追风闪电十三斩,施展起来是何等神速!就在曹玉一愣神之际,人家的一十三式剑法早像旋风一样地演练完了。只听赤松上人用苍劲的口吻说:“我的追风闪电十三斩就是让你暗暗地窥去,大概也换不回他江剑臣的命运。”
刚才还在暗暗心惊的小神童,让天南第一剑赤松上人的几句话给激火了。陡地把身躯一挺,由心惊胆战一变而为傲气凌人地说:“在下先天无极派第五代掌门弟子小神童曹玉,奉敝派李师叔之命,向大和尚传一句话。”
赤松上人最忌别人肆无忌惮地喊他大和尚,脸色一寒,语冷如刀地问:“李鸣让你来传什么话?”
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小神童,冷冷一笑说:“我李师叔意思是,杀鸡根本用不着宰牛刀,别说你大和尚不是我三师祖江剑臣的对手,就连我李师叔也不屑和你大和尚动手。因此才让我向你传话,一是时间改为今天亥初时分,地点还是山顶放鹤亭;二是改由我派年轻人中的好手和你一决生死……”
一听曹玉说出这两条能噎死人的话,气得赤松上人真想开口骂人了。
小神童嘴快,早就接着说:“三是假如我派输了,立即全派退出江湖,永远不在江湖之上称雄。”
听完小神童的第三条,赤松上人不光不气,反倒高兴了起来。因为他哪会把先天无极派的年轻弟子们看在眼内!看起来先天无极注定要一蹶不起了。
得到了赤松上人的明确首肯,小神童不回放鹤亭,反从北面的磴道下山,回到了华祖庙内。
江剑臣一来和八极怪叟弃嫌修好,二来又和驼背神龙、乾坤八掌重逢,连连催促妻子侯国英,徒儿李鸣献酒上菜,欢成了一片。
曹玉心中有事,为怕羁住身子,不敢让三师祖瞧见自己,就偷偷地回到西厢房。一眼看见小捣蛋秦杰正仰面朝天睡得正香,简直跟没事人一样,气得他右掌向上一扬,刷的一掌,直朝小捣蛋秦杰的左腮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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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眼看小神童曹玉的右掌就要扇在小捣蛋秦杰的左腮上,秦杰陡地睁开双眼,冲口说出:“大师哥,你是真打呀!”
看出小捣蛋是故意在装睡,小神童曹玉也就收回右掌,瞪了他一眼责备道:“亏你还有心情躺在这儿装死!”
秦杰先将头伸出厢房外,确信附近无人,才悄悄地对大师哥曹玉说:“回来后,我已把咱们的打算告诉了师奶。她老人家让我告诉你,只管放开手去干。师祖发觉后,由她包揽在自己身上。最后,还夸奖了我两句呢。”
小神童长叹一口气说:“神像倒是塑好了,但是怎么安眼呢?”
秦杰看出大师哥还是有些疑神疑鬼的样子,就强自忍笑说:“现在申时将过,离咱们和老秃驴约会的时间只有一个多时辰。烦请大师兄先去查看一下,防止再出现什么变故。”
曹玉哪能想到,这也是捣蛋师弟的花招。听他说得在理,就暗暗向云龙山上赶去。
小神童这是第三次攀登云龙山了,先隐身当今万岁的皇祖、万历一十四年间莫与齐书写的“云龙山”大石刻左侧,怕万一和江湖三残、九泉枯骨等人碰上。稍停片刻,才轻点巧纵地向兴花寺掩去。
云龙山本来不高,极易于攀登。放在轻功已经登堂入室的小神童身上,换口气之间就贴近到云龙山东麓的兴化寺,翻越庙墙后,刚刚隐起了身形,就发现江湖三残和九泉枯骨正聚在一棵合搂小松树前,窃窃地议论着,看样子,像是在商讨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
小神童曹玉心中一动,乘对方四人无暇分心之际,就地一个轻翻,钻入树侧的一片冬青丛内。
只听三残之首残剑骆日叹道:“费了无数唇舌,才把恩师扇动来此,眼看先师袁公之仇得报,却不料恩师竟得了腹泻之症,而且次数频繁,改在今晚之约将到。总不能让他老人家抱病上阵吧?”
一听赤松上人得了腹泻之症,并且次数频繁,小神童曹玉不光几乎笑出声来,也真佩服自己那捣蛋师弟的手段高明。谁都知道,铁打的硬汉也架不住三摊稀屎,何况只要双方一交上手,哪里还有去拉稀屎的时间!谁又听说过:正动着手,腹内一疼,要求对方暂停,前去拉屎的道理!这小捣蛋的法子真损,也确实坑苦了赤松上人。
老二断刀金昌急忙抢着说:“费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有了报仇的希望,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最后还是九泉枯骨焦德海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所恃的就是赤松前辈。如今他突得腹泻,越吃药反而越厉害。倘被缺德十八手李鸣获悉,非伸手拣咱们的便宜不可。他可是什么缺德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啊!”
老三缺斧刚想反对,为人极为阴狠持重的残剑骆日,立即做出决定说:“其他的话再也休提,赶快一起去央求恩师,火速离开此地。只要保全了恩师的一切,自有报仇之日。我老琢磨,这可能就是缺德十八手在捣鬼。再加上他现在荣行署理锦衣卫都指挥,为了保护他的师父江剑臣,什么毒辣的招儿不能用!包括调动官兵,征用捕快,因为咱们本身就是绿林大盗。”
可能南天一剑赤松上人拉泻得太厉害,果然听从了大徒弟骆日的请求,让三残和焦德海等四人用一张软床抬起,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云龙山兴化寺。
正在小神童曹玉笑得打跌之际,女魔王侯国英和小捣蛋秦杰娘儿俩,也从另外一棵大松树后转了出来。
小神童曹玉强行忍住了笑声,向秦杰问道:“你给赤松老和尚服下什么样的药物,竟使这个功力通玄的老秃驴泻成了那个样子,并还吃药无效!”
小捣蛋秦杰噗哧一笑说:“大师哥,你老可真是聪明一世、不聪明一时。一开始,赤松上人来到徐州,哪里也不去,偏偏住在兴化寺,我就怀疑他必和该寺住持玄通秃驴有旧。我指使府衙巡捕头儿张黑狗一打听,才查知他们二人原本是俗家的姨表兄弟。我马上交给张黑狗一大包泻药,让他力逼玄通和尚先下在表兄所吃的饭菜中。”
小神童曹玉一听,还有些不明白,又急忙问道:“玄通和尚怕官面上的捕快,自然能暗中下药。只是以赤松上人的江湖经验,功力深厚,焉能是区区泻药所能克制的!”
小捣蛋秦杰瞟了女魔王侯国英一眼,看出师奶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就放心地说道:“大师哥你怎么忘了,当代药王皇甫济和家父可是至交好友。他用巴豆精配制的‘一泻空’,我一下子就给了张黑狗十包。这老小子也真有种,一次就给赤松老和尚下了五包。再加上他那么大年纪,哪有不顺啶淌的道理!”
小神童一面大笑,一面问道:“药王的泻药再厉害,也不可能越吃药越厉害。”
女魔王侯国英不等徒孙秦杰开口,就替他答道:“事情很简单,只要在煎药的时候再向药中加一包就行了。这还算他的大徒弟残剑有些见识,否则非泻爬在此地不可!”
在秦杰的谈笑挥敌之下,已把号称天南第一剑的赤松上人打发走,而且走得极不光采,娘儿仨也就很快回到了华祖庙内。
经过长谈,一向为人孤僻的八极怪叟段常仁,竟和钻天鹞子江剑臣结成了忘年之交,纵酒论剑,直到天亮,犹未兴尽。经乾坤八掌炉中仙陶旺几次催促,才跟随骆背神龙耿直、乾坤八掌陶旺二人去泗水公刘府休息。临走时,还声称要盘桓经月再走。
三位老人走后,钻天鹞子江剑臣还是不想就此休息,打发侍儿耿月,唤来小神童曹玉说:“你师父自五月下旬前去寻找魏银屏,迄今已近三月。不光你掌门师祖日夜悬念,连我也放心不下。我们不是挂念你师父的功力不济,是挂念他为人太忠厚。须知,害人之心虽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我想让你先去君山恶鬼谷探望一下你的义父义母,然后取道南行,打听你师父武凤楼的下落。有了消息,立即派人飞报我知。叶、单二女可暂留此处。”说完,方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回到厢房以后,小捣蛋秦杰就磨着大师哥曹玉,带他一块前往恶鬼谷。
小神童曹玉叹道:“你有福气能陪侍在三师祖和三师奶的身侧,正好百尺竿头,日进一尺。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小秦杰正色说道:“大师哥之言差矣!一个人的成就,首在历练。再者说,师祖的功力尚未恢复,我岂忍心让他老人家把精力浪费在我的身上!请大师哥还是把我带走吧,我绝不会成为大师兄的累赘。”
小神童听他说得有理,就偷偷地请准了女魔王侯国英,率同小捣蛋秦杰,乘骑驼背神龙耿直为他二人挑选的马匹,离开徐州,向岳阳方向出发了。
没踏上征途之前,小神童曹玉老是怕秦杰调皮肇事,捣蛋惹祸;哪知道这一次的小捣蛋,却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小心谨慎,锋芒尽敛,避开要道,晓行夜宿。
一路之上,毫无耽搁地抵达到了岳州。
这岳州一名巴邱,又叫巴陵。蜀汉时,东吴水军大都督周瑜气死,吴主孙权命鲁肃代周瑜镇守巴邱,以御关羽,指的就是此处。
又如唐书上记载:唐开元四年,中书令张悦犯罪,谪守岳州,也是指的这里。
还有《古文观止》上,范仲淹在他的惊世之作“岳阳楼记”里曾曰: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也是写的这里。
小神童曹玉自从拜在鬼王司谷寒、鬼母阴寒月二人的膝下后,恶鬼谷的人理所当然地把他捧作了自己的少谷主。所以曹玉和秦杰刚刚进入岳州,恶鬼谷的眼线一面飞报给老谷主鬼王和鬼母夫妻,一面报给安设在城内的坐桩头目——分水夜叉胡彬和前来巡查的副谷主冷面钩客汪子坤,以及总管龙宫秀士纪百策。
听说少谷主曹玉快要来到,头一个就是分水夜叉胡彬,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就连向来不苟言笑的副谷主汪子坤,也在他那张木无表情的瘦脸上,绽出了一些笑容。
只有鬼王司谷寒的心腹总管兼智囊谋士的龙宫秀士纪百策,皱眉叹道:“少谷主此时回谷,恐非咱们恶鬼谷之福,最好能劝说少谷主迅疾离开岳州府。”
分水夜叉胡彬听了,心中虽不高兴,因自知人微言轻,还不敢向内坛总管龙宫秀士纪百策抗争。
冷面钩客汪子坤可不吃龙宫秀士这一套了,一张瘦马脸,寒得能刮下三层霜来说:“少谷主不仅深受老主人夫妻的宠爱,也极得全谷上下人等的敬爱和拥戴。再说,人家还是先天无极派的第五代掌门大弟子,身分是何等尊贵!如今千里迢迢回谷省亲,真使咱们君山恶鬼谷生辉。你小子愣敢嚼这样的舌头,小心传到主母的耳朵里,一怒撕碎了你。”
龙宫秀士一脸愁容地说:“少谷主和云海芙蓉马小倩二人,在峨嵋山刀劈银戟温侯毛旭初,暗伤独眼乌龙李占魁,武凤楼又在双飞桥上杀了岳阳三刀。这早就激怒了三湘七泽总瓢把子铁胆震九州屠铁甲和一棍定三湘屠氏金刚兄弟二人。若不是屠氏弟兄和老谷主叙过口盟兄弟,又经我多方解释,风浪才得暂平,我敢下断言,只要少谷主在岳州府城一亮相,势非重新激起三湘七泽水面群雄的旧怒不可。”
冷面钩客汪子坤脸色更寒地说:“屠铁甲的狐群狗党再多,再厉害,再凶恶,还能凶得过咱们老谷主夫妇!我不信他们真敢得罪恶鬼谷。”
龙宫秀士纪百策一甩手,挥退了手下人等,连分水夜叉胡彬也不例外。大厅内只剩下他和汪子坤二人,他才放低声音向副谷主说道:“铁胆震九洲屠铁甲野心极大,虽然席卷了三湘七泽地面,也登上了总瓢把子的宝座,但他对咱们老谷主的声威,永远都凌驾在他屠铁甲之上,常使他心怀耿耿。由于惧怕老谷主夫妇的奇诡神功,一方面频频登门,甘言攀交,二方面暗蓄死士,扩充势力。我曾多次向老谷主密报,都被老谷主一笑置之。据我深知,早被屠氏罗网麾下阴谋对付恶鬼谷的,就有巴陵三鞭和洞庭四霸。”
冷面钩客汪子坤忿然骂道:“好一个卑鄙无耻、表里不一的屠铁甲,竟敢阴谋对付恶鬼谷。就凭你刚才报出的那几条小泥鳅,能翻起多高的浪花来!”
龙宫秀士纪百策接着说道:“就让副谷主真瞧不起三鞭和四霸,难道连臭名昭著的衡阳四怪都不肯放在眼中?”
冷面钩客汪子坤的脸色果然一变,有些将信将疑地说道:“这四个怪得不能再怪的老怪物,可是出了名的。目中无人(瞎)、六亲不认(疯)、充耳不闻(聋)、百问不答(哑),莫非也和屠铁甲有了来往?”
龙宫秀士纪百策咳了一声说:“岂止这四个老怪物接受了三湘七泽总瓢把子的重礼和聘金,就连苗疆的蛇蝎二美人,也成了铁胆震九洲的座上嘉宾。”
听到这里,冷面钩客神色更为大变了。
龙宫秀士只瞟了他一眼,又不管不顾地说道:“屠铁甲为了对付恶鬼谷,还请来了谷主当年的两个老对头,他是决心伺机倾覆恶鬼谷。”
冷面钩客汪子坤目瞪口呆了。
龙宫秀士还想再说下去,突然一个极为阴冷的口音说道:“亏你纪百策掰着手指算半天,竟连一座真神也没算出,怎配称龙宫秀士!实话告诉你,真正可以克制老鬼夫妇的,是我那新近从杀人如麻千里空前辈门下艺成归来的小主人屠四如。”
随着话音,铁胆震九洲屠铁甲的掌门大弟子、曾在小神童曹玉手下栽过跟头的独眼乌龙李占魁的二弟李亚魁,从大厅门外跨了进来。
冷面钩客脸色一寒,刚想向李亚魁公开叫阵,李亚魁早气势汹汹地说道:“你汪子坤的那几手三脚猫拳脚,真没放在我们瓢把子的眼里。看在咱们同属三湘七泽之间,谁也没跟谁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只要二位能相劝司谷主答应我们总瓢把子的条件,立即就会化干戈为玉帛。不知二位可肯效力?”
不想马上翻脸的龙宫秀士纪百策,抢先问道:“不知贵上屠老当家的意欲如何?”
李亚魁哈哈大笑说:“以我们瓢把子和贵谷主的交情,所开的条件既不会太多,也绝不苛刻。”
龙宫秀士一听有门,赶口问道:“但不知屠老当家的提出的是什么条件?”
李亚魁说:“条件不多,只有三个!”
龙宫秀士一迭声催道:“还望李兄弟赶快讲出!”
李亚魁先伸出一根手指头说:“第一,速将先天无极派第五代弟子小神童曹玉捆绑送交三湘七泽总瓢把子,任其处置。”
冷面钩客汪子坤脸色一变,刚想诉诸武力,李亚魁早伸出第二根手指头说:“第二,鬼王司谷寒、鬼母阴寒月,立即加盟三湘七泽总舵。”
听了李亚魁的第二个条件,冷面钩客汪子坤反倒沉住气了。
李亚魁志得意满地伸出三根手指说:“第三,鬼王、鬼母夫妇,应受聘为三湘七泽总瓢把子的左右护法,并限其立即前往总舵报到。”
冷面钩客汪子坤不等李亚魁的最后一句话落音,身躯顿时从座椅上一弹而起,手中的劈水狭锋刀暴闪而出。
等到李亚魁察觉不好,再想闪避,哪里还来得及!随着劈水狭峰刀的闪过,李亚魁的右手中指、无名指和小拇指一齐被切了下来。疼得他一咧嘴,刚想用左手拔刀,作垂死挣扎,冷面钩客汪子坤一声怪笑,晃身逼近,左手食、中两指一并,招出“蚌壳取珠”,挖出了李亚魁血淋淋的一只眼珠。
狗仗人势的李亚魁终于倒地难起了。
恶气尚未全消的冷面钩客汪子坤,用手指点着李亚魁的两名从人说:“这小子的三根手指头,是二太爷我给切下的,眼珠子也是我二太爷亲手挖出的。借你们二人的嘴,传汪二太爷我的话,告诉铁胆震九洲老匹夫,再要胆敢藐视恶鬼谷,这就是他老小子的榜样!”
两名随从吓得浑身发抖,面如土色,真怕冷面钩客汪子坤再拿他们二人出气。从地上一下子架起疼昏过去的李亚魁,像拖死狗似的拖走了。龙宫秀士纪百策顿足叹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副谷主此举,虽是大快了人心,必会为本谷带来一大片血腥,恶鬼谷将永无安宁之日了。”
就在这时,分水夜叉胡彬早把小神童曹玉和小捣蛋秦杰请到了分舵。
心细如发的龙宫秀士,早从小神童曹玉的脸庞上看出,胸无城府的分水夜叉胡彬,已把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少谷主曹玉。
果然,落座之后,小神童曹玉就开门见山地向龙宫秀士纪百策说道:“纪叔父既是恶鬼谷的总管,又是义父当年的好友,大半生心血都耗费在恶鬼谷的事业上,自然为本谷的安危而担心。但你老人家却忘记了一条最普通的道理,那就是:凡是生了恶疮疖,就没有不出脓的,更何况一山难容二虎。所以说,义父和屠铁甲之争,终不可免。何不乘义父、义母寿体康健、功力未退的时机,作一了断呢?”
龙宫秀士纪百策正想说曹玉:你的话虽有道理,但你也忘记了一条最浅显的道理,那就是:寡不敌众,弱不敌强。不料就在这个当儿,大厅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粗豪的声音道:“你纪老三虽然自命算无遗策,毕竟难脱秀才胆小怕事之嫌。还是我的乖儿子有出息,有见解!”
一听声音,整个大厅内的人都知道是鬼王夫妇得报赶来了。
小神童曹玉自幼父母双亡,几乎视鬼王夫妇如亲生爹娘。不等鬼王、鬼母并肩走入,早就膝行向前迎了上去。
调皮捣蛋的小秦杰,也屈下双膝一跪。
一见爱子比从前高大了许多,鬼母阴寒月高兴得流出泪水,竟忘了拉起跪在地上的小神童。
鬼王司谷寒虽然一向惧内,这次竟向老妻阴寒月瞪眼吼叫道:“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成天哭喊着疼儿子,可儿子跪在地上都不知道拉起来。”
出奇的是,面对鬼王司谷寒的瞪眼吼叫,阴寒月竟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还极为听话地把小神童拉了起来。
连副谷主冷面钩客都觉得奇怪。
鬼王拉起秦杰后,异常亲切地称赞道:“听说你小子的胆量比我们乖儿子还要大。看起来,天下有出息的小娃娃,都出在先天无极派一门。”
小捣蛋秦杰绷着脸儿说道:“依小侄看来,天下有出息的还得数你老人家。”
鬼王司谷寒一怔问道:“何以见得?”
小捣蛋秦杰正儿巴经地答道:“事情明摆着,连我和大师哥这两个有息的,见了您老人家都忙不迭地跪下磕头,你老人家岂不是更有出息!”
鬼王司谷寒先是哈哈大笑,后来可能品出滋味不对,瞪了秦杰一眼道:“你小子胆敢开老子的玩笑,看老子不揍扁你。”
小秦杰嘻嘻一笑说:“笑一笑,十年少。小侄一照面就给伯父添寿十年。你老人家不光不承情,还要揍扁我,太不仗义了。”
鬼王笑骂了一句:“怪不得连八变神偷老前辈都说你小子是人人躲……”
一名恶鬼谷鬼卒进来报道:“三湘七泽总瓢把子铁胆震九洲屠铁甲前来拜见!”
鬼王司谷寒大手一挥口谕道:“传我的话,让屠铁甲进来见我,我要亲手掏出他屠铁甲的苦胆瞧瞧,是小得像鸡蛋黄还是大得像大鸭蛋。”
龙宫秀士忽地站起,重新吩咐道:“江湖之上,礼不可废,快请屠老当家的相见。”紧接着站起身来,随在那名鬼卒的身后迎了出去。
工夫不大,大厅门外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说:“小弟御下不严,冒犯了大哥、大嫂的虎威。接报之后,就慌忙赶来向大哥大嫂赔礼,并枭肇事者李亚魁之首以谢罪!”
铁胆震九洲屠铁甲的这种举动,别说龙宫秀士纪百策开始没有料到,就连经过缺德十八手李鸣长期教导的小神童和小捣蛋,也始料之所不及。由此可以看出,这个三湘七泽的总瓢把子更不能低估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以铁胆震九洲屠铁甲的身分和地位,不仅亲身前来赔礼,并还枭了李亚魁的人头首级来谢罪。别说胸襟宽阔的老鬼王不好意思再行翻脸挑衅,即使另换个心胸狭窄的人,也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屠铁甲先瞟了一眼大厅内的地势,然后抬腿一脚,将自己的掌门大弟子独眼乌龙李占魁踢了个一溜翻滚,滚到了鬼王夫妻膝前,并厉声喝骂道:“为收你这个不成材的蠢东西,几乎损坏了我和鬼王哥哥二十年的肝胆友谊。快去央求你伯父、伯母饶恕。”
向来都比一般人多出两个心眼的小秦杰,一眼就看出了危机。身未弹起,就大喊了一声:“小心暗算!”
尽管秦杰眼明手快,发现得早,也还是迟了半步。因为独眼乌龙李占魁距离鬼王司谷寒比秦杰近得太多了。以致当秦杰那句“小心暗算”四个字,只喊出一个“小”字时,独眼乌龙早从自己的袖管中用出一口雪亮的七寸匕首,奇准地投入了鬼王司谷寒肚脐之下的关元|茓。就让是华陀再世、扁鹊复生,老鬼王也回生无术了。
可怜声威赫赫的一代鬼王,竟自一声不响地丧生在阴谋暗算之下。
夫妻恩爱情深的鬼母阴寒月“嗷”的一声怪嘶,又黑又瘦的长手爪,直扣独眼乌龙李占魁的当顶,恨不得一爪抓碎他的天灵盖。
先前早有准备的独眼乌龙李占魁甩手一刀,扎向老鬼王司谷寒之后,就地一个十八滚,退回到师父铁胆震九洲屠铁甲的身侧。
尚未完全断气的老鬼王,猛地用右手食、拇二指夹住了匕首把柄,狠命地一拔一甩,脱手射向铁胆震九洲屠铁甲。并还在断气之前,喊出一声“留得青山在”,就栽向了地面。
只可惜射向屠铁甲的匕首,让他的掌门大弟子独眼乌龙李亚魁用三停狼牙镩给磕飞了。
鬼母阴寒月企图再次扑出,早被小神童曹玉用身躯拦住了,并冷冷地叫了一声:“屠铁甲,我小神童曹玉并不讳言,只要有我的三寸气在,我会亲手碎割了你,以慰义父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现在,我要和你门下的掌门大弟子独眼乌龙单独相搏。”
屠铁甲的二弟,一横自己的盘龙棍,向小神童曹玉说:“你小子也不要这么卖狂。凭你还真不是我徒侄李占魁的对手,他也绝对忘不了你的两钉之仇。现在,屠二爷找的是冷面钩客汪子坤。”
恶鬼谷副谷主汪子坤所以能赤心耿耿地追随鬼王夫妇,是因为他在闯荡江湖时,有一次突遭仇家袭击,浑身浴血,苦战一夜终不得脱,眼看性命不保,被鬼王夫妇拔刀相助,虽然尽杀了袭击汪子坤的十八名仇人,但鬼王也受创七处,鬼母也力尽倒地。自那时起,冷面钩客就投奔了恶鬼谷,死心塌地地效起忠来。眼见老谷主鬼王被杀,汪子坤痛心的如丧考妣。若非小神童曹玉是谷主的义子,位居少谷主身分,他早就抢先横刀出场了。
如今一棍定三湘屠金刚向他一叫阵,他哪里还能容忍,倒提自己的劈水狭锋刀,抢扑到鬼母阴寒月和少谷主小神童的身前,躬身凄然道:“当日没有老谷主救护,汪子坤早就化为一堆白骨。可叹老谷主一生光明磊落,嫉恶如仇,竟惨死在宵小的暗算之下。不杀尽三湘七泽的鼠辈们,实难慰老谷主的在天之灵。第一滴血,请让汪子坤先淌。”
听冷面钩客汪子坤说得这般悲壮,所有恶鬼谷的人无一不泪流满面,慷慨激昂。
小捣蛋秦杰虽然悲痛鬼王伯父之死,但头脑却保持得相当清醒。因为他明白。双方的力量悬殊太大,悬殊得几乎不合比例。由于鬼王司谷寒御下宽厚,待手下人如子侄,让冷面钩客几句伤心话这么一激,非马上出现一场大混战不可。虽然说一个拼命,十夫难当;假如那样,在场的恶鬼谷人,包括鬼母和大师哥曹玉,肯定会全部覆没。
思考再三,是该自己拿主意的时候了。所以冷面钩客汪子坤一讨战,他马上就提醒大家说:“彼众我寡,只宜单打独斗。手刃元凶,立即撤离。”
决心以死相拼的冷面钩客汪子坤,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从地上一弹而起,劈水狭锋刀挂着一道寒芒,形如疯虎地斩向下屠金刚。
屠金刚绰号名叫一棍定三湘,曾在手中的这条盘龙棍上浸沉了三十年之久的苦功,岂能是善与之辈!一见汪子坤的劈水狭锋刀斩来,磔磔一声怪笑,手中的盘龙棍一招“中流砥柱”,挡开了劈水狭锋刀。
冷面钩客汪子坤挟复仇之心而来,早把对方的膂力超过自己、艺业胜过自己忘了个干干净净。手腕一翻,又是一招“缠头裹脑”狠狠地挥向了屠金刚的头部。
一棍定三湘和其兄铁胆震九洲屠铁甲一样,都是外拙内秀,貌似粗鲁,实极狡猾。动手只两招,他就瞧出便宜来了。心想:你汪子坤有力气就只管朝外使吧,反正屠二爷只消以逸待劳就够了。主意一打定,手中的盘龙棍一立,“当”的一声,又将劈水狭锋刀磕出圈外。
出手两刀无功,冷面钩客汪子坤的眼珠红了,不光手上的力道加重,刀招也越发迅猛,连连挥出“拦腰横斩”、“劈水断流”、“跨海斩蛟”、“血洗大江”、“恶鲸翻滚”五刀。
可惜,刀招虽狠,力道再重,都被以逸待劳的屠金刚给一一磕开了。
不光旁观者清的小秦杰情知要糟,就连当局者迷的鬼母阴寒月也瞧出不妙,刚刚厉喝了一声“子坤注意”,一棍定三湘屠金刚及时进攻了。只听他一声怪啸,厉如枭鸟,手中的盘龙棍一举,出手就是行者七十二棍中的“棍捣瑶池”、“捧打仙桃”、“降妖伏魔”。刹那之间,漫天棒影,棍风呼呼,厉啸之声,震人耳鼓。
小神童曹玉虽然也早看出汪二叔绝对不是一棍定三湘屠金刚的对手,但也想不到局面会糟得如此快。因为冷面钩客身为恶鬼谷副谷主,职位仅在鬼王司谷寒一人之下,他不主动退下,除非自己出去,别人还真不敢上去接替,那会损坏了汪子坤的半生威望。
不料就在小神童曹玉下决心先去替下冷面钩客汪子坤、然后再去索战独眼乌龙李占魁时,一棍定三湘屠金刚正好大喝了一声说:“只要你冷面钩客汪子坤能接满屠二爷的二十棍,我准会站着不动让你砍三刀。”
屠金刚的几句话看似狂妄,其实乃是一种极为阴毒的诡计,因为他早冷眼看出小神童快要出手了。为了达到置汪子坤于死地的目的,他才故意用这么让冷面钩客咽不下去的狂话来套住他。
可惜,平素尚称冷静的汪子坤,今天竟硬把脖子往屠金刚打好的套里钻,也厉声吼道:“不把你屠老二肢解处死,我汪子坤甘愿横刀饮刃。”双方这么一较劲,别说其他的人,就连小神童曹玉也不好再上了。
达到恶毒目的的屠金刚,阴险地诡笑了。只见他一塌身形人走四方,身游八卦,掌中盘龙棍的声威顿时凶狠了一倍。
冷面钩客汪子坤硬接对方十五棍时,早被震得两臂酸软,无有还击之力了。
屠金刚又是一声怪笑,第十六棍用的是“龙宫取宝”,先将冷面钩客汪子坤逼得左移五尺,然后甩手一招“掀倒香炉”,只震到汪子坤一连后退了三步,身躯还摇晃了一下。
一棍定三湘屠金刚,突然将身形一旋,用上了行者棍中的“悟空偷丹”,盘龙棍正好点在汪子坤肩后的灵台死|茓上。可怜他一连向前抢出去三四步,方才跌爬在地面上。分水夜叉胡彬,一向和副谷主交谊甚厚。如今眼见副谷主被屠金刚用盘龙棍点中了肩后的灵台|茓,知道副谷主这条命完了,疼得他一声厉嘶,宛如鬼叫,一对分水峨嵋刺,狠狠地朝一棍定三湘的后心扎去。
以分水夜叉的浅薄功力,企图刺杀一棍定三湘,岂不等于白白地前去送死。
陡听一棍定三湘屠金刚一声微哂:“破铁烂铜,也敢拿来现世。”随着话音,滴溜溜将身形旋转,先闪开分水夜叉胡彬的两把峨嵋刺,然后一招“云转风旋”,盘龙棍正好横扫在胡彬的两条腿上。
分水夜叉胡彬一声惨叫,两腿从齐膝处折断,栽倒在地上。
好个意狠心毒的屠金刚!对一个双腿皆残的人尚不肯放开,甩手又是一棍,竟结果了胡彬的一条性命。
双目尽赤的小神童,实在忍耐不住了,斜跨三步,阻止了屠金刚的退路,恨声骂道:“意狠心毒的老匹夫,你和独眼乌龙贼子都属于杀无赦之列。”
铁胆震九洲屠铁甲仰天狂笑道:“屠某早已存有并吞恶鬼谷之心。所忌者,唯鬼王老匹夫一人而已。别看你曹玉目前在江湖上确实闯出了一些声望,那是你小神童没有碰见真神。”
早对小神童恨得入骨的独眼乌龙李占魁,不等师父的话说完,又沉又重的三停狼牙镩一招“直叩天门”,狠砸小神童曹玉的当顶。并趁小神童闪身躲避之际,又是一招“单翅翻天”扫向了曹玉的左肋。
鬼母阴寒月虽有誓雪丈夫司谷寒血仇的决心,也不肯让爱子小神童去冒生死奇险。一见曹玉在李占魁的两穿之下,还无暇拔出刀来,双臂暴张,就要飞扑而上,替下小神童曹玉。
猜透大师哥心意的小秦杰慌忙拦住了,同时低声劝慰道:“大师哥身为人子,义父横尸面前,焉准他畏刀避箭退缩怯阵!假如伯母真的抢出去替他,反而坑害了他。我敢担保,李占魁准死在冷焰断魂刀下。”
尽管小秦杰说得这么有把握,鬼母阴寒月还是执意不听,挣扎着要上。
正在这时,一道冷芒喷射,小神童的那把得自南刀桂守时之手的冷焰断魂刀出鞘了。他自己也借机晃身纵出了大厅。
痛心义父惨死的小神童,心中并不糊涂,知义父虽死在独眼乌龙之手,而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应是铁胆震九州屠铁甲本人。为了保存自己的真实功力,冷焰断魂刀亮出后,并不急于动用招手不空郝爷爷传授的“药到病除”绝招,只施展出郝爷爷所教的天雷八式。
一连互换了三招,独眼乌龙李占魁方才看出,今天的小神童已不是四个月前峨嵋山黑夜相斗时的曹玉了,心中一急,一连三招“翻江搅海”、“泰山压顶”、“劈水断流”,攻向了小神童曹玉。
高手相搏,切忌狂躁。单凭这一点,独眼乌龙李占魁就输了三分。其师铁胆震九洲刚想提醒徒弟注意时,小神童先用一招“雷电交加”,阻住了独眼乌龙的攻势。紧接着冷芒再现,一招“震雷巽风”,强迫独眼乌龙斜斜地抢出去四五步之多。
曹玉一看机会来了,趁着上一招并未走老,陡地一招“雷殛妖魔”,硬逼李占魁用三停狼牙镩招架。他却蓦地把冷焰断魂刀来了一个疾抽猛探,照方抓药地也扎入独眼乌龙的脐下关元|茓。所不同的是,曹玉一刀得手之后,翻腕向上一挑,给独眼乌龙李占魁来了一个大开膛,尸首栽倒后,肝、肠等物流淌了一地。
只喜得鬼母阴寒月惨然地大喊道:“好儿子,果然替你爹爹报了大仇。”
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掌门大弟子,十招不到就毙命在小神童曹玉的冷焰断魂刀下。更让屠铁甲不能容忍的是,致命的一刀,竟然和老鬼王在同一个部位。
气得他双手一拍,示意属下的湘江四霸,分别抢占了院落中的四方八位。同时还拱手恳请衡阳四怪物,联袂出手,去向小神童曹玉讨回血债。
小秦杰是何等眼力,只瞟了出场的目中无人、六亲不认、充耳不闻和百问不答这四个既残废又怪僻的人一眼,就知道恶鬼谷这方面的败局已定。以他那么机警刁钻的头脑,岂能甘心,硬挨对方的十八两大秤陀!双手往腰间一摸,厉声向铁胆震八方屠铁甲喊道:“你姓屠的再是一个下三滥,总不能下三滥到倚仗人多一拥齐上吧!再者说,明摆着是你们占稳了上风,何苦还要葬送自己的一世英名呢?”
铁胆震九洲一挥手,示意衡阳四老怪暂勿动手,阴笑着问道:“莫非你小子想要落个全尸,打算自己了断自己的一条小命?”
秦杰撇着小嘴说:“不见个真正的输赢,谁肯低头下赌场。我是想亲自出手,和你这个三湘七泽的总瓢把子赌个万里江山一点红。”
屠铁甲不耐烦地说道:“凭你这|乳臭未开的怯小子,还能撒出一丈二尺高的尿去!再者说,你又做不了恶鬼谷的主。假如真的怕死,就快自断右臂,我会网开一面,饶你一条蚁命!”
小秦杰哈哈大笑说:“怪不得你屠铁甲只配在三汪死水和七条小沟里瞎翻滚,怎么也成不了气候,敢情真是有眼无珠呀!小爷真要没有一副弯肚子,能敢吞你这根镰刀把?我要和你赌个万里江山一点红!”
屠铁甲没好气地说:“有话快讲,有屁快放。若想在老子面前耍把戏,我准剥下你这身人皮。”
小秦杰这才正色说道:“我的意思是,咱二人各凭本身的造诣和功力,互较一下高低。你输了,只消带人退走,有帐以后结,有仇他日报;我要不幸输了,我们所有的人等,包括小爷爷我自己在内,一律自刎此地,把恶鬼谷那一大片宝地让给你屠铁甲继承。不知你可愿意?”
一听秦杰赌的是这样的不公平条件,连一向最能沉得住气的龙宫秀士,也脸色巨变,用乞求的目光恳请鬼母出头阻止秦杰,不准他胡闹。
哪知鬼母阴寒月只扫了爱子小神童曹玉一眼,就沉稳了下来,丝毫也不怪罪小秦杰胡闹。
阴险狡诈的屠铁甲,虽然心知有异,但经过再次上下打量小捣蛋,和反反复复地净往极坏处琢磨,也琢磨不出秦杰能有什么胜过自己的奇招。有心挥手下令手下人一拥齐上,虽明知会全部杀死恶鬼谷的所有人,但自己这方面的伤亡也绝不会少。现成的一个大便宜,我又何妨试试。反正恶鬼谷的人已成了网中之鱼,一个也不会溜掉。
想到这里,把头一点道:“一切依你。屠大太爷兴许还能让你小子三招呢!”
小秦杰一晃身躯,刚刚逼近到铁胆震九洲屠铁甲的身前五尺处,小神童曹玉长长地吁出一口大气,扭头向义母阴寒月说:“请娘放心,今天的这场危险过去了。”言下之意是,小秦杰肯定能赢铁胆震九洲。
侍立在鬼母身侧不远处的龙宫秀士纪百策,非常不相信地接口道:“凭秦杰娃儿,要赢了屠铁甲,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话音未落,果听小捣蛋秦杰兴奋得哈哈大笑说:“混蛋一时的屠铁甲,你老小子今天业已输定了。”一边说着,左右两只手腕陡然一翻,右手握的是龙隐大丑夏仁的杀人利器七星追魂针,左手拿的是龙隐二丑邵友的阴毒暗器乌云喷火筒,上指铁胆震九洲的面门,下对屠铁甲的前阴。
铁胆震九洲屠铁甲傻眼了。说真的,别说龙隐二丑的两种凶器完全对准了屠铁甲,就让只有一种对着他,也能逼令他服服贴贴,动弹不得。
小秦杰脸色一肃,向鬼母阴寒月说道:“请伯母千万不要违背老伯父的临终遗言,快跟随大师哥迅速撤离此地。并请不要以我为念,就算有人给他屠铁甲再添两副好牙齿,也绝对啃不动我这一身硬骨头。”
依着鬼母阴寒月,哪里肯让秦杰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去冒这么大的凶险来掩护恶鬼谷的人们撤退!经不起义子曹玉一再央求,又不忍违背丈夫司谷寒的临终遗言。只好由曹玉亲自背起鬼王的尸体,率领残余的部下撤退了。
铁胆震九洲屠铁甲只气得两眼血红,须眉直竖,恶狠狠地发火道:“秦杰娃娃,让你小子再狠,也不能老是这么跟我耗着,除非你小子下决心和我屠铁甲同归于尽。”
小秦杰毫不在乎地油嘴滑舌道:“你是声威远震的三湘七泽总瓢把子,我秦杰是碌碌无闻的毛孩子,让我和你同归于尽?在我是借你的声威传我的名望,在你可是一世英名付流水了。”
铁胆震九洲屠铁甲被秦杰捉弄得死活两难。让他屠铁甲有通天彻地的能耐,面对龙隐大丑的七星追魂针和二丑的乌云喷火筒,他也不敢萌生任何侥幸的打算。
半个时辰过去后,秦杰估计大师哥和鬼母等人确实走得远了,竟然没头没脑地向屠铁甲问道:“屠老大,你知道岳州府的兵马守备大人的官职有多大吗?”
屠铁甲虽然没有心肠答理他,又怕他问个不休,没好气地答道:“岳州府一府辖六县,兵马守备将军相当于一个副总兵。”
秦杰不让屠铁甲再说下去,又追问了一句:“你这位三湘七泽的总瓢把子,可敢宰位居武官正四品的兵马守备大人?”
气得屠铁甲怪眼一翻吼道:“我屠铁甲不憨不傻,能不知杀官就是造反吗?小小的七品知县,都能让人倾家灭门,更何况一个带兵的武官。”
秦杰见把铁胆震九洲戏弄得够了,竟突然缩回自己的右手,左手的乌云喷火筒仍然对准着屠铁甲的前阴,先把七星追魂针装好,然后顺手从衣袋中掏出一张盖着鲜红官印的公文,抖手平送到屠铁甲的面前。
铁胆震九洲屠铁甲只扫了一眼,就被惊得目瞪口呆了。只见上面清楚地写着:奉两江巡抚令,着派秦杰为徐州府兵马守备,限接令之日,到任理事。此令。下面是年月日和鲜红的一颗徐州知府官印。
读者诸君自然清楚这纸公文的由来,可铁胆震九洲屠铁甲却真让它给震慑住了。
秦杰知道屠铁甲不是傻蛋,冲着他二十年来在岳州经营的大片基业,也绝犯不上明目张胆地去和朝廷作对。胸脯一挺说道:“今天的这场事,让下官碰上了。下官只好一手托两家,把一碗水往平处端,既没有向灯,也没有向火,避免了一场凶杀恶斗,体现了上天的好生之德,反正事有你们的事在,想拼命接着干。今后谁再杀谁,下官我就不管了。”
这个缺透了德的小捣蛋,达到了掩护恶鬼谷众人撤退的目的后,又朗朗大言地交代了几句场面话,摆开方字步,大摇大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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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小神童亲自背着义父司谷寒的尸体居中,鬼母阴寒月断后,让恶鬼谷大总管龙宫秀士纪百策在前开路,从岳州分舵内闯了出来。
一行人撤退到岳州西门内的小乔墓,刚刚庆幸夜幕已然张开,敌人不易搜寻时,蓦地一声怪笑,响自荒草丛中,令人毛骨悚然。
正在前面开路的龙宫秀士纪百策一式“饿鹰盘空”,首先扑向了那丛荒草,身在半空之际,掌中的蛇骨鞭已然抖动如蛇,狠狠地朝发声之处扫去,人也随之阻向了正面。
荒草丛中那人,不等蛇骨鞭扫到,再次一声怪笑,双臂一震之下,宛如火花射旗门,直朝半空中射去。
龙宫秀士的蛇骨鞭落空了。
鬼母阴寒月眼快,虽在黑暗之中,也早看出那人原来只有一条手臂,再从对方那诡异的身法上一联想,不禁心头猛地一震,沉声喝道:“千家振,你既旧恨难消,又何必藏头露尾?难道不好意思见我阴寒月?”
那人被鬼母阴寒月一口喝破,索性不再隐匿,半空中一式“落絮随风”,轻如片叶地飘落在鬼母阴寒月的对面。
小神童一见有人堵截,赶忙将义父的尸体交给一个恶鬼谷头目。自己晃身纵到义母的身侧,朝阻住去路的黑衣人望去。
虽在不太明亮的月光下,小神童也能一眼看出,对手是个六旬以上的断臂老人,瘦脸露骨,目锐如刀,奸险阴森,满身鬼气。一望而知,准是个意狠心毒的角色,当前值此四面受敌之际,小神童曹玉的心悬了起来。
黑衣独臂人发出一阵狂笑后,咬牙切齿地说:“没有你阴寒月老鬼婆,我千家振焉能够断去右臂!为了向司谷寒老鬼讨还断臂宿仇,我千家振匿迹潜踪二十年,方自庆幸武功有成,报仇有望。孰不料鬼王老匹夫已真正地变成鬼魂,使我永无报复的机会。真让我遗恨千古。”
别看鬼母阴寒月平素对丈夫司谷寒张口就骂,抬手就打,泼辣凶悍无与伦比,但夫妻之间却异常恩爱。如今见独臂黑狼千家振咒骂死去的丈夫,哪能容得!当即厉声骂道:“常言道,父债子还,夫债妻还。我丈夫虽抓断你一条右臂,事却由我阴寒月的身上引起。此债归我偿还。”
独臂黑狼千家振轻藐地一笑说:“当年你就不是我的敌手,更何况二十年后的今天!杀你不费我吹灰之力。我只是想弄清楚,恶鬼谷内还有没有司老鬼的亲人?”
曹玉所以侍立在义母身侧而不急于开口者,是对义母的尊敬。如今让千家振这么一挤兑,他立即跨步,昂首应了声:“有。”
独臂黑狼千家振虽早看见曹玉侍立在鬼母身侧,认为他不过是鬼王夫妻的随从侍童之类,如今见他一步跨出,愕然问道:“你是何人?”
小神童稳稳地遮护在义母的身前,挺胸答道:“已故恶鬼谷老谷主之义子,少谷主曹玉!”
千家振哪肯把小神童这样的毛孩子瞧在眼内!盛气凌人地斥道:“凭你也敢触怒于我!”
小神童自义父被害之后,早已失去了以往的冷静。又急于夺路出城,就用同样盛气凌人的口气说:“一个折断胳膊的残疾人,也愣敢大言不惭!不怕少谷主再断去你的左臂?”一面说着,一面用左手握紧了带鞘的冷焰刀。
独臂黑狼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动,最近才被屠铁甲请出。所以对小神童曹玉的情况,一无所知。让小神童几句话一激,身躯暴然一长,左手五指如钩,猛地抓向了曹玉的面门。
小神童自从经过抬手不空郝爷爷改正拔刀手法后,出招的速度几乎比从前快了两倍。不等千家振的手爪抓到,寒芒一闪,冷焰刀化成“横切云岭”,截向了千家振的左腕。
独臂黑狼脱口喝了一声“好”,左手一缩一伸,突然变为“叶底偷桃”,抓向曹玉的右肋。距离虽近,竟带出嘶嘶的爪风。
曹玉也赞了一声“好”,冷焰断魂刀刀背朝下、刀刃朝上,招出“韦陀献杵”,从下往上地还是截向了千家振的左腕。
两抓没能逼退小神童半步,千家振不由神情微变。左手用“巨灵探爪”,右腿用“怒踢五岳”,上面虚晃小神童的面门,下面狠踢曹玉的丹田。开始用上了真力。
小神童曹玉双脚不动,身形猛蹲,上面避独臂黑狼的“巨灵探爪”,手中的冷焰刀一招“鬼斧劈山”,还是截向了千家振的手臂。
三攻不克,独臂黑狼的脸发烧了。借闪避曹玉第三刀之机,晃肩腾身而起,半空中一个凌空翻转,变成了头下脚上,独臂怒张,五指如钩,先抓小神童的当顶,然后身势一平,右脚踹向曹玉的肩井琵琶骨,又一次手脚并用。
曹玉这一次不去招架,却晃身移开了千家振身躯落地后,并不急于出手再攻,反倒稀奇地问:“以你手法的快速和冷焰断魂刀的锋利,刚才完全可以用贵派的‘分云捧月’对付我,既可威逼我收手缩腿,又可乘机扎我软肋。你为什么竟闪身退避了?”
小神童毫不迟疑地答道:“在你那爪可裂石、脚能开碑的暴然袭击下,曹玉能够自保已属侥幸,何来反攻之力?你独臂黑狼高抬我了。”
千家振上下打量了小神童曹玉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脸就走。
龙宫秀士纪百策知少谷主曹玉这是身在重围,不愿多树强敌,也就挡住恶鬼谷的几个头目,不让他们使用暗器向千家振的背后袭击。
不料就在这时,小乔墓西侧蓦地出现了四条人影,列成了前三后一。由于天色变阴,星月无光,以小神童曹玉的那等目力,也只能隐约地看出卓立前面的三人,一律是身高马大,虎威凛凛。至于后面的那人,可就模糊不清了。
伏兵再次出现,小神童曹玉迅疾扫视了附近的地势,才发现墓后有座庙宇,可能内里供有小乔的遗像。墓冢不大,荒草过膝,秋风刮过,索索作响,确使人有草木皆兵之感。为保义父的遗体和义母的安全,小神童曹玉低声向龙宫秀士纪百策吩咐道:“咱们身陷重围,不利硬拼。请纪叔父保护义父遗体先撤,我和义母边打边退,在君山龙口东侧‘封山印’下汇合。”
龙宫秀士方一迟疑,小神童早面容转厉,并沉声说道:“义父归天,恶鬼谷理应由我说了算。义父的遗体要紧,迅急给我撤离。只要进入君山,就立即将义父遗体暂埋,以策安全,出了差错,我从严惩处!”
小神童以堂堂正正的先天无极派第五代掌门大弟子的身分,如今竟甘心屈作恶鬼谷的继任谷主,不光龙宫秀士纪百策感动得眼噙泪花,所有恶鬼谷的人等无一不淌出了滚烫的热泪。齐崭崭地将身躯一屈,异口同声地说:“谨遵谷主之谕!”除留下两个功力较高的头目,帮同小神童和阴寒月呣子断后外,其余的人暗暗撤退了。
果然不出小神童所料,在独臂黑狼快要和前面三个身材高大的人物接近时,小乔庙的两扇庙门一启,从里面闪出一条鬼魅似的身影,人还未到,就先用破锣似的嗓音向千家振骂道:“好一个畏刀避箭的胆小鬼!先让人家给折断了一条右臂,连屙屎撒尿扎腰带都他妈的不方便,好不容易在山窝里蛰伏了二十年。仇,一点未报;恨,一点未雪,就让对方吓尿了。还好意思以独臂黑狼自居,别他妈的打牙现世了。想走容易,得先把三湘七泽总瓢把子的人情债还了。”
鬼母阴寒月从这个破锣嗓音一响起,就悄悄地对义子说:“独臂黑狼心虽狠毒,人虽自负,但恩怨极为分明。今晚可能是你最后几句话打动了他,才使他停手退去,这个窝藏在小乔庙里的人物,就不是寥寥几句话能打发走了的。她名叫杨大脚,江湖人送外号铁脚无盐。当年曾痴心追求过你义父司谷寒,现在她的出现大概是冲我来的。”
小神童曹玉有了义母的先入之言,才分辨出抢占到独臂黑狼千家振对面的是个女人。否则凭她那个样子,真不能让人相信她是女的。特别是她那巨如小船的两只大脚。
独臂黑狼千家振怒道:“人各有志,岂能相强!司谷寒老鬼即已真死,我独臂黑狼总不能杀净恶鬼谷的人出气吧!至于屠总瓢把子,我一没拿他的花红,二没吃他的酒饭,三没有卖身投靠于他,一切去留,当然由我自便。看在好男不和女斗这一点上,今晚算我晦气,白让你杨大脚臭嚼了一顿,这总行了,难道你还想留下我千家振不成?”
铁脚无盐杨大脚大咧咧地一摇头说:“我倒无所谓,恐怕有人想留下你。”
千家振一怒问道:“谁?”
早就卓立在洞庭三鞭身后、始终未曾开口的那个模糊身影,突然说出了一个“我”字。
千家振又追问一句:“你是谁?”
那人用极冰冷的口音答出三个字“屠四如。”
千家振啊了一声说:“原来是屠总瓢把子的大公子。打算留下千家振,是令尊的意思,还是屠公子自作主张?”
屠四如又干巴巴地说:“我!”
千家振不能忍受了,怒声斥道:“凭你也配!”
屠四如一言不发,猛地弹起,一阵疾风飒然过后,不光飘落在千家振身前五尺处,手中还多了把一尺八寸长的短刀,森森寒芒,令人有一种砭人肌骨之感。
这就叫: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光凭这一手,独臂黑狼、小神童和鬼母都不禁心中一凛。
一心想讨少主欢心的洞察三鞭,每人甩手抛出三枚桐钱,掷向了少主屠四如。
一片刀芒闪过,再次腾身而起的屠四如,将空中那九枚铜钱一齐劈为两半,变成了一十八枚半片,纷纷落在众人身前。轻功之诡异,手法之迅疾,目力之锐敏,认物之奇准,无一不是高明到了极点。
原来脸上木无表情的独臂黑狼,面部的肌肉开始收缩了。
屠四如面带阴毒地诡笑说:“看过屠某的这一刀,你还敢说我不配吗?”
千家振的成名远在二十年之前,让一个不足三十岁的年轻人这么一奚落,虽明知武功不敌,也被激怒得脸色泛紫。双脚一顿,化成了“平地登云”,又是一招手脚齐施,罩向了对面的屠四如。
好一个意狠手毒、心黑如墨的屠四如,一招“当堂施刑”,手中刀厉芒闪动,竟将独臂黑狼剩下的一条左臂,从肩胛处切了下来,血如泉涌,染红了全身。
好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千家振再断一臂,虽疼得面无人色,却依旧挺身傲立,语音沙哑地说:“冲着你屠四如今晚的行为,我千家振就可断定,你们屠家的三湘七泽基业即将会瓦解冰释!”
别看铁脚无盐杨大脚,刚才还臭驾千家振,如今见他被屠四如举手又断去一臂,还恶言咒骂屠四如,知他必定抱有一死的决心;换了别人,绝不会宰杀一个双手全无的残疾人。但屠铁甲的这个狠毒儿子,决不会饶恕一个无情咒骂自己的人。心中一阵情急之下,冲口喝斥了一声:“千家振,你真不要命了?还不给我赶快住口!”屠四如磔磔一笑,声如厉枭,手中短刀突然用一招“法场斩首”,挥向了挺立不动的无臂黑狼千家振。
蓦地一声划空锐啸,紧接着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响起——是小神童曹玉出手救下了千家振的一条性命。
屠四如不屑一顾地讥笑说:“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胆敢触怒屠大爷!我要拿你给千家振陪葬。”手中的短刀信手一挥,就泛起一片寒芒。一招“紫虹围腰”,斩向了小神童。
小神童错身斜步,掌中的冷焰刀刀背朝外,一招“敲山震虎”,迎向了屠四如的短刀。
一声震响过后,屠四如稳立如山,小神童被震出有三步之多。
屠四如又一次讥笑说:“螳螂当年,太不自量。再接一刀试试!”
话到人到,一尺八寸长的短刀使出了“独劈五岳”,又一次压向小神童。
小神童在挥刀抢救千家振时,早就打好了主意,对付屠四如这种狠角,势非动用缺损的办法不可。硬等到屠四如的短刀距离自己当顶不远时,才突然施展开“黄泉鬼影”的身法,不光闪避开屠四如劈来的一刀,还还了一招“震雷巽风”,迅疾如风地下扫屠四如的双足。
别说鬼母阴寒月存心偏爱,认为屠四如非毁在爱子曹玉的刀下不可,就连旁观者清的杨大脚也觉得屠四如非伤不行。眼看小神童的这一刀就要得手,想不到屠四如磔磔一笑,握在他掌中的那口一尺八寸长的短刀,也突然化成“毒蜂螫人”,比小神童攻去的一招最少快了一倍,刺向曹玉的咽喉。
小神童一向最会巧施的同归于尽的打法,且往往能变被动为主动,今天竟让屠四如信手拈来使用,使用得那么阴毒,那么迅疾,逼迫得曹玉不得不收招闪避。
已经抢得先机的屠四如展开快攻了,“迎风斩草”、“刀劈三关”、“开山导流”,一连三刀,疾如飒风,快似闪电,袭向小神童。
小神童心中一凛,被逼施展出抬手不空传给他的“闭门谢客”,才封退了对方的三刀。
屠四如“噫”了一声,刷的将身形飘退了五尺,收势停刀问道:“你是先天无极派的门下,为何擅长抬手不空郝必醉的刀招?”
见屠四如一眼就能认出郝爷爷的刀法,小神童的心由一凛变为骇然了。也稀奇地问:“既然一眼认出这招‘闭门谢客’来,足见高明。能告诉我令师的派别和尊讳吗?”
小神童所以问出这么一句话,其用心不过是为了能达到知己知彼而已,并无其它用意。不料屠四如却傲然答道:“你曹玉身具先天无极派的真功,又握有冷焰断魂刀,再加上郝老鬼的秘传刀法,才勉强支撑住屠大太爷几招。能配知道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名讳吗?再说,就是屠大太爷告诉了你,凭你这小小的年纪,也准没有听说过。”
小神童心中一动,蓦地想起了一个人来。再扫视了屠四如一眼,当即纵声长笑道:“勿笑他人年岁小,只怪自己见识差。请问。贺兰双鹰石家兄弟和你屠四如怎样称呼?”
屠四如脸色一变,急忙反问:“你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们?”
小神童察言观色之后,心中有数了。不光对屠四如的问话不立即予以回答,反而又重问了一句:“你和贺兰双鹰究竟怎么称呼?”
看样子,屠四如好像急于想知道贺兰双鹰的下落。先答出了一句:“他们是屠某的师兄。”接着又问出了一句:“请告诉我,他们兄弟目前寄身何处?”
见屠四如一口承认石家兄弟是他的两位师兄,小神童心中更有底了,故意再吊一下他的胃口说:“从来没听人说过,威震大西北的贺兰双鹰有什么徒弟!你屠四如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子了。”
屠四如脸色一狞,刚想出手伤人,小神童不失时机地又吊了他一次胃口:“你不想知道石家兄弟二人现在何处了?”屠四如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把脸色放和问道:“请说出他们二人现在所住的地点。”
小神童乘机要挟说:“在我没有说出贺兰双鹰的住处之前,先告诉我令师的尊讳和名号!”
为了急于知道甩手夺魂石思英和要命一掷石思郎二人的下落,凶狠狡猾的屠四如不得不让步了。涩声说出来:“先师千里空,武林人称杀人如麻。”
一旦证实了屠四如是杀人如麻千里空唯一的嫡传弟子。自知不敌的小神童忽然灵机一动,厉声喝斥道:“一日拜师,终身是父。千里空老前辈身躯仍健,你竟敢信口开河,口称先师。”
听说师父千里空尚在人世,震惊得屠四如目瞪口呆,顿时怔了起来。
小神童可不是个泥顽不化的人,乘此机会,一把抓紧义母阴寒月的手腕,钻进了小乔墓畔的荒草丛中。
铁脚无盐杨大脚恨鬼母当年夺爱之仇,刚想扑出去追赶,不料竟被屠四如阻住了。
隐身在荒草丛中、暂时尚未离去的小神童,目视杨大脚背起奄奄一息的千家振,追随在屠四如的身后走远了,才向义母阴寒月凄然说道:“不是孩儿置义父血海深仇于不顾,是形势对咱们太为不利。目前最要紧的是,迅速追上龙宫秀士纪叔父。先让义父的遗体黄金入库,然后再商报仇之计。”
鬼母阴寒月垂泪说道:“娘的为人再是糊涂,也还不至于糊涂到不识时务的地步。你是娘的乖儿子,娘自会一切依你。”
娘儿俩离开小乔墓,专挑僻静的去处,悄悄地掩到了岳阳楼下。仔细观察城外一带,是否埋伏有三湘七泽的暗桩卡子。
矗立在巴陵西门城墙之上的岳阳楼,是有名的江南三大楼阁之一,素有“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之盛誉。
相传此楼在蜀汉三国时,乃吴主孙权手下大将鲁肃之所造,为训练水师的阅兵台。唐开元四年,中书令张悦谪守岳州,重新修楼。正式命名为岳阳楼。诗人杜甫有《登岳阳楼》诗早:“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宋庆历五年,滕子京谪守巴陵郡时,又扩大重修,并请范仲淹撰《岳阳楼记》,从此名声益大。特别是主楼之上的“三醉亭”,是因吕洞宾三醉岳阳楼而得名。
此时的小神童正心痛义父司谷寒的惨死,起誓非荡平三湘七泽总舵和亲手屠戮铁胆震九洲不可,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逸致来欣赏这座名楼!直到确信岳阳楼附近没有暗桩埋伏后,小神童才陪护着义母,朝君山方向赶去。
君山,古称洞庭山,在岳州西南洞庭湖中。一说是舜帝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居此,一说是秦始皇南巡泊此。这里四面环水,风景秀丽。唐代刘禹锡用“遥望洞庭山水色,水晶盘里一青螺”的诗句,来描述它的景色和秀姿。
君山由七十二座大小山峰所组成。山上古迹极多,有二妃墓,柳毅井,龙涎井,秦始皇封山印等。山中异竹丛生,有斑竹、实竹、方竹、紫竹、毛竹、罗汉竹等,各具特色。
鬼王夫妻所住的地方名为恶鬼谷,其实乃一茂竹丛生、风景幽奇的深谷。其所以有此恶名的原因,全是他们夫妻二人的绰号所引起。
小神童和鬼母阴寒月赶到君山龙口东侧的封山印时,竟然不见龙宫秀士纪百策来迎。这时的天色已接近黎明,按理说,不会找不到龙宫秀士等人的落脚之处。
小神童刚刚暗道一声“不好”,洞庭龙王任建业率领着湘江四霸,早从篆刻着“封山印”字迹的石壁上纵落下采。
鬼母阴寒月实在不能忍爱了,一面弹地猛扑,双手一齐抓向任建业,一面切齿痛骂洞庭龙王也来趁火打劫。
洞庭龙王任建业一闪之下,立即阴险地笑道:“大嫂闯荡江湖一生,难道还能不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七个字?屠铁甲所以不敢席卷整个洞庭湖面者,忌鬼王司谷寒一人而已。如今老鬼王已魂游地下,曲曲任某敢不听他们兄弟的招呼吗?请大嫂恕小弟的无礼冒犯。”
鬼母一听,怒火更炽地骂道:“贪生怕死、畏刀避箭的无耻匹无,谁是你的大嫂!”话音未落,又狠狠地抓出了两爪。
小神童知义母武功虽高,因目睹丈夫惨死,神智已昏,怕她中了洞庭龙王任建业的诡计,不容她继续动手,晃身Сhā在了中间。义正词严地向任建业责道:“耳闻人言,义父当日待你不薄,为何反颜相逼如此?倘若稍念从前的香火之情,暂借一条路走如何?”
洞庭龙王任建业嘿嘿一笑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就让任建业肯放过你们,别人也绝不会放过你们呣子。”
小神童明知湘江四霸和洞庭四鞭都是屠铁甲的心腹死党,故意一怔问:“只要你任建业肯借条路走,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留下我们呣子?”
湘江四霸中的老二吕勇,为人阴毒狡诈,极得铁胆震九洲屠铁甲的赏识。点脚蹿出,抢先站在小神童的对面,一个“我”字刚刚吐出一半,陡觉眼前寒芒暴闪。再想闪避,哪里还来得及!被小神童用冷焰断魂刀枭去了人头首级。
性情最为暴躁的老四吕壮,见二哥一个字没说完就作了无头之鬼,气得他厉吼一声,手中的雀舌枪狠狠地扎了过来。
对方人多,利在速战。小神童竟然把手中的冷焰断魂刀当成了师叔李鸣的日月五行轮,一招“托天换日”,格开了对方的雀舌枪,反手一招“斩铐断镣”,扫断了吕壮的左腿。
只疼得吕壮一声惨叫,跌坐在地。被鬼母一爪抓碎了天灵盖,死于非命。湘江四霸之首吕奇看见两弟被杀,急忙向三弟吕强打了一个手势,双双扑出,一左一右地攻向了小神童曹玉。
也是活该湘江四霸遭报,这时候的小神童哪还有心慈手软的道理!为了全歼屠铁甲这四个得力爪牙,他竟然杀鸡用上了宰牛刀,左肩一甩,先闪避开老大吕奇刺来的一剑,然后陡然用上了郝必醉所传的那招“药到病除”。
郝必醉所以被人誉为抬手不空,主要就是从这招“药到病除”上得来,那吕强焉能躲闪得开?连一声惨嚎都没有呼出,就让小神童给穿了个透心凉。声威不小的湘江四霸竟然四去其三,只剩老大吕奇一人了。
小神童恨极了洞庭龙王任建业这种反复无常的卑劣小人,决心把吕奇留给杀心大炽的义母。他却飘身横刀,盯死了任建业的退路。
鬼母阴寒月虽刚刚亲手抓毙了老四吕壮,也未能稍解她的心头之恨。一见爱子曹玉示意她去对付吕奇,心中一喜,左手“饿鬼乞讨”,右手“判官抓鬼”一齐递向了湘江四霸之首吕奇。
曹玉所以始终不让义母出手的原因,并不是考虑阴寒月的功力不济,是怕她心痛夫死,神智不清,着了对手的道儿。如今见四霸已去其三,只剩一个惊弓之鸟的吕奇,绝对威胁不了自己的义母,才让她老人家再一次稍解仇恨。
刚刚交手之下,吕奇早断定自己绝不是鬼母阴寒月的对手。刷刷刷一连三剑,逼得赤手空拳的阴寒月不得不稍微闪退。
抢得了这么一点时机的吕奇,突然腾身而起,向封山印石壁上攀去。
杀心大炽的鬼母,哪肯让吕奇走开!两臂一扬,左手三,右手二,共计五支恶鬼钉,一齐射向那身在半空之中的吕奇。
饶让吕奇身居四霸之首,也万难躲闪开鬼母的五支恶鬼钉。厉声惨嚎之下,一头栽落下来。
直到湘江四霸完全横尸地上后,洞庭龙王任建业这才真正地慌了神。手中的青铜峨嵋刺一颤,招化“游鱼逆浪”,虚晃小神童的面门——其实是想逃脱性命。
小神童曹玉发动进攻了,一招“惊雷轰山”格开了任建业攻来的峨嵋刺,紧接着变招为“雷鸣九天”,冷焰刀劈向了任建业的当顶。
洞庭龙王原来还有些轻视曹玉年幼,方才真正尝到了厉害,甩头偏脸一躲,还想再度进攻时,早被小神童又一招“天地雷行”,划开了大半个左胯,冷焰断魂刀光一闪,死死地抵在任建业的胸前血海|茓上。血海|茓又名当门|茓,乃人身九大死|茓之一,洞庭龙王魂飞天外了。
小神童厉声逼问:“屠铁甲老贼在君山境内一共埋伏有多少处暗桩?其中最厉害的人物是谁?倘有一字不实,我会马上掏出你任建业的黑心狼肺。讲!”
真所谓“自古艰难唯一死”,确实不假,拿洞庭龙王任建业的身分来说,也算得上是水面一雄了。今日让曹玉刀尖抵着前胸,他也几乎吓尿了。无奈只好用颤抖的声音答道:“屠铁甲原先只派在下和吕氏四霸五人,分两处堵截阴寒月。后来又增派了赤目蝎虎洪友亮。”
小神童曹玉知任建业所说的话不假,刚想手腕一翻剖开任建业的肚腹,追去他的狗命,可一眼看见他半身血迹、面如白纸、索索而抖、两眼失神,再念及他为了保全身家性命不得已而附从屠铁甲,当年又和义父叙过口盟兄弟,决心留他一条性命。主意打定,收回自己的刀,就想和义母先回恶鬼谷,看看龙宫秀士是否将义父的遗体护送回来。
猛听洞庭龙王任建业说道:“洪友亮蛇蝎成性,早就垂涎盛产茶竹的恶鬼谷,新近又勾结上了苗疆蛇、蜂二妖女。请少侠和大嫂千万不可贸然回谷。建业自知罪大,对不起死去的鬼王大哥,请二位相信我任建业所说的这一切话吧!”
一听恶鬼谷有陷落人手的凶险,鬼母阴寒月在急怒攻心之下,哇的一声喷出来一口鲜血,被小神童伸出双手扶住了。
半晌之后,鬼母阴寒月才勉强抑止悲痛,和义子登上了“封山印”石壁。
《据洞庭湖志》记载,秦始皇南巡至君山,遇大风浊浪,舟不能行,乃问博士,博士对曰:此乃君山上尧帝二女娥皇和女英,为寻丈夫舜帝,至此未见,忧疾而死,葬天此山,被封为湘水之神。故时作此患。秦始皇大怒,罚刑徒三千,将山上树木全部砍伐,放火烧山,并令人在石壁上篆刻几颗大印,后人称为“封山印”,意在使湘水神不再为害,印迹至今仍存。
娘儿俩沿着龙口、龙舌,来到恶鬼谷附近时,天色已然大亮。经过半天一夜的恶战,体力和功力已经明显大减。
鬼母再是痛惜丈夫鬼王的惨死、悬心恶鬼谷的失陷,也舍不得让义子曹玉再行涉险。由于她长期在君山盘据,对君山七十二峰的地势无不了如指掌。将曹玉引到一处极为隐秘的幽谷,硬逼小神童静坐运功,藉以恢复功力。她自己也斜靠石壁,闭目假寐起来。说真的,开始娘儿俩一个假寐、一个静坐。在鬼母这一方面,是一片慈母爱儿之心;而在小神童来说,他是想等义母体乏熟睡后,自己单独踩探一次恶鬼谷,以查究竟。
须知,小神童所练的乃是先天无极真功,又倚仗义母在旁假寐,所以静坐不久就进入了物我俱寂的境界。两个时辰过后,曹玉不光气透十二重楼,疲劳尽除,功力全复,而义母阴寒月也恰恰在这个时候睡熟了。
曹玉知道,娘挑选的这个地方,其隐秘的程度几乎达到了人迹罕到的地步。为了怕义母熟睡着凉,还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地替她盖上,才悄悄地离开了这里。
小神童曹玉,做事向来不冒傻,更何况在独身奋战之下。为了避开三湘七泽人们的耳目,他故意绕道柳毅井,再去恶鬼谷。
柳毅井又叫橘井,即柳毅当年传书入洞庭、下龙宫的入口。其故事源于唐代李朝威所写的《柳毅传》。据说大唐仪风年间,书生柳毅赴京应试,落第而归。途经泾阳,遇一满面泪痕的牧羊女。询问之下,才知是龙女,因受泾阳君残暴虐待所致。柳毅慨然接受龙女委托,代为传书君山,找到橘井,直下龙宫、代诉其苦。龙君之弟钱塘君怒化百丈赤龙飞往泾阳,扫灭泾阳君,接回了龙女,并招柳毅为婿。这些传说,小神童从小就听爷爷铁笛仙曹鹏多次讲过。
曹玉刚刚贴到柳毅井附近,突然一眼瞧见在那棵大橘树下,有一对年纪极为悬殊、品貌极为悬殊、衣着也极为悬殊的老少男女在进饮食。
在没有弄清楚敌我的情况下,小神童哪敢贸然靠近!只好潜伏在荒草丛中暗暗地监视。
说来也真巧,小神童曹玉所处的位置,正好在下风头上。那一阵阵诱人的酒香肉味频频飘来,即使肚子不饿的人也会被它勾动食欲,更何况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的小神童!经过注目细看,出现在小神童眼前的,男的是一个满腮虬髯、一身肮脏的老年乞丐,左手把着一个很大的酒葫芦,右手抓着一只喷香的烧鸡,一仰脖子先咕嘟一声吞下了一大口烧酒,然后用嘴扯撕下一大块喷香的烧鸡,正吃喝得津津有味。
那少女的芳龄最多不超过双十,红如火炭的一身衫裙,娇艳如花的一张俏脸,正在用嫩笱一般的纤指剥开刚刚煮熟的新鲜湖虾,送进她那唇如涂丹、牙排碎玉的樱桃口中。
腹内空空的小神童,不光被引逗得吞下了两次口水,肚子里还一连咕噜了两声。
那一身肮脏的老年乞丐既似有心、又像无意地冲着小神童潜伏的所在瞥了一眼,似乎还笑了一下。
小神童吓得更不敢动弹了。
只听那红衣少女向老年乞丐问道,“任大伯,你决心听从令侄任建业的劝告,不帮三湘七泽总瓢把子的大忙了?”
老年乞丐又一次吞下了一大口烧酒,咽下一大块烧鸡,才缓缓地说:“当年我和鬼王司谷寒所结的那一次梁子,其错虽然在他,我任满堂也有很多不对的地方。如今司谷寒老鬼已死,我又何必再去找他们孤儿寡母的麻烦!再者说,那个小神童还饶过我族侄任建业的一条性命呢。”
那个红衣少女一噘小嘴道:“开始侄女一点都没有凑热闹的意思,是你老人家硬拉了我来。如今你老人家这么一抽梯子,岂不把侄女干在了楼上!”
老年乞丐喝空了葫芦中的烧酒,把酒葫芦向自己的腰后一挂,顺手把手上那只啃了不到一半的烧鸡甩向曹玉潜伏的地方,奇准地让小神童伸手接着,然后正色说道:“你哥哥以前尚无大恶,听说最近又勾结上云贵苗疆的蛇、蜂二妖人,越发横行无忌了。我带你来此,是想让你劝劝他,不要过分地助纣为虐,免得让你们的师父将他正了门规。”
身陷绝境而又四面皆敌的小神童,无意中听到老年乞丐和红衣少女的对话,真不啻一个垂危的病人又获得无限生机的样子。同时还弄清了老年乞丐就是南七省的前任丐帮龙头潇湘神丐任满堂,红衣少女竟是赤目蝎虎的妹妹血玫瑰洪如丹。只要他们老少二人不和恶鬼谷为敌,真能使自己减去不少的阻力。
想到这里,又暗暗庆幸自己一时心慈,饶恕了洞庭龙王任建业的一条性命,他竟能知恩图报地劝说族叔任满堂不再和自己作对,这真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了。
就在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雄壮汉子,面如油粉,两眼血红,突然出现在大橘树下。先给潇湘神丐任满堂行了大礼,然后才向血玫瑰洪如丹叫了一声:“小妹!”
可能是血玫瑰洪如丹真被潇湘神丐说服了,一见哥哥到来,马上对其劝说道:“哥哥,你我兄妹有幸得拜名师,虽不必光大门户,亦不应遗羞师门。这几年屠氏父子的声望日差,请哥哥迅疾置身事外,免得让师父知道了,你我承担不起!”
赤目蝎虎洪友亮大咧咧地一笑说:“大丈夫横行江湖,理应独闯门户,自立基业,岂能久居他人檐下!恶鬼谷地势险要,茶竹极丰,再加上附近的湖面辽阔,很能成就一番事业。如今鬼王被害,冷面钩客新死,龙宫秀士伤后逃脱,仅剩鬼母阴寒月一人,我才决心抢占恶鬼谷,自封为谷主。恩师得知,欣喜尚来不及,哪里会遗羞师门!”
血玫瑰幼丧双亲,视长兄如父,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自然不好驳回。
酒足饭饱的潇湘神丐不答应了,冷冷地哼了一声说:“屠铁甲野心既大,城府又深。就连他的同胞二弟屠金刚,至今还在他的羽翼之下。岂能容你独占恶鬼谷称王。”
赤目蝎虎嘿嘿一笑说:“伯父之言差矣!小侄和屠大哥义结金兰,情同手足,他老人家向来不把我当作外来之人。何况此次夺取恶鬼谷,根本就没用他们三湘七泽的人马,连一向狂傲的四如贤侄也始终奉我为叔。请伯父不要离间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乍然听说恶鬼谷已被洪友亮夺取,龙宫秀士纪百策伤后逃脱,义父的遗体不知吉凶,潜伏在草丛之中的小神童真恨不得马上扑出,施展抬手不空郝必醉所传的“药到病除”,先结果了洪友亮的一条性命,然后再火速禀告义母阴寒月,一同赶往恶鬼谷。
转念一想,姑不论潇湘神丐任满堂和血玫瑰洪如丹帮不帮赤目蝎虎,由于距离较远,自己能不能一刀就屠了洪友亮,还在两可之间。自己现在的处境是,只准谋定而后动,绝不准再妄逞匹夫之勇正在曹玉反复考虑之际,洪友亮已硬把任满堂和洪如丹老小二人请走了。
等到小神童重新返回义母熟睡的地方时,意外地瞧见,自己那捣蛋师弟秦杰和两个褐衣头陀,正陪伴阴寒月说话。
小神童眼尖,一下子就认出那两个褐衣头陀,竟是三师祖在峨嵋舍身崖上收服的贺兰双鹰石思英和石思郎。
小捣蛋秦杰先恭请掌门大师兄曹玉坐下,然后一指贺兰双鹰说道:“这两位老前辈也是奉了郑太师公之命,出来寻找掌门师伯武凤楼的。恰巧在岳阳楼上的醉仙亭和我遇见,一同雇船来到君山,正碰上恶鬼谷总管龙宫秀士纪百策,他浑身浴血,形如疯虎,狂奔而来,被贺兰二鹰石思郎用大力重手法扣住了手腕,先将其平放地上,复经甩手夺魂石思英给他推血过宫,才稍为清醒。朦胧中一眼认出我是秦杰,只挣扎着吐出‘谷主遗体己落入屠四如之手,主母可能在二妃墓附近’就伤重力尽死去了。我和二位老爷子掩埋了龙宫秀士的尸体,并想利用和屠四如的极深渊源,索回鬼王司谷寒的遗体,先行掩埋,然后再图复仇之策,才找到了这里。”
小神童曹玉见义母阴寒月仅仅一日夜之间,就几乎瘦削了一半,哪敢再把恶鬼谷也被赤目蝎虎洪友亮夺取的噩耗禀告给她!只推说自己放心不下,走到中途又赶了回来。
幸好石氏双鹰的行囊中带有食物,经曹玉、秦杰多方劝解,鬼母阴寒月才勉强吃了一些。
深秋天短,转眼之间红日将落。小神童曹玉暗中严嘱小师弟秦杰陪伴着义母,自己带领贺兰双鹰兄弟离开了幽谷。
三人赶到恶鬼谷时,冷月已经升起老高,睛辉照耀下的恶鬼谷更显得谷幽、树茂、水清、石奇,再加上茶竹满谷,真是个物产丰富、风景奇丽的好地方,难怪三湘七泽总瓢子屠铁甲和赤目蝎虎洪友亮都苦心积虑地谋夺此谷。
贺兰双鹰曾在峨嵋舍身崖上苦练了十年的轻身功夫,哪还把这些矮山低峰放在心上!由老二要命一掷石思郎头前开路,小神童居中,老大甩手夺魂石思英殿后,旋风似地直向恶鬼谷中闯出。
越在这种时候,就越能显出贺兰双鹰二人的真实能耐。他们不仅身轻似叶,飘忽不定,说玄了真好像形如鬼魅。特别是在消灭赤目蝎虎洪友亮所安Сhā的暗桩卡子上,都能做到声未张扬、人已毙去,所以三人很快地就长驱而入了。
依着小神童,想要他们也和自己一样,先潜伏在暗处打探一下真实情况再说。可贺兰双鹰始终倚仗自己的嫡亲娘舅就是屠四如的恩师,一直闯到原来属于鬼王、鬼母所居住的府第门前,才示意曹玉隐身暗处,他们二人竟然现身出来,指名要屠四如出来迎接他们。
小神童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趁势一个“神龙驭云”,腾身蹿上一株高大的古柏树,隐入枝叶茂茂的地方,严密地监视着下面的动静。
工夫不大,两扇大门一闪,贵为三湘七泽少主的屠四如衣衫整齐地迎了出来。一眼望见了贺兰双鹰,口称:“二位老哥哥想煞小弟了,快请到大厅里面待茶!”
常言道: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开始,小神童曹玉虽然清醒地猜知屠四如所以急于要找到贺兰双鹰,内中必有目的。经过反复琢磨,总认为屠四如是想打听师父杀人如麻千里空的消息。后来秦杰在岳阳楼巧会石氏兄弟,承蒙他们仗义援手,并想利用其本身渊源,讨回鬼王司谷寒的遗体。秦杰认为,此举未必就能如愿,而小神童却巴不得前来一试。如今一见屠四如对贺兰双鹰执礼甚恭,心中又萌生了一线希望。
等到双方跨入门内,那两扇大铁门重新掩上时,小神童从古柏树上腾身再起,半空中一个折转,向院中一片斑竹丛内射去,落地之后,就想分开竹丛,向大厅附近贴去。突觉右肩头一紧,让人一把扣住了肩井|茓的琵琶骨。
小神童乍然落入人手,心中虽大吃一惊,但一向不到河边不脱鞋的他,绝不会就此任人宰割,刚想用死中求活的办法一拼,耳畔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趴在大橘树旁的草丛中,你小子是多么老实和听话。为此,我老人家还赏给你半只烧鸡啃。怎么现在又不老实了?”
声音一入耳,小神童就听出是潇湘神丐的口音。知他早对恶鬼谷没有了敌意,就压低声音谢道:“曹玉谢过老前辈!”
潇湘神丐任满堂,将扣在曹玉肩井上的右手改握了小神童的左腕,牵着他穿过竹丛,隐贴在大厅的房檐之下,从木隔扇上的花格子当中可以尽览大厅内的一切。这个奇怪的老乞丐反倒帮起曹玉来了。
小神童正在感激潇湘神丐的掩护和帮助,大厅中突然响起了一串极为淫荡的浪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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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不等大厅内的浪笑声音停下,小神童早一眼看出两个胸臂半祼的艳丽少妇,扭动着蛇蜂似的细腰,每人手捧一杯香茶,向贺兰双鹰敬去。
从她们二人那种浪态盎然的形象上,小神童不难猜出,她们就是赤目蝎虎新近从云贵苗疆勾结来的蛇蜂二妖人银姑和香妹。
贺兰双鹰因为一生未犯淫戒,至今仍是童子之身,才获得钻天鹞子江剑臣的青眼,刀下留情,没追去他们兄弟的性命。又蒙天山三公看中,恩准他们兄弟去天山同住。
从此,他们二人更锐志上进,鸟伴彩风身价高了。如今一见蛇美人酥胸全露,玉|乳高耸,蜂美人细腰肥臀,肤白如雪,勾人魂魄的四只妙目频频向他们兄弟送着秋波,手捧茶杯,贴近身来。
气得贺兰双鹰脸色一寒,老二石思郎沉声向屠四如说道:“贤弟自幼就被我舅父收归门下,对愚兄二人的本性能不自知?速命她们二人退回原处。”
屠四如哈哈大笑说:“银姑、香妹素来敬重英雄。当年耳闻两位师兄的英名,早钦佩得五体投地。把臂献茶,出自内心,两位老哥哥又何必唐突美人拂彼深情呢?要知道江湖上很多的奇人异士,都想一近香泽而不可得。”
要讲江湖道上的经验和武林之中的路数,贺兰双鹰二人确实不愧为一代之雄。可惜他们生平从未近过女人,也没跟女人打过交道。再加上始终拿屠四如当自己的弟兄看待,如今听屠四如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不近人情。又怕蛇蜂二美人再贴近身前,慌忙将茶杯接过喝了,又将茶杯交还给蛇蜂二美人,直到二人恋恋不舍退回到原座上,贺兰双鹰兄弟二人的脸色才平静下来。屠四如乘他们心神尚未平静之际,突然单刀直入地问:“听说,恩师尚在人世,两位师兄可知道他老人家的真实消息?”
小神童刚想向潇湘神丐述说屠四如也曾向自己一再追问其师千里空的下落,甩手夺魂石思英已据实答道:“听说四个月前,他老人家曾在杭州西子湖畔,偶然一现侠踪,遂即又不知去向了!”
屠四如又急忙追问道:“师兄此话是听何人所说?”
始终把屠四如当成舅父唯一传人的石思英,毫不隐瞒地说:“武凤楼的徒弟曹玉。”
老谋深算的任满堂刚刚说出可叹贺兰双鹰有眼如盲时,屠四如又向贺兰双鹰追问了一句:“两位师兄替恩师保管的天罗化血刀,是否仍在身边?”直到这时,石思英才略有醒悟地变色道:“贤弟问它干什么?”
屠四如哈哈大笑说:“恩师门下弟子只有小弟一人,那口天罗化血刀理应归我继承。难道还能不传徒弟而传外甥不成吗?”
性如烈火的要命一掷石思郎,拍案大怒说道:“你屠四如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大哥这等无礼。我要替舅父他老人家治一治你这狂妄劲儿。”随着话音,忽地站起身来。
屠四如眼珠一转,立即收风转舵,向石思英躬身施礼道:“四如语言不周,触犯了二位哥哥,请恕小弟年幼无知之罪。”
贺兰双鹰都是直性汉子,特别是甩手夺魂石思英,素来敬重舅父千里空。怜他老人家一生孤苦,就收屠四如一个徒弟,哪有不爱屋及乌的道理!先示意二弟石思郎消气坐下,然后坦诚地向屠四如说:“十年之前,舅父突然派人手持天罗化血刀和书信一封,呈交愚兄弟二人。信上写道:‘予生性残暴,嗜血好杀,当年既被天下之人视为吃人的魔鬼,复被江湖同道呼之为杀人如麻。午夜扪心,痛悔前非,决心远赴苗疆,采药济世,藉赎前罪于万一。只有掌中之刀,留之不祥,毁之不忍,孽徒屠四如,狠毒不逊于予,假如传彼,说不定更增杀劫。筹思再三,特派专人送汝二人处,好好替予寻一个为人光明磊落、心地公正善良的奇侠异士以赠之。其人必须具备一流身手,确保此刀不被别人夺去,并要他为我广积善功一千件,救活人命一万条,藉此赎回我过去的杀人大罪。记住,此刀在你们兄弟手中保管时,绝不准以任何借口取出使用,否则杀无赦。’舅父之言,我弟兄怎能不信!舅父之命,我弟兄焉敢不遵!为此,我们弟兄将天罗化血刀……”
不容甩手夺魂再继续往下说,屠四如早脸色转厉,忽地站起,狞声问道:“如此说来,两位老哥哥业已将刀转赠他人了。”
甩手夺魂石思英,还是问心无愧地答出“不错”两字。
屠四如身躯一晃,几乎跌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费了很大力气才问出最后一句:“你们将此刀转赠给了何人?”不等大哥出口,石思郎早抢先说出:“按舅父他老人家所规定的条件,我们已将此刀赠送给先天无极派第四代弟子人见愁李鸣。”
听说此刀已落在缺德十八手李鸣的手中,阴险狠毒的屠四如反倒平静下来,语气温和地问:“刚才光顾询问恩师他老人家的情况,忘了动问两位老哥哥突然驾临三湘为了何事。”
甩手夺魂石思英见屠四如恢复了常态,错误地认为屠四如心疼宝刀归落外人,一时之间想不开,才出现刚才的心中不满。听他一问,马上答道:“我们二人受他人之托,前来讨还鬼王司谷寒的遗体。愚兄一碗水往平处端,你们事有事在,愚兄一不Сhā手过问,二不偏袒哪方。有道是人死不结怨,亡人见土亲。请贤弟看在我们兄弟的份上,马上交出鬼王尸体,我们兄弟准会跺跺脚立即离开洞庭湖。
赤目蝎虎一听贺兰双鹰出口讨要鬼王的尸体,两道浓眉一挑,就要发火,屠四如一面暗中示意他不得鲁莽,一面佯然答道:“两位老哥哥的吩咐,小弟再不情愿,也不敢驳回你们的面子。说不得只好在洪三叔和我父亲的面前多担沉重了。”
说到此处,扭头向蛇美人银姑说:“鬼王的尸体,原系大姐负责看管。请大姐传令手下人抬来,交给我的两位老哥哥带回!”
聪明机智的小神童心中下禁一沉,脑海中出现了好几种疑问:是屠四如真的念及香火之情,还是另有其他的图谋?或者是……
转眼的工夫,两个彪形大汉用一块门板,抬来了鬼王司谷寒的尸体,蛇美人银姑跟随在后面,一齐跨进了大厅。
小神童灵机一动,马上悟出屠四如的险恶用心,不等甩手夺魂石思英走近门板,抖手一掌,震破了隔扇上方的花格子,一式“落木萧萧”,纵落在蛇美人银姑的身前,不温不火地说:“苗疆之人,擅长用毒。江湖之上,鲜有不知。为了减去在下的一点怀疑,我要你亲手移过我义父的尸体!”
飞将军自天而降,蛇美人一惊即退,还未看清小神童曹玉的真面目,就娇声喝问:“你是谁?”
小神童先亮出冷焰断魂刀,然后一字一顿地吐出四字:“在下曹玉!”
别看小神童曹玉年纪不大,在江湖上的声威已如日中天。蛇美人嘴中轻念着“曹玉”两字,那双专门能让男人失魂落魄的媚眼,早已扫遍了小神童曹玉的全身上下。
哪知她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饶让她久历情场、阅人无数,也不由得芳心剧跳,喘气加粗,怔然木立了。原来出现在蛇美人眼前的小神童,生就一张玉光莹莹的长方形俊脸,两道乌黑如墨的宝剑眉斜斜飞入天苍,一双皂白分明的大眼睛炯炯闪放异彩,挺直的鼻梁犹如倒悬的玉柱,有角有棱的嘴唇线条异常分明,凛凛的六尺健躯挺拔而修长,一脸的盛气加怒气,更具有奇男子伟丈夫的英姿雄风。
只看得蛇美入神不守舍,娇躯发软,强打精神说了一声:“你就是先天无极派的小神童?”
小神童昂然而立,横刀胸前申斥道:“看你貌艳如花,竟然心如蛇蝎。对一个死去的老年人,竟忍心滥施毒药,我曹玉要大开杀戒了。”
小神童曹玉刚要震臂挥刀,甩手夺魂石思英身形一闪,贴近到小神童的身侧,左手一托曹玉的手腕,示意他暂且退后,看也不看蛇美人一眼,就直欺到屠四如的身前寒声说:“幸亏我舅父事先有知人之明,倘把天罗化血刀误传给你,真不知天下的苍生会被你断送多少。为了证实小神童曹玉的判断真假,我要先试验一下。”
贺兰双鹰兄弟四十年如一日,始终是如影随形,心意早就息息相通。不等哥哥石思英的话说完,要命一掷石思郎双手一探,就将抬出鬼王尸体的那个彪形大汉抓了过来,先拉脱他的双肩关节,再点他两膝之下的三里|茓,然后拿着他的两只手腕去抚摸鬼王司谷寒的尸体。
经此一来,屠四如精心捏好的包子露馅了,只吓得那彪形大汉连连惨叫有毒。但因双肩关节已脱,又无法缩回手来,最后竟吓得昏死过去。
奇怪的是,屠四如所布置的陷阱明明被揭穿,按理说他应该恼羞成怒,抢先下手才对,不料这时候的屠四如,仍然稳坐钓鱼台,丝毫没有下手的意思。
要命一掷石思郎既已撕破脸皮动手,对屠四如哪会再留香火之情!连逼两步,霍地取出一对鹰爪钢抓,咧开大嘴磔磔怪笑说:“这真是十年河东变河西,当年凡是听到贺兰双鹰名号的人无一不谈虎色变。如今我们弟兄亲身来到这小小的三湘七泽,竟然有人想勾销食尸鹰(石思英)、食尸狼(石思郎)的生辰八字。看在你屠四如曾经是我舅父的嫡传徒弟份上,我给你个全尸。快招呼你手下的鱼鳖吓蟹,一拥齐上吧。”
石氏兄弟真不愧二十年前就是横行西北半边天的绿林大豪。如今这一发威叫阵,还真是形如怒狮,声势极为慑人。
哪知面对怒发如狂的石氏兄弟,这位三湘七泽之间的少主人,却轻描淡写地一笑说:“两位老哥哥当年的威名确实响亮,手底下的功力也极为高超。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小神童心头一惊,知道今天的这盘棋又算输给屠四如了。
一时尚未转过弯来的石思郎,更加愤怒地吼道:“亏你屠四如还在我舅父的门下习艺十八年,连对面之人的功力深浅都看不出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十八年功夫!实话告诉你,现在的贺兰双鹰,至少比十年前高明了一倍。”
屠四如还是不慌不忙地笑着说:“石二哥说得对。你们被峨嵋掌教司徒平窝藏在峨嵋金顶整十年,日夜用鹰爪钢抓苦练飞登舍身岩的轻功,从而也加强了腕力、目力、出手快、落抓准等各方面的功夫。说功夫增加一倍,那是石二哥自己谦虚。依小弟看来,你们的功力至少增加了两倍。”
要命一掷哈哈狂笑说:“你屠四如为人虽然狠毒,至少还有些诚实。既知我们弟兄的功力厉害,难道不怕我一怒之下用鹰爪钢抓撕碎了你?快叫那个浪女人献出解药!”
屠四如正色说道:“小弟说两位老哥哥的功力至少比十年前增加一倍,那是指你们没进这座大厅之前说的。如今的贺兰双鹰比十年前,最少又减去两倍功力。”
贺兰双鹰毕竟都是老江湖了。开头始终都把屠四如当成在舅父门下学艺的小师弟看待,也算是积习难返,如今他们兄弟再经屠四如拿话一点,都忽然醒悟了。
只气得石思英脸色泛紫,身躯抖颤,双臂猛张,一对精光霍霍的鹰爪钢抓也亮了出来,咬牙切齿骂道:“人面兽心的狗东西,原来你在我们刚刚进入大厅时,就指使两个臭女人在茶水中暗施毒药。拼着我们哥俩毒发身死,也要先把你这个狗贼子错骨扬灰。”
屠四如阴险地一笑说:“以两位老哥哥的内功造谐,能不懂越动怒、越动手,毒气发作得越快吗。”
要说屠四如这贼子也真够阴险毒辣的。直到这种时候,还一口一个老哥哥、大师兄、石二哥喊得山响,并且还能笑得出来。真称得起是江湖道上的枭雄人物。
小神童自从震破花格子隔扇飞身而入后,脑海中就飞快地打着主意。对贺兰双鹰的精湛抓法和深厚的内力,别说他曹玉不敢怀疑,就连他那独步当代武林的三师祖江剑臣也深为嘉许。只为自己一时不慎,没有及时阻止他们,被屠四如暗中做了手脚,使他们老哥俩误饮毒茶。否则集合三人之力,真能一鼓夺回恶鬼谷。可惜如今悔之已晚,他也真不忍心让贺兰双鹰的招牌砸毁在恶鬼谷。有心带领二人突围逃走,又看出石氏兄弟四目赤红,脸色泛青,不光毒气已开始发作,还抱定了死拼的决心。以自己一人的力量,又绝不能将二人点了|茓道强行带走。正急得小神童百无良策之际,潇湘神丐任满堂忽从小神童震破的大洞中也飞身纵落下来,笑嘻嘻地对贺兰双鹰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两种办法哪种高?”
一句话点醒了石氏兄弟,猛地把脚一顿说:“好!我听老朋友你的。”
屠四如可不傻,知道光凭自己手下的这点力量,就算能侥幸留下对方四人,也准会拼成个同归于尽。又知石氏兄弟所中之毒,除去蛇蜂二美人的独门解药无法医治,倒不如干脆放他们一走了之。
等到他们一行四人纵下大厅台阶时,屠四如突然沉喝一声说:“请神丐留步!”
潇湘神丐笑嘻嘻地转过身形问:“屠少当家的有何指教?”
屠四如阴阴地说:“神丐真想多管闲事?”
任满堂哈哈大笑说:“是非只为多开口,勉强皆因硬出头。如今口也开了,头也出了,一切就都由不得我了。”
屠四如再次问:“你我同饮三湘水,共吃七泽粮,神丐真想引火烧身?”
任满堂毫不在乎地说:“火大自然烧身,惜乎你们屠家的火焰不够旺!”
屠四如脸色一寒,厉声喝道:“任满堂,你可知我的江湖绰号?”
任满堂还是笑容满面地说:“知道!”
屠四如面有得色地道:“说说看。”
任满堂先是嘻嘻一笑,然后才正儿巴经地说:“你的外号不就是杀人如草、好赌如狂、好酒如渴、好色如命的四如狂徒吗?”
屠四如大声威胁道:“老匹夫既知我名,为何还敢与我们屠家作对?”
任满堂习惯地从后腰间摘下了酒葫芦,拔开了塞子,先说了声:“老子不怕你们屠家。”说完,一仰脖子,深深地吸了一大气。
一心想当恶鬼谷谷主的赤目蝎虎洪友亮,先怒扫侍立两侧的八名打手一眼,低喝一声:“上!”
八名年轻力壮的打手,每人一把青光闪闪的鬼头刀,一拥而出,扑向了任满堂。
早就窝了一肚子怒火的石氏兄弟立即弹地而起,四把精光霍霍的鹰爪钢抓到外,早有四名打手横尸在地上。
小神童更为省事,双手一扬,四枚丧门钉分别射中了四名打手的心窝。
潇湘神丐任满堂一仰脖子,先把嘴中的一大口酒咽下肚去,然后埋怨三人道:“都怪你们三人出手太快,累得我老花子白运了半天气,也没表演一下喷酒为箭的神功。”
仗着有小神童和潇湘神丐二人的掩护,贺兰双鹰弟兄虽勉强支持回到原来的幽谷,人却显然不支了。
鬼母阴寒月、小神童曹玉只急得五内如焚,火烧火燎。潇湘神丐却自去一边有滋有味地喝他在恶鬼谷中又重新偷来的烧酒。
只有秦杰先摸摸石氏兄弟的脉搏,再看看鬼母大娘和曹玉师哥的脸色,最后才将目光投向正在喝酒的潇湘神丐。
气得小神童曹玉一把将秦玉拉过来,将声音压到不能再低的程度喝斥道:“贺兰双鹰二前辈本和屠四如有极深的渊源,要不是见义勇为,亲身前往恶鬼谷去向屠四如讨还义父的遗体,焉能身中苗疆奇毒!如今毒发在即,性命眼看难保。你竟敢漠不关心,视若罔闻。我要代替李师叔处以门规了。”
小秦杰不光毫无惊惧之色,反而悄悄地向任满堂一指道:“大哥你是当局者迷,小弟我可是旁观者清。凭南七省的前任丐帮龙头、武林中声威赫赫的潇湘神丐,能这么不近人情吗?”
一句话提醒了小神童:是呀,谁不清楚,一般的丐帮子弟大都是热心助人,更何况帮中的龙头大爷,自然更是古道热肠了。今晚面对人多势众的屠四如,神丐尚且谈笑戏敌,抢救贺兰双鹰。现在绝不会铁心冷肠,面对即将垂危的石氏兄弟而毫不动心。这里面岂不是大有文章!曹玉想到这里,就示意小师弟秦杰快过去摸一摸情况。
一向遇事都争着出头的小捣蛋,这一回竟然打起退堂鼓来。只听他又悄悄地向大师兄道:“事情真要出在我秦杰的身上,老花子绝不会有此做作。还是师兄过去,免得耽误了大事!”
小神童一想也是,就悄悄地来到潇湘神丐的跟前求道:“前辈统率过南七省丐帮,见闻必广,能有营救两位石前辈的良策吗?”
任满堂先不回答小神童曹玉的问话,却在狂吸了一大气酒之后,才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贤契今年多大了?”
小神童曹玉先是一愣,然后答道:“晚辈虚度一十七年。”
任满堂再吸一大口酒之后问:“娶妻了吗?”
事情也是该着冤孽。假如任满堂问他:贤契订婚了吗?曹玉会立即据实说:晚辈早已订下终南山南五台终南樵隐马慕岱的孙女马小倩为妻了。可惜坏就坏在潇湘神丐问的是:娶妻了吗?小神童当然会答出:“晚辈尚未娶妻!”
听说小神童尚未娶妻,任满堂来精神了,忽地一下子站起,并将酒葫芦重新悬回腰后说:“假如有人能解去贺兰双鹰身上之毒,并保其本身功力丝毫无损的话,贤契能用什么报答?”
以潇湘神丐的年纪、身分和声望,亲口所说的话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听说不仅能解去二人之毒,并还能保功力无损!小神童简直喜出望外,毫不罗索地说:“倘若真能解去两位石前辈之毒,又能确保其功力无损,晚辈甘愿粉身碎骨,以报大恩!”
潇湘神丐一面连说“言重,言重”,一面又向小神童说道:“一切由我做主。既不要你曹玉粉身碎骨,也不要你誓报大恩。只要你对营救人终身信服,没齿不二就行,不知你能做到否?”
眼看贺兰双鹰的脸色已从青中泛黑,别说要他小神童终身信服,没齿不二,就是用他的命换回石氏兄弟的性命,他也会慨然应允。一听任满堂问他能做到否,当即答道:“能!”
潇湘神丐任满堂笑了,迅疾取出火折子烧燃了两段枯枝,再取出一张白纸递给曹玉说:“口说无凭,亲笔为证。”
小神童曹玉哪知:一字入人手,九牛拔不出。他一心想救活石氏兄弟二人,毫不迟疑地接过烧焦的枯枝在那张白纸上写了“为报活命深恩,理当终身信服,决心没齿不二”。书写完毕,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潇湘神丐任满堂。
任满堂先极为小心地将纸张折好收藏,然后腾身纵上石壁,飞也似地去了。
曹玉一面扶起石氏兄弟,帮助他们运功抗毒,一面焦急地盼望着任满堂归来。
寅时刚到,潇湘神丐肩背一个大布包在前、一个白衣少女肩扛一人多长的草席包随后,相继从石壁之上纵落下来。
潇湘神丐落地后,先卸下肩上的大布包,兴高彩烈地大叫道:“为了庆贺今天大喜,我老花子当了一次老偷儿,连吃的加喝的都让我给偷来了。”
小神童一皱眉头心想:这像什么话!义父的尸体尚未请回,石氏兄弟吉凶难卜,义母阴寒月泪眼红肿,我曹玉正肝肠痛断,哪里飞来的喜事!你老花子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小神童正在怔怔地呆想,只见跟随在潇湘神丐身后的那个白衣少女,陡地将肩上所扛的长形大席包用双手举起,双膝一屈,往地上一跪,带着哭声喊道:“孩儿幸不辱命,拼死将义父之灵请回。请义母快让玉郎来接义父的遗体。”
短短二十九个字,简直像二十九声睛天霹雳,只震得曹玉眼前一黑,几乎昏了过去。心想:聚九州十八县之铁,也铸不成这一大错。
鬼母阴寒月哪悉内中详情!听白衣少女口称孩儿,声言已把鬼王的尸体夺回,并且喊她阴寒月为义母,呼小神童为玉郎,错把白衣少女当成义子未过门的媳妇马小倩。
冲口喊了声:“好儿媳,婆母生受你了。”一面催曹玉先将鬼王的遗体接过,一面亲手从地上把白衣少女扶起,嘴中还好儿媳、乖儿媳地叫个不停。
在这种节骨眼上,小神童就是满肚子的话也难以吐出唇外。同时,还认出那个夺回义父尸体的白衣少女就是赤目蝎虎的妹妹——江湖人称血玫瑰的洪如丹。难为她竟脱去自己最喜爱穿的红色衣衫,改换成了白色孝服。
血玫瑰江如丹忙着用潇湘神丐酒葫芦里的酒,给石氏兄弟二人每人服下一颗大如雀卵的丸药。不大会工夫,他们的腹中就咕噜噜地响个不停。由曹玉和秦杰搀扶着走到僻静地方,足足泄了有大半个时辰,方才把所中的茶毒排泄干净,用清清的溪水冲洗一阵,人也清爽了许多。
四个人重新回到原处时,鬼母阴寒月和洪如丹已挖了一个深坑,将鬼王遗体掩埋起来。潇湘神丐任满堂还把从屠四如那里偷来的美酒佳肴和食物,在鬼王的坟墓前摆得整整齐齐。
身为孝子的小神童心头一酸,想起义父对自己的疼爱和他老人家的音容相貌,禁不住泪落如雨,嚎啕大哭起来。
身穿白衣的洪如丹,也屈膝跪在曹玉的身侧,哀哀敬礼。
小神童心头一惊,刚想弹地而起,不愿和洪如丹并肩而跪时,潇湘神丐任满堂在前,身体略有恢复的贺兰双鹰和小秦杰随后,一齐向鬼王墓行礼致哀。小神童不好闪避了。
阴寒月左手牵着曹玉,右手拉着洪如彤,一一向任、秦、石等人跪拜谢吊。这也等于坐实了洪如丹的儿媳身份,更让曹玉有口难分。
小神童凄然说道:“由于恶鬼谷物产丰盛,才被三湘七泽总瓢把子屠铁甲所垂涎。如今义父惨遭毒计而死,分水夜叉胡彬、冷面钩客汪子坤、龙宫秀士纪百策相继身亡。凭我们呣子的力量,势难和屠家正面抗衡。我打算今天晚天再闯恶鬼谷,和屠四如作最后一拼。不知任大伯以为如何?”
潇湘神丐一竖大拇指赞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用此良策,屠四如小贼再狡猾也万想不到你能在连受重创之后立即反击。此去准能成功。我老花子既然碰上了,也得摸摸头顶算一份,好好地吃点喝点。我可要找个地方养养老精神去了。”
凡是在场之人,不是武林豪杰,就是江湖侠女,也就不拘世俗礼节地围在一起吃喝起来。
吃喝完毕,头一个就是潇湘神丐扯着小秦杰,先离开了这里。
紧接着是中毒以后功力尚未全复的石氏兄弟,也找地方静坐运功去了。
剩下的,只有曹玉和洪如丹二人了。
乘此二人单独相对的大好时机,曹玉刚想解释误会,以求对方谅解,血玫瑰洪如丹忽深情地瞟了曹玉一眼说:“为求今晚必胜,快随我去拜见两个人去!”
话刚出唇,人已流矢般飞了出去。
说千道万,目前摆在小神童面前的就是夺回恶鬼谷,踏平三湘七泽总舵,手刃屠家父子,以慰义父的在天之灵。听血玫瑰洪如丹说得这么有把握,又亲眼看见她的轻身功夫异常神妙,为了报仇也就腾身而起,追了上去。
按说小神童的这身轻功,既受师父武凤楼的亲传,又得三师爷江剑臣和三太公沈公达的指点,在年轻一代人之中算是很不错了,如今一和洪如丹相比,可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开始从幽谷往上攀登时,小神童原认为需要走很多的路,才能见到洪如丹带他去见的人,谁知始终在前遥遥领先的血玫瑰跃登君山之上后,就朝湘妃墓的方向驰去。
湘妃墓,俗名二妃墓。二妃乃四千多年前尧帝之女。
尧帝见舜德才兼美,不光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嫁给舜为妻,还把帝位也禅让给他。婚后,夫妻三人极为恩爱。舜时常外出,去巡视江河,治理山川,开拓疆土。有一次南巡之后,久久不归。二妃四出寻找,最后登上君山,忽听人传言舜帝死在九嶷山,悲伤万分,攀竹痛哭,泪血滴在竹上,竟成了斑竹。二妃死后,即葬于此。
血玫瑰一直飞驰到二妃墓前,才停住脚步,等候小神童随后赶来。
已将本身轻功施展到极限的曹玉,还是慢了片刻方到。见墓是石砌,前立石柱,上雕麒麟、狮、象,中竖墓碑,上刻:舜帝二妃之墓。
血玫瑰见小神童一路急驰,脸色白中泛红,更加俊美好看。忍不住贴上前来,纤手微抬,似想代为擦拭汗水,被曹玉借故闪开了。
就在这时,突有一个极为清越的声音笑着说:“孟光举案,张敝画眉,皆古人之佳话,至今尚传为美谈。你这丫头伸手就摸情郎的脸腮,又算什么佳话美谈?”说完后,哈哈大笑起来。
只羞得小神童俊脸发烧,循着声音望去,才看出在湘妃墓左侧的大青石板上端坐着一对年约半百的男女。男的面白如玉,须黑如墨,长眉入鬓,目She精芒,一身白衣如雪,飘逸潇洒异常。虽然只瞥了一眼,曹玉就顿生好感。
再将眼光投射到那个女人身上时,以曹玉的胆量和勇气,也不禁吓了一跳,这女人丑得太吓人:她的左眼深陷入内,右眼鼓出眶外,左腮长一肉瘤,右腮紫如羊肝,塌鼻缺嘴,脖子粗短,似乎所有人生的残缺都集中在她一个人的身上。以她这奇陋不堪的形貌,偏偏也穿了身雪白的衫裙,简直是更增其丑。
当时的情况快,作者的秃笔漫,在小神童扫视这一对极不般配的老年男女时,血玫瑰早娇喊着师父、师娘扑了上去。
听说这一对男女竟是一对夫妻,小神童的心中几乎想要作呕,情不自禁地再一次将眼光投射到那对男女身上时,竟发现了那个飘逸秀士,在看那个丑八怪女人时,眼神是那么的温存和深情,像在看一个丽资天生的俊秀美人。
小神童毕竟不愧是一个举一反三的聪敏人。从这奇异怪现象上,陡然回忆起不久前在古彭徐州时,听胖瘦双喘的师父——号称八极怪叟的段常仁提及,他有个一母同胞的幼妹,名叫段常美。因为她天生奇丑,被江湖人呼为残缺玉女。但她却天赋异禀,武功极高,被爱武如命的神行书生白天野三次求聘,结为夫妻,伉俪之间竟十分情笃。
由于残缺玉女自知丑陋,经常不在江湖上走动,认识他们的也不多。眼前这对半百男女,男的必定是神行书生白天野,不然的话,血玫瑰洪如丹的轻身功夫,绝不会如此高超。女的肯定是残缺玉女段常美无疑了。
血玫瑰好像很为有曹玉这样的丈夫而自豪。先附在师娘的耳边咕唧了一阵子,然后娇声向曹玉唤道:“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给师父、师娘磕头。”
小神童作难了。以自己目前的处境,能得到神行书生和残缺玉女相助,重新夺回恶鬼谷,等于是易如反掌;但是,一得承认洪如丹为妻,二得仿照洪如丹的称呼,喊神行书生、残缺玉女为师父、师娘。这样做,不仅眼下的危难能解,日后也是两座极大的靠山。但那又将云海芙蓉马小倩置于何地?对不起待我恩重如山的神剑醉仙翁马爷爷。再说,我三师祖、三师奶奶也绝饶不了我呀。反之,拒绝拜见,说明实情,岂不和昔日师父武凤楼在江南袁家堡内当面亲口拒绝东方绮珠的婚事如出一辙!既害苦了血玫瑰洪如丹,又树下了神行书生、残缺玉女两大强敌。弄不好,我会血溅此地。
血玫瑰洪如丹乍见小神童脸上的颜色,红一阵、白一阵变幻不定,还认为心上人是年幼怕羞。先是抿嘴一笑,然后飘然走来,俏生生地贴站在小神童的肩侧,轻轻推了他一把说:“师父、师娘又不是外人,你还害得哪门子羞!快快上前拜过,好求两位老人家替义父报仇。”
事情已火燃眉睫,势非当机立断不可了。小神童猛地把心一横,前跨三步,深深打了一躬说:“白、段两位老前辈在上,先天无极派门下弟子曹玉拜见!”
血玫瑰一听就急了,也跟着连跨三步,再一次贴近到小神童的肩侧,悄声更正道:“大青石板上的两位老人家,男的是你妻子的师父神行书生白天野,女的是你老婆的师娘残缺玉女段常美。如今你有了这两座大靠山,还愁大仇不能得报吗?这可都是我的面子,你今后得好好对待我啊!”听洪如丹说得比刚才更为亲切,小神童一下子炸开了当顶,冒出丝丝凉气。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这道难关,比师父武凤楼在袁家堡要难过得多。因为那一次毕竟还有师爷追云苍鹰白剑飞跟随,和三师爷钻天鹞子江剑臣在暗中相护。如今自己是单枪匹马,一句话顶撞过去,以神行书生和残缺玉女的孤僻本性,说不定真会一掌将我毙于当地,我倒真不可不防了。
两次轻推,心上人都神不守舍,血玫瑰终于品出来滋味了,俏脸一变,低声喝问:“你这傲不为礼,莫非瞧不起我的师父、师娘?”
曹玉摇摇头,表示不是。
血玫瑰洪如丹又追问了一句说:“莫不是你以门户高大、才貌双全自居,瞧不起我这绿林世家出身的洪如丹?”
曹玉再次摇摇头,表示也不是。
洪如丹长长地吁出一口大气,心中一松,伸手抓住了小神童的手腕,第三次催促道:“既然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就快快地向我师父、师娘磕头行礼,求两位老人家出面帮你。”
见血玫瑰仍然对自己死心塌地、一往情深,小神童一阵子心血翻腾之后,竟陡然做出一个极为大胆而又违背人性的决定。曹玉出于对义父鬼王的孝心和报仇心切,决心暂不说破,只求大仇得报,就是横刀自裁以谢罪,他也在所不计。
主意打定,立即屈膝点地口称:“师父、师娘。”连磕了四个大头。
这一对年过半百而又极不般配的夫妻,原先对小神童的长揖不拜自称晚辈确实不快,如今见他口称师父、师娘跪拜执礼极恭,也就释然于怀了。
看师父、师娘面有喜色,洪如丹乘机替心上人恳求师父仗义援手,对付三湘七泽总舵。
神行书生白天野笑着说:“丹儿,你怎么也求错神仙了?光凭为师我的一条锁魂鞭,能一举收拾下号称铁甲金刚的屠氏兄弟和刚刚掘起江湖的狂徒屠四如吗?若真想帮你的夫婿报仇雪恨,势非动用你师娘多年不用的断魂钩不可!”言下之意,是让小神童亲自去求残缺玉女。
早就铁下了心肠,只求大仇得报而不计其他的小神童,不等神行书生的话说完,就抢步跪倒在段常美的面前道:“求师娘怜曹玉心切义父的血海深仇,就帮助孩儿一次吧!”
残缺玉女一把拉起小神童,并将他扯近身前,仔仔细细又端详了一番,极口夸赞道:“丹儿真好福气,得配当代武林之中少见的英俊男儿。光凭这一点,就值得老身动用一次断魂钩。但必须明着上门声讨,绝不得暗中行事。
时间定在明天正午时,在三湘七泽总舵门口会齐。因为一来我们还想约请两位帮手,二来也好先教训一下你的哥哥洪友亮。现在你们先回去吧!”
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这不能不归功于洪如丹之力,致使原来铁肠冷心的小神童也不得不对她稍微假以词色。
别看仅仅是一些词色,这对痴爱小神童的血玫瑰来说,已感到荡气回肠了。
由于血玫瑰贪恋和小神童单独在一起,竟领着曹玉穿行在丛丛斑竹、紫竹,罗汉竹之间,一直把偌大的一个君山转悠了大半个,才筋疲力尽地回到了原来的幽谷。
众人听罢小神童的诉说后,鬼母感激得一把搂过洪如丹,不住口地喊着:“好儿媳、乖儿媳,娘谢谢你了。”
贺兰双鹰愤然说说:“善恶到头终有报,铁甲、金刚、四如爷儿仨的气数到头了。”
时间决定后,鬼母阴寒月始终不离开亡夫司谷寒的坟墓。小捣蛋秦杰陪着潇湘神丐不断地猜拳行令拼酒量,贺兰双鹰自去僻静的地方静坐运功。血玫瑰洪如丹硬把小神童曹玉缠在自己身边,喁喁情话。所以都觉得时光一闪即过。
到了次日寅时,反正有潇湘神丐偷来的一大包食物,不缺吃的。众人草草就餐后,就乘船东去。才交辰时就弃舟登陆,来到了兹氏塔下。
鬼母指着这座高约数丈、八角实心的七级大塔,对曹玉说:“听你死去的义父讲,这座塔建于大唐开元初年,宋代治平、建炎年间,又两级修葺,自第二层起,每层都设有佛龛。你义父是每月必来,并还每龛必拜。可怜他如此信佛,竟遭屠铁甲这匹夫毒计杀害。”说完,又哭了起来。
洪如丹连忙劝道:“义父大仇眼看得报,义母理应欢喜才是。千万别再哭哭啼啼,显得多不吉利。”
这就叫对症下药,又叫量着人的肚子下面条。还真管用,鬼王鬼母既然迷信,不管什么事情都讲究个吉利。如今鬼母让洪如丹一说,果真止住了哭声。
小神童等一行人刚刚进入岳州西门后,号称洞庭三鞭的仇天雷、仇天化、仇天震三兄弟,早卓立在街中,虎视眈眈地阻住了去路。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秦杰立即踏中宫,走洪门,欺身直逼向洞庭三鞭身前笑着说:“难为屠总瓢把子真真的多礼,听说我们来拜山,大老远地就派你们三位当家的来迎接,简直太客气了。烦请三位当家的头前引路吧!”
说完还深深地作了一个长揖。
这就叫: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洞庭三鞭本是屠四如的贴身爪牙,对屠家父子极具忠心。昨天随少主屠四如从恶鬼谷回到岳州城总舵,今天就接到眼线密报说:“阴寒月曹玉呣子出现在岳州城西一带。”这三个小子为邀取主子们的欢心,一面派人回总舵禀报,一面在西门内阻截。本打算三鞭扬威,先挫挫小神童的锐气,如今让秦杰这么一碗片儿汤,给弄傻眼了。
原因是:行有行规,路有路道,两国相争还不斩来使呢!如今小秦杰打着拜山的旗号,不光话说得客客气气,人也变得彬彬有礼。饶让他仇氏三兄弟再想动手,也怕泰山再重压不过个理字。无奈之下,只好一齐把双手高拱,连声道:“请!”
石氏兄弟本来就异常喜欢秦杰这孩子,如今更为他的精明干练而高兴。决心想捧捧小捣蛋的场子,也跟着说:“贺兰双鹰石思英、石思郎,跟随秦少侠一同拜见屠总瓢把子!”说完,还瞟了潇湘神丐一眼。
别看连两天的时间都不到,小捣蛋早和老花子喝成了亲密的酒友。见贺兰双鹰往上硬托小秦杰,他哪有不捧场架势的道理!故意还把面色一肃,朗声说道:“老花子和秦少侠交好多年,请三位转告屠铁甲,原谅我老花子的胳膊肘子向外歪。”
洞庭三鞭虽然气得两眼冒火,却又不敢公然得罪老花子。只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哼了一声,扭头就想走去。
酒瘾过得足足的老花子,“吧”地把脚一跺骂道:“好你们三个给脸不要脸的兔崽子,胆敢甩脸子给我老人家看。石家二位贤弟,咱们老哥仨每人撕碎一个喂鹰如何?”
听出潇湘神丐要和石氏兄弟一齐出手对付他们洞庭三鞭,吓得三个狗仗人势的东西,连忙施展燕子三抄水的身法,窜出去老远。直到听不见后面有人追来,才知上了老花子的大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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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时间拿捏得真准,天到正午时,神行书生白天野、残缺玉女段常美夫妻二人,邀同他们的两个好友——也是神行书生之兄万里孤鸿白心野当年的两个助手九鼻猎犬权守业、碧眼金鸡姬思臣,同时出现在三湘七泽的总舵门前。
三湘七泽总瓢把子屠铁甲做梦都想不到,一个孤掌难鸣的小神童曹玉,三天二夜之间竟能纠集来这么一大批狠角硬手。但他屠铁甲哪能想到,小神童所以能有这么大的赫赫阵容,究其实都是从血玫瑰这个女孩子身上引来的。
铁胆震九洲屠铁甲一面调集所有的得力部下,暗作厮拼的准备,一面亲自率领二弟屠金刚、儿子屠四如、铁脚无盐、蛇蜂二妖女和衡阳四老怪等一齐迎出到总舵门外。
一见神行书生白天野,连忙双手高拱,异常热情地招呼道:“白兄贤伉俪乃神仙中人,想不到突然降临到尘世凡间。快快请到大厅,好让小弟的一班手下来赡仰二位的风采。”
残缺玉女自知丑陋,最怕人看她。一听心中就火了,丑脸一寒,冷冷地说:“屠铁甲,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前来找你吗?”老奸巨滑的屠铁甲自然知道他们是来为司谷寒报仇的,但他偏故意套近乎说:“小弟有幸,当年曾蒙贤伉俪折节下交,今日鹤驾光临敝舵,自然是一叙当年的旧谊了。”
残缺玉女语音更冷地斥道:“你屠铁甲也不要硬往自己脸上贴金子。咱们往日既没有什么交情,今天更不会叙什么友谊……”
一听残缺玉女的话这么难听,三湘七泽的副总舵主屠金刚不答应了。磔磔一笑说:“凭你们夫妻二人的胃口,还吞不下整个的三湘七泽。我大哥对你们客气,那是作主人应有的礼数,别认为谁怕了谁似的。”
残缺玉女不怒反笑道:“还是屠二当家的痛快,不像屠老大那样蝎蝎螫螫的。大厅我们是不敢去,怕重蹈鬼王司谷寒的覆辙。久仰贵舵有一片非常好的练武场,我们还是明人去明处的好。”
双方把话挤兑到这种地步,铁胆震九洲屠铁甲也知道事情绝不会善了。同时也觉察到自己的人手已调集得差不多了,反正迟早总得一拼,立即双手再次高拱,语音朗朗地道了一声“请”,就率先向东边一个大月亮门走去。
穿过月亮门,才发现里面的地势平坦,面积宽广,足足长有六十丈,宽有四十丈,细沙子铺平的地面,四周栽的都是清一色的马尾松,树干不高,树帽子修剪得极为整齐。
铁胆震九洲一挥手,马上就摆好的桌椅,沏上了茶水。
一见茶水,贺兰双鹰就火了。忽地一齐闪了出来,甩手夺魂石思英厉声说道:“实话不瞒在座的列位!我们兄弟不仅和恶鬼谷丝毫没有瓜葛,甚至连已故的鬼王司谷寒都无一面之缘。相反地倒和三湘七泽的少当家屠四如有极为深厚的渊源。我二人的嫡亲娘舅千里空,就是屠四如的授业恩师。按理说,我们的关系不算不亲密。就因为我们看不惯他们的歹毒行为,才到恶鬼谷去找屠四如讨还鬼王司谷寒的遗体。事前我还一再声明,既不向灯,也不向火,只要求他们做到人死不结冤。不料,竟被丧心病狂的屠四如在茶中下毒,几乎把我们兄弟二人毒死。现在丢下远的说近的,你们三湘七泽和恶鬼谷之间的仇恨,还是与我们哥俩无关,我们来此的用意,是替舅父千里空清理门户。”
听完石思英的这一番话,敌我双方都不由得暗赞“有道理”。只有小神童心中明白,石思英所说的这一番话,最少得跟小捣蛋学习三遍。
前来登门问罪的主事人之一——鬼王的遗孀阴寒月站起来发话了,她手指屠铁甲说道:“我们夫妻当年杀孽虽重,自问尚没有枉杀无辜。特别是近十年来,完全仰仗恶鬼谷的大宗茶竹收入,维持全谷上下数百人的生计,并还不时地救济贫苦。以鬼王的如此行为,竟惨遭你屠铁甲的阴谋暗算。我要亲自宰了你这贼子,以祭我亡夫之灵。”说完就要动手。
专门好占口头上便宜的小秦杰,从座位上站起来阻止说:“一上来就要你老人家出手去拼命,那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再者说,开锣三场无好戏,你老也总得让人家三湘七泽的英雄们先替自己的瓢把子出把力。”说到这里,冲着洞庭三鞭招呼道:“刚才在大街上,贤昆仲就有一现身手之意,让在下两句话给耽搁啦。现在请三位见头阵如何?”
仇氏三兄弟,都在自己的蛇骨鞭上浸沉了二十年的苦功夫,才博得了洞庭三鞭的绰号。一听小捣蛋油嘴滑舌,本就发火,如今见这个胆比天大的捣蛋小子愣敢招呼他们哥儿仨一齐上,一时哪知是计!既想争个光彩,又想杀秦杰出气。哥儿仨一碰眼神,同时各甩出一条怪蟒似的蛇骨鞭,企图合三人之力,一举宰了秦杰这讨厌鬼。
可惜他们上当了,只见小捣蛋秦杰向后一撤,大声向贺兰双鹰喊道:“两位老前辈不是早就窝着一肚子火吗?头一场我让你们老哥俩先出口气。只是他们三个你们俩,稍微有些吃亏。”
石思英恐怕洞庭三鞭变卦撤退,嘴说“吃亏我们也认了”,左手的鹰爪钢抓“归鸟寻枝”,抓向老大仇天雷的右肩井,右手的鹰爪钢抓“单翅翻天”,反手掏向仇天震的左肋。
继石思英出手之后,石思郎一声怪笑,两只鹰爪钢抓陡地化为“饿鹰抱兔”。一下子深深地嵌进了老二仇天化的左右肩井。只疼得仇天化一声惨嚎,就被石思郎从齐肩部位给扯了下来,登时昏死在地上。
秦杰一声:“这才叫两对二,公平合理。”
石思郎真不愧绰号人称要命一掷。重残仇天化之后,就势一式“孤鹰冲霄”腾空而起,右手鹰爪钢抓又一招“神鹰探爪”,一下抓碎了仇天震的头盖骨,尸体顿时倒地。
一个照面不到,仇氏三兄弟已去其二。老大仇天雷的功力较比两个弟弟高些,嘴中暴喊一声“打”,蛇骨鞭变为“毒蛇缠腿”,狠命地扫向甩手夺魂石思英的下盘。
甩手夺魂哈哈一笑,一抬右脚硬给踩住了,探臂一抓甩去。
惊得仇天雷撒手丢鞭,就地一溜翻滚,才侥幸落了全身而退。
富有临敌经验的曹玉知石氏兄弟余毒虽退,功力尚未全部恢复,一举扑杀了洞庭三鞭中的两人,足可恶气暂消。见状连忙喊了一声:“请两位老前辈暂退,曹玉有话要……”
最后一个“说”字还未出口,蛇美人银姑早一显娇躯,抢逼到石思郎的近前,手中的短剑一颤,上刺石思郎的眉尖|茓。
石思郎一心报仇情切,哪会再想其他!左手的鹰爪钢抓荡开了短剑,右手的鹰爪钢抓直扣蛇美人的香肩。打算一抓得手,就将她扯近身前,再用左手钢抓抓塌她的当顶,杀之解恨。
哪知,就在石思郎用左手抓一荡蛇美人的短剑时,这个貌艳如花、心如毒蛇的美人蛇借手中剑被震之力,一下子扑进要命一掷的怀中,反倒使石思郎的两只钢抓把招数用老,还手不及,被蛇美人用袖中所藏的柳叶短刀一下子剖开了整个小腹,并被她切断了血脉。她自己却娇躯一矮,像一条泥鳅似地溜走了。
好狡猾的毒计,好凶狠的手段,好滑溜的身法。就连相离不到两丈远的石思英也抢救不迭,眼睁睁地瞧着二弟惨然死去。
石思英的眼睛血红了,厉喝一声:“贱婢休走!我要撕碎了你,以雪二弟之恨!”
蛇美人一刀杀人之后,慌忙退回到屠四如的身侧,媚眼一瞟,荡然笑道:“你石思英也太不识时务了。令弟连杀两人,只搭上一条性命,岂不有本有利?再赔上你的老命一条,你们可就没有一点赚头了!”
一句话激得石思英一声怒吼,弹地挥抓,宛如怒鹰盘空,凶狠凌厉地向蛇美人扑去。为了替二弟报仇,他豁出去了。
小神童再想喝止已来不及。在双方公开较量之下,势不能跟踪纵出助之,心中只有暗暗叫苦。
另一个毒如蛇蝎的蜂美人,晃身遮护在大师姐身前,一双玉手分搭香肩之上,极为不屑地讽刺说:“一向声威赫赫的贺兰双鹰竟这么赢不大、输不起,也太小家子气了。我替大师姐接你三抓。”
小神童知道,蜂美人没有必胜的把握,绝不会亲眼目睹贺兰双鹰的武功之后还敢出头来挡横。曹玉的心揪得更紧了。
见空就钻的小秦杰,怪声怪气地向石思英说道:“石大爷,那位小美人要是真没一副弯肚子,绝不敢口吐狂言,硬接你老三抓。干脆你老就正儿巴经地抓她三抓。”
蜂美人一听,傻眼了。她原来不过随口说说而己,哪敢一招不还地白让三抓!石思英可是出了名的甩手就可夺魂。有心不依,又让缺透德的小捣蛋给吆喝出来,变卦就意味着认输。
被小捣蛋一言提醒了的石思英不禁杀心大炽。要论真实功力,贺兰双鹰哪会把蛇蜂二妖女瞧在眼里!右手抓一抖,用的虽是普通的一招“锦豹探爪”,但划空锐啸,声威慑人。蜂美人香姑自知招架住,柳腰一拧,打算晃身躲向左侧。
早就打好主意的石思英,左手抓还是普通一招“浑水摸鱼”,抓向蜂美人的左侧,硬逼她晃身再躲一下剩只有一抓了。
蜂美人自悔失算了。开始她见大师姐非常容易地就杀死了要命一掷石思郎,错认为贺兰双鹰中毒之后功力恢复不多,她们姐妹此次来到中原就是为了树名立万,扩张势力,难得有今天这么一个扬名的好机会。因为能得到杀死贺兰双鹰这样威名远震人物的机会,毕竟很少。所以才晃身抢在大师姐身前,怕她得了全功。现在一见石思英神威凛凛,凶如恶煞,才知盛名之下无虚士,后悔自己一时大意,上了哄死人不管抵尝的小秦杰的大当,百忙之中,再想使用毒药暗器哪里还来得及!慌神之下,急忙用“拂墙花柳”向右侧一闪,并想乘机去掏暗器。
可惜她这个专以美丽的玉体、勾魂的媚态来颠倒众生的绝代淫娃,永远都没有取用暗器的时机了——因为在她刚向右一晃,甩手夺魂石思英的第三抓早闪电般出手了。
随着石思英的一声厉吼,夹杂着蜂美人的一声惨叫,甩手夺魂的第三抓“凶鹰啄食”不仅奇准无比地嵌进蜂美人的如花粉面,并将右手抓脱手掷向毫无提防的蛇美人。
由于石思英恨她入骨,钢抓脱手掷出前就贯上了内家真力,竟然把蛇美人的酥胸连抓加砸地塌陷了下去,当时就断了气。
从贺兰双鹰寻仇到此,屠四如这个号称杀人如草、好赌如狂、好酒如渴、好色如命的狂徒,始终不打算提前出手。原因之一,是他对贺兰双鹰的软、硬、轻精湛功力深怀顾忌;第二,又刚获知师父杀人如麻千里空尚在人世,而石氏兄弟恰恰又是师父千里空的亲外甥。及至见要命一掷石思郎一时大意,惨死在蛇美人的刀下,心中还着实地吃一惊。情知大错铸成,祸必将至。后来见自己刚刚勾搭上手、又最能让自己销魂动魄的蛇蜂二妖女一残一死时,他那杀人如草的本性终于被激发了。牙关狠错,歹计顿生,口中佯喊:“大师哥息怒!”骗得石思英将脸一转,屠四如双手猛然一扬,左手七枚毒蒺黎撒向了他的面门,右手甩出自己那口一尺八寸长的短刀。
可叹横行西北数十年、声威赫赫的贺兰双鹰,今日竟然埋骨在小小的三湘七泽。特别是双鹰之中的老大,还惨死在亲娘舅嫡传的弟子之手,不亦悲乎。
一见双鹰完全死在当场,头一个就是曹玉亮出了冷焰断魂刀。小秦杰也第一次摘下乾坤八掌炉中仙陶旺新近给他打造的一对日月五行轮,争着要出去替贺兰双鹰报仇。
神行书生白天野出面阻止了,他正色向屠铁甲说:“冤仇已经结下,自是非拼不可。如果混战拼杀,只有把送殡的埋在墓地。贵方人多,请选出几位来,和我们一较高低,也算是胜者王侯败者贼如何?”
屠铁甲不是傻瓜,混战对他明显有利。真要一个对一个,三湘七泽的人反而会相形见绌。眼珠一转,阴险地微笑说:“铁甲虽不成材,但颇知交友之道。如今我杀星临头,和我屠某人真有过命交情的好朋友,钢刀压着脖子也不会当孬种。白大侠的吩咐,屠某恐怕很难从命。”
当年追随白天野大哥白心野闯荡江湖的两名得力助手,被黑道人物合称为鸡鸣狗盗双奇的九鼻猎犬权守业一笑而出,指着屠铁甲说:“你号称铁胆震九洲,又总揽三湘七泽的广大水面。按理说,也该像个人物了。想不到竟是稀屎一堆。远的不说,单凭贺兰双鹰和你儿子的那种深厚渊源,不幸惨死在你们的鳖窝里,竟连两口棺材都不舍得向外拿,还大谈什么交友之道!这一阵算我的,你可要睁大眼睛,挑选一个能准勾销我生辰八字的人物,别再偷鸡不成蚀把米。”
九鼻猎犬权守业的这一番话真太难听了,一棍定三湘屠金刚阴冷地一笑,铁棍一拄地,身躯腾空而起,半空中一招“棒捣龙宫”,直戳权守业的当顶百会|茓。身法飘忽,出棍凌厉,认|茓奇准,真不愧名震三湘七泽之间。
权守业轻声一笑,身化“劲风扫雪”贴地一个翻滚,既避开一棍定三湘的凌厉下袭,也借机抽出自己那条三尺八寸长的软棒,反手一招“棒打豺狼”,挂着风声扫向了屠金刚的下盘。
屠金刚再一次竖棍拄地,把身形荡起,既格开了权守业扫来的那一棒,还将两只脚迭次踢向了权守业的面门和胸部。
权守业夸赞了一声:“好身法!”身形暴然一缩,既避开屠金刚踢向自己的凶狠两脚,手中的软棒又一次颤如灵蛇,第二招“黑狗钻裆”,直戳一棍定三湘的下阴要害。
屠金刚心神猛震,脸色大变,知道这一招只要让九鼻猎犬着实了。势非当场倒毙不可。腕部一用力,硬把自己的身形凌空拔起,反臂甩棍,身随棍走,身法变为“将军下马”,手中棍拦腰扫向了权守业。
权守业和盟兄姬思臣以鸡鸣狗盗为号,追随万里孤鸿白心野垂二十年之久,经历过数不清的凶杀恶战,自然深知棍锤之将不可力敌的道理,何况屠金刚之棍还被人号称为一棍定三湘呢!索性再次就地一溜翻滚,贴近到一棍定三湘的身后,手中三尺八寸长的软棒正好点在屠金刚背后的精促|茓上。
精促|茓在人体的背后由下往上数第二与第三的两条骨缝之间,一经点中,混身瘫痪。屠金刚的这一生,算是被九鼻猎犬给断送了。
有道是:打虎还是亲兄弟,上阵还是父子兵。眼见二弟屠金刚被权守业废于棒下,铁胆震九洲一声怒吼:“好恶狠的手法,屠大太爷绝饶不了你这个恶贼!”
权守业噗哧一笑,反唇相讥道:“比你暗害鬼王司谷寒的手段如何?”说到这里,转脸向盟兄姬思臣喊道:“小弟累了,请大哥替我一下!”
任满堂很有感触地赞叹道:“见好就收,得胜即退,这才是保全威名的第一要诀。”
曹玉和秦杰知老神丐的这两句话是冲着他们哥俩说的,全都向他感激地一笑。
再看场子上,铁脚无盐杨大脚早和碧眼金鸡对面而立了。碧眼金鸡姬思臣向杨大脚劝道:“你我都是局外人,虽然为朋友两肋Сhā刀,也犯不上为了他人而拼掉自己的性命。再说,我和恶鬼谷往日无亲,你杨大姐和屠铁甲也今日无故,不过是势逼处此而已。我想和杨大姐商议一件事,不知可否?”
杨大脚正恨姬思臣乱嚼舌头,气哼哼地说:“有话,讲,有屁,放!”
碧眼金鸡说:“咱们只手下见高低,不真正分生死怎样?”杨大脚一脸不屑的颜色说:“告诉你实话吧,你就是说下大天来,老娘也绝不……”
不等铁脚无盐把最后手软两个字说出来,碧眼金鸡姬思臣的一对镔铁鸡爪镰早化成两道乌色光芒,罩向杨大脚的全身上下,使她空有一双铁脚板,也拉不开架势了。小捣蛋高兴得往上一蹦,哈哈大笑说:“这就叫戏法人人都会变,各自的巧妙却不同。杨大脚这臭娘们中了姬大爷的唾沫计了。”
潇湘神丐一瞪眼道:“就你小子会捣蛋。我老花子活到这么大年纪,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唾沫计!”
小秦杰摇头晃脑说:“那是你花子大叔见过的世面少。姬大爷满打满算只几句话,杨大脚这臭娘们就上钩了,不叫唾沫计还能叫胭粉计?以后,你花子大叔也跟我学着点!”
气得任满堂哇哇大叫道:“你小子要想挨揍,也得先咳嗽一声,哪有冲姬贤弟叫大爷,反而喊我老花子叫大叔的道理?”
小秦杰嬉皮笑脸地说:“江湖道上,从来都是五湖四海皆兄弟,我秦杰和你花子大叔往日无亲,今日无故,喊你声大叔就不错。我就是喊你任满堂一声大哥,你不也是干瞪眼!”
半天都不作声的残缺玉女极为不满地向丈夫白天野说:“先天无极派的门下弟子这么缺少家教,你替我去教训教训这小子!”白天野神秘地一笑,然后问妻子:“高手拼搏,最忌讳的是啥?”
残缺玉女虽然一怔,终不忍对丈夫的话拒不回答,没好气地说:“最忌最怒和分神。”
白天野接口说:“秦杰这娃儿不是正在让杨大脚暴怒和分神吗!”
残缺玉女恍然大悟道:“原来秦杰这孩子是和花子大哥配演双簧呀!”
神行书生点头应道:“是的!”叹了一口气又说:“秦杰这孩子年仅十四岁,就能一眼看见姬思臣不是杨大脚的对手。是他先手势示意姬思臣用计,然后再分杨大脚的心神。这一阵就是赢了,也得算秦杰赢的。”
残缺玉女再把眼神扫向当场时,早看出铁脚无盐杨大脚已身陷在碧眼金鸡双镰织成的严密光幕中,只有闪展躲避,竟毫无还手回击的机会。知道她是输定了,心中暗暗称奇。
受过缺德十八手李鸣亲传的小捣蛋秦杰,又向潇湘神丐咕哝道:“你老人家酒也喝过了,长辈也当上了,难道真好意思连一滴汗都不淌?”
有了先入之见的残缺玉女心想:这小子莫非真的敢断定杨大脚即将落败了?果然,就在小秦杰的话刚刚落音,姬思臣的鸡爪双镰威力更炽,左手镰“金鸡夺粟”奔向杨大脚的右胯,硬把她逼退一大步,右手的鸡爪镰,同时抓向了铁脚无盐的左膝。所用的招数,还是凌厉无比的“野鸡剔翎”。
可笑号称铁脚无盐的杨大脚,大半生以来从没打过这样的窝火仗。碧眼金鸡的那双鸡爪镰不光专门奔她的下盘和双脚,而且疾如狂风,迅如闪电。她杨大脚的脚虽号称铁脚,那不过是形容她的脚上有功夫而已,绝不是钢铁铸成的,绝不敢和姬思臣的鸡爪镰硬碰。气得她神智发昏,一个闪避不及,竟被姬思臣的那招“野鸡剔翎”把左膝下连皮加肉和衣服扯下了一大块。
早就抱定见好就收的姬思臣一招得手,并不乘胜追击,反而一下子撤出老远,连说:“得罪!得罪!”
铁脚无盐羞得老脸飞红,向屠铁甲说:“我杨大脚确想诚心帮你,无奈我经师不到,学艺不精,反倒灭了三湘七泽的锐气。请恕我无能为力,就此拜别了。”说到这里,扭头向碧眼金鸡姬思臣恨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杨大脚绝饶不了你!”说完,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残缺玉女这才回过味来,点头道:“秦杰这娃儿真高,难为他怎么想出来的这种慢抽筋、活扒皮的缺德办法。不用多长时间,三湘七泽总舵保险只剩下屠铁甲和屠四如爷儿俩。”
事情还真让残缺玉女给看准了。小捣蛋秦杰等杨大脚负伤羞退后,就向衡阳四老怪招呼道:“卜家四位兄长,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你们哥儿四个既收过铁胆震九洲的重礼聘金,又受过三湘七泽人的供奉,总瓢把子铁胆震九洲屠铁甲几乎拿你们哥儿四个当亲爹……”
残缺玉女心想:这小子也真会骂人不带脏字眼。喊卜家四老怪为兄长,说屠铁甲拿四老怪当亲爹,他也连带着成为小大叔了。
又听小捣蛋秦杰继续往下说道:“现在三湘七泽总舵中,数你们哥儿四个武功高,也该出头替屠铁甲撑撑腰了。”
衡阳四怪所以迟迟不出,主要是为了想替屠铁甲斗斗神行书生白天野和残缺玉女段常美这两号拔尖人物。如今让小捣蛋这么指鼻子指脸一吆喝,想不出来也不行了。
四怪中数老二卜封最为阴险狡诈。别看他装成疯疯傻傻,外号也被呼为六亲不认,其实顶顶精明不过。他也早看出鸡鸣狗盗二人的得胜,都是让秦杰指挥棒拨弄的。心想:凭你秦杰的这一星点年纪,从出娘肚皮就长心眼,到眼下又能长多少?我倒要试试是我卜封精,还是你秦杰聪明。领先把大手一挥,就和一兄两弟一齐上场了。
二怪卜封的这一手,叫做霸王硬上弓。你秦杰不是口口声声要我们哥儿四个上场吗?我偏不一个一个地出去,让你小子给挨个收拾掉。我偏一拥齐上,分占四方八位,硬逼神行书生和残缺玉女以二敌四,先在人数上占他一个大便宜。
做梦也想不到小捣蛋先唉呀一声,然后说:“好家伙,你们哥儿四个一齐上呀!这都是我秦杰多嘴惹的祸。没法子,只好我自己拼着铜头撞肉钟了。”
要说秦杰这小子,连嘴头上的一点亏都不愿吃。人们常说:拼着肉头撞金钟。他嫌肉头两字不好听,偏改成拼着铜头撞肉钟。
堂堂的衡阳四怪,大名鼎鼎的瞎、疯、聋、哑四兄弟,脸皮再厚也总不能集四人之力,去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秦杰一拼生死。一看前来和他们四人动手的是小捣蛋秦杰,瞎、疯、聋、哑四怪物都傻眼了。
小秦杰装模做样地浩然叹道:“卜大侠双目如电,偏偏自愿装瞎。卜二侠机警敏锐,常常装疯卖傻。卜三侠听风辨位,好以耳聋自居。卜四侠能言善辩,却甘心去当哑巴……”
小秦杰虽然满口胡言乱语,号称瞎、疯、聋、哑的四怪物不仅不生气,反倒洋洋自得。因为不管是谁,没有不喜欢听人奉承的!甚至当小捣蛋当面奉承卜老大是双目如电时,假瞎子脸现微笑;夸卜老二机警敏锐时,假疯子面有喜色;赞卜三听风辨位,假聋子几乎要哈哈大笑;说卜四能言善辩,假哑巴恨不能连说不敢、不敢。
哪知秦杰这个小捣蛋正夸赞四人,突然把话头一转,厉声骂道:“不瞎充瞎,不疯装疯,不聋说聋,不哑变哑。除去天字第一号的混帐王八蛋,谁也不会这么冤孙。你们不光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你们的亲娘呀!”
常言道:泥人都有土性。卜家四兄弟要不是生性怪僻,会好人愣弃残废人吗?被小秦杰挑逗辱骂得火冒三千丈,异口同声地怒吼道:“小儿找死!”
最为可笑的是,连被江湖人称为百问不答的卜老四也跟着骂了出来。只引得所有在场的人,没一个不笑弯了腰。
卜氏四怪哪肯轻饶了小秦杰!一齐腾身纵起,身在半空之中就八臂箕张,凶神恶煞般扑向小秦杰一个人。
除去小神童曹玉一人外,包括鬼母阴寒月在内,无不大惊失色。纷纷要出手抢救,都被小神童用眼神阻止了。
正在神行书生、残缺玉女、九鼻猎犬等人百思不得其解而又惊慌失神时,小秦杰噗哧一笑,右手一翻而出,把得自龙隐二丑邵友的那只乌云喷火筒亮了出来。奇怪的是,这小子偏不把所有江湖人都畏之如虎的乌云喷火筒指向身在半空中的瞎、疯、聋、哑四老怪,却把它对着地面,指头一按暗簧,一股烈焰熊熊喷出。不要说其他东西,就连地面上的黄沙,一经喷射,都卷起一丈多高的浓烟烈焰,别说人的血肉之躯了。
吓得身地半空的衡阳四老怪,齐崭崭一个空中大翻提,自己硬把自己向后甩出丈余远,才满脸大汗地落了下来,哥儿四个互相看了一眼,都大有两世为人的感觉。
神行书生白天野点头叹道:“小秦杰的这一手,满顶得上当年长坂坡的刘备摔孩子。最起码,这四个怪物绝不会再替屠氏父子出死力。”还真叫白天野给说对了。
卜家四老怪,由老大目中无人卜夏上前,拱手向屠铁甲说:“某等四人感秦杰的不杀之情,势难再替总瓢把子效劳。从前所收的聘金,自会专人退回。就此拜别了。”说完,转过身来向小秦杰说:“你小子嘴辣心慈,机智绝伦,日后必成大器。只可惜……”
小秦杰够多么聪明!知卜老大是想说:只可惜目前不好和你攀交。所以,不容目中无人卜夏把话再说下去,就抢着打断话头躬身道:“多谢卜大侠捧场!秦杰有多少分量,我自己清楚。你们四位也不必承我这举手不杀之情。
实话告诉你,我这乌云喷火筒是八变神偷任太公得自龙隐二丑之手送我的,里面只剩下最后这一点火焰了。烧一人准死,烧两个都不够。我要真烧死你们哥儿四个中的一个,剩下的三个人还不得把我碎尸万段呀!所以,咱们这是谁也不欠谁。请四位卜大侠快上路。命,我们还得接着拼!”
什么事情都是这么邪门,小秦杰越是口口声声说自己的乌云喷火筒没有火了,别说屠氏父子二人不相信,连卜家四怪物都一点不相信。面对秦杰手中的乌云喷火筒,犹自心悸不已,也就抽身退走了。
数番拼斗之后,屠铁甲倚为左膀右臂的三鞭四霸七部下,非伤即死。尊为座上客的蛇、蜂二妖女,业已荡然无存。赤目蝎虎洪友亮,被他师父神行书生处以门规。花费了无数心机和口舌请来的独臂黑狼、铁脚无盐杨大脚,又一叛一走。认为一定会和恶鬼谷为敌的潇湘神丐,竟和对头坐在了一起。继二弟屠金刚战死之后,又被小捣蛋秦杰用阴谋诡计分化瓦解了卜家四怪物。可叹浩浩荡荡的一支大军,只剩下爷子二人了,而对方仅仅死去了贺兰双鹰两个。全军尽殁的局面已经注定。饶让屠四如诡计百出,屠铁甲顽强凶横,也于事无补了。
阴寒月声泪俱下地惨呼一声:“屈死的老鬼,咱们的乖儿子终于替你扬眉吐气了。杀!”披头散发,首先冲了上去。
小神童为防义母有失,一横冷焰刀也相继扑出,一刀双掌围住了屠铁甲。
一心巴结婆母和丈夫和血玫瑰洪如丹自也不肯落后,抽冷子用暗器从旁连连偷袭,提防他伤了自己的心上人。
身受三人环攻的屠铁甲,连赖以成名立万的三颗铁弹都顾不得去掏,就先被阴寒月用阴掌印在了后背的肺俞|茓上。不光打得他身躯剧烈地乱晃,并还“哇”的一声,喷出来一口血雨。
自知性命即将不保的屠铁甲狂呼一声:“如儿救我!”
哪知连一点回声都没有。想必屠四如已经趁混乱之际溜走了。
小神童为让义母阴寒月能亲手屠杀惨害义父的元凶首恶,冷焰断魂刀一招“天地雷行”,先截去屠铁甲的一只右腕。
血玫瑰岂肯甘心落于心上人之后!脱手三支断魂钉,一中左曲池,两射左右眼,铁胆震九洲屠铁甲马上变成瞎子了。
鬼母撮口厉啸,声如午夜猿啼,两只形如鸟爪的黑瘦怪手一齐Сhā入屠铁甲的胸腔。两腕一翻之下,硬生生地摘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心来。
以神行书生夫妻和潇湘神丐的身分,绝不屑与那些四流的角色为敌。只有九鼻猎犬和碧眼金鸡,左右截杀屠铁甲生前的那些爪牙。
小秦杰自知没有生擒活捉四如狂徒的希望,干脆留给杀人如麻千里空前辈去清理门户。亲手去把贺兰双鹰的遗体整理停当,以便带回恶鬼谷埋葬。
恶鬼谷和三湘七泽之争,以恶鬼谷全胜而告终了。
鬼王司谷寒死得虽惨,殡葬的仪式却异常隆重。难得的是,丧事从头至尾都由神行书生白天野、潇湘神丐任满堂二人一手操办。两湖地面上的名武师、三湘七泽的水面群豪,无不前来吊唁。再加有曹玉、洪如丹在灵前守灵,也称得上“生前获盛名,殁后享荣光”了。
对于贺兰双鹰兄弟的厚殓殡葬,树碑墓前,都由秦杰一手料理。
距离离开恶鬼谷的日期越近,小神童曹玉的双眉锁得越很紧。所有局外人,甚至包括鬼母阴寒月、血玫瑰洪如丹等,无不认为小神童是因为长行在即,即不忍撇下形单影只的义母高堂于不顾,又不舍离开貌艳如花、善解人意的未婚妻子洪如丹。只有小捣蛋秦杰一人洞悉内中的隐秘。
这天夕阳西下时,小秦杰暗使眼色,把大师兄小神童曹玉调了出来,一洗往日嬉皮笑脸的神态,正儿巴经地向他问道:“大师哥,你真的筹划不出一个完善的计策来?”
曹玉愁眉深锁,无精打彩地说:“谈何容易。”还叹了一口无声气,显示出他对这一件棘手的事情,确实已搜尽枯肠而百无一策。
秦杰又悄声问:“你是怕一提走字,神行、残缺两前辈会劝义母逼你结婚?”
小神童默默地点了点头。
秦杰再悄然问:“还怕洪如丹当面央求双方长辈,允许她跟你携手并肩闯江湖?”
小神童眉头紧紧打了一个结,再次点头。
秦杰第三次悄声问:“你最怕的可能是亲手写的‘为报活命之恩,理当终身信服,决心没齿不二’这十八个字,捏在老花子的手中。这个铁杆的硬媒人,使你无法措手足?”
小神童长叹一口气说:“既知难关重重,又何必一再多问?岂不徒乱人意。”
小秦杰轻声一笑说:“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当局者迷这四个字,放在谁身上都合适。”
曹玉勃然怒道:“你敢嘲笑大师兄!”
秦杰马上又回复了端庄的脸色悄声说:“区区一点小事,岂能阻止你千里寻师!”
曹玉精神一振,连忙问:“计从何出?”
秦杰左瞻右顾之后,确信附近无人,伸手掏出一张字笺来,递给大师兄曹玉。曹玉展开一看,马上又重新折好,惊声问道:“此笺你何时到手,怎不早讲?”
小捣蛋秦杰噗哧一笑说:“我又没有真正的酒瘾,若不是为了此物,我何苦日日夜夜都和老花子大叔泡在一起。”
小神童曹玉迟疑了一阵子说:“此笺到手,自不怕他们纠缠。只是害苦了如丹姐姐,我也真真地居心有愧啊!”
秦杰小大人似地缓缓道:“如丹姐姐痴心苦恋大师哥,确称得上一往情深。虽没有当众公开论及婚姻,她也曾身着孝服,守灵尽哀。况又救过石氏兄弟俩的性命,负之实为不义。”
这番话可能触到了曹玉的痛处,只见他愁眉再锁,欲叹无声,无可奈何之情,形诸脸上。
秦杰胸脯一挺说:“小弟现在才把透大师哥的真正脉搏。吃晚饭时,我自有良策。”
小神童似信非信地跟随秦杰回到了大厅。
常言道:无针不引线,无线不牵连。以神行书生白天野的闲云野鹤、残缺玉女的孤僻成性,若不是为了爱徒血玫瑰,说什么也不会流连恶鬼谷,至今不走。
潇湘神丐一来是和小捣蛋秦杰极为投缘,二来贪恋恶鬼谷有上好的佳酿美酒,三来又是曹、洪二人的唯一媒人。
至于九鼻猎犬权守业、碧眼金鸡姬臣二人,自从老主人万里孤鸿白心野只身前去苗疆后,就东一砖西一瓦地各处飘泊,居无定所。让别有用心的小秦杰一留,也就暂时住下不走了。所以鬼王死后的恶鬼谷,反比从前的声威大多了。而且这里有山有水,茶竹并茂,登山遥望,八百里洞庭烟波一齐尽收眼底,很能引人入胜,这也是能留住众人的原因之一。
吃晚饭时,小秦杰先示意大师哥敬了一巡酒,小家伙站起身来,一句客套话也没有,就单刀直入地说:“我大师哥身为先天无极派的掌门大弟子,奉三位师祖严命,南下寻师,并回恶鬼谷省亲,谁知突遭大变,迟至今日。所不敢立即言去者,一为义母受伤,不忍拜别;二为丹姐深情,怕彼伤心;三愁义父基业无人掌管,才甘冒违背师命之险。”
由于秦杰把话说得严肃,脸色也极为庄重,所有在场的人,包括不讲情理的残缺玉女,无不神情凛然,频频点头。似乎都被小捣蛋的这番话打动了。
开场锣敲得响亮,事情就快成功了一半。小秦杰更为严肃地说:“说实在的,大师哥幼丧父母,孤苦伶仃。自从拜在二老膝下,名虽义子,实似亲生,如今新丧不久,岂忍舍母他去!”说着,他自己先流下了眼泪。
鬼母阴寒月和曹玉早失声痛哭起来。其他人也眼圈通红。
小秦杰擦擦眼泪,沉声说道:“大师哥如果一人肩负先天无极派和恶鬼谷两副重担,顾此必将失彼。想请如丹姐姐暂任恶鬼谷谷主,替大哥侍奉义母,还得恳求神行、残缺两位老前辈从旁襄助,望乞应允!”
秦杰说这番话时,是很花费一番心机的。明着说请和恳求,其实全是霸王硬上弓,不容血玫瑰和神行书生、残缺玉女师徒三人不答应。何况洪如丹一听“请如丹姐姐暂任恶鬼谷谷主,并替大师哥侍奉义母”时,几乎喜得心花怒放,还从心眼里感激秦杰玉成自己和曹玉的婚事呢!所以人们都习惯说,买卖不成话不到,良不谬也。
小捣蛋不管神行书生夫妻点头不点头,又把话头引到潇湘神丐身上说:“任大伯一向是从来不为己,专替他人忙。何况现在又辞退了丐帮龙头,变成了无事一身轻。反正恶鬼谷有的是好酒,你老就是喝个三年五载的,我如丹姐姐还会心疼吗?有你潇湘神丐这块大招牌竖在恶鬼谷,保险能震住三湘七泽中的土地和鬼判。我人人躲秦杰先给你老人家磕头了!”
这小子说到做到,真正儿巴经地给任满堂磕了三个头。
小神童一块石头落地了。他知道,要是老花子真敢不答应,小秦杰非得让任满堂还给他三个头不可。
可笑曹玉空以聪明自负,愁眉苦脸了好几天,让小捣蛋三下五去二地给糊弄完了。并还皆大欢喜。
要说秦杰这小子也真够缺损的。为提防洪如丹今晚惜别,对大师哥缠绵过火,干脆来了个趁热打铁,提出来吃过晚饭就走。
这一下子血玫瑰可没咒念了。别说她还是个黄花少女,就是结了婚的妙龄少妇,守在大厅广众之下,也不好挽留心上人过夜再走。
二人一直来到洞庭湖岸的铁枷旁边,小神童犹自爽然若失。
秦杰知大师兄已对血玫瑰由感其恩德而恋其深情,几乎不可自拔。为了缓解大师兄的心情,他指着那五个两端呈燕尾形的大铁枷说:“昨天听任大伯谈及,此物乃晋代吴人以此套住铁锁链挡江御敌所用,每个重有一万五千斤之多。传流至今,也算是个古物了。”
曹玉见小师弟无话找话说,知他看出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将心神一敛,率先向南驰去。
连夜赶到泪罗县玉笥山上时,至今轻功还是二五眼的小秦杰几乎累趴了。为怕大师兄寻师心切,再逼他赶路,秦杰和大师兄动上了心眼说:“三位师祖无不仰慕三间大夫之为人。前面就是屈子祠,咱哥俩替三位老人家凭吊一番如何?”
曹玉虽怜惜秦杰累得不轻,只是气他平素光耍嘴皮子,在软、硬、轻三功上,从来不舍得下死力苦练。自存恨铁不成钢之意,从鼻孔中冷哼了一声说:“我看你凭吊三闾大夫是假,耍滑偷懒是真。继续向前赶路,不准在此停留!”
秦杰老着脸皮哀求道:“大师哥明鉴,说我想要休息是真,说我耍滑偷懒就太冤苦我了。实话禀告大师哥,跟着你这一路飞驰,可真把我给累惨了,你就开恩让我歇歇吧!”
小神童刚刚笑骂了一声“没出息的东西”,突然从屈子祠方向传来了一阵哈哈的狂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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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位于湖南汨罗县玉笥山上的屈子祠,是为纪念古代爱国诗人屈原而建。开始建于汉代,后移建于此。祠中正屋三进,中、后两进之间有过亭,前后左右两侧有天井。单层单檐,为砖木结构。
屈原名平,字原,春秋战国楚人,是我国历史上最早的著名诗人。做过楚国左徒和三闾大夫,遭受谗言被免职,后被逐放沅、湘。在长期流浪的生活中,写下了著名诗篇《离骚》,抒发自己的悲愤。秦兵攻破楚国后,既无力匡救祖国,又感自己的政治理想无法实现,悲愤之极,遂投汨罗江自尽。距玉笥山东北约十里之遥的烈女岭,至今还保存着屈原的墓葬。
屈子祠附近有骚坛、濯缨桥、桃花洞、独醒亭、寿星台、剪刀池等古迹,反映了历代人民对屈原的怀念。
随着刚才那一声狂笑,语带凄凉地说:“一纸书信干行泪,感动凤楼赴南疆。秦杰娃儿尚识老夫否?”
小秦杰够多么机警!吟声刚入耳,他就猜出吟诗人必是那个横行江湖垂四十年之久、被武林人冠以杀人如麻名号的千里空老人。喜得他跳了起来。
分手不到半年的千里空老人,还是一袭麻衣,满头白发,面容虽依旧瘦削,躯体却矫捷康泰,傲然卓立在二人的对面。
曹玉、秦杰小哥俩,此次奉命寻找掌门人武凤楼,正愁“明月芦花音信渺,寻人不知路哪条”之际,突然遇到唯一见过魏银屏本人的杀人如麻千里空,既好询问一下武凤楼和魏银屏的下落,又可将贺兰双鹰惨死的屠四如之手的恶耗告知这位麻衣老人,哪有不喜出望外的道理!曹玉在前,秦杰在后,一齐跪下给老人磕头,而且执礼极恭。
千里空把二人扶起,默然叹道:“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老夫朽矣!”
小神童身为先天无极派掌门大弟子,平素待人接物早就变得异常持重。如今听千里空前辈的话音凄凉,悲叹以往,连忙劝慰道:“英雄不作幽然汉,唯有老马才识途。你老人家的赫赫神威,至今仍声震武林。如老前辈真的游兴已倦,请去徐州华神庙与我三师祖江剑臣为邻可好?”
千里空满怀激奋地说:“江三侠乃当代武林之冠,老朽自盼能得到他的垂青。无奈我已答应今后和一个人同住,没有这种福气了。”
最会察言观色的小秦杰心中一动,问道:“愿和老前辈同住的那人,莫非……”
千里空话一出口,就自悔失言,不容小秦杰往下再说,就摇首阻止道:“此是老朽的私事,娃儿不得胡乱猜疑。”说到这里,见秦杰已住口不问,就接着说道:“看你二人行色匆匆,必是前来寻找贵掌门。”
曹玉听千里空主动提出自己的师父,知他必有消息,连忙再次双膝点地求道:“晚辈奉三师祖严命,千里前来寻师,叩请老前辈指点一二如何?”
千里空虽略微迟疑了下,但还是据实告诉二人道:“贵掌门武凤楼,一个月前被白心野老儿带往云南狮子山,估计目前还不至于离开那里,二位欲去从速,但有一件事你们必须遵守,因我和白老儿当年因一事反目,至今仍然未释前仇。见到他们二人,千万不是提起我!”说完竟退回屈子祠去。
小神童曹玉对恩师武凤楼,早就孺慕殷殷。如今一旦有了消息,真恨不得肋生双翅,飞赴云南狮子山。虽觉杀人如麻千里空有些不尽人情,自己反而觉得这样倒能提早南下寻师。向秦杰轻轻说了一声“走”,就领先举步了。
二人来到山下的一片密林边,小秦杰一把将大师兄扯了进去。
一心只想赶路的小神童怒声斥道:“前前后后能有多远路程,真的就把你给累趴了。耽搁了近半个时辰,难道还不能恢复体力。今后再不下死力苦练,我去揭你两层皮,快走!”
小秦杰忙不迭地先把手一摇,示意大师兄不要大声说话,压低了声音说:“大师哥,你不觉得杀人如麻老前辈的举动和神情都有点失常吗?”
一句话提醒了曹玉,若有所悟地说:“依你之见,莫非他有什么事想瞒我们?”
秦杰说:“他要不是有什么事情怕被我们发现,能对咱哥俩这么冷淡吗?并给咱们创造一个赶快离开的条件?”
曹玉似乎有些不信地问:“你是说他所以告诉咱们消息,是想催我们快走?”
秦杰说:“他虽未必存心如此,但事实上是想让我们马上离开。”曹玉问:“你能琢磨出这到底是为啥吗?”
小秦杰猛可地触动了灵机说:“难道伯母魏银屏会隐在此处?”
曹玉精神陡震,一把抓住了秦杰的肩头夸赞道:“别看你年纪比我小三岁,论心眼还真比愚兄多两个。我算服了你了!”
第一次得到大师兄的极口称赞,小捣蛋顿时觉得连骨头都轻了七八斤,笑着说:“只要咱哥俩偷偷回去,肯下工夫在屈子祠外去‘守株待免’,必有咱们想不到的好消息。”
小神童这一次倒真是心悦诚服地听从了小捣蛋秦杰的安排。
难为他们小哥俩真能狠得下心来,一口水不喝,一粒米不吃,连眼皮都几乎不敢眨,足足在附近草丛中隐藏了八个时辰。
连一向沉稳冷静的小神童曹玉都急得心如火燎了。只有小秦杰还是精神昂扬,毫不灰心地盯着对面的屈子祠。
直到亥时将过,从屈子祠内飞出一条黑影,四周展顺一下,就痴如鹰隼地朝烈女岭方向驰去。
眼看千里空奔驰在月光下的身影快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秦杰才噗哧一等说:“人人都说小鬼哄不住阎王爷,今天倒成了阎王爷哄住小鬼了。咱哥俩也去一趟烈女岭。”
烈女岭因葬有古代大诗人屈原而出名。墓高大而矗立于山脊,远远望去,形如大阜,上有疑冢十二,北有楚圹,大约数亩,显系葬墓取土所致。烈女岭也叫羽罗山,出下一池名剪刀,池旁有一块捣衣石。
曹玉、小秦杰隐身在剪刀池畔,遥望捣衣石上坐有一个青衣女子,俯首合什,正倾听杀人如麻千里空说话。
此时,已过夜半,碧空皎月更显明朗。二人伏身之处恰巧处于下风,加上练武人的耳音好,声声历历尽入两人之耳。
只听千里空劝道:“屏儿,易得无价宝,难觅有情郎,难得武凤楼对你始终不改初心。当年万岁、东宫太后、青城三豹等,数次向他逼婚,东方绮珠也曾诈死骗他拜堂,都被他冒死回绝。还有满清皇女多玉娇,为了他不惜背兄叛国,四海飘泊,他都能坚贞不二,可怜他四个月之间,足迹几乎踏遍了湖、广、云、贵的所有地面。你不能再躲避他了。”
两人无意之间找到了失踪已久的魏银屏,简直像一下子拨开了云雾,心情顿感轻松起来。
又听魏银屏凄苦地一叹道:“义父,你哪里知道!就因为他始终一片血心对待我,我才决不能和他见面呀!”
千里空默然了。
依着曹玉,马上就要现身前去拜见师母,不料被秦杰悄悄阻止了。
弟兄二人极为小心地从原路退回。
秦杰在皎皎月光下,看出大师兄面有泪痕。一面走,一面向师兄说道:“伯母情知身为魏阉所累,不愿再牵连掌门师伯。你我如现身拜见,势非逼她再迁换住所不可。为今之计,迅速赶赴云南狮子山,禀请掌门师伯速来此地。幸喜她已蒙千里空前辈收为义女,总算有了依靠。”
事实只可如此,小神童不得不点头依允。为了尽快找到武凤楼,小秦杰取出原来从家中带来的金叶子,沿途购换了三次马匹,才翻越玉龙山,渡过丽江,再沿鸡足山脉来到了狮子山下。
仰望狮子山,高有千仞,其形如狮,林木繁茂,溪水潺潺。小秦杰蓦然回忆起一个人来,脸色刷地一下子变白了。曹玉顿足叹道:“你我兄弟,平素自负机灵过人,想不到都把黑道三残和赤松老秃驴给遗忘了。这一群凶徒真要认出我师父,哪还了得。快快隐起身形,暗中进山。”
笔者曾在拙著《五凤朝阳刀》中交代过。残剑、断刀、缺斧三人后拜之师赤松上人,就是狮子山正续寺的住持方丈。该寺规模宏大,气势雄伟,建于元朝至大四年,内有大雄宝殿、观音殿、藏经楼等大小宫殿楼阁百余间,塑像有十多尊。
本朝永乐元年,建文皇帝朱允焕避难入滇,在此为僧。殿前南边有一棵挺拔的孔雀杉,就是建文帝亲手所植。藏经楼塑建文帝像,身披袈裟,双手合什,左右各塑一太监和老臣。有对联曰:僧为帝,帝亦为僧。数十载衣钵相传,正觉依然皇觉旧;叔负侄,侄不负叔,八千里芒鞋徒步,狮山更比燕山高。寺后有石级可登山顶的凭虚阁,在此极目远眺,山峦起伏,云海翻腾,确有凭虚凌空之感。
曹玉和秦杰心悬掌门人武凤楼的安危,不顾本身的凶险,白日闯山。所幸山高林密,树木繁茂,即使遇险遭伏,逃避也极为容易。师兄弟二人从九月初六日辰时入山,一直搜索到初八的下午,只在山峰环抱的峡谷间发现了一洞,内中石榻、石桌具全,似乎有人居住,此洞共分两处,一明一暗,一高一低,四周有谷流相阻,跳越不易。明洞宽敞宏大,半倚山势,天然形成石殿石台,殿中钟|乳百幔低垂,石帘掩映,山居住此,状苦公侯之家。暗洞在峭壁的峡谷底部,洞口高大,深不可测。
三日来登山跃涧,曹玉的先天无极真功已练至七成。
即使感到疲乏,静坐运动一周就能恢复。可苦了内外两功都是二五眼的小秦杰了。入洞后,一眼瞧见了石榻,真好像大旱之年盼到了甘露,一下子歪倒在上面,揍死他也不想动了。
小神童知秦杰确已力不能支,也就不想再喝斥他了。
但他身为大师兄,受命千里寻师,哪敢有丝毫的疏忽和大意!先把明洞仔细搜查了一遍,确信不会隐有人踪,然后方才第二次来到了暗洞之口。
突从暗洞石壁中,传出了一个极为清越的口音说:“卧榻之旁,本不容外人酣睡,怜惜你们二人尚未成年,格外优待,如有胆量,可进暗洞一叙。但必须身负绝顶轻功,先用夜叉探海式纵入,下到近三丈之处,再改懒龙半转身,钻入右边洞壁的暗口内,最后施展壁虎游墙轻功,沿洞中斜壁向上柔升,即可和我相见。记住,真想入内拜见,就得按我的吩咐去办。否则必会坠入十八层地狱。”
说完,人声俱寂了。
别看秦杰刚才疲乏成那个样子,暗洞里面的声音一入耳,他霍地就从石榻上一弹而起,先奔到大师兄曹玉的身侧,然后油嘴滑舌地说:“有事兄弟服其劳。请大师兄稍等,我先下去。”
真所谓知弟莫若兄。小神童和小师弟秦杰是聪明人中挑出来的聪明人,向来不冒傻气,此说必有用意,就故意斥道:“以你的那身二五眼轻功,绝地下不了这奇险的暗洞。还不给我留步!”
小捣蛋嘻嘻一笑说:“洞里那位前辈必是世外高人。既然怜惜咱们弟兄尚未成年,哪肯眼睁睁瞧着咱们下地狱!再者说,真要有一个诚心向他叩拜的小孩子摔死在他的眼皮底下,也大损他老人家的威名了!”
小神童暗中一笑,心想:从前我那缺德师叔李鸣,被江湖人呼之为人见愁。将来我这小师弟,非成为人见躲不可。
果然暗洞中的那人唉了—声说:“你这娃儿说得不错,你们千万不要冒险下来。真要失脚摔死一个,我非横刀自刎不可。还是我老人家出去接受你们二人的拜见吧!”
随着话音,忽从暗洞中蹿出一个人来,小神童要不是对洞中人心存极端的神秘之感,另外换一个地方看见他,势非笑弯腰不可。因为这个人太让人觉得滑稽可笑了。
只见他年近六旬,胖如圆球,粗胳膊短腿,小脑袋,头上一抹溜光,秃得又滑又亮,小鼻子小眼小嘴巴,圆乎乎的小脸上无皱无折无胡须,连眉毛都没长一根。说玄了,整个一颗头跟一个肉葫芦相仿。
小秦杰就是能沉得住气,面对这么一个既滑稽而又令人忍俊不禁的怪物,他不仅一点不笑,反能既恭且敬地深深一揖,口称:“晚辈三生有幸,得以叩见世外高人。请受我大礼参拜!”说完之后,猛地把身子向下一矮,看样子是真打算五体投地跪拜了。
慌得那个胖得极为有趣的人伸出双手拦住了。
秦杰的这一套把戏,只有小神童心中明白:这是师叔缺德十八手李鸣独出心裁的发明,看着明明像五体投地地跪拜,其实不过是一蹲而已。这套把戏还有两种好处。既缩小被对手袭击的面积,还能出敌人不意而攻其最致命的前荫部位。
小神童的两眼锐利,一望而知,这个奇怪的胖老头怀有深不可测的武功,必定也是云贵苗疆一带的厉害人物。在没有弄清楚他的真实身分来历前,自己倒真不能大意。
想到这里,也套用了师弟秦杰的药方,向胖老头施了一礼,也被对方伸手拦住了。
小秦杰一开口就单刀直入地问:“以前辈的身分,狮子山任何一个去处都可待住,为何却住在这个神秘不测的地方?”
胖老头脸色一正,身躯刷地立起,声音也变得极为严肃地说:“你道此是何处?此乃当年燕王朱棣叔夺侄位,率兵南下,金陵将有城破之危时,建文皇帝宫中的御前统领朱砂掌西门清亲率得力助手飞天蜈蚣尚青云,沿途为建文帝开辟避难处所,最后找到了这个天然的避难所在。建文帝才在此山上结茅为庵,出家当了和尚。后来西门清统领受建文皇帝的派遣,潜回中原,去结纳武林人士、江湖豪侠,企图复国,终未有成。可叹朱砂掌西门清那样的英雄豪杰,竟在太湖杀身报主了。当时建文帝的身边只剩下飞天蜈蚣尚青云一人随护,就连建文皇帝的那首脍炙人口的七言诗,也被飞天蜈蚣尚青云以指力刻划在暗洞石壁上。”
小神童肃然问:“此乃本朝开国初年的事情,前辈如何晓知得这般详尽?”
胖老头神情凄然,两只小眼睛中顿现泪光,长叹一声答道:“飞天蜈蚣乃老夫的先祖。他老人家生前规定,后代子孙中谁不能练成他的独门金刚指力,不准许谁住进这座天然洞府。”
小秦杰两眼霍霍地直盯在胖老头那十根又白又胖的手指上,不无怀疑地问:“听前辈的话音,现在轮到你老人有家住在此洞了?”
胖老头暂不回答秦杰的问话,晃身欺到左侧的石壁前面,伸出右手的一根食指,笔走蛇龙地在石壁上划道:“阅罢楞严磐懒敲,笑看黄屋寄团瓢。南去瘴岭千层回,北望天门万里遥。款段久忘飞凤辇,袈裟新换衮龙袍。百官此日知何处,唯有群鸟早晚朝”。字写得铁划银钩,异常苍劲有力,实出于曹、秦二人的意料。
看出二人对自己由衷的钦敬,胖老头高兴了,转身跃回暗洞,取出自己酿造的百花酒,和一大块烤熟的鹿脯以及两只自己红烧的山鸡,还有一条煮得稀烂的山羊腿。
小秦杰饥疲交加,得此精美的食物,他可就毫不客气地大啃大嚼起来。
三个人推杯换盏,相处虽然甚欢,由于不知胖老头和赤松老和尚有何渊源,曹玉始终不敢暴露自己的来意。
喝到酒酣之际,小秦杰忍不住了,首先请问了胖老头的姓名。在获知对方名叫尚不雅之后,突然单刀直入地问:“请尚前辈恕我直言。江湖之上,武林之中,谁都知道僧俗不能同道,一山难容二虎。前辈和正续寺之间……”小秦杰故意迟疑不往下再说。
尚不雅哈哈大笑说:“我尚不雅乃飞天蜈蚣嫡传子孙,先祖尚青云又是当年开辟狮子山的主要人物之一,理应是此山的……”
没等尚不雅把最后两个字吐出,明洞外面有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骂道:“你尚秃子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了,还好意思以狮子山主自居!有能耐让正续寺的秃驴们将你供起来,也省得老让好朋友天天跟你啃半生不熟的山羊腿了!”
气得胖老头尚不雅把手中正啃的一条鸡大腿抖手向洞外一甩,鸡腿疾如飞矢地射了出去,嘴中还气得大骂:“老子天天忙得像冤孙,供你白心野白吃、白喝、白住宿,你老小子反倒羞辱起我来了!”
听说洞外那个就是神行书生白天野的胞兄,武林中人称万里孤鸿的白心野。曹、秦二人心头狂喜,一齐喊了声“白老前辈”,就双双蹿了出去。
出现在他们二人面前的,是一个白衣如雪、鹤发童颜的古稀老人。此时正两指捏着那条鸡腱,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曹玉和秦杰。
小神童和小捣蛋同时前跨两步,屈膝跪在万里孤鸿白心野的身前,异口同声地说:“晚辈曹玉、秦杰叩见白老前辈!”
白心野甩手掷去了那条鸡大腿,先用手绢擦干净手指,才躬身将二人扶起道:“一看你们二人的长相,我就有些怀疑。果然是你们二人找到此处。见过凤楼了吗?”
随后跟着出来的尚不雅向白心野急问道:“这两个娃儿是凤楼老弟的什么人?”
万里孤鸿白心野手指着尚不雅笑骂道:“怪不得有人常说,头大了不呆,脑袋小了不精明。连经常听凤楼形容过的小神童和小捣蛋你都认不出来,血笨蛋一个!”
尚秃子一听面前这两个小家伙就是自己新近结纳的好朋友武凤楼的徒弟和徒侄,笑得他连小眼也像合在一起睁不开了。右手扯着小神童,左手拉着小捣蛋,开心地大笑说:“我尚不雅真是聪明一世,混蛋一时,竟没有认出你们来。赶快让我和白吃老兄将你们俩带进内洞,去见你们的掌门人。”说完,首先把小神童推给了白心野,他一把抱起小秦杰,返身蹿进明洞,就涌身向暗洞中跳去。
别看尚不雅粗胳膊短腿胖身躯,一经施展开轻功,简直灵巧如猫,拉轻车走熟路似地把小捣蛋秦杰带进了暗洞。
原来这暗洞的面积比外面几乎还要大三四倍,到处遍挂钟|乳,亮如白昼,天然形成的石幔、石帘、石榻、石桌、石凳等布满了洞内。
小秦杰进入暗洞的第一眼,就看见掌门大师伯武凤楼正盘膝端坐在正当中的石壁前面,像是在参详着什么,小捣蛋只好悄没声息地跪了下来;相继进入暗洞的小神童曹玉,一见师父果然在此,鼻头一酸,几乎流出了泪水,也悄悄地挨着小师弟跪在了地上。
经此一来,白心野和胖老头对先天无极派更为钦佩起来。
过了有一盏热茶的工夫,先天无极派现任掌门人武凤楼才站起身来,让万里孤鸿和尚不雅坐下后,方传谕曹、秦二人起来。
等掌门人武凤楼就座之后,小神童就把太湖一蛟杜大年、八极怪叟段常仁、黑道四瘟神、赤松老和尚四批人如何同时到徐州寻仇,和自己如何奉命寻师,途经恶鬼谷,恰逢义父司谷寒被三湘七泽屠铁甲所害,以及巧遇杀人如麻千里空,才闻讯赶来狮子山等详情,向师父禀告一遍。
听得万里孤鸿白心野和尚不雅两位老人频频点头赞叹。
听得武凤楼愤然起立说:“来到狮子山,我何尝不知这里是三残之师赤松老和尚的禁地,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三残的头一个师父袁常流确实死在泗水刘公的手下,更不愿得理不让人。想不到这伙凶魔竟敢乘三师叔恶战脱力后,勾引其他恶魔大举暗袭。这是他们咎由自取,不能怪我武凤楼向他们兴师问罪了。”
戳破天都嫌窟窿不大的小捣蛋,乘机进言道:“大师伯,是冤是仇,非报复不可。是疮是疖,非出脓不行。残剑、断刀、缺斧等恶人怀恨二十年,绝不肯知难而退。赤松老秃驴让我整治得屁滚尿流,更不会善罢甘休。趁着白、尚两位老人家在此,干脆将帐一总结清完事。”
众人听秦杰重新提起赤松老和尚被小捣蛋用巴豆精整治成顺腚淌的狼狈模样,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就连一向为人极为持重的武凤楼,也破例地笑了。
尚不雅一拍头顶说:“当年秦叔宝为朋友两肋Сhā过刀。我尚某人虽和正续寺同住一山,一向各不相犯,此次说不得也要伸手摸摸他们了。”
万里孤鸿白心野说得更干脆:“夜长自然梦多,事久会起变化。倒不如咱们三人联名投贴,公开和正续寺的一群老秃驴招呼一番,也好舒散一下多年不动的老筋骨。”
小秦杰恨不得马上就和正续寺一见高下,好请掌门师伯武凤楼迅速赶往烈女岭,去和魏银屏相会。马上取来了笔墨柬贴,交到万里孤鸿白心野的手上。
白心野推辞道:“咱们这一群人中,数秃老弟的字最好,我看还是让他执笔吧!”
尚不雅不高兴地说:“区区一张柬帖,哪来那么多的讲究。让秦杰娃儿把笔一挥算了!”
小秦杰先将柬帖展放在石桌上面,将笔蘸饱后,向万里孤鸿白心野说道:“请你老人家指定姓名的先后排列!”
白心野微微一笑说:“此去是以先天无极派为主,你掌门师伯理当写在最前面。老朽我来狮子山是客,自应排在第二,秃老弟只好屈居第三名了。”
尚不雅哈哈大笑说:“你白吃先生别认为这样就指气着我尚不雅,那你老小子就算想错了。因为谁的名字排在前谁出力最大,吃亏的可不是我。”
白心野也不和他辨白,就踱到了秦杰的身后,观看小家伙挥毫书写。
等小秦杰把第一行先天无极派掌门人武凤楼、第二行万里孤鸿白心野十七字写完后,他先让秦杰停下笔,问尚不雅讥笑道:“你尚老大眼看快六十岁的人了,家传的金刚指和三十六式蜈蚣抓也很具慑人的威力。竟连一个小小的绰号都没混上,怎配和我们二人联名并列!反正不能在先天无极派掌门人武凤楼、万里孤鸿白心野两行字后面,写上干巴巴的尚不雅三个字!”
尚不雅还真让他一下子说怔了。
万里孤鸿白心野是诚心诚意耍尚秃子的狗黑子,强自忍住不笑,向小捣蛋秦杰说道:“柬帖既然归你书写,索性连尚老大的外号你也替他起一个吧!只要你娃儿把外号起得好,尚不雅绝不会亏待你。”
小捣蛋灵机一动,口中答应了一声,提笔写出了最后一行字:无法无天尚不雅。
万里孤鸿先看一下尚不雅那一抹溜光的秃头,再琢磨一下无法无天这四个字的含义,忍不住两手捧着肚子,弯腰大笑起来。
武凤楼师徒刚想开口申斥小秦杰,斥责他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哪知尚不雅看了那四个字的绰号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极口称谢道:“老夫愧不敢当,老夫愧不敢当。”看样子,他对无法无天这四个字竟自先认可了。
柬帖写好,曹玉一把拿起,就要亲自送去,不料被秦杰夺到了手内说:“大师哥是本派掌门大弟子,不宜过早露面,还是我去吧!”
对秦杰很有好感的尚不雅,借送他出洞的机会,竟陪他一同去了。
来到规模宏大、气势雄伟的正续寺前,刚被小秦杰送号为无法无天的尚不雅附在秦杰的耳畔悄悄说道:“你只管放大胆子,一切有我!”说完之后,隐身不见了。
帖子投进去不久,断刀金昌就一头闯了出来。一眼看清楚果是秦杰,顿时脸泛紫云,双眼暴睁,咬牙切齿地骂道:“好你个罪该万死的小畜生,暗中捣鬼,把我恩师摆弄得狼狈不堪。今天还敢上门送死?我先宰了你这个小王八羔子!”
小秦杰撇嘴一笑说:“运筹帏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的楚霸王,反会死在骨瘦如柴的韩信之手。你断刀金昌只要敢骂我一声无法无天,我就佩服你小子胆大。”
断刀金昌不知是计,又看出附近无人,接口就大骂:“好你个无法无天贼小子,我今天非屠了你不可!”随着骂声,还“仓”的一声,抽出断去一截的钢刀。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小子把祸惹大了。只见尚不雅忽从左侧那棵松树帽子上一荡身就跳了下来,一直欺到断刀金昌的身前,用极为冰冷的声音斥道:“凭你小子手中的这把断去一截的破铁片子,就梦想着给我老人家送终!”
断刀金昌瞧出是尚不雅来到,刚想解说自己纵有天大的胆量也不敢对尚大叔无礼时,两连脸腮上早挨了四个大嘴巴,嘴中所有的牙齿全被尚不雅给打掉了。
别看断刀金昌在黑道上也是个狠角,一旦碰上尚不雅,还真得孬下来。当下他满口流血叫屈道:“我和你尚大叔一向无冤无仇,你为何胳膊肘子向外歪,偏向别人!”
尚不雅冷声骂道:“你小子还敢说和我无冤无仇?我明明亲耳听见你不光骂我尚不雅是贼小子,还口口声声非要屠了我不可。为了免除后患,还是让我先屠了你吧。”
对尚不雅的为人,断刀金昌哪能不知!真怕他说到做到立即向自己下手,口说:“尚大叔,你老人家误会了。”人早已退回到山门以内。
依着尚不雅就要追进庙去,当面找赤松老和尚理论,小秦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老人家还是适可而止吧!”
反正柬帖已经投入,给不给回帖都一样。一老一少一路说笑着回来了。
次日辰时,武凤楼和白心野、尚不雅以及曹玉、秦杰等五人,一齐来到了正续寺。
光凭一个万里孤鸿白心野,正续寺住持方丈赤松上人就很存戒心,何况还有无法无天尚不雅。所以老方丈一听出门上的小沙弥来报,就亲自率领寺内所有执事的僧众,一齐迎到了山门以外。互相寒喧已毕,请武凤楼等众人进入了大雄宝殿。万里孤鸿白心野第一个站起来发话道:“先天无极派从创始人常不醒前辈起,不仅收徒极苛,并且律己甚严。
特别是第三代掌门人萧剑秋,素性忠厚,为人拘谨,大有长者之风。第四代掌门武凤楼出身于封疆大员门第,其父曾为帝王之师,当今皇上未登基前还和他叙过口盟兄弟,身分是何等的高贵!不知何时何事开罪了你们正续寺,多次向该派寻仇闹事。白某斗胆,想请赤松上人示知。”
白心野自幼饱读,口才极佳,短短几句话,就为武凤楼此番登门问罪铺平了道路。
赤松上人不得已答道:“残剑、断刀、缺斧三兄弟为报杀师之仇,长跪正续寺前三昼夜,泪尽滴血。老衲怜而收之,并许其代报师仇……”
万里孤鸿马上挥手截断了赤松上人的长篇大论,Сhā话道:“上人的话,使白某如入五里雾中,请问,令徒前师袁长流死在何人之手?距今已有多少年了?”
赤松上人只好据实说:“三残之师袁长流,死于泗水公刘广俊之手,时至今日已不下二三十年了。”
万里孤鸿白心野故作稀奇地追问:“杀人者既是泗水刘公,时间又远在二三十年前,为何迟至今日方才讨还血债,为何又向先天无极派索讨?越发令白某我糊涂死了。”
残剑骆日见师父赤松上人被白心野追问得张口结舌,连忙抢着说:“愚兄弟多次潜赴徐州报仇,都锻羽在一个不知姓名的老儿手下。去年刘广俊身死,我们兄弟只说仇难得报。不料今年四月初,突然发现了刘广俊之弟刘月卿的踪迹。”
早已洞悉一切详情的白心野,故作欣然一喜说:“以江湖三残之力,去杀一个公侯门第出身的公子哥儿,还不手到擒来!令师袁长流之仇得报了。”
赤松上人顿足叹道:“哪知这个刘月卿乃是当代女魔侯国英改扮,致使我三个劣徒全部锻羽而归。”
万里孤鸿又故意Сhā话道:“听上人之言,莫非还有第二次锻羽不成?”
赤松上人老脸一红说:“第二次老衲亲自出头,又遭无耻小辈暗算,才使第二次寻仇又无功而回。”
经过别有用心的白心野从对方口中套出了全部隐情,得到掌门大师伯允许后的小秦杰忽然站起,口利如刀地说:“说在下暗算你大和尚,我绝不否认。骂我是无耻小辈,我也不屑回敬。我请问大和尚,三残兄弟为何在正续寺前长跪三昼夜?”
赤松上人哪知是计!傲然答道:“那还不是仰慕老衲有天南一剑之称。”
不秦杰得理不让人了,把嘴一撇讥笑道:“你赤松老和尚既端起臭架子,承受了人家三个昼夜的跪求,又将三残收归门下,竟在二十年内甚至终泗水公刘广俊一生,都不能替徒儿报仇,还好意思以天南一剑自居!岂不太也厚颜无耻!”
赤松上人真让秦杰这几句话给糟蹋苦啦,不光老脸羞得通红,身躯也气得乱颤。若不是顾忌自己的身分,真恨不得亲自出手宰了秦杰出气。
这时候,他的俗家师弟紫竹居士艾紫竹、小师妹红梅阁主阚红梅,一齐从他的两侧站了起来。心地阴沉的紫竹居士冷笑着说:“双方既已公开招呼上,势难善罢甘休。白老侠士尚不雅既打算向灯,我艾紫竹和小师妹阚红梅自然向火。何必再舌箭唇枪地浪费时间!倒不如各凭师门所学一较短长。不知武掌门意下如何?”
武凤楼未出师门,就面对奸阉魏忠贤的一毒、二客、三僧、四煞、五鬼、六怪、七凶、八魔等爪牙,身处险境,历经恶战。虽明知赤松老和尚的追风闪电十三斩厉害,怎肯向正续寺示弱!沉稳地一笑说:“紫竹居士快人快语。武某此次前来,就是要瞻仰瞻仰贵门的追风闪电十三斩。”
老奸巨滑的艾紫竹阴险地诡笑说:“武掌门千里而来,仅仅是为了想瞻仰瞻仰?”
武凤楼坦然一笑说:“事情明摆在那儿。第一次三残锻羽双飞桥,第二次令师兄知难而退在古彭城,难道说还会有第四、第五次不成。”
艾紫竹当然明白武凤楼的言下之意。先天无极派和正续寺的纠纷,这一次非全部了结不可,绝不准再有第四、第五次发生。假意把大拇指一竖称赞道:“武公子不愧是堂堂的一派掌门,真能拿得起、放得下。只要武掌门能胜过我艾紫竹一招半式,我保证跺脚一走,永远不再干预你们两家之事。”
向来都不肯吃亏的小秦杰,头一个不答应了,头摇得跟货郎鼓似的笑着说:“不是我秦杰夸嘴,要真来这一套,你艾紫竹准得差上一大截。想集你们师兄妹三人之力和我掌门大师伯车轮战?门都没有。咱们最好谁也别打算冤谁。你既然是来向火的。我这里就有向灯的。真想摸摸头顶算一份,我请万里孤鸿白老前辈陪你。你要自己琢磨着不是他老人家的对手,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
好一个嘴利如刀、又缺又损的小捣蛋,他的这一手简直是在送紫竹居士的忤逆不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艾紫竹就是拼着血溅五步,也不能让秦杰的几句话吓回去。
一咬牙,抽出自己的青钢剑,等候万里鸿白心野出场。
武凤楼哪肯第一阵让白心野这样大人物出场,沉声叫道:“玉儿,上!”
曹玉应声而出了。看出掌门大师伯并没怪自己多嘴,小秦杰的嘴就不想闲着了,哈哈大笑说道:“告诉你紫竹居士,握在我大师兄手中的那口刀,就是当年号称南北两快刀中南刀桂守时所用的冷焰断魂刀。这口刀可是:冷焰一现,你准完蛋。”
气得紫竹居士三尸神暴跳,怒目怪张,手中的青钢剑一颤,一招“子龙截江”斩向了曹玉的腰际,在一气三分迷之下,连一般的江湖礼数他都不顾了。
尚不雅伸出又白又胖的手,抚摸着秦杰的头顶夸道:“轻摇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让对手心迷智昏,你娃儿真可算是一代奇童!”
白心野噗哧一笑说:“他要不是个绝代奇童,能把艾紫竹噎个半死,能给你秃老亮起出‘无法无天’的绰号来吗?”
他们二人这一唱一和,声声字字,完全钻进了紫竹居士的耳中,气恼交加之下,手底下施展出的追风闪电十三斩可就功力大减了。
小神童不容紫竹居士施展出最后的三斩,冷焰刀厉芒暴闪,“天地雷行”、“奔雷闪电”、“惊雷轰山”,一连就挥出了三刀。
紫竹居士的双目不盲,一眼就认出曹玉所用的刀招,竟是当年和神剑醉仙翁并称为武林两醉鬼的抬手不空郝必醉的天雷八式,就更加又气又凛了。
小神童为了使自己能拼掉紫竹居士这把硬手,给师父减去一个劲敌,他竟毅然采用了冒险硬拼的打法,故意在“雷鸣九天”和“震雷巽风”中微露一些空隙,吸引对方乘机进攻。
紫竹居士果然展开快攻了,一连三剑,迅猛无比地斩向曹玉。
内家真力最少比对手低三成的小神童,牙关猛然一错,真力陡然齐聚,用“暴雷击蛟”、“雷电交加”、“雷殛妖魔”三刀迎了出去。
一连串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过,小神童竟被震得步眼错乱,连连后退。
练武人常说:手乱了输不了,脚乱了赢不了。艾紫竹一见小神童的脚底下已乱,心中一阵狂喜,一招“盘肘刺扎”,青钢剑颤如灵蛇地点向了小神童的左肋。
舍命相拼的机会到了,曹玉猛地把身形向上一长,故意让自己的左胯挨了一下,而趁紫竹居士一剑刺中、心头狂喜的一刹间,陡然用上了郝必醉所传的“药到病除”。
艾紫竹所幸发觉较早,本身的功力又高,加上早看出小神童所用的刀招是传自招手不空郝必醉之手,心中有所警惕,亡魂丧胆之下,死命地将头一缩,虽侥幸逃脱了一刀毙命之险,却被一刀从后脑勺上削下一大片皮肉。
小秦杰点脚蹿出,扶回大师兄,还忘不了点醒艾紫竹道:“姓艾的,你中了我大师哥的苦肉计了。尽管你这一剑刺得不轻,我大师哥最多躺几天准好。那口冷焰断魂刀上可是淬过剧毒的。”
这几句话,吓得艾紫竹几乎趴下。
小秦杰哈哈一笑说:“看在你紫竹居士为人并不太坏的份上,我大师哥破例网开一面。”嘴里说着,从怀中摸索出一粒小黑丸,抖手抛给了艾紫竹。
可叹一贯傲气凌人的紫竹居士,也懂得“天下除死无大事”。一把接过小黑丸,马上塞进口内,一直脖子咽了下去。
气得手掩伤口的小神童,狠狠地瞪了小捣蛋一眼。
不解其意的尚不雅小声埋怨:“冷焰断魂刀再毒,三两个时辰也死不了他。拿捏他们一下多好,偏你这娃儿嘴冷心软。”
小神童强忍住左胯的剧痛,没好气地说:“解药全在我身上,他哪里来的什么解药!”
无法无天先是一怔,等到回想起秦杰的小黑丸是从怀中摸索老大一阵子才取出时,心中恍然大悟,不禁笑道:“弄了半天,艾紫竹刚才吃下的,原来是从你娃儿身上搓下来的泥灰散呀!你可真冤苦人家紫竹居士了。”
听得白心野也大笑起来。
红梅阁主阚红梅师兄妹情深,甩脱自己肩上所披的紫色斗篷,玉手搭在腰间的配剑把上,含愤走了出来。
阚红梅年近四旬,是赤松上人入门最晚的小师妹,自幼承蒙师长钟爱。一身功力,反在二师兄艾紫竹之上。加上好孤芳自赏,至今未嫁,年虽不惑。恍若三十许人。一见她含怒出场,富有心计的白心野就决定这一阵让武凤楼自己出去应付。
武凤楼自从四个月前向西湖灵隐寺送还了那口五凤朝阳刀,也按三师叔所画的尺寸,打造了一口背厚刃薄长度也是一尺二寸的锋利短刀。在万里孤鸿的授意下缓缓走出。
阚红梅家住云南昆明大观楼附近的红梅阁,自号红梅阁主。远祖阚坤乃是黔国公沐府的护卫领队。对武凤楼铲除魏阉、辅佐当今登基之事久有耳闻。今天亲眼得见武凤楼,也不禁大为对方的修长身躯和英俊雄姿所夺。虽有怜才之念,只为二师兄伤得极重,不由玉齿一错,决心用追风闪电十三斩挫败武凤楼,藉以折辱整个的先天无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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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武凤楼原出身于一省封疆大员门第,对云南沐府的轶事自然颇为详尽。知阚红梅绝非艾紫竹赤松和尚之流,再加上她守身如玉,武功高超,连万里孤鸿白心野都大有怜才之意。才让自己亲自出来对付她,我可要小心对待了。
红梅阁主见武凤楼稳立当场,一味地沉默不语,认为他有轻薄之意,玉面转寒之下,凌厉地点出了一剑。
平素都不肯狂傲自大的武凤楼,既不打算和阚红梅真拼生死,手底下自然拘谨了两分。反臂一刀,将她点来的一剑格出,一尺二寸长的短刀还是横在胸前,并不主动出击。
阚红梅的第一剑不过是投石问路而已,第二剑就变成“斩云断峰”,锋芒乍现了。
武凤楼不慌不忙地再次用刀一格,又将她的利剑磕了出去。
红梅阁主微微一哂,手中剑突然化为“斩鸡吓猴”和“入海斩蛟”,上斩武凤楼之颈,下斩武凤楼的双足,剑招开始凌厉起来。
武凤楼岸然挺立,手中刀“开天劈地”,上架“斩鸡吓猴”,下磕“入海斩蛟”。
别看三次出手都被挺立不动的武凤楼一一格退,秀美俏丽的红梅阁主丝毫不以为然地又一连攻出“劈星斩月”、“拦腰横斩”、“劈荆斩棘”三剑,疾如迅风,快似闪电。
武凤楼仍是不慌不忙地使用三师叔所传的一招快刀“三分鼎立”,又一次轻而易举地将对手攻来的三剑封出圈外。
阚红梅玉面开始泛红了。她虽对武凤楼其人早有耳闻,总认为他出身宦门,即使先天禀赋不错,也耐不住三伏三九之苦。功力再高,也绝不是自己的十合之将。现在她对武凤楼刮目相看了。
阚红梅长叹了一口真气,手中剑撒出一层寒芒,“斩首示众”、“阎王斩鬼”、“高祖斩蛇”、“斩断双足”,遍袭武凤楼的当顶、腰际、胯部和双脚四处。
武凤楼虽素不服人,对红梅阁主以闺中女儿之身,竟将剑术练到如此的境界,确属难能可贵。怪不得白心野都起了怜才之心。
知平常的刀法绝对化解不开对方这极快的四剑,武凤楼被迫用上了学自南刀桂守时所赠刀谱中的快刀“六出祁山”。
阚红梅再是得天独厚,也局限于女儿之身。所以专门在快字诀上下功夫,干素对自己的快剑招数极为自负。做梦也想不到,自己那迅如飘风的四招快剑,不光让武凤楼用短刀一一挡退,并还将手中短刀向自己两边肩头部位虚空划了两下。由此足可让明,人家的短刀正好比自己快了三分之一。
举凡练武之人谁不清楚,高手相搏,其胜败生死往往只在瞬息之间,更别说比对手慢三分之一了。这查是换了别人,只消交代几句场面话,既可藏拙,又可保全自身的以往威名。
可惜红梅阁主自从艺成出师以来,始终占尽了上风,从未输过一招半式。一股争强好名、侥幸取胜的想法,促使她想再拼一次。深深地狂吸了一口真气,集聚所有的功力,把追风闪电十三斩中最厉害的三斩“斩魂断魄”、“斩躯截肢”、“乱剑斩尸”,三招化为六剑,势如掀天狂浪地斩向了傲立不动的武凤楼。
阚红梅这一暴怒死拼,只喜得黑道三残大声喊好,赤松上人也起立点头。认为武凤楼绝不会再逃出追风闪电十三斩下。气得尚不雅一个劲地埋怨白心野,不该指定武凤楼上场。
甚至连万里孤鸿也有些自感失策了。
只有曹、秦二人知道,武凤楼赢定了。
陡听武凤楼一声轻啸,声如龙吟,手中一尺二寸长的短刀刷地吐出了九道寒芒。他终于被迫用上刀谱中最快的那一刀“九九归一”。
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响过,除去挡开了对方的三斩六剑外,还余威未尽地虚空划了三刀。
不到黄河心不死、脚踩河边才脱鞋的红梅阁主,终于收剑后退了。
武凤楼先将短刀收回衣底,才双手高拱解说道:“凤楼幼承家训,长出师门,一向不敢以武功自傲,事关本派的生死荣辱,失手冒犯阁主了。”
一见武凤楼得胜后,还如此彬彬有礼,再想到人家乃是先天无极派的掌门,全派荣辱系于一身,阚红梅开始对他凉解了。
深知打铁得趁热的小秦杰,立即向赤松上人问:“以我掌门师伯的这几手刀法,加上当时还有五凤朝阳刀在握,那天在峨嵋双飞桥上,能不能置上人三位高徒于死地?”
事实俱在之下,再肯袒护徒弟的赤松上人也不得不默默点头。
万里孤鸿明知正续寺已无斗志,反倒缓缓步出道:“向灯的既然都已出手,我和无法无天尚老弟既然身入宝山,倘若空手而回,岂不太显得俺哥俩这向火的窝囊了。哪位愿意赐教,我白心野统统接着。”
赤松上人老脸一红,愧然起立合什道:“老衲昏朽,听凭门下扇动,多次向先天无极派挑衅,都承蒙武掌门和江三侠手下留情,今后除将三个劣徒幽拘寺内,不准再去江湖走动,老衲自己也当反躬自责。”
武凤楼做事一向都不为己甚。到了这种地步,哪会再赶尽杀绝!交代过场面话之后,就率众告辞了。
回到原来的古洞之后,头一个就是小捣蛋咕哝道:“好热闹的一场全武行,刚刚开锣上场就散戏了,真没劲。”
尚不雅也跟着说道:“原打算活动活动老筋骨,这下子也泡汤了。”
只有万里孤鸿白心野向他瞪眼骂道:“今天真算便宜你秃老亮了。假如不是秦杰小娃儿堵得紫竹居士艾紫竹心慌意乱,曹玉娃儿舍命狠拼,真够你尚不雅喝三壶的。”
气得尚不雅甩臂一指,划向了白心野的左臂,嘴中还乱骂白吃先生不止。
白心野身形一闪,顺手从石桌上拿走酒壶和野味,自去暗洞中喝酒去了。
秦杰向大师兄丢了个眼色,示意他赶快把魏银屏的下落禀告给掌门师伯。他自己却缠磨着尚不雅,传授他金刚指和蜈蚣抓去了。
听罢徒儿的禀告,武凤楼幽然叹道:“人世尽多伤心事,碧空明月偏常圆。自从我第一天见到你师娘起,她就没有舒心过一天。我算害苦她了!”
小神童乘机进言道:“白前辈古道热肠,尚老伯待人至诚。不向他们叙明真情,如何肯放师父长行!倘把事情说明,又怕泄露了机密。倒不如采纳杰弟的主意,把他留下。一来他会向白、尚两前辈委婉解释,二来也可多学一些武功。只请师父简单留言,咱们师徒好马上启程。”
武凤楼一面点头称善,一面挥笔写道:玉儿代传师命,整装连夜登程。杰儿留下,侍奉长者。留书敬告,临别怅然。凤楼去矣,相见有日。悄悄抛笔,带曹玉暗暗出洞。
一来去掉了小捣蛋这个累赘。二来因为小神童曹玉受了点伤,武凤楼不得不骑上马匹,专挑偏僻路径,直Сhā湖南玉笥山。
一路之上,武凤楼心急如焚地驰行,沿途向不入店投宿。一日三餐,仅中午一顿打尖暂歇,早、晚两顿全用买来的干粮充饥。赶路累了,只消静坐片刻,略事休息,就匆匆上道。
三天后,马匹晕倒,小神童伤口已合,师徒二人牵马就道。幸亏小神童的先天无极真功已高达七成以上。饶是这样,有时还须师父牵手驰行。以路程计算,称得上快逾奔马。
来到衡山脚下的南岳镇,小神童已显然不支。武凤楼再赶路心切,也怕累坏了自己的徒儿。决定在此休息一晚。
衡山古称南岳,是著名的五岳之一,山势雄伟,盘纡数百里,大小山峰七十二座。以祝融、天柱、芙蓉、紫盖、石廪五峰为最著。山上文物古迹、历代石碑甚多,光最为著名的庙殿就有南岳大庙、祝融殿、祝圣寺、藏经殿、方广寺、上封寺,南台寺、福严寺等。其中以祝融寺之高、藏红楼之秀、方广寺之深,再加上水帘洞之奇,被称为“南岳四绝”。
师徒二人进入客店后,草草进了一些饭食。小神童想吩咐店家多送些热水来,打算让师父一洗征尘,好睡个舒坦觉。
刚刚出了角门,忽然有个人影一闪。小神童开始认为是店家来送茶水,哪知仔细一看,却是一再栽在先天无极派手下的火神爷南宫烈。小神童不由得心往下沉。
这倒不是小神童曹玉怕了火神爷南宫烈,他是怕影响了师父和师母魏银屏的相见。如因这一耽搁,杀人如麻千里空再携她移居别处,自己的师父岂不要抱恨终身!眼珠一转,寒声斥道:“屡次败军之将,难道还敢言勇?”
火神爷南宫烈切齿恨骂:“老夫一再不慎,三次毁在李鸣和你这小子之手。致使堂堂的烈焰帮瓦解冰消,我那世代相传的毒雾神针火器,也被六指追魂老贼偷给了缺德小子。害得我多次领受叔父责骂。不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师徒恰巧让我碰上。而今我奉叔父毒剑雷珠南宫焰之命,前来下帖约请,明天中午,在南岳水帘洞会面。相信武凤楼已非昔比,绝不能以一派之尊而怯敌溜走。接住!”说完之后,甩手抛出一封柬帖来。
小神童哪肯示弱!伸手先将柬帖接着,然后说:“届时准到!”直到目送火神爷离开了客店,曹玉手拿柬帖,不禁作起难来。
有心把柬帖呈送给师父,以师父他老人家的为人和秉性,天塌地陷,火海刀山,那是非去不可。有心把柬帖藏起来,虽能保得师父和师娘顺利见面,但事情传扬出去,不仅先天无极派威名扫地,师父一怒,轻则把我逐出门墙,重则废除武功,这倒让我束手无策了。
正在他手执柬帖、左右为难之际,脖子后面一凉,似乎被人用嘴吹了一下。
小神童本来思路敏捷,应变神速。今天由于心神不宁,才让人在后面戏耍了一下。气得他身形疾转,一个翻身亮掌,震向了身后。
哪知他快,身后的那人比他更快。如影随形地转到曹玉的身后,又朝他的脖子后吹了一口凉气。
小神童更为有气,矮身一个旋风腿,先扫向身后的那人;反手去抽肩头的冷焰断魂刀时,不禁心头着实地吃了一惊。原来他的冷焰断魂刀竟自不见了。
直到晃身横移五尺后,他才发现两次吹他的脖子并拿走自己那口冷焰断魂刀的,不是别人,竟是无法无天尚不雅。
救兵自天而降,小神童心中一喜,连忙问:“尚前辈是一人来此吗?”言下之意,自是希望万里孤鸿白天野也能同到。但一想到还有小师弟秦杰,心中先灰了一半。
无法无天尚不雅暂不回答小神童曹玉的问话,嘻嘻一笑说道:“我在客店门外,就发现了刚才那个老儿的来路不正。尾随进来一看,竟然偷听了你俩的全部对话,才知那个老儿是当年号称剑门三雄的烈焰帮主火神爷南宫烈。”
曹玉奇道:“你老人家不是向来不在江湖走动吗,怎会知道有个烈焰帮?”
无法无天不高兴地说:“我虽不在江湖上走动,更和黑道人物格格不入,可我却和南宫家族别一个有名人物南宫焰有些交往。”
曹玉忙问:“你老人家听说的这个南宫焰,是否外号人称毒剑雷珠?”
尚不雅把头一点说:“你小娃儿也知道有个毒剑雷珠南宫焰?”
曹玉说“一个时辰之前,晚辈都不晓得江湖—亡有这么一号。”
尚不雅一听,忙问:“如此说来,你是刚刚见到过此人了。不知他现在何处?”
小神童将接自火神爷手内的柬帖,向无法无天的面前一送说:“南宫焰现在里面!”尚不雅急忙接到手中,快步来到有灯光的地方,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干巴巴地写着“限明日正午来水帘洞”九个草体字,下面画了一把长剑和一十三颗黑忽忽的小圆珠。不禁哎呀了一声说:“此次的约会,要比前天的正续寺凶险多了。”
曹玉一怔:“为什么?”
无法无天说:“毒剑雷珠南宫焰乃南宫家族中的领袖人物,其辈分之长,威望之高,都超过身为烈焰帮主的南宫烈。特别是他的那口毒剑,和你手中的这口冷焰断魂刀又有不同。冷焰断魂刀身上虽淬有剧毒,但持刀人得身负奇绝武功,残伤了对手,倘不能让敌人负伤流血,岂不也和普通刀剑一般平凡无奇吗?”
曹玉追根问:“那南宫烈的这口毒剑……”
尚不雅谈虎色变地说:“南宫老儿的这口毒剑可就大不相同了。它名为毒剑,不如说是毒刺恰当。因为它似剑非剑、似刺非刺,形状介开剑刺之间。稀奇的是,它的毒一不在剑刃上,二不在剑尖上……”
小神童曹玉Сhā口说道:“我明白了,它的毒肯定储藏在剑柄之中,剑脊中留有小孔,用机簧喷出,是也不是?”
尚不雅脱口赞道:“好聪明的娃儿,你真算是举一就可以反三。只是你绝猜不准这个凶险无比的南宫焰使用的是什么毒物?”
曹玉神色一变说:“难道他剑中之毒,竟会是阎王藤不成?”
尚不雅像泄了气的球一样说:“真让你娃儿给猜对了。这老匹无所用之毒,正是你刚才所说的阎王藤毒。这种毒物剧烈无比,一滴足可喷死大牛一头。根部之毒,还可泄人真气,乃练武之人最大的克星。还有他的一十三颗雷火珠,体积虽然极小,其爆炸面积可达两丈方圆,绝非武力可以抵敌。”
小神童愣了半晌,向尚不雅纳头便拜道:“晚辈有一事相求,请前辈无论如何也得助我一臂之力。”
尚不雅毅然说:“曹玉娃儿,你太小瞧我尚某的为人了。这件事既然让我赶上了,你就是不求我,我会置身事外吗?就让他南宫焰有能力将我毒死和炸焦,我也不会皱眉头。”
小神童连忙说:“你老人家错领会晚辈的意思了。我想求你的,不是马上去找毒剑雷珠南宫焰拼命,我是想请你老人家帮助我将师父哄走,最好请他老人家今晚就动身。”
尚不雅愣了,大敌当前却骗功力最高的本派掌门人离开南岳,曹玉这娃儿怎么能想出这种馊主意!小神童看出尚不雅茫然不解,走上前去伸出双手,抱着他的一条粗胳膊,摇晃着说道:“这种事情,一时半刻也说它不清。请你老人家快去劝我师父,让他老人家马上动身。”
在小神童的一再恳求下,心中糊涂成一锅稀粥的尚不雅,刚想转身向角门内走去,陡从角门里面传出武凤楼深沉的声音说:“不必去了!”
见师父把自己和尚不雅所说的话都听去了,小神童恨不得自己扇自己两个大嘴巴,扇自己又一次当局者迷。以师父的为人机警、久经大敌,自己离开房中这么久,能不引起他老人家的怀疑吗!说不定连和火神爷南宫焰的对话,都让师父听去了。
果然武凤楼一口道破地说:“你前脚出房,我后脚就跟着出来了。本想亲自答复南宫焰,又怕辜负了你的一片孝心。才一直隐身旁侧,以作策应。南宫烈下帖刚走,我正想提前回房,尚先生的突然出现使我想起万里孤鸿有一匹踏云踢月卷毛兽,肯定用它驮着他和杰儿随后也追来了。如果我猜得不错,他老兄可能就隐身在那一片绿竹丛中。”
尚不雅刚想说“就让白吃老兄能沉得住气,秦杰那小捣蛋也不会这么老实”,竹丛一分,万里孤鸿左肋下挟着被点了哑|茓和软麻|茓的小捣蛋,笑吟吟地出来了。
无法无天尚不雅见秦杰被白心野点了|茓,气得一把夺了过来,一面给他解开|茓道,一面冲着万里孤鸿白心野骂道:“你老小子要是真够狠的话,现在就到黄庭观去。”
白心野慢吞吞地说道:“天都黑了,我去黄庭观干啥?”
尚不雅嘴角一撇说:“你白吃先生连毒剑雷珠南宫焰当了黄庭观主都不知道,光会拿人家十几岁的毛孩子练点|茓。是也不是?”
白心野伸手一把重新将秦杰扯了回来,拉着就朝外面走。
无法无天晃身阻住他的去路,喝问道:“你想带秦杰娃儿去哪?”
白心野先从嘴中吐出来“黄庭观”三个字,然后左手往秦杰肋下一托,老少两人早蹿上了东厢房。
无法无天尚不雅也一把扯起小神童,一同蹿上了东厢房。
可是人家万里孤鸿白心野,早和秦杰一同跨在那匹卷毛狮子兽马鞍上,冲尚不雅瞪眼威赫道:“我们此去可是暗中行事。你尚秃子要是搅乱了这盘棋,我非得好好调理调理你不可!”
别看尚不雅已被秦杰命名为无法无天,可他还是从心眼里怕白心野向他使坏。不光自己没有跟着去,连曹玉也被他阻止了。
毒剑雷珠南宫焰出家的黄庭观,那可是一座大有来历的道观。它坐落在南岳衡山的集贤峰下。据宋代陈田夫的《南岳总胜集》记载,观在天柱峰下,唐代所建,当时名为魏阁,以礼晋代魏夫人。山门题有“山不在高”四个字,右侧为“憩足仙关”,门外有飞仙石,又称魏夫人飞升石。
查魏夫人,名华存,山东任城人,晋大司徒魏舒之女,志慕神仙,在南岳苦修十六年,得《太上黄庭内景经》一部,于东晋咸和九年,托剑化形,成仙而去,世称南岳夫人。
毒剑雷珠南宫焰四十未娶,妄想成仙,四十五岁入黄庭观当了老道,至今十有五年,计算起来,这个杀心不退的毒剑雷珠南宫焰,目前的年纪早足够一甲子了。
来到黄庭观的后侧,万里孤鸿白心野先让他的爱马卷毛狮子兽自去啃草,然后拉着小秦杰,慢慢地向黄庭观贴近。
这里林木婆娑,风景颇佳,时值秋夜,寂静无人。
胆大包天的秦杰贴在白心野的耳边说:“以你老人家的身分和声望,暂不宜贸然闯进,让我先进去堂一下。半个时辰不回来,就说明里面戒备不严,然后请你老人家长驱直入。”
白心野虽相信秦杰机警敏捷、智计百出,但仍不放心地说:“半个时辰太长,保不住没有危险,应改为片刻,我才能让你先进去。”
小捣蛋极为自负地说:“小小一座黄庭观,又不是什么虎|茓龙潭!我要连半个时辰都支掌不到,还配称什么人人躲?你老放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万里孤鸿白心野哪能放心?等到秦杰的身影消失在大墙以内后,他双足一顿,疾射而出。他是有名的万里孤鸿,当年闯荡江湖,除去两个充作眼线的助手九鼻猎犬和碧眼金鸡外,始终都是孤身一人。特别在轻功绝技上,确实有独到之处。只因不放心秦杰,跟踪进入后,隐身于一棵树帽子上,慢慢分开树丛,向前一看时,不禁吓了一跳。
原来秦杰丝毫也未掩起身形,大摇大摆地沿水池走着,并还不时地抬头看看月色,大有惜花早起、爱月迟眠的样子。
隐身树上的万里孤鸿来气了,心中暗暗骂道:好你个胆大包天的捣蛋小子!我万里孤鸿白心野横行江湖数十年,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有你小子这样干夜活的,简直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我要不是多了一份心思,随后紧跟着进来,你这小子准会让观里的道众拾了去。一面想着,一面纵下树来,挑选能隐住身形的地势,跟了上去。
小捣蛋秦杰还是慢慢地走着,始终没有隐起身形的意思。
白心野眼尖,早看出有两个年轻道人正对坐在前面假山下的石桌两边,浅斟低酌地喝酒闲聊。看样子是负责晚上守夜的。
白心野心下一急,又不能出声招呼,为保今夜的偷袭能成功,伸手摸出两枚铜钱,就想甩手打出。
哪知小捣蛋相隔老远就扬声招呼:“天刚三鼓,两位就开始喝上啦!”
白心野几乎气得骂出声来,暗想:我这边提心吊胆地为他警戒,都快逼到下手杀人的地步了,你小了反倒大声招呼起敌人来了,我还用暗器打个什么劲。一泄气,当即收回手来。
说了奇怪,小秦杰用那么大的嗓子一吆喝,不光没引起那两位守夜道人的戒心和疑心,反倒尽量将声音放小埋怨道:“想沾光喝点就过来,不想喝快滚蛋!大声吆喝什么!”
万里孤鸿白心野这才暗暗佩服小秦杰,把事物分析得真透彻,胆子也大得出奇,这小娃儿是利用对方值夜喝酒心虚,加上小秦杰不仅大声吆喝,并还大摇大摆地走来,所以丝毫没有引起他们二人的疑心。
不等对方的话落音,原来慢到一步跨不够半尺的小秦杰,突然双脚一顿,蹿向了那张石桌。
饶是那样,还没有引起俩道人的疑心,反而认为是纵身来沾光喝酒的。
直到小秦杰贴近两个年轻道人的身侧,用两支精光闪闪的丧门钉,分别指在两个道人的太阳|茓上时,这两个大意失荆州的年轻道人,才看出秦杰是个面目生疏的外来人。心中再为后悔,也为时太晚了。
两个年轻道人被随后赶来的白心野都点了软麻|茓,提到了假山洞里,由小秦杰亲自审问口供。
这小子审问口供的方式,简直比他师父李鸣审问峨嵋三少主司徒清的时候还缺德。他先用手中的两支丧门钉分别放在一个年轻道人两边的太阳|茓上,然后笑嘻嘻地问:“我要两只手腕一使劲,明日的一天三顿饭你还能吃得下去不?”
吓得那年轻道人一哆嗦,低声连说:“不能!不能!”
小捣蛋转脸再问另一个年轻道人。
这个年轻道人也吓得一哆嗦,说出和前一个道人同样的话来。
小秦杰刷地收回两支丧门钉,寒下脸又问:“我想让你们告诉我点什么。肯吗?”
两道人异口同声连说:“肯!肯!”
万里孤鸿白心野心中暗叹,谁要落在这小子的手中,真算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也怪不是八变神偷任平吾送给他个外号人人躲。
只听秦杰又向两个年轻道人间道:“先告诉我,南宫焰老儿住在哪里?”
争着讨秦杰欢心的两个道人,异口同声地说:“住在憩足仙关正殿后面的三间静室内。”
秦杰又问:“南宫焰的毒剑和雷火珠是否始终都带在身上?”两道人还是异口同声地说:“不经常带在身上。”
听完两个年轻道人的第二次回答,小秦杰竟不再审问,猛然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袋中,摸出两粒丸药,顺手塞进两个道人的嘴内,逼他们哽咽下去。并示意万里孤鸿,替二人解开了|茓道。
自幼跟随毒剑毒珠的两个道人,哪有不知毒药厉害的道理!吓得他们哀哀向秦杰恳求道:“但求饶条活命,其余再所不计!”
不料秦杰像极不高兴地低声说道:“本少爷出身安国望族,怎么藏有毒药!”
事情就是那么邪,小捣蛋越是说自己没有毒药——事实上他也真没有毒药,偏能让日常司空见惯毒药的两个道人,死死认定秦杰给自己寒进肚去是毒药。
估计火候差不多了,小秦杰假装发了善心似地向二人说:“只要你们将南宫焰骗出三间静室,并能把毒剑和雷火珠留下,我不光准会解去你们身中之毒,还每人赏给五张金叶子,足够你们还俗、回家、娶老婆、生孩子的一切花用。现在,我先给每人一份定心丸。”说完,取出十张金叶子分给二人。
这就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两个人的小命还在秦杰的手心之中。双双把心一横,拿着金叶子就走了。
万里孤鸿一面和秦杰向憩足仙关正殿后贴近,一面小声问他:“你身上还有多少张金叶子?”
秦杰两手一摊说:“一张也没有了。”
白心野问:“你这叫孤注一掷了?”
看出马上就要贴到憩足仙关的正大殿,秦杰止住了脚步说:“刀把子还在咱爷们手中,想叫他们还几张,就得乘乘地还咱们几张。”
这一回,连白心野都死心塌地地服气了。
老少二人刚刚贴伏进大殿后面的重檐下,那两个道人正出现在南宫焰所住的静室门外,齐崭崭地恭身禀告:“南台寺方丈深夜来访,现在山门外面,请观主出迎!”
也真难为这两个年轻道人,为了保全性命,也为了那十张金叶子,竟想出这么一个十全十美的高招来,不光能让观主南宫焰马上出去迎接,并还保证南宫焰绝不会肩背毒剑、肋悬雷火珠出迎。
因为这南台寺在唐朝天宝九年时,就有日本僧人梅晓送来日本印的藏经一部。所以南台寺方丈的身分,在南岳衡山诸寺中地位极高。一个出家才十多年的毒剑雷珠南宫焰,自会出去高接远迎,至于真假,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眼看南宫焰头顶玄冠、身披鹤氅、手执拂尘、步履轻捷地消失在角门以外,潜伏在大殿后檐下的小秦杰,简直像下达军令似地向万里孤鸿吩咐道:“给我把紧点这道角门,不准有一人闯进。听我一打唿哨,立即撤往观后。”
安排好了,才纵出檐下,一头扎进了那三间静室。
半盏热茶的时间还不到,静室房后就响起一声极为短暂的唿哨,说明小捣蛋早一切大功告成了。
白心野回到牧马的地方时,秦杰早已骑上了马背,等候在那里。
白心野一面飞身上马,一面训秦杰:“今晚的一切,你都办得很好。只是那两个年轻道人,可没地方找你要解药去。你那十张金叶子也收不回来了。”
小秦杰毫不在意地说:“钱这东西,生带不来,死带不走。那两个家伙明知南宫老儿饶不了他们,准会利用冷不防之际偷偷溜走。而且每人都得到五张金叶子,充其量不过饱受一场虚惊,我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白心野劈头揍他一巴掌说:“原来这次塞进他们嘴内的,还是你小子自己造的泥灰丸。”
小秦杰噗哧一笑说:“我身上哪有那么多的泥灰呀!这是我吃剩的饭粒加香灰团成的。你老要不要尝两丸?”
白心野刚骂出“好小子……”,始终不太放心的尚不雅和小神童早接应他们二人来了。
众人回到南岳镇的客店,再听完万里孤鸿绘声绘色的一番叙述,连武凤楼都被他这捣蛋徒侄的捣蛋神道引笑了。小神童知毒剑雷珠已掀不起来大浪,也就不主张师父先行离开了。
好在水帘洞离众人落脚的南岳镇不足十里路,大家消闲自在地吃过早饭,沿途还游览了不少名胜古迹。直到正午将近,才到达紫盖峰下的水帘洞。
该洞旧名朱陵洞,水源来自峰顶,汇入石池,水满溢出,垂直下倾,高二十余丈。每年春夏之交,山泉进泻,犹如跳珠喷玉,雪溅雷鸣,蔚为奇观,为南岳四绝之一。
水帘洞周围,古代题刻很多,有唐代李商隐书“南岳第一泉”、章誉题的“冲退醉石”,还有湛若水题的“水帘洞诗”。
双方会面时,伴随南宫焰叔侄二人同来的,竟然有南台寺老方丈静空大师的师弟罗汉堂首座长老灵空大师。
武凤楼知道事情又要节外生枝了。
果然首先开口的,一不是和先天无极派蓄有旧仇的南宫烈,二不是刚结新怨的南宫焰,反倒是和先天无极派毫无瓜葛的灵空长老。只听他阴沉沉地说:“老衲灵空,忝为南台寺罗汉堂首座长老。奉敝师兄静空之命,特来迎请先天无极派掌门武凤楼暨其贤徒小神童曹玉及徒侄秦杰。”
祸是捣蛋鬼惹的,又恨灵空和尚狂傲无礼。小秦杰拼着挨掌门师伯的责斥,也得戏弄老和尚一下。猛地欺到灵空和尚的身前,意外地问出一句:“贵寺为我们准备下什么样的美酒佳肴?”
灵空和尚一愣,失口说出:“准备那些东西干啥?”
秦杰把脸一寒,几乎能刮下好几层霜来,语音也变得极为阴沉地说:“你寺既没备有美酒佳肴,怎敢迎请我们这样的贵客?不去!”
别看秦杰这两次话都说得非常调皮和幽默,但由于场面上的气氛太紧张,所以连一个人也没有笑出声来。
南台寺虽然不大,却由它领袖衡山百数个庵、观、寺、院。再加上这灵空和尚又是该寺罗汉堂的首座长老,怎能容忍秦杰对他这等戏弄!脸色一沉,狞声喝道:“只要从老衲的口中吐出一个请字来,想不去,怕由不得你们!”
戏演出火候,小秦杰不绷脸了,故意套着灵空和尚的话路说:“只要从小爷的口中吐出两个字来,你就绝对请不走!”
按说对话到此,早已势成水火,非马上翻脸动手不可。
秦杰吃准灵空大师碍着自己的名望和身分,他就是气炸了肝肺,也拉不下脸伸手摸自己这不成气候的小孩子。
见灵空老脸气得发白,故意又火上加油地再套上一遍说:“只要从爷们的嘴中吐出愿去两字,你们这一群光头,真还绝对拦不住!”说完之后,他两手还一拍大腿根部。
一连三次冷嘲热讽,真把灵空和尚气昏了。偏偏吃尽缺德十八手李鸣苦头的火神爷南宫烈怕他吃了秦杰的暗亏,一时口不择言地提醒道:“这小子鬼得厉害,上人千万不要招惹他!”
世上的一切巧事,有时竟巧得那么邪乎。火神爷南宫烈本来是想提醒灵空和尚,要动手就直接指明去找武凤楼,千万不要和鬼得吓人的小秦杰一般见识。由于他一时不择言,竟说成“这小子鬼得厉害,上人千万不要招惹他”。
这么一来,理所当然地形成:只要灵空和尚不马上和秦杰动手,就算他怕了小捣蛋。势成骑虎难下的灵空和尚一声厉喝:“我就不信抓不走你!”话到人到,两手十指怒拢成钩,恶狠狠地向小秦杰的前胸和肩头抓来。看样子,灵空和尚不光想抓走小捣蛋,还决心让秦杰吃些苦头。
早有提防的小捣蛋恐怕鱼饵下得不深,钩不住大鱼,所以一直等到两抓快要近身之际,两手才一翻而击,每只手内变戏法似地多出了一支丧门钉,闪电似地戳向灵空的两手劳宫|茓。
灵空和尚当然知道,只要自己的两手劳宫|茓让秦杰扎中,自己苦练了几十年的一身精湛武功就算完全报废了。
心头一惊之下,硬把前欺之势变成了悬崖勒马。
饶让他收势迅速,右手的掌心也让秦杰扎了一个小洞,沁出一丝血珠。
眼看已把灵空和尚的威风扫尽、锐气全消。素有仁人汝者之风的武凤楼站出来说:“武某既承贵刹方丈宠召,岂敢推辞!烦请大师在前引路吧!”
南台寺位于衡山掷钵峰下,和福严寺毗邻。寺为梁天监二年,与莲花峰下的方广圣寿寺同时建造。崇祯帝登基后,又钦旨特修该寺的关圣殿、大佛殿和禅房,更足证明南台寺在空门中的尊崇地位。
南台寺方丈静空不愧为德高望重的一代高僧,将武凤楼的一行人以及南宫焰叔侄亲自迎接到关圣殿中落座后,小沙弥送上茶来。
被小捣蛋戏弄得怒火中烧的灵空,首先从小沙弥所托的茶盘中端过了第一杯茶,来到武凤楼的面前,说:“请武掌门用茶。”灵空为了一舒胸中的那口恶气,决心拿掌门人武凤楼开刀。藉亲手献茶之机,脚底下暗暗用上了佛门金刚步。
说也神奇,只见他脚下的两块方砖,被他用佛门大力金刚步一踩,顿时缓缓地向下沉去。而铺在武凤楼座椅之前的两块方砖,这时反而慢慢地向上鼓起。
武凤楼自出道以来,做事虽从不过为己甚,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容他不发。借身子一起之势,乘机踏上那慢慢往上升起的两块方砖。也没见他怎么用力,原来正在慢慢升起的两块方砖,先是慢慢地恢复了原状,接着又往下沉去,反把灵空和尚脚下所踩的两块方砖给顶了起来。
灵空和尚大惊失色了。
身为方丈的静空大师,恐怕二师弟丢人太狠,脸上一寒,沉声斥道:“灵空不得有失待客之礼,赶快把茶献给武掌门。”
尝到先天无极真气厉害的灵空和尚,就着大师兄给他垫好的台阶,趁坡而下了。
茶从武凤楼敬起,一直到了小捣蛋的面前,静空大师的三师弟职掌说法堂的慧空和尚,口中说:“这第五杯茶,由我来敬。”话音未落,双手早端起那杯茶,逼向小捣蛋的面前。他为了找回二师兄灵空失去的面子,手指暗运功力。只要小捣蛋有一言失礼,他当即就把瓷茶杯裂成碎块,当暗器撒向同来的五人。
慧空和尚功力卓绝,下手狠毒,考虑详尽。他吃准秦杰非得再说些难听的语言不可。那他慧空可就师出有名了。
不料,他这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
秦杰这小子右掌向上一立,表面上是学和尚的单手打问讯,骨子里却是一招“劈波斩浪”,正对着慧空和尚的天突、华盖两大|茓。这还不说,左手暗扣的七星透骨针筒,还死死地抵在慧空的脐下关元|茓,嘴里却温文儒雅地说着客气话:“大和尚的盛情厚爱,小子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一面说话,一面用右手从慧空手中夺过茶杯,凑到唇边,一吸而尽,又将空杯还给呆然木立的慧空,硬逼他把喝空的茶杯带回去。
还没动手分高低,两个徒弟都输了,静空大师尝出滋味了。
早就想露一手给这群秃头和尚看看的白心野,忽然很小心地从座椅上站起来,冲着方丈静空一抱拳说:“小可贱躯颇重,请方丈给换把椅子!”
旁边侧立的知客僧圆通哪知其中的奥妙!右手拿过一把座椅,三脚两步来到万里孤鸿身侧,左手刚刚触摸到白心野所座的椅子时,竟然触手即碎,散成了一堆烂木。
南台寺的所有僧众,一齐大吃一惊。
另一位不甘落后的尚不雅,突然大叫了一声:“我坐的椅子比他的还要不结实。”
喊叫声未落,无法无天座下的四只椅子腿突然喀嚓一响,同时折断。最为令人发笑的是,ρi股下的椅子虽然落向了地面,尚不雅还是保持刚才所坐的样子,在一口真气的提聚下,竟然虚空向上一起,斜落在圆通和尚刚刚放平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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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南台寺方丈静空,见二师弟先受辱于捣蛋小子,后败于先天无极派掌门人之手,三师弟慧空让秦杰摆布得上吐下泻,再加上万里孤鸿白心野、无法无天尚不雅双双以内功示威,多年养成的喜怒不形于色也一下子脸色大变了。
寒声说道:“老衲请各位施主来此,并不想妄动干戈,更不想落下恃众欺人之名。既然各位施主无不跃跃欲试,老衲也只好尽力周旋了。”说到这里,扭头向知客僧圆通吩咐道:“速速带人把罗汉堂前扫干净,准备停当,好让各位施主一展平生所学。”
一盏茶之后,圆通快步来请方丈陪同武凤楼等五人移步罗汉堂。
在去罗汉堂的路上,尚不雅向白心野说:“从秃头和尚圆通往返只一盏茶的时间来看,他南台寺即使有脓也不会多。你说是不?”
万里孤鸿自不回答,却转向小秦杰问:“你说呢?”
秦杰丝毫不假思索就随口答出:“依晚辈看来,南台寺不仅有脓,并且绝不止一碗两碗。”
尚不雅气得把小眼瞪得滚圆说:“我对你小子处处偏心,你小子却处处跟我唱反调!”
小秦杰轻声一笑说:“并不是晚辈成心和你老唱反调,事实确是如此。”
由于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太小,自会传入南台寺僧众的耳内。一个瘦小干枯的和尚连赶两步,向秦杰悄声问“请问小施主,何以为凭?”
小秦杰瞟了这瘦小干枯的和尚一眼,觉得他人虽瘦枯,却有两道威力极为慑人的目芒。心中一动,恭声说:“事情明摆着,往返越快,越能说明早有安排。岂不是不仅有脓,并且绝不止一碗两碗吗!”
枯瘦和尚微微将头一点,由衷地赞道:“遇事冷静,见解独到,南台寺先逊色三分!”
性情暴烈的灵空怒责道:“你一个外来的挂单和尚,胆敢吃里爬外,不怕佛祖降罪于你?”
枯瘦和尚幽幽叹道:“堂堂罗汉堂首座长老,竟连良药苦口都不懂。南台寺大势去矣。”说完,反倒向东侧的一株大银杏树下走去。
灵空长老老脸一红,怒斥一声:“大胆孽障想往哪走?还不赶快去罗汉堂待罪!”
要知道,这种说法只要出自罗汉堂长老之口,凡属南台寺内的僧众,自应一体凛遵。谁知那个枯瘦僧人不仅不回来,反倒双脚一顿,蹿到那株足够两人合搂的银杏树上。气得灵空脸色一变,一把捋下手腕上的十八颗念珠,甩手打出三颗。不过,竟没打中。
灵空平生以内力和暗器见长,内力输给了先天无极派的现任掌门人武凤楼,而今打出去的三颗念珠又失去了准头。激怒得他一声厉啸,声如饿狼,脱手又甩出六颗念珠,射向枝叶茂密的银杏树。
不料还是石投大海,了无声息,再一次失去了准头。
灵空大师心底起火了,自己要连一个临时挂单的枯瘦和尚都收拾不下,还配执掌什么罗汉堂!钢牙一错,第三次震臂一甩,竟把手中剩下的九颗念珠全部打出,罩向整个的银杏树帽子。
稀奇的是,不光那个枯瘦和尚没再出现,连三次打出去的十八颗念珠也没有一颗落下来。
小秦杰知道那枯瘦僧人必不是等闲人物,可惜交臂失之。又不知其姓名来历,只好暗中一叹。
武凤楼等人跟随静空方丈来到罗汉堂前,才发现堂前的一片空阔地面上,Сhā满、辅满、栽满了无数金刀。
生姜还是老的辣。名满江湖三十年,又被武林人号称为万里孤鸿的白心野,一眼就认出这是南台寺中最为上乘的三刀神功。连忙向武凤楼问道:“听说你当年初出师门,就见识过杭州西湖虎跑山庄庄主草上飞孙子羽摆设的乱石桩,有这回事吗?”
每逢有人提起师弟李鸣在虎跑山庄巧打乱石桩、戏耍草上飞孙子羽的事情,武凤楼就会忍俊不禁。如今听白心野问起,当即笑着说:“那是好多年的事了,你为何突然想起?”
白心野正色说:“摆在我们面前的这三种玩意,可比草上飞的乱石桩要阴毒多了。”实早在进入这座院落的一刹间,眼观六路的武凤楼业已看清全部金刀共分三种:第一种是一百零八口金刀,刀尖朝下,刀柄朝上,直Сhā在地面之上;第二种是减去三十六口金刀,只用七十二口,凑成地煞七十二之数,将刀刃朝上,刀背朝下,浮摆在地面之上;最后的一种是再减去三十六口金刀,应天罡三十六之数,刀尖朝上,刀柄朝下,浅埋在地上的小土堆里。
只要看出掌门师伯没有责怪之意,小捣蛋的话就会顺嘴淌出。他先顺着武凤楼的眼神,把三种金刀的数量和不同的Сhā、摆、埋形式看了一遭后,好像非常不屑一顾地向万里孤鸿说:“这种既没滋又没味、老掉大牙的破烂金刀阵,亏他静空和尚还好意思端出来现世。”
这番话不光把地位崇高的南台寺糟蹋苦了,也把空门高僧静空大师气坏了,猛地侧转身形,双手合什,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老衲请问小施主,什么样的金刀阵,才能免遭没滋没味、老掉大牙加破烂的讥讽呢?”
静空大师所以问出这番话,其真实用意是想刁难和羞辱武凤楼一下,在他看来,你秦杰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毛孩子,拜在缺德十八手李鸣的门下,连二年时间都不到,能有多少江湖经验,又能见过多大世面!不过凭着一张利嘴胡说八道罢了。我偏偏利用这个机会,以堂堂的南台寺方丈之尊,正儿巴经地向你们提出质问。秦杰这小子少皮没脸还有何话,我倒要看看你武凤楼这个现任的先天无极派掌门人的脸面往哪里摆?哪知秦杰随即朗声说:“并不是在下故意瞧不起贵刹的三座金刀阵,就连武林三圣的金刀细沙阵,都被家师眨低得一文不值。说你们这玩意没滋没味老掉牙,我还存有三分厚道哩。”
静空方丈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一问,反倒落了个求荣反辱,一张老脸顿时羞得通红。凭他的见多识广,当然听说过武林三圣的金刀细沙阵。自己师门的金刀阵,自是不如远甚,就此缄口不语吧,说不定秦杰还会奚落自己。灵机一动,再次想将秦杰一军道:“敝寺的三座金刀阵,诚然不及三圣的金刀细沙阵。但武林中人最讲究软、硬、轻三功。请问先天无极派的轻功,有什么惊人之处?”
静空和尚心想:终我一生的见闻,还真没听说过先天无极派有什么练轻功的阵法,只要你秦杰小儿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就能让你们这如日中天的先天无极派大为减色,也算稍舒我心中的恶气。
不料,他的如意算盘又一次打错了。只见秦杰把嘴一撇,头也摇得跟货郎鼓相似,叹口气说:“想不到领袖南岳的静空方丈,又问出这等没滋没味、让人笑掉大牙的话来。”脸色一整,肃声反问道:“请问大和尚,天下共有几岳?”
静空方丈心中再不高兴,为了自重不得不随口答出:“天下共有五岳。”
秦杰还是肃声问:“请问大和尚,知不知道在下三位师祖的武林绰号?”
听秦杰向自己问起萧剑秋、白剑飞、江剑臣三人的武林绰号,静空和尚更不能不答说:“知道!”
这一回秦杰可客气了,只见他躬身施礼,一揖到地,才恭恭敬敬地说:“请进!”
等到觉察出自己钻进了小捣蛋的圈套中,静空和尚想不回答也不成了,只好勉强说出:“令师祖师兄弟三人,分蒙武林中人送号为展翅金雕、追云苍鹰、钻在鹞子。”
秦杰再一次躬身施礼,还是一揖到地,连态度也比上一回恭敬得多了:“一客不烦二主。请方丈把我三位师祖的共同绰号一齐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要说静空方丈第一轮和小捣蛋的问答是求荣反辱,第二轮问答是自钻圈套,那么这第三轮问答可就是自己扇自己的嘴巴了。心中再不想回答,也由不得自己,这就叫明知是当,不得不止,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说:“三位令师祖的共同绰号是五岳三鸟。”
一直把静空方丈玩弄在股掌之上的小秦杰,纵声大笑了。
别看小捣蛋光笑不言语,其实比说出来还要让静空和南台寺的僧众难堪。因为谁都明白,要想以小小的一个南台寺去和人家号称五岳三鸟的先天无极派比轻功,岂不是痴人说梦,或者说是自取其辱!双方尚未动手,光凭嘴皮子,南台寺就成为咬败的鹌鹑、斗败的鸡。专门以捣蛋为本事的秦杰又玩把戏了,只见他面容严肃、不苟言笑地向静空和尚说:“倘把贵派的这三座金刀阵合而为一,稍加变化,就能成为天罡地煞金刀阵。请你吩咐人把三十六口尖朝上的金刀放在正中,再把七十二口刀刃朝上的金刀环成一周,最后用一百单八口刀尖朝下的金刀按尺寸遍Сhā外围。不信,你就按我的吩咐试试!”
常言说,人要该着倒大霉,称二斤盐都生蛆。而今静空方丈因一时糊涂,果真听从了秦杰的建议,并还马上喊来数十名僧人,按捣蛋鬼秦杰的吩咐摆好。
白心野心想:从今以后,秦杰变成为南台寺金刀阵的创始人了。为怕静空方丈品出滋味来变卦,头一个晃身纵上了外围的金刀,指名叫阵道:“灵空大师,你身为南台寺罗汉堂首座,请来指教白某一二!”嘴里说着话,右脚尖牢牢点在一口金刀的把柄上。
灵空和尚虽对白心野深怀戒心,如今让对方这一指名叫阵,怎好缩头不出!好在他们师兄弟三人,都在本派的金刀阵上浸沉苦练了数十年,当下飞身蹿上金刀阵,冷冷地吐出“甘愿奉陪”四字。
须知,浮Сhā在地面上的那些金刀,可不能和埋在地下的梅花桩相比,更不能老点在一把刀柄上。
万里孤鸿一抱拳,灵空和尚合什答礼后,就分别轻点着刀柄朝相反的方向飞纵,一直游走到北方的壬癸水上,白心野才腾身纵起,立右掌如刀,朝灵空和尚左肩头劈去。
灵空身形微晃,向后移退,点在后侧的一把刀柄上,避开白心野的一掌。
白心野能被江湖同道称为万里孤鸿,自然在轻功一道上有极深的造诣,不容灵空出招,再一次纵身前欺,发出一招“横扫千军”,掌挂风声,挥向灵空的太阳|茓,逼他和自己对掌。
要说灵空和尚的一身轻功,虽称不上登峰造极,也该算炉火纯青。无奈今天面对的人物,是万里孤鸿白心野,一时心有顾忌,不敢硬以掌力相拼,还是晃身退避了。
须知,金刀之上动手,绝对不会持久。白心野见灵空和尚连避两招,知他有些怯阵,第三次纵身出招时,竟用上了“双龙抢珠”,左手抓向灵空和尚的肩头,右掌探向灵空和尚的小腹,招式比第一、第二两次凌厉得多了。
白心野三次进击,灵空和尚不想硬挡锋芒。但知三次避让,必被在场之人耻笑。只好猛提一口真气,腾身而起,两掌一翻而出,左手“妙解连环”,右手“破云捉月”,迎向了万里孤鸿。
白心野哪肯和灵空拼成平局!猛地将前探之手向外一挥,表面看是变招为“乌龙抖甲”,其实是借这一挥之力,就把身形重新带起,不往Сhā在地面上的金刀柄上落,却飘落在七十二口刀刃朝上的地煞金刀上。想逼灵空在难度更高一层的金刀上一分上下。
连连被逼的罗汉堂首座长老灵空实在不堪忍受了,虽自知内力不如白心野,但确信在三种金刀阵上,曾狠下过苦功,足可一拼。乘机将身形纵起,左手摘星,右手挂月,第一次出手抢攻白心野。
艺高人胆大的白心野,身形向上一长,左手“腕底翻云”,右手“叶底偷桃”,反而抓拿灵空和尚的两只手腕,硬把他逼得退向外围的一口刀柄上。
说法堂堂主慧空大师,早看出二师兄灵空不是万里孤鸿白心野的对手,又知掌教师兄的目标是先天无极派的掌门武凤楼,自己又欺万里孤鸿在金刀上连连抢攻,内力必然减弱不少。有心占些便宜,就轻喝了一声:“请二师兄暂退,让贫僧也来领教领教万里孤鸿白老当家的内功掌力!”
只要有小秦杰在场,哪肯让南台寺占去便宜!不等慧空和尚蹿上金刀阵,就连忙向尚不雅说:“秃驴们的三座金刀阵,让我给他拼凑成为大杂烩。南台寺能上去的,大概只有他们师兄弟三人,这一阵你老再不上,可就白来一趟了。”
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尚不雅,哪禁得起小捣蛋一激!先一声不响地双脚一顿蹿出,口中才说:“有胆量冲我来!”人却蹿向位居中心戍己土的金刀尖上。
可叹慧空和尚便宜没有占上,倒被无法无天给逼到最难应付的金刀尖上,真是始料之所不及了。
别说在天罡三十六口金刀尖上动手过招,就连光在金刀尖上游走,也必须身具最为上乘的轻功绝技。幸好这三座金刀阵,是他们师兄弟三人每日的必修之课。只好凌空将身形拔起,落点在一柄刀尖上,双手猛一合什,不敢开口,就算向尚不雅打了招呼。接着一晃身,又飘到另一口刀尖上,游走起来。
尚不雅既系当年飞天蜈蚣尚青云的嫡传子孙,又得到居住狮子山洞府的继承权,自然具有一身超尘绝俗的上乘轻功。刚才又让秦杰一激,决心露一手给在场的人看看。
只见他双臂一张,像极了一头飞天蜈蚣,飘落在金刀尖上。不仅不马上轻身移位,反而东摇西摆,前张后合起来。
光凭这一手,就足以惊尘绝俗了,何况他还有家传的大力金刚指和三十六式蜈蚣抓。并且这两种绝艺远在本朝初年,就受到建文皇帝的侍卫统领殊砂掌西门清亲口称赞过。
原来在赌博场上就有:“揪心赌,十赌十输”的谚语。
何况慧空从打一上场,就自知准败无疑。
一心想让无法五天尚不雅先替掌门师伯武凤楼踩个前场的小秦杰,故意提高了嗓音大喊:“尚大伯,只要你老能踩牢在一口刀尖上,看他慧空和尚能转悠到什么时候。”
小捣蛋的这句话,比揍慧空四个大嘴巴还要让他难堪。在三十六口金刀上较技,比的就是轻功。人家无法无天尚不雅自从上来,就不曾移换过另外一口刀尖上,而自已却一时都不敢停留地游走。要是没有人揭穿,自己还能老着脸皮装糊涂。如今让其坏无比的小秦杰一说破,自己再要不认败服输,这坏小子说不定还会吐出更让我难堪的话。主意一定,霍地跳下,向无法无天尚不雅合什道:“尚大侠轻功绝技惊人,贫僧慧空认输了。”
小秦杰不让无法无天退回,再一次大声说:“尚大伯,你老先下来歇歇,看看有不怕你老人家金刚指的没有。”
静空方丈的肝、胆、肺都几乎气炸了,但他为了不过早地上场,失去会战武凤楼的机会,只好暂时强自隐忍着怒火。
小秦杰见激不动静空方丈,他的坏主意又冒了出来,先用手指着火神爷问:“你怕不怕我尚大伯的三十六式蜈蚣抓和七十二招金刚指?”
看到南宫烈默然不语,小捣蛋陡然又将手向那既失去毒水又被自己偷去雷火珠的南宫焰说:“你南宫观主乃是这场拼斗中的主色,我看还是请你上阵吧!”
南宫焰可不比他的族侄南宫烈,他乃堂堂的黄庭观一观之主,又被江湖人吹捧为毒剑雷珠。就连领袖南岳的静空方丈,平日也对他另眼看待。这就让他情愿血溅五步,也不能缩头不出。
看出毒剑雷珠又把头伸进了圈套,小秦杰又一次故意大喊道:“南宫观主,你要真上不去天罡三十六口刀尖的话,我请尚大伯跟你在平地上比划比划!”
万里孤鸿白心野噗哧一笑,向身旁的武凤楼笑道:“你这宝贝蛋徒侄,算是把南宫焰给冤苦了,你准备上去罢。”
武凤楼刚想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南宫焰一面腾身纵起,一面大骂尚不雅不够朋友,也来趁火打劫。
等到毒剑雷珠南宫焰蹿上天罡刀阵以后,小秦杰才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装模作样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大喊道:“怪我秦杰混蛋,忘记你南宫焰曾一度和我尚大伯有过交情。尚大伯快退下,还是请南宫观主接我掌门师伯两刀吧!”
让小捣蛋这么一抽梁换住,轻而易举地就把南宫焰推到武凤楼的刀锋之下。
也是该着南宫焰遭此一劫。要是放在以往,素性仁厚的武凤楼绝不会立即拔刀动手。今天一来恨火神爷反复寻仇,二来气毒剑雷珠恃毒挑衅,苦不是徒侄秦杰和万里孤鸿白心野倒掉了他剑中的毒水,拿走了他所有的火器雷火珠,说不定自己真会横尸南岳衡山;三来还有静空和尚这把硬手压着后阵,势非趁早动真格的不可。所以趁飞身登上金刀阵之际,就取出衣底的那口短刀。
面对一刀在握的武凤楼,南宫焰当然不会用空手对阵,只好拔出自己那把名不副实的毒剑来,脚底下还不敢停留。
看到毒剑雷珠南宫焰不停地在刀尖上游走,武凤楼微微一怔,先施展开一气凌波轻功,欺身直逼,直到够得上尺寸之后,才振臂挥出一招“怒削五岳”,刀裹劲风,扫向南宫焰的软肋。
毒剑雷珠毕竟不是个弱者,一招“大雪封山”,用剑的剑脊迎向了武凤楼的短刀。
一声大震,南宫焰一连换踩了七次刀尖,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又不停地在刀尖上游走。
再看人家武凤楼,刀剑一震之下,只把前脚变成了后脚,换退到身后的一把金刀尖上,就稳住了身形。并且能和尚不雅一样,牢牢地钉在刀尖之上,连晃动一下都没有。
一心想折辱先天无极派的静空方丈,也知南宫焰确实不是武凤楼的对手。又怕二人动手过久,自己不好再指名挑斗武凤楼,说不定会促成自己和万里孤鸿一决雌雄。那样岂不又和神行书生、残缺玉女结下冤仇了。想到这里,陡然站起身形,脱掉袈裟,轻喝到:“请南宫观主暂退,还是让老衲领教一二吧!”说完飞身牢立在金刀尖上。
专会看风把舵的秦杰又出主意了,大声喊:“静空方丈,快请下来,我有话说!”
秦杰喊罢,见静空大师没有跳下金刀的意思,他的新鲜点子又来了,扯开嗓子连声喊叫:“静空方丈,静空大师,静空和尚,静空……”
静空大师听秦杰越往下喊越难听,真怕这小子再喊出秃驴两字来,一赌气从金刀阵上跳了下来。
小秦杰只图能把静空和尚唤下来,反正这两句好听的又不要花钱买,连忙双手一抱拳,赔着笑脸说:“不是晚辈拼命地往下硬喊你,我是有话想和老方丈商量商量。”
静空方丈不高兴地说:“有话快说!”
秦杰还是赔着笑脸道:“我秦杰年纪虽小,说话最公道不过。方才我掌门师伯只露了一下一气凌波轻功提纵术,老方丈就忙着把南宫观主给换了下来。我给老方丈你交个底,我掌门师伯不光把本派的移形换位神功练成了,还把我三师祖的巧钻十三天轻功练到七成以上。老方丈你又偌大的年纪,难道连人老不以筋骨为能都不懂?再者说,先天无极派和你南台寺往日既无冤,今日又无仇。连南宫观主叔侄都已兵无斗志,咱们又何必一死相拼呢!依在下愚见,倒不如改在地上一阵见胜负,我们先天无极派的两代人任凭你挑选。就是你挑上我们这一代,我也不说你占我们的便宜。”
听秦杰说出两代人任凭静空和尚挑选,别说万里孤鸿和无法无天吓了一跳,连武凤楼也恨不能抓过来揍他一顿。真后悔不该纵容他多嘴多舌,让南台寺白拣大便宜。
静空和尚虽然心头狂喜,表面却平静如常地问:“怎么才算一阵见胜负呢?”
秦杰立即说:“有道是胜者王侯败者贼,自然是任凭得胜一方处理了。”
小神童自是知弟莫若兄,又知秦杰向来不肯冒傻气,情知他此话必有所谓,故意从旁帮衬道:“杰弟不准胡来,还是让师父了断吧!”
始终处于下风的静空大师,真怕失去这个良机,急忙又问,“如果老衲挑选的是你,胜败是否作数?”
小秦杰哈哈大笑说:“我当众红口白牙说明是两代人,你要真挑选我们这一代,那也没有法子,只好舍命陪君子。”
一心想保全南台寺威名的静空牙关一咬,硬是不顾身分地说:“老衲决心以一双肉掌向你秦少侠讨教!”
小秦杰好像比静空方丈还怕反悔似的,双手一翻,马上就亮出自己的一对日月五行轮,抢占到静空和尚的左下方。
静空方丈一怔,心想:怪不得有人说,秦杰的武功全是二五眼,他果然不敢和我正面交锋。
不料,面前人影一晃,小神童曹玉也手握冷焰断魂刀,逼近到他的右下方,—形成了以二攻一之势。
静空脱口说出:“当众说得清楚,挑选的是你,怎么上来两个?”小秦杰不光把脸绷得紧紧的,说出话来也变得严肃多了:“我是当众说得清楚,我说的可是‘你要真挑选我们这一代,那也没有法子’。我的那个我们,自然包括我大师兄和他的冷焰断魂刀在内。难道我秦杰真能傻到一对一地跟你干,那我就不配号称人人躲了。闲话少话,先接我一招。”说罢,抖手砸出了一轮。
只笑得万里孤鸿白心野和无法无天尚不雅二人流出眼泪。
小神童也欺身而上,和秦杰不先不后地也劈出了一刀。
想占便宜,这倒上了大当的静空和尚,真恨不得自己扇自己两个大嘴巴,更恨不得生吞活肃了小捣蛋秦杰。一式“回身拗步”,避开攻来的一刀一轮,双掌猛出,化成了“左龙右虎”,分别递向了小神童曹玉和小捣蛋秦杰二人。
小秦杰右手轮“托天换日”硬找静空大师的左手寸关尺,左手轮“风雷夹击”直砸静空的前阴裆下。右侧的小神童冷焰断魂刀一招“天地雷行”,上削静空的手腕,下砸静空的脚面。硬把领袖南岳的静空方丈逼得后退了两步。
静空大师毕竟不是泛泛之流,一声怒斥:“你们找死!”抛下小神童不攻,专门袭击小捣蛋一人,左手撕豹,右手裂虎,爪风嘶嘶,抓向了小捣蛋秦杰的当顶和小腹。
小捣蛋好就好在人未成年,身材矮小,就地向外一滚时,还忘不了用左手轮朝静空大师的右脚拐砸了一轮。
右侧那虎视眈眈的小神童,早从秦杰的动作中领会了他的缺德打法。乘静空专攻小秦杰之机,沉喝一声:“看刀!”冷焰断魂刀挟一寒芒,直扎静空肩后的灵台|茓。
灵台|茓乃人身的死|茓之一,静空大师武功再高,也不敢等闲视之。只好陡地收回抓向秦杰的两抓,甩臂大旋身,才避开曹玉扎向肩后的一刀,并还了一招“潜蛟出洞”,直扣曹玉的脉门。
别看小神童武功不弱,也不敢和静空硬拼,连忙用“黄泉鬼影”的身法闪向了一旁。
身后的秦杰又趁势袭击了,左手轮“法轮三转”,斜砸静空和尚左跨,右手轮“砸镣断铐”,狠砸静空的右脚骨拐。
按理说,凭静空方丈的那身超绝武功,要想残伤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人,原本易如反掌。但禁不住秦杰有一招钻天鹞卫江剑臣精心研创的“同归于尽”,而小神童也有一招抬手不空郝必醉传授的“闭门谢客”。每逢静空威胁到他们时,他们就用以上两种怪招应付,使静空无可奈何。最令静空头疼的是,两个小家伙配合默契,有时前后夹击,有时左右抢攻,有时你退我进,有时败中偷袭。而且秦杰所用的招数,是经过师祖江剑臣重新指点的十八罗汉手,又叫缺德十八手。六招砸大脑袋,六招砸小脑袋,六招砸脚骨拐。并还乱喊乱叫,有时喊大脑袋,却砸小脑袋;有时喊小脑袋,却砸脚骨拐。气得静空怒火中烧,心神不宁。
武功已有大成的小神童花样更是层出不穷,有时施展师父传授的追魂夺命七刀,有时使用郝必醉所传的天雷八式,抽冷子就用三师祖教的“四面埋伏”、“六出祁山”等极快刀法偷袭。
饶让静空武功精湛、内力雄厚,也往往顾此失彼,险象丛生。
最能威胁住静空大师的是,两上小家伙吃准对方绝不愿和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人拼成两败俱伤,那样将使静空大师的一世英名扫地。所以两个小家伙每次出招,不是采用同归于尽的打法,就是拉出两败俱伤的架子来,全是两军相逢勇者胜的进攻打法。
要光是以上那些,静空大师或许能沉下心来,从容应付。偏偏旁边还站有一个语言尖刻的白心野和一个乱喊乱叫的尚不雅。
顶顶能叫静空和尚意乱心烦的是,白心野和尚不雅不仅一招、二招、三招地数着招数,有时两人还脸红脖子粗地争执谁数得对,谁数得不对。
可叹他这个领袖南岳的一代高僧,只因为误听人言,妄动了嗔念,不仅把南台寺这块佛门净地弄成一片刀光剑影,出现层层杀机,眼睁睁还将要一败涂地,贻羞空门。
最会掌握火候的小秦杰,早就看出老和尚不光被自己弟兄戏弄得心情烦躁,神魂不安,而且两鬓之间还沁出了冷汗。他示意大师哥先把手底下一紧,自己连连使用“迅雷击顶”砸大脑袋,“法轮三转”捣小脑袋,“砸镣断铐”砸脚骨拐。配合大师兄曹玉的天雷八式,发起狂攻了。
最后还是武凤楼看着不忍,刚想责斥二人不得再向老方丈无礼,突然从角门外面,走进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竟是当年和展翅金雕萧剑秋齐名的千里独行吴尚,小的自然是秦杰的好朋友大头鬼刘祺了。
专会吃一看二眼观三的小捣蛋,正愁一时半刻还赢不了静空和尚,百忙中看出是大头鬼刘祺到来,高兴得大喊大叫道:“二师哥快上,这老和尚声言要挑斗咱们这代人!”
无事都想生非的大头鬼,自从先天无极派和峨嵋分出胜败后,先跟师祖在嵩山黄叶观陪追云苍鹰白剑飞住了一些时日。然后就随着千里独行吴尚动身南下,一路寻访武凤楼的下落。不意在游览南岳衡山时,见到了南宫烈,暗中顺藤一踩探,才发现毒剑雷珠南宫焰邀斗武凤楼之事,也就随后追来了。
大头鬼刘祺一听秦杰吆喝,亮出师祖吴尚当年使用的金丝蛇头鞭,不问三七二十一,先用一招“横扫千树”,扫向静空的双足,接着大声向秦杰喊道:“大脑袋留给大师兄,小脑袋交给你,两腿膝盖以下的地方归我。”
说着,手中的金丝蛇头鞭“乌尤摆尾”、“黄龙翻滚”、“玉龙绕柱”,连连扫向静空和尚的下盘。
大头鬼刘祺原是一个孤儿,被匿迹潜踪的千里独行吴尚所收留,爱逾亲孙。这孩子不仅武功比秦杰高出很多,文学上也有很深的造诣。如今他再一加入,更令静空无所措手足了。
心存忠厚的武凤楼,向千里独行吴尚求道:“一个人成就一世英名很难,但毁去它却极为容易。静空方丈不该误信人言,妄动杀机。如今让三个小儿纠缠得手足无措,若听之任之,则必将威名扫地。请老伯代为收场吧!”
千里独行吴尚素敬武凤楼的为人,知他不想结怨南岳派,就欺近两步,扬声说:“小可吴尚,请静空方丈暂停贵手!”
有道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别看吴尚已隐居多年,当日那千里独行的赫赫声名,仍然威震江湖。静空和尚正被三个小冤孽环攻得败不甘心、胜之不易,如今一有台阶,自会顺级而下了。
听出是吴尚的吆喝声,三个小家伙自然不敢不退。
千里独行抱拳说:“方丈乃空门高僧,何苦再Сhā手俗务。如蒙大师俯允,高抬贵手,吴尚准保先天无极派永不再向南岳侵犯!”
落到这样的收场,虽然对南台寺的声威有损,静空大师也只好答应了。
千里独行吴尚,乘机向毒剑雷珠南宫焰和火神爷南宫烈劝道:“剑门三雄和先天无极派之间的纷争,根源在铁笛仙曹鹏身上。如今他已风烛残年,朝夕不保,贤叔侄又何必再行纠缠!看我吴尚的一张薄脸,就此永释冤仇如何?只要二位能把头点一下,我准让武凤楼、李鸣二贤侄帮助南宫帮主重建烈焰帮!”
四次寻仇败北以后,烈焰帮主南宫烈正感大势已去,好不容易听到千里独行吴尚的这句话,他哪敢再不答应。
武凤楼虽然耽误一些时间,如今既解了旧仇,又释了新怨,也就不虚此行了。先拱手向南台寺僧众告别,然后又和南宫焰叔侄互道珍重。
就在武凤楼刚想举步离开南台寺时,小捣蛋秦杰突然冒出一句话:“弟子该杀,不该把南宫观主的一十三颗雷火珠不告拿来,请掌门师伯示下!”
武凤楼知道小秦杰绝不舍得再把雷火珠还给南宫焰,因为这东西对于他用处太大了。心中虽然暗笑,口中却厉声喝道:“不告而取谓之偷。看在你主动供出的份上,我不再责打于你,赶快还给人家!”
秦杰委委屈屈地把手伸进袋中,一阵子乱掏胡摸,就是不把手拿出来。
站在旁侧的万里孤鸿白心野和无法无天尚不雅二人,不时地发出冷笑,意在耻笑毒剑雷珠南宫焰这么大的人物,东西却让一个小孩子偷了去,还好意思老脸皮伸手要。
一见南宫焰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地变幻不定,千里独行吴尚乘机说道:“小孩子贪玩,请南宫观主忍痛割舍,就把这十几颗雷火珠赏给他们三个孩子当炮仗放着玩吧!”
南宫焰也看出秦杰不肯把十三颗雷火珠还给自己,狠狠心说:“我愿将雷火珠送给秦少侠,是否请秦少侠也答应我一件事!”
小捣蛋只求雷火珠能得手,就让他给南宫焰磕三个大头,他也会痛快答应。连忙接口说出了“请讲”二字。
南宫焰说:“听说龙隐二丑的乌云喷火筒也落到了少侠的手中,此事确实否?”
秦杰不肯说谎,连连点头说:“不错!”
南宫焰说:“龙隐二丑的乌云喷火筒,每筒只能喷放五次,所以又叫五毒乌云喷火筒。此物虽然厉害,可惜喷放的次数太少,如遇强敌环攻,成不了大事。”
秦杰灵机一动问:“依观主之见……”
南宫焰正色说:“南宫一姓,世代以火器闻名于世。请少侠把乌云喷火筒交给我,让我照样仿造一个……”
向来不肯吃亏的秦杰撇嘴一笑说:“弄了半天,你是想用雷火珠换我的乌云喷火筒!”
毒剑雷珠接口说:“此筒我只仿造一个,原物仍属于你,我不光给你装满了火焰,还准能叫它改为喷放十二次!”
秦杰可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物。一面忙着掏乌云喷火筒,一面还忘不了追问:“此话当真?”
先把乌云喷火筒接到手,南宫焰脸色一肃说:“绝不食言!”
小秦杰这才高兴地跟随掌门大师伯等众人离开了南台寺。
为了急于赶到汨罗县玉笥山烈女岭,去和未婚妻魏银屏相会,武凤楼挥手向大家致意后,让众人跟随秦杰先回黄叶观,他自己仅带爱徒小神童曹玉一人就向北驰去。
南岳衡山,在湖南中部,烈女岭在湖南北部,路程不算太远。师徒二人赶路又急,当天晚上就到了长沙。
为了想让师父尽快见到师娘,小神童自知体力已然不支,就向师父武凤楼求道:“徒儿在剪刀池畔,曾亲耳听到师娘向千里空前辈的细诉衷肠,决心不想和师父见面。此次在云南、衡山两地,又耽误了不少时日。务请师父一人赶去,以防迟则不及。”
武凤楼听徒儿言之有理,反正距离烈女岭已近,也就放心地一个人走了。
目送师父走远,小神童就顺着一条街道走去。由于他是第一次来到长沙。童年时又经常听爷爷铁笛仙曹鹏给他讲说关云长义释黄汉升的故事,光顾游览街上的景物,竟忘了寻找食宿之处,等到想起来时,已到了有名的开福古寺。
这开福寺,是五代时楚王马殷所建,其子马希范又建会春园、嘉宴堂、祓楔亭于此,规模宏大,端庄严肃,内有三圣殿、大雄宝殿、毗卢殿、山门等。
附近景物极佳,特别那座嘉宴堂又是一座极具规模的大酒楼。每晚华灯初上,行人就穿梭如织。本朝李冕有诗曰:“最爱招提景,天然入画屏。水光含镜碧,山色拥螺青。抱子猿归洞,冲云鹤下汀。从客坐来久,花落满间亭。”
山门额题“古开福寺”,两边石联是:紫微栖凤,碧波潜龙。
小神童此时是又渴又饿,摸摸袋中尚有几两散碎银子,就抬腿跨上了嘉宴堂的高大台阶。
常言道:不是冤家不碰头。向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小神童,刚刚踏上台阶时,一眼就瞄准了正在狂吸猛饮的屠四如,心中大吃一惊,陡地半转了身躯。想迅速撤离此地时,台阶下的退路早被侥幸漏网的洞庭三鞭之首仇天雷卡死了。
小神童突然遇险,但他绝不肯向仇天雷示弱。一面向前逼近,一面冷冷地向仇天雷说:“曹某刀下的游魂,还敢前来送死?”仇天雷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小神童倚仗白天野老儿、段常美贱婆,灭我三湘七泽总舵,杀我弟兄手足。今日狭道相逢,是你小儿的死期已到。”
就在这时,一骑黑马驮着一个红裳少女,正好在嘉宴堂前下马。
小神童自知身陷绝地,又知三湘七泽的所有地面,无不在屠家父子的掌握之中。而今屠铁甲虽死,他的儿子屠四如自会子承父业,况且屠四如的武功和谋略超过其父甚多。所以目前对每一个出现在嘉宴堂附近的江湖人物,都不可掉以轻心。因此蹄声一入耳,小神童就瞟眼窥视了。
一眼之下,他不由得暗赞好马。只见这匹黑马长约一丈,高近八尺,从头至尾乌光油亮,一根杂毛皆无,四只海碗似的蹄子稳稳地钉牢在地面之上,顾盼生威,神骏异常。
再看那个少女,年约十七八岁,柳眉凤眼,瑶鼻猩口,身材纤长,俏立亭亭,肩披紫色斗篷,内衬一身红裳,手执马鞭,肋下悬剑。一双美妙传神的丹凤眼,久久地注视着满怀戒心的小神童一贯狗仗人势的洞庭三鞭,如今虽三丧其二,由于倚仗少主人屠四如在此,仇天雷抖手甩鞭,狠狠地向曹玉的腰际缠来。
小神童晃身错步,向旁侧一闪,反手刚想拔出冷焰断魂刀,手执马鞭的红裳少女甩手抖出一鞭,奇准无比地点中了仇天雷的右臂曲池|茓。酸麻得仇天雷一咧嘴,不由自主地把手中鞭抛在了地上。
小神童愕然一愣,刚想向眼前这位不知姓名的红裳少女致意,谢谢她出手相助,回过神来的仇天雷猛将身形一矮,伸左手抓起地上的软鞭,反臂卷向红裳少女的双足。
红裳少女嫣然一笑,用一只穿着紫色绣花小蛮靴的左脚,一下子将鞭踩在地上,猩唇中只吐出:“凭你也配用鞭!”话出口,肩一抖,手中那条四尺长的马鞭又抽在仇天雷的右肩井上。
疼得仇天雷一声惨叫,一条右臂顿时垂了下来。
小神童蓦地一惊,暗道:好恶毒的手法,一马鞭就把仇天雷右肩琵琶骨全打碎了。
那红裳少女又是嫣然一笑,冲仇天雷说:“由于你右手的鞭法太差劲,姑奶奶成全你改换左手再练。”
小神童的心不禁向下一沉,暗想:看她小小的年纪,出手就如此恶毒。我还是不要沾惹她为好。哪知怕啥有啥。只见那红裳少女一晃身就贴近到小神童的怀前,并把一只细嫩如笋的左手搭在小神童的右肩上。
小神童如见蛇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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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小神童虽从一开始就看出红裳少女手底黑狠,必然大有来头,但怎么也想不到她会一下子就投进了自己的怀抱。刚想轻轻推开,突然从嘉宴堂内传来一声冷斥:“哪个吃了熊心豹胆的,敢在三湘七泽地面上撒野!活腻味了是不?”
见是四如狂徒暴然出现,小神童心底一惊,左手刚想把怀中的少女推出,以便拔刀应战,怀中的红裳少女却悄声说:“人家好心帮助你对付屠四如,你难道连逢场作戏都不懂?要不是看你肩头Сhā着冷焰断魂刀,我真不敢相信你是小神童!”
小神童更是大吃一惊了。因为只有知己知彼,才能应付裕如。看起来这个不知姓名的红裳少女对自己的出身来历、师承门户,几乎是无一不知。甚至一眼就认出自己肩头的冷焰断魂刀。而自己却连人家姓啥叫啥都不知道,更别说其师门来历了。看起来,我小神童今天真算是栽到家了。
忽听怀中少女冲着屠四如噗哧一笑说:“干吗发那么大的怒火!我一没吃过熊心,更没尝过豹胆。今天才刚满十八岁,绝对没有活腻味。就是想在三湘七泽的地面上撒撒野!”
要说红裳少女的这番话,也真太噎人了,别说说给杀人如草、好赌如狂、好酒如渴、好色如命的四如狂徒听,就是说给一般的人听,就会立即扑过来拼命。
气得屠四如狂发怒啸,声如夜枭,凌空一纵,欺到二人身前的不远处,伸手就握住了刀把。看样子,他那杀人如草的凶狂性子,被红裳少女给激发了。
对屠四如的为人,小神童曹五可熟悉得很。忙抬左手,第三次想把怀中的红裳少女推开,好能拔刀一战。
红裳少女先是格格一笑,声如银铃,然后又学着男人腔调说:“只要你老实点,听话点,再抱紧我一点,看哪个吃了熊心豹胆的敢动你一根毫毛,那他才是真正的活腻味了。”
别看小神童身在险地,又叫一个不知姓名的少女贴进怀内,也让她这模仿对方的腔调给逗笑了。
眼看屠四如双目圆睁、脸色泛紫,握刀把的手都微有抖动,好像要立即下手了。
可是那貌艳如花的红裳少女还是没事人儿似的,不光懒洋洋地贴偎在小神童曹玉的怀前,还像说悄悄话似地向曹五说:“喂,你听人说过‘羞刀难入鞘’这句话没有?”
屠四如毕竟不是一般的泛泛人物,让红裳少女拿话一点,右手虽仍然紧握刀把,两眼却扫向了四周。
等到屠四如的眼神瞄上红裳少女所骑的那匹大黑马时,面色陡然一变,连忙问红裳少女:“铁血红颜是你的什么人?”
红裳少女听他问起自己的母亲,越发把自己的娇躯向曹玉偎贴得更紧了。
屠四如见红裳少女佯装听不见,不得不再问:“请问铁血红颜索紫风是你的什么人?”
红裳少女俏脸一寒,不高兴地斥道:“我娘她老人家的名讳,是你屠四如该喊的吗?”
四如狂徒先松开紧握刀把的右手,然后冲红裳少女责问:“我就是把铁血红颜索紫凤大姐错喊成铁血红颜索紫风,也只少却了大姐二字。你这个丫头倒好,硬把大舅喊成了屠四如,我非得让紫凤大姐管教管教你不可。快快离开曹玉小儿身旁。”小神童一听红裳少女和屠四如真有渊源,再一次想推开她时,那红裳少女的纤纤玉手似乎比迅雷闪电还疾地一连点了曹玉的中庭、鸠尾、巨阙、左|乳根、左天枢、右章门、右肩井七处重|茓。
可叹历经百战的小神童,竟跌翻在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少女手中,还是先被整治得全身瘫痪,才生擒活捉的。
幸亏他目前连动弹一下都不能,否则非一头撞死当场不可。
屠四如一见红裳少女举手之间就生擒活捉了小神童,高兴得心花怒放说:“好孩子,你的七煞断脉封|茓手法,快赶上你娘了。谢谢你替我生擒活捉了曹玉小儿。你想叫舅舅怎么酬谢你都行!”
现在的小神童曹玉和那个红裳少女还是偎贴得那么紧,只不过调换了一个位置,由原来红裳少女倚偎在小神童的怀内,变成了红裳少女紧紧地揽抱着小神童曹玉。
一见红裳少女不答理自己的问话,屠四如认为她是故意端架子。谁叫自己有求于她。又不敢招惹她的生身母亲索紫凤呢。只好破例堆上一脸笑容说:“你丫头也不要瞧不起我这个当舅舅的,总认为你们家气大财粗,吃准我们三湘七泽总舵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如今你既然替屠家出了这么大的一把力,随便你丫头要什么,舅舅都舍得给你。”
听屠四如要天都能许半个,红裳少女格格一笑问:“我想要一样东西,你真舍得给我?”
屠四如为了急于把小神童要过来,好报自己的杀父大仇,一听红裳少女肯开口,忙不迭地答应道:“我还是刚才那句话,不管你丫头想要啥,我保险都给你!”
红裳少女比刚才笑得更甜说:“我自幼受父母疼爱,长到十七八岁还真没开口向别人要过东西,今天我可是头一回。你要真的不给我,我准能羞得一头撞死在这里。”
全身虽瘫、神智依然清醒的小神童,见她一个劲地拿话垫,猜知她必然要狮子大开口,狠狠地索讨屠四如一些值钱的东西。只恨自己一时不慎,竟跌翻在一个贪婪无比的女孩子手里。
屠四如还是陪着笑脸说:“舅舅已经说过两遍了,绝对不会冤你,你就净拣值钱的要吧!”
一连用话铺垫了三遍后,红裳少女笑得更甜了。只见她猛然用自己的粉颊蹭蹭小神童的脸,才开口说:“我想要的就是他!”
直到现在,小神童才恍然大悟。红裳少女原来是拿屠四如开心,专门来吊他的胃口的,也不见得真和先天无极派有什么梁子。
气得屠四如脸色泛紫,若不是对红裳少女的父母心存顾忌,以他那杀人如草的秉性,早就拔出刀来了。饶是那样,他还是面寒似水,语冷如冰地斥道:“白小凤,你别倚仗你爹是九爪金龙白振飞,你娘是铁血红颜索紫凤,惹恼了我屠四如,我照样让你刀到人死。赶快趁我火未撞顶,速速把小神童曹玉交给我,你好走你的阳关道。”
铁骑红裳白小风唉呀了一声说:“听你屠四如的口气,我要真不把小神童交给你,就非得通过独木桥走向鬼门关不可了。”
一再遭受白小风的戏弄,屠四如拔出刀来,恶狠狠地说:“不信你就试试看!”
白小风陡地纤足一顿,左臂抱起曹玉,马鞭扫向持刀欲扑的屠四如,嘴中却格格一笑说:“今天我是试定了!”
话未落音,怀抱小神童,早飘落在大黑马的马鞍上,抖缰催马跑了。
那匹通体无杂毛的大黑马,虽不及女魔王侯国英跨下的雪压红梅金趁玉宝马,也满能顶得上东方绮珠的那匹乌云压雪神驹。不等白小风抱小神童坐稳,奎鬃一伸腰,早蹿出半箭之地。
明知屠四如非追不可,白小凤驰出开福寺不远,就让座下的大黑马慢了下来。
小神童急躁得玉面泛红,又苦于动弹不得,眼珠一转,向白小凤喂了一声说:“直到这个时候,你还不把我的|茓道解开。”
铁骑红裳白小风待答不理地还了一句:“都到什么时候了?”口才极好的小神童曹玉,尽量把语气放温存一些说:“既已到了是友非敌的时候,你就快把我的|茓道给解开吧!”白小风脸一寒,冷哼了一声说:“你怎敢断定我是友非敌?”
曹玉的声音更显温和地说:“事情明摆着。假如不是是友非敌,你犯得上不顾激怒屠四如,而从四如狂徒的手中救出我来吗?”
白小凤的脸色突然转冷道:“假如我是不想让你落在屠四如的手中,而是奉命来生擒活捉你呢?”
小神童哈哈大笑说:“冤有头,债有主。我曹玉自信和姑娘没有一面之缘,所谓的冤债二字,从何说起!更别说什么奉命生擒活捉我了。”
白小风还是冷然阴笑说:“亏你曹玉还能号称小神童,简直是木头人一个。你就不会从我爹姓白、娘姓索上多想想吗?”小神童让白小凤一言点醒了,摇头叹息地分辩说:“我现在终于清楚了。姑娘的令尊既然名叫白振飞,想必和荒江游龙白云飞是亲兄弟。屠四如称令堂为铁血红颜索紫凤,想必是八爪毒龙索梦雄的姐姐了。”
白小凤这才夸奖了一句说:“算你还不太糊涂,终于把事情想清了。我现在实话告诉,荒江游龙白云飞是我的亲伯父,八爪毒龙索梦雄就是我的嫡亲娘舅。这两位老人家,后一个被你们挫败于长安大雁塔下,前一个让你们杀死在西楚故都徐州。我爹爹为了伯父的惨死,日夜痛心疾首;我娘为了想替舅父找场,暗地派人将你们先天无极派的头面人物,一一踩探得清清楚楚。所以在嘉宴堂前,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你现在虽然一切都清楚,但已晚够两个季节了。因我已用独门的七煞断脉封|茓手法,点了你的中庭、鸠尾、巨阙、左|乳根、右天枢、右章门、右肩井七处重|茓和四条主经脉。除去我们一家三口外,你就是请来吕洞宾和张果老,外加一个铁拐李,也解不开你被我点中的|茓道。”小神童又一次摇头叹息道:“令尊令堂误会了我们先天无极派,你伯父荒江游龙白云飞不仅不是我们先天无极派杀的,就连他的杀身大仇,也是我那三师祖江剑臣替他报雪的。至于你的舅父八爪毒龙索梦雄,也是在长安大雁塔下和我恩师武凤楼先打出来交情,然后惺惺相惜的。据我猜想,这一切的一切必定都是无情剑冷酷心从中挑拨的。以令尊令堂的聪明机智,是不难全部弄清事实真相的。”
白小凤傲然说:“难道这些事情,还要你来提醒我!别忘了你是一个被获遭擒的失败者。”
小神童的泼辣本性,冷傲的脾气,一下子给激发了,哈哈哈一阵狂笑后,傲然说道:“采用美色入怀的卑劣手段制人,江湖上极下流的男人大都不屑去作,何况你一个年轻少女!我曹玉今天虽落入你手,却非战败之敌。不信,只要你敢解开我的|茓道,我准把你置诸于我的冷焰断魂刀下!”
说实在的,凭小神童的这番尖锐刻薄的讽刺话,泥人听了都会发土性。曹玉也确实是想激怒白小风,促使她解开自己的|茓道,给他一个放手一拼的机会。
哪知这番话听进白小凤的耳中,不但没有撞击出一丝火花,她反倒嫣然笑了。并还把揽抱曹玉的那条粉臂紧上一紧,用玉颊擦着小神童的脸说:“刚刚夸奖你一声不太糊涂,怎么又犯糊涂了?能采用美色入怀手法制人者,会吃你的激将法吗?再告诉你小神童一句,白小风至今还是待字闺中的黄花少女,人也满能说得过去。如今我把你暖玉温香抱满怀,你岂不也算是‘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别看小神童向来以机警过人、能言善辩自负,今天却死心塌地认败服输了。
皎皎冷月晴辉下,一对青年男女紧紧倚偎着同跨一马,本应是享尽人间艳福的风流韵事。可贴靠在白小风怀内的曹玉,却像一个待屠的囚犯。再加上渴饿交加,又被点了七处|茓道,自知难再幸免,索性闭上双眼,给它来个听天由命了。
一马双跨,驰行到岳麓山下,曹玉的肚子忽然响起了咕噜声。
铁骑红裳白小风先让座下的大黑马停下,然后抱着小神童曹玉从马背上跳落地面,将曹玉斜靠在一块大石之上后,才伸出纤纤玉手,温柔地抚摸着曹玉的脸说:“我知道你是饿坏了。为了让你能有足够的精神和体力,承受我爹娘的审问和折磨,我现在得弄点东西给你吃。再者说,也该让你好好地观赏观赏这座有名的岳麓山。”说完,自去寻找能供小神童曹玉填饱肚子的东西去了。
小神童曹玉幼小时就听祖父说起过岳麓山,在长沙湘江西岸,古时拿它当衡山之足,故有岳麓之名。南北朝刘宋时在《南岳记》中记载:南岳周围八百里,四雁为首,岳麓为足。岳麓山碧嶂屏开,秀如玉琢,层峦耸翠,山涧幽深。
自西汉以来,历代都有遗迹可寻。其中以岳麓书院、麓山寺、望湖亭,唐刻麓山寺碑,宋刻禹王碑最为有名。
可惜小神童由于|茓道被点,动弹不得。如今空对名山,不禁喟然长叹道:“武林无不赞聪明,终被聪明误一生。丈夫一死虽不惜,独为失策恨不平。”
哪知这四句自叹诗句尚未念完,白小凤早提着剥洗干净的两只野兔回来,一晃火折子点燃着拣来的枯柴,一面翻烤着野兔,一面娇笑着讽刺曹玉:“足下空自夸聪明,聪明哪会误一生。休说一死虽不惜,只叹无计脱樊笼。”
白小风把四句嘲弄曹玉的顺口溜念完,并还追问:“你说是不是?”
曹玉气得干瞪眼不作声了。
工夫不大,白小凤就把两只野兔烤好了。首先从兔子后腿上撕下一大块香喷喷的兔腿肉,送向小神童曹玉的唇边,娇艳如花地笑着说:“冲着让那些不明真相的人看了去,准会说成是我白小风正在曲尽妻子之责这一点上,也值得你小神童大嚼大咽一顿。难道真把你吓得连东西也不敢吃了!”
小神童明知这是白小风故意激他的,但他转念一想:我今天这是怎么啦!为什么老是在心眼上,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她呢!我就不能拉下脸来和她乱搅和一场吗!想到这里,笑着向白小凤说:“不是我放着福不享,偏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我是怕传到外人耳朵里,你日后得受你男人的窝囊气。”
白小凤从开始以来,就把小神童玩弄于股掌之上。如今听曹玉这么一说,极为自负地说:“凭我铁骑红裳白小凤七个字,哪咤三太子也不敢给我气受。有胆量你就吃吃看!”小神童乘机要挟说:“我被你点中七处|茓道,吃再好的东西也不香。你要真想叫我吃,先点我双膝足三里,再点两臂曲池|茓,然后解开我被点已久的七处重|茓,让我吃给你看看。”
以白小风的机灵劲儿,本不会被曹玉所激。由于一上来她就占足了上风,把曹玉整治得晕头转向,又认为只要点了足三里、两臂的曲池|茓,就让他小神童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也无济于事。再加上她从来没有碰上过像小神童这样比俏丽少女还好看的英俊男儿,虽然奉有父母之命,跟先天无极派的人哪里碰上哪里算,但她从心眼里却始终没能恨起来。如今让曹五拿话一挤,她还真按曹玉所说的办了。改点了|茓道之后的小神童,比刚才好受多了。由于肚子真饿,再加上白小风亲手烤的野兔味道极佳,转眼工夫就吃掉一只。
可笑白小风,她的肚子现在也已饥肠雷鸣。世上没有比自己肚子饿得受不了,反而一块一声撕着喷香的兔肉填向别人的嘴中,再冤孙不过了。
看出白小风有停止不喂自己的意思,曹玉开始反攻了,冷冷一笑说:“兔子肉是你给我烤的,也是你一再劝说我吃的。如今我连半饱都不饱,你就打算变卦了,那可不成。”
铁骑红裳白小风只好自认倒霉道:“你倒吃出瘾来了,也不怕我药死你?”随着斗嘴声,又撕给曹玉一块兔腿肉。
小神童一面大嚼,一面戏以游词道:“别说你还不舍得药死我,就让你真有兔肉上撒了毒粉,我也甘心宁作花下鬼,死在九泉也风流。”
事情也该着出乱子。这一双处于敌对立场的少年男女,正在各怀心机地互相调笑,突然一声冷得让人心颤的阴笑,起自白小凤身后。
也可能白小风对这种冷笑声极熟,吓得她脸色一变,娇躯尚未扭转,就急呼一声:“爹爹!”
听出来人是白小风之父,也是惨死在徐州的荒江游龙白云飞的弟弟,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九爪金龙白振飞,小神童情知不妙,也忍不住循声望去。
只见淡淡月光下,茂密荒草中,站着一个衣白如雪、面寒似霜、身材修伟、貌相冷傲的中年文士。此时正用两道凌厉逼人的目光,怒视着铁骑红裳白小风和自己。
情况糟到如此地步,小神童曹玉也豁出去了,一口咽下铁骑红裳白小风刚刚喂给自己的那块兔大腿,非常不屑地瞟了九爪金龙一眼说:“可叹人心不如水,长舌之下起波澜。”
九爪金龙白振飞武功虽高,但他半生最大的成就还是在文学方面。他不仅博览群书,下笔千言,并且崇尚理学。他之所以下榻岳麓书院,就是因为该院是北宋开宝九年,潭州太守朱洞创建。天禧二年,宋真宗赐以“岳麓书院”门额,为宋代著名书院之一。南宋理学家张轼和朱熹均在此讲过学,从学者有一千余人,当时有“湘潇洙泗”之称。白振飞在此一住十年,端的成为一个极为刻板而又泥古不化的怪异人物。甚至连他的妻子——那个动辄杀人的铁血红颜索紫凤,也被他熏陶成了女道学。
什么事情都可能物极必反,偏偏被他们夫妻爱如掌上明珠的白小风,却是个性情开朗、会说肯笑,具有男子汉那不拘小节的豁达风度,特别是爹娘都不在面前的时候。
天下的巧事往往就能巧得这么邪。九爪金龙白振飞悬挂爱女白小凤天晚不归,从岳麓书院迎了出来,正好亲眼目睹了这幕喜剧。并且还有个无情剑冷酷心在旁,焉有不把一腔怒火倾泄到曹玉身上的道理!哪堪再听小神童这种讽刺的语言!勃然大怒反斥道:“十年苦读岳麓山,无故焉会起狂澜。”
小神童得过师叔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衣钵真传,开始是怕这位老道学暴怒举手之下,轻者会废了自己的一身武功,重则说不定能要去自己的一条小命,所以才故意以言激他和自己辩理。现在一见九爪金龙白振飞果然开口了,心中先松了半口气,然后半捧半辩说:“俗云,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本派和峨嵋的殊死拼争,历时已久,该派主战最力者,就是这位到处扇风点火的冷酷心。如今峨嵋新败,无情剑不仅不闭门思过,反又窜来三湘,其司马昭之心,岂不昭然若揭!前辈再是达人,也不见得不为其所愚。”
九爪金龙白振飞让小神童用这套连吹带捧加辩驳的话一扣,虽不好意思再发更大的怒火,但仍冷冰冰地说:“白某我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声望如浮云。如不是你们先天无极派杀死了我的大哥白云飞,你师父武凤楼在古都长安跟我内弟索梦雄结下解不开的梁子,我绝不会铁下心来寻找你们。这是你飞蛾扑灯,自来送死,休怪我白振飞心黑手狠。”小神童曹玉早从白小风口中得知九爪金龙苦心积虑要对付先天无极派的原委。他耐下心来,一直等到白振飞把话说完,才叹气问道:“晚辈想问,荒江游龙白前辈的死讯,是何人传来?你老最近见过八爪毒龙索前辈没有?”
白振飞明知小神童的这番问话,还是想坐实自己听信了无情剑冷酷心的长舌挑拨,由于事实确是如此,他平素又不惯说谎。只好先点一下头,承认白云飞的死讯是听冷酷心说的。然后思考一下说:“我和梦雄大概有半年没有见面了。”
小神童心中一喜,紧追不舍地又问:“有关索梦雄前辈和家师结仇的经过,你老人家也是从冷酷心处听来的了?”
无情剑冷酷心刚想从中Сhā言,不想让小神童继续向下揭穿。突有一个异常雄劲的声音接口说:“说我和令师立誓争过高低是真,说我和先天无极派结有深仇,那可就过甚其辞了。”
听出接口说话的竟是八爪毒龙索梦雄,并且一口否定和先天无极派结仇,小神童高高悬起来的心,最少落下来一大半。
举目一望,只见虎威生生、猛如雄狮的八爪毒龙索梦雄,陪着一个身穿紫色衣衫的中年美妇,正缓缓地朝他们走来。
小神童曹玉断然猜出,面前这个身穿紫衣的中年美妇,准是让屠四如都有些顾忌的铁血红颜索紫凤了。
只听白小凤娇喊一声“娘,舅舅”,一头钻进了八爪毒龙索梦雄的怀抱。并和自己的舅父说起悄悄话来。
九爪金龙白振飞的脸色虽然稍有缓和,但还是语冷如冰地向曹玉斥道:“就让梦雄结仇之事如今得到亲口证实,我胞兄白云飞惨死在你们先天无极派手中,你该是无可推诿的了吧?”
聪明机智的小神童清楚,白振飞心痛胞兄惨遭杀害,又倾听了冷酷心的先入之言,就让自己是苏秦之舌、张仪之口,如从正面解释都无济于事。所以对九爪金龙的问话,不答反问道:“白前辈听说过有八极怪叟其人吗?”
白振飞先是一怔,然后正色说:“八极怪叟段常仁、残缺五女段常美兄妹齐名,谁人不知。更何况我与万里孤鸿白心野、神行书生白天野乃是同宗兄弟。你提他则甚?”
小神童曹玉放下一半的这颗心终于完全落下来,慌忙向九爪金龙说道:“实话禀告白前辈,刚才我已向小凤姑娘说明,令兄荒江游龙应太湖一蛟杜大年之请,相伴前往徐州寻仇不假,但绝不是惨死在先天无极派之手……”
对小神童的话,九爪金龙白振飞当然不会全信。为了事关胞兄白云飞惨死的真情,他不得不Сhā口问道:“依你说,我胞兄是死在何人之手?”
小神童毫不迟疑地说:“江湖黑道四瘟神!”
九爪金龙白振飞先是仰面朝天一阵狂笑,然后一步步逼向小神童的身前,右手五指一拢,形如狂龙怒爪,厉声喝道:“冲你小子敢用死人口中无招对的办法来冤我,我先让你尝尝七煞断脉搜魂手的滋味!”话到人到,抬手就想向曹玉的身上抓去。吓得贴在八爪毒龙怀中的白小风娇躯一颤,刚想求舅父出去相救,面不改色的小神童极为不屑地一笑讽刺道:“以七煞断脉搜魂手法,去收拾一个丝毫不能动弹的晚生后辈,你真不愧称之为九爪金龙啊!”
曹五的这句话还真灵,怒发冲冠的九爪金龙不光不再去点抓小神童的四条主经脉,反而顺手给曹玉解开了|茓道,恢复了他的自由之身。这可使小神童曹玉肃然起敬了。
小神童深打一躬后,面色严谨地说:“请白前辈相信晚辈的话,不光令兄和太湖一蛟惨死在黑道四瘟神之手,就连八极怪叟段前辈的两位高徒,也在同时同地遭难。”
白振飞好像陡地一震,急问道:“据你所说,十年前就闯出不小万字的胖瘦双喘,也是死在黑道四瘟神之手?”
小神童正色说:“以上事情发生时,不仅八极怪叟段前辈亲身在场,就连我们先天无极派的仇人赤松上人都能作证。”九爪金龙白振飞脱口轻喝:“好!”突然出手如电地抓住了小神童的两肩,指力微透,小神童两边肩部的所有骨节全脱了。最后才向内弟索梦雄说:“我把曹玉交给你,只在能证实他说的不假,我自会放他回去。他只要有一字不实,我非把他错骨扬灰不可!”说完,独自一人先走了。
眼看又一次弄巧成拙的无情剑,见九爪金龙白振飞明显地已对她产生了恶感,情知再呆下去必会自找没趣,只向铁血红颜索紫凤交代了几句场面话,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别看八爪毒龙那么大的一号人物,对小神童还不无好感,也不敢把曹玉的肩部骨节给接上,包括他的姐姐索紫风。
只有对小神童已起爱心的白小凤,又倚仗父亲溺爱自己,不顾母亲、舅父在侧,开口就问曹玉:“你所说的话,当真一点不假?”
小神童昂然答道:“我身为先天无极派的掌门首徒,在事关师门荣辱上,绝不肯为一己之生命而胡说八道。”
听了小神童的这番话,不光白小凤为之动容,索紫风姐弟二人也暗暗点头。
白小凤再逼问:“为了证实你所说的话不假,你愿不愿意等在岳麓书院中?”小神童毫不迟疑地说:“愿意!”
白小风嘴中说着:“我相信你!”两只玉手倏然搭上了曹玉的双肩,想为他重新复位。
素知丈夫倔犟脾气的索紫凤见爱女竟敢擅自给身遭拘禁的小神童接关节,一把先将女儿推开,脸色大变地斥责:“峨嵋掌教夫人多次向娘说及这小子刁钻阴损,平日还极喜沾花惹草,我儿千万不可为其所愚!”
白小风气得一噘嘴道:“娘开口闭口还是什么峨嵋掌教夫人,我看她的话连一句都不能相信。女儿为了证实她的话,曾多次故意采用美人入怀的办法试过他,他简直就是当代的鲁男子柳下惠。凭娘和舅父的眼力,不会瞧瞧人家至今还练的什么功力吗!”
所谓知女莫若母,索紫凤当然明白女儿口中所说的“人家”两字指的是谁。再仔细打量小神童曹玉,不光为曹玉那修长挺拔的身躯、泼辣英俊的丰姿所吸引,并还看出小神童至今仍是一身童子功。当娘的心中虽然有数,终因惧怕丈夫白振飞,还是坚决不让女儿给曹玉接上关节。
气得铁骑红裳白小风跺脚说:“我真后悔不该替你们把他捉了来。”说完后,飞身跃上马背,头也不回地先走了。
八爪毒龙心中有数,知小神童心中再急,慑于本派门规,绝不会从岳麓书院偷偷溜走。只将曹玉带进岳麓书院的文昌阁内,连两膝之下的足三里|茓都没有再点,就自去休息了。
此时的天色已快大明。虎落平原的小神童刚想闭目睡去,打算恢复一下体力,好有充足的精神来应付天明后所面临的一切。突然瞧见一个满头白发的矮胖老人,手握笔管,正摇头晃脑地喃喃自吟着。看样子,苦苦思索的时间不短了。
曹玉虽有些好奇,终因事不关己,无心过问,刚想闭目睡去,忽见那个矮胖老人猛地把笔一掷,人也像泄完空气的皮球长叹道:“可叹我铁书夫子,青春始作赋,皓首仍穷经。这一次竟让白振飞给难住,岂不等于在阴沟里面翻船了!”说完,连连顿足叹息。
小神童曹玉让他给搅和得睡意全无,又可怜他偌大年纪,仍像一个刚开蒙的小学生为背不出书来而发愁。一时好奇,悄悄地踱到那矮胖老者身后,眼光向书案上一扫,见上面并列放着两张裁好的条幅,每张条幅的上端都只写了一个古今的今字。下面的字,一字都没有写出来。
小神童曹玉,从小就受祖父铁笛仙曹鹏的熏陶。后来有幸列入先天无极派的门墙,掌门师祖萧剑秋、恩师武凤楼,无一不是饱学之士。一望而知。那个矮胖老者是让这两个今字题目给难住了。一时见猎心喜,情不自禁地轻念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苦苦吟思将近一整夜的铁书夫子卜开化,已经下决心交出白卷了;听小神童随口一念,喜得他一下子跳起来老高。抄笔一挥,先把曹玉念出的两句诗分别写在两张条幅上,然后抓住曹玉的两条手臂,一面摇动,一面大声赞道:“妙!妙极了!现成的天衣无缝绝句,我竟穷一昼夜之久,也没有想出来。你娃儿好敏捷的思路,好纯熟的唐诗。我要把你请到麓山寺,好好地谢谢你。”
铁书夫子卜开化意外欣喜过度,手下摇动的力道自然不小。再加上小神童的有意配合,竟把拉脱下来的肩关节给对上了。
说也可笑,这在思路敏捷的小神童曹玉来说,只不过是把唐代大诗人李白的《把酒问月》诗,轻轻快快地移过来两句而已,却意外得到铁书夫子的极口称赞和感谢,岂非吉人自有天相。
就在铁书夫子卜开化强行把小神童曹玉刚刚拉出文冒阁,早被黎明即起、刻苦练习七煞截经断脉神功的九爪金龙白振飞发现了。随口喝道:“卜开化,你打算干什么?”
卜开化让白振飞的两个“今”字捉弄得苦了一天一夜,心中正没有好气。对小神童和白振飞之间的事情,又一无所知。再加上两个人一样的泥古不化,一样的固执倔犟,一样的崇尚理学,一样的死啃死读。所以,不等白振飞的问话落音,就大咧咧地说:“他是我的朋友,我要带他回我的麓山寺。”
九爪金龙白振飞一听就急了。饶是如此,终因看在他和铁书夫子一山同住了十多年的份上,勉强忍住怒气喝道:“你知他是我的什么人,竟敢把他贸然带走!”
这在九爪金龙心中想:你铁书夫子也不打听打听曹玉是我的什么人,就贸然想把他带着一走。想不到不明事实真相的铁书夫子,却咧嘴一笑说:“就让他是你的闺女婿,我还不是想带走就得带走。”
事情坏就坏在铁书夫子既不知内中的原委,又事先说曹玉是他的朋友,如今再接着说出这种不通情理的话来。怎能不叫九爪金龙怀疑自己女儿和小神童的那番搂抱亲热情景,被同居一山的卜开化发现了!连羞加恼,飞身扑上,左手截经,右手断脉,分别抓向卜开化和曹玉二人。
这么一来,可把这个泥古不化而又性情倔犟的铁书夫子激怒了,怪吼一声:“就冲你白振飞上来就用七煞断脉截经手这一点上,咱们十几年的老交情算完了。我也让你尝尝我卜开化的八卦阴风透骨掌。”
由于他们二人所练的功力,全走的是阴柔的路子,一经交上了手,越发显得阴险狠毒,诡异多变。
最后还是小神童曹玉心慈,不忍心让这一对交好十几年的老相识拼出生死。又看出二人的功力奇高,不打到五百招以上,很难分出生死胜负。连忙大声喊道:“两位老前辈不要为我伤了和气,我曹玉甘愿被囚禁在此,等候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铁书夫子毕竟不是一个一窍不通的粗人,发现了自己的莽撞之后,首先停手后退,向小神童询问完究竟之后,冷冷地朝九爪金龙白振龙说道:“我看小神童所说的不假,反正跑了和尚也搬不走庙,还是让我先把曹玉带回麓山寺,不到真相大白之后,我绝不放他走开就是了!”
白振飞勃然变色,须眉一掀怒声说“我所囚禁的人,凭什么让你带走!”
铁书夫子一声狂笑说:“既是我的朋友,理应由我带走!”
九爪金龙阴森森地问:“你真想Сhā手此事?”
卜开化大咧咧地说:“一点不假!”
双方争执到此,其势已成僵局。铁书夫子哈哈一笑,脚踩八卦,人游四方,势合五行,掌分阴阳,真把自己压箱底的功力——八卦阴风透骨掌,施展了出来。
再看九爪金龙先敛其气,再凝其神,后固其精,身如浮云流水,出抓举重若轻。五十招过后,才陡变为抓风嘶嘶,爪影漫空,端的不愧被人称为九爪金龙。
二人一直拼搏到三百招以上,索紫凤姐弟二人才闻讯赶来。以八爪毒龙的一身成就,当然一眼就看出二人已拼上了真力。心中焦急,大喊一声,宛如舌绽春雷似地吼道:“为了区区小事,竟闹到同山操戈,岂不让江湖中人耻笑?还不赶快停下手来。”可能二人还没到决心一拼生死的时候,听了索梦雄的一声大喝,还真都闪身后退,停下手来。
向来比白振飞还要犟三分的卜开化,出手先扣住曹玉的脉门,然后将他挟入肋下,凌空越过了墙头,回自己的麓山寺去了。
依着九爪金龙,哪肯咽下这口气!执意想要追到麓山寺去,被妻子和内弟拉住了。
麓山寺,座落在岳麓山的半腰,始建于晋代秦始四年,是长沙一带最早的佛寺。明代神宗时,曾一度改为万寿寺。崇祯皇帝登基后,又重新改回原名。山门上的对联,还是钻天鹞子江剑臣的结拜盟兄、新升任武英殿大学士贾佛西所书。对联曰:“汉魏最初名胜,湖湘第一道场。”
寺分前后两殿,前为正大殿,后是观音阁。阁前左右各有罗汉松一株,称为松关;寺后古树环抱之中有泉水从石隙中流出,冬夏不涸,清冽甘甜,名曰白鹤泉。
有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小神童曹玉开始被铁书夫子卜开化强行挟来麓山寺时,还认为凭自己身为先天无极派的掌门首徒,遇到困难,托庇到一个素无瓜葛的陌生人门下,怕使师门蒙羞。哪知进入麓山寺的第一眼,就看见武林三圣中的铁狮道人正负手站立在正大殿的台阶上。喜得他脱口大叫:“卜道长,你老人家怎么会来到这里?”铁书夫子卜开化一面放下小神童,一面抢先说:“他没出家前,是我卜开化的同胞兄长,怎么不能到我的麓山寺来!”思路敏捷的小神童一下子明白了,既然铁狮道人的俗家名叫卜硕化,而铁书夫子名叫卜开化,一旦成为同胞兄弟,就毫不为奇了。听完了曹玉的详细叙述,为人阴沉孤僻的铁狮道人卜硕化不答应了。一刻也未停留地就亲自带领小神童,重新来到岳麓书院门外,指名要九爪金龙白振飞出来见他。
到底是人的名,树的影。九爪金龙白振飞听说武林三圣中的老二卜硕化找到门上,忙不迭地亲自领人迎了出来。铁狮道人卜硕化所以被武林中人喊成“不说话”,就因他确实不肯说话,几乎达到惜言如金的地步,就连今天率领小神童来岳麓书院兴师问罪,开头也是干巴巴地问:“你叫白振飞?”
九爪金龙连忙点头说:“晚辈名叫白振飞!”
铁狮道人瞧也不瞧白振飞一眼,就指着曹玉对他说:“让他也拉掉你的双肩骨关节。”
按理说,卜硕化的说法和做法,也太让九爪金龙咽不下去了。饶是那样,他还是强自压住了心头怒火问道:“为什么?”
卜硕化还是木无表情地说:“因为你曾拉掉他的双肩骨关节。”
九爪金龙白振飞脸色一变说:“你也不想问问为什么。”
铁狮道人这一次连话都不想说了,只嗯了一声,代表自己不想问。
白振飞实在不能容忍了,抗声逼问:“你真不敢改变主意?”
铁狮道人最后这一次更干脆了。只冷冷地把头点一下。
九爪金龙一声怒吼:“打!”左手开碑,右手裂石,上面立掌如刀,劈向了铁狮道人的当顶,下面拢指成抓,抓向卜硕化的脐下关元|茓。
想不到脸上木无表情、身躯形如僵尸的卜硕化,竟一下子变得灵巧如燕,斜斜地飞向了一边,使白振飞的两招完全落空。
九爪金龙脸色一变,左手撕豹,右手裂虎,再一次凌厉无比抓向卜硕化。
好个武林三圣中的铁狮道人,身躯丝毫未见晃动,就化成仙人乘风,飘向了一边。
白振飞一声厉啸,第三次用上了七煞截经断脉神功,左手截经,右手断脉,袭向了铁狮道人卜硕化。
卜硕化乃是和武凤楼的师祖无极龙同代的人物,哪把白振飞看在眼内!连连闪让两招之后,左手用“天府迎仙”,右手用“遥叩紫府”,一齐扣向白振飞的两手脉门,硬逼对手收招后退。
可叹九爪金龙自出道以来,从没受过这样的挫折,连退三步,恨不得一头撞死当场。
铁狮道人卜硕化毕竟不是心如铁石的凶狠人,面色破例地稍微缓和说:“以钻天鹞子江剑臣的为人,焉会无故残杀荒江游龙白云飞。听曹玉言讲,令兄确系死在黑道四瘟神之手。以堂堂的九爪金龙,不光是非不明,黑白不分,竟不顾自己的身分,亲手拉脱一个后生晚辈的双肩关节。所以,我才用刚才的办法对待你。如今话己说开,只要你不再囚禁小神童,并马上派人去找八极怪叟和赤松老和尚,去证实令兄的死因就行。”说完之后,竟自扬长而去。九爪金龙到此,业已锐气大减,木无表情地向小神童道了一声“请”,率先就想回岳麓书院。
忽有一个阴冷的声音喊道:“白兄,请暂留尊步!”
小神童听出口音甚熟,心头一震,身形陡然化成斜挂单鞭式,扭头望去,原来是和自己誓拼生死的冤家对头屠四如。更出乎小神童意外的是,在三湘七泽总舵中,已被秦杰用怀柔手腕挡退的衡阳四怪物,又凶神恶煞般站立在屠四如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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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屠四如的再次出现,并还带来了衡阳四怪物,使身单势孤的小神童重新陷入了虎|茓龙潭。
九爪金龙白振飞,刚刚在铁狮道人手下锻羽受挫,心情正在烦躁,转脸见是屠四如,就将满腔怒火倾泼到他的身上。说道:“亏你还有脸喊我白兄,背地里却敢欺负我白振飞的宝贝女儿!”
屠四如诡秘地一笑说:“事情到了这步田地,白兄还认为我在欺负我那贤侄女!”九爪金龙虽猜出自己所有的烦心事都被屠四如侦知了,因受自尊心的驱使,他还是怒声喝道:“白某闭门不问江湖事,一心攻读古人书,我会有什么事情?又能到哪步田地?”
屠四如脸色一寒,阴森森地说:“小弟素来敬重白二哥和紫凤二嫂的为人,又一同生长在三湘七泽间,理应荣辱与共,休戚相关。先天无极派上赖当今朝廷之威,下借狐群狗党之势,肆虐江湖,排除异己。声威显赫的峨嵋派,尚且一蹶扑地,又何况弹丸之地三湘,统共不到半年时间,先是铁戟温侯毛旭初丧命峨嵋山、岳阳三刀死在双飞桥、令兄荒江游龙白云飞和太湖一蛟杜大年双双惨死在古彭徐州。自武凤楼曹玉师徒出现在湖广地面以来,湘江四霸、洞庭三鞭、蛇蜂二美人、独眼乌龙以及我的爹爹和二叔,一一相继身亡。事到如今,三湘之水虽未尽赤,七泽之尸却到处可见。小弟激于义愤,才舍死忘生、奋不顾身,决心和先天无极派周旋到底,重振三湘七泽之雄风。恳求贤伉俪助我屠四如半臂。”说完,早已凶相毕露地挥手让衡阳四怪卡断曹玉的所有退路。
九爪金龙内心震怵武林三圣难惹,刚刚说出:“此事须容我三思”,屠四如阴然一笑说:“请白二哥放心,我不光派人暗地尾追卜硕化,直到那牛鼻子离开长沙地面为止,并还请出消魂观音叶兰香秘密监视。我已下令给她,稍有发现,就地做翻这个老牛鼻子。”
对四如狂徒的凶狠阴狠,别人不信,曹玉是深信不疑。听了他的这番话,心头蓦地一惊,暗自下决心,就是拼出一条性命,也得马上突围。先去麓山寺,将消息告诉铁书夫子,让他赶快前去追赶其兄长,免得中了荡妇淫娃的阴谋诡计。
就在这时,屠四如突然把手向岳麓书院西侧的方向一招,立即就有四个黑衣大汉从树林里面抬出一具尸休来。
此时正值天色正午,秋阳当头。眼光锐利的小神童早一眼认出那具刚死不久的尸体,正是和自己一见投缘,并把自己救出岳麓书院的铁书夫子。
小神童曹玉陡觉眼前一黑,几乎倾跌在地面上。
和他同样受到震憾的白振飞厉声骂道:“好你个意狠心毒的屠四如,竟敢暗地杀死卜开化。别忘了,他的哥哥卜硕化可是当今武林中的三圣。”
四如狂徒开心地一笑说:“白二哥说得对。卜开化号称铁书夫子,又是铁狮道人的幼弟。谁要杀了他,谁就算和武林三圣人结下了血海深仇。这可了不得呀!”
九爪金龙怒声埋怨道:“你情知武林三圣不好惹,偏偏杀了卜开化,这也是自作自受!”
不料,屠四如却嘻嘻一笑说:“白二哥之言又不对了。说我自作,那倒一点不假,说我自受,恐怕就未必了。”
白振飞哈哈大笑说:“从来也没听说过自作不要自受的怪事,太阳真从西方出来了。”
四如狂徒不想再和九爪金龙罗嗦了,伸手一指地上的死尸说:“以白二哥的眼力,难道现在还没看出卜开化是被什么手法弄死的!高明的武林三圣,自然会按杀人手法找到凶手。”白振飞一听屠四如的话中有话,情知有异,连忙凑到卜开化的尸体前,俯身只看了一眼,就拧身扑向了屠四如。
一面连连出手袭击,一面声竭力嘶地骂道:“罪该万死的屠四如,你什么时候偷学了我的七煞截经断脉手法!此番竟用这种功夫惨杀了卜开化,移祸于我,我和你小子拼了。”屠四如一个“云里倒翻身”,飘落在衡阳四怪的身后,先避开白振飞气急败坏的急攻,然后阴险地说:“小弟为了想和白二哥同舟共济,祸福与共,不得已才采用这霸王硬上弓的办法。现在你九爪金龙浑身是嘴,能把大天说下来,也逃脱不了杀害卜开化的罪责。因为谁都知道,在当今江湖上,只有你白振飞一个人会这七煞截经断脉手法。”
九爪金龙白振飞一听,连气加急,几乎闭过气去。
屠四如又接着说:“请白二哥放心。小弟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暗中行事。目前能泄露这个机密的,也只有小神童曹玉一人。协助小弟宰了他,把尸身往山涧中一抛,岂不就一了百了啦!”话音未落,四如狂徒屠四如早从自己的身畔拔出他那杀人如草的锋利快刀。
小神童知白振飞必会遭受四如狂徒的胁迫,也知屠四如绝不会放过自己,处此生死攸关之际,他先发制人了。
就在曹玉连用“天地雷行”、“雷电交加”、“惊雷轰山”三招天雷八式中的刀法,疯狂地卷向四如狂徒的时候,突然一声动人心魄的浪笑,紧接着一个身着藕荷色衫裙的艳丽少妇,鬼魅似地Сhā在了曹玉和屠四如的中间,向曹玉荡然一笑说:“小兄弟,你好厉害凶猛的刀招,就连素以刀法自傲的屠四如也让你给逼退了。能告诉我是什么刀法吗?”
说实在的,面对九爪金龙白振飞遭受胁迫,四如狂徒誓报父仇,小神童曹玉虽明知自己的功力远远逊于屠四如,也不得不先豁出性命去硬拼,然后再相机逃脱,这是采用师叔李鸣经常教给他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刀法。
不料却被一个不知姓名的艳丽少妇给破坏了。
艳丽少妇见小神童并不搭理自己,先送过来一个娇柔的媚笑,然后说道:“从你手中那口冷焰断魂刀上,我猜知小兄弟准是先天无极派中的小神童,你想不想知道我是谁?”
曹玉到底不愧为聪敏机灵的小神童,从她那身曲线毕露的藕荷色衫裙以及浪态盎然的淫荡丰姿,一下子就猜出她必是屠四如刚才口中所说的消魂观音,也是让江湖淫徒如蝇逐臭的叶兰香。
消魂观音叶兰香见小神童虽然还是不搭理自己,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上下打量着自己,误认为小神童也迷上了她的姿色。不由得心神一荡,情不自禁地向前贴近了两步,悄声说:“小兄弟是个明白人,对你自己眼下的处境,当然一清二楚。只要你能真心听从我叶兰香的话,姐姐准能保你化险为夷。这在别的大男人,可是求不得的好事啊。”
小神童心中一动,马上想起师叔缺德十八手的两句座右铭,一句是:两祸相衡取其轻;另一句是:事情危急贵从权。
想到这里,故意装憨讹人说:“这位大姐,我是和屠四如势不两立的大仇人。就让我再肯听从你的话,也不能化险为夷呀!”一向夜不虚度、人尽可夫的消魂观音,从来没碰上过像小神童这样美如少女的英雄人物。如今见曹玉大有倾从自己的心愿之意,心中暗喜,脱口说道:“听不听姐姐的话在你,能不能化险为夷自然在我了,你就放心吧!”
小神童瞟眼一看四如狂徒早在一旁气得脸色大变,知消魂观音既然敢当着屠四如的面说,自必有所恃。就故意从中挑拨道:“你别尽说大话哄我了,刚才屠四如还亲口对白二爷说,命令你暗地里去对付铁狮道人,显见你是他的手下,就让我再想真心听从你的话,也无济于事呀!”
叶兰香脸色一寒,扭头向屠四如问:“你真的这样说过?”
也不知屠四如是迷恋叶兰香之色,还是畏惧消魂观音之毒,让对方指着鼻子一问,竟然不敢承认地分辩说:“叶姑娘乃聪明绝顶之人,难道竟能轻信曹玉小儿的挑拨离间。”
消魂观音诡异地娇笑说:“你没说更好。实话告诉你,我早已向铁狮道人施放过我的消魂夜来香,就让他内功再为精湛,也走不出长沙城。我也算对得起你那五万两银票了,现在我想跟你要一样东西。”
四如狂徒虽早猜知叶兰香想要的是曹玉这个人,还是阴森森地说:“叶姑娘想要的,我绝不敢吝惜,就请吩咐吧!”
果然不出四如狂徒之所料,叶兰香纤手一指小神童说:“我要的就是他,望屠少当家的千万不要吝而不与才好。”
屠四如口中说道:“那是自然!”手中的锋锋短刀早化成“迎风斩草”,扫向了小神童曹玉的腰际。
消魂观音玉面一寒,先从樱口中吐出“大胆”两字,然后迅疾用自己的消魂钩,格开屠四如扫来的一刀。
他们二人这一窝里反,可给隐身旁侧、关心小神童生死的白小风大开了方便之门。玉齿一错,硬是不顾父亲白振飞在旁,纤足猛顿,从暗处弹地扑出,抓起曹玉的一只左腕,娇喝一声:“走!”双双拧身蹿进了附近的竹丛,一路专挑草丛极深的地方逃逸,离开岳麓山,直奔长沙。
由于小神童关切卜硕化的目前吉凶,对始终纠缠自己不放的白小风,竟应了那句古语:明知不是伴,无奈且同行。
两个人一路驰奔,幸喜屠四如和白振飞都无暇追来,很快就到了长沙城内。
白小风见曹玉满腹愁绪,一脸阴影,知他关心铁狮道人,急忙献计道:“我从前恍惚听说铁书夫子有一族侄,住在长沙天心阁附近。铁狮前辈不出事便罢,真要遭受消魂观音叶兰香的暗算,准会去那里存身。你我前去一查。”
事情糟到如此局面,曹玉虽不致束手无策,也只好按白小凤的所说行事了。
天心阁在长沙城东南角,与岳麓山遥相对峙,建于哪个年代在当时已无可考。据《长沙府志》记载:城东南隅,地脉隆起,冈形衍迤,上建天心、文昌二阁,以振其势。登临可瞰全城,凝睇湘江。
小神童刚跨进天心阁,就暗暗为自己没有坚决甩掉白小风而庆幸。若不是有铁骑红裳的指引和带领,自己还真不见得就能找到这里,岂不和遭受消魂观音暗算的铁狮道人错过了。
别看铁狮道人在武林三圣当中名列第二,一经吸进叶兰香的消魂毒雾,此时正倚墙盘膝,运功逼毒,形象异常狼狈。平素极为崇敬武林三圣的小神童,一头扑跪在卜硕化的跟前,哀声道:“道长为了救护曹玉,而遭受暗算。倘有差错,真使我百死难赎其罪!”话未说完,早流下了两行泪水。
铁狮道人卜硕化,少气无力地说道:“据贫道所知,消魂观音叶兰香所喷放的消魂毒雾,乃产自云贵苗疆一带的五毒桃花瘴配制,毒性剧烈而顽强。幸得我所嗅不多,又发觉尚早,才勉强运功逼住。可惜除去贵州云雾山中所产的乌凤草之外,无药可解。”说完,竟闭上的眼睛。
直到这时,小神童才明白,凶残狠毒的屠四如都不敢触犯叶兰香之怒,就很足以证明她那消魂毒雾的可怕了。心中一急,刚想和白小风商议,如何能从消魂观音手中得到解药,忽见白小风俏脸大变,右脚突用一招“扁踩卧牛”,正踹在自己的右边胯骨上,硬生生地把曹玉给踹出了天心阁。
小神童曹玉正想喝问她,为什么突然向自己暴施辣手时,铁骑红裳白小凤不仅早蓦地委顿在天心阁地面上,并还在倒地之前拼命喊出来一句:“千万小心淫妇的毒雾!”
眼前人影一晃,那个貌美如花、举手能消人魂的叶兰香,早俏生生地出现在曹玉面前。
要按小神童曹玉内心的愤怒,真恨不得活生生地将她撕碎抓裂,或给她一个透心凉,方能稍解他的心头怨恨。
终因铁狮道人卜硕化和铁骑红裳白小风二人所中之毒,非她莫解,只好强自按压一下心头怒火说:“我与叶姑娘往日无宿仇,今天无新怨,为什么一再以威力相加?”
叶兰香大怒反驳:“说和我往日无宿仇尚可,讲和我今日无新怨恐怕就未必了。”
小神童一愣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兰香怒道:“事情明摆着。你对我的称呼,由大姐姐变为叶姑娘,算不算结下了新怨?”
小神童刚想辩驳,消魂观音接着说:“我为你得罪了屠四如,而你却趁此机会携带着你的小美人逃来此处,打算替我的敌人寻求解救的方法。这不光是结下了新怨,简直是化友为敌。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常言说得好: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小神童瞟眼一看白小风,几句话的工夫,她已经软瘫在阁内的地面上,比先她中毒大半天的卜硕化还要严重得多。曹玉的心中当然明白,这就是白小风的内家功力,远远不如武林三圣的缘故。情知延迟下去,非毁了她不可。毅然向叶兰香求道:“我曹玉也套用你刚才那句事情明摆着的话说,只要你能高抬贵手,给铁狮道长和白小风解去身上所中之毒,咱们岂不又化敌为友了。”
不等小神童的这番话落音,神智仍很清醒的白小凤,费力地挣扎着站起娇躯向曹玉惨然说:“我白小风情愿毒发身死,也绝不接受叶兰香这荡妇淫娃的医治。”
气得叶兰香娇躯一晃,扑抢到白小风的身前,甩手刚想向她的脸上扇去,她的手臂早被相继扑进来的小神童给托住了。叶兰香狠狠地瞪了白小风一眼说:“看在我小兄弟的脸面上,饶了你丫头这一遭。”说完,摸出两粒药丸,分别抛给卜硕化和白小凤,然后向曹玉说:“有此两粒丸药,足可延缓他们二人身上所中之毒发作。明日此时,我自会亲自解去他们身上所有的余毒。现在,我要你先跟我出去。”
为了保住卜硕化和白小风二人的性命,小神童毫不迟疑地跟随消魂观音离开天心阁,来到相距不远的文昌阁下。
叶兰香伸手揽着曹玉的脖子浪笑着问:“知道带你到此的目的吗?”
曹玉点了一下头。
叶兰香又问:“你真愿意在我身上毁去至今仍未破坏的童子功?”
曹玉一言不发地又点了一下头。
叶兰香先将自己的脸磨擦了一下曹五的脸,紧迫不舍地再问:“假如铁狮道人没有中毒的话,光是为了一个白小风,你也肯这样做吗?”
曹玉还是把头点了一下。
叶兰香一下子将脸离开了曹玉,不无怀疑地问:“你至今仍和九爪金龙处于敌对立场,又是被白小风诱骗擒来,难道真肯为了她毁坏你小神童的清白?”
曹玉呆然不语了。
以消魂观音叶兰香的精明和狡猾,自会看出这是清白二字刺激得小神童呆然不语。按道理,这个一贯人尽可夫、淫荡成性的女妖精,势非羞怒大发不可;哪知她不仅没有生气发火,相反地却又从袋中取出两粒丸药,交到小神童的手中说:“为了让你心情能舒畅起来,我现在把真正的解药交给你,快些去给他们二人服下,只消安排他们盘膝运功一个时辰,身上所中之毒就可完全解除了。但你必须马上回到我的身边,可以吗?”
小神童先说行,然后才接过叶兰香手中的两粒丸药,扭身走向天心阁。解药是小神童亲自拿来,铁狮道人卜硕化自然是接过药来,立即吞服咽下。倒是那铁骑红裳白小风,是被小神童曹玉突然出手点了|茓道,硬塞进她嘴中去的。
正在小神童曹玉转身欲践消魂观音之约、回转文昌阁时,卜硕化对他说:“依你所说,只消一个时辰,我身上所中之毒就可完全解除。到时候,我自会找她算帐。你只管走你的,千万不能再去文昌阁!”
小神童正色说:“古人云,临难勿苟免。我答应了她,怎好自食前言。请老道长多照顾白小风一点,让她好能平安回到她父母身边。”说完,毅然转身回到了文昌阁内。
当小神童举步跨入文昌阁,第一眼瞧见的,不是那个貌艳如花的消魂观音叶兰香本人,而是迎面供桌上放的一张字柬。
曹玉心中一动,急忙拿起柬帖看时,只见上面写道:先给你的不是解药而是毒药。如你妄图一走了之,不仅害死了铁狮道人卜硕化和铁骑红裳白小风,也是自速其死。如能守约返回,可来白沙井西的一座大园子里找我,我自会给你真正的解药。下面没有署名,写的是“知名不具”四字。
所好白沙井就在天心阁下,别看此井广仅尺余,却极甘冽,而且汲久不竭,被誉为古城长沙第一井。甘露从井底涌出,终年不断。民间有两句最好的谚语:常德德山山有德,长沙沙水水无沙。长沙沙水,即指白沙井水,历史有名的“白沙夜”酒便是用此井水酿成。
小神童按址很快找到了叶兰香所写的那座荒废大园子。
说它荒废,确实不能算过甚其辞。这座荒废多年的大园子,不光破败不堪,并且占地极广,庭院荒芜,屋倒亭倾,再加上时近深秋黄昏,园中树木萧条,黄叶满地,狐鸣鼠叫,啾啾入耳,胆小的人准会裹足不前。
小神童正愁无处去找叶兰香,忽听假山顶上有一个极为阴冷的口音说:“老娘为报杀子之仇,几乎踏遍了整个江湖。今天终于让我找到你了。是你痛痛快地交出五毒桃花瘴,然后自裁,还是让老娘我自己来?”
又听消魂观音叶兰香恨声说:“是你那儿子三番五次纠缠于我,最后又乘我伤重倒地对我强行奸污,使我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杀了他,为了逃避你们的追捕,我不得不以自己的美色和肉体,寻找强有力的靠山,最终还是逃不脱你这瞎眼毒婆之手。现在我有一事相求,只要你能让我再回一次文昌阁,我情愿自刎杀身,偿还你儿子的一条性命。如若不然,我叶兰香死后化为厉鬼,也饶不了你这黑心的瞎眼毒婆!”
别看小神童曹玉年纪不大,要论起江湖经验,比任何一位老江湖都丰富很多。因为他不光从小就听爷爷铁笛仙曹鹏给他讲说武林旧事、江湖掌故,后来拜在先天无派门下,先是领受了五岳三岛和天山三公、六指追魂、六阳毒煞、醉和尚等人的教导,后来又蒙神剑、神偷、抬手不空等三老人的悉心指点。开始对消魂观音的任人宰割还有些糊涂,等到瞎眼毒婆四个字一入耳,就知道叶兰香必难幸免了。
因为瞎眼毒婆史大翠是江湖上最为难惹难缠的女魔头,生平嗜血如命,又特别护短。更为值得一提的是,老瞎婆的丈夫吴仁焉,江湖送号从不伤人。
偏偏这一对杀人魔头只生了一个儿子,名叫采花峰吴谷斗。倚仗爹娘的赫赫气焰,三番五次企图强娶叶兰香为妻不成,又多次进行跟踪纠缠。叶兰香每次都慑于史大翠和吴仁焉的凶残,一味躲避,不敢反抗。后来有一次消魂观音遭到仇人环攻,受伤多处,勉强突围出来,力尽倒卧在一处荒山洞|茓中,终被采花峰乘机强行奸污了。
一阵疯狂过后,消魂观音反而乘采花蜂疲乏无力之际,突然拼死暗下毒手杀了他,并还抢夺了吴谷斗身上所有的五毒桃花瘴和解药。
独生儿子被杀,阴险狡诈的吴仁焉和心黑手狠的史大翠,自然不会放过叶兰香。由于消魂观音为人聪明,警觉性高,前后三年之外,都没让他们夫妇找到,也是叶兰香该着杀星临头,今天却让瞎眼毒婆史大翠一个人碰上了。
小神童曹玉心感消魂观音能在杀星照命的凶险时刻,还念念不忘给自己送去解药,决心报答她一次,当即凌空将身子一拨,轻如飘絮地落在消魂观音叶兰香的身后。
按理说,身经百战的小神童,见过的江湖煞星和武林怪客自不能算少,还真没见过瞎眼毒婆这样让人望而惊心的奇丑女人。
只见她年过半百,身如瘦竹,两只陷进老深、形如黑洞的三角怪眼,上覆一对半截眉,脸黑如墨,塌鼻豁口,露出满嘴的黄板牙,一只细如鸟爪的瘦手中紧握着一根精钢铸成的降龙拐,正死死地盯着叶兰香。
小神童的突然出现,更吓得消魂观音叶兰香脸色惨白。百忙中摸出两粒其红如火的药丸,递给曹玉说:“这才是真正的解药。你快快离开此地,离开得越快越远越好。小神童伸手接过解药,并不转身走去,反向消魂观音问道:“大概还要多长时间,他们二人身上的毒才会爆发?”
消魂观音叶兰香真怕心黑手辣的瞎眼毒婆再迁怒到曹玉身上,不等小神童的问话落音,就恨声埋怨说:“放心吧,刚才给你的并不是毒药,也绝对要不了他们二人的性命,只要他们二人在两个时辰内服下红色解药,准保平安无事。”
小神童先“晤”了一声,然后慢条斯理地将丸药装好。看样子,并不打算马上离开。
叶兰香失魂落魄地催他道:“瞎眼毒婆心黑如墨,嗜血好杀。我一怒杀了她的独生儿子吴谷斗。她绝不会饶我性命。如今解药已给你,你还不赶快脱身逃走,迟则来不及了。”
小神童真诚地说:“冲着你刚才向瞎眼老毒婆的要求,我绝不会独保自身而一走了之。”
叶兰香极为不解地问:“真解药我已给你,你还想呆在这里等死不成?”小神童噗哧一笑说:“我再傻,也傻不到呆在这里等死。”
叶兰香迟疑地问:“那你……”
不等叶兰香把这句话问完,小神童就打断了她的话说:“事情明摆着,我所以呆在这里不走,是想帮你对付这个瞎眼的老太婆。”
这句话吓得消魂观音娇躯一颤,也气得瞎眼毒婆史大翠乱发飘拂,厉喝一声:“小儿找死!”手中的精钢降龙拐挟着雷霆万钧之势,陡地压向了小神童曹玉的当顶。
小神童当然知道厉害,身躯一晃,用上了六阳毒煞战天雷的“烈焰趋阴”步,闪避开史大翠的这招“六丁开山”。
只听瞎眼毒婆“噫”了一声问:“你小子使用的身法,好像当年六阳毒煞的‘烈焰趋阴’步!”
最会品咂滋味的小神童,哪能听不出史大翠的话音中充满对六阳毒煞的凛然敬意!当下就正儿巴经地说:“算你老瞎婆心瞎眼不瞎,我使用的正是战爷爷的‘烈焰趋阴’步。”
小神童曹玉多鬼,最后一个字还未落音,抽在手中的冷焰断魂刀早幻化成一片厉芒,罩向了瞎眼毒婆的全身。
要说瞎眼毒婆也真算有眼力,不容小神童的冷焰断魂刀近身,手中的精钢降龙拐一指,“当”的一声暴响,正好点在小神童的冷焰断魂刀身上,毫不费力地把刀荡开,紧接着又“噫”了一声说:“算你小子造化大,竟能得到南刀桂守时的这把冷焰断魂刀。快快报出师门来历,以免误人误己!”
小神童曹玉也不想结怨于瞎眼毒婆和她的丈夫吴仁焉,只不过想保全消魂观音叶兰香的一命而已。如今听史大翠一问,当即朗声答道:“小可曹玉,师父武凤楼,三位师祖合称五岳三鸟。六阳毒煞战天雷是我曹玉的干爷爷!”
瞎眼毒婆显然是被曹玉报出的这一串人名所震,收回自己的精钢降龙拐说道:“幸亏老身我有此一问,倘若冒冒失失地拿走了你的一条小命,岂不得罪了一大片!现在我要你只身走开,千万不要妨碍我为独生儿子报仇的大事。”
瞎眼毒婆也是老江湖了,不光卖给小神童一个面子,还表白了自己是在替儿子报仇,并还点明被杀的是自己的独生儿子,你小神童总该独善其身而后退了吧。
尽管瞎眼毒婆史大翠想得周到,不到河边不脱鞋的小神童也不肯抛下叶兰香不管,脸色一正,向瞎眼毒婆史大翠说:“听老前辈的话音,说不定和我战爷爷有些渊源。曹玉本当甩手一走,但消魂观音曾在不久之前援救过我一次,势不允许我小神童跺脚就走。再说人死了又何必结怨?令郎名称采花蜂,其行为不端自可想而知。最为令人齿冷的是乘叶兰香受伤倒地之机,强行奸污了她,又怎能怪她一怒杀死了你的儿子!请前辈看在曹玉的身份上,暂时饶恕了她的性命,以后哪里碰上哪里算可好?”
瞎眼毒婆狞然一晒斥道:“若不是瞧在六阳毒煞的份上,岂肯容你这等放肆!现在我喊三声滚,只要你小子敢在我那第三声滚字落音时不走,老娘我准会把你撕烂。”
对史大翠早就畏之如虎的消魂观音叶兰香,伸手推了小神童一把,央求道:“小兄弟对我的一片好心,我叶兰香心领了。求你赶快离开此地,这老瞎婆的心可比锅底还黑。”
随着消魂观音的央求声,瞎眼毒婆早喊出了两声滚字。
叶兰香语带凄凉地说:“小兄弟快走!”
史大翠的第三个滚字和她的钢拐一齐压向了挺立不动的小神童。
有道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果真不谬。别看史大翠已年逾半百,其功力之雄厚、拐招之诡辣,确实令人不能忽视。前后不过十招左右,小神童早像一叶孤舟被淹没在无边无际的惊涛骇浪之中了。
消魂观音叶兰香一来天良尚未全泯,二来又从心底喜爱小神童,霍地取出自己的那柄消魂钩,莲足一顿,就想扑上前去,拼着就是死也要先死在小神童曹玉的前头。
殊不料她还未纵起,左边的香肩被一个身着素服、丽质天生的瘦弱女子按住了。
最让叶兰香惊疑不止的是,在那瘦弱女子身后还站有一老一少。
老的年过古稀,弯腰驼背,满头银发,身穿麻衣,脸庞虽然削瘦,却一点龙钟老迈的样子也没有。此时,正木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年少的不会超过二十四岁,身材修伟,貌相英俊,举止沉稳,隐隐地透出一股子震摄人心的势派来。
眼光锐利、耳音极佳的老毒婆,自然也察觉到来了两男一女。她先向那一对年轻男女瞟了一眼,认为是新近闯出点字号的年轻人,想伸手管点闲事。
等到她再把眼神投射在那弯腰驼背的白头麻衣老人脸上时,竟像突然之间看到了凶神恶煞,吓得史大翠“嗷”的怪叫一声,后退了数步。
压在小神童身上的层层拐影一去,曹玉就一眼看出来的三个人,是自己的授业恩师和师娘。那个弯腰驼背的白头麻衣老人,自然是晚年决心改恶向善的杀人如麻千里空了。
喜得小神童口称师父、师母,马上扑跪到师父、师母的身前。
杀人如麻千里空,早寒下脸来喝道:“史大翠,你是真的瞎了眼睛!竟敢对神剑醉仙翁的孙女婿骤下毒手,真不想要命了是不?”
一听小神童还是号称天下第一神剑马慕起的孙女婿,不光史大翠心头一惊,也打消了叶兰香企图勾引小神童的念头。
看出瞎眼毒婆史大翠还有不想放弃报仇的心意,杀人如麻千里空改用了另一种语气说:“叶兰香刚才所说的话,老夫已经听见了。你那儿子也确实该杀,我很赞成小神童曹玉的说法,只要你暂时愿意放开叶兰香,我不光勒令她永远不准再用五毒桃花瘴害人,并准你以后哪里碰上哪里算,你还愁今后没有报仇的日子?否则,我千里空可要大发雷霆了。”
史大翠当然明白,今天的事情要是放在十年前,让杀人如麻千里空给碰上,不仅不会说出这种缓和的话来,说不得会一怒挥刀杀了自己。她不得不顺着台阶往下退地说:“千里前辈的吩咐,我哪敢稍有违抗!只是太便宜了叶兰香这个贱人。”
杀人如麻千里空早就有些不耐烦地挥手道:“我说的话你既愿听,就赶快离开此地,替我转告一下吴仁焉,叫他也学学我千里空的样子,不到不得已时,绝对不要再杀人。”
史大翠心中再不情愿,对千里空的吩咐也不敢不听,只好恨恨而去。叶兰香忙不迭地跪倒叩谢千里空的活命之恩,然后一一拜见了武凤楼和魏银屏二人。
一向宽厚谦逊的武凤楼,虽然身为先天无极派的现任掌门人,至今还是挂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终因叶兰香的年纪和自己相似,连忙将身躯一闪,并示意魏银屏把她扶起来。
魏银屏一面躬身搀扶叶兰香,一面拉着她的手儿走到一边悄声问:“听说令师花二姑精通一种龟息大法神功,自断气息可长达一昼夜之久。叶姑娘想必也精于此道?”
叶兰香连忙答道:“本门确练有此种功力,其中以我师父的成就最高。似此雕虫一技,不过可作逃生避祸之用耳,夫人间它则甚?”
魏银屏左瞻右顾之后,确信自己和消魂观音的对话不至于被武凤楼、曹玉、千里空等三人听去,就更为压低了声音说:“此功对我有极大的用处,不知叶姑娘可肯传我?并请替我保密,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包括武凤楼师徒。”
叶兰香也是在江湖上闯出字号的人物了,自然知道魏银屏不光是现任先天无极派掌门人的结发妻子,还是杀人如麻千里空的义女。如想逃脱瞎眼毒婆和从不伤人夫妻的缉杀,只有倚仗这两座大靠山。龟息大法虽是本门密传绝技,但对魏银屏这样的正派人物,却没有秘而不宣的必要。所以等魏银屏的话一落音,就欣然答道:“实话告诉武夫人,兰香自幼偏爱此功,又素得恩师爱怜,所以在龟息大法的成就上,仅仅次于家师。夫人倘若愿学,兰香绝对不敢自秘。”
魏银屏一听,不仅激动得流下泪来,并还紧紧地握住叶兰香的手腕感谢道:“多谢叶姑娘成全银屏,使我终于获得了解脱的办法。待我请准了义父之后,一定把他老人家传给我的五招子午分头斩教给你。”
叶兰香做梦也想不到,用本门的龟息大法,竟能换学杀人如麻千里空独创的子午分头斩,她并且早从屠四如处得知,这五招刀法,乃杀人如麻千里空积四十年用刀之经验,独出心裁所创,神奇异常,威力极大。屠三如几次跪求都得不到传授,如今自己却意外地获得,难道说这就是我的一念之善、上天的赐予!经过这一次鸟伴良禽身价高的际遇,我消魂观音叶兰香决心改邪归正了。
心细如发的魏银屏,早从消魂观音的神态上看出她有悔改之心。如今再看她脸上的颜色变幻不定,知她正愧恨交加。为了促使她真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温和地向她说:“银屏受父叔牵连,被当今列为附逆首要,逃亡天涯,无地存身,倘蒙叶姑娘不弃,你我选地共同侍奉我义父他老人家的暮年如何?”
听说还有追随杀人如麻左右的可能,叶兰香扑地而跪,两腮挂满了泪水说:“我和小兄弟曹玉,姊弟之名份早定。兰香虽不配对夫人以师娘相称,夫人总该是我的长辈。叶兰香甘愿为奴作仆,永远侍奉夫人,望乞应允。”
说完,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大头。直到魏银屏轻点臻首,叶兰香才高高兴兴地站了起来,她真算是因祸得福了。
等魏银屏带着消魂观音叶兰香来到义父千里空和丈夫武凤楼的身边时,只听杀人如麻千里空恨声骂道:“当初怪我一时失聪,错收下屠四如这个劣徒。可惜等到发现他生性残忍、为人凶暴时,为时已晚。老夫的武功已被他得去八九,幸喜我晚年独创的一套子午分头斩没有传他。在我决定只身深入苗疆前,曾不止一次地想要除去他,以免养虎为患。终念多年的师徒情分,下不了手。如今果然纵容他凶性大发了,此子不除,天南半壁当永无宁日。玉儿速速前去天心阁,请铁狮道人卜硕化和铁骑红裳白小凤一齐回转岳麓书院,凤楼、银屏咱们走!”
别看千里空已年过古稀,人几乎和一缕轻烟相仿,头一个奔岳麓书院去了。
在落后的三个人当中,也只有武凤楼的一气凌凌浑元步,能和千里空的慑空踏虚步并驾齐驱。又真怕他老人家一怒之下,连九爪金龙白振飞、铁血红颜索紫凤也一锅烩了。只向爱妻魏银屏打了一个招呼,让她带着叶兰香随后赶来岳麓书院相会,他自己就轻点巧纵地追踪千里空去了。
消魂观音对魏银屏执意要学她的龟息大法,始终是个谜团,就在离开荒废园子奔往岳麓书院的路上,她实在忍不住这份好奇心,就向魏银屏试探道:“夫人出身权贵之门,自幼生长在青阳宫,不光武功早有基础,又得拜武林怪杰千里空为义父,现放着还有执掌先天无极派的武掌门,什么样的武功不好练,偏要练这种老牛大憋气的玩意儿?”
魏银屏一面放缓了脚步,一面垂泪说:“我叔父祸国殃民,我父母助纣为虐,不光毒死了凤楼的严父,还逼死了凤楼的慈母。皇上登基后,原把我列为附逆首要第一名,按罪当绞。感谢凤楼一为遵守亡母遗训,二为报答我救他之恩,甘愿孤身一人,单刀下辽东,前去盗取册封诏书,才赎回了我的死罪。可怜他为了我先拒婚于江南袁家堡,被东方绮珠击成重伤;再次拒婚于金殿之上和慈宁宫内,不惜激怒当今万岁和刘太后,更不怕杀身大祸临头。为了我,他还忍心抛弃了对他有恩的辽东公主多玉娇……”
倾听魏银屏幽幽怨怨地说到这里,叶兰香流泪庆贺道:“武公子矢忠不变,和夫人誓结同心,确实难能可贵,这和夫人练习龟息大法并无关系呀!”魏银屏猛可地停下脚步,玉容惨淡地说:“就因为凤楼对我矢忠不变,誓结同心,我才决心学习龟息大法。”
消魂观音更糊涂了。
魏银屏又流泪叹息道:“叶姑娘你好好想想,凤楼既出身于一省封疆大员之家,又曾和当今万岁折箭为盟,永为兄弟。直到现在,还是挂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岂能和我这祸国殃民的奸阉之后——又被当今钦笔列为附逆首要的罪女结为夫妻!为此我才私自离开河北清水塘,远走云贵苗疆。实指望能永绝凤楼之念,改娶东方绮珠为妻,接续武氏一门香烟;哪知他仍然不改初衷,孤身南下找我,追到烈女岭,硬逼着和我结成了夫妻。”
叶兰香长长吁出憋在胸中的一口大气,动情地说:“这才是上天垂怜,使真正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夫人理应和武公子花前月下有肩皆并、无影不双才对,还练这形如老牛大憋气的龟息法干啥?”魏银屏略微思索后,附在叶兰香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一番话。
惊得消魂观音好像消了真魂似地失声说:“那怎么可以……”
魏银屏急忙伸手掩住了叶兰香的樱唇威赫道:“你要胆敢露出一丝风声,破坏了我的打算,我就拔刀自刎在你身前,看你怎么向我丈夫和义父交差。”
思想渐渐平静下来的叶兰香,先用她那双妩媚的大眼睛盯视了魏银屏有顷,然后突然双膝再屈,第二次跪在魏银屏身前说:“古诗有‘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之句。直到现在,我才真正知道了夫人对武公子的一片苦心。兰香早年荒唐,几为人们所不齿。如今幸遇夫人,得以改过自新。只求夫人收留下我,叶兰香决心帮助夫人完成心愿。”
魏银屏俯身伸手刚刚拉起叶兰香,突然一声阴笑,四如狂徒活像幽灵一样,“刷”地从左侧路旁的一株大树上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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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杀人如麻千里空,本着杀恶人即是善念的原则,不顾自己和屠四如的师徒情分。将脚下的轻功提到了极限,直扑岳麓书院。哪知事于愿违,一贯狡兔三窟的屠四如却隐身在道旁的大树上,听出魏银屏的真正身分,也得知师父正在寻找自己,这要是换上别人,干脆暗中溜走逃命。但他这个心地深沉的凶残大恶人,绝不肯轻易放弃任何一个杀人的机会。再加上又深恨消魂观音吃里爬外,杀心一炽,顺手拔刀,从大树上扑出,一溜刀光,连削加扫地集中挥向了魏银屏一个人。
在这陡然遭遇暗算的奇险情况下,就显出叶兰香的应变能力了,只见她左手一招“推波助澜”,先将身畔的魏银屏推向远处;右手的消魂钩一翻一卷,不仅不去招架屠四如挥来的一刀,反将手中的消魂钩搭向屠四如的右手腕。
这就叫善攻者,攻敌之所必救。从而,也看出当年花二姑的教徒有方。
眼睁睁一刀不克,杀人如草而又好色如命的屠四如,岂肯就此罢手不攻!只听他一声狂啸,宛如厉枭,还是抛下消魂观音不管,集中所有的功力又去专门对付魏银屏。
这要是放在魏银屏没私来云贵苗疆以前,不需三刀,非得惨死在屠四如的刀下不可。但现在的魏银屏,早非昔日的吴下阿蒙了。
原来,自从她拜在杀人如麻千里空的膝下为义女,又将自己的一切遭遇完全向义父倾诉一遍,激动得杀人如麻千里空五内翻腾,按捺不下。他孤独一世,生平虽收有一徒,也形如虚设。不料晚年能收下这么一个丽质天生的好女儿,决心把所有的心血,完全倾注在魏银屏身上。爷俩在苗疆的半年时间里,千里空为了让魏银屏脱骨换胎,既劳其筋骨,又锻炼其体格,再辅用以灵丹妙药。使魏银屏这个侯门郡主,一变而为颇具功力的江湖女杰。这还不说,杀人如麻千里空为了让女儿拥有自卫和杀敌的能力,既教会了魏银屏本门的轻功慑空踏虚步,还破例传授了自己晚年秘术自珍的子午分头斩。
魏银屏吃亏就在临敌经验太少,所以刚才突然遭到袭击就显得有些慌乱。等到被叶兰香一掌推到了安全地带,她可就回手抽刀了。
别看魏银屏手中的这口刀比杀人如麻千里空早年使用的天罗化血刀较差,也是一把挺不错的真武轮回刀,它背厚、身狭、刀刃薄,长仅二尺,极适合女人家使用。
屠四如所以决心要杀死魏银屏,一来恨她是武凤楼的结发妻子,又是小神童曹玉的师娘;二来恨她夺去了师父对自己的宠爱;三来也真想看看师父传给她什么压箱底的功夫。所以,才集中对付魏银屏一个人。
这一着棋,还真叫屠四如下对了。
原来,同是杀人如麻千里空传授武艺的魏银屏,虽对四如狂徒所用的刀法和轻功熟如指掌,毕竟在内家功力上相差太远。前后不过八九招,就有些支撑不住了。又不想借助于叶兰香,只好施展义父所传的刀法子午分头斩。
只见魏银屏脚踏子午,势含五行,人走四处,身游八方,只用了子午分头斩的第一刀“拨云夺珠”,就遏制住了四如狂徒的疯狂攻袭,也惊得四如狂徒心头一震。他身为杀人如麻千里空的嫡传首徒,对师父的刀招和身法自然一眼即识。越是如此,他就越恨师父的厚彼薄己。自己明明是师父开山门所收的首徒,对这套子午分头斩的刀法,前后磕头哀求了不下数十次,都没学到一招半式。如今反而传给刚收不久的义女,四如狂徒狂怒难忍了。
魏银屏玉腕一震,第二刀“吐芯戏月”,直扎四如狂徒的前胸血阻|茓,硬把他逼迫得一连后退了三大步。
这要换杀人如麻千里空本人,一个踏中宫直进,接着再用子午分头斩的第四刀“繁星万点”,非置屠四如于刀下作鬼不可。可惜魏银屏临敌经验不足,只会死搬硬套义父千里空的刀路,斜跨两步,施展出于午分头斩的第三刀“灵蛇求丹”,上挑屠四如的右肩井。
屠四如的惊心归窍了,决心想把师父晚年所创的五招厉害刀法看完。乘魏银屏的第三刀攻出之际,先是晃头甩肩,闪避开对方刀招,然后突然递出刀去,倒扎魏银屏的小腹。
魏银屏虽被列为附逆首犯,毕竟也是侯门郡主之身,岂容屠四如这种隐含调戏的嘲弄!一声娇斥:“你是找死!”第四刀“繁星万点”、第五招“万家灯火”,连续一齐出手了。
这一套刀法,真不愧是号称杀人如麻的千里空独门秘创,饶让屠四如功力精湛,又熟知师父的刀法和身势,也被子午分头斩的最后一刀“万家灯火”给划伤了手臂。
五刀没能重创屠四如,魏银屏就宛如蚀光了本钱的店老板,一下子囊空如洗了。
屠四如灵机一动,阴诡地笑着说:“从这五招刀法上来看,你确实是屠某的小师妹了。难道你没听师父说起过我这个大师哥?”
从打屠四如从树上扑出,魏银屏就从屠四如的年纪、相貌、武功上,猜知必是辜负义父二十年心血的那个败类大师兄。先在屠四如那狂风骤雨一般的急袭之下,根本让她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后来冒险用义父所传的子午分头斩中的一招,阴止了屠四如的进攻,刚想说话,紧接着又被屠四如含有戏弄的一刀激起来真怒。直到最后一刀挫伤了屠四如,才觉他毕竟是义父唯一的徒弟,自己不该下手伤了他。再让屠四如这么公开一招呼,她就更不好置之于不理了。
叶兰香到底是个久经沧桑、饱受忧患的江湖人。一见魏银屏竟想对屠四如以师哥相称,连忙叫道:“夫人难道将千里老前辈的话忘了?”
一名话虽然提醒了魏银屏,可惜她的一只右腕早落在了屠四如的手中,就连握在魏银屏手中的那口真武轮回刀,也让屠四如劈手夺去了。
一向足智多谋的叶兰香束手无策了。
屠四如伸手先点了魏银屏的软麻|茓,然后挟在肋下说:“千里空老儿对我不仁,我屠四如也对他不义。魏银屏天生丽质,如花似玉,真使我这个杀人如草、好赌如狂、好酒如渴、好色如命的四如狂徒大开了眼界。请你转告武凤楼和千里空二人,我暂时带往橘子洲,按我的好色本性,现在就想奸污了她。”屠四如说到这里,原认为能把消魂观音叶兰香吓一大跳。哪知消魂观音却微然一笑说:“你虽然一向精明,这一回却打错算盘了。”
屠四如脸色一狞说:“此话怎讲?”
叶兰香还是不慌不忙地说:“事情明摆着。武夫人没有落进你的手中,按真实的功力,我叶兰香确实不是你的对手。”
屠四如心中一动问:“如今呢?”消魂观音拉长了声音说:“如今嘛,可就大不相同了。你肋下只要挟着个大活人,你就肯定不是我叶兰香的对手了。”
屠四如脸色一变,厉声威赫道:“你就不怕我先杀了她,然后再专门对付你!”消魂观音叶兰香格格一笑说:“屠少当家的!难道你忘了,我接近魏银屏,只不过是想得到杀人如麻千里空这座有力的大靠山。就让你马上杀死了魏银屏,杀人如麻千里空照样是我的大靠山。说不定还会死了一个干女儿,再收我消魂观音叶兰香为干女儿呢!你说对不对?”
屠四如虽不是轻易就上别人大当的人,听了叶兰香的这番话,嘴角上也陡然挂上了一丝诡笑说:“多谢你提醒了我!人,我是不杀了。现在就把她带回橘子洲,我要用她要挟武凤楼,重新献出那口天罗化血刀,也好逼老鬼交出他那子午分头斩的口诀和图像。以后我就不再怕他千里空了。”
其实,叶兰香的无话找话说本意,就是想拖住屠四如,等待武凤楼和千里空二人的返回。听他这么一说,更笑得花枝乱颤道:“你屠四如和我可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谁会哪几套鬼画符,也都彼此彼此。眼下有我叶兰香这么一个大活人,能让你轻轻松松地回到橘子洲去吗?别忘了,我身上还藏着五毒桃花瘴那些能要人性命的玩意儿。真要惹翻了我叶兰香,哼……”言下之意,你屠四如真要敢惹翻了我,姑奶奶绝不讲什么投鼠忌器,照样喷放我的五毒桃花瘴毒雾,将你和魏银屏一齐毁掉。
读者诸君,你可别不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大俗话,有时候还真能那么邪。就在屠四如被叶兰香拿话挤兑得七上八下时,突然衡阳四怪中的老二六亲不认和他的四弟百问不答,一齐从旁边冒了出来。情急败坏地疾呼:“少当家的快撤,千里老儿马上就要返回此处,老大和老三早撤到橘子洲边等着接应咱们了。只要赶到那里,武凤楼和千里空两个旱鸭子就无法奈何了。”
这才叫一言惊醒梦里人。屠四如脸色一狞,扭头向叶兰香骂道:“怪不得人们常说:仙鹤顶上红,蚂蜂尾上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我屠四如对你叶兰香一向优礼有加,想不到你一旦反颜相向,竟采用缓兵之计,将屠大爷羁在这里。他日得手,誓非扒你之皮、抽你之筋不可。”
说完,猛地将肋下的魏银屏抛给百问不答卜亚,让他带着人先撤;他自己则和六亲不认卜封分别在两边断后,卡断消魂观音叶兰香的追路,如飞地向湘江方面退去。
别看消魂观音叶兰香和魏银屏刚刚认识,却真和魏银屏结下了不解的缘分。特别是魏银屏那端庄典范、温文秀雅,以及她的落落大方,都使她消魂观音相见恨晚。如今一旦落入了屠四如这个淫魔之手,怎不叫她叶兰香心旌摇摇,不克自主!有心追踪前去,又怕自己也蹈了魏银屏的覆辄,连个报信的人也没有了。
正在消魂观音叶兰香欲追不敢、呼救无门的危急时刻,小神童曹玉和铁狮道人卜硕化、铁骑红裳白小凤随后赶来了。
说起来,也真难为消魂观音叶兰香,还真能拉得下老脸来,扑地向武林三圣中的铁狮道人卜硕化身前一跪,哀求道:“叶兰香该死,不该接受四如狂徒的邀请,偷用阴谋诡计暗算了老道长。你老人家真要是不解恨,过后杀剐、存、留悉凭尊便。如今我恳求你老人家马上仗义出手,帮助我们赶往橘子洲,从四如狂徒的手中救出武夫人。这可是天塌下来的头等大事啊!”
听说魏银屏落入淫徒屠四如的手中,头一个就是小神童两眼一黑几乎昏倒在地上。幸亏被铁骑红裳白小风扶住了。
铁狮道人乃武林三圣之一,平生见惯了惊险危急的场面。首先指定白小凤,立即从这里向岳麓书院迎去,只要看到武凤楼和杀人如麻千里空二人,速将此事禀告,让他们火速赶到橘子洲上的水陆寺。然后率领小神童曹玉和消魂观音叶兰香二人,展开身法,朝橘子洲方向追去。
座落在古城长沙以西、湘江之中的橘子洲,原名水陆洲,又叫长岛,乃一狭长形的沙洲。后因洲上多美橘,才改叫橘子洲。
几次长沙大水,诸洲皆没入水中,唯橘子洲单独浮出水面。所以在上面建有水陆寺、拱极楼、江心楼等,有名的潇湘八景之一“江天暮雪”也在洲上。
由于铁狮道人的俗家祖居长沙,自然对橘子洲极为熟悉,并和水陆寺的住持方丈普弘大师又是童年时的同窗好友,所以坦然地率领叶兰香曹玉二人一路赶来。
只要有消魂观音叶兰香同行,举凡江湖上水旱两面的伎俩,没有一样能瞒得过她的眼睛。特别是她那对付车、船、店、脚、衙的刁刻办法,更是新鲜得狠。别说小神童从心眼里佩服,就连武林三圣中的铁狮道人也都暗暗服气。
三个人弃船登陆,径直奔水陆寺。
进入水陆寺内一看,好个巍峨雄伟的寺院,建于何代不详,看样子是刚刚修葺不久,山门内为天王殿,两侧有钟鼓二楼,中为释迦牟尼殿,东西两边的配殿供奉的是地藏、观音及十八罗汉,最后一进为雷音殿,殿旁东西各有一座院落,东为菩萨院,西为关圣院,内有关帝殿。释迦牟尼殿殿身三间见方,单檐九脊顶,檐下斗拱古朴,前檐石柱有宋代宣和题记,寺内有八角形石幢两座,通高近丈,须弥座上雕宝装莲瓣及石狮,幢身刻陀罗尼经,宝盖为璎珞花纹,雕刻极为精细。心细如发的消魂观音对别的都一览即过,唯独对寺内的石碑特别注意。
开始小神童还不在意,后来突然明白了叶兰香的用意,也跟着寻视起来。
果然在供着十八罗汉的配殿前发现一块石碑,上面历述了重修水陆寺院的经过和年月及乐施好善的资助人姓名。特别让小神童心头一震的是,重修寺院的发起人,竟是已经死去的三湘七泽总瓢把子铁胆震九洲屠铁甲。
消魂观音叶兰香纤手一伸,将小神童扯近身侧悄声说:“屠四如和衡阳四怪果然匿藏在这里。因为除去那些有道的高僧外,一般的和尚哪个不是有奶便是娘!不全靠附近州府各县的大户资助!从石碑上来看,铁胆震九洲屠铁甲不仅是重修该寺的发起人,并出手捐献白银十万两,岂不成了水陆寺内众僧人的衣食父母!如今三湘七泽总舵仍在,屠四如又予承父业,该寺和尚自会对他唯命是从了。”
小神童点头会意说:“按香姐姐的意思,回头我们见到了普弘方丈,就要逢人只说三分话,不要全抛一片心了。只是……”
叶兰香接口说:“难就难在铁狮道长和这个普弘和尚可是既同乡又同窗呀!”
素来尊重武林三圣的小神童曹玉,只好默不作声了。
一个知客僧模样的和尚迎了上来,双手合什,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不知三位施主降临荒寺,是烧香礼佛,还是游览寺院?”
铁狮道人不容曹、叶二人开口,就沉声说:“贫道俗名卜硕化,来找你们的住持方丈。”
那知客僧人目光霍霍地溜了老少三人一眼,再次合什道:“小僧不知铁狮仙长到来,有失远迎,尚乞恕罪。请仙长稍候,容小僧去禀知方丈,亲自来迎。”说完之后,又扫了小神童一眼,才转身匆匆走去。
对水陆寺始终小心提防的叶兰香,瞟眼看出铁狮道人至今仍没看出来一星点朕兆,忍不住说道:“道长和普弘虽系小时的同窗,但天南地北数十年,一向音讯少通。刚才这个知客僧,举动有些异常,咱们还是留神一二才好。”
铁狮道人掀髯冷哼说:“真要是江湖上到处都有吃了熊心豹胆的人,贫道还称得起什么武林三圣人。”
一句话顶得叶兰香不敢吭声了。
侍立在一旁的小神童曹玉心中当然明白,这是老道长仍对消魂观音暗中向他施毒不满,是在借题发挥。心中虽替叶兰香委屈,终因铁狮道人的辈分太长,不敢开口。
工夫不大,突然一声极为深沉的佛号,响自释迦牟尼殿侧。紧接着四个身披大红袈裟的僧人,拥着一个年近七旬、体魄雄健的黄衣老和尚,由刚才那个知客僧引领,来到十八罗汉大殿前。
可惜名列武林三圣的铁狮道人,虽已束发修道数十年,对乡泽之念仍极强烈。等到一眼认出那被四个红衣僧人蜂拥而来的黄衣老和尚确实就是自己小时候的同村同窗|乳名叫铁头的普弘法师时,高兴得连无量佛都忘记喊了,就快步走近,动情地说:“你我一别,数十余年,再度相见,都已垂暮了。”
普弘法师双手合什:“阿弥陀佛!道长名列武林三圣,威振江湖,为三湘七泽之间大增光彩。请到关圣殿待茶!”
按说,以铁狮道人目前的身分,和普弘和尚的童年关系,即令不把卜硕化请进释迦牟尼正殿,也应将他请到雷音后殿,顶不济也该让铁狮道人去地藏殿或天王殿,何况眼前就是十八罗汉殿,为什么远巴巴地请他去与僧道皆无关系的关圣殿呢!可惜身为武林三圣的铁狮道人卜硕化,一旦为乡泽之情、童年伙伴蒙住了眼睛,什么朕兆都看它不清了。
众人进入关圣院,小神童和叶兰香就觉得不对。因为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不光是树木阴森,假山幽深,就连四周的院墙也高大宽厚得多。特别引起他们二人注意的是,所有执役的僧人,年纪最小也在三十岁以上,并且身手矫健,行动敏捷,显然都练有武功,几乎连一个小沙弥也看不见。这不能不进一步引起曹、叶二人的极大警惕了。
来到关圣大殿的台阶之下时,小神童故意挤近铁狮道人卜硕化的身侧,丢了一个眼色给他,示意他一定要小心,以免中了别人的暗算。铁狮道人卜硕化哪里肯信!领头率先向台阶上登去。
刚刚登上台阶,和他并肩而上的普弘和尚突然身化狂风,一下子附在铁狮道人的左肩后,右肘狠狠地撞在卜硕化的左肋上。
这招阴毒狠辣的霸王肘,力可摧山,可叹卜硕化的肋骨应时而折,深陷肉内,伤及了内腑。
幸得铁狮道人功力深厚,又是童身,虽能暂时挺得住不倒,显见得人已不行了。反应特别迅疾的消魂观音叶兰香,左手一招“送尔上青云”,将小神童推下了台阶,想叫他迅急逃离出险境;右手的消魂钩化成“太公垂钓”,钩向了普弘和尚的肩后灵台|茓。
也是活该普弘和尚杀人偿命,由于消魂观音是近身出钩,消魂钩又是凌厉至极地袭向他的灵台死|茓,仓促间,普弘要想顾全性命,势非躲向摇晃欲倒的铁狮道人身侧不可。偏偏他又对自己那招霸王肋极为自信,认为即令铁狮道人不会马上倒毙,也不能再活。一时大意,横身一躲。
虎死威风在的铁狮道人卜硕化,正恨俗名铁头的普弘法师不顾邻里乡情,贪图钱财,屈服在三湘七泽总舵下,甚至礼拜在屠四如的膝前。如今天赐良机,这个卑鄙无耻的东西竟自闪到自己的身侧,一时报仇雪恨心切,哪顾自己已伤及内腑!勉强提聚自己体内的残存真气,挥起右掌,一招“天龙抖甲”,实实在在地拍在了普弘和尚的后心命门|茓上。
只打得普弘和尚“唉呀”一声,顿觉嗓子眼发腥,先喷出一口血雨,然后跌翻在地上,两腿一伸,顿时死去。
可叹一代武林之圣的铁狮道人卜硕化,由于一时失聪,善恶不明,即遭普弘和尚的暗算,伤及内腑;又强提残存真气,一掌击毙了普弘凶僧,陡觉灵台失明,真气全散,自知非死不可,挣扎着喊出一声:“你们快走!”再想向四个红衣僧人扑去时,已不能够了。
蓦地一条人影,鬼魅似地从关圣殿中纵出,手中的真武轮回刀恰似一庆凶鹰盘空般劈向了小神童曹玉的当顶。
幸亏小神童精习本派上乘轻功移形换位,才闪避开屠四如这恶狗偷咬人的一刀。
两个人这一搭上手,就显出小神童的人雏毛嫩了。尽管他遍用师传的追魂绝命七刀和抬手不空郝必醉教他的天雷八式,甚至把经过三师祖江剑臣重新指点过的闪电追风十三斩都掺和到刀法里使用,也敌不住屠四如的狂风暴雨般急袭。唯一有效的力法,只有采用郝必醉老人秘传的“闭门谢客”作守势,抽冷子再用三师祖江剑臣传授的快刀“四面埋伏”、“六出祁出”,向四如狂徒强攻。终因他内力较差,还发挥不出这几招的巨大威力。
六十招过后,小神童就更显得岌岌可危了。
在消魂观音叶兰香的芳心中,可最为关心她的这个小兄弟。由于她也遭到四个红衣僧人的全力合围,别说再想腾出手来去援救小神童曹玉,她本人就已自顾不暇了。
最后还是小神童急出来一个主意,他一面连连使用“闭门谢客”,暂时阻住了屠四如的攻袭,一面向叶兰香被围的地方退去。
别看消魂观音的年纪不大,由于闯荡江湖日久,也算是成了精的黑道人物。百忙中看出小神童一个劲地向自己身边退,马上明白,这是小兄弟曹玉怕她毁在四个红衣僧人的全力袭击中,想和她会合在一起,至少能免除腹背受敌之险。此时想到自己的行为放荡,秽名远扬,一向和男人都是春风一度,各奔东西,啥时需要,招手即来,兴趣一过,抬脚踢开,从来不知道情是何物。
先前看出铁骑红裳白小风痴心苦恋小神童,还暗笑她是未经沧海,少不懂事。就连她引诱勾搭小神童,开始也不过是迷恋曹玉长得英俊修伟,为她平生所仅见而已。自从听过魏银屏向她倾诉了自己和武凤楼的生死苦恋后,才从心灵深处痛恨起自己来,决心一生追随魏银屏。如今再见小神童曹玉将自身的生死置之度外,反而极度关心自己的死活,她鼻头一酸,几乎流出两行泪水。但她毕竟是执拗而又好强的女人,强自忍住泪水不淌,功力猛提,狠咬银牙,连挥三钩,从四个红衣僧人的合围中撕破了一点空隙,主动靠上小神童的后背,免去二人腹背受敌之险。
小神童曹玉见消魂观音叶兰香直到生死悬于一发之际,仍然遵守杀人如麻千里空老人的吩咐,永远不准再用五毒桃花瘴害人。知她这是决心回头是岸了,心中一喜,一面挥刀抵挡屠四如的进击,一面故意大声向消魂观音叶兰香喊道:“香姐姐,千里爷爷虽有永远不准再用五毒桃花瘴害人的吩咐,但那是指着‘害人’两字说的。如今和咱姐弟俩拼命的,除去黑道上的狂徒,就是空门中的败类。别说毒死三个五个,就是统统把他们毒死,千里爷爷还准会夸姐姐这是杀恶人就是善念。赶快喷放你的消魂夜来香。”
消魂观音叶兰香自打拜见过千里空和武凤楼之后,暗中盟誓,决心永远不再使用五毒桃花瘴配制的消魂夜来香。开始听小神童大喊赶快喷放消魂夜来香,心中还真作难,怕杀人如麻千里空老人怪罪。后来方才悟出这是小兄弟曹玉的敲山震虎妙计,连忙答应一声:“好!”当真一把掏出了消魂夜来香。小神童的这一招还真灵,除去对消魂观音夜来香大有研究的屠四如之外,四个红衣僧人也吓得齐声惊呼着后退了。
两个人使诈成功之后,哪肯再挨眼下这十八两的大秤砣!互相一使眼色,齐用“云里倒翻身”,自己硬把自己向后甩出去有一丈多远,想先隐入假山深处,然后再相机逃走。
陡然听到四声干涩涩的阴笑,从假山的深处传出。紧接着衡阳四怪中的老二六亲不认卜封、老四百问不答卜亚并肩相靠地走了出来。
别说消魂观音叶兰香决心不再使用五毒桃花瘴,就是真想喷放,现在也不敢了——因为上风头早被衡阳四怪抢占了。
屠四如带领水陆寺的四个红衣僧人也从后边掩了上来,使小神童曹五和消魂观音再度陷入前后夹击中。
今天的小神童虽有消魂观音相助,无奈对头的人数太多,功力又强,光衡阳四怪就足以置曹、叶二人于死地,何况还有尽得千里空老人真传的屠四如在场,更别说那些水陆寺内的和尚帮凶了。
眼睁睁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突从关圣殿的房脊上轻如片叶地落下三个人来。
小神童曹玉眼尖,一眼就看清同来的三个人当中,头一个就是屠四如的授业恩师号称杀人如麻的千里空老人;中间的是九爪金龙白振飞的独生女儿白小风;最后那人,自然是自己的师父、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武凤楼了。
情况一下子变为柳暗花明又一村,叶兰香掀动脸上的酒窝媚笑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平素极为尊奉天、地、君、亲、师的千里空,原认为就让他屠四如艺业已成,继任了三湘七泽的总瓢把子,只要见到自己这个精心传教他一身武功的恩师,总得扑地而跪,听凭自己以门规处治。
哪知事实却与他老人家的愿望大相违背了。富有心机的屠四如,倚仗手中有魏银屏这个大活人,不怕师父和武凤楼等人不受他的胁迫。虽然看出真是师父亲身到来,这个无恶不作的穷凶狂徒不仅不躬身礼拜,反而直挺挺地傲不为礼。
杀人如麻千里空老人若不是性如烈火、动辄杀人,也绝对得不了杀人如麻的可怕绰号。晚年虽自愧前非,痛下决心,封刀退隐,远赴云贵苗疆一带采药济世,也容不得屠四如以下犯上、藐视师父。当下厉喝一声:“孽徒该死!”马上就要亲自出手,追去四如狂徒的一条性命。早被身后的武凤楼抢前阻止了。
说实在的,以武凤楼和魏银屏的刻骨苦恋,铭心相爱,乍听妻子落入好色如命的屠四如手中,开始确实眼前一黑,几乎昏栽在地上。但他毕竟是出生入死,历经凶险,大小恶战不下数百次,立即悟出屠四如越是拿魏银屏来威胁,越说明四如狂徒心虚。在没有真正分出生死前,他屠四如绝不敢动银屏一根亳毛。何况还有千里空老人在此,我可不要自乱方寸,造成一步棋走错、全盘棋皆输的终身大错。
一路上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武凤楼,哪肯让杀人如麻先上!所以才抢在前面,先阻止老人,然后冷冷地向屠四如说:“天地君亲师,人之大伦;一辙九州同,天下皆然。
你屠四如丧心病狂,藐视尊长。我武凤楼身任掌门后,曾立誓双肩担道义,一刀杀狂徒。岂容你用这种狂态来对待千里老前辈!”
四如狂徒阴狠地奸笑说:“武凤楼,你不要惹火烧身。屠大爷没有金钢钻,还真不敢揽你这批瓷器活。我问你,你还想要不想要你那新婚不久的妻子魏银屏?”
果然不出自己的所料,目前屠四如所以敢这么猖狂,就是倚仗手头上擒有魏银屏,认为足可威胁千里空和我。
决心采用师弟缺德十八手李鸣常说的两军相逢勇者胜的办法,毫不在乎地说:“妻儿不作丈夫累,九泉鼓掌庆杀敌。魏银屏不是世俗之女,我武凤楼更不会受你的胁迫。”
屠四如脸色一狞,切齿威赫道:“以尊夫人的如花玉貌,只要我一声唿哨,解除不准向她染指的禁令,准会马上在她被囚禁的屋子里召开无遮拦大会。你武凤楼信不信?”
听说孽徒屠四如下令让手下凶徒去轮奸自己的义女魏银屏,杀人如麻的脸色顿时变为灰土,恨不得活活把屠四如撕裂解恨。终因受到他的威胁,只能怒形于色,不敢出手厮杀。
就连侍立一旁的叶兰香,也吓得花容失色。
倒是头脑冷静的小神童噗哧一笑说:“姓屠的,你小子也太轻视我们师徒了。别人说不定会上你小子的威胁讹诈当,我和师父就不会。因为我们太清楚你小子的阴毒为人了。就让俺爷们心甘情愿受你小子的威胁,抛去兵刃,束手被缚,你小子也不会白白放过我师娘,俺们怎能吃你这一套。有种的,你马上把我师娘押来当场,当着我们师徒的面,任凭你污辱与杀害,爷们也不会让你威赫住,还是让手中的兵刃说话吧。”
一句话提醒了千里空,马上双臂箕张,十指如爪,弹地就想打向屠四如。
又被心中早就打好主意的武凤楼阻止了,冷冷向屠四如说:“听说你那四如狂徒的外号是杀人如草、好赌如狂、好酒如渴、好色如命,是也不是?”
屠四如傲然点头称是。
武凤楼陡将声音提高两倍问:“你既好色如命,拙荆又貌艳如花,她为何至今尚未遭你污辱?”
屠四如被喝问得猛然一怔。
武凤楼早接口大声道:“你是怕我和令师会用残酷十倍的手段对付你,让你求死不得,求活不成,受尽人间的惨罪,是与不是?”
怪不得古人常说:得意之时休进步,须防世事多反复。假如武凤楼趁屠四如被喝问得一怔之际陡地出手,有杀人如麻千里空监守在当场,足可让四如狂徒Сhā翅难飞。
等到重创或擒住他以后,还怕他不老老实实地交出魏银屏来!不该再接着说出以下那几句话来。
诡诈多端而又知己知彼的屠四如,情知摆在自己面前的是降则或可活命、战则绝对难保。再者也算出千里空绝不能不讲一点师徒之情。又仗武凤楼为人仁慈,宽厚大度,也不会过为己甚。他本是一个好赌如狂的赌徒,筹思再三之后,决定赌一下自己的命运。忽地扑地跪在师父千里空面前,哀哀自悔了起来。
有道是虎毒不食儿。杀人如麻毕竟一生只收下屠四如一个徒弟,二十年来的朝夕与共、教诲不倦,再看他匍伏就地,痛泪长流,又念他父叔被杀,报仇心切,虽生擒活捉了魏银屏,没敢尽情玷污,迟疑了一下,方才缓缓地舒开了掌。
以武凤楼的聪明智慧,当然能看出千里空老人尚有留恋之意。再加上他自己也让屠四如的苦肉计所迷,架住杀人如麻千里空的右臂说:“看在屠四如死到临头还能悔悟这一点上,恳请老人家再观一次后效吧。”
业已死心塌地追随屠四如的衡阳四怪,为了挽救主子的一条性命,由老大目中无人卜夏,老三充耳不闻卜龙,将魏银屏从被囚之处送了出来。
一看义女衣衫齐整,体无伤痕,显然没有遭受蹂躏和污辱,千里空顿时杀心大减了。
可叹他老人家哪里知道,这才是四如狂徒的狡诈和阴险之处。事情没见真章,屠四如再好色如命也不敢动魏银屏一根汗毛,反倒保全了他自己的一条性命。这也是四如狂徒的厉害所在,以致后来小神童曹玉反倒被他害得九死一生,几乎送掉了性命。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千里空老人一把拉过义女,指着跪在地上的屠四如说:“这孽徒可曾冒犯我儿,你可要依实讲来,不得有一字虚言。”
这在千里空老人来说,就怕义女当着众人有些羞口,所以才有刚才的那几句话。
就因为老人家这么一逼问,别说魏银屏这样的端庄典雅、生性贤淑的正派女子,就是换上消魂观音,也不肯扩大屠四如的罪状呀!只好依实说:“幸好他震于义父声威,没敢加辱于孩儿。”
直到此时,屠四如悬起老高的一颗心方才一下子落了下来。小神童再想清算铁狮道人惨死的仇恨,已经无济于事了。幸好下手暗算老道长的普弘和尚也是同时被击死去,还好在其他二圣面前讲话。
依着武凤楼和魏银屏夫妻二人,执意要去拜祭一下鬼王司谷寒的灵位。可自知无法逃脱血玫瑰洪如丹纠缠的小神童,哪敢再入温柔乡!借口三师祖江剑臣昼夜悬念,力请师父和师娘马上返回徐州。
曹玉这办法,还真灵验得很。早就对三师叔孺慕情殷的武凤楼一听,果然动了归心似箭之念。
旁观者清的杀人如麻千里空,深知当今万岁忌恨魏银屏之心未除,情不自禁地出言点醒道:“不是老夫有意阻止你们夫妻前去参拜令师叔,只缘东宫刘太后恨屏儿夺去了东方绮珠之爱,当今万岁的忌恨之念也仍未消。此时公开露面大非所宜。依老夫看来,还是一切仔细为妙。”
武凤楼一想也对,但他怎忍心刚刚找到魏银屏,恩爱不了几天,重新再赋离别!有心陪爱妻遁入苗疆,永远不再过问江湖事,无奈身为一派掌门,事乱如麻,又怎容他独善其一人之身。
正在千里空和武凤楼二人的意见极度相左时,另有用心的魏银屏本人却强忍伤感,浮出满面娇笑地向义父劝道:“请义父不要为女儿担心。女儿虽曾被当今万岁钦笔定为首要,已为凤楼单刀下辽东盗回册封诏书所赦免。金口玉言,朝臣皆知,才被改为充军云贵。又赖鸣弟之智,将一切事情全推在老驸马冉兴、王公公和贾学士身上。他们三人一个是万岁爷的御姑丈,一个是皇上的朝阁重臣,特别是秉笔太监王承恩,乃当今万岁藩邸从龙之故臣。听说最近又被委为北京九城兵马司之职,足见倚重之深。估计女儿的事情,不会再起风波了。”
好一个用心良苦的魏银屏,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不惜多方措辞,向疼她爱她怜惜她的义父进言,务求老人家能放心让她随丈夫武凤楼北上徐州。她要借用三师叔钻天鹞子江剑臣和姐姐女魔王侯国英二人,免除心上人武凤楼的疑窦。
由于魏银屏说得耐心,说得有道理,身为义父的千里空,当然希望女儿从此花好月圆,不希望她以后再形单影只。心中虽然仍是放心不下,也只好从权应允了。这就叫君子可欺以其方。
好在事前讲好了,消魂观音叶兰香随同魏银屏前往徐州,杀人如麻千里空老人只得暂时单人独自前往玉笥山了。
众人离开橘子洲水陆寺,弃船登陆的时候,正好是“一片水光飞入户,千竿竹影乱登墙”的夜间。可怜千里空老人,也只好丈夫非无泪,不洒别离间。
从湖南购买马匹返回徐州的路上,魏银屏竟一扫数年来的凄苦愁闷,不仅变成了心情欢畅、娇笑满面,而且和武凤楼形影不离,每日行程,最多不超过一百里。就是当着消魂观音和徒弟曹玉的面,她也主动和丈夫武凤楼有肩必并,无影不双,天晚入店,也是单独和武凤楼偎倚在一起。甚至连一日三餐也是让小神童和叶兰香在一起吃,进而脱掉荆钗布衣,换上从前自己最爱穿的紫衣绣裳,顿时容光焕发起来,看上去也好像年轻了好几岁。
可惜这些显然的变化,都没能引起心地忠诚的武凤楼的注意,反认为这是爱妻苦尽甜来的应有变化。
只有既心细又旁观者清的小神童,越来越觉得心往下沉,预感到将要有极不寻常的事情出现,但又吃不准会出现什么事情。
半个月后的一天中午,四人来到当年梁山好汉宋江充军发配的江州,骑在马上的魏银屏用鞭梢指点前面一片湖水道:“此是甘棠湖,面积数百亩,是庐山之上的泉水所注。每逢清风徐来,碧波涟漪,景色更为优美。湖中筑有长堤,堤上有宋代修建的思贤桥,湖中有唐代建造的烟水亭,乃江州第一名胜。我向往已久。咱们虽然急于赶路,也不在乎一天两天,路上多加一鞭就有了。”
武凤楼始终怜念魏银屏为他受尽了艰辛和折磨,光遭囚禁就几达两年之久。虽急于拜见三师叔,也不忍拒拂其意,就点头答应了。四个人拴马于甘棠湖内的长堤树干上,登上了湖中的烟水亭。
该亭原名浸月亭,相传为三国时期东吴水军大都督周瑜点将台旧址。唐代大诗人白居易被眨为江州司马时,建此亭于此。后人因其《琵琶行》诗中有“别时茫茫江浸月”之句,遂命名浸月亭。北宋熙宁年间,理学家周敦颐来九江讲学,其子在甘棠湖堤上建楼筑亭,取“山头水色薄笼烟”之意,而名烟水亭。后两亭俱毁。在当今万岁崇祯的皇祖万历四十年间,将已废的烟水亭移建于此。亭前有石剑匣两座,亭内有船厅、纯阳殿、翠照轩、五贤阁、亦亭、宴会厅、望湖楼、境波楼等。并有曲桥一座,自湖畔蜿蜒接于亭上,供游人登临赏玩。
开始武凤楼只不过想让爱妻魏银屏舒散一下胸襟而已,做梦也想不到.在宴会厅吃中午饭时,天上陡将小雨。
饭后,魏银屏竟向宴会厅的经纪人提出要在望湖楼上居住一晚。
好在当时有钱能使鬼推磨,反正黑道出身的消魂观音叶兰香身上有的是金叶子,自会让魏银屏如愿以偿,便由曹、叶二人将马匹带去另找客栈住宿。
武凤楼揽扶魏银屏登上了望湖楼,闪目望去,天空微风吹雨丝,堤上落叶正萧索。
魏银屏先将自己的玉腮紧贴在武凤楼的脸颊之上,然后悄声说:“怪不得古人有‘只羡鸳鸯不羡仙’之句,银屏死而无憾了。”
武凤楼听妻子突然吐出一个死字,心头一震,刷地先将自己的脸颊离开妻子那柔嫩的玉腮,然后伸手掩住她的樱唇斥道:“如今咱们既苦尽甜来,又爱结同心,何来死之一字!”
魏银屏心头虽然酸楚,表面上仍巧笑倩兮地白了武凤楼一眼说:“流光飞逝,转眼便是百年。人生自古谁无死,看把你张狂的。”
武凤楼双臂陡舒,一下子将魏银屏揽进了怀内,俯下头来,附在她耳边伤心地说:“你记不记得当年老母吞金临终以前向你说的话?”
一经提起为怕连累他们而吞金自裁的慈祥老母,魏银屏那已经不堪凄苦的破碎芳心更加痛如刀剜了。为防武凤楼瞧出朕兆,只好将头深深地埋进丈夫的怀中。正所谓:心曲千万端,悲来却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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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可叹武凤楼和魏银屏这一对历经患难的恩爱夫妻,真个是叫“小楼昨夜听秋雨,长堤今朝踏落叶”。饶是如此,已足让魏银屏魂荡神怡,永志难忘的了。
再次重新踏上征途后,魏银屏突然变得心急起来。除去中午找地方打尖以外,一刻也不再停留地向西楚故都徐州趱行。
由小神童曹玉一马当先引路,来到这座当年的西楚故都时,早已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了。
大家来到华祖庙,由侍女胡眉引导他们进入钻天鹞子江剑臣和女魔王侯国英二人所住的静室。
武凤楼、魏银屏、曹玉、叶兰香等四人一齐行过大礼后,女魔王侯国英单独把魏银屏拉进了内室。
武凤楼刚想把自己南下寻找魏银屏的一切经过,详细禀报给三师叔,静室门外,突然人影连闪,八变神偷任平吾和小神童曹玉的未婚妻子云海芙蓉马小倩,从外面进来了。
做贼心虚的小神童曹玉,正吓得心头一跳时,偏偏云海芙蓉马小倩把凤眼一瞪,向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你好大的胆,简直是不想要命了!”
从一开始就怕死了云海芙蓉的小神童,认为自己此次南下寻师,先是在湖北君山恶鬼谷,阴差阳错地沾上一个血玫瑰洪如丹,几乎没让残缺玉女逼着和血玫瑰拜了天地;好不容易依赖师弟秦杰的帮助,才摆脱了纠缠,哪知又在长沙开福寺嘉宴堂外遭到铁骑红裳白小凤的纠缠,投怀送抱,贴脸偎倚,除去没有春风一度外,举凡男女之间的亲热动作,几乎完全让她做遍了。自己做出的这两件风流韵事,想必早传进蛮不讲理的马小倩耳内,不被她揭下两层皮,也得让她整治得死去活来。不提心怀鬼胎的小神童吓得要死,怕得要命,哪知云海芙蓉马小倩的俏丽面庞突然一变,由气愤一转而为关切地埋怨道:“开始我就主张不要过早地把冷焰断魂刀交还你,现在你倒好,只要一离开我的眼,天王老子是老二,你小神童曹玉倒成老大了。”
小神童曹玉一看云海芙蓉马小倩,不像是洞悉自己和血玫瑰、铁骑红裳二女发生纠缠的样子,心头一松。
果然云海芙蓉马小倩用一只纤手,轻搭在小神童曹玉的肩胛上,极为关切地说道:“你现在虽然有冷焰断魂刀在手,又学习了郝爷爷的‘天雷八式’和‘闭门谢客’刀招,毕竟内力还差得太远,竟敢先斗铁胆震九洲屠铁甲、一棍定三湘屠金刚、四如狂徒于岳州,再拚赤目蝎虎洪友亮于洞庭。虽说是为义父报仇心切,也不应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呀!幸得天可怜见,得有奇人相助;真要有了不测,叫我……”
说到这里,眼圈蓦地一红,再也说不下去了。
小神童一面暗暗责怪自己不该做贼心虚,硬是以怀疑之腹度云海芙蓉马小倩的关切之心。愧恨之余,不禁大为感动,低低地说了一声:“我以后小心就是。”
别看这平平常常的七个字,听进了有情人的耳中,可就大不相同了。喜得马小倩秀眉一扬,改用纤手握住了小神童的手腕,兴冲冲地说:“傻呆在这里干啥,赶快随我到庙后去,我已把爷爷传给我的‘龙蛇八剑’改创成‘龙蛇八刀’,还有神偷爷爷刚刚教给我的‘鱼龙十八变’身法,一齐传给你。”
八变神偷任平吾哈哈大笑说:“倩丫头,你可真会现贩现卖呀!”一句话说得江剑臣、武凤楼叔侄二人也不禁好笑。
云海芙蓉马小倩先瞪眼后跺脚说:“谁的本领只要让我学了去,就得算是我马小倩的。我想传谁就传谁,你还真得干瞪眼没法子。”钻天鹞子江剑臣看着好笑,情不自禁地Сhā口道:“倩丫头,冲你这一竿子专好打八家的坏脾气,今后谁还愿意教给你。”
云海芙蓉马小倩把两只凤眼一瞪,娇横而又不讲理地说:“那可不能在于你们愿不愿意教,而是在于我愿不愿学。我只要瞄上谁的秘传绝艺好,他准是想要不教都不行,包括你这位天下第一的好姑爹。”
她歪搅胡缠一阵后,拉着小神童曹玉就走。
俗话说:时运来了,城墙都挡它不住;人要是该着倒霉,称二斤咸盐都生蛆。
云海芙蓉马小倩兴高彩烈地挽着小神童曹玉的一条手臂,并肩刚刚跨出后院的小角门,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少女的惊呼声。
心神不定的小神童循着叫声,不看则已,一看之下,简直像万丈高楼失脚,直吓得脸色一白,豆粒大的汗珠子,顿时顺着两边的鬓角滚滚而下。
原来失声惊呼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早被鬼母阴寒月视为儿媳妇的血玫瑰洪如丹。和她一同来此的,不光有替曹玉居中作媒的潇湘神丐任满堂,还有和钻天鹞子订交不久的八极怪叟段常仁。怎不把小神童吓得目瞪口呆,当顶直冒凉气。
读者诸君,你道血玫瑰洪如丹怎会突然来到这西楚故都徐州,又怎会和八极怪叟段常仁结伴来此?这内中却大有缘故——原来血玫瑰洪如丹的痴心苦恋小神童,既不逊于侯国英之痴心江剑臣,也不亚于魏银屏的苦恋武凤楼;更万想不到小神童对她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
其所以对她虚于委托,只不过是阴差阳错为事情所挤罢了。
可怜洪如丹这个痴心的武林少女,自从接受小神童的委托,当上恶鬼谷的代理谷主,那真是废寝忘食,昼夜操劳。仗着有师父神行书生白天野、师娘残缺玉女段常美,以及潇湘神丐任满堂三人从旁襄助,不到半月,就重振了鬼王司谷寒当年的一代雄风,不仅八百里洞庭烟波的水面英豪尊她为龙头,就连两湘一带的旱地巨枭,也不乏拱手纳款之人。虽然水旱两道的朋友,尊敬的大都是白天野夫妇,其中真正操碎了心血的,还应归功于血玫瑰洪如丹本人。
毕竟纸里包不住火。头一个发现不妙的,就是小神童的义母阴寒月,但她哪肯轻易将事情揭穿,偏偏血玫瑰洪如丹在整理已故谷主鬼王司谷寒的遗物时,意外地发现了一张泛黄的字条,上面记载着这样两行字,第一行的大意是,立即以义子曹玉的名义捐献残人堡白银五万两;另一行是:用本谷的名义也同时捐献给残人堡白银五万两。日期在三年以前。按说洪如丹自从代理了谷主后,知义母阴寒月心痛丈夫之死,所以一切事务大都不再惊动鬼母。因为这件事既牵扯小神童曹玉,还牵扯上已经故去的老谷主司谷寒。血玫瑰就不敢擅专了。经过向鬼母阴寒月询问,才知道这还是在当今万岁登基一周年前夕,鬼王夫妻在北京天坛帮助义子曹玉和残人堡解释复仇而亲口许下的。可能让年老健忘的老鬼王给遗漏了。一心梦想落个相夫有方的血玫瑰,立即禀明了师父、师母,并请潇湘神丐陪同,用金叶子折成十万两白银,便于携带,亲自动身北上残人堡,以了宿债。
要光这样,事情也许闹不到今天这种地步。恰巧洪如丹的师娘残缺玉女,悬挂自己的娘家哥哥八极怪叟段常仁。严嘱徒儿洪如丹,一定要绕道先去东海看望一下舅父,然后再去山东残人堡。这一来,捏好的包子露馅了。
听八极怪叟说小神童原已订有妻室,头一个就是血玫瑰洪如丹,几乎当场昏了过去。偏又碰上潇湘神丐任满堂这个“万事不如杯在手,一滴何曾到九泉”的老酒鬼,从旁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娶三个两个老婆怕什么!看把你这丫头给急的。”
不得已而求其次的洪如丹,一想也对,反正小神童自幼就父母双亡,除去祖父铁笛仙曹鹏之外,最亲最近的就数义母阴寒月。婆母早把我血玫瑰当成了儿媳妇,还怕他曹玉不承认!心中虽然放下了一大半,还是恳求舅父八极怪叟段常仁,带自己前去拜见三师祖江剑臣夫妇,先打下一点基础。哪知冤家路窄,刚刚进入华祖庙,正好看见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曹玉,跟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非常俊美俏丽的女孩子,相挽相偎地从角门走出。怎能不发出又嫉妒、又凄楚的一声惊呼。
说也奇怪,向来不太细心的云海芙蓉马小倩,这一次却突然细心起来。冷冷地指着血玫瑰洪如丹说:“你是谁?为什么到处乱闯?”
血玫瑰虽然看出马小倩和自己的心上人曹玉必有异乎寻常的关系。在情况没有弄清楚以前,怎好胡乱发作!再加上又听从了潇湘神丐任满堂之劝,只得强自压制着心头的怒火答复道:“小妹洪如丹,奉婆母之命,前来拜见三师祖和三祖母。”
按说人家血玫瑰洪如丹就算够客气的了。倚仗爷爷是天下第一神剑、始终凌驾他人之上的云海芙蓉马小倩,听出话音不对,俏脸一寒,沉声喝道:“我不管你奉了什么人之命,只要你说出谁是你的三师祖,哪个又是你的三祖母。”
血玫瑰心中再气,因对方追问的是三师祖,对独步武林的钻天鹞子江剑臣,她可不敢稍存一丝一毫的不敬之心。连忙俏脸一肃,裣衽万福道:“他老人家就是先天无极派的江三爷。”听得云海芙蓉马小倩芳心一沉,怒喝斥道:“胡说八道!你凭什么尊称他老人家为三师祖?”
双方几经问答,业已图穷匕首现。其中至关紧要的人物小神童,只吓得一言不发。可怜血玫瑰洪如丹的芳心中,虽已柔肠寸断,还不肯把予头对准心上人。
身为大媒的湘潇神丐任满堂,实在忍不住怒火了,只气得须眉怒掀,怪眼暴翻,用手指着小神童曹玉,向马小倩冷冷说:“我侄女冲着这小子才尊称江剑臣一声三师祖,有什么不对吗?”云海芙蓉马小倩有个怪脾气,心里越气,脸上笑得越甜;话说得越好听,越接近快要拔剑杀人的时候。先冲着老花子甜甜地一笑:“说了大半天,我还是有些听不懂,她为什么冲着曹玉就能喊江三爷为三师祖呀,你能再说详细一点吗?”要是换了另外一个人,据实而说,虽然照样得闹成地覆天翻,还许不至于各走极端;偏偏潇湘神丐任满常生性诙谐,不拘小节,听马小倩这么一问,也嘻嘻一笑说:“这有什么不懂的!比方说,你男人的祖师爷,你是不是也得跟着喊他一声师爷爷呀?”
云海芙蓉马小倩先是格格一笑,笑得好像花枝乱颤。
然后“仓”的一声,亮出剑身狭长、剑刃极薄、通体墨黑、毫无光泽的一口剑来,突从樱唇中绽出一句:“算你有种!”手中剑陡然化成为“毒蛇翻滚”,挟着一道凌厉的乌芒,遍指潇湘神丐任满堂的眉尖、灵腑、窍阴三大|茓。
坏就坏在潇湘神丐任满堂光看出云海芙蓉所用的剑招,是货真价实的“龙蛇八剑”,却硬没认出马小倩掌中所用的利剑乃是来自明宫大内的前古神兵乌龙剑。又慑于马小倩这招“毒蛇翻滚”的来势太猛,慌忙用自己手中的四煞棒一格。
只听“喀嚓”一声暴响,那条南七北六十三省丐帮的祖传家法四煞神棒,竟让削铁如泥的乌龙剑截去两寸长一段,吧的一声,掉落在地面之上。
不知自己已闯了大祸的云海芙蓉马小倩,一眼看出潇湘神丐的头上冒出了汗水,偏偏还又撇嘴嘲笑说:“削断一条不值钱的要饭棍,也值得脸色渗白头冒汗。姑奶奶回头给你买两捆。”
一见事情要闹大,八极怪叟段常仁连忙向打斗双方的中间一Сhā,就想喝令住手。
错把八极怪叟当作替老花子撑腰的云海芙蓉马小倩,接着又是一招“龙蛇飞舞”,斜削八极怪叟段常仁的太阳|茓。也是该着事情闹得更大,八极怪叟做梦也想不到云海芙蓉会这么蛮不讲理。只气得连忙藏头缩颈,原打算一面闪避,一面伸手扣拿马小倩的手腕,先夺过她手中的乌龙剑,然后再喊出江剑臣调解。
可惜他太轻瞧了尽得两位祖父真传的云海芙蓉马小倩了,这个戳破天都嫌窟窿小的姑奶奶,陡地将玉腕一翻,乌龙剑骤然改为“龙蛇八剑”中最为厉害的一招“龙顶摘珠”。
就让他八极怪叟的功力再能通玄,应变再为神速,也无法招架这致命的一剑。为了保住自己的一条老命,拚着丢人现眼,趁势将身子向地一歪,贴地来了个“燕青十八翻”。虽侥幸保全了性命,满头苍白的乱发,却让马小倩的乌龙剑斩去了一大截。
一见两位声威赫赫的老年人,都为自己而威名扫地,血玫瑰洪如丹豁出去了,顺手扯出师父神行书生白天野的独门兵器锁魂鞭,一招“风卷残云”卷向了云海芙蓉马小倩的双足。
云海芙蓉马小倩连连得手之后,更不把血玫瑰放在眼中,极为藐视地嬉笑说:“蛟龙仍然遭我困,泥鳅焉能翻大浪。”
意思是,像八极怪叟和潇湘神丐两个庞然人物,尚且在我手下落败;你一个无名小卒,还能反上天去不成。
几句话,刺激得血玫瑰洪如丹两眼尽赤,一错银牙,施展出师传绝技“流云赶月”、“穿云拿月”、“三环套月”、一连三鞭,疾似飘风,快如闪电,恨不能一鞭就重创了云海芙蓉马小倩。
有道是棋高一着难对敌。马小倩不光尽得两位祖父的真传,而且凡和神剑醉仙翁马慕起或和终南樵隐马慕岱有交情的武林隐士,江湖怪客,只要到了南五台,没有不教马小倩三招两式的。所以马小倩的所学既杂且博,除去限于女孩家内功稍弱外,早能跻身于武林拔尖人物的行列。
这还不说,偏偏她的姑妈女魔王侯国英为了溺爱她,又把从大内带出来的前古神兵利器乌龙剑交给了她,更使她如虎生翼。血玫瑰洪如丹的连环三鞭虽然厉害,马小倩只撇嘴一笑,既不招架,也不格挡,只将娇躯连连晃动,就闪避开对方的连环扑击。一连三鞭无功,血玫瑰只觉得玉面发烧,手底下一紧,“雨打芭蕉”、“冷雨扑面”、“雨骤风狂”,一连又是三鞭,不仅在力道上比刚才三鞭还要迅猛凌厉,在招式上也比前三鞭厉害得多。顿时好像寒风嗖嗖,冷雨凄凄,漫天鞭影,当头罩下。
云海芙蓉马小倩虽然狂傲,见此也不敢再小看了。马上施展开轻灵身法“彩蝶穿花”步,宛如一只艳丽的大彩蝶,穿行在血玫瑰奋力组成的一片鞭影中。
血玫瑰心头一凉,知道使用一般招数不光绝对奈何不了马小倩,反得遭受对方的奚落和嘲弄。芳心一横,秀目泛红,只图泄一时之愤,哪顾师父以后的责骂!竟把神行书生一贯视为秘术自珍的三翻三卷锁喉六鞭亮了出来。这六鞭是“腕底翻云”、“暴雨卷花”、“惊鹿翻滚”、“锦豹卷尾”、“翻身射日”、“暴卷天河”。
常言道:盛名之下无虚士。神行书生白天野一生酷爱武功,平时又肯刻苦钻研,再加上兄长万里孤鸿白心野的指点和爱妻残缺玉女的切磋,所以这六招锁魂鞭法,说玄了就是集万里孤鸿、神行书生、残缺五女三人的心血而结晶。
今天,血玫瑰又是在悲痛交加、置生死于度外之际使出,更显得凌厉、诡异、狠辣、凶猛了。
逼得马小倩一声娇斥,玉臂一振,掌中的乌龙剑光芒大炽,拚着落个同归于尽,也连连使出“乌龙盘树”、“苍龙入海”、“神龙掉尾”、“长蛇绕树”、“狂龙闹海”、“云龙三现”,与洪如丹舍命对抗。
见两个女孩子真拚上了性命,小神童曹玉吓得心胆皆震了。情知双方又都有后台,不管她们二人谁惨死在当场,自己绝逃脱不了干系。马小倩的后台虽硬,出了事情,神剑醉仙翁马慕起或许还能看在三师祖江剑臣和三师奶侯国英的脸上,从轻发落自己;真要是血玫瑰洪如丹出了意外,自己就算把头伸给了神行书生白天野、残缺玉女段常美、八极怪叟段常仁、潇湘神丐任满常和整个南七省丐帮,甚至连义母阴寒月都将深受连累……
这在云海芙蓉马小倩和血玫瑰洪如丹双方,不光都具有一流的身手,并且一齐豁上了性命,还都不惜落个同归于尽。所以出手无不快逾闪电。就在小神童脑际一闪的刹那间,两人的六鞭六剑已经对完,齐崭崭地后退了三步。
小神童眼尖,猛然一眼看出,云海芙蓉马小倩嘴角的肌肉连连收缩了两下,知她真的萌出了杀人恶念;再看血玫瑰洪如丹,不光头发散乱,衣衫破啐,肩头上还沁出来滴滴血珠,一张原来娇艳欲滴的俏脸,现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睁着两只绝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小神童曹玉把心一横,为防止血腥事件的,发生,他毅然伸手搭上了冷焰断魂刀的刀把。
果不出曹玉之所料,云海芙蓉马小倩用“龙蛇八剑”中的六剑,破了血玫瑰洪如丹的锁魂六鞭后,发出了一串娇笑,嘲道:“满打满算才六剑换六鞭,你丫头就黔驴技穷了。我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样的剑法,才算得上天下第一!”话未落音,真的亮出威震天下的“颠倒乾坤大九式”的起手第一招。
小神童曹玉不由暗暗埋怨,神剑醉仙翁马慕起太娇纵孙女了。这种威力和杀伤力极大的上乘剑法,怎么能传给性情暴烈的云海芙蓉!非把马小倩宠成一个杀人女魔王不可,说不定比自己的三奶奶侯国英还要厉害得多。
可惜小神童曹玉哪里知道,这套“颠倒乾坤大九式”剑法,就是他曹玉的三奶奶、号称女魔王的侯国英私下偷传给马小倩的,并且绝对违反了神剑马慕起的本人之意。
当时的情势快,笔者的手下慢,小神童曹玉右手大拇指刚刚捺开哑吧簧,云海芙蓉马小倩的“银河倒挂”,早已挥出手来。血玫瑰洪如丹锁魂鞭一甩,鞭头直指云海芙蓉马小倩的腕间寸关尺,想逼她自动收招。
这就怪血玫瑰洪如丹太不知道“颠倒乾坤大九式”的厉害了。
陡听马小倩一声娇斥,手中的乌龙剑突然转化为“天旋地转”。
小神童曹玉刚刚暗道了一声“不好”,马小倩手中的乌龙剑厉芒乱喷,竟然不惜小题大作地施展出九剑之中的后三剑“旋转乾坤”来。
原来神剑马慕起晚年精研的这一套剑法,虽然全名为“颠倒乾坤大九式”,其实是分三个部分,前三剑飘忽,中三剑凌厉,最后三剑既飘忽、凌厉而又诡异,确实具有神鬼难测之奇妙,叫血玫瑰洪如丹如何闪避得开。
幸亏小神童曹玉早有准备,又曾受过六指追魂久子伦的指教,对这套“颠倒乾坤大九式”的神奥,还算略知三五,再仗着手中的冷焰断魂刀不怕马小倩的乌龙剑,“噌”地弹射而出,右手中的冷焰断魂刀,用的是“闭门谢客”,先阻住乌龙剑的攻势。并借一片金铁交呜之声大作时,向血玫瑰下令道:“撤!咱们在残人堡的路上会合。”
别看平平常常的一句话,乍听进血玫瑰洪如丹之耳,就变成一句好话三冬暖了,何况小神童还豁出性命及时地救下了她,更足见檀郎之心,仍归自己。她也以不容对方不听的语气向潇湘神丐任满堂说:“有帐以后算,现在咱们走。”
话音未落,早已蹿出墙外,率先离开华祖庙走了。
气得云海芙蓉马小倩将乌龙利剑一层,刚想改攻小神童,陡从身后传来姑妈女魔王的冷冷喝斥声:“快给我住手!”
眼下能让云海芙蓉马小倩惧怕的,也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大爷爷神剑醉仙翁马慕起,另一个就是姑妈女魔王侯国英。看姑妈脸寒似冰,动了真气,她虽委屈得流下了眼泪,也只好停手不动了。
罪魁祸首的小神童,在三奶奶出面喝止云海芙蓉马小倩的同时,忽然看见万里孤鸿白心野、无法无天尚不雅和小师弟秦杰,一齐出现在三师祖江剑臣和师父武凤楼二人的身后,知道秦杰把一切详情都向三爷爷和三奶奶禀报了。
由于人数太多,侯国英只好把大家请到土山之上的泗水公刘府,留下消魂观音和胡眉二人陪同魏银屏暂时住在华祖庙。
泗水公刘府上下早全把女魔王侯国英当作刘府的二老爷,侯国英也真正成了刘府的主事人。再加上刘广俊虽英雄一世,下辈子孙却都庸庸碌碌,侯国英更不得不替他们管理起这个家来。进入正厅落座后,女魔王侯国英用手臂碰了碰丈夫江剑臣,示意他先开口讲话。
江剑臣说:“我常听小师叔沈三公说,大丈夫遇事贵从权。当鬼王司谷寒被害、恶鬼谷惨遭失陷,以玉、杰两孙的力量,当然不能与三湘七泽总瓢把子屠铁甲对抗,何况他们一方还有四如狂徒、衡阳四怪、铁脚无盐、四霸、三鞭等众多人物相助。所以,惹出姓洪的丫头那档子事,并非出于玉儿的本心。为了让倩儿能心平气和,承认他今天确实闯下了大祸,叫玉儿先拿一样东西给她看。”
读者诸君想必明白,钻天鹞子嘴中所说的东西,就是小捣蛋秦杰乘潇湘神丐任满堂喝得昏天黑地大醉时,从他身上偷来的那字柬,也是神丐老花子逼曹玉写的誓言。
云海芙蓉虽然专好蛮不讲理,那得看对手是谁。如今由姑丈亲自出面给她理论,吓死她也不敢胡搅蛮缠了。何况事情真不是错在曹玉身上。他为了不负自己,并还偷来亲笔所写的誓言,而自己却一怒之下先断潇湘神丐的四煞神棒,再逼八极怪叟地下翻滚。要不是小神童出手,说不定血玫瑰早就横尸地上。这一连串事情,真传进大爷爷的耳内,非罚自己在南五台面壁悔过一二年不可,那小神童岂不成了天高任鸟飞了。
别看八极怪叟让马小倩逼出一个燕青十九翻,还被截断一些头发,看在醉仙翁和江剑臣的脸上,只盼马小倩不再哭闹,也就于愿已足了。
一场风波过后,大家方才入席就座,开怀痛饮,畅谈武林轶事。
极为疼爱小神童的钻天鹞子江剑臣,故意当着云海芙蓉马小倩的面,责令徒孙小神童曹玉立即返回嵩山黄叶观去面壁悔过一个月。其实他早就密令小捣蛋秦杰和疯霸王鲁夫二人等候在土山脚下,到时陪同小神童一路赶赴残人堡,实现曹玉和血玫瑰会合的那句诺言。
从西楚故都徐州,赶奔座落在山东境内泰山脚下的残人堡,路程不足千里。放在小神童和疯霸王二人身上,根本算不了什么。只为有轻功不大高明的小捣蛋跟着,鲁霸王只得从泗水公府内,带出来三匹好马。
爷儿三个,扳鞍上马,扬鞭就道,天过未时,三人三骑就来到了薛国故城,同时还发现血玫瑰和潇湘神丐二人在沿途树上刻留下来的指引标记。
原薛国故城,在山东滕县城南。春秋战国时,薛为齐国所灭,齐侯封孟尝君之父田婴于此地。谓之薛君,至今仍存有孟尝君和其父田婴二人的陵墓。
有了标记,小神童曹玉等三人就好按图索骥了。赶到兖州以南,又发现血玫瑰、潇湘神丐留下的引路标记,这时也只不过夕阳快要落山。
急于向血玫瑰和潇湘神丐解释一切的小神童,狠下一条心,决心今晚找到他们二人。只在兖州购买了一些食物,就穿城而过了。
沿途再仔细寻找二人留下来的标记,竟然一个也没有再找到。
小秦杰心细,知道洪、任二人到此时,虽然天色尚早,不宜投宿,按江湖惯例,只要越城而过,必须在城北另留标记。
爷儿仨分头仔细寻找了老半天,还是一个也没有找到。依着疯霸王,就要返回兖州府,向城内的所有客栈查找。小神童曹玉不依,执意又向北赶出有五十多里,仍是一个标记也没有。
看起来,血玫瑰和潇湘神丐二人确实在兖州提前投宿了。
也是该着他们三人不费事,返回兖州城内时,就发现有三三两两的乞丐,齐朝城内东北一带方向蜂拥而去。
小秦杰心中一动,向曹玉和鲁夫悄声说道:“任大伯是南七省丐帮的前任龙头。风闻北六省丐帮的总舵设在兖州,再加上这些三三两两的乞丐齐朝一个方向云集,莫非任大伯就在那里。”
曹、鲁二人一听有理,决定尾随他们前去查看。
经过悄悄尾随,才看出这些乞丐们所去的地方,原是座落在府城东北隅的兴隆塔;这座巍巍大塔,高近十五丈,八角十五级,乃一楼阁式的砖塔。据《兖州府志》记载,塔乃隋唐时期所建,七层塔以下,粗大浑厚,内设踏步,可顺梯回旋而上。七层以上,挺秀玲珑,高Сhā云天。兖州乃历史名城,往来过客,多登临此塔,题诗留言。前人有“高入白云,影落灵光;翠色独凝洙水,风声回应岱峰”之句。
直到贴近兴隆塔前不远时,小神童曹玉才一眼看见潇湘神丐任满堂和血玫瑰洪如丹被二三百个叫花子围在了中间。
潇湘神丐任满堂还是老样子,抱着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懒洋洋地向嘴里倒着,一点着急慌张的样子都没有。看样子,他们二人被围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
听血玫瑰洪如丹正向那群围着他们的叫花子扬声说:“请列位不要再为难任大伯,贵帮那条四煞神棒确实不在任大伯身上,被他忘在了南七省丐帮总舵。”
疯霸王鲁夫一听他们二人是因四煞神棒而被围,急忙伸手拦住曹、秦二人,不敢叫俩小莽撞造次了。
又见一个秃头乞丐用手中的打狗棍指着洪如丹说:“事关我们丐帮内部的家务,你一个小小黄毛丫头逞什么口舌之利!趁早给老子滚开。”
血玫瑰洪如丹从马小倩那里正窝着一肚子野火,没地方去发泄,又恨秃头乞丐自称老子,身形微晃,玉臂轻抬,甩手一掌,直朝秃头乞丐的左腮扇去。
这回确系血玫瑰看走眼了。她万没想到,自己抬手去扇的这个秃头乞丐,就是北六省丐帮中武功极高而又特别难缠的秃鹰高振羽。
原来,秃鹰高振羽乃是北六省丐帮龙头吕展的首徒,尽得怪叫化吕展的一身所学,等闲一掌怎能打得着他!手中的打狗棍一招“反臂探扎”,就用上了判官笔的招数,飞快地点向洪如丹的曲泥|茓。
血玫瑰自从艺成出师以来,短短两年时间,就在两湖和三湘七泽水旱两道上叫出很大的字号。没曾想刚刚北上,先被云海芙蓉马小倩百般棱辱,如今竟连一个丝毫也不起眼的秃头乞丐也敢向她吆三呼四,横眉瞪眼,她哪里还能忍受得住!借娇躯一退之际,顺手扯出独门怪刃锁魂鞭,开头第一式,就用上了“穿云拿月。”
以上说过,秃鹰高振羽乃北六省丐帮中的杰出人物,又身为帮主的门下首徒,自能认出血玫瑰手中的锁魂鞭。
忙把手中的打狗棍一旋,招出“盘旋缠打”,既封挡开洪如丹的那招“穿云拿月”,自己也乘机飘出去八尺开外。
疯霸王鲁夫趁打斗双方乍然一分之际,气抖丹田,舌绽春雷般地喝道:“请各位暂停贵手,先天无极派掌门大弟子曹玉求见贵帮龙头。”
秃鹰高振羽正想展开鹰翻雕扑的轻灵身法,领教一下声威震湘广的锁魂鞭,硬让疯霸王鲁夫给搅黄了。心头一火,厉声喝道:“你老小子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北六省的丐帮总舵,活腻味了是不?”
说真的,秃鹰高振羽要是真知道面前老者就是三狂一疯之中的疯霸王,再借给这小子两个胆,也不敢对疯霸王这等无礼。
疯霸王鲁夫挨了秃鹰高振羽这一顿臭骂,上下打量了秃鹰高振羽一番问道:“请问少当家的,今年贵庚几何了?”
秃鹰高振羽傲然答出一句:“不才现年三十岁!”
疯霸王不怒反而羞愧了,知道自己死心塌地保护淫妇红玫瑰艾群几数十年,江湖上的所有人早就不提自己了。
三十岁左右的后起之辈,哪里还能记起自己!若不是武凤楼曹玉师徒挽救了我,我疯霸王鲁夫真会从江湖上除名了。
想到这里,毫不生气地说道:“在下疯霸王,陪同先天无极派的曹玉曹少侠前来求见贵龙头!”
周围几百名丐帮弟子,虽没见过鲁夫,可对疯霸王这三个字久有耳闻,何况鲁夫原籍也是山东。秃鹰高振羽先被疯霸王三字震得一惊,然后改颜相问道:“请鲁前辈恕我高振羽有眼不识泰山,我这就派人去请家师。”
真是人的名,树的影。有当年三狂一疯中的人物出面,北六省丐帮龙头怪叫花吕展率本帮长老金鸡独立雷满天、执掌刑堂血手印卜问天,很快就出现在兴隆塔下。
没容北六省丐帮三头目和小神童等人互通姓名,互致寒暄,潇湘神丐任满堂忽然收起酒葫芦,站起身子,向怪叫花吕展喝问道:“是吕帮主你亲口下的命令,向我老花子索讨四煞神棒吗?”
怪叫花吕展闻言一怔。站在他上首的本帮长老金鸡独立雷满天将胸脯一挺说:“丐帮在北宋时,原分为南北两支。虽经女帮主玉罗刹曹慧娘合南北两支为一帮,可祖传家法四煞棒,都始终供在南七省分支之手。传至万历十四年,合而再分,而四煞神棒还是供在你们南七省手中。我觉得这样太不公平,早想公开索讨,又怕让武林同道耻笑。难得你任满堂今天途径此地,就请当众捧出,免得伤了和气。”
潇湘神丐任满堂哈哈大笑说:“一向拙口笨腮的雷老大,今天怎么突然口齿伶俐起来了?这一套话,怕是别人教你的吧?”
说完之后,又冷冷地扫了一眼刑堂堂主血手印卜问天。
心怀鬼胎的血手印脸色一狞说:“四煞神棒原是整个丐帮的祖传家法,岂能容许你们南七省一支独吞?识相的,趁早献出来,否则让你回不了岳州。”
潇湘神丐任满堂像是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说:“看起来雷老大刚才的那番话,是你卜堂主亲自所教了。
我不光知道你卜堂主和已故三湘七泽总瓢把子屠铁甲乃一师之徒,还知你和衡阳四怪是同宗兄弟。你今天所以挑唆雷长老这样做,恐怕是别有用心吧?”
听潇湘神丐任满堂上来就说出衡阳四怪,小神童曹玉虽然预感到一种朕兆,但又说不出个道理来。后来从血手印卜问天的残目缺耳上,联想到衡阳四怪的瞎、疯、聋、哑,才蓦地悟出,难道这些都和残人堡有关!不提小神童曹玉越往下想越觉得事情复杂,但见血手印卜问天磔磔阴笑说:“任满堂,你是丐帮南七省的前任龙头,当知丐帮的内部家务,绝不准外人干预。倘若违犯,就应以藐视老祖宗家法论处。现在我要你自动劝你同来的所有人,立即离开此地。”
血手印卜问天这一嘴咬得真够厉害,弄得一向胸无城府、专好直来直去的疯霸王没咒念了,困为事关人家丐帮的门规嘛!哪知别人认头,小捣蛋秦杰可不喝卜问天的这一壶,他突然搭腔说道:“要离开,别人离开,反正大爷我是不离开!”
疯霸王听完一怔,心想:你小子这是说的什么话?直气得血手印卜问天独眼一红,厉声喝道:“这是为什么?”
小捣蛋秦杰哈哈大笑说:“因为大爷我和姓任的老花子素无瓜葛,他是他,我是我,为什么离开?”
疯霸王一听乐了,心想:还是秦杰这娃儿会歪理正讲,叫对方还挑不了一点眼去。
卜问天果然让小捣蛋堵得一直脖子没办法,只好借题发挥追问道:“你小子是谁的大爷?”
疯霸王刚想阻止小捣蛋,小秦杰已口清牙白地吐出“你的”两个字来。气得血手印卜问天脸泛紫霞,刚想施展自己的阴毒功力殊砂掌,举手击毙小秦杰,早和他串通一气的本帮长老雷满天大手一摆,示意卜问天先别动手,然后面容阴森地向小捣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师父是谁?”
小捣蛋秦杰先是上下打量金鸡独立雷满天一下,然后却把目光停留在他的一条独腿上,不答反问道:“请问老人家,你是胎里带就的一条腿,还是让人给砍掉的?”
听罢小捣蛋比骂人还要难听十倍的缺德问话,别说疯霸王鲁夫认为秦杰在故意骂人,就连血玫瑰洪如丹也觉得太不像话了,这不是逼着人家拚命吗?金鸡独立雷满天生性凶残,暴烈嗜杀,若不是顾忌有疯霸王鲁夫在侧,早就暗下毒手了。如今让小捣蛋激怒得三尸神暴跳,两边太阳|茓都鼓起来老高,单脚只一顿,欺近到小捣蛋的身前,就想扬起右肋下的钢拐……
小捣蛋秦杰的右手变戏法似的,托着两颗鸽子蛋一般大小的黑弹丸,嘴里挂出一丝阴笑,意思是:你们这群叫花子,有人认得这玩意吗?金鸡独立雷满天身为北六省丐帮长老,哪会认不出小捣蛋秦杰手中玩弄的铁弹丸,就是毒剑雷珠南宫焰的独门火器雷火珠!心想:怪不得这小子胆敢大模大样。同时也知道只要对方把手中的两颗雷火珠朝人丛中一抛,最少也得有几十名叫花子死去。雷满天傻眼了。
小捣蛋秦杰马上端起来子,只见他胸脯一挺,朗声说道:“在下秦杰绰号人人躲,奉署理锦衣卫都指挥之命,陪同掌门大师哥曹玉,特来查缉一个名叫吕展的要饭花子。”小秦杰这一满嘴跑舌头,打出师父李鸣的硬招牌不大要紧,可把一贯胆小怕事的怪叫花吕展吓坏了。因为谁都知道,缺德十八手李鸣现在是暂时署理锦衣卫的都指挥,有道是好汉不斗官,更别说是锦衣卫的人了。
怪叫花吕展先举手挥退血手印卜问天和金鸡独立雷满天,然后拱手向秦杰试探道:“但不知吕展他身犯何律,能否告知小老儿?”
小捣蛋秦杰突然收帆转舵地长叹道:“秦某虽和吕帮主向未谋面。但对你的为人尚知一二,只是不该纵容包庇你的部下阴谋杀人,抢动财物,暗自勾结帮派,颠覆别人门户……”
常言道,知弟莫若兄。从小捣蛋挺身而出开始,曹玉就悟出他是在投石问路,也知道师弟是向卜问天和雷满天敲山震虎。因为以血手印和金鸡独立的阴狠凶残,在小捣蛋信口开河、罗列的一大片罪名中,哪能不犯一条!而且秦杰又口口声声打着锦衣卫的旗号,就让卜问天和雷满天两个凶徒再能沉住气,也吓得脸色大变,疑神疑鬼。这就是孙子兵法中的“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妙论。
小神童有意把火焰再燃大一些,马上帮衬道:“闲话少说,先把人扣下来再讲!”一面说,一面垫步拧腰往前就蹿,并还顺手抽出肩上的冷焰断魂刀。
可笑的是,那个心眼实得连气都不透的疯霸王,哪知真假!也把手中五尺铁枪,阴阳把一合,摆出抓捕凶犯的架势。
心怀鬼胎的血手印和金鸡独立二人,一时不辨真假,互相一使眼色,狡诈多端的卜问天双掌陡然一分,看似扑向疯霸王鲁夫,其实是欲进反退,猛地一个倒踏千层浪,兔子似地闪向了兴隆塔后。
只有拿着棒锤当针使的金鸡独立雷满天,左肋下的钢拐一点,立即腾身纵起,右手中的一根钢拐,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压向了小神童的当顶。
小捣蛋秦杰向所有在场的叫花子厉声喝斥道:“谁敢乱动,就以杀官拒捕罪名论处。”震住了在场的二百多名叫花子。小神童一见雷满天的钢拐奔自己当顶砸来,心想:该着你老小子倒血霉,我曹玉刚跟未婚妻子马小倩学会了“龙蛇八剑”,今天正好拿你开刀。
想到这里,手中的冷焰断魂刀先是一招“长蛇绕兔”,截向了金鸡独立雷满天的右腕,硬逼对方撤招自保;然后铁腕一翻,第二招用上“乌龙盘树”,砍向雷满天的那条金鸡独立右腿。
要知道,这“龙蛇八剑”乃神剑醉仙翁马慕起,早年仗着以成名的八招剑法,素以迅猛狠辣而称雄于世。如今再让独出心裁的马小倩把它改为刀法,传给了小神童曹玉,江湖上一般的头面人物都招架不住,何况雷满天功力虽高,毕竟残缺了一条左腿。忙不迭地用左肋之下的钢拐一顿地,猛将身形往上荡起,才闪避开曹玉扫来的一刀。
哪知他身形刚刚往下一落,单脚还未沾地时,小神童曹玉的第三招“龙蛇飞舞”又一次卷向雷满天的那条独腿。
金鸡独立雷满天也真叫曹玉逼急了,横心怪吼之下,突然改用“同归于尽”的打法,拚着剩下的一条右腿不要,下盘用的是金鸡独立,钉牢在地面之上,双手的钢拐,上砸小神童的天灵盖,下扫曹玉的脚骨拐。
须知高手相搏,一点空隙都可判出生死,何况雷满天给小神童留出中间这么一段空隙。
见空就钻的小神童曹玉,突然用上了看似险极的怪招,他先借抽刀错步之机,改用冷焰断魂刀Сhā地,蓦地将身形转化为顺风扯大旗。这样既躲开砸向上面的一拐,也避开敲向脚骨拐的一拐,然后左手食中两指一并,不光闪电般地点中了雷满天右边的“环跳|茓”,并还借对方钢拐的那一招,连人加刀向左侧横移出去近一丈之多。
不等小神童曹玉的身形站稳,被点中右边“环跳|茓”的雷满天跪倒地上了。
所有在场的花子们,无不为小神童曹玉这一连串抽刀错步、顺风扯旗、出手点|茓、借刀横移等漂亮动作而暗暗喊好,似乎倒下的不是他们北六省丐帮的长老。
勿须向金鸡独立审问,怪叫花吕展就可断定,卜问天和雷满天二人暗地里必有奸谋,一来怕牵连上自己,二来恨他们生心叛帮,先喝令秃鹰高振羽倒剪两臂,捆上雷满天,然后向曹玉秦杰二人表白道:“雷满天这厮该死,枉被吕某推为长老,竟然暗地里勾结刑堂堂主卜问天图谋不轨。幸得二位明察秋毫,洞悉其奸。吕某现在当众公布,将他们二人永远驱逐出帮,任凭二位从严处治。”
吓得金鸡独立雷满天嘶声大叫道:“都怪我雷满天瞎眼,不该轻信卜问天唆使。恳求从轻发落,我愿供出一切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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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听到金鸡独立雷满天愿意供出一切详情,最会使用怀柔手段的秦杰,马上请大师兄曹玉,给他解开了被点的|茓道。
小神童曹玉也看出,雷满天羞愧得无地自容,连忙伸手解开|茓道,并将他扶了起来。
北六省丐帮龙头吕展,也长叹口气对他说:“大师兄,并不是小弟想以弟欺兄,后来居上,一是师父决意将帮主之位传我,二是全帮上下一致推戴,我虽知师兄你常怀怨恨,也万万想不到你……”
金鸡独立雷满天悔恨交加地说:“都怪卜问天这厮,经常在一旁挑拨。也怪我时存怨恨之心,才酿成今日之大错,悔之何及。”
潇湘神丐任满堂正颜厉色说:“谁不知你雷老大是个胸无城府的人。所以从打一开始,我就怀疑你是受独眼龙的唆教。现在废话少讲,你还是快把详情供出,也好让吕帮主心中有底。”
雷满天未曾开口,先扫视了四周一眼。
素以精明强干著称的秃鹰高振羽,知大师伯不想让所有丐帮弟子听去这内部机密,双手一摇,立即挥退所有在场的帮中弟子。
金鸡独立雷满天这才说道:“卜问天这厮,利用我失去帮主之位,常怀不满,唆使我以丐帮十三代掌门大弟子和长老的身分,南勾衡阳四怪,北结剑笔双绝,通过三抓追魂邵一目,伙同……”
雷满天刚刚说到这里,竟突然翻身倒在地上不动了。
小神童曹玉和秃鹰高振羽,一齐弹地纵起,双双朝兴隆塔上射去。
可惜终因晚了一步,那个偷藏塔上,用狠毒暗器杀人灭口的神秘来客,早就鸿飞渺渺了。
疯霸王鲁夫用手中的五尺铁枪,将金鸡独立雷满天翻了一个过。
只见在雷满天颈后的“天柱|茓”、脑后的“风府|茓”、后背的“志堂|茓”、肩后的“灵台|茓”,以及位于身后由上下数第二与第三条骨缝之中的“精促|茓”,各Сhā一根闪现出殷红色光芒的钢钉来。
只把个见多识广的秃鹰高振羽惊吓得“唉呀”一声,说:“原来是她!”
北六省的丐帮龙头吕展,可能也从那五根钢钉上认出了来人是谁,顿时蔫了下来。
天塌下来都敢用头顶的小秦杰,纵声大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他能比我秦杰尿得高!”
吓得潇湘神丐任满堂再想伸手去捂他的嘴,已然不迭。只气得把脚一跺,恨声道:“你小子多早晚能改掉这胡嚼乱吣的臭毛病。但愿这位姑奶奶早就离开了这里。真要让她给听了去,非阉去你那传宗接代的三大件不可!”
听说射死金鸡独立雷满天的那位神秘来客不是大男人,而是三绺梳头发、两截穿衣裳的女人时,小捣蛋秦杰也真吓了一大跳。倒是性情粗野的疯霸王鲁夫,出于对小捣蛋秦杰的偏袒,毫不在乎地大笑说:“别说秦少侠还是不知者,难怪罪,就让真守在她的面前说,她也是三回看咱六只眼,还能反上天去不成!”
话未落音,大家只觉得眼前黑影一花,紧接着,吧吧吧吧四声脆响过后。
在场的众人,方才看出扇疯霸王鲁夫四个大嘴巴的,是一个三旬不到的黑衣丽人。
只见她面色粉白如玉,皮肤细嫩似雪,长眉凤眼,瑶鼻琼口,偏偏又穿上一身黑衣,更能衬得出黑白分明来。
此时,正俏生生地站立在疯霸王鲁夫的对面。
疯霸王早年虽曾陷身过温柔乡,那是他心地诚实,武功高强,被女淫魔红玫瑰艾群男的淫浪勾引所致。饶让如此,在江湖人物的心目中,始终不失为一条凛凛铁汉子。
眼下被一个不知姓名来历的黑衣女子劈脸扇了四个又脆又响的大嘴巴,虽说打得不疼,在面子上可实在塌不起。再加上又真没看出对面的女人有什么异乎寻常的地方。
疯霸王心中一发狠,霍地弹起,双手一合五尺大铁枪,随着自己的一声怒吼,连人加枪,一齐扑向了黑衣丽人。所用的铁枪,还是一式又凶又猛的“毒蛇出|茓”。
只见那位黑衣丽人撇嘴轻笑,左肩一引,就横着移出去五尺之多。
按说,以疯霸王鲁夫在武林中的地位和闯荡江湖三十年的经验,早该光棍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可惜他却被四个大嘴巴打成了一气三分迷。
疯霸王一枪扎空之下,心头更加痛恨,一个“回身拗步”,手中枪改用了“斜柳穿鱼”。由于出枪迅猛,鲜红的血档都一齐紧贴在枪身之上。
黑衣丽人这一回不光不再嘲笑,反从樱唇之中,吐出一个“好”字,再次晃肩横移了。
好个疯霸王,不等第二枪“斜柳穿鱼”用老,陡将右臂一展,突然改招为“霸王摔枪”。
五尺长的镔铁霸王枪,挟雷霆万钧之势,横扫黑衣丽入的下盘双膝。
可能这一枪很出乎黑衣丽人的意料之外,身前身后,又全在霸王枪的笼罩之下,一时迫于无奈,两只纤足猛然一顿地,纤长娇躯拔空而起,闪避开疯霸王的铁枪横扫。
疯霸王一连三枪全部落空,只气得须眉立竖,乱发飘拂,双手一拧手中枪,也跟着腾空跃起,五尺镔铁枪化成“乌龙穿塔”,直指身在半空之中的黑衣丽人,成心想把她毁在这第四枪下。
万想不到,身轻如燕的黑衣丽人,猛把娇躯变为“紫燕斜飞”,左足一踹疯霸王的霸王枪杆,趁身形迅疾垂落之际,右脚一招“观音垂足”,直点疯霸王当顶的“百会|茓”,招式既猛且快。
这时候的疯霸王,不光手中的五尺霸王枪被黑衣丽人踹偏在一旁,自己庞大身形完全暴露在黑衣丽人的凌空下击之下。别说回枪阻挡已不能够,就是想闪躲逃避,都来不及。只好长叹一声,闭目等死。
想不到那黑衣丽人,却能在自己的右脚尖快要点实的一刹间,陡地将纤足一平,改用右脚脚心,平踩在疯霸王鲁夫的头顶上。只踩得疯霸王腰躯微弯,惊声狂呼:“唉呀!”
于此同时,黑衣丽人却借脚下一踩一垫,娇躯早化成“彩蝶随风”,横着飘出去一丈左右,改回亭亭俏立的架式。
性情再为狂暴粗野的疯霸王,见黑衣丽人故意脚下留情不杀,也不得不感谢对方的饶命大恩。甩手把霸王枪向地面上一Сhā,甘心承认自己是败军之将了。
黑衣丽人嫣然一笑,伸出纤纤玉指,向疯霸王头部一指说:“知道我为什么不点塌你的这个地方吗?”
疯霸王鲁夫脸色一紫,狂喘着粗气说:“不知道。”
黑衣丽人俏脸一肃,说:“因为你是江湖上唯一心口如一的老实人,所以我才不忍心杀你。”
小秦杰前跨一步,指着已经死去的雷满天问:“这位金鸡独立想必是因为心口不如一,才被你下手处死的。对是不对?”
黑衣丽人冷冷地一笑说:“希望你千万不要再卖弄你的鬼聪明,梦想套出一些情况来。否则,下一个轮到的准是你!”小捣蛋一伸舌头说:“希望你也不要过分相信自己的一身功力,梦想吓唬我人人躲。否则,丢人的事情说不定也会轮到你!”
几句话,噎得黑衣丽人凤眼一瞪,脱口怒斥了一声:“你小子真想找死?”
嬉皮笑脸的小捣蛋,可能成心想气笑这位不知姓名的黑衣丽人,不等对方那句“你小子真想找死”的话全落音,就正儿巴经地回答一声:“不想!”听了秦杰这句足能让人喷出饭来的俏皮话,不光在场的人同声大笑,果然连正在和他斗嘴的黑衣丽人,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最会把握时机的小捣蛋,突然把双手一拱,和声说道:“在没有真正动手前,单以年纪而论,在下应当尊称你一声黑衣姑姑。请问姑姑贵姓芳名,仙乡何处,为什么夤夜到此,出手杀了雷满天?”
这就叫买卖不成话不到。刚才,黑衣丽人还口口声声威斥秦杰:“希望你千万不要再卖弄你的鬼聪明,梦想套出一些情况来……”现在却答出:“姑奶奶吴艳秋,祖籍湖广。夤夜到此,就是怕雷瘸子心口不如一,所以把他杀了。”
说到这里,冷冷地盯了秃鹰高振羽和怪叫化吕展师徒一眼,然后阴森森又说道:“看在你们认出我的子午火云钉之后,还能知道害怕,我决定网开一面,暂放你们一马,交出帮主令符,各自远远逃命!”
别看怪叫化吕展不仅身为北六省的丐帮龙头,还在江湖上很叫过几年字号,让黑衣丽人吴艳秋这么一威逼,竟自一声不响地从怀中摸出一片竹符来,抛在了场子中间。
黑衣丽人吴艳秋暂不去拾地上竹符,反把凤眼盯上了潇湘神丐任满堂,说:“交出你的四煞棒!”
可叹声威也曾震过三湘的任满堂,脸色顿变惨白,刚想用手中的四煞神棒击破当顶自裁时,早被冷眼旁观的小神童,一把将四煞神棒夺了过来。
于此同时,专门会钻空子的小捣蛋,弹地射出,左手就地先抓起地上的竹符,右手及时一甩七星透骨针铁筒。
也是该着黑衣丽人吴艳秋倒血霉,她不该既瞧不起小秦杰的二五眼功夫,又低估了小捣蛋的刁钻阴损花招,再让小家伙故意出手抢竹符一吸引,气得她哪能不跟着弹地纵出……
说也好笑,好像黑衣丽人自己把自己送到小捣蛋那只七星透骨针下似的,就让她身轻似叶,灵巧如燕,在这骤不及防的袭击下,也万难逃避开秦杰的一蓬七星透骨针。
正在黑衣丽人吴艳秋自恨失策,情知受伤必惨的一刹间,小捣蛋秦杰却出她意料之外地噗哧一笑,缩手后退了。
过了半晌,黑衣丽人吴艳秋才抹去鬓角的冷汗,极为不解地向秦杰问道:“以你小子的这身功力,终今生今世,也许只有这一次能伤我的好机会,你却擅自放弃了,岂不可惜?”
小秦杰颓丧地反驳道:“你当我秦杰真有那么好的一片慈善心?实话告诉你吧,这是我那二斤半棉花套个眼镜的掌门大师哥逼我这样干的。他说,这是回报你刚才不杀疯霸王的恩德。我自知绝不是你吴艳秋的对手,北六省丐帮的令符,我不要了!”
嘴里说着,伸手从怀中掏出那片令符,恋恋不舍地抛给黑衣丽人吴艳秋,并还劝告大师兄曹玉,也把四煞神棒交给黑衣丽人吴艳秋。
吴艳秋心里一高兴口中说出:“算你娃儿识时务!”纤手一伸,刚把秦杰抛还她的竹符接到手,顿觉五根指尖一凉,宛如触碰到冰块一样,心头不由得蓦地一惊。
小捣蛋秦杰哈哈大笑说:“就冲你刚才那句终我秦杰的今生今世,只有一次能伤你吴艳秋的好机会,我就非让你再跌翻在我秦杰的手心内不可。”
让小捣蛋的这番话一威赫,黑衣丽人吴艳秋更觉得五根手指冰凉了,惊声问道:“你在竹符上涂的是什么药物?”
小秦杰不慌不忙地吐出“五毒桃花瘴”五个字。
黑衣丽人吴艳秋脸色一变,如见蛇蝎似地首先抛出了手中的那片竹符。然后,紧紧地屏住了气息。
捣蛋鬼秦杰小大人似地叹息道:“杀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怎可无。亏你吴艳秋还是湖广一带的拔尖人物,难道连消魂观音叶兰香成了我秦杰的大姐姐你都不知道,真是大意失荆州啊!”
小神童曹玉正暗笑秦杰,骗人还能拿出证据来。
信以为真的吴艳秋,弯腰先从金鸡独立雷满天身上起下那五根子午火云钉,一面在雷满天身上擦抹钉上的血迹,一面向秦杰摊牌道:“以目前和你们的距离而论,我只要把手一扬,准让你们同来的四人,每人挨我一根火云钉。你信是不信?”
小秦杰先正色答出一个“信”,然后又嬉皮笑脸说:“我知道,你留下最后一根钉,是想和我们一起去见阎王爷打官司!”
吴艳秋刚想发火,偏偏拿个棒棰能当针的疯霸王Сhā口对她说:“以你吴姑娘的灵慧和处境,难道还想一个劲地在这里拾蘑菇?”
这句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黑衣丽人吴艳秋说不定还能思索考虑一下;从疯霸王的嘴中说出来,分量可就大不相同了。第一,疯霸王始终得感激她饶命不杀之恩;第二,疯霸王胸无城府,从来不慌言骗人,第三,疯霸王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地性急变色,话出真诚。再加上她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身中五毒桃花瘴不能持久,利在速决,所以就越发深信不疑了。
巧就巧在还有一个深信不疑的性急人,他就是劝说黑衣丽人赶快离开的疯霸王,脸色一肃大声喝道:“我疯霸王一碗水往平处端。秦少侠拿出解药,由我亲手交给吴女侠。再请吴侠马上离开此地,双方的梁子,哪里碰上哪里算,错个地方都行!”
最会拿架子的小秦杰,直到吴艳秋点头答应许久之后,又经过疯霸王追问了三四遍,方才取出一个雕工极为精细的羊脂玉瓶,一拔开塞子,倒出一粒其红如火的小药丸,隔好远都能嗅出它的清香喷鼻来,由疯霸王转交吴艳秋。
直到吴艳秋服下丸药后走远了,小秦杰才指着疯霸王鲁夫向南七省丐帮的任满堂、北六省丐帮的吕展说:“你们二位,还不赶快谢谢鲁大伯的大力成全,保住了丐帮令符和四煞神棒。”
疯霸王刚想说“鲁夫何功之有时”,血玫瑰洪如丹早笑得打跌说:“可叹一代女杰吴艳秋,竟让你小兄弟给冤了一个底朝天。小心她以后活剥了你。”
小捣蛋秦杰丧气地说:“在我所玩的把戏中,数这回玩得最糟。若不是鲁大伯及时给我盖毯子,非露出馅子不可。看起来,还得跟我师父多学学!”
急于赶到残人堡的小神童,双手向潇湘神丐一拱手说:“多谢你老人家为曹玉千里奔波,还被马小倩冒犯了贵帮的家法。等晚辈把残人堡的事情办完。一定禀明师长,亲自赶赴贵帮上香赔罪。现在请老前辈暂去北六省丐帮总舵盘桓,不敢再劳动你老人家的金身大驾了。”
这就是小神童曹玉的尊老爱幼长处。刚才潇湘神丐任满堂虽没有明显毁在吴艳秋手下,总算栽了大跟头,哪肯让他再和冤家对头去会面,徒增汗颜!所以,才请任满堂暂时跟吕展师徒去盘桓几天。
潇湘神丐任满堂只好怏怏而去了。
幸亏疯霸王鲁夫从泗水公刘府挑来的三匹马,无一不是上好良驹。除去让疯霸王和血玫瑰各骑一匹外,小神童曹玉和师弟秦杰两个人一马双跨。
天聋地哑弟兄俩创立的残人堡,位于山东长清县境的方山脚下,也是东岳泰山的西北麓,靠近灵岩寺不远。
第二天寅正时分,四人三马,先来到灵岩寺外。由于小神童曹玉老是预感残人堡必发生了意外,经过和秦杰、洪如丹二人商议,决定临时先寄居在灵岩寺内,暗中去探残人堡。
这座灵岩寺,乃山东境内的极大寺院,兴于北魏,盛于唐宋。鼎盛时,寺内殿阁曾多达四十余处,禅房五百多间,僧侣近千人。与天台国清寺、江陵玉泉寺、南京栖霞寺,同称四大丛林。寺院布局宏伟,威严壮观,光主要殿阁就有千佛殿、大雄宝殿、御书阁、钟鼓楼、辟支塔等。
寺周围群山环抱,深幽寂静。寺内外的汉柏、摩顶松、朗公石、可么床、一线天二对松桥,以及“五步三泉”、“镜池春晓”、“方山积翠”、“明孔晴雪”等等胜景,小神童幼时就曾听祖父铁笛仙曹鹏多次说过;况且,古人有“灵岩是泰山背的最幽绝处,游泰山而不到灵岩寺是失策”之说法。
有道是千里有缘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小神童曹玉叩开山门的第一眼,就认出半年以前自己跟随师父武凤楼,前去杭州西湖灵隐寺,交还五凤朝阳宝刀时,会过面的广亮大师,正从大雄宝殿中踱了出来。
僧俗二人的会见,虽然称不上万里他乡遇故知,也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
让进大殿后,小神童曹玉不光得知广亮大师已被灵岩寺住持方丈请来掌管御书阁,并还意外得知残人堡的天聋地哑两老人,业已退居福寿厅,改换一个姓田的员外当堡主。
曹玉和秦杰一再追问这个田员外是何许人也时,御书阁主广亮大师就摇头推说不知了。
心急如焚的小神童,倚仗广亮大师和师父武凤楼、师叔李鸣交谊颇深,形于词色地一再追问。
广亮大师竟然以安排他们四人住处为借口,合什为礼告退了。
小神童还想追出,早被师弟秦杰阻止了。
这时,始终以完成鬼王遗命为己任的血玫瑰,霍地站起娇躯说:“依我看,咱们继续问下去,就好像孔圣人说的‘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倒不如直接闯入残人堡,指名索见天聋地哑两老人,岂不一切真相都能大白了。”
第一个符合洪如丹的,就是憨大性直、为人粗野的疯霸王,他附和说:“还是洪姑娘说得对,天聋地哑两弟兄,为了造福残疾人,自愿入十八层地狱,硬是充当聋子哑巴三十年,才感动得慈人善士、江湖各派,纷纷解囊捐献,共同成此善举。这个不知姓名的田员外是什么东西?竟敢李代桃僵地当上了残人堡主,我疯霸王头一个不答应。”
哪知平常戳破天都嫌窟窿小的捣蛋鬼,愣了半晌,方才吐出“此非善策”四个酸溜溜的字来。
血玫瑰洪如丹又好笑又好气地说:“我今天真是病急偏遇慢郎中。什么是善策,你倒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做梦也想不到小秦杰一伸懒腰说:“就目前而论,只有大啖灵岩寺的丰盛素席,才是最最上等的善策。”说完,抬腿跨出了大雄殿。
气得疯霸王鲁夫圆睁怪眼说:“这小子简直是扶不起来的刘阿斗,咱三人去咋样?”
小神童曹玉动摇了。因为要有小捣蛋秦杰在这里,那是两人对两人,去与不去,各占一半;现在小捣蛋扬长一走,曹玉马上就处于二比一的劣势了。凭心而论,小神童曹玉是赞成秦杰暂不莽撞的办法的,如今让洪如丹和疯霸王两人一逼,再加上又怕天聋地哑两兄弟遭受了意外,心中一活动,就让洪、鲁二人左右了。
去掉了小捣蛋秦杰,正好是三人三匹马。三个人顶风冒寒,蹄声得得,不到正午,已抵残人堡外。
对于残人堡,凡属先天无极派的门下弟子无不熟悉。
因为在追捕七凶的时候,穿肠秀士柳万堂就潜逃到这里,被其弟七指翻天柳金堂窝藏了起来。为此缺德十八手李鸣、小神童曹五,甚至连女魔王侯国英都曾经到过这里。
这才引出女魔王剑劈七指翻天柳金堂、武凤楼感化收服柳万堂、鬼王司谷寒亲口答应代义子小神童向残人堡捐献十万两白银、小神童自报奋勇充任残人堡护法等等一系列的事情。
如今小神童勒马残人堡前,已经物是人非了。
疯霸王引吭连喊三四声,残人堡的两扇大铁门硬是紧紧地关闭着不开。
气得疯霸王一连用了三个靠山背,几乎震塌了残人堡的高大门楼,里面方才打开堡门。
先是八名聋哑壮汉,每人一口青光闪闪的鬼头刀,身穿蓝色劲装,脚登薄底快靴,朝两边一分。中间闪出一个魁伟高大的半百凶僧,身披大红袈裟,宛如一片火云,飘到了小神童曹玉等三人的面前。
血玫瑰洪如丹怕疯霸王鲁夫露出破绽,又不愿过早让心上人出头,忙把俏脸一寒,冷声向高大僧人斥道:“残人堡乃收容所有残疾人的慈善所在,可不是你们出家人清静修行的寺院,怎好混迹其间,滥竽充数!快请出里面的堡主来,就说捐献资助的人来了。”
按说,血玫瑰洪如丹的这番话,虽不是四面见光,八面见线,也称得上四平八稳,无可挑剔。哪知,高大魁伟的红衣凶僧,平手一打问讯,口念:“阿弥陀佛!”然后沉声说道“佛主有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又曰,‘济残扶疾,善之大也’。贫僧这才自断一指,投入残人堡,急残疾人之冻,济残疾人之饿,四出奔波,到处募化。请问,这算是混迹其间呢?还是算滥竽充数?敬请女施主指教!”
高大凶僧这几句话,说得还真有分量,直让不善词令的血玫瑰穷于答对。
最后,还是小神童曹玉突然问道:“天聋、地哑两位堡主近日可好?”
红衣凶僧虽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回答说:“托庇尚佳!”
听红衣凶僧还承认两老人为堡主,小神童不放松了。
首先从疯霸王鲁夫的肩胛上,拿过那个内藏在徐州才换成十万两银票的小布包,将它放在地上,先摊开再包好,然后单刀直入地说:“这是三年前就捐献给贵堡的十万两白银。烦劳法师请出贵堡堡主来,好能当面交割。”
须知,十万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除去恶鬼谷气大财粗,已故鬼王司谷寒出手大方,谁肯一出手就浪掷十万雪花白银!红衣凶僧的眼睁大了。原来这个凶僧,本是空门中的无耻败类,自号不空,意思是酒、色、财、气样样不空。所以一眼看清小神童布包内的银票,清一色是京城四通银号、徐州分号的大面额银两,早就“酒不醉人人自醉,财不爱人人自爱”了。
小神童曹玉的眼力是何等的锐利!趁凶僧不空的两眼射出贪婪之色时,故意装作想把内藏银票的布包再抛给疯霸王的样子说:“既然两位堡主都不在,咱们只好暂回了!”说完,真的转身欲去。
亲自送上门来的十万两雪花白银,红衣凶僧焉肯放过!刚才的略现迟疑,只不过是思考如何措辞罢了。见状立即再次双手合什道:“贫僧这就去请堡主,请公子们随贫僧入堡待茶。公子里请!”
曹玉听凶僧只吐出堡主二字,知道他指的是新任堡主田员外,也就佯装不懂地率先抬腿进堡了。
一进堡门,小神童曹玉就发现,这座有名的残人堡,由原来的只讲实际不讲排场,一改而为富丽豪华了。
进入重新建造的豪华大厅,两个哑童刚刚奉上香茶,小神童曹五就再申前言,要凶僧不空和尚请出天聋、地哑两堡主。
不空和尚眼珠一转,立即合什退出大厅。
血玫瑰乘机向曹玉和鲁夫二人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在没有见到天聋、地哑两位老人之前,任何食物和茶水,一律不能入口。
工夫不大,凶僧不空在前,后面随着一个年近四旬、身材矮小、面黑如墨、骨瘦如柴的黑衣中年人,从容自若地跨进了大厅。
小神童曹玉刚想说“在下要见的是天聋、地哑两堡主。你是何人,胆敢冒称堡主”,血玫瑰洪如丹早霍地从座椅之上站起,涩声说道:“原来所谓的田员外,就是你黑心员外田不满呀!我们曹少侠指名要见的,可是天聋、地哑两堡主,你黑心员外田不满到这里干啥?”
田员外一下子变成了黑心员外田不满,向来都以聪明机智自负的小神童,顿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渐渐下沉了。
原来,小神童久住京城老驸马府,而老驸马冉兴又拿曹玉当亲孙子一样看待,举凡穿宫进院、登楼入阁,甚至夜宿银安殿,都是常事。日子常了,对那些皇亲国戚、阁部大员,即使不能全部认识,大多数也都有个耳闻。特别对眼前这个黑心员外田不满,他听说得更为详细。这田不满是东宫田娘娘的娘家侄儿,国丈田宏遇同胞兄长田宏道的嫡亲孙子。虽然出身世家,还练有一身不错的武功,因为人过于阴毒狠辣,才被人称为黑心员外。田妃封为东宫后,也曾多次向当今万岁推荐,想把这小子塞进锦衣卫中供职,都被老驸马冉兴和秉笔太监王承恩苦奏阻止了。田妃后来也觉察出田不满的作恶行径和到处招摇撞骗,虽将他责斥了几顿,终因是自己的娘家侄儿,下不了狠心。
这样,就越发助长了他的凶焰。如今不知受谁的唆使,竟闯到残人堡,充当起堡主来了。这倒把自己绑住了手脚。
就在这时,一贯倚仗自己是皇亲国戚的田不满,阴森森地一笑说:“这句话,幸亏出自你洪姑娘之口;倘若出自另外一个人之口,本堡主准会叫他后悔一辈子。”
疯霸王一怒,瞟眼看出小神童,只把双眉一挑,并没有立即拿出颜色给对方看,心头的火气更高了,呼地一声站起身来,双脚之下的两块方砖,都被他硬生生地踩碎了。
对疯霸王烈火般的秉性,小神童曹玉当然熟知。为怕把事情弄僵,只好挺身而出说:“在下要见的,是残人堡主权立达和副堡主权立远!”
别说黑心员外田不满没见过小神童曹玉,就是见过了,他也绝不会把曹玉这种毛孩子放在心上。所以在听完小神童这番话之后,极为自傲地说出:“我就是残人堡主。”
小神童曹玉强自忍住心头的怒火,接着说:“权氏昆仲合创残人堡,造福残疾人,有目者无不共睹,有耳者无不同闻。阁下怎能自封为残人堡主!”
田不满将头一昂,冷冰冰地说:“你娃儿所说的,那是若干年以前的旧事了。”
小神童曹玉有心马上翻脸,合三人之力,出手怒惩黑心员外田不满,终因顾忌东宫田娘娘乃当今最为宠爱的皇妃,再加上田妃多次替师父武凤楼解围,只好强压怒火,冲血玫瑰洪如丹和疯霸王鲁夫说:“咱们走!”
不等曹、洪、鲁三人走出大厅,黑心员外田不满喝斥了一声:“且慢。”
小神童一个“黄龙翻身”转过躯体,说:“何事留我?讲!”
黑心员外田不满用手一指疯霸王鲁夫肩头的布包,说:“留下它再走!”
血玫瑰洪如丹也陡地一个“风旋云转”,秀目一瞪说:“你别贪心妄想!”
黑心员外诡秘地一笑说:“多谢洪姑娘提醒我,我要你也一齐留下来!”
血玫瑰洪如丹一句“凭你也配”刚出口,大厅门外的台阶上,早出现了一剑残边天福、一笔钩边天寿兄弟二人的高大身影。显然在黑心员外没来大厅之前,早就有所准备了。
气得疯霸王鲁夫磔磔一声怪笑,左手一拂霸王铁枪的乌黑枪身,说:“有种的,只管来拿太爷肩头上的十万两银票!”
凶僧不空先是一声厉啸,然后一招“反手摘果”,抓向疯霸王右肩头上的小布包。要是换上别人,身在大厅之内,手荷五尺铁枪,再让诡计多端的红衣凶僧这一近身搏斗,还真不大好应付;碰上疯霸王,可就是凶僧不空的悔气了。
站在原处纹丝不动的疯霸王,突然把枪纂从右臂之下向外猛一穿,马上变成像模像样的一招“肘底看棰”,正捣在不空和尚的“笑腰|茓”上。
“笑腰|茓”不光是人身的麻|茓之一,由于此|茓在软腰肋骨的末端,正当肾脏部位,一经点中,既能使人狂笑不止,还能让人全身无力。
该着这位“虽然跳出三界外,人还尚在五行中”的不空凶僧倒血霉,丢大人。先是瘫软在地面之上,然后真的狂声大笑起来。
小神童刚想暗示疯霸王在此不可出手太狠,免得闯下塌天大祸,不好收拾。因为曹玉知道,不光残人堡是天下闻名的慈善之地,田不满又是声威赫赫的皇亲国戚,谁在这地方杀了人,后果都将不堪设想;做梦也想不到,黑心员外田不满借弯腰搀扶不空和尚之机,暗自出指重点了凶僧胸前的“血海”、“血阻”、“玄机”、“幽门”四死|茓。
可叹凶僧不空和尚,枉自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地追随黑心员外田不满,到头来,还是惨死在黑心主子的毒指下。
成心想移祸江东的田不满,故意一声怒喝,道:“好个阴狠毒辣的疯霸王,竟然一枪残杀了残人堡的一名管事。这条人命官司案,你老小子打定了。”
按理说,凡在江湖中,哪能不杀人!但大都是避开官面、凶杀恶斗所造成,事后拔腿一走,最终不过成为无头命案,悬挂起来了事,和疯霸王今天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死的又是残人堡中的执事人员,可就大不相同了。
自知一步棋走错、满盘棋皆输的小神童,哪肯让疯霸王鲁夫为自己去身陷囹圄!急忙向血玫瑰洪如丹低喝了一声:“速护鲁大伯闯出残人堡,我来断后。”
哪知小神童命令下得再绝再死,血玫瑰洪如丹也决不会听从。仗着自己过去就和黑心员外田不满熟识,又知田不满还和自己的哥哥赤目蝎虎洪友亮叙过口盟兄弟,挺身遮在疯霸王鲁夫的身前说:“人是我杀的,官司归我打。否则,残人堡必将流血三尺!”
血玫瑰所以这样说,是有她的道理的。第一,他早就瞧出黑心员外田不满对她有垂涎之心,故把杀人罪揽在自己身上,想使用虚于周旋的缓兵计,先让小神童和疯霸王二人逃离此地;第二,有意点明,只要他田不满胆敢喝令拿下疯霸王,别说还有她和小神童从旁协助,光凭疯霸王鲁夫的一条霸王枪,就足以让残人堡血流成河。
但她却忘记了一条,田不满对死心塌地、铁心帮他干尽坏事的不空和尚,尚能立毙指下,哪还会怜惜残人堡中其他人的性命!再者说,人死得越多,小神童曹玉的罪名也越大。
田不满果然阴险地一笑说:“洪姑娘,你也太轻视我田某人了。别说一个疯霸王,就连武林三狂同时出现在残人堡,也绝不会放在我田不满的心上。不相信你就朝四面八方细瞧瞧。”说完,真的挥手让一剑残、一笔钩二人闪开一旁,让被围在大厅中的曹、洪、鲁三人走出大厅外。
不管是真是假,离开这形如鸟笼的大厅,终是条上上之策。洪如丹在前,疯霸王居中,小神童殿后,弹地从大厅之中蹿出来。只朝四面八方扫了一眼,就使平常极为自傲的小神童暗暗心惊了。
原来出现在曹玉眼前的,不光有一剑残边天福、一笔钩边天寿、血手印卜问天、三抓追魂邵一目,衡阳瞎、疯、聋、哑、四老怪等八人,并还有断魂琵琶言无改、五湖狂客柳成荫和一个五官全部移位、左手断去三指、两腿长短不齐的青衣老者。
血玫瑰洪如丹刚想悄声询问心上人,认不认识那个丑八怪老者,小神童曹玉早从对方的身材以及赤手空拳、肋悬两只豹皮囊上看出,这个极为丑陋的青衣老者,竟是当初在峨嵋山九老洞三皇台上,和三师祖江剑臣比较轻功暗器的一苇渡江申士业。想不到这老小子虽然棋输一着,失足掉下三皇台,居然还能保全住一条老命。如今让自己给狭道碰上了,以申士业老儿为人的阴毒凶狠,绝对不会放过我小神童曹玉。看起来今天这几关,够我小神童曹玉闯的。
黑心员外田不满似笑非笑地对洪如丹说:“常言说,女孩儿家父死从兄。你同胞兄长说的话,洪姑娘大概不能不听吧!”
血玫瑰洪如丹刚想回说“我大哥洪友亮还能向着你田不满”?陡听黑心员外田不满向一个独手大汉说了声:“快把洪副总管请到这里来。”
实在出乎血玫瑰意料之外的是,那个被独手大汉请来的洪副总管,竟然真是她的同-胞亲哥哥赤目蝎虎洪友亮。
看起来,所有和先天无极派以及小神童曹玉结过冤仇的死对头,大都集中在这座残人堡中了。
赤目蝎虎洪友亮先向堡主田不满躬身行礼,然后调转身子斥责妹妹说:“田堡主乃东宫田娘娘的内侄,密奉娘娘口谕决心为残疾人造福,全国上下无不钦敬,江湖道上万人归心。念你年幼无知,误为曹玉所骗,赶快离开他们,请堡主网开一面。”
开始还一再忍让的小神童,自从认出一苇渡江申士业,猜知这股子狂风恶浪,必然还是美人蛇无情剑冷酷心所掀起。除非自己反手自刎于当场,否则这伙子凶神恶煞决不会轻饶了自己。
想到这里,首先悄悄地向血玫瑰洪如丹说:“这场恶战,势在难免,你一定要谨遵我言,设法逃往徐州府,请我师父和三师祖迅速来此。凭我掌中的这口冷焰断魂刀和鲁大伯的那条霸王枪,拼死也要闯出残人堡,和师弟秦杰去会合。”
哪知小神童不说还好,话刚出口,血玫瑰洪如丹早抖手亮出锁魂鞭,不光先下手为强,还本着“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老法子,首先扑向了黑心员外田不满。
早就窝满了一肚子怒火的疯霸王,出手第一枪,就用上“厉弩穿心”,狠狠地扎向一苇渡江申士业,阻止他扑向小神童。
小神童曹玉不由得暗暗着急,心想:自己跟随师父和师叔,甚至和师弟小秦杰,在数不清的多次恶战中,无一不是如鱼游水,悠哉游哉,向来都是能胜则战,不战则走。如今可好,明明敌我双方,力量悬殊,贵在一战即走,他二人偏偏一上来就摆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架势,准会连累自己,想不拼命都不行,情况危险透顶了。
以上这些念头,不过在小神童的大脑之中一闪而已,扑向田不满的血玫瑰,早叫断魂琵琶言无改和五湖狂客柳成荫二人拦住了。而那一枪扎向一苇渡江申士业的疯霸王,也让血手印卜问天、赤目蝎虎洪友亮,左右夹击了起来。
领头逼向小神童的,还是心黑手辣的一苇渡江申士业。一剑残边天福、一笔钩边天寿兄弟俩,还虎视眈眈地分峙在左右两边。看样子,是防止曹玉不敌而走。
好个历经恶战的小神童,局势糟到了这步田地,渐渐逼向他面前的,还是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小师叔申士业,他还能笑容可掬地向一苇渡江申士业说了声“别来无恙”,然后方才亮出冷焰断魂刀。
气得一苇渡江申士业丑脸泛紫,怒吼了一声:“曹玉小儿拿命来。”出手就是“金鼓齐鸣”,立掌如刀地劈向小神童肩部和软肋。
小神童心里明白,别看一苇渡江申士业赤手空拳,自己还握有冷焰断魂刀,顶多支撑到四十招左右,自己就得毁在申士业的手下。如果容申士业把一百单八枚铁蒺藜和三十六粒铁蚕豆掏出,自己的处境就更岌岌可危。他决心不封不架一苇渡江攻来的这两招,采用了两军相逢勇者胜的拼命打法,起手就是一招“天地雷行”,暗含着“龙蛇飞舞”,罩向了一苇渡江申士业。
一苇渡江申士业咬牙暗骂小神童,哪有你小子这样的缺德打法!骤然被逼之下只好将身形向后一撤。
小神童一招得手后,哪里还肯给一苇渡江申士业留下喘气的机会!出招明明是抬手不空郝必醉老人所传的“雷鸣九天”,直劈申士业的当顶,突然又变成了马小倩新教的“长蛇绕兔”,反而斩向了一苇渡江申士业的下盘。
有时候申士业明明看出小神童施展的是龙蛇八剑中的“苍龙入海”,自然忙不迭地想收腰缩腿。想不到厉芒一闪,那口喷吐蓝电的冷焰断魂刀居然改为“惊雷轰山”,反而削向他的太阳|茓。
黑心员外田不满虽然早看出一苇渡江申士业短时间内绝不会制服小神童,终因顾忌一苇渡江申士业的辈分长,声望高,有心派人助战,恐怕他反会羞脑成怒。一跺脚,只好任凭他们二人一对一地反复死拼了。
等到他把眼神扫向疯霸王力战卜问天和洪友亮二人的方向时,心中不禁吓了一大跳。
别看血手印卜问天和赤目蝎虎二人都练有一身诡异的动力,特别是那血手印卜问天,练的还是殊砂毒掌功力,一经运动,两只掌心顿呈殷红色,只要让他击中一掌,任何人都经受不起。无奈今天他们共同对付的,是力大枪沉的疯霸王。江湖上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又说是,一力准可降十会。再加上疯霸王鲁夫决心豁出性命,也要替小神童曹玉扫清一些障碍。所以手中那条霸王枪,真好像大江中的一条恶蛟,掀起层层滔天浊浪,刺、扎、戳、挑、穿、劈、砸、崩、扫、压,疾如狂风,骤如暴雨,简直压得卜问天和洪友亮二人连缓口气的工夫都没有,只有一味的闪躲避让。
直到一剑残边天福、一笔钩边天寿看着太不像话,蹿上前去,替换下他们二人,才将疯霸王那雨骤风狂的七十二式霸王枪招勉强压住。
黑心员外田不满才心情轻松,有滋有味地转脸去瞧血玫瑰。
也不知是“一人拼命,十夫难当”,还是断魂琵琶和五湖狂客心存怜香惜玉,三个人竟然你进我退,此起彼伏。特别是血玫瑰的那条锁魂鞭,矫若游龙戏水,猛如怪蟒翻身,和言无改的那只铁琵琶、柳成荫的一口青钢剑,杀在了一团。
黑心员外田不满心头一火,决心用衡阳四怪换下断魂琵琶和五湖狂客二人。他将采取车轮战法,直到把洪如丹活活地累躺下,然后自己再出手活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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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别说血玫瑰洪如丹是一徒二师、身兼两人之长,既擅师父神行书生白天野的锁魂鞭,也能使师娘残缺五女的断魂钩,更何况今天是为心上人曹玉拼命,手中的那条锁魂鞭足比往日陡增了一半以上的功力。都是公子哥儿出身的断魂琵琶和五湖狂客,真正拼死决斗,自然相形见绌了。
一心垂涎血玫瑰的姿色、急于想得到洪如丹的田不满,从心底下对言、柳二人极度不满。
要说田不满这老小子,也真够黑心的,先打手势,唤过衡阳四怪,示意他们兄弟四人一定要活活累垮洪如丹。然后才厉声喝令言无改和柳成荫二人后撤。
断魂琵琶和五湖狂客双战血玫瑰不下,早就知道难逃一顿申斥,再让黑心员外厉声一喝,双双吓得心头一凉;又吃亏用的都是短兵器,早被恨得牙根痒的血玫瑰瞧出便宜来,先挥出一招“魂飞天外”,砸碎了五湖狂客的左肩琵琶骨。
然后趁言无改亡魂丧胆向后撤之机,反手再用一招“判官锁鬼”,正好缠住了他的右腕。
言无改再想挣扎,哪里还来得及。
早被杀红了眼的血玫瑰运功朝外猛一抖,除去那只精钢打造的琵琶掉落地上外,言无改的瘦长身躯随着洪如丹的一抖之力,本该朝大厅的墙壁撞去,偏偏这小子害怕撞碎了脑袋命难保,咬牙拼命一使千斤坠。只听肩头上的骨节“喀察”一声,硬生生地把言无改一条右膀臂,从肩部撕扯了下来。
疼得他一声惨叫,凄如厉鬼,顿时昏死在地面之上了。
心黑如墨的田不满只盼活捉血玫瑰,哪肯顾手下人等的死活!看也不看昏倒地上、血染全身的言无改,只管挥令衡阳四怪上去包围洪如丹。
和申士业打成略占上风的小神童,对黑心员外田不满的险恶用意,哪能不一眼看穿!手中的冷焰断魂刀一连挥出“奔雷闪电”、“震雷巽风”、“雷电交加”,并还夹杂了“龙蛇八剑”中的“狂龙闹海”、“毒蛇翻滚”,硬逼一苇渡江申士业连连后退了五六步。
趁此一缓的时机,小神童立即弹地腾空而起。原打算半空中一个“云里翻”,去和身陷包围之中的洪如丹会合。
万万没有料到,老奸巨滑、轻功暗器素称两绝的一苇渡江,不仅也随着腾空纵起,右手九枚铁蒺藜、左手三粒铁蚕豆,同时射向身悬半空的小神童。
以小神童目前的轻功绝技,焉能和一苇渡江申士业相比!幸亏他久经大敌,还能临危不乱,百忙中施展锁骨缩筋术,只避开申士业打来的七枚铁蒺藜和两粒铁蚕豆,最终还是被一苇渡江申老鬼击中了两枚铁蒺藜和一粒铁蚕豆,从半空中摔落下来。
幸得疯霸王连人带枪一招“凶鹰盘空”,拼死扫退一剑残和一笔钩,横枪挺立在小神童的跌落处。
早被吓得花容失色的血玫瑰,发疯似地一面狂挥手中的锁魂鞭,一面向衡阳四怪道:“亲不亲,故乡人。何况洪如丹死后,我师父、师娘和师伯绝不会轻饶了你们!”
说实在的,别看血玫瑰洪如丹一下子抬出来神行书生、残缺五女和万里孤鸿等三人,真还唬不住生性极为怪僻的衡阳四怪。只因眼见黑心员外田不满举手先追去了不空和尚的性命,接着又硬置奄奄一息的断魂琵琶于不顾,再想起从前不把乌云喷火筒喷向他们要害的小秦杰,顿时悟出追随黑心员外等于虎狼同|茓,早晚必遭吞吃。大彻大悟之下,故意露出一些破绽来,放血玫瑰洪如丹扑过去和小神童、疯霸王会合。
小神童强自挺立起身躯,执意向洪如丹说:“趁目前黑心员外还会瞧在你哥哥的脸面,不致于对你下毒手,只要你能逃出去,田不满这厮必忌惮三师祖而不敢杀我。否则,准会同归于尽。”
洪如丹一面撕内衣给小神童包扎伤口,一面执拗地说:“快收起你的这份好意,也死了逼我离开你的这条心。咱二人生不能比翼双飞闯江湖,死也要同埋一|茓于地下。”
小神童望着血玫瑰那神情坦然、视死如归的平静娇容,动情地叹口气说:“这是你自己想左了。我曹玉跟随师父、师叔,大小恶战不下数百次。为搜捕七凶,孤身卧底刘侯府,粉碎阴阳教,单人独斗葛伴月。今天,前有鲁大伯,后有你血玫瑰,我受伤都没想到死,你反倒打算生不同寝死同|茓了。别忘记,我爷爷还等着抱他的重孙子呢。”
小神童所以能在杀机四伏、生命难保的危险时刻里,说出这种轻松可笑的俏皮话,都应归功于缺德十八手李鸣。谁都知道,李鸣越是杀星临头,头脑越能清醒,神情越冷静,口齿越伶俐,才越能化险为夷。
被小神童用笑话一逗,不仅血玫瑰粉面通红,抿嘴偷笑,就连一向木无表情的疯霸王也掀髯大乐了。
心黑手狠的田不满被激怒发火了,脱口喊出:“谁能生擒或杀死小神童曹玉,疯霸王肩头上的十万两银票就归谁!”
黑心员外田不满吐出的二十四个字,活像二十四滴冷水滴落在沸腾的油锅里,顿时炸开了。这就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叫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连刚才还对血玫瑰网开半面的衡阳四怪物,也兴起了贪婪之心。
疯霸王一摆手中的霸王枪说:“势已危急,不能再缓。洪姑娘速护曹玉先走,我来断后!”
小神童一面紧盯渐渐逼近他们的那批凶神恶煞,一面悄声告诉二人说:“咱们一不能跟东面的剑笔双绝死拼,二不能自去闯衡阳四怪的长蛇阵……”
不等小神童曹玉往下说,血玫瑰洪如丹两眼一亮,抢着说道:“你是想闯我哥哥和卜问天两人堵截的影壁墙?”
小神童先摇一下头,然后悄声再对二人说:“我估计,影壁墙外最少有三抓追魂和一苇渡江在等着我们去送死,所以我决定向北闯!”
血玫瑰刚想说“那更闯不得”,小神童早强自忍受住伤口处的剧疼,急挥手中的冷焰断魂刀,卷向大厅之上的田不满。
再不肯闯向大厅的血玫瑰和疯霸王,也不能让受伤的小神童一个人去硬闯。左边一条颤如灵蛇的锁魂鞭,右边一杆力可摧山的霸王枪,摆成二龙出水式,相继也扑了上去。
自负诡诈多谋的黑心员外田不满,在指挥堵截捕杀小神童的时候,确是费了一番苦心。在他看来,小神童准会利用洪如丹和赤目蝎虎是同胞兄妹这一点,所以密令三抓追魂邵一目,伙同和先天无极派有刻骨仇恨的申士业,潜伏在影壁墙外,他自己却故意虚张声势地率领二十名弓弩手,堵截在正面的大厅前,强逼三人向南闯。
哪知被头脑冷静的小神童识破了。
在刀、鞭、枪三种兵刃齐逼下,田不满的功力再高,也被攻得横移八尺,闪出了一条空隙,被小神童等三人闯进大厅。
暂时逃脱凶险的小神童曹玉,除去立即分派疯霸王把守厅门,自己和血玫瑰分别把守两窗,这才对二人说:“我之所以主张闯大厅,就是为了好好包扎一下伤口,恢复一点体力,等到天黑,好能多几成闯出去的希望。说不定现在的黑心员外田不满,正后悔得扇打自己的耳光呢。”
血玫瑰和疯霸王刚想把钦佩的目光投向小神童曹玉时,大厅的屏风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娇笑说:“你小神童考虑得不是不周密,田不满也真在为自己的失策而自恨。
但你也料不到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随着话音,被小捣蛋戏弄过的黑衣丽人吴艳秋,鬼魅似地从屏风后闪扑而出,一把抓住了小神童的右肩胛。
厅内三人,无一不是行家,谁都清楚,以黑衣丽人吴艳秋的精湛功力,只消五指一紧,小神童的右臂就算报废了。
惊得血玫瑰娇躯一颤,刚想张口惊呼,黑衣丽人吴艳秋俏脸一沉说:“你要真不怕烧香引外鬼,尽管咋呼好了。”意思是:只要你洪如丹不怕把黑心员外引进来,只管大声咋呼你的。
吓得血玫瑰赶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小嘴,不敢出声了。
倒是小神童曹玉,虽然身子被制,随时都有残身被杀的危险,还能毫无惧色地向黑衣丽人吴艳秋嘲笑说:“想不到冷艳孤傲的吴姑娘,也会屈身为田不满的座上客,我曹玉栽得不值!”
黑衣丽人吴艳秋玉面一寒,冷冰地威赫道:“身陷敌手,还逞口舌之利,不怕我一怒屠了你小子?”
小神童瞧也不瞧对方一眼,就答出来“不怕”两字。
吴艳秋先是一怔,然后带气问道:“为什么?”
小神童这才语音平静地说:“你我并非敌人,怎算身陷敌手!说的都是实话,不是口舌之利。我既未触你之怒,你焉能屠宰了我。”
黑衣丽人慢慢放开扣在曹玉肩胛上的那只手,上下打量曹玉一番,才幽幽说:“也只有号称五岳三鸟的江剑臣,才能调理出你和秦杰这样的全材。让我给你重新敷药扎伤口。”
为了防止田不满派人进攻大厅,疯霸王和血玫瑰毫不放松地守紧门窗。
黑衣丽人吴艳秋不光小心翼翼地替曹玉敷药包扎好伤口,还塞给他半粒清香扑鼻的小红丸。
小神童心神一松,悄声问:“吴姑姑此来,莫非成心搭救我曹玉?”
吴艳秋轻摇臻首反驳说:“不是。”
小神童纳闷地问:“既不打算救我,又细心为我医伤,这是为什么?”
黑衣丽人一面把从曹玉伤处换下来的血布踢向厅角,一面正色说:“为了想带你离开残人堡!”
这一回,聪明机灵的小神童更有些费解了,怔了一下问:“你想带我去哪里?”
吴艳秋轻轻说:“莲花洞!”
只听黑衣丽人吴艳秋说莲花洞三字,小神童就知道她是指相隔灵岩寺不远的五峰山莲花洞。相传那里是东魏至隋代年间开凿的。又开口问道:“为什么带我去那里?”
吴艳秋说:“带你去见两个人!”
思路特别敏锐的小神童恍然大悟:“是你把天聋、地哑两堡主请到了哪里?”
黑衣丽人马上更正说:“不是请,而是绑架!”
小神童火撞当顶地怒喝道:“说了半天,你还是屈身降服了田不满。”
吴艳秋格格一笑说:“任凭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不听我的可不行。因为我刚才给你服下的是半粒追魂丹,六个时辰之后如不给你服解药,江湖上可就永远见不到你曹玉了。”
小神童曹玉怒道:“就让小神童惨死在你吴艳秋手内,我师父和三师祖也会把你碎成万段,以雪我曹玉之恨。”
黑衣丽人吴艳秋理也不再理会小神童曹玉,抬手推开窗户,扬声喊:“快快请出田堡主,我有话要告诉他!”
看起来,黑衣丽人吴艳秋在残人堡这帮凶神恶煞的心目中,还真有些大分量。
功夫不大,黑心员外田不满果真出现在大厅门外的台阶下。
黑衣丽人一上来就开门见山说:“我要把他们三人都带走,命令你的手下人不得阻拦。”
田不满冲动地喊出:“吴姑娘!”
吴艳秋极不耐烦地冷哼说:“我意已决,请你照我说的办。”
田不满虽是迟疑有顷,最终还是答应了。任吴艳秋把他们三人带出了残人堡。
早就见识过黑衣丽人那身诡异武功的血玫瑰,又知她给曹玉服了半粒追魂丹,哪还敢萌生异念。
倒是感吴艳秋有饶命之恩的疯霸王,在快要走到五峰山峭壁之下时,猛地把霸王枪一竖说:“鲁夫虽承吴姑娘的不杀之恩,但抵不住我和曹玉的深情厚谊。姑娘真想将他囚入莲花洞,就请先让疯霸王鲁夫断了这口阳间气!”
黑衣丽人毫未动怒地长叹说:“怪不得你能被艾群男笼络身边三十年,真是实心实性人。冲着你这个老实人,我不仅对他不虐待,还能解去他身上毒。但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疯霸王忙问:“什么条件?”
吴艳秋玉面一红说:“限三日内,让钻天鹞子江剑臣单独到此和我会见!”
疯霸王刚想再往下询问时,小神童已向他和血玫瑰使了一个眼色说:“速按吴姑娘的吩咐去办吧。”
目送疯霸王、血玫瑰二人走远了,吴艳秋果真拿出解药给曹玉。
小神童暂不吞服黑衣丽人交给他的解药,却冷不丁问出一句:“请问吴姑姑,和黑道四瘟神中的黑心姥姥怎么个称呼?”
黑衣丽人吴艳秋愕然一怔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察觉道的?”
小神童这才把解药吞进了腹内说:“就在你递给我解药的一刹间!”吴艳秋摇头表示不相信。
小神童接着往下说:“你和黑心姥姥郝连秀,除去容貌上有丑俊之分外,其他无一不像到了毫巅,包括武功,身法、穿戴、神情,特别交给我解药时嘴角肌肉的收缩,简直和郝连秀肌肉收缩时一模一样。所以,我敢断定你和她必有极深的渊源。再加上你一心寻找我的三师祖。”
黑衣丽人吴艳秋这才点头赞叹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真能够举一反三,怪不得先无天极派能如日中天。对司徒平夫妻的一败涂地,我总算不觉得稀奇了!”
小神童只说出“敝派和黑道四瘟神之争,其曲绝不在我三师祖”,就被黑衣丽人的话岔开了,她说:“算你曹玉有眼力。我不仅是黑心姥姥的唯一徒弟,并且从五岁到十五岁的十年中,都是在他老人家身边长大的。”说到这,瞧出小神童脸色有些大变,忙又接着说:“实话告诉你,对我义父、义母的过去作为,连我当这徒儿的真都有些看不惯。否则,我绝不会十五岁时就离开了他们。我之所以要单独约见江剑臣,另有用意。”
小神童当然明白,别看吴艳秋话说得好听,黑道四瘟神中的贾善仁和郝连秀毕竟是她吴艳秋的授业恩师。从她出手就使用了子午火云钉和身上带有追魂丹来看,必然还藏有百脚金蜈燕尾针。它可是江湖人物推为天下第一的毒药暗器,一经射中,必无幸理。盼望自己三师祖千万不要大意才好。
吴艳秋瞟了小神童一眼说:“看样子,你好像有些替令师祖担心,是不?”
平素最为崇敬三师祖的小神童,哪肯替江剑臣示弱!马上反唇相讥道:“我是有些担心,但我所担心的,绝不是我的三师祖,而是担心你接不下他老人家的一刀三斩。”
吴艳秋向上一指说:“到莲花洞去见你的两位老朋友,要我扶你一把吗?”言下之意是问小神童:在被一苇渡江用暗器打伤后,能不能攀登五峰山西面的峭壁。
小神童摇头谢绝了。
原来这莲花洞的石刻雕像,最早开凿在东魏年间,天启六年又重新雕凿。石窟高约近丈,窟外另砌卷门,门额置“天启六年五月圣佛莲花洞”刻石。
窟内正壁雕石佛一尊,僧两座、菩萨两尊,四壁及拱门两侧雕小佛二百四十二尊,窟顶藻井雕莲花三十六朵。
洞外东石壁雕小佛十余尊。
目睹吴艳秋飞身攀登的轻身功夫后,小神童对这位神秘的女人更怀戒心了。幸好他受伤不重,又经过吴艳秋的敷药医治,早停止了疼痛。再加上身具“移形换位”、“黄泉鬼影”、“烈焰趋阴”三种轻身功夫,所以还能勉强攀登上去。
等到小神童随在黑衣丽人身后,停步在莲花洞外时,心中突然发生了一种奇想,总觉着自己那鬼得出奇的小师弟秦杰绝不会老老实实地呆在灵岩寺,也绝不能对自己硬闯残人堡而置之不问。但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到底去了哪里,又干了些什么,叫自己实在不好推测。
突然一声惊呼,唤回陷入沉思的小神童。
只见吴艳秋香肩一摇,双足疾顿,苗条纤长的娇躯陡然拔地腾起,直向峭壁顶端射去。
小神童曹玉猜知有异,急忙跨进莲花洞,方才看出迎面垂下来一大幅白绫,上面用墨笔画着一个黑衣丽人的狼狈逃窜状,旁边还写有一首气死人的西江月:“可笑黑衣女杰,透骨针下丧胆。竹符之上涂冰片,吓得丢人现眼”。
怪不得几乎能把吴艳秋活活气死。
细心的小神童再把莲花洞巡视一遍,从洞内存有不少食物和石壁上垂着两根铁练来判断,残人堡的天聋、地哑两老人果是囚禁在此处,如今准是让捣蛋师弟给救走了。
从莲花洞内走出,小神童还是解不开心中的疑团。当然,他对自己捣蛋师弟秦杰的聪明机智和刁钻本领,从来都不怀疑。可要真让他在这么一段时间内,以一人之力,既得盘出田不满的来历,又要查清天聋、地哑的被囚处,又把他们从陡岩峭壁之上的莲花洞中救走,确实有些力不能及。
翻上峭壁顶端后,小神童还是琢磨不出谁帮了秦杰的忙。又怕气血喷心的吴艳秋一旦找到了小捣蛋,势非扒下他两层人皮不可。经过这么一耽搁,小神童别说无处去找秦杰,相反连吴艳秋也看不见了。
呆立峰顶、正在举棋难下的小神童,突然觉得后颈一紧,让人给一把抓住了。
以曹玉现在的成就,不要说冷不防被对方一把抓实,想要欺近到他身侧三丈内都不太容易。如今不光叫人家贴近到背后,并还出手扣住了脑后要害。来人的身手和功力就不问可知了。一见小神童毫无还击和挣扎之意,身后的那人语带哂笑说:“算你娃儿还有自知之明,居然没让缺德小子给教唆坏。否则,老夫非扭断你的脖后大筋不可。”
话音刚落,小神童顿觉身子一轻,蓦地让那人抖手朝左侧一座高大的石笱上掼去。
幸亏小神童新近刚从未婚妻子马小倩学会了八变神偷任平吾的“鱼龙十八变”身法,危急中先一个空中前翻,稍微卸解前撞之势,紧接着叠腰一个“龙跃深渊”,落地时还用了“浪中翻滚”,才侥幸避免了万朵桃花开、血脑撒满地的奇险。
气得小神童张嘴刚想骂人,猛然认出是残疾人中的残疾老祖宗——塞外黑风峡的吴不残老人。心中一激灵,立即扑地而跪了。
吴不残不光不扶起小神童曹玉,反倒大马金刀地朝身后一块大石上盘膝一坐,冷冷地问道:“江三现在哪里?”
别看小神童平素天塌都敢用头顶,但对黑风峡的吴不残他可一点也不敢招惹。虽恨对方不该张口就喊三师祖为江三,他也不想形诸于辞色,并还不得不依实回答说:“他老人家三日后准来此地!”
听完小神童的话,这位又残又怪的老人,竟然闭上他那一大一小的两只怪眼。
尽管他对小神童这般地傲慢而无礼,曹玉也不敢不跪在那里,连起来都不敢。
足足跪有半个时辰,吴不残方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喝令小神童起来后,这个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残的怪老人,竟然又阖上了眼睛。
自认倒霉的小神童,不得不直挺挺地侍立在吴不残的旁侧,等待他再次睁开眼睛。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吴不残第二次睁开眼睛时,对小神童那毕恭毕敬的侍立,好像有些满意,才和声问:“知道我来的原因吗?”
小神童在长时间的下跪和侍立中,早悟出吴不残的突然出现,一定是为了三抓追魂邵一目,也知他一年前就约请三师祖去塞外黑风峡,参加并帮助他首次清理门户。虽事涉黑风峡的门户尊严,小神童还是点头说:“知道!”
吴不残这才用身侧的铁拐指着身侧的一块石头,示意小神童坐下。
吴不残说:“孽徒邵一目恶习不改,先充当多尔衮的帐下杀手,后作了田不满的爪牙帮凶。只怪老夫瞎眼,不光收他为门下首徒,还尽传了我的所有武功。眼下清理门户的日期已到,凡我门下弟子无不赶回黑风峡待命。这孽徒不仅拒绝返回黑风峡,还毫无悔过自新之念。所以我才一个人入关,押他回转黑风峡。只盼令师祖能早一天前去赴约。秦杰和权氏兄弟已被我安排在洞真观中,你找他们去吧!”小神童二次跪倒,拜谢老人帮助秦杰救出天聋、地哑时,古怪的老人早又闭上了双眼。
只消翻过一个山峰就能找到秦杰、天聋、地哑三人,还能暂时摆脱黑衣丽人吴艳秋,小神童自是求之不得了。
到了洞真观,从竖立在观前的石碑上得知,洞真观原名神虚宫,俗称大庵。辽金贞佑年间建盖,元明两代均有扩建,直到崇祯的皇祖万历登基后,还钦命辟山重修,并传旨颁下全部道藏经。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和神剑醉仙翁马慕起、鬼刀司徒圣共同称为神剑、鬼刀、生死牌的尚天台,也就是女屠户李文莲的大师伯,自因杀孽过重,被华山派革除了掌门大弟子,取消了继任掌门的资格,曾一度遁入洞真观束发静心修道。直到女屠户为救江剑臣呣子而葬身火海后,才又重新出现在江湖上。
进入洞真观,只见松柏参天,青翠欲滴。古银树一株,腰围约两丈。树高近百尺,始植于建观之初。内有古碑碣数十块,其中以《崔真人像赞》最为珍贵。查崔道人,道号真修,金代时出家,后在此修炼得道。碑正面画像为沈士元绘,上有元好问、刘祁、杜仁杰像赞各一。碑阴是真静道长小传,书、画、刻堪称三绝。
喘息不止的天聋权立达,委顿不堪的地哑权立远,一眼看清小神童曹玉进来,惨然一痛,几乎闭过气去。
小秦杰从旁劝说:“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二位老人家如今不是脱离虎口了吗?就让他黑心员外田不满是国丈田宏遇的亲孙子,我秦杰也敢把他撕成肉条喂大鹰。两位老人家就擎好吧!”曹玉也跟着安慰道:“如今连我三师祖和黑风峡的吴不残老人都惊动出来了,他黑心员外还能反上天去!请两位老人家快把内中详情告诉我,也好转禀给我的师父和三师祖。”
天聋权立达先狂喘了一阵,然后说:“事先都怪老朽我有目如盲,没认出那个毫不起眼的丑陋伤残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一苇渡江申士业。更不该兴起了怜悯善心,收下他来。直到一剑残和一笔钩兄弟二人前来投靠,遭到我严厉拒绝时,申士业这厮才撕破伪装,亮出真正的身分,并还拿出独门暗器铁蒺藜和铁蚕豆,逼我们收下笔剑双绝……”
看出天聋老人话说得很吃力,小秦杰早挥手打断了权立达的话头,并把他扶正躺好然后说:“不需权堡主向下细说,早可断定,一切还是峨嵋掌教夫人冷酷心幕后策划的。这条美人蛇的手段也真高明,先让面目全非的一苇渡江混进来,就等于敲开了残人堡的两扇大铁门;再唆使一剑残、一笔钩两人来投,就让你们两位权堡主再想以向来不收江湖有名人物为借口,有一苇渡江这根骨头堵住嘴,有口也就万难说出了。”
小神童也接口说:“紧接着不外是他们三人先分别掌管了残人堡中的一些权力,再硬把黑心员外捧出来当堡主,威逼你们兄弟退隐福寿厅。然后伺机杀人灭口,促使先天无极派再不想和皇亲国戚拼生死都不行,好阴毒的狠招呀!”说到这里,小神童才问秦杰,自己和疯霸王、血玫瑰三人离开灵岩寺后,广亮大师向他透露过什么没有,只问得秦杰脸色一惨,凄然说:“都怪小弟追问太急,促使广亮大师不得不把田不满的真实来历告诉我,并逼我立刻离开……”
小神童一把抓住小秦杰,惊声急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小秦杰眼圈一红,切齿恨声道:“就因为广亮大师泄露出残人堡的机密,让凶僧不空和尚埋伏在灵岩寺的暗桩杀害了。”
早就预感到广亮大师将有不测,如今从师弟秦杰口中得到了证实,小神童惨然一痛道:“咱们先天无极派确实太对不起灵隐古刹了。先是为了借给师父五凤朝阳刀,住持方丈、罗汉堂首座、藏经楼主一齐被害归天,如今又连累广亮大师身死……”说到这里,小神童声泪俱下了。
也不知这是息息相通,还是心灵感应,就在小神童声泪俱下的时候,痴心苦恋他的血玫瑰,正好也在声泪俱下地痛哭着。不过哭的不是御书阁主广亮大师,而是南七省的前任丐帮龙头潇湘神丐任满堂。地点不是洞真观,而是兖州兴隆塔。
原来,血玫瑰和疯霸王二人为能尽快请来江剑臣,离开黑衣丽人和小神童,恨不能肋Сhā双翅,马上飞回西楚故都徐州。哪知途经兖州府城时,突被丐帮弟子拦住,直到把他们请到兴隆塔,见到了北六省丐帮大弟子秃鹰高振羽后,才惊闻不光潇湘神丐任满堂和怪叫化吕展二人被人暗杀,同时还失去北六省丐帮的那块竹符和潇湘神丐的四煞神棒。血玫瑰一来悬念心上人小神童的安危,再痛心任满堂是为了自己的婚姻才相随来此的,两样伤心事凑合在一块,怎能不声泪俱下!幸亏旁观者清的疯霸王,坚持要先赶回徐州,请来江剑臣,然后再细查南北两支丐帮的龙头死因及令符和四煞神棒的下落。
一路趱行,于次日寅时到达徐州。不愿再受云海芙蓉马小倩棱辱的洪如丹,央求疯霸王去把江剑臣和武凤楼二人请到泗水公刘府附近的戏马台。随侍江剑臣前来的,还有六怪之中的胡眉。
依着武凤楼,哪肯让功力刚刚恢复的三师叔再踏征途重握屠刀!执意要自己前去。
江剑臣和声劝道:“你和三叔不同,你只要离开徐州一步,势必引起疯丫头马小倩的怀疑。以她那胆大任性的脾气,除去还俱怕你三婶娘一点外,恐怕谁也约束不了她,岂不害苦了洪姑娘!再者说,这两天银屏突然患病,又不愿服药,你怎好在这时候离开!回头你只须告诉她们,我被八极怪叟拉去了东海不就行了吗!”
武凤楼虽有些不情愿,也不敢违抗三师叔之命。
对钻天鹞子独步武林的绝顶轻功,疯霸王鲁夫早在河北保定大悲阁就曾领教过,血玫瑰洪如丹自然也是如雷贯耳。所以不等离开徐州,就主动请江剑臣带胡眉先走。
素性好强的胡眉自被江剑臣收为侍女后,经过江剑臣悉心的指点,软、硬、轻三功加暗器,无不突飞猛进。
胡眉自从撇下洪、鲁二人,陪主人单独出城就道,早看出江剑臣表面从容自然,内心却正然焦急。就已发生的种种迹象表明,肯定又是峨嵋派余孽掀起来的波浪。再加上陷落敌手的是小神童,他不光是五岳三鸟的再传大弟子,还是继武凤楼之后的未来掌门人,倘有闪失,岂不遗恨万年。
胡眉为此,一上路就抖擞精神,专挑行人稀少的偏僻小道飞驰。酉时前后,就赶到了峄山。
依着胡眉,不赶到兖州绝不休息。终被体贴下人的江剑臣阻止了。
此时残秋将尽,气候已寒,天边一轮将落的红日,回光反照峄山。江剑臣仍着一袭青衫,遥望山上的奇峰怪石,陡峭峻拔,山阴处岩洞幽深,相互通达。
江剑臣知道,春秋战国时,邾国国君曾迁都于峄山之阳。残坦断壁,至今犹存。
后人建寺观,筑亭台,刻石纪胜,遂有“邹鲁秀灵”之誉。
主仆二人循着弯弯的盘山道,信步向上攀登。沿途之上的芥麦石、虎皮石、左龟石、试剑石、卧虎石、思亲石、探海石等,千姿百态,嶙峋兀立。
江剑臣见胡眉疲乏至极,就一边走着,一边笑着问她:“听说你们六兄妹是先成名于齐鲁,后扬威于燕赵。对这座有名的峄山,熟也不熟?”
胡眉何尝看不出这是主人对她的怜惜!这个原先被人称为六怪之一的“狐媚”子,自从随侍在钻天鹞子江剑臣的身侧,不仅武功突飞猛进,在气度上也大异从前。她微露梨窝浅笑道:“主人学贯古今,几乎足迹遍天下,还是请你给眉儿讲讲峄山吧!”
江剑臣这才停住了脚步,在那块探海石上坐下说:“别看峄山方圆不过三十里,光洞|茓就有白云洞、居龙洞、隐仙洞、盘龙洞、石鼓洞、妙光洞、玉帝洞等多处层门复|茓。到此让人时增神秘之感……”
善解人意的胡眉,一面把随身带来的水壶递给江剑臣,一面接着话头说:“当年我曾去过玉帝洞,知石像座下还有一洞,传说与东海相通,当地人称为海眼……”
江剑臣正细心听着侍女胡眉描绘峄山上的神奇传闻,忽然瞧见一条人影,轻点巧纵地向朝天泉方向逝去,入眼极为熟悉。
江剑臣先把水壶交还胡眉,长身一纵,就弹地而起,真好像一只钻天的鹞子向朝天泉方向追去。他倒要看看,谁潜伏在这座峄山。
等胡眉相继飞身登上朝天泉时,她的主人早已跃上了五华峰极顶。
原来峄山之上的朝天泉,在凌空旁出的一块巨石上,泉水汇集,终年不涸。五华峰乃峄山极顶之上的五座巨大并立的石笱,上刻“Сhā天”、“风光霁月”等大字。
此时那条人影,早被江剑臣追赶得图穷匕首现,把身势停了下来。
钻天鹞子江剑臣沉声喝道:“不知好歹的韩老五,当初在九老洞前,江某要真想杀你,只须在掌下多加两成功力,早就震得你心肝五脏移位了。那时,就让你磕头告请华祖爷,也救不活你韩透心。今天又撞在江三爷的刀口下,你好像真是活得腻味了。”
看起来,那句“好死不如赖活着”还许真有道理。不然的话,这位一贯号称一枪抖威、二枪惊人、三枪追魂的韩透心,绝不会吓得脸色惨白,体如筛糠。
说来也真巧,江剑臣的话未落音,胡眉正好不失时机地飞身扑落,先向主人肩下一站,反手再从身上摘下钻天鹞子的短刀,双手捧送到主人的身前。
吓得三枪追魂韩透心一边后退一边说:“韩五再无知,也无知不到还敢自己来送死。我这是奉了……”话未说完,就结巴起来了。
胡眉娇声一笑,挖苦道:“想不到三枪追魂韩五爷,连话都吓结巴了。”说到这里,刷地将脸色一变,娇斥道:“你别仗主人向来不杀你这号的败军之将,我这个当侍女的可不管这一套。限你快把奉谁的差遣、来峄山干啥,老老实实地供出,俺主仆还能赏你一条阳关道。想用支支吾吾的办法来搪塞,门都没有!”
气得三枪追魂韩透心的那张老脸由红泛紫、由紫变白,实在压不下心头怒火,怪吼道:“对钻天鹞子江三爷,韩老五自是不敌;想不到连你这不成气候的狐媚子,也敢对韩五爷说短道长。只要你的主人不帮你,我准能三枪扎你个透心凉!”
当年名列六怪的胡眉,可能至今仍保留着一些怪脾气。含着一脸浅笑,静等韩透心满腔怒气发泄完,才笑着说道:“说真的,你韩透心的这番话,要是放在三年以前说,不等你的话落音,准能把我吓个半死。改到今天今时今刻说,可就让我胡眉齿冷了。不信,你就只管试试看!”
双方把话说僵,心黑手狠的韩透心暗暗高兴。他当然清楚,以江剑臣在武林中的崇高身分,就让自己真的把胡眉三枪扎死在当场,他江剑臣也绝塌不下脸来从旁相助。
天赐的良机,我韩老五可不能错过。胡眉呀胡眉,今天活该让韩五爷拿你垫背了。韩透心想到这里,双手一合铁枪,鲜红的一缕血档、明晃晃一尺二寸长的枪尖,在落日的余辉下,更显得寒芒射眼。为想速战速决,出手就是一招“潜蛟出洞”,宛如一只饿狼,暴然挑向了胡眉的天突|茓。
鸟伴良禽身价高的胡眉,不光艺业比以前大进,临敌拼搏也比从前沉稳镇静多了。
如今冷眼看出三枪追魂韩透心急于奏效,不由得撇嘴哂笑,采取以逸待劳的办法,身化“彩云飞卷”,闪避向一旁。韩透心在愤怒头上,形如疯虎,一枪不中,双臂猛震,一缕寒芒,暴然刺出第二招“利箭穿心”,直扎胡眉的前胸。
面对韩透心这三枪追魂的毒招,胡眉也绝不敢卖狂。
晃肩斜身,第二次采用了“柳絮随风”的身法,横着飘出五尺才躲开这一枪?两枪失手,韩透心一声厉啸,手中枪陡地颤成了金鸡乱点头,上指胡眉的眉尖|茓,下袭胡眉的窍阴|茓,最后突然用枪法中最厉害的一招“穿肠透腹”,疾戳胡眉中盘的灵腑|茓。
江剑臣心中一震,正埋怨胡眉不该把话说得太僵,绑住了我的手脚,让自己眼睁睁看着她处于千钧悬一发都不能出手救护。
万万料不到,整个娇躯无一不在枪幕笼罩之下的胡眉,竟然也敢斜身甩臂,用短刀背猛然外磕,像极了江剑臣四两拨千斤的“敲山震虎”,先卸去韩透心铁枪上的力道,然后翻腕一招“浪推孤舟”,削向了三枪追魂韩透心的右手五指。
幸亏韩透心不是弱者,虽在棋胜不顾家之下,竟未酿成“大意失荆州”之错。一时亡魂丧胆下,迅疾撒手扔掉了手中铁枪,接着施展出“平搭铁板桥”,才免去了断指之险,早吓得脸色惨白,鬓角流汗了。
一眼看出主人的两鬓之间也沁出来丝丝汗珠,无时不在感恩图报的胡眉,连继续追问韩透心的口供都忘了,旋身退回到主人的身侧,巧语如珠地笑道:“自从主人一刀威震褚屯子,眉儿抛去我的那把长刀起,我就无时无刻不琢磨主人那几式刀法。再加上主人不时地指点,还真让我找出了点窍门来!”说完,递给江剑臣一块洗得雪白的丝巾。
钻天鹞子一面接过胡眉递过来的丝巾,一面向三枪追魂韩透心发话道:“你连胡眉都抵敌不住,还是识时务为好。”
惨败到这种地步,三枪追魂韩透心凄然说道:“韩五先感江三爷的不杀之德,再谢胡姑娘不赶尽杀绝之恩。身为两次败军之将,永世不再言勇。我此次先一步来到山东峄山,是秘奉太上掌门司徒玄之命,暗地盯死勾魂娘子铁月娥。防止铁月娥再次潜逃,太上掌门也随后即到。”
听完韩透心的口供,江剑臣连汗都顾不得擦,随手把丝巾先抛还了身旁的胡眉,然后沉声问道:“此话当真否?”
韩透心说:“败军之将,怎敢胡言!”
江剑臣逼近一步再问:“勾魂娘子铁月娥现在哪里?快讲!”
决心供出一切的韩透心,当即从身畔掏出一张字柬,递给了江剑臣。只见上写:现已查清,叛逃淫妇铁月娥,孤身匿藏孟林。着令韩透心立即前往监视,由本太上亲去捕杀。如有丝毫差错,以图财卖放重罪论处。
江剑臣看罢,先将字柬交由胡眉收好,然后打发韩透心自行逃走避祸。为防胡眉体力不继,伸手抓起她的一只手腕,展开一气凌波浑元步,直向邹城东北角的孟林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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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峨嵋太上掌门司徒玄字柬上所写的孟林,指的就是亚圣孟轲之林,座落在邹县东北角四基山的西麓。据林内《新建孟子庙记》中所载,北宋景佑四年,始在此发现孟子墓,建庙祭祀。元丰七年,朝廷又拨皇币三十万,增修墓庙,购置祭田,广植柏桧等树。到天启年间,墓田已多达四千五百多亩。
林内古柏参天,蔚然深秀,中有小渠,贯通南北。由神道至山前,渡过一座拱桥,再经石垒秘道,就可直达享殿大门。
享殿共五间,殿后即孟子墓。墓西还有三个古冢世传为孟孙、季孙、叔孙三人之墓。
别看胡眉和迷儿两女,在年纪上都小不了江剑臣多少,出于对主人的尊崇,平素几乎事之如父,钻天鹞子江剑臣也真拿她们当成自己的子女,早摒除了避嫌两字。所以江剑臣一直把胡眉带进了孟林,方才松开胡眉的手腕。
胡眉刚想问主人,“为什么不先去救护小神童曹玉,反倒为声名狠藉的勾魂娘子铁月娥浪掷这极为宝贵的时间”时,钻天鹞子江剑臣主动对她说:“有心行善,不为真善;被迫作恶,难判大恶。勾魂娘子铁月娥幼小失去父母,后遭恶人强Jian,一度心情大变,才成了荡妇淫娃,复被无情剑冷酷心硬逼嫁给黑丧门,从此就更加破罐子破摔了。自从协助咱们挫折了峨嵋派,居然能洗心革面,顿悟前非,形单影只地藏匿在四基山,确实也很可怜。国英又答应过保护她,我怎好看她命悬一发而不管!快分头找一找吧!”
胡眉听江剑臣一说,也情不自禁地兴起同病相怜之感。回想起自己虽然能守身如玉,至今仍是处子之身,但在杀人越货上哪样不干!师兄妹六人不光被江湖人呼为六怪,并还投靠过魏忠贤,当了奸阉的爪牙。假如不是好心的主人收下我,处境也绝不会比勾魂娘子好多少。倒不如赶快找出铁月娥,让她也跟随前去残人堡。既救活了她一条性命,又增加了一个好帮手,岂不两全其美。
主意打定,首先就直奔享殿后面的三古探而去。
可能胡眉也是江湖黑贼出身,就像俗人所说的那样,鱼专寻鱼路,鳖会找鳖窟。刚贴近中间那座季孙冢,就看出来和其他二冢有些异样。仗着江剑臣又是顺着神道往里查,峨嵋派的来人绝对逃不出主人的一双眼睛。所以就不慌不忙地摸索起中间这座古冢来。
这时的天色,早黑暗了下来。幸喜胡眉有一双为了练打金钱镖而练成的夜眼,虽在夜幕笼罩下,凛凛寒风中,还是没耗多少时光,就摸索到浮放那里的一块巨石。先用自己的短刀慢慢把它撬活动,然后提聚出全身功力,将两只手紧贴在那道缝隙间,双臂一较劲,勉强把那块巨石移开,现出黑洞洞一个入口。
累成满头大汗的胡眉,连汗水都没顾得擦,就冲着入口喊叫道:“铁月峨姐姐,不要惊慌。我叫胡眉,代传家主母侯国英之命,要你马上离开此地,免遭峨嵋派的毒手。”
俗话不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以胡眉的胆大心细,万想不到在她的喊声未落时,早有一条黑影鬼魅般贴了上来。
暗藏在古冢之中的铁月娥,既辨别出喊叫自己的真是个女子,再听出是女魔王侯国英所派,掩身在贴近古冢门内处,又一眼看出胡眉毫无戒备地暴露出全身要害,断定不会有假。口中先应了声“多谢小妹妹的帮助”,就从古冢内钻了出来。
救护铁月娥的事情,竟然如此顺手,胡眉正暗喜自己必会得到主人的夸奖时,突从下首的叔孙墓后,凌空拔起一条黑影,一下子堵在了古冢的入口前,阴森森地向胡眉冷笑说:“多谢小姑娘替老夫诓出这该死的贱婢!”
不明真像的铁月娥,真把前来救护她的胡眉错认为是峨嵋派的帮凶。加上又看出堵住古冢入口的瘦长老者,正是时时都在追杀自己的太上掌门司徒玄,惊得浑身一凉,情知自己这番死定了。所以把一腔幽怨和怒火,完全发泄在前来救她的胡眉身上;一咬银牙,连人加手中的翘尖刀,一齐扑向胡眉。
若不是胡眉的临敌经验丰富,非让勾魂娘子给一刀勾去生辰八字不可。饶是那样,在这骤不及防的暴袭下,虽能避开要害,胡眉左边的柔肩也叫铁月娥给划了一道血口子。幸亏胡眉临危不乱地及时又喊出:“铁月娥姐姐,快到神道去喊我的主人江剑臣,我来阻挡这老不死的三招!。”
眼见胡眉血流半边身,还挥刀直扑司徒玄,勾魂娘子铁月娥这才真正相信胡眉是奉了女魔王之命来救自己的。
可惜却被自己错砍一刀。断定胡眉这个好心肠的姑娘绝对接不下司徒玄三招。自己虽怕得要命,也不忍把她一人撇下。也不知她忽从哪里借来的胆量,一摆手中的轧把翘尖刀,从斜刺里也扑了上去。
真是“一人敢拼命,十人都难当”。可叹赫赫乎堂堂乎的峨嵋太上掌门司徒玄,竟让两个胆大包天的女流之辈拼了个手忙脚乱。直到十多招后,才伺机抽出肩头上的一口纯钢利剑来。
受过江剑臣长时间指点的胡眉当然明白,司徒玄刚才那一阵子的手忙脚乱,绝不是自己和勾魂娘子武功高明造成的,仅仅是因为自己这方面的悍不畏死所致。眼见老家伙一剑在手,神威凛凛,加上至今不见江剑臣寻来,芳心不禁一沉。
旁边还有一个比她更为心惊胆战的,自然是做过司徒玄二儿媳妇的勾魂娘子铁月娥。对自己这个表面沉稳、温和慈祥的老公爹,她铁月娥自会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步。知道他的心黑手辣,阴狠恶毒,丝毫也不逊于现任掌教司徒平。他是提前退隐峨嵋金顶后,才把掌教之位让给大儿子司徒平的。凡峨嵋掌教必备的那些功力,他自然无一不精。就连那套失传已久的达摩一百单八剑和峨嵋派的柳絮剑法,以及连环追魂八剑、锁喉夺命七绝,也是这老匹夫亲自传给儿子司徒平的。凭自己和胡眉的这点技艺,只要让司徒玄这老不死的拔出剑来,还不是死定了!意狠心毒的司徒玄,恶狠狠地问胡眉:“你就是七凶六怪中的那个狐媚子?”
胡眉马上更正说:“不!我是钻天鹞子江三爷身旁的侍女胡眉!”
司徒玄老儿阴森森地不屑说:“那还不是一个样!”
胡眉两道秀眉向上一扬说:“不一样!”
司徒玄问:“为什么?”
胡眉道:“我要还是七凶六怪中的那个胡眉,见了你这位太上掌门,还不吓得扭头就逃命!”
司徒玄问:“如今呢?”
胡眉娇声一笑说:“事情明摆着,如今见了你,我不光敢于拔刀,还敢骂你一声老不死的。”
几句话,气得太上掌门司徒玄一震手中剑,颤出七个光点来。这老家伙也真不怕任人嘲笑他这是杀鸡动用宰牛刀,出手就用上了夺命七剑中“拨海寻鲸”,点扎胡眉的前胸要害。
吓得勾魂娘子铁月娥一声惊呼,几乎跌坐在地面之上。
孟孙古冢右侧的古柏树枝一颤,嗖地飞出一条淡淡的人影,在双脚尚未沾实地面前,左手就势把身处险境的胡眉推出圈外。在这奇险已极的时刻,钻天鹞子江剑臣蓦地出现了。
等到确信只有江剑臣一个人到来时,司徒玄极为阴险地说:“老夫为你可惜!”
江剑臣:“何出此言?”
司徒玄好像极有把握地说:“可惜你赫赫的威名,马上就尽付东流了。”
江剑臣冷冷一笑,从容镇静地吐出“就凭你”三字。
司徒玄诡异地一笑说:“天机不可泄露!”
江剑臣突然冒出一句:“从不为人真要像你想象的那么傻,绝不会被人喊成无人味!”
司徒玄像被蝎子螫了一口似地问:“你见过从不为人吴仁谓?”
忽从另一棵古柏树后,踱出一个黑衣驼背的中年人,冲峨嵋太上掌门司徒玄笑着说:“我是答应过你司徒玄,也说过一定找江剑臣算帐。那得在你和他拼个鱼死网破之后,可不是现在。”
钻天鹞子冷然嘲笑说:“这就是你司徒玄的天机不可泄露。”
被逼无奈的司徒玄,居然也步他儿子司徒平的后尘,抬手就是一招“怒海扬波”,袭向了毫无防范的钻天鹞子江剑臣。
江剑臣也真不愧被誉为独步武林的第一人,肩不见动,身躯就横移三尺,轻而易举地闪避开司徒玄苦练四十年之久的达摩夺命剑。江剑臣的那口短刀,自从上次在峨嵋山九老洞的三皇台上被峨嵋掌教削断,就从未携带过兵刃。后来他的好友乾坤八掌炉中仙陶旺按照他原来的短刀尺寸,精心为他打造了一口好刀,由胡眉和迷儿二女轮流替他带着,以防不测。所以,现在又赤手空拳对付达摩一百单八剑。
瞧出机会难得,司徒玄焉肯放过!继那招“怒海扬波”后,连续使出“碧波万顷”、“日出东海”、“漫天风暴”三剑。
霎时之间,简直像滔天骇浪,雨骤风狂般地向江剑臣全身罩来。
早领教过峨嵋派这套压箱底剑法的江剑臣,比上次会斗司徒平时可更沉稳得多了。光凭移形换位轻功,甚至连一招都不还,就躲开了对方的凌厉三剑。
司徒玄一声狂啸,“滔天狂浪”、“海市蜃楼”、“拨海寻鲸”,又是一连三剑。
成心想把司徒玄逼上绝路的江剑臣,还是仅凭一身超绝轻功,轻点巧纵地躲闪退让,一点也没有还击的意思。
司徒玄要是真能保持冷静,瞧出江剑臣的武功,确比前一次更为精绝,拼着塌下面子交代几句场面话,以江剑臣的豁达大度,绝不会把他逼上绝路。坏就坏在司徒玄始终放不下峨嵋三尊的大架子,更不肯向比他年轻四十岁的江剑臣示弱。一发狠,又施展出“冰冻江河”、“雾锁群峰”、“寒梅吐蕊”三剑来。
气得胡眉娇喊一声:“主人接刀!”
江剑臣一面施展自己的“踏虚如实”轻功,闪避司徒玄的疾袭,一面向胡眉说:“到该用刀时我自会伸手向你要,不用替我担心!”
经此一来,羞得司徒玄老脸一红,以致在施展“长岭飞雪”、“环宇冰雹”这两招威力极大的达摩追魂八剑时,就明显地少了应有的霸气。
偏偏别有用心的吴仁谓,在一旁敲打说:“如果我没有记错,赫赫有名的追魂、夺命十五剑,只剩下最后‘古刹钟鸣’、‘金鼎三足’、‘佛光普照’三剑了!”
这几句话更刺激得司徒玄浑身一颤,眼前发黑。是呀,威震武林的达摩一百单八剑中的精华,竟让江剑臣一个后生晚辈,光凭一身轻功就轻轻巧巧地躲过了。从今以后,峨嵋派的所有继任掌教,有何面目再使用这达摩一百单八剑!一阵心血翻腾之后,竟自喷出来一口鲜血,蓦地停手了。
从打一开始,就认定非死不可的勾魂娘子,哪肯放过这一闪即逝的千载良机!甩手发出学自司徒安的七支丧门仃,完全射进司徒玄的要害部位,这老儿扑地栽倒在地。
司徒玄惨死,江剑臣也为之深深一叹,叹息身为峨嵋三尊的太上掌门司徒玄,竟惨死在他的二儿媳铁月娥之手,也是孽由自作了。
江剑臣挥手先让胡眉帮助铁月娥把司徒玄的尸体拖出孟林,找个地方掩埋了。然后才向从不为人吴仁谓正色说:“江某自信与阁下素无嫌隙,为何伙同司徒玄前来寻仇?”
从不为人吴仁谓耸肩阴笑说:“吴某拦江三爷清谈,说我找你寻仇,那是一点不假。伙同二字,似乎有些不妥!”
江剑臣脸色一沉说:“就算你不是伙同,那寻仇二字可是你亲口说出?”
吴仁谓点头承认道:“话是我说的不假,可我最终倒帮你杀了司徒玄。江三侠不会否认吧?”
事实确系吴仁谓出言刺激了司徒玄,那位峨嵋太上掌门才被勾魂娘子乘机用丧门钉击毙。江剑臣不解地问:“我实在想不出你为什么这样做!”
吴仁谓说:“因为我也要向峨嵋派寻仇!”
江剑臣更为不解地问:“为什么?”
吴仁谓说:“如果不是峨嵋派出得价码太高,黑道四瘟神绝不会为其收买,也就不会一齐惨死在你钻天鹞子江剑臣手下,我吴仁谓也不会落得人单势孤。你现在懂得我的意图了吧?”
江剑臣先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向从不为人催道:“请阁下出手!”吴仁谓转脸就走并说:“现在不是时候。”
最为忠心护主的胡眉,哪肯轻易放他一走!不顾肩头疼痛,飞身挡住吴仁谓的去路说:“亏你好意思当面扬言寻仇,马上又抱头鼠窜。不怕在场人讥笑你是畏刀避箭的胆小鬼?”
挨了胡眉的一顿臭骂,从不为人不仅不气,反而笑呵呵地说:“江湖上谁不知道我吴仁谓,从来都是只要自己有利、不怕外人咒骂。举凡那些忘恩负义、心毒意狠、手段卑劣、反复无常,就连男盗女娼、断子绝孙等等,都有人当面骂过我,我还在乎你骂一句畏刀避箭的胆小鬼!”
说实在的,别看胡眉出身黑道,又被人列入六怪,自见识过不少卑鄙无耻的小人。但像吴仁谓这样的江湖败类,不仅从未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气得她一跺脚,闪身让开了路道。
走出老远的吴仁谓,扭头向江剑臣笑道:“请问江三侠,你可知什么样的人物最可怕?”随着一声阴森森的冷笑,从不为人的踪迹消失了。
江剑臣马上向胡眉吩咐道:“传话下去,凡我先天无极派的门下,任何人都不要招惹他,更不准对他轻敌——因为这号人比老狐狸贾善仁更为可怕。”
胡眉点头答应了。
也该着事情闹大。三个人来到残人堡,正值黑风峡主吴不残堵住残人堡的大门,索要三抓追魂邵一目。一见江剑臣到来,开口先骂:“言而无信的江老三,你让老夫父女等得好苦!”
江剑臣一来和黑风峡少主吴觉仁交存,二来愧对女丧门吴守美,所以始终都把吴不残尊为长辈。虽被他骂了声言而无信,还是恭恭敬敬地向他施礼问好。
吴不残方才满意地笑了。
江剑臣从吴不残嘴中得知,徒孙曹玉已经脱险,秦杰和天聋、地哑两老人一同寄居洞真观。心中刚一松,吴不残早又正颜历色地问江剑臣“听说你当众亲口声明,受人滴水之恩,当报涌泉。不知是真是假?”
钻天鹞子江剑臣心头一惊,猜知极大的麻烦来了。因为这句话,是生死牌尚天台守着女屠户李文莲,当着女丧门吴守美的面向自己追问的。连累女丧门拔剑三刺尚天台,几乎被生死牌活活摔死在双塔峰下。想必那位对自己片面相思的任性姑娘,把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哭诉给爹爹吴不残了。老人家这才一怒进关,找我江剑臣来算帐。
见钻天鹞子答复得很迟疑,依老卖老的吴不残气道:“问你的话,为何不答?”
钻天鹞子只好硬着头皮承认道:“剑臣是说过这句话!”
吴不残又问:“我女儿救没救过你们呣子的两条性命?”
始终都对此事极为负咎的钻天鹞子,更只好点头感激说:“家母染病双塔峰,给恶人以可乘之机。若不是令媛吴守美拼死相救,我们呣子早化为两具白骨了!”
这在江剑臣认为,吴不残一经证实了此事之后,势非强迫自己和女丧门吴守美结婚不可,真是冤孽缠腿呀!哪知吴不残却出人意外地向江剑臣提出:“我不要你拿什么涌泉相报,只要你立即代替我清理门户,把孽徒邵一目给我逮住!”
事情急转直下地变成这样,江剑臣既然一块石头落了地,又看在吴觉仁、吴守美兄妹二人的脸面上,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喊叫残人堡开门的,由吴不残换成了胡眉和铁月娥,那可就容易多了。
因为吴不残身分虽比她们二人高,名望也比她们二人大,功力更比她们二人强。可在黑心员外田不满这种皇亲国戚的眼中看来,不过是一个糟老头子而已。
这一换上胡眉和铁月娥,可就大不相同了。再加上田不满和副总管赤目蝎虎洪友亮、血手印卜问天都不认识江剑臣、胡眉和勾魂娘子三人,又垂涎胡眉的娇躯苗条、貌比花艳;特别是勾魂娘子铁月娥天生的迷人俏脸,勾魂的妩媚眼光,柔软的水蛇细腰,再加上故意卖弄风骚,简直把田不满、洪友亮及卜问天三个人的色眼都看直了。
在被田不满请进大厅的路上,钻天鹞子悄声问吴不残:“据我所知,你老人家可是出了名的火爆性格,怎在残人堡的大门前蔫了下来?”吴不残认真地说:“因为我先天就是残疾人,也最知道残疾人的甘苦,曾发过绝不伤害任何残疾人的誓言。所以孽徒邵一目才故意躲进残人堡,也是我为什么不用铁拐打破残人堡的两扇大门,直接闯进去抓捕孽徒,反而求你代替我清理门户之所在。”
江剑臣这才洞悉了以上原因。
黑心员外田不满,毕竟不是个真正的纨挎子弟。开始不过迷于二女姿色,后见胡眉和铁月娥不光请江剑臣坐了首座,并还垂手侍立在江剑臣的身后,既恨两女拿他当猴耍,又瞧不起江剑臣这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和吴不残那个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残的糟老头子。不怀好意地向钻天鹞子问道:“阁下来我残人堡,打算捐献多少银两?”
成心伺机夺回残人堡的江剑臣,不言不语地只伸出了一根食指。
一心巴结田不满的赤目蝎虎洪友亮,立即让帐房师爷取过捐献帐册,然后问江剑臣“阁下是否捐献白银一万两?”江剑臣摇了一下头。
洪友亮一怔问:“那是捐献一千两了?”
江剑臣还是摇一下头。
因为凡来残人堡出资捐献者,不是达官显宦,就是富商大贾,或是江湖武林的各大门派,从来也没有人好意思只捐一百两。今天既然碰上,赤目蝎虎洪友亮也只好撇撇嘴向帐房师爷吩咐说:“记上无名氏捐献白银一百两!”
帐房帐爷答应了一声,刚想提笔写上,江剑臣把眼一瞪说:“打谁嘴中说出来的一百两,银子就得归谁拿,一切与大爷无关!”
江剑臣这一发横,坐在洪友亮肩下的卜问天不答应了。霍地站起身来,连连前欺两三步,冲江剑臣阴狠地说:“阁下到底捐多少?总得说出个数目吧!”
江剑臣反手从袋中摸出一枚铜钱,夹于食中两指之内道:“仅此一文!”
赤目蝎虎更火了,陡地将身躯向前一探,怒喝一声:“拿来给我!”江剑臣笑吟吟地把手一甩,暗中夹成两半,电闪打出,奇准地分别击中二人的环跳|茓。
疼得两个人一咧嘴,一齐身不由己地右腿一屈,单膝点地,跪在了江剑臣的面前。
倚仗姑母田妃是当今万岁宠妃的田不满,气焰一贯嚣张;再加上江剑臣从头到尾都没有通名,气得他先怒骂一声:“鼠辈找死!”然后猛地向江剑臣扑来。
一贯尊敬主人的胡眉,哪听得下田不满的这声怒骂!拔出乾坤八掌炉中仙陶旺才给江剑臣打造的那把短刀,斜身向前一递。这在胡眉来说,一是听不下田不满对江剑臣的辱骂,二是不屑让主人亲自出手,只不过是武林人的一种普通挡截动作而已。
做梦也想不到屏风后突然闪出一人,借身躯前扑之势,撞得田不满向左侧一倾,正倒在胡眉手中刀尖上,被那把锋利无比的短刀深深Сhā进了右肋之中,顿时倒地不动了。
铁月娥一眼认出撞倒黑心员外的,正是分手不久的从不为人无人味。
那轻功超绝的无人味,早化成“|乳燕穿帘”飞了出去,远远只传来一句:“江三爷,你现在总该知道什么样的人物最可怕了吧?”以钻天鹞子江剑臣的超绝轻功,自不难追上从不为人吴仁谓;但他总不能把胡眉、铁月娥等人丢在残人堡。何况三人中功力最高的吴不残,又绝不会跟残人堡中的残疾人动手,势非把胡眉和铁月娥二人丧送在这里不可,说不定比死都要惨。从不为人这败类,也许正是利用这一点。
江剑臣喝道:“让路者生,阻我者死!”带领三人向外闯时,大厅外蓦地闪出三个人,齐崭崭地阻在江剑臣的面前,同声咬牙说道:“多谢江三爷的赏赐!”
钻天鹞子只扫了一眼,就知道今天不大开杀戒不行了。因为挡住钻天鹞子江剑臣去路的三个人,左右两边是被江剑臣亲手各截去一只右腕的边天福和边天寿,中间是被江剑臣逼下三皇台摔得面目全非的一苇渡江申士业。
最令江剑臣欲罢不能的是,在功力诡异的衡阳四老怪身后,还站有叛师外逃、独目喷火、怒视自己的三抓追魂邵一目。江剑臣当顶炸开了。他当然清楚,真正替自己挖掘这个陷阱的,准还是冷酷心,从不为人和黑衣丽人吴艳秋不过是趁火打劫罢了。
渐渐冷静下来的江剑臣屈指一数,光出现在大厅之外的就有八人。加上自己刚才手下留情不杀的洪友亮、卜问天,正好凑成十面埋伏阵。更别说隐藏在幕后的那些人物了。
江湖上讲究“棋高一着难对奕”。也就是说,武功低人一筹者,绝不能和高自己一筹的人去动手。假如拼命,那更是非死不可。坏就坏在,就让吴不残一心为了活命,也只不过能保全自己一身,这个怪僻的残疾老人绝不会违背誓言,和这些身带残疾的人去真拼。以胡眉现有的功力,也只能和十人中的一个人打成平手。
堵截江剑臣的这些人,无一不是成了精的黑道阴狠人物,自能看出江剑臣的迟疑来。申士业乘机扇动说:“我主张把两个雌儿交给洪、卜两老弟,任凭他们杀奸两便。再请边氏两昆仲送走吴峡主,其余的一齐对付江剑臣。”
忠心耿耿的胡眉,虽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听最少还有六个恶魔一齐对付江剑臣,芳心大震之下,转脸向吴不残问道:“你老人家维道真不肯更改以前的誓言吗?”
孤僻任性的吴不残把头一点,表示自己绝不和任何残疾人拼命。
胡眉无奈,只好先发制人了。只见她首先抛还了主人的短刀,然后抽出自己的利刃,擒贼先擒王地竟然扑向了一苇渡江。
因为她知道,在面前这群恶魔中最能伤害主人的,就数轻功暗器两超绝的一苇渡江申士业。所以她情愿豁出性命,也要和申士业这老贼拼个同归于尽。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胡眉的这种烈性忠心,竟然也激发起勾魂娘子铁月娥的先天本性,左手一把丧门钉,右手紧握翘尖刀,悍不畏死地扑向一笔就能勾人生辰八字的边天寿,决心不让他们兄弟俩的剑笔配合,打乱一苇渡江申士业的部署。
气得江剑臣一声怒斥:“不准你们胡闹,赶快给我退下!”
胡眉一面挥刀疾攻申士业,一面大声威胁说:“主人真想逼死我,眉儿这就自刎给你看看!”
铁月娥也跟着喊道:“我们是自愿拼死,请三爷不要再拦。”惊天地、泣鬼神的两句话,不光点燃了江剑臣的怒火,也激起他的一团杀气。
见胡眉采取的是擒贼先擒王打法,为保全二女性命,钻天鹞子决定射人先射马。
主意一定,只向吴不残说了句:“请你先把邵一目带走!”话音未落,早飘落在邵一目的身前。
套用一句俗话,邵一目对江剑臣真是“恨得要死,怕得要命”。他今天之所以敢傲然出现,就是倚仗人多势众,想和江剑臣破釜沉舟一战。饶是那样,他还是龟缩在众人之后。怎么也想不到,钻天鹞子江剑臣竟能不顾一切,孤军深入地扑向了他,一招“南山拒虎”没施展出来,就被江剑臣用七星指中的“飞星暗渡”连点了期门、将台两大|茓。
江剑臣不等邵一目身躯栽倒,一把抓起,翻腕抛给吴不残。
衡阳四怪每人一条齐眉棍,从四下里往上围堵江剑臣。
钻天鹞子把手中短刀一挥,顿时喷吐出四道凌厉的刀芒,电闪般划向了衡阳四怪。用的只是冷焰断魂刀谱中的“兵分四路”,就把四人逼退了。
这时的江剑臣,一心想替下胡眉,对恶迹不大的衡阳四怪物穷寇哪肯再追!脱口一声“眉儿速退”,早人似狂风、刀如闪电地卷向了申士业。
恨胡眉恨得牙根痒的一苇渡江,十招没过,就把胡眉抓伤三处,鲜血也染红了全身。在申士业正想杀害胡眉的一刹间,飞身赶来的江剑臣,一招“怒劈三关”,及时逼退了申士业。
江剑臣盯着胡眉的满身鲜血,眼前顿时重现了四年前的一场恶战:舅父杨鹤为顾四代三帅的显赫世家,阴谋杀害了爹爹司马文龙。那个痴心苦恋自己的女屠户,怕我江剑臣杀害了三边总督,军中无帅,疆土有失,准会被当今万岁问斩;又知我非报父仇不可,异想天开地替我去刺杨鹤,然后再去刑部投案,替我顶罪,被南刀桂守时用冷焰断魂刀砍了一刀。就在那个时候,也是倒在自己手臂上的这个胡眉,为了让自己能迅速追上杨鹤,报雪父仇,她竟敢孤身一人阻拦五色人妖,伤得比这次还要厉害。如今女屠户李文莲现在何处,胡眉伤得这样重,我真是负人良多了。钻天鹞子的这些前尘往事,只不过一闪念而已,忙给胡眉点了止血|茓道,为防她被田不满的亲信爪牙杀害,不敢将胡眉放下;又加上铁月娥还处在边氏兄弟的前后夹击中,若不是勾魂娘子久经大敌,暗器又多,早遭二人的毒手了。为今之计,只有一刀先屠去申士业,残人堡的这着死棋才能下活。
主意刚刚打定,偎贴在主人臂弯间的胡眉,咬牙呻吟说:“主人,你不是经常教我和迷儿‘临难勿苟免’吗?残人堡的局势,特别对咱不利,我不仅伤重不能拼,还又误杀了皇亲国戚田不满。反正非抵他一命不可,你就别抱着我和他们动手了。”
钻天鹞子江剑臣,左臂抱着胡眉,右手紧握利刃,两眼赤红地盯着惊慌失措又不敢纵起逃命的申士业,低声训斥胡眉道:“亏你胡眉从前还是六怪中的厉害人物,难道连竹竿井绳都不懂?再不闭上你的嘴,我可要忍心点你的哑|茓了!”说完,抱着胡眉一步一步地向申士业逼去。
胡眉能在六怪中被江湖人称为狐媚子,其聪明伶俐和善解人意也就可想而知了,知主人越对自己训斥,甚至责骂,那是越怜惜和疼爱自己;也知道主人的双目赤红,一半是恨一苇渡江申士业把自己伤得这样重,另一半还不是为了疼我所致!再忆起当年跟随江剑臣血战虎牢关以东褚店子,自己想背起摇摇欲倒的江剑臣逃命,主人就曾训斥过我,是想扶竹竿还是扶井绳!再想到江剑臣平素对待自己,亲如骨肉,知主人绝对不肯放下自己,难过得把脸伏在钻天鹞子的臂弯里哭了。
面对江剑臣的渐渐逼近,申士业绝不甘心束手待毙。
又欺江剑臣怀里抱着胡眉,右手先打出三枚铁蒺藜,意在晃乱钻天鹞子的眼神。然后身形向下一塌,再用阴手撒出来九粒铁蚕豆,后发先至地改为射向江剑臣怀内的胡眉。
这就是一苇渡江申士业的狡诈毒辣之处,他这故意不攻江剑臣,突然改袭胡眉的险恶用心,可厉害得很。因为他知道,撼胡眉易,撼江剑臣难;也知道钻天鹞子江剑臣和胡眉,名虽主婢,亲如骨肉,暴然分手袭击不能动弹的胡眉,必会逼钻天鹞子江剑臣左招右架,自己就好逃脱性命了。
按说,申士业的这种算盘,打得不算不精确;可惜他今天碰上的是五岳三鸟中的钻天鹞子,所以他的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
看出形势对自己不利、决心一刀先杀申士业的江剑臣,自知不下破釜沉舟的决心不行了。猛然把真气一贯,再将身形暴旋,甘心用自己的左右背,硬挨了一苇渡江体积不大的三枚铁蒺藜,右手刀借身形暴旋,陡地化成为快到极点的“九九归一”。
在一片金铁交鸣的大震中,江剑臣不光磕飞了申士业射向胡眉的九粒铁蚕豆,也把两手空空的申士业置之于自己的刀锋下。自感杀星临头的申士业,一句“江三爷饶命”没喊出来一少半,早被钻天鹞子江剑臣一刀剖开了肚腹,横尸在地上了。
真不出钻天鹞子江剑臣之所料,一刀屠去一苇渡江后,果然刹住了那伙凶神恶煞的熊熊火焰。首先是两次侥幸活命在江剑臣刀下的剑笔双绝,忙不迭地向后撤,不仅不敢再行夹攻铁月娥,反惊慌失措地把剑笔搭成十字架,企图作垂死挣扎。
江剑臣第一是不想多造杀劫,第二又瞧在边氏三雄的脸上,再想到边天福、边天寿已被自己每人截去一只右腕,决心放他们一马,一跺脚说:“滚!你们只有滚出山海关,才有可能得到善终。懂吗?”
可怜赫赫有名的一剑残、一笔钩两个那么大的人物,等到确信江剑臣再一次手下留情后,各自收回手中的兵器,异口同声地愧然道:“谢三爷多次饶恕,愚兄弟决心不再进入关内一步了。”说完,双双含羞带愧地逃走了。
江剑臣刚刚把受伤极重的胡眉交给了铁月娥,早看出衡阳四怪物也无斗志,一面持刀向前逼近,一面冷声问道:“以贤昆仲四人的功力,能接下江某刚才那招‘九九归一’吗?”
衡阳四怪也是闯出不小名头的黑道巨魁了,听了钻天鹞子江剑臣的这句喝问,虽然明知接不住江剑臣的“九九归一”快刀,又怎好明着说出来?毕竟是羞口难张呀!总算江剑臣不愿赶尽杀绝,又一心想给胡眉快些治疗伤口,加上自己也被申士业用暗器伤了三处,虽是轻伤,也需要赶快起出铁蒺藜。马上改换了语气说:“据江某所知,贤昆仲的名声虽坏,人却没作大恶,何苦一再屈膝于四如狂徒的麾下,自取杀身之祸呢?”
江剑臣说到这里,见衡阳四怪脸色一红,立即又趁热打铁说:“以贤昆仲四人的年纪身分,及江湖道上的经验,难道看不出四如狂徒的凶狠残暴,冷酷心的狡诈毒辣?能不懂得‘与虎狼同|茓,早晚必被吞噬’的道理?”
衡阳四怪听到这里,不禁羞愧得低下头去。
江剑臣乘机说:“倘若贤昆仲真肯相信我江剑臣,就请屈尊暂时掌管残人堡。等江某请回天聋、地哑两堡主,绝不会亏待你们弟兄四人,不知意下如何?”说实在的,衡阳四怪并不是不清楚,只要追随屠四如,早晚必遭杀身大祸。因为杀人如麻千里空,绝对放不过四如狂徒。吃亏吃在“身在矮檐下,哪敢不低头”。所以才“明知不是伴,无奈且跟随”。如今有独步武林的江剑臣替他们作主,哪有不喜出望外之理!当下由老大目中无人卜夏,躬身向江剑臣谢道:“只要江三爷不把我们当恶人看待,愚兄弟心甘情愿地唯命是从!”
江剑臣心中一高兴,立即吩咐衡阳四怪道:“你们哥儿四个,除去马上派人掩埋尸体,还要亲自清除田不满的余党,追查赤目蝎虎洪友亮和血手印卜问天二人逃走的去向。至于堡中的日常事务,仍按天聋、地哑在位时办理。再给我们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就行了。”
要说衡阳四老怪,还真都是一等一干才。听完江剑臣的吩咐,老三充耳不闻卜龙首先带人去掩埋尸体,老四百问不答卜哑亲去搜索田不满的几个跟随,老二六亲不认卜封带四个武功不错的堡丁,四处探查洪友亮和卜问天二人逃窜的方向。
剩下老大目中无人卜夏,先把江剑臣和抱着胡眉的铁月娥引到后花园的福寿厅,亲手整理好床铺,帮铁月娥把胡眉放在上面。
铁月娥仗自己是个女流,看出胡眉伤得太重,明知有江剑臣在此,肯定用先天无极真气给胡眉推血过宫。因感胡眉舍命相护之恩,总想当当下手,稍尽一点心意。所以一眼看出目中无人也迟迟不想离开,怕连累自己也被江剑臣赶走,就挥手下令道:“你卜夏的年纪再不小,也不能留在这里,快快离开此地!”
不料江剑臣却和颜悦色地向目中无人说:“有什么话,卜兄尽管说。我江剑臣可从来都是疑人不相信,相信不疑人!”
有道是:一句好话三冬暖,恶言冷语六月寒。目中无人听了江剑臣这暖人肺腑的贴心话,伸手从袋中掏出一个羊月旨白玉瓶,放在福寿厅中的八仙桌上,一声不响地转身出去了。
铁月娥只瞟了一眼,就认出是峨嵋派的秘制疗伤圣药七宝返魂丹。不须询问,准是冷酷心用这种专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才收买衡阳四老怪为她效力的。想不到机关算尽,反倒挽救了胡眉的一条性命。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等到江剑臣把瓶中仅有的一粒丸药拿到胡眉卧榻前,让她服下时,这个从来好胜要强的倔犟姑娘泪落如雨了。
她凄然向江剑臣求道:“眉儿一命,能值几何?何况我伤势虽重,尚不致死。只求主人为我推血过宫,化开淤血就行了。主人的强仇太多,又两次脱力。虽然神功超绝,难保不留后症。我叩请主人自己服下。”勉强把话说完,早喘成一片,还忘不了把头向枕上连叩了三下。
悄立一旁铁月娥,也真让胡眉的血心护主神情感动了。流着泪正想帮胡眉劝江剑臣服下,想不到江剑臣左手一伸,先摘脱胡眉的下巴颏,顺手就把那粒七宝返魂丹塞进胡眉的嘴内。
最让铁月娥感动的是,江剑臣不光把那粒七宝返魂丹塞进胡眉的小嘴,并还倒了半杯温开水,亲自用汤匙一匙一匙地灌给她喝。就让胡眉心中再不想向下咽,因下巴颏被摘也就由不得她自己了。
直到把半杯水完全灌下去,江剑臣方给她托上了下巴,再轻手轻脚地把胡眉的娇躯放平,才用本身的先天无极真气慢慢地给她推血过宫,散淤化血。
铁月娥简直看呆了,怔怔地盯着头上热气蒸腾、浑身汗出如浆的江剑臣,就连又苦又涩的泪水流进嘴内都不自知了,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而不是胡眉。
两个时辰过后,胡眉那因失血过多而变成苍白的俏脸上,神奇地有了血色,人也娇喘咻咻地熟睡了。
江剑臣也累得有些不支了。
铁月娥这才像从梦中刚醒过来,人也像脱骨换过胎地向江剑臣求道:“让奴婢也给主人起出铁蒺藜,包扎伤口吧!”
忽然人影一晃,福寿厅内突然多出个身材纤长、容颜绝代的黑衣丽人,轻启樱唇说:“让我来!”人早贴近到江剑臣的身侧。
出身黑贼的勾魂娘子,见危机尚未完全度过,随时都会有强敌侵袭,又把江剑臣当成未来的主人,哪肯让一个不知来历的黑衣女人擅自贴近耗尽真力的江剑臣!甩手先打出三支丧门钉,人早双手拢指成抓地扑向黑衣女人。
江剑臣刚刚脱口喊出:“休得莽撞!”
不光铁月娥发出的三支丧门钉被黑衣丽人伸手接去,就连铁月娥本人,也让人家一招“扁踩卧牛”,踹向了福寿厅的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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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自负轻功暗器都不错的勾魂娘子,哪肯就此服输!再说她还真怕这个身法诡异、功力难测的黑衣丽人是敌非友,伤害了江剑臣和胡眉。不等全身落地,猛地把左肘向地面一顿,紧接着又弹身扑向了黑衣丽人。
哪知她快,人家黑衣丽人比她还快,娇躯只一闪,就变成了“斜挂单鞭”,玉掌向外一抖,正拍在铁月娥的右肩头上。
说起来也真叫铁月娥窝火,黑衣丽人的这一掌,打得她就跟雨行旧路一样,身躯重新又摔回到刚才跌翻的老地方。
铁月娥两眼一红,伸手抓出五支丧门钉,羞恼成怒之下,她决心拼命了。
就在这时,江剑不臣晃身遮在了她的面前。
黑衣丽人面色一变,脱口吐出:“我刚才说出的那句话,你倒听没听见?”
江剑臣坦诚地说:“听见了!”
黑衣丽人声音一沉道:“那你还想跟我动手?”
江剑臣张嘴只说出一个:“不!”
气得黑衣丽人伸手一指铁月娥说:“那你是因为护她了?”
江剑臣这才忙不迭地接着说:“姑娘误会我的意思了。冲姑娘两次不想伤残铁月娥,我绝不会跟姑娘动手。只不过不知姑娘是谁,赶过来请问姑娘的姓名罢了。”
黑衣丽人听江剑臣一句话,就一连串带出了五个姑娘来,逗得她噗哧一笑说:“相不到号称独步天下武林的江三爷,见了女人除去会喊姑娘外,什么话都不会说!”
铁月娥一连遭受黑衣丽人的两次戏弄,早就两眼冒火,五内喷烟,哪还看得下黑衣丽人这种轻狂的样子!口中暴喊一声“打”,五支丧门钉化成了梅开五朵,闪电般罩向黑衣丽人的上、中、下和左右两边,成心想把黑衣丽人毁在一掌五钉下。
只见黑衣丽人猛地将右手一甩,把事先接下铁月娥的三支丧门钉化成了“三星照户”,奇准无比地碰掉左右和中间的三支;然后左手朝上一扬,右脚向地上一跺,既抓走了上面的那支丧门钉,也踩住下面的一支丧门钉,破了勾魂娘子的“梅开五朵”。
江剑臣神情一震,忙喝问:“金顶蜈蚣仇万家是姑娘你的什么人?快请实说!”
不需笔者饶舌,读者诸君自然知道她是黑衣丽人吴艳秋。只见她神情一凄说:“我是他老人家唯一的亲人——干女儿吴艳秋。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说完亮出一张旧柬帖。
一句话和一张柬帖,只惊得江剑臣心中狂跳不止,他做梦也想不到,二十年前师父和仇万家的一场游戏,今天竟能把他推上了风口浪尖,这件事情,虽然相隔那么久,如今经黑衣丽人一提起,再看到那张柬帖,真像俗话所说的往事历历,如在目前。
提起这件形如游戏的旧事来,得向前追溯二十年:江剑臣这个从小就被父母抛舍的人间弃婴,在师父无极龙和大师兄萧剑秋、二师兄白剑飞师徒三人的抚养疼爱下,晃眼长到十二岁。由于他得天独厚,禀赋极佳,哇哇索哺时,师父无极龙就给他伐毛洗髓,脱胎换骨。十岁时足及奔马,十二岁即裂碑断石。就在那一年,他领奉师命,捉捕淫凶,单人挑斗鹰爪门。由于他嫉恶如贫,出手黑狠,一战之下,竟然亲手毙敌十三名。气得恩师无极龙下决心先废去他一身武功,然后再逐出门墙。累得大师兄和二师兄双双叩头出血,跪地苦苦哀求,不光得不到恩师无极龙的允准,反怪他们二人平时监督不严,先各打四十藤条,后罚面壁百天。
小小年纪的江剑臣更吓得形如痴呆,欲哭无泪,正在他呼天天不语,唤地地无声时,意外地来了个救星。江剑臣的这位救苦救难活菩萨,就是黑衣丽人的义父金顶蜈蚣仇万家——他师父无极龙的刎颈之友。仇万家先是求情,苦劝,后来争吵,翻脸。甚至用割袍断交来威胁,都动摇不了无极龙处罚江剑臣的决心。
最后逼得金顶蜈蚣仇万家实在无计可施,气恼交加之下,突然想出了缺德的主意。他撕下脸皮向无极龙撒泼说:“我姓仇的因一生树敌太多,数不胜数,方才改名仇万家。别的亲人没有,只有一个九岁的女儿,我现在当着你无极龙的面声明,我这就算把女儿许给剑臣了。有种的,你只管追去剑臣这孩子的一条命,我也拼着让九岁的女儿守望门寡!”
这才迫使无极龙不得不饶恕了江剑臣。哪知事后才知,金顶蜈蚣仇万家玩弄的是一场骗局,这个专好游戏三昧的武林怪客,根本就没有女儿,拿无极龙给当猴耍啦。
气得无极龙牙根痒痒没办法,这口气一直憋到次年仇万家的生日时,无极龙才想出个缺德的报复主意,备下一张礼单,在上面写道:“为贺老弟诞辰,特差小徒江剑臣亲叩岳父大寿。”
这场笑话过后不久,无极龙就不幸谢世了。接着就是江剑臣拜领师父遗命,一个人独居黄山天都峰,苦练先天无极派的三种神功。一练就是十四年,按师父无极龙遗书上规定,江剑臣一不准用真实姓名在江湖上出现;二不准以本来面目示人;三,除去每年一度回山探望两位师兄,不准擅离黄山一步。直到江剑臣奉掌门师兄萧剑秋之命,前去魏忠贤的青阳宫卧底,协助徒侄武凤楼铲除奸阉魏忠贤,辅佐当今万岁登基,迄今都没再见过和听说过这个有大恩于他的善良老人。开始一眼看出黑衣丽人吴艳秋使用的,正是老人当年的独门绝技“呼天唤地”,哪能不惊声追问!如今不光亲耳听到黑衣丽人是老人所收的干女儿,手中又拿着当年的旧柬帖,怎能不让钻天鹞子着急得五内惶然、六神无主起来!江剑臣脸上的这些变化,焉能逃得出黑衣丽人的一双妙目!她得意地向勾魂娘子铁月娥一笑说:“就让我现在一口气连说一千句‘让我来’,你也不敢再向我动手动脚了吧?”说到这里停一下,然后换用主人使唤下人的口气,命令铁月娥:“快取一盆开水来,我要亲自给他疗伤。动作给我麻利点!”
铁月娥内心再不情愿,因江剑臣都默不作声,她只好遵命照办。
一盆烧开过的热水取来后,黑衣丽人先从自己怀内掏出一条白色丝巾,然后拍着另一张床对江剑臣说:“躺下让我看看!”
勾魂娘子再不放心让这个貌艳如花、行动诡异的黑衣丽人给钻天鹞子江剑臣亲手疗伤,有心再拦,考虑到自己人微言轻,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忠心耿耿的胡眉身上。
当她把渴望的目光投射到因打斗被惊醒的胡眉时,铁月娥的心凉了。因为胡眉根本就不想阻止黑衣丽人给钻天鹞子江剑臣疗伤。转脸再看江剑臣,也一声不口向地斜卧在,那张床榻上,像是很愿意接受黑衣丽人的治疗。她铁月娥算白操这份心了。
哪知口口声声叫江剑臣躺下让她看看的吴艳秋,一不脱除江剑臣的上衣验看伤势,二不起出肉中的铁蒺藜清洗伤口,然后敷药包扎,却从身上取出一节长约六寸、粗如蛋黄的小石棍和一个漆黑如墨的细铁筒。先用两手分别掂了一掂,然后向江剑臣问道:“认识我手中的这两样东西吗?”
江剑臣看了一眼说:“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左手拿的是千年罕见的号称武林至宝的万载空清玉石|乳,右手拿的是黑道瘟神之首贾善仁的毒药暗器百脚金蜈燕尾针。”
吴艳秋说:“还算你江三爷有眼力,说得一点也不错。知道这两样东西对你的用途吗?”
江剑臣不说话了。
黑衣丽人接着说:“你已被我骗卧在床上。我手中的百脚金蜈燕尾针,正好罩住你周身的|茓道,我只消将拇指一按,就让你江三爷的本领能钻天,也算死定了——因为这百脚金蜈燕尾针从来就没有配解药。”
听得铁月娥芳颜大变,身躯乱抖。
伤势大见好转的胡眉,竟能神情一丝不变地望着吴艳秋。
黑衣丽人先收起右手的暗器,然后掂了掂手中的万载空清玉石|乳,向江剑臣的面前一送说:“这东西对你的用途,可跟百脚金蜈燕尾针大不相同了。你先后两次内力散脱,造成两次武功尽废。就让侯国英给你服再多的大内圣药,和你本门的先天无极真气,也只能表面恢复功力,体内必留隐患。如能甘心蛰伏,或可寿终天年。无奈你一身关系整个先天无极派的安危,加上女魔王又树敌太多,闭门家居,也会有人找上门去。倘不幸再一次失力,其后果你会比我都清楚。”听到这里,别说铁月娥,连胡眉的一双大眼睛也渐渐瞪圆了。
黑衣丽人单刀直入接着说:“你江三爷不光是当代第一内家高手,自幼还遍览了嵩阳书院的藏书。自然知道,只要服下我手中这万载空清玉石|乳,不仅能根除宿疾,还你本元,并能壮身强骨,益寿延年。你说是也不是?”
平素无时不在为这些事情忧虑的江剑臣,真叫她刺中要害了。被迫无奈,只好点点头。黑衣丽人突然把右手一伸,将江剑臣的下巴颏拉了下来。
明白黑衣丽人用意的铁月娥,脱口两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黑衣丽人早小心翼翼地把那节万载空清玉石|乳,用事先准备好的金针,两头各钻一小孔,Сhā进了江剑臣的嘴内。一滴滴石|乳完全灌入江剑臣的肚腹后,黑衣丽人也禁不住好笑说:“恐怕自从盘古到现在,谁也没听说过,有人被摘掉下巴灌石|乳的,真让在场的人大开眼界了。”嘴里说着,纤手向上只一托,轻巧地把江剑臣的下巴复原了。
对江剑臣赤胆忠心的胡眉,硬是要铁月娥搀扶她,给吴艳秋磕头叩谢不可。
黑衣丽人这才凄然一叹说:“实话告诉你这位小妹妹,江剑臣所以能服下万载空清玉石|乳,追其根源,应该归功你胡眉……”看出胡眉有些茫然不解,吴艳秋又接着说:“说真的,直到我这次暗地潜入残人堡,和钻天鹞子江剑臣都是仇大于亲的。讲仇,他不光杀死了我的师父和师娘,还和我两个哥哥吴仁焉和吴仁谓势难两立;讲到亲,他只不过是我义父的故人之徒而已。至于二十年前的那段游戏,我吴艳秋开始真没把它当回事。再说我连江剑臣的面都没见过,情又从何而来呢!”
黑衣丽人一口气说到这里,瞟了江剑臣一眼又说:“开始我看胡眉豁去死命去缠斗申士业,还笑话她是傻大妞。等到全看了胡眉对你的忠心,你对胡眉的怜惜,胡眉为你惨受重伤,你为胡眉焦急拼命,胡眉的拒不服药,你的亲手喂灌;特别能让我改变主意的是,你能在身处险地,危机四伏之际,不惜耗费无人不爱如性命的内家真元,去医治一个随身侍女,我才铁下心把义父留给我的万载空清喂给你。”
可叹平素最讲究“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江剑臣,今天反因出身于黑道四瘟神门下的吴艳秋,改恶向善而心惊肉跳了。
就在这时,曹玉和秦杰陪伴着天聋、地哑两老人,回到了残人堡。
江剑臣正为胡眉杀死黑心员外的事发愁,见天聋、地哑两老人被折腾得形销骨立,失去原形,也只好强颜欢笑了。
出于对江剑臣的尊敬,天聋、地哑两堡主坚持请他一人独宿福寿厅。天空中冷月晴辉,大厅内烛影摇红。烦燥不安的江剑臣正想步出厅外,稍解心中愁绪,厅门一启,黑衣丽人吴艳秋闪身进来了。不容江剑臣开口,就理直气壮地说:“艳秋所以夤夜到此,实因不想惊动外人。三哥不会藉口孤男寡女,不宜同居一室而拒之于门外吧?”
早知道必有麻烦的钻天鹞子,摇头苦笑说道:“剑臣不敢!”
吴艳秋不等江剑臣让座,就主动坐在他的对面说:“我想你也不敢!就让三哥敢忘记我义父的相救之恩,敢否认喝过小妹的万载空清,也不敢不承认我吴艳秋手中攥有你们师徒二人的把柄。你说对不?”
怕啥有啥的江剑臣,更无话可说了。
吴艳秋一笑说:“真难为三哥还被江湖尊为当代武林第一人,换了小妹准会杀人灭口,烧宇柬,岂不干静利索,无后患。”
钻天鹞子江剑臣被她挖苦得眉头一皱说:“吴妹妹,你这话从何说起!别说仇叔父当年对我有救护大恩,江剑臣永世难忘;就连吴妹妹放着现成的万载空清不喝,反将这个百年难遇的圣品喂给我,这番恩德,我江剑臣也会没齿不忘。至于你所说的杀人灭口、烧字柬,吓死江剑臣也不敢。吴妹妹,你就别再取笑我了。”
黑衣丽人吴艳秋这才把玉面一整,说话的声音也严肃了:“三哥你要把我以上的所说当成玩笑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今天是我吴艳秋有生以来第一次不说瞎话。
有道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我大哥人称从不伤人无人烟,我二哥绰号从不为人无人味,我师父是假善人,我师娘的外号黑心姥姥。从小就身在染缸之中的吴艳秋,又能好到哪里!所以我的真实外号不是黑衣丽人,而是女幽灵。”
女幽灵三个字一入耳,素性再为豁达的江剑臣,也有些相信宿世前因了。因为先后和他发生纠缠的四个女子,不要说人的心黑手狠,泼辣难惹,光听外号就准能把人吓个半死。按顺序是:女魔王侯国英、女屠户李文莲、女丧门吴守美;如今因师父和仇大叔的一番游戏事,又引出一个女幽灵吴艳秋。我江剑臣真是“一生误我是红颜”了。
看出江剑臣脸色大变,吴艳秋一下子站起身来,贴近到钻天鹞子江剑臣的旁侧,粉颈一歪,将自己的臻首枕在钻天鹞子肩头上说:“晚饭后,胡眉把我拉到后面假山上,将三哥的过去遭遇完全向我哭诉了一遍。最后跪在我的面前,哀求我不要纠缠你……”女幽灵说到这里停顿了。
江剑臣伸手扶正了吴艳秋的娇躯,自己也趁势站起来,悚然问:“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吴艳秋扑闪着妩媚动人的大眼睛,不答反问:“当初我义父为了救你,当着无极龙大伯的面,是否真说过把女儿许你为妻这句话?”
情况再对自己不利,耿直正派的江剑臣也不肯抹杀当年的那一段事实。轻轻地说:“说过。”
女幽灵又问,“我袋中的柬帖假不假?”
江剑臣说:“不假。”
女幽灵再问:“承不承认我吴艳秋是仇万家的唯一义女?”
江剑臣说:“承认!”
女幽灵问:“为什么?”
江剑臣说:“因为你会那招‘呼天唤地’!”
女幽灵刷地把脸色一肃,沉声问:“那么,你想把我往哪儿摆?”
江剑臣又一次无话可说了。
女幽灵吴艳秋突将自己的两只玉掌重重地压在江剑臣的两肩上,娇躯先是一晃,然后毅然吐出:“请三哥放心,我已答应了胡眉!”说完,竟然缩回自己的双手。
按理说,这件极让江剑臣头疼而又棘手的事情,陡然间变成迎刃而解,钻天鹞子江剑臣还不得喜出望外?哪知江剑臣不仅脸上没露出一丝惊喜的颜色,反倒神情一阵凄楚,缓缓揽住了吴艳秋的柔肩。
女幽灵这才幽幽说道:“若不是十四年前遇见了义父仇万家,我这个十五岁就被黑道人物呼为女幽灵的吴艳秋,准会比师父、师娘和两个哥哥更坏。”
说到这里,两腮上挂满了泪水,无限悔恨地说:“也许是我先天的恶根太深,始终心黑手狠,动辄杀人,确实跟着两个哥哥干尽了坏事。幸好我生来就厌弃男人,没犯下一点淫行。不然也早被义父手刃了,最少也得废去我一身武功。”
江剑臣听她说得凄婉,情不自禁地用衣袖替她擦去了眼泪。女幽灵吴艳秋又接着说:“可怜义父为了促使我改恶向善,不光详细告诉我那件无女许婚的旧事,并还坚持要我嫁给你。我虽明着不敢违抗他老人家的严命,内心中实在不太情愿。恰巧在我二十岁的那一年,我义父孤身出关,被人惨杀在辽东凤凰山麓。我在含泪清理义父遗物时,虽然见到了你拜寿的那张柬帖,也知道了你的名字,只因从小就对男人厌恶,你又从未以真名真面目在江湖上出现,误认为义父对你的种种夸赞都是言过其实。所以,根本没把你江剑臣瞧在眼内。直到你凤阳府一剑杀三僧,袁家堡一人压三豹,徐州云龙山三掌震服战天雷,虎牢褚店子孤身力斗十三雄,我吴艳秋再想持义父遗命找你,你已被女魔王侯国英占为已有了。”
吴艳秋一口气悔恨痛述到这里,江剑臣不禁听呆了,涩声问:“后来呢?”
吴艳秋咬牙跺脚说:“亏你江剑臣还是当代武林称雄称最的人物,难道连物极必反的道理都不懂!我吴艳秋在既丧义父、又找你无望,在双重打击的失意下,还能不被两个坏哥哥拉过去!从那以后,虽然不至于变本加厉,最少也算死灰复燃了。”
江剑臣心中一冷,不由自主地缩回揽在她肩上的双手。吴艳秋苦涩一笑问:“你这是后悔不该服用我的万载空清玉石|乳,怕终生无法偿还一位女幽灵的冤孽债,是不是?”
江剑臣虽被她一言中的地说破了心事,看在死去的仇大叔脸上,也只好违心地摇了一下头。
吴艳秋够多么机敏,她成心将江剑臣一军说:“既不后悔,你还是紧紧揽着我的双肩吧!就让你江剑臣把大天说下来也不敢说我不是你经过双方师长主婚的第一个妻子吧!”
江剑臣又一次不敢说话了。
女幽灵吴艳秋这才停止对江剑臣的嘲弄,一面向后倒退,一面苦笑着对江剑臣说:“凭良心说,我的这次出现,不只是替师报仇和为兄帮拳,也确实存有不利于你和侯国英的歹心毒念。就连出手收拾曹玉和秦杰,也是想打了孩子引出大人来。后来,却让胡眉把我感动得哭了一大场。
我既亲口答应她永远不再纠缠你,自当言出如墨,可叹我女幽灵是‘往返两行泪,千里徒奔忙’了。”
随着话音,女幽灵晃身蹿下福寿厅,刚想飞身离开残人堡,早被擅长巧钻十三天轻功的钻天鹞子江剑臣堵在了前面。女幽灵由于前蹿之势太疾太猛,一时间收脚不住,反倒投入了江剑臣的怀内。正所谓“既遵千金一诺约,哪堪再偎郎怀前”。女幽灵一阵酸楚,实在忍耐不住地耸肩啜泣了。
江剑臣看出她绝不会再纠缠自己,又怜她哭得太伤心,实在不忍将她推出怀去,只好通权达变地抱着她抚慰了一番。古诗曰:“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不知内事的人,乍看目前的情景,哪知是在凄楚地诀别。都会认为是男贪女爱,搂抱亲热。突然两声冷哼,分别响自一块太湖石后和一丛冬青丛中。接着就出现了一对五旬上下的男女,用极为仇恨和恶毒的眼光,盯着正搂抱在一起的钻天鹞子江剑臣和女幽灵吴艳秋。
举凡江湖上稍微闯出一些字号的黑道人物,大都逃不出江剑臣那双锐利的星目,何况这一对极不谐调的秀男和丑女,让他一眼就看出是女幽灵的大哥从不伤人吴仁焉和大嫂瞎眼毒婆史大翠。
说真的,他们这对夫妻在一起,实在也太醒目了。特别单从外表来看,谁都会把吴仁焉当成一个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宿儒秀士。他生得皮肤白净,短髯墨黑,身材修伟,举止文雅,宽袍博带,并还经常挂着一脸笑容。不知底细的外人,赌八辈子咒都不相信他会是那个吓死人的从不伤人无人烟;他的妻子,那个瞎眼毒婆史大翠可就恰恰与他相反了。这毒婆子不光面色墨黑,身瘦如竹,两只看似盲目其实不瞎形如黑洞的三角眼上,还覆盖着一双半截眉,在塌陷很深的鼻子下,生有一张满布黄板牙的大豁嘴。此时正用那只细如鸟爪的黑瘦手,紧握着一根精钢铸成的降龙拐,死死地盯着仍在搂抱在江剑臣和吴艳秋,两眼像似快要喷出火焰来。
女幽灵吴艳秋可能从来没让大男人搂抱过,所以突然发现面带奸笑的长兄和凶神恶煞的大嫂后,竟然羞得玉面赤红,偎缩在江剑臣的怀内抖颤了。
就冲这一点,不仅让江剑臣更为相信女幽灵的天良未泯,也使他坚定了保护吴艳秋的决心。先缓缓松开搂抱着吴艳秋的双手,然后向无人烟和瞎眼毒婆冷笑说:“两位夤夜到来,还是为了追杀叶兰香?”
瞎眼毒婆立即接口恨声说:“还有你江剑臣的徒孙小神童!”
江剑臣说:“你不怕打了孩子大人上?”
史大翠一顿手中的精钢降龙拐,怒哼一声说:“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江剑臣。”
江剑臣故意激怒她说:“只要你敢撇下你男人自己上,我一刀准见你的血!”
江剑臣的这番话也实在太狂妄,别说把瞎眼毒婆气疯了,就连心情刚刚平静下来的女幽灵吴艳秋,也暗用纤手扯了他一下,示意他千万不可轻敌瞎眼毒婆史大翠。
眼看史大翠就要怒挥手中的降龙拐,始终不曾开口的从不伤人无人烟,突然吐出“且慢”两字来。
正在蠢蠢欲动的老毒婆,还真让丈夫无人烟给喝止了。
江剑臣将眼神转投到无人烟的脸上问:“你对令正的天罗地网十八拐不相信?”
无人烟说:“相信!”
江剑臣身旁的女幽灵,茫然不解地Сhā口问:“大哥为何阻止她?”
无人烟道:“事情明摆在那里。”
女幽灵紧追不放地问:“我想请大哥说清楚!”
无人烟用异常平静的口气说:“因为我相信江剑臣刚才说的话。”
死也绝不相信江剑臣一刀就能让自己挂彩的史大翠,真叫无人烟这一句话气昏了,出手就是一招“倒撒天罗”,降龙拐来势凶猛地砸向了毫无防备的钻天鹞子江剑臣。
江剑臣伸手拉住吴艳秋,一笑闪开了。
招数刚发一半的史大翠,突然将身形往下塌,手中的精钢隆龙拐陡地变成了“地网罗雀”,凌厉至极地扫向江剑臣的下盘。出手之快,变招之速,确为江湖道上所罕见。
可惜她今天的对手太强了,几乎能强到让她不敢相信的地步。
只见江剑臣还是左手拉着吴艳秋,一笑躲避开了。
一连两拐落空,对方还用一只手拉着一个大活人,气得她牙关紧错,乱发飘拂,第三招“天罗倾斜”斜叩江剑臣的太阳|茓。
江剑臣这一次更为省事了,直到瞎眼毒婆的降龙拐快要敲上自己的太阳|茓,他才把住女幽灵的那只左手改为揽抱吴艳秋的腰肢。两个人宛如玉燕双飞地躲开了,同时还吐出一句:“三拐换一刀。”
一直关心妻子败胜的无人烟,不等江剑臣拔出刀来,急忙飞身遮挡在她身前发话道:“请不要和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钻天鹞子这才轻轻地把女幽灵吴艳秋推向一旁,抽出自己的短刀挖苦道:“我知道该是媳妇输了男人上的时候了。”
依着瞎眼毒婆,还想和钻天鹞子江剑臣见最后的胜负。终于让吴仁焉给瞪眼喝退了。
江剑臣情不自禁地点头说:“沉着冷静,绵里藏针。你从不伤人无人烟比峨嵋教主司徒平差不了多少,是我把你低估了。”就在这时,比无人烟还要心黑手狠的无人味,突从福寿厅侧的阴暗角落闪了出来。
江剑臣刚想挥刀力斗三怪客,假山顶上忽然纵落下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其中个子略矮的小孩说:“今天安排得真公道,爷仨正好对娘仨,谁也别想占便宜!”
读者准能猜出,这是小神童曹玉和小捣蛋秦杰哥儿俩来了。
史大翠怒喝:“你小子怎么张嘴就骂人?”
小捣蛋嘻嘻一笑说:“我什么时候骂你了!明摆着,长嫂比母,小叔子是儿嘛。”
气得老毒婆一扬手中的降龙拐:“你小子只要再敢嚼舌头,老娘非把你小子砸成肉饼当狗食不可!”
从来专在口头上占人便宜的小捣蛋,前张后合地笑着说:“一个五十多的老娘们,竟连骂人都不会,还敢和在下比高低!”
瞎眼毒婆不服气地问:“我倒要听你小子说说看,老娘哪点骂错了?”
小捣蛋先作好逃避的准备,才笑着说:“你向在下称老娘,岂不成了我师爷爷的儿媳妇!”
被气成疯虎的史大翠,顿足扑向了秦杰。
这个尽得师父缺德十八手真传、又从来不把丢人现眼当回事的小缺德,就地一个十八滚。等瞎眼毒婆把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时,小捣蛋早躲在江剑臣身后了。
史大翠为人凶横,也极自负,从来还真没受过这种窝火气。前次向消魂观音叶兰香寻仇报复时,虽被杀人如麻千里空当场阻止,还不算丢人太甚,如今真让她下不了台,不拼不行了。她首先把野火泼向女幽灵道:“一个二十九岁的老姑娘,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大男人,搂抱得那么邪乎,连我这当嫂子的都感到肉麻,真难为你平日口口声声还说厌烦男人,真是咬人的狗不露牙!”
这要换另外一个人说出这套话,以女幽灵的心辣手狠,非把嘲弄她的人碎成万段喂狗不可。无奈她呱呱坠地就失去了父母,是哥嫂把她抚养到五岁,才投拜到黑心姥姥郝连秀的门下,为此一向都对兄嫂既感恩又畏惧。如今被史大翠这么撕破脸皮一嘲骂,只气得花枝抖颤,玉容失色。忍无可忍之下,探手握住蜈蚣抓的把柄,最后还是有些不忍地将手松开了。
所有这些,都被旁观者清的江剑臣发现了。从而也知道女幽灵吴艳秋,自从见到自己和胡眉,真连心肠都突然改变了。
意识到这里,江剑臣不想让女幽灵太受委屈,干端手中的短刀说:“从现在起,你要再敢吐出一个脏字,江某准会叫你史大翠哑巴一辈子!”
一句话果真威胁住了史大翠。
江剑臣这才把矛头直接指向吴氏两兄弟说:“江某人虽不好杀,也绝非冬烘、道学之流可比。如能听我良言相劝,最好跺脚一走。否则,我今天准大开杀戒!”
这两番话听进了女幽灵吴艳秋的耳朵,既让她感到芳心熨贴,又叫她大大地吃了一惊。因为不论打斗双方谁受到伤残,她都会感到心疼。
这时候从不为人无人味站出来了,他伸手指点着小捣蛋秦杰,向钻天鹞子江剑臣问道:“这位少侠的话作不作数?”
江剑臣心中暗暗作难了,知对方这是抓住秦杰刚才所说的“爷仨正好对娘仨”那句话,成心想在一招之下,首先把秦杰、曹玉毁在当场,然后再合三人之力对付我。好阴狠毒辣的险恶用心呀!有心答应,知道以无人烟、无人味两人的武功和凶残,一招残杀曹玉和秦杰不是不可能,有心不答应,准会受无人味一番无情的嘲笑。
明知江剑臣委决不下,又阴又险的无人味再刺一针道:“江三爷既然不敢,改让家嫂对付曹、秦两少侠,再由我们弟兄向江三爷请教如何?”
江剑臣刚想答应,比无人味鬼点子最少还要多出一半的小捣蛋,早闪电似地用龙隐大丑的七星透骨针筒对准了无人味的心口。并还咧着小嘴笑着说:“就冲你贫嘴、我会说的这一点,咱们也得哥俩好,你说对不对?”
空有一肚子鬼点子坏主意的无人味,有生以来第一次傻眼了。
一照面就弄成老婆落败弟受挫,激怒得无人烟两眼之中喷火,面部肌肉收缩,沉叫再三,终于向江剑臣说:“今晚就到此为止,容吴某告退如何?”江剑臣始终都知道,说一千、道一万,女幽灵终究还是二吴的亲妹妹,事态不宜扩大,当即就欣然同意了。
目送他们走远后,江剑臣语出至诚地向吴艳秋说:“经此一来,你已不能见容于兄嫂。今后的行止,能否让我知道?”
吴艳秋摇头拒绝说:“一片浮萍飘江湖,行踪哪堪告君知。小妹就此别过了!”说完,毅然飘上了高大的福寿厅。
江剑臣知她去意已决,决定不再做无谓的挽留。但有一事,他却非说不可。冲着她的背影说:“为了告慰仇大叔的在天之灵,一月之后,我必查出他老人家的死因。请妹妹放心!”
福寿厅上的女幽灵可能让江剑臣的这句话给触动了,脚下“喀嚓”一声,竟把大厅上的瓦,愣给踩碎了两片。
次日晨,疯霸王和血玫瑰二人才赶回残人堡。
江剑臣虽见胡眉的伤势仍然不轻,一来是她杀死了田不满,二来也真怕她为了不连累主人,亲自去刑部投案,岂不白赔上一条性命。思索半晌,突然想到了东方绮珠的身上。知她的东宫田娘娘极为要好,何不请她代为疏通一下。大不了再去求求刘太后,准能大事化小,由小化无。
最会察言观色的小捣蛋,加上又想成全大师哥和血玫瑰,贴到江剑臣的近侧试探说:“师祖要是想派人去找东方姑姑,还是派我陪同大师哥和洪姐姐一块前去吧!既能请来东方姑姑,我大师哥也可暂时躲避开一些小麻烦。你老人家就放心先回徐州吧!”
江剑臣笑着答应了。
唐代大诗人李白虽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说,但对曾经多次入川的小神童和小捣蛋来说,可就算不得一回事了。
为了尽快请来东方绮珠,从山东去四川的路上,小捣蛋带着小神童和血玫瑰洪如丹,专门避开官道抄小路,净挑人迹稀少的偏僻小径。不消多日,就来到武汉三镇的珞珈山。
依着小捣蛋秦杰,当天就要雇船溯江直奔四川的青城山。可从没有来过武汉三镇的血玫瑰,眼望珞珈山,巍峨横亘,冈峦连绵,虽然时近初冬,花木凋零,由于山在东湖之滨,山光水色依然交相辉映。
特别是他们三人目前的停身处,正在珞珈山的东部,山脚高低起伏,吞吐曲折,湖水拍击,喷珠溅玉。山腰处篱笆错落,房舍雅致,掬花织锦,令人陶醉。
曹玉心感血玫瑰对自己的痴心苦恋,不忍太拂其意,就主动向珞珈山上走去。
小秦杰虽知一人拗不过两个人,却借口太累,故意斜倚着一块大石头,说什么也不愿移动。
这样一来,反倒更趁了洪如丹的内心私愿。她巴不得能和心上人单独携手攀登珞珈山,并肩远眺鹦鹉洲。
从山腰至山顶,林深茂密,摇苍飞翠,遮日蔽月,深幽秘邃。山之上下,巨岩层现,奇石峭陈,山径曲绕,异鸟同鸣。再加上初冬的阳光晒得人软绵绵的,洪如丹几乎想偎靠在曹玉身上不走了。
小神童不是不知道,这里是峨嵋、阴阳两教残渣余孽的不断出没地,内心也极赞同小捣蛋的“此非善地、不可久留”的决策。出于一时心软,不想太使洪如丹扫兴,原想陪她登上珞珈山,稍微逗留,随即下来。绝不会那么巧,能在此地碰上峨嵋、阴阳两教中的人。
想不到,还未登上山顶,突从奇石峭立的隐秘处,踱出了三个人来。头一个是擒龙手桑子田,第二个是恶虎抓章子连,第三个是裂狮爪蒋子阡。他们峨嵋四杰的老四飞豹掌程子陌,早在峨嵋山九老洞前,就让江剑臣给一掌打成残废了。
别看小神童自小胆大,从来自负,如今狭道相逢号称峨嵋四杰的其中三个人,他的心也不禁慌乱了。
他对峨嵋四杰太熟悉了。老大擒龙手,手幻怪影;老二恶虎抓,抓风厉啸;老三裂狮爪,爪劲激荡;老四飞豹掌,掌力如山。幸亏飞豹掌被三师祖打成了残废,让他们三人凑不成峨嵋派的四象连环阵。否则,他们早就分占四方八位了。
一点不知道厉害的血玫瑰,正和心上人心心相印地陶醉着,突然让人给撞破了。加上她从来都不曾见过峨嵋四杰,脱口就是一句:“看你们三人还没到‘老而不死是为贼’的年纪,怎么这等没眼色!”
比如一行大雁,被江剑臣打残一只,硬把峨嵋四杰改为三杰。他们三人对先天无极派,哪能不怀刻骨的仇恨!一眼认出是小神童和一个不知姓名的俏丽少女来到珞珈山,怎能不喜出望外。
三人中,数恶虎抓章子连最为暴燥,只吐出“天堂有路你不走”,连剩下的半句“地狱无门自来投”都没顾上再说,就恶狠狠地一抓,掏向小神童的前胸。
章子连是出了名的心黑手狠,死在他手底下的绿林豪客和江湖巨魁,算不清能有多少。何况一见小神童,两只怪眼就气成了血红,出手哪有不厉害的道理。
幸得小神童应变神速,不等章子连的恶虎抓招近身,早抽出冷焰断魂刀,出手一招“长蛇绕兔”,硬截章子连的手腕。
恶虎抓哈哈狂笑说:“这一招‘长蛇绕兔’,要是放在老醉鬼的手中使出,章二太爷的这只右手早断了。如今换在你小神童曹玉的手中施展,二太爷可就看不在眼中了。”
一边说着,一边连连使出“黑虎摘心”、“恶虎探爪”、“巨爪抓虎”,嘶嘶厉啸,荡魄惊魂。
这才知道厉害的血玫瑰,甩手先抖直锁魂鞭,一招“仙人指路”,直点恶虎抓章子连背后的阳关|茓,然后摘下断魂钩。
眼前的人影一晃,血玫瑰贯上全力点出的锁魂鞭,竟被擒龙手桑子田一把抓住了鞭头。
一心只想保护心上人的血玫瑰,对自己的生死反倒置于不顾了。不容擒龙手把自己的锁魂鞭夺走,握在左手的断魂钩一招“横断云岭”,钩向了擒龙手桑子田的手腕。
尽管桑子田身为四杰之首,武功超绝,内力精湛,也不得不松开抓住锁魂鞭的手。
血玫瑰乘机甩起锁魂鞭,宛如一条飞行草上的大青蛇,再次卷向恶虎抓。
老三裂狮爪一声怒喝:“不知死活的贱丫头,我大哥若不是认出你手中的锁魂鞭和断魂钩,早就勾销你的生辰八字了。”
裂狮爪蒋子阡,在峨嵋四杰当中为人颇好。又知大哥擒龙手桑子田,曾和神行书生白天野、残缺玉女段常美有些渊源。说出以上两句话的意思,就是想让血玫瑰停手后退,免得和小神童同归于尽。
早就杀红了眼的血玫瑰,哪肯领蒋子阡这份人情!再说她也听不进裂狮爪这句形同忠告的劝说话,趁手中的锁魂鞭卷空,猛然一招“怒锁恶龙”,配和小神童的“神龙掉尾”,一齐攻向了章子连。左手中的断魂钩还挥出一招“魂断巫山”阻住了恶虎抓的退路。也怪峨嵋三杰轻敌太甚,虽恨小神童曹玉入骨,也塌不下来面子一齐上。再让悍不畏死的血玫瑰从中一搅和,逼得恶虎抓章子连只想全身而退,哪里还顾得伤敌!豁出老命刚抓住洪如丹的锁魂鞭鞭头,从来都不放过一丝机会的小神童,陡然把冷焰断魂刀疾化为“毒蛇翻滚”,缠向章子连抓锁魂鞭的那只右手腕。
由于曹玉的刀招来势迅猛,别说让章子连缩身后退,想要撒手都来不及。“喀嚓”、“哎哟”两声过后,长满荒草的山地上,早留下了恶虎抓的一只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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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一向亲如骨肉的峨嵋四杰,老四飞豹掌先残于江剑臣手下。如今老二恶虎抓又断腕在小神童手中,赫赫有名的峨嵋四杰一下子毁去了一半。
气得擒龙手桑子田脸色泛紫,怪眼暴突,厉声喝道:“老三,快过去废了那丫头,我要把曹玉这小子撕成碎块!”
小神童经过数不清的恶战不假,也确实碰到过比峨嵋四杰更凶狠的对手。但从没像今天桑子田、蒋子阡这样誓死同他相拼的。即使碰上,也会有本门师长和其他前辈赶来救援。
今天珞珈山的这一次恶战,可就大不相同了。不光绝不会有本门师长和其他前辈们赶来救援,说不定还能引出峨嵋、阴阳两教中的其他人物。更害怕师弟秦杰久候自己不回,再赶着前来送死,那可真算全军尽殁了。
偏偏洪如丹为了想拼死在曹玉之前,竟首先扑向武功几乎高出其他三杰一倍的擒龙手。
湿完鞋底不脱鞋的小神童,这时突发一种奇想,秦杰的那不累装累、不懒装懒的模样,一下子映在他的眼前,难道他真的另有打算。
事情还真叫小神童给猜准了。
小捣蛋见大师兄不听劝阻,率先走向珞珈山顶,就暗地打好了主意,不等曹玉偕同洪如丹并肩走远,他就急忙奔向离此不远的长春观。
这长春观,位于蛇山之尾,山势到此伏而又起。就是诗仙李太白在《望黄鹄山》中所说的“中峰倚红日”之处,也是陆地神魔辛独的叔父黄鹄道人出家的道观。时至今日,黄鹄道人的两个徒弟金睛神鹫石抱冰、女殃神石榴红兄妹二人,还寄居在观内的道藏阁,也是秦杰今天所要寻找的人。
要说小秦杰也真够胆大脸皮厚的,明知师奶奶女魔王和女殃神结过大梁子,来到长春观,毫不迟疑就进入道藏阁的小院。
气得正在修剪冬青丛枝的女殃神怒声喝道:“谁让你小子进来的?”
秦杰说:“我自己!”
女殃神石榴红改口喝道:“我是问谁打发你小子来的?”
秦杰还是说:“我自己!”
女殃神只气得脸色大变,再三追问:“跟你一同来的还有哪个?”秦杰还是说:“我自己!”
石榴红说:“到这里干啥?”
秦杰答:“找人!”
石榴红又问:“找谁?”
秦杰答:“找石前辈和你!”
石榴红一怔:“找我们兄妹何事?”
小秦杰躬身一礼说:“请两位前辈移驾前往……”
石榴红怒道:“你认为我们兄妹会听你小秦杰的吆喝?”
小秦杰正色说:“我再吃饱撑得无事干,闲得心发慌,也不会跑到这里穷吆喝。”
石榴红一想也是,忙问:“算你小子会说话,快说明真正的来意。”
秦杰倚仗口舌之利,终于稍解了女殃神原有的敌意。
连忙屈膝跪倒,正儿巴经地先磕三个头,然后说:“圣人云,君子不重则不威。只要你老人家不瞪眼,吓死我们这些当晚辈的,谁也不敢不尊敬你。”
女殃神虽觉秦杰这小子的话很有些刺耳,由于秦杰现在还跪在地上,让她再有怒火也发不出。还得伸手去扶他,并耐着性子问道:“你究竟是来干啥?从实说!”
先稳住女殃神这位大救星,人人躲秦杰才大胆地跑开了舌头说:“晚辈奉八变神偷任太公之命,特来请求两位长辈助我一臂之力……”说到这里,人人躲故意停顿了一下。
打出八变神偷的旗号,性情急躁的女殃神果然连忙追问道:“任老伯想要我们兄妹帮助你什么?快点说!”
小捣蛋哭了,哭得还真像,哭得好伤心。
石抱冰突然从道藏阁内走出,这个平素专讲究斯文儒雅的大隐士,这一回也不斯文了。从高大的台阶上一跃而下,拍着秦杰的肩头说:“不要哭,赶快说明事实真相,一切由我做主!”秦杰这才停止哭声,又云山雾罩地说:“冷酷心恨陆地神魔辛前辈翻脸泄密,暗派峨嵋、阴阳两教硬手,将他老人家杀死弃尸于四川成都万里桥。”
别看小捣蛋这是满嘴跑舌头,还真把金睛神鹫石抱冰兄妹二人哄信了。因为秦杰这小子吃透一般人都存有的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普遍心里。所以,金睛神鹫兄妹一听自己恩师黄鹄道人的唯一嫡亲侄儿被峨嵋、阴阳两教的人暗杀了,幕后指使者还是女殃神石榴红恨之入骨的冷酷心;再加上派秦杰来找他们兄妹的,又是和黄鹄道人有生死之交的任平吾,兄妹俩就更加深信不疑了。
女殃神一把抓住秦杰,像审贼似地问:“快说出凶手是谁?我要屠净这一伙恶贼,给辛独大哥报仇。可怜恩师就这一个亲人了。”
石榴红真伤心地哭了。
秦杰更加假传圣旨说:“任太公交代说,武汉三镇既是峨嵋派从前的分舵,又是阴阳教过去的老窝巢。两教余孽,经常有人出现。只须活捉两个,严加逼问,还愁找不到凶手!”
金睛神鹫石抱冰从来就佩服八变神偷任平吾。听秦杰一说,马上极中赞成道:“还是任大伯老谋深算,就按他老人家说的办!”小捣蛋心里明白,这时自己要是马上提出搜查珞珈山,势必引起石氏兄妹的疑心,岂不就功亏一篑了。心中正在盘算如何措辞,女殃神帮了他的忙:“武汉三镇这么大,一时之间,上哪里去找?”
秦杰乘机说:“晚辈适才途径珞珈山,就发现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因为没有禀请两位老前辈,秦杰没敢动他们!”
女殃神恨不能马上抓来三两个峨嵋教徒,审问出谁杀的陆地神魔,无情剑目前藏匿何处,好去寻她的晦气。听小捣蛋一说,马上就向大哥说:“咱们就跟秦杰去一趟珞珈山!”反正从长春观到珞珈山路又不远,秦杰这小子说得又在理,平素很有主见的石抱冰也没有主见了。
这在秦杰来说,只是预感到,自己和大师哥曹玉久留武汉三镇,可能变生不测。他的骗请石氏两兄妹,也只是有备无患;哪知真成了: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Сhā柳柳成荫了。
一行三人,来得还真是时候,登上珞珈山顶时,曹五和洪如丹早已负伤不支了。
女殃神石榴红一眼看出,真有峨嵋派的余孽在武汉三镇扬威逞凶,又鄙视擒龙手桑子田和裂狮爪蒋子阡二人,以堂堂的峨嵋四杰,竟自欺负两个不成气候的后生晚辈。
心中一火,决定拿桑、蒋二人开刀,口中只喝出:“好个不要脸的擒龙手,专会在年轻人身上抖威风。有种的,接姑奶奶我三刀!”手中一长一短两口刀,一招“远攻近拒”,上劈擒龙手桑子田的当顶,下砍擒龙手的软肋。
什么事情要是巧,还真能巧得那么邪。这要是放在平时,就让女殃神石榴红抬手砍他擒龙手十八刀,只要有金睛神鹫石抱冰在场,桑子田也得先礼后兵地说明来龙去脉。偏偏处在老四残疾、老二断腕,峨嵋四杰毁了一半,眼看就能杀了小神童出恶气,被女殃神张嘴一骂,抬手就砍,给从中破坏了。再加上石氏兄妹又是和秦杰一同赶来,分明是倒向了先天无极派。对方老少五人,自己兄弟两个,势非倒大霉不可。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吧!主意一定,一个“回身拗步”,闪避开石榴红砍来的两刀。然后向老二恶虎抓、老三裂狮爪喊道:“撤!”率先向珞珈山后逸去。
说也可笑,擒龙手桑子田这一跑,反倒变小捣蛋的瞎话为实话了。不等女殃神石榴红的那句“大哥快动手”说完,石抱冰早像一只大鸟,腾空而起,半空中一招“白鹤啄鱼”,右手长刀挟裹着一溜劲风,扎向了擒龙手桑子田。
石榴红知桑子田绝对逃不出大哥之手,放心地向秦杰先喊出:“你们三个收拾断腕的章老二!”然后晃身拦在蒋子阡的面前。
自知落在刁钻阴损的人人躲手中,比死绝好不到哪里,恶虎抓章子田把心一横纵起来,拿头想向石笱上撞。
眼疾手快的小捣蛋跟踪纵起,一把抓住他的脚脖子,先摔他一个狗啃地,还让大师哥曹玉重点了章子田的|茓道。二哥遭生擒,蒋子阡更加兵无斗志了,连连闪避女殃神的几招疾袭后,故意先怪吼一声:“老子跟你这个没人娶的老姑娘拼死埋一块!”先把女殃神气得娇躯一颤,然后突然欲进反退地一式“野马跳涧”,窜出有一丈多远。企图逃出珞珈山。早被秦杰拦住了。
拼死也想逃脱的裂狮爪厉吼一声:“挡我者死!”双手贯足撕豹裂狮的功力,凶狠地抓向小捣蛋,一心想夺路而走。吓得随后追来的女殃神石榴红,惊呼一声:“秦杰快躲!”
小捣蛋随着自己的一声:“要躲,我还能称人人躲!”
两手陡然一翻,两只手内各甩出一支乌光油亮的丧门钉,直射对方掌心的劳宫|茓。
可叹蒋子阡,白白闯出峨嵋四杰的名号,辛苦练成了裂狮功力,被秦杰用两支丧门钉穿透他掌心的劳宫|茓,一身功力就完全破坏了。
小神童赶上来也点了他的|茓道。
在珞珈山上,只剩桑子田一个人了。
小捣蛋大喊:“大家一齐帮助石前辈!”
不能小看秦杰的这句话,它还真能起到一箭双雕的大作用:既能吓得擒龙手六神无主,顿生逃念,也能促使石抱冰快施辣手。因为他对付擒龙手,再要有人帮他,他还配称什么金睛神鹫!心下一狠,长刀是“劈山断流”,短刀是“卞庄刺虎”,先逼擒龙手桑子田收招自保;然后右手长刀用“元帅升帐”,短刀用“将军下马”,上削擒龙手太阳|茓,下扫他的膝盖,逼桑子田一连后退三大步。
机会到了,石抱冰引吭一声轻啸,陡然施展出师父黄鹄道人晚年研创的一招厉害刀法:长刀“高祖斩蛇”,短刀“樊哙屠狗”。
就让擒龙手艺业再高,也势难一连闪避开石抱冰的三次一长一短的急袭。终于让石抱冰的短刀砍瘸了,一跤跌坐在地上。
一举生擒了峨嵋教主司徒平一向倚为心腹的四分之三,女殃神决心亲自审问口供。
见空就钻的小滑头秦杰,藉口给小神童曹玉、血玫瑰洪如丹医治伤势,声言先回长春观,骗得了石氏兄妹的允许。
在下山的路上,小神童和血玫瑰二人听完小捣蛋的叙述后,又好笑又害怕。好笑的是,秦杰真会满嘴跑舌头,还居然骗过了石氏兄妹;害怕的是,等到他们审问完桑子田等三人,完全拆穿了秦杰的西洋镜,别人还好些,准够小捣蛋受的。
吓得血玫瑰洪如丹一个劲地埋怨秦杰,不该这样瞎胡闹。
小捣蛋噗哧一笑说:“洪姐姐,我要像你们女孩家这样胆小,早就吓出急急疯了。你认为秦杰会憨着脸呆在长春观,等着挨女殃神的十八两的大秤砣?门都没有!咱们这就雇船走,看他们兄妹上哪里去找我人人都躲的秦杰去!”直到坐进秦杰雇来的舟船后,洪如丹才想起来问,人人躲是怎么一回事。
小神童这才把秦杰单人独闯峨嵋重地仙峰寺,被八变神偷任平吾戏呼为人人见了人人躲之事,一一说给洪如丹听。血玫瑰双手竖起两根大拇指说:“任太公的话,我举双手赞成。别人喊不喊我不管,反正这个人人躲外号我是喊定了。”
后来经过洪如丹这么一引头,秦杰的人人见了人人躲的外号,竟和他师父缺德十八手李鸣的人人见了人人愁外号一样,在江湖上传开了。
来到青城山百兽崖,人人躲秦杰装起憨来了。因为连他的师父和师祖,都有些惧怕号称玉面无盐的东方碧莲,他秦杰可不敢招惹这个女太岁。
最后经过人人躲秦杰编织,由小神童曹玉亲口诉说的一套委婉动听话,不光打动了本有爱屋及乌之心的东方绮珠公主,连冷面冰心的东方碧莲也被说服了。知道曹玉已非昔日的小神童,秦杰也比从前更为智计百出,再有血玫瑰这样的女中好手当跟随,第二天,东方碧莲就打发四人上路了。
别看曹玉、秦杰、洪如丹三人来时那么慢,回去可就快了。不信就请读诗人李白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诗句。
船抵安庆,弃舟登岸,众人多天的劳顿和烦闷让江风一吹,无不心神一爽。
东方绮珠公主一眼望见永昌禅寺内的振风塔,知道登塔可以尽览大江南北的一切景物,体贴他们三人年轻贪玩,就丰动向寺院走来。
永昌禅寺,古称万佛寺,是长江沿岸著名的古老寺院之一,建于北宋开宝元年,历代均有整修和扩建。大明光宗帝还御笔亲题,赐名为“护国永昌禅寺”。寺内有大雄宝殿、藏经阁、大士阁、毗卢宝殿,东西廊房和振风塔。
振风塔建手大明隆庆四年,楼阁式砖石结构,高七层,共一百六十八级台阶,可以盘旋而上。每层八角,各悬铜铃,微风起处,叮当作响。每层塔门多有变化,往往迷人出入。内有浮雕佛像,外有石栏环卫。
四人登上顶层,极目眺望,巍巍龙山,浩浩长江,无不尽收眼底,确不愧前人有“塔影横江”之誉。
遥望滔滔东流的江水,伤心人别有怀抱的东方绮珠公主,一恨和武凤楼有情人终不能成为眷属,二羡慕小神童和血玫瑰竟敢不顾一切地经常倚偎在一起,决心成全他们。故意对小神童曹玉说道:“我如今乏甚,留下秦杰一入随侍我,你和洪姑娘快去寻找住处,然后再来接我们!”
曹玉和洪如丹感激东方公主有意让他们单独在一起,由于珞珈山的“一朝被蛇咬”,到现在无时不在“三年怕井绳”。
二人刚刚下了振风塔,塔顶上又传来东方公主的一句:“不要怕花钱,房子尽量挑选好一点!”
这就不能不让他俩多跑几个地方了。
碰巧安庆又是一座沿江偏僻小城,即令有几个客栈,只不过能供行人临时打尖睡觉而已,像样的客栈还真难找。
依着小神童曹玉,早本着“西蜀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将就办法,从中挑选一个略微干净些的就去迎接东方公主,却遭到洪如丹的坚决反对。
说真的,这可不是她硬拿着棒槌当针用,是感激东方绮珠一路上给了她无数次的照料与方便。加上尊崇东方绮珠是东宫太后的干女儿,怕委屈了她,所以耽误得时间就长了。
东方公主在目睹小神童和血玫瑰俪影双双逝去后,连一点浏览长江景色的兴趣也没有了。一面将手轻轻搭在秦杰的肩头上,让他把自己扶下塔来,一面悄声询问心上人武凤楼的近况。
再会满嘴跑舌头的秦杰,也不敢哄骗东方公主。只好将武凤楼西湖巧逢千里空,从杀人如麻千里空的手中收到失踪已久的魏银屏来信,并把信函中的四句诗,毫无隐瞒地告诉了她。
当东方绮珠公主听到从秦杰中中念出“为感君恩远离君,万里亦能结同心;祝君早报弄璋喜,香烛纸马告双亲”时,这个始终嫉妒痛恨魏银屏,也多次欲置魏银屏于死地而未遂的东方绮珠公主,竟然哇的一声哭出了声来。
人人躲秦杰刚想劝阻东方公主,千万不要惊动外人时,突然从振风塔的旁侧传来一阵极为阴森的冷笑。紧接着月下逍遥薛子都和峨嵋少主司徒明,一左一右地分别从塔的两侧转了出来。
素知司徒明心黑手狠的东方绮珠,刚想遮拦在秦杰前面,提防司徒明一怒之下杀了他,人人躲早昂立在司徒明的对面了。
司徒明咬牙切齿咒骂道:“罪该千刀万剐的秦小儿,你小子上倚江剑臣,下仗李缺德,刁钻古怪,阴损败毒,毁在你小子手下的江湖朋友数以百计。今日狭道相逢,看还有谁来护你?”
人人躲哈哈大笑说:“用别人的肉贴在身上不算肉,发昏怎么也都当不成死。真要想跟秦杰比骂人,你最小也得低八辈。反正你早就恨我恨得牙根痒,还不伸手收拾我等什么?”
怪不得孙子兵法上都有:“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之说。如今秦杰越是让司徒明动手,峨嵋少主越狐疑了起来。因为他知道,秦杰这小子虽然诡计多端,足智多谋,却从来不肯冒傻气,更别说去冒无谓的杀身大险了。想到这里,先用眼神示意他的盟兄到四外把呼一下风头,他自己则死死地盯住秦杰和东方绮珠。
东方绮珠原本师出峨嵋,是教主司徒平门下唯一的得意女徒,对司徒明的一身功力当然全知,更知他兼习了阴阳两极葛伴月的玄阴绝户指。合自己和秦杰两人之力,也绝不是他的对手,更吃不准他带来多少帮手。何况如今峨嵋派瓦解,司徒平隐退,司徒明变成了亡命狂徒,岂肯轻易放过自己和秦杰!自己死虽不怕,只怕葬送了一身清白。
不料,就在东方绮珠反复为难、举棋不定之时,人人躲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把自己的两只手一齐Сhā入衣袋内。
司徒明瞪眼问:“你小子笑什么?”
秦杰:“笑你司徒明终于失算了!”
司徒明撇嘴冷笑说:“凭你秦杰的那点二五眼把式,能叫我司徒明失算?笑话!”
人人躲秦杰先是嬉皮笑脸,Сhā在两边衣袋中的左右手同时掏出一翻,每只手心内都托有一个黑铁球,然后慢条斯理地对司徒明说:“就算我秦杰的功夫二五眼,我手心的这玩意可不二五眼。”
司徒明一眼认出秦杰手中托的,竟是剑门山南宫世家最厉害的火器雷火珠;吓得脸色一变说:“你小子从哪里弄来的这玩意?”
秦杰还是嬉皮笑脸地说:“偷的!”
司徒明内心虽害怕,脸上却像无事人似地阴笑说:“雷火珠再好,可惜你的打暗器手法太差,大太爷我最多只能落一回有惊无失。”
人人躲秦杰哈哈大笑说:“我的司徒大贤侄,你这是隔着门缝子看人,也太把你小大叔我瞧扁了。我不会同时把一颗抛空中,一颗砸地下,豁出不要这两颗比命还宝贵的铁疙疸,准能炸碎你司徒明。看你小大叔我大方不?”
听了秦杰这番话,别说一向胆小的司徒明,换个比他胆子大十倍的愣小子,也犯不上拿性命当儿戏。趁秦杰正指手划脚地乱咋呼,司徒明就地一个十八滚,一头扎进了振风塔。
气得东方绮珠正想埋怨秦杰,不该放过准能除去司徒明的这次好机会。
人人躲秦杰,却先把手中的两只雷火珠向袋内一装,然后抓住东方绮珠的一只手腕,硬是把她扯进了西边的小角门。
贼心不死的峨嵋少主司徒明,早从第三层塔门内瞅了个清清楚楚,一是想杀死秦杰除后患,二是想把垂涎已久的东方公主掳走,三是贪心想把秦杰袋内的两颗雷火珠夺为已有,一声不响地从第三层塔上腾空纵起,以居高临下之势,朝二人当顶上扑来。
不料秦杰却突然把右手一扬,一溜烈焰夹杂着雷鸣般的爆炸声,正好把身在半空、万难躲避的峨嵋少主吞噬了。
在没有爆炸前,秦杰早拉着东方绮珠闪向一块大石碑的后面,免得遭受池鱼之灾。
东方绮珠刚把怀疑的目光投向秦杰。
秦杰直到把东方绮珠护出了护国永昌寺,方才端正着脸色对她说:“公主姑姑,你知道我一共有几颗雷火珠吗?”
东方绮珠听秦杰这么一问,虽觉得有些奇怪,还是轻声答道:“别的不说,光你手中的不是就有两颗雷火珠吗?”秦杰这才既丧气又顿足道:“我真要有两颗雷火珠,早炸碎他狗日的多时了,还会跟这恶贼穷磨蹭!实话告诉姑姑吧,在南岳衡山黄庭观,依靠万里孤鸿白前辈的帮助,我确实把毒剑雷珠南宫焰的雷火珠全都偷来了,可惜后来都叫掌门大师伯没收了。幸亏白前辈事前替我藏了三颗,又被我糟蹋了两颗,只剩下最后一颗了,你说今天这事玄不玄?”
东方绮珠当然也知道,凭秦杰打暗器的腕力和准头,对付峨嵋少主这样软、硬、轻三功俱臻绝顶的阴险厉害人物,一颗雷火珠在对方小心注视的情况下,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毁掉他,怪不得秦杰这孩子一个劲地转圈子。
秦杰叹口气说:“要是光我自己,既可以和他泡时间,伺机溜走,还可以和他同归于尽。有了姑姑在旁侧,我可就碍手碍脚了。”
幸好这时,挑选好住处的小神童和血玫瑰都找来了。
听说炸死了司徒明,无不举手称快。也断定剩下薛子都一人,对自己这方面就构不成威胁了。
次日上午,四人购置了马匹,扬鞭就道,经桐城,取道合肥,渡淮河,中午时分进入了西楚故都徐州府。
东方公主的坐下马渐渐落后了,一种对心上人武凤楼的“为郎憔悴却羞郎”,和对魏银屏的“同是世间可怜人”的凄凉悲伤情怀,油然而生。
从小神童曹玉和人人躲秦杰的嘴中,东方绮珠早知道魏银屏自从跟随武凤楼来到徐州后,始终都是住在当年八变神偷住过的华祖庙内,从不踏进已故泗水公刘广俊的府第。理由是,怕被官面人物察觉后,引出意想不到的祸患。
也知道冒充过泗水公之弟的女魔王和钻天鹞子江剑臣,自从魏银屏来后,就正式搬进了泗水公刘府。小神童的那位名正言顺未婚妻子马小倩,也跟随她的干姑姑住在那里。
过了长满金线柳的黄茅岗,曹玉刚想抖缰催马,先一步前去报知师父和师祖,东方绮珠早挥手阻止说:“玉儿,我虽没福气做你的师娘,你总不能让我摆出公主的谱儿吧?不论在何时何地,令师祖江三爷都是我的江三叔。他是为了我们青城山百兽崖,才和峨嵋派结下深仇大恨的。”
说到这里,停顿了好长时间,终于下了决心说:“我决定带如丹住云龙山西麓的大士岩院内。待我见过江三叔,就动身北上进京了。千万不要惊动魏银屏,也不要让凤楼知道我来了。”
小神童曹玉和秦杰只好唯命是从,两个人牵着四匹马走了。
东方绮珠是第一次登临云龙山,只见它连绵九节,形如卧龙。传说,西汉开国皇帝刘邦就曾隐在此山之中,山上腾起一股云气,形象似龙,刘邦的妻子吕后,就是循着云气找到丈夫刘邦的。
云龙山,山虽不高,却松柏丛茂,郁郁葱葱,四季常青。
洪如丹在前领路,领着东方公主,踏着大士岩院下面的五十三道石级,来到了院内。
参拜过观音大士神像后,东方绮珠慨然捐献白银一千两,惊喜得院中两位女尼一面连念阿弥陀佛,一面打扫了两间静室,几乎把东方公主当作真的观音大士,供奉了起来。
大士岩和兴化寺同在云龙山上。东方绮珠由血玫瑰陪着,来到北魏晚期雕刻的大佛头像、大明建文四年才倚山崖修筑的大殿内,参拜了一番。正想退出,突然看见武凤楼正站立在殿外的台阶上,呆呆地注视着自己。
血玫瑰和她处境既然相同,自然也就同病相怜。见此光景,悄悄退走了。
武凤楼和东方绮珠最少互相对望有一碗热茶的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真是“别后多少伤情事,尽在互相一望中”了。
最后还是东方绮珠打破了寂静说:“我已严嘱曹玉和秦杰,一定不要告诉你。可这两个孩子……”言下之意,是怪曹、秦二人告诉了武凤楼。
武凤楼马上反驳说:“玉、杰两儿,根本没有告诉我,是你错怪他们了。”
东方绮珠一怔说:“那还会有谁告诉你?如丹姑娘始终没离形象。快告诉我,是谁叫你来的?”
武凤楼轻轻吐出“魏银屏”三个字。
东方绮珠听了,娇躯不由得陡然一晃,却喃喃自语说:“原来是她!”武凤楼这才抬腿跨进了大佛殿,贴近到东方绮珠的身侧说“她不光叫我来见你,并且让我请你搬到华祖庙去住。”
东方绮珠既像五雷击顶,又像见到了蛇蝎,一下子离开贴近身侧的武凤楼,涩声问:“想要东方绮珠去效法娥皇女英?”武凤楼连忙说:“银屏没有这种意思。”
东方绮珠噢了一声说:“我该直接去京师,不应该跑到这里来。加上我又多次害过她,怎能不让她疑神疑鬼呢?请你告诉江三叔,我要立即拜见他老人家,然后动身北上。”
武凤楼刚刚喊出“珠妹妹”,就被强忍泪水的东方绮珠打断说:“我不是你的珠妹妹。从现在起,请你改称我为东方公主!”话刚出唇,人已朝大佛殿外走去。
武凤楼一直追赶到放鹤亭,才见东方绮珠两腮挂满着泪水,停身在竖立“放鹤亭记”石碑的饮鹤泉畔。武凤楼不敢再行逼近她了。
饮鹤泉原名石佛井,因其靠近放鹤亭,天启年间方才改名饮鹤泉,井深七丈多,丢一石子,半天始能听见水响。就在这时,江剑臣一个人赶到了。
江剑臣正色说:“贤侄女,楼儿他敢存非份之想吗?实话告诉你,银屏的体质素弱,长达两年的监牢囚禁,可能早种下不可医治的病根,这几天越发沉重了。让凤楼接你住进华祖庙,说不定是想和你作最后的决别。”
东方绮珠对江剑臣所说的话,虽然不敢怀疑,但她始终是以己之心推魏银屏之腹。说什么也不相信,魏银屏能在多次逃脱自己的毒手后,丝毫不痛恨和嫉妨自己。所以听了江剑臣的这一番话之后,竟自默然不语了。
江剑臣是过来人,猜知东方绮珠一时之间对魏银屏绝不会释怀,也绝不会信任,安慰了她几句,就带武凤楼走了。
经此一来,大士岩的女尼们白白忙活半天,给她备下的精美素菜和茶点,她竟点滴未入喉。连累得洪如丹也陪着她没吃一口东西。
天交二更,东方绮珠尚无丝毫睡意,瞟眼再看洪如丹,由于连日奔波,早就一枕香甜。大概梦中又见到了小神童曹玉,如若不然,怎么会在沉睡中还连连发出娇笑呢!一来是触景伤情,二来见青灯照壁,东方绮珠突然兴起夜闯华祖庙,窥探一下魏银屏的真正现状,又想她如今已和武凤楼结为一体,宿愿得偿。说不定二人现在正“郎情似水,妾意如绵,窗外雪压三尺,被底温暖如春”呢!想到这里,她连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时光慢慢地流失,东方绮珠痴呆地木立在那里。静室内,夜凉似水;桌面上,灯幽如豆。直到远处传来三更天的更鼓声,呆然木立的东方绮珠才纤足一顿,终于下定了夜探华祖庙的决心。
刚刚推开静室的两扇门,冬夜中的凛冽寒风就迎面扑来。冻得她浑身一抖,一错玉齿,侧身闪出,反手关好门,飞身跃下大土岩。
好在她早从洪如丹的嘴中间出华祖庙的位置,知它离云龙山不远,为防惊动世俗人的耳目,干脆一律从高处行走。
工夫不大,就到了华祖庙的后院。刚想轻身纵落,突然看见正面三间静室中还亮有灯光,并传出喁喁的说话声。
东方绮珠的娇躯一颤,两眼发黑,几乎从房顶上摔跌了下来,吓得她芳心一凉,赶快拿桩站稳。心想:好一个装模作样的魏银屏,也好一个无情无义的武凤楼!就让你和魏银屏再是恩爱缠绵,再是两情缱绻,白天刚刚亲眼看到我伤心凄绝的样子,晚上还有心情和魏银屏这般地卿卿我我!可怜我号称东方明珠的一代掌门,真成了傻大妞一个。
伤心暴怒之下,性情顿然大变,乘飘身下落之机,一下子解开了腰间金鞭的如意扣。
哪知,等她戳破窗纸,停身窗下,不向里面看则已,一看之下,直惊得炸开头顶,冒出丝丝冷气,脚下一软,几乎跌坐在地上。
原来,出现在东方绮珠眼前的魏银屏和武凤楼,一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鸳鸯交颈,二不是她心中猜测的搂抱亲势。两个人倚偎在一起不假,但那绝不是投怀送抱,暖语温存,而是武凤楼正吓得脸色惨白,两鬓滴汗,连连用本身的先天无极真气,给魏银屏推拿揉搓前后心|茓道。看样子,魏银屏的病体确实沉重得很。一切都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了。
忽听静室中的武凤楼叫道:“东方公主,你来得正好,快来的银屏见最后一面!”
东方绮珠原来也是富有血性、富有感情的巾帼奇女。
由于太爱武凤楼,自会因爱生恨。如今亲眼看到魏银屏芳颜瘦削,气息微弱,大有不久于人世的模样。再想起她四次搭救武凤楼,倾家资助五皇子,才感动得武老夫人释去冤仇,亲自替二人主婚。可叹红颜薄命,不久就被圣上逮捕囚禁,并且一囚就是二三年。可怜她如今快要玉碎香殒了,假如不是我多次向当今万岁奏请,魏银屏绝不会遭受那么大的折磨。真是我虽未杀伯仁,伯仁还是因我而死。我好愧咎呀!就在这时,静室内又传出武凤楼的一声惊呼:“绮珠快来!”
由东方公主改为直呼绮珠之名,显见武凤楼心情慌乱的程度。东方绮珠芳心一震,情知不好,闪身扑到床榻前,深怕一步来迟,徒留终身遗恨。
哪知,欲哭无泪的武凤楼,还是凄然说道:“命实如此,夫复何言。东方公主,你还是来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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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西楚故都,云龙山下,华祖古庙,后院静室。
远处谯楼,鼓打三更,近处山头,磷火闪烁。
真乃是:枯枝索索随风抖,衰草瑟瑟嫠妇吟。
武凤楼凄绝人寰的那句“命实如此,夫复何言。东方公主,你还是来晚了一步”的话,尚没有落音。
东方绮珠早已一阵风似地扑到了魏银屏的病榻之前,垂泪不止。
不等武凤楼发话,消魂观音叶兰香早已一拧娇躯,蹿出了静室,一来心急,二来又是夜晚,索性跃登房顶,轻点巧纵,直扑泗水公刘府。
叶兰香限于身分,心中再急,也不敢长驱直入,只好叩门喊人。
时值夜深,气候严寒,费了好大工夫,才叫开了大门。
首先被惊动起身的,就是小神童曹玉和人人躲秦杰小哥儿俩,一听凶信,秦杰虽被震惊得身躯一软,脸色惨白,尚能勉强支撑。而一向孺慕情殷的小神童曹玉,只惨叫了一声:“师娘!”竟然昏死过去。
幸得消魂观音叶兰香一把抱住,才不致于跌倒。
经过好一阵子推拿呼唤,小神童曹玉才苏醒过来。
曹玉挣扎着,要赶往师娘魏银屏的灵前致哀……
此时,听到人人躲秦杰的禀报,江剑臣、侯国英夫妻二人,连同云海芙蓉马小倩,无不满面凄容地赶来。
常言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别看身分辈分比一般人不低的女魔王侯国英都不敢擅自作主,还是把询问的眼光投向了丈夫江剑臣。
按理说,别看魏银屏年纪不大,但她不仅是已故浙江巡抚武伯衡的儿媳,还是先天无极派现任掌门人的原配夫人。
不管从哪一方面讲,她的殡葬,都不可过于草草。但细想起来,可就大大不然了。由于魏银屏是奸阉魏忠贤的嫡亲侄女,从小就改口呼魏阉为父,其生父魏忠英不光历任陕西总镇、两江水陆提督,协助奸阉,手握重兵,残害百姓,屠戳忠良。就连武凤楼之父武伯衡,也被害在魏忠英之手。所以魏银屏的附逆罪名,是经过皇上御笔钦定,铁案如山的。再加上武凤楼父母丧亡之后,一片忠贞,辅佐当今,一向未萌家室之念,崇祯帝曾多次降旨为其建造府第,皆被他恳辞奏免,以致时至今日,仍是居无定所。虽然侯国英和泗水公刘府亲如一家,也势不能把魏银屏的灵柩抬入刘家,难道真就一切了草从事吗?看出丈夫陷入了沉沉的思索之中,侯国英凄然说道:“依我看,主意停一会再拿,还是先到华祖庙中去看看吧!”
听了妻子的这番话,江剑臣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率先走出了刘府。
等一行人看到那静室之中,四壁萧索,幽灯闪烁,倩女离魂,长眠床上,除江剑臣缓缓地背过身去,其余的人一齐放声痛哭起来。
宛如失群孤雁的武凤楼,虽然泪如泉涌,痛断肝肠,但一见三师叔来到,不敢不勉强止住悲哀,忙跪请江剑臣在外间落座,自己侍立旁侧。
江剑臣凄然说道:“亡者已长逝,悲伤亦无益,还是斟酌一下,如何料理银屏的后事吧!”
武凤楼躬身禀道:“三日之前,银屏已自觉不起,嘱求我暂勿声张,并留有一书,呈给师叔和婶娘。”
说完,先请来三婶娘侯国英,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呈送到钻天鹞子江剑臣和女魔王侯国英二人的面前。
江剑臣示意自己的妻子接过拆开,只见上面写道:“侄媳不幸,错生篡逆之门,为救我命,凤楼独下辽东,册封诏书虽得,依然待罪天庭,所以不敢萌生死念者,恐凤楼从我于地下耳。日夜焦虑,恨不能死。如今天从人愿,终于得赴黄泉,临危伏枕留书,恳求者有三:一,我死之后,立即秘密埋葬,务请不要声张;二,选择吉日良辰,力促凤楼、绮珠二人重结前缘,以延续武氏香烟;三,义父千里空老人,年事已高,请令叶女代我尽孝。三事成后,侄媳虽死,亦当含笑九泉。”下具:“侄媳魏银屏伏枕再拜恳求。”
有道是: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看完了魏银屏的这一封血泪遗书,生平一向不知眼泪为何物的钻天鹞子,竟然情不自禁地洒下了几滴泪水。以致一时之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不料始终一声不响的女魔王侯国英,突然向消魂观音叶兰香点手唤道:“兰香过来,我有话说!”
正哭得和泪人相似的消魂观音叶兰香,乍让女魔王侯国英一唤,情不自禁地神色一变,虽然仅仅只是一变,也没有逃过女魔王那明察秋毫的一双眼睛,不等对方走近,女魔王反倒迎上前去说:“听玉儿讲,你和银屏相处甚厚,她在遗书中也曾推选你代自己尽孝。须知千里空老人,乃武林中罕见的杰出人士,要求一面,皆不可得,你以一个花二姑门下的弟子,竟能得此福缘,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呀!”
按理说,魏银屏在遗书中虽有举荐消魂观音叶兰香代替自己在义父杀人如麻千里空面前尽孝一说,但必须得江剑臣或武凤楼亲口准许,才能作数。原因是她过去的胡作乱为,声誉太坏,不配有此福分。想不到竟从侯国英的嘴中说出来,自然也就等于从江剑臣亲口说出的一样了。
哪知消魂观音叶兰香不仅没有应声拜谢,相反地娇躯一颤,垂下了螓首。
幸好这些异乎寻常的举止,只是出现在江剑臣和武凤楼二人的面前,而他爷儿俩又正浸沉在极度的悲哀之中,根本没有留意这些些微的神情变化。
谁知经此一来,女魔王侯国英反而倒率先发话,事事主动,天刚黎明,就打发秦杰赶回泗水公刘府,让帐房管事速去购置衣衾棺木,并悄悄传唤一些家丁前来,以供差遣使用。
以刘府的人力和物力,又是秘密发丧,前后两个时辰不到,就万事俱备了。
按女魔王侯国英的吩咐,下午酉时成殓,曹玉、秦杰、马小倩、洪如丹灵前致哀,卯时整发丧。
可怜一代红颜,命薄如纸的魏银屏,被悄悄地埋葬在云龙山西麓的黄茅岗上了。
别说武凤楼感念她的数次救命救母大恩,以及痴心苦恋的深情,哭伏坟上,不忍离去,就连一向誓欲置之于死地的东方绮珠公主,面对着一堆未干黄土,满山凄迷衰草,也为魏银屏的红颜薄命而默默流泪。
最后,还是侯国英首先止住悲哀,以夜静更深,防止惊人耳目为借口,强行劝解众人下山。
依着武凤楼,还要回到华祖庙中。侯国英又一次作主,为避免武凤楼睹物思人为借口,硬让曹玉和秦杰小哥儿俩把他搀回到泗水公刘府,除去指名叫消魂观音叶兰香一人暂时去华祖庙留守外,其余人等,包括东方绮珠公主和血玫瑰洪如丹等,都跟随她一齐去刘府住宿。
目送一行人等渐去渐远的身影,分明已岔入小巷的消魂观音叶兰香,陡然一拧娇躯,飞身蹿上了屋顶,利用房屋的黑影遮住了自己的踪迹,一直跟随到土山脚下,确信一行众人已进入了刘府,她才长长地吁出一口大气,莲足一点,以电光闪石火的速度,重新向云龙山西麓的黄茅岗奔去。
说实在的,叶兰香从魏银屏第一次要求自己传授龟息大法,帮助她诈死埋名时起,在这个江湖上有名的消魂观音的心中,就没有一时一刻平静过,也没有一时一刻不替魏银屏难过委屈。特别是看到武凤楼对待魏银屏的倾心抚爱,温柔体贴,更使她忧伤悲愤,可怜她多次力劝魏银屏:“易得无价宝,难觅有情郎。虽然势逼处此,也不可做此傻事。”无奈魏银屏决心已下,无可挽回,虽见魏银屏学习龟息大法有成,终究还是怕弄巧成拙,甚至被别人看出了破绽,连自己也落包涵。
正因为她弄假心虚,所以一听女魔女提到她师父花二姑时,就心慌意乱,幸喜如今眼看大功告成了。
一路飞奔,登上了黄茅岗,从荒草丛中找出了事先偷藏的一把铁叉,扒开坟头,撬开棺材,先让魏银屏跳了出来,然后二人一同重新把坟头筑好,再抖手将铁叉抛向远处的草丛之中,这才一前一后地向云龙山下驰来。
来到华祖庙侧,魏银屏陡然间收住了身形,有些欲进反退的样子。
消魂观音叶兰香催道:“兵贵神速,主人赶快进庙换了衣服,带上备好的物件,赶快直奔三湘与老主人千里空汇合,兰香随后就去!”
魏银屏迟疑了一下说:“你我的这一番做作,虽可称得上天衣无缝,但我总觉得还不能一手遮尽所有人的耳目,我不打算再进庙了!”消魂观音叶兰香急道:“主人也太多虑了,一开始我也怕瞒不过那位高居武官正二品的姑奶奶,现在主人已重返阳世,他们又都在悲痛之中,正应了一痛三分迷那句话,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反正主人总不能穿着这一身送老的衣服出门吧!”
魏银屏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愁就愁得是她一个人。因为三师叔的为人光明磊落,绝不会跟小辈人动心眼;凤楼他肝肠寸断,神智半昏;东方绮珠亲眼目睹,看我断气;至于玉、杰两儿和马姑娘小倩,光有悲痛,焉会起疑?怕就怕国英姐……”
魏银屏的这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消魂观音早一手Сhā入了她的腋下,冲口说:“只要主人收拾东西马上离开此地,就让三奶奶起了疑心,赶来此地,也晚大半个季节了。”
说着,丹田气一提,低喝一声:“起!”竟然带着魏银屏的娇躯,一齐向上蹿起,直向墙内落去。
别看魏银屏反复迟疑不定,事实上却不尽然。一直到主仆二人推门进屋,燃起了灯火,注目观察,华祖庙内,一切仍旧,没有丝毫的变化。
到了这时,别说消魂观音叶兰香,就连谨小慎微、心细如发的魏银屏,也认为把所有的人都给瞒过了。
虽然如此,消魂观音叶兰香也始终未忘记“兵贵神速”四字,一面服侍魏银屏换上了平常的服装,一面取出来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大包袱,连同魏银屏的兵刃,一齐捧送给自己的主人。直到把魏银屏送出了华祖庙,确实证明已大功完成,她才浑身轻松地向后院的三间静室走去。
做梦也想不到,等她第二次晃亮了火折子,刚想点上灯时,突然看到侯国英脸色毫无表情地坐在桌旁的太师椅上,最令她惊心动魄的,椅子旁边还竖着自己抛弃在草丛之中的那把大铁叉。
直到这时,叶兰香才知道今晚自己和主人的一切举动,都已完全落入了这位前锦衣卫总督的眼中,她不由一下子吓呆了。
沉寂了半晌,侯国英才渐渐放缓了脸色。
叶兰香心中一机灵,扑地跪倒在一代女魔侯国英的面前,哀声求道:“奴婢该死,不应帮助主人欺骗三爷和三奶奶,容奴婢马上把主人追回。”
女魔王侯国英长叹了一口气,摇手阻止了叶兰香的举动,惨然说:“事已至今,追她何益!况且她也只有这一步棋可走,我平日枉自聪明,归根结底,反倒不如她能拾得起,放得下。”话未说完,秀目之中早溢出了泪水。
对于女魔王侯国英过去的一切,凡是江湖中人罕有不知者,所以消魂观音也知道侯国英是有感而发。正所谓同病相怜,触景伤怀,吓得消魂观音更是噤若寒蝉了。
女魔王侯国英缓缓站起身来,又缓缓踱到静室门外,才接着说道:“上有赫赫天威,下有伦理纲常,银屏不得已而出此下策,三寸芳心不知要断为几截。我除去成全她之外,又能说什么,不过我最担心的……”
听出侯国英的话中有因,消魂观音是何等样人,早已洞悉其意,只惊得心神一颤,脱口说道:“事诚可虑,不过也不见得会这样巧吧?”
侯国英先是玉面一红,紧接着悠悠叹道:“一般练武之士,体质都大异于常人,更何况凤楼和银屏生死苦恋,两情相悦,数十日的缠绵缱绻,难保不珠胎暗结,只恐银屏不自知而已。果若不幸如此,让孩子成无父之儿,又将如何?真是冤孽呀!冤孽!”
听到这里,消魂观音叶兰香连脸都吓白了。直到现在,她才突然想起,女魔王起初嫁给江剑臣时,不就是一夕之好就生下了江枫吗?真要如此,则魏银屏的以后处景,岂不更为悲惨了!事情还真是怕啥有啥,诈死之后的魏银屏,半月之后,果然发现自己身怀六甲,后悔已然不及。十月满足,得产麟儿,娘儿俩受尽了于辛万苦,也历经了无限的波折,此是后话。
抬头看看天色,东方见现微明,又看出女魔王侯国英有心成全,消魂观音的胆子也就大了许多,连忙赔着笑脸问道:“关于我家主人的这一次诈死,奴婢自信没有多少迹象可寻,不知为什么还是没有逃出你老人家的一双慧眼?”
侯国英正色说道:“开始我还真没动疑,甚至把我吓了一跳。哪知在我想把你唤到跟前,询问一下银屏临危以前的情况时,才突然发现你有些神色不对,直到我一口点出令师花二姑的名字,促使你不敢跟我对盘子,我才证实了这一件事。也真难为银屏能狠得下这一份心来,换了我恐怕都做不到。”
想到主人今后的艰难处境和凄凉岁月,就连一贯心黑手辣、素性淫荡的消魂观音,也不禁黯然神伤,滴下泪水。
侯国英接着说:“剑臣自幼生性淡泊,过不惯侯门生活。我之迁居泗水刘府,完全是为了凤楼和银屏。现在银屏诈死出走,其意是在促成楼儿和东方公主的婚姻,她的这一片苦心,我焉能不与成全!如今天色大亮,你可迅速赶到刘府,快请剑臣来此,就说我有事和他商量,快去!”
听命之后,消魂观音叶兰香刚刚转过身形要走,侯国英又说:“银屏缺乏江湖经验。如今孤身回转三湘,我有些放心不下。你可附带禀告江三爷,就说我让你马上前去投奔千里老前辈,不要再回此地来了!”
消魂观音叶兰香何尝放心魏银屏一人单走!听完此言,当然喜不自胜,除去当场叩谢侯国英的玉成大恩外,回转房内,收拾一下随身必须东西,高高兴兴地去了刘府。
说实在的,女魔王侯国英确实被魏银屏诈死埋名、意在成全武凤楼忠孝的这件事,大大地震动了。仔细想来,她自己和江剑臣、李文莲之间的孽缘纠缠,又何尝不是如此?甚至比他们更为严重棘手。原因是自己既不能见容于当今万岁崇祯,又得不到婆母杨氏夫人的欢心和承认,还有江剑臣视之如父的大师兄萧剑秋,虽然不再反对,但只有自己知道那是多么的勉强!再想到婆母杨氏年轻凄苦,晚年孀居,若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她老人家岂不早已儿孙绕膝承欢了!总而言之,自己虽得到丈夫江剑臣的怜爱,可在江氏一门的家中,可确实算得上是一大罪人。还有自己当年结怨太多,树敌太众,时刻会为江剑臣带来麻烦。我要真为剑臣着想,也真应该走这一步棋。转念再想到自己和剑臣的夫妻恩爱,刻骨铭心,何况如今他第二次苦斗失力,身体才刚刚恢复,叫自己又如何能割舍得下……
情之一字,害人匪浅。就拿侯国英来说,她被江湖人尊称为一代女魔之王,又荣任过天启皇帝的锦衣卫总督,到现在仍手握五万铁甲,虎踞辽东石城岛上,麾下的人物不仅有秦岭四煞,潇湘、风流二剑,夏侯兄弟双杰,甚至还有燕山大豪虎头追魂燕凌霄,江湖第一煞星陆地神魔辛独,就连江南富甲一方的虎跑山庄庄主草上飞孙子羽,都肯屈尊作了她的石城岛总管。更让人佩服的是,秦岭四煞之师许啸虹,六指追魂久子伦,驼背神龙耿直,都和她结成了口盟兄弟。按理说,她该是一位何等样的女中之雄啊!偏偏对情之一字,怎么也戡它不破。岂不既可叹,复又可怜!虽然俗话说: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可这一句话确实没有根据。哪知偏偏就在侯国英自伤情怀之际,突然之间,从角门外闪进两个人。走在前头的是一个年近古稀的比丘僧尼,身穿灰布僧衣,白布高靴袜子,脚蹬云履。全身上下洁净异常,称得上点尘不染,特别是两只细长的残目中烁烁放光,威芒逼人。
侯国英一眼就已认出,对方正是西岳华山上天梯苍龙岭上碧云庵主慈云师太,也是自己情敌女屠户李文莲的授业恩师。
慈云师太身后那个面容呆板、毫无表情的驼背老者,准是当年和桂守时同称南北两快刀的快刀哑阎罗郭天柱了。
别看侯国英年未三十,单身独自面对两个扬威江湖数十年的武林拔尖人物——而且这两个人还是挟恨远来,专门前来寻衅的冤家对头,她反倒能轻盈盈地一笑,施礼言道:“不知老庵主和郭管事来此,有失远迎,请恕国英的不敬之罪!”
慈云师太年虽老迈,由于性情暴躁,当年的辛辣之气竟然丝毫未减。何况她今天是专程来找女魔王侯国英的麻烦,所以尽管侯国英以礼相见,语言得体,她还是冷哼一声说:“好你个女中的败类!当年石城岛后山,你竟然敢胆大包天,以偷天换日的手段,逃避我的追捕。要不是天山三个老东西多次为你说情,我早就下山寻你来了。你我的那本陈帐可以停一会再算,我是专门前来寻找剑臣的,如今他在哪里?速速唤来见我!”
常言道:“一句好话三冬暖,恶言冷语六月寒。”按女魔王侯国英的秉性,听了慈云师太头一句“女中的败类”后,就气得七窍生烟。但她为了对方乃五岳三鸟的师姑,在她面前,连展翅金雕萧剑秋都不敢不低声下气,唯命是从,更别说是江剑臣了。何况当年江剑臣为了救自己一条性命,怒挥乌龙剑,损坏了慈云师太爱如性命的一柄铁拂尘。万般无奈之下,只可强忍怒火答道:“剑臣现在泗水公刘府,请老庵主和郭管事室内暂坐,国英已派人去请,马上就可前来拜见!”
按理说,女魔王侯国英的这一番话,是够客气的了。无奈老庵主一见侯国英,就气不打一处来,何况她的心肝宝贝徒弟李文莲几乎葬身火窟,一张芙蓉玉面被烧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这一口恶气,你叫她如何能咽得下去!知道江剑臣根本就怕自己,又知侯国英机诈百出,所以明明说的是老实话,她反而认为是缓兵之计。右手一挥,示意快刀哑阎罗郭天柱各处去搜一搜看。
在这种时候,就能看出快刀哑阎罗的沉着和冷静了。
他不等老庵主的命令出口,连忙趋前躬身施礼道:“侯岛主既然已派人去请江三侠,还是请庵主室中落座吧!”
慈云师太要是能听从郭天柱的话,今天的这场风波也就不会闹大了,偏偏是慈云师太错认为快刀哑阎罗不敢得罪江剑臣,气得她双眼一瞪,含怒向郭天柱斥道:“好你个不懂事的东西!对侯国英这种人的话,怎么能够轻信?快快到各处去查看一下,如江三真不在这座庙中,然后再押着她同去泗水公刘府去找。”
这就叫是可忍,孰不可忍了。听罢慈云师太这番更不讲理的话,女魔王侯国英确实不能忍让了。不容快刀哑阎罗动身,娇躯一晃,早拦在二人面前,冷笑一声说:“慈云师太,亏你还是年高有德之人,理应知道,‘敬人者,人恒敬之’,以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再三再四地威逼于我,我都是看在剑臣的面上,一再容让,才纵使你凶焰更长。现在我明白地告诉你,只要有我侯国英的三寸气在,就绝对不会让我丈夫江剑臣再受你的窝囊气。”
说也可笑,一贯性如烈火、自以为是的慈云师太,数十年来,还真没有哪个人敢在她的面前这么顶撞过。气得她大袖一挥,厉声喝道:“天柱,给我拿下这个泼辣的贱人!”
女魔王侯国英纵声一笑说:“我侯国英虽系一介女流,自信尚能心口如一,我实话告诉你吧!在你们没有现身以前,我侯国英还真想含悲忍泪,退避三舍,将我最亲爱的丈夫江剑臣,拱手让给你的徒儿李文莲,以报答她救母毁容之恩。如今冲着你这种倚老卖老、蛮不讲理,我侯国英反倒要不自量力地斗你一斗。话我可说在当面,我和快刀哑阎罗前辈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就让他拿刀砍我侯国英十八刀,我保险连动都不动,更别说以死相拼了。要动手,还是请你自己上!”说完,玉腕一翻,那把片刻不离身畔的紫电软剑,早已挟着一溜刺眼的寒芒,亮了出来。
这就叫“君子可欺以其方”。女魔王侯国英不是傻子,她清楚地知道,慈云师太这一次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她虽然不怕哑阎罗的那把快刀,但也绝不肯先和郭天柱拼个你死我活,然后以强弩之末,再来对付老庵主。所以一上来,倚仗着伶牙俐齿,先用话封死哑阎罗,因为凭快刀哑阎罗的身分,绝不会用刀去砍一个死不还手的女人。
果不出女魔王侯国英的所料,老庵主慈云师太先是冷冷一笑,顿从双目之中喷射出摄人魂魄的一股子厉芒来,然后反手从自己的背后,抽出一口青钢短剑,左手一领剑诀喝道:“侯国英,这是你自寻死路,休怪我心狠,动手前我先让你三剑。”
对付当年和无极龙齐名的慈云师太,女魔王哪敢存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不等对方的话落音,就用学自黑衣魔女邬凤仙那五招绝学的第一招墨凤舒翼,斜削慈云师太的左肩。
不容慈云师太错身躲闪,女魔王的第二剑彩凤点头,早又点向了慈云师太的右边眉尖。
慈云师太冷然一笑说:“常言说,物以类聚。别说你的这几手玩意是学自黑衣魔女门下,就让邬凤仙亲自前来,也不是我的十合之将。”一面说着,一面早身如飘絮,不光闪向了一旁,并还吐出了一句:“还有一剑!”
女魔王侯国英对自己的第二个师父黑衣魔女邬凤仙,异常敬爱,如今一听慈云师太大有瞧不起黑衣魔女之意,哪能不心头火起!反手一剑,使出第三招金凤剔翎,同时不等剑招用老,再次玉腕微震,一改而为玉风展翅,硬把慈云师太逼退了半步。在抢得了一些先机之际,她的第五招丹风啄食,剑光霍霍,直扎慈云师太的幽门|茓。端的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身法也是轻灵飘忽,神幻难测。
直到这时,慈云师太才知道侯国英确实已非吴下阿蒙,不可轻侮。刚想挥剑反击,智计百出的女魔王,早又把义父神剑醉仙翁马慕起当年擅长的一套秘门绝技龙蛇八剑,施展了出来。
一向过于托大的慈云庵主,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了。原来这一套龙蛇八剑,乃是号称天下第一神斜马慕起的独得之称。在云海芙蓉马小倩的手中施展,都令人震惊不止,更何况今天是女魔王本人呢!只见从第一剑狂龙闹海起,紧接着青蛇翻滚、神龙掉尾、苍龙入海、长蛇绕兔、龙蛇飞舞、云龙三现,剑光闪闪,逼人而来。
就在最后一招龙顶摘珠尚未施展出来之际。陡地从角门内传来一声极为清越的声音喝斥道:“国英住手!”
这种声音一入耳,女魔王侯国英就惊得心头一震。情知自己的丈夫江剑臣这一赶到,自己的杀身凶险虽能解除,事情反而更加麻烦讨厌了。
慈云师太一眼瞧见江剑臣,知道不需动武了,一声冷哼,把剑Сhā回鞘内。
钻天鹞子江剑臣口尊:“师姑!”跪在了慈云师太的面前。
同来的还有武凤楼、曹玉、秦杰、马小倩等人。除去云海芙蓉马小倩紧紧贴靠在女魔王侯国英身旁,傲不为礼外,其余的人,纷纷按辈分,依次跪在了江剑臣的身后。
慈云师太刚才被女魔王给窝的一肚子火气,可有地方发泄了,先狠狠地踢了江剑臣一脚,恨声骂道:“好你个没有良心的奴才!莲儿为了救你们呣子,葬身火窟之内,被烧得九死一生,把一副如花似玉的容貌全部毁坏了。这还不算,她反而能替你克尽子职,侍奉你的老娘。这一切的一切,不光没有换回她应有的地位,反倒使你得以空出身子,去和侯国英双宿双飞,这都怪你那死了活该的师父生前教徒不严所致。你今天要不老老实实地跟我回承德,和莲儿成就百年之好,共同奉养老娘,我不光立即追去尔的一条性命,连你的老鬼师父,我都得扒出来鞭尸!”
这就叫买卖不成话不到。以女屠户李文莲对待江剑臣的一片苦心,并且舍身救护过江剑臣呣子,还被烧成了重伤,并能代替江剑臣侍奉老母,更何况李文莲还是杨氏夫人的亲口承认的儿媳。所以,今天慈云师太的这一番话,要是换一个能言善辩的人来说,不光钻天鹞子江剑臣理缺词穷,就让已给江剑臣生下娇儿的女魔王,也是无可应付。坏就坏在这位老庵主不仅不善词令,而且性情暴躁,骂出的话实在难听已极,有理反倒变成无理专横了。
在场之人,别人还好,马小倩哪能容忍得下!不等慈云师太骂完,娇躯一拧,扑到小神童的身侧,纤手一伸,正好握住那口冷焰断魂刀的刀把,拇指一顶绷簧,仓的一声,抽出鞘外,出手就是一招龙顶摘珠,直奔慈云师太的脖颈削来。
也是该着把事情闹大,慈云师太正在气头上,哪里容得一个晚生后辈如此对她冒犯!这还不说、老庵主又根本认不出这位骄横野蛮的小姑娘,是神剑醉仙翁马慕起和终南樵隐马慕岱二人唯一的小孙女,一看刀临切近,左袖一抖一扯,正好裹住冷焰断魂刀的刀身,借着一扯之势,右掌陡然以翻天印的手法印出,直拍马小倩的左肋肋骨。
老庵主的这一掌,别看只用了三四成功力,要真打实了,马小倩虽不致于立毙掌下,最起码也得断上几根肋骨。
到这种时候,跪在地上的江剑臣想不出手都不行了,他一来不能眼睁睁看着马小倩重创在老庵主的掌下,二来就让别人想出手营救,不光没有那种功力,在时间上也万万营救不及。势逼无奈之下,江剑臣钢牙一锉,挺身而起,双臂一齐伸出,右手一招清风送爽,先把云海芙蓉马小倩送出圈外,左手一招卷地翻天,一下子托住了慈云师太的右腕。
这一来,可把个性如烈火的慈云师太给气坏了,沉喝了一声:“竖子该死!”右腕一翻,被托起的手掌陡然变为下搜九幽,直抓钻天鹞子江剑臣的左肋软肋处。
侯国英当然是知夫莫若妻,知道就是再给江剑臣添上三个胆,江剑臣也不敢和慈云师太动真的。可已然动了杀机的慈云师太就不同了,别的不说,只看她的这一招下搜九幽,根本就没打算让江剑臣再活着逃出手去。
只吓得侯国英右手剑一招火燎残蜡,拼命斜切慈云师太的右腕,企图阻止对方向丈夫痛下杀手。
双方三个人的身形悠然一分,气得江剑臣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埋怨她不该冒昧出手,造成以二对一的局面,更让老尼姑占去理了。果然没出江剑臣所料,平素无理都得占三分的慈云师太,哪能咽得下这一口气?左手一招五指分筋,硬抓侯国英的右肩,右手重新搭上剑把,仓的一声,利剑出鞘,竟然亮出了华山派的七步断肠红剑法,她真打算拼命了。
江剑臣身为先天无极派第二代掌门人无极龙的嫡传弟子,对师父当年情侣慈云师太的这一套恶毒剑法,哪有不知道之理?情知不动手则已,真要引动了慈云师太的杀机,女魔王侯国英在七步断肠红剑法下,不死非重伤不可。但碍于师门戒律,自己又势不能和慈云师太拼个死活……
就在江剑臣百转回肠、无可奈何之际,突然从角门走进两个人来。
正在焦急欲死的武凤楼,一眼看出进来的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大师伯萧剑秋和号称生死牌的尚天台时,身上的冷汗马上就干去了一大半。
可人微见轻的小捣蛋鬼秦杰,却一跺脚埋怨说:“大师爷爷既然知道有这么一场大劫难,搬请哪座尊神不好,为什么偏偏请来这一位?”
别看慈云师太身为华山派的掌门人,可她一眼看见了大师兄尚天台,不仅马上反手将青钢短剑Сhā回鞘内,并还紧走几步,来到生死牌的面前,稽首为礼道:“慈云见过大师兄!”
钻天鹞子江剑臣,悲凉凄楚地向侯国英说:“看今天的阵势,你我夫妻离别的日子,恐怕真的要到了!”说完之后,才率领武凤楼等人,上前与尚天台、萧剑秋二人见礼。
尚天台先举手挥退武凤楼、曹玉、秦杰等人,然后才把脸色一整,向慈云师太发话道:“事有事在,天塌下来,自有长人顶着。泰山再重,也压不过一个理字,你又何必和一些晚生后辈一般见识?幸亏剑秋贤侄硬把我给扯出来,不然的话,我看你怎么下得了今天这个台!”
马小倩是何等聪明难缠的人物!一听尚天台的语气,不由得花容微变,放低了声音向秦杰悄声说:“孩子,这就叫至亲不为偏向,同姓不算主谋。别看尚天台是和我爷爷齐名的大人物,在处理今天这一档子事情上,我怕他很难把一碗水往平处端,偏偏陪他同来的又是你这素以仁义道德著称的大师爷爷。要是能换上你的那位三太公,咱娘们就不会由着他们华山派欺负了。”
小秦杰先眨巴眨巴大眼睛,然后再伸出舌头舐了舐自己的薄嘴唇,小大人似地冷然说:“撒出去的渔网没收回,谁也看不清到底能网住什么鱼?”
马小倩心中一动说:“瞧你这么一说,莫非后面还会有人来?”
小秦杰暂不回答马小倩的问话,反问:“从太师姑的话音中,你也听出她是从承德来的吧?”
马小倩毫不思索地点了点头。
小秦杰胸脯一挺,正色说:“不管他是什么样的江湖人物,只要他从京城附近过,保准逃不出我师父手底下那些人的耳目,你说对不对?”
由于小捣蛋鬼的这几句话声音高,别说云海芙蓉马小倩听了一个满耳朵。就连侯国英都听得清清楚楚,她那紧紧皱着的眉头舒开了。因为她知道徒儿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目前正在京城荣任锦衣卫都指挥,虽然没有过去自己做锦衣卫总督时的人马多,光凭缺德十八手的那一份鬼聪明,江湖上一般的事情绝对瞒不过他的眼睛。同时也知道天山三公沈公达和八变神偷任平吾二位老人,目前都在东海八极怪叟段常仁那里做客。李鸣只要使用上八百里加紧传递公文的方法,虽不能朝发夕至,最多头天派人,第二天就能到达东海。心中一宽,转脸再向生死牌尚天台望去。
只听他使用非常严厉的口音,向江剑臣训斥道:“看你的意思,以为我尚某人是想以大压小、以老欺少、处事偏激,是不是?”
江剑臣刚想说话,萧剑秋连忙赔着笑脸说:“尚叔父说哪里话来!剑臣一个晚生后辈,吓死他也不敢对你老存有不敬之心。只是慈云师姑的吩咐,似乎有点儿……”
不容萧剑秋再往下讲,慈云师太早抢过话头说:“似乎什么?似乎有点儿强人所难,是不是?就连这样,我还是在尚师哥的力主下勉强答应的;不然的话,对他们这种以下犯上的罪过,我绝对不会轻饶!”
比慈云师太更不讲理的马小倩,早听出萧剑秋在慈云师太和尚天台二人的压力下,被迫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也就是要姑爹江剑臣舍弃姑娘侯国英,立即跟随他们回转承德府。心头一酸之下,立即犯起她那宁折不弯的执拗脾气,前跨一步,口不择言地说:“依我看,你们这两个老东西,简直是吃饱饭没事撑得慌。谁想和我姑妈争男人,最好还是让她自己来,用不着你们闲操心,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要说马小倩这小姑奶奶的胆子,真也大得离了谱。这几句话除去难听以外,而且还加上了骂头,不光展翅金雕萧剑秋吓得脸色泛白,就连女魔王侯国英也着实吓了一大跳。
让马小倩这么一骂,尚天台不怒反笑了,伸手拦住慈云师太的前扑之势,笑嘻嘻地问马小倩:“你知道我是谁吗?”
马小倩说:“知道。”
尚天台双眉一挑,轻喝道:“既然知道我是判人生死的尚天台,为什么还敢骂我?”
马小倩秀目一瞪说:“就因为你想判别人的生死易,想判我马小倩的生死难!”
尚天台喝问道:“为什么?”
云海芙蓉马小倩噗哧一笑说:“你别跟我吹胡子瞪眼睛,我不光认识你是我的尚爷爷,你也准认识我是神剑马慕起的孙女马小倩!”
尚天台越发暴怒,厉喝道:“你想抬出马醉鬼来压制我?”
马小倩嬉皮笑脸地歪头说:“你心里明白就行啦,何必说出来大家听!”站在边旁,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的小捣蛋,故意装作正儿八经地大喊道:“尚太公,你老人家这场骂算是白挨啦,她可不是仗着她爷爷马神剑,才敢骂你的。”
尚天台微微一怔问:“你说她是仗什么?”
秦杰更加一本正经地说:“她是仗着你老人家绝不会跟我们小孩子一般见识!”
听了小捣蛋的这句缺德话,连向来不善言笑的萧剑秋都几乎笑出声音来,心中暗想:真正得李鸣阴损缺德真传的,准是这小子。
就在这时,天山胖公沈公达、八变神偷任平吾,正好从角门跨进来,不用问,准是时刻关心自己师父、师娘的李缺德搬来的救兵,连萧剑秋都喜出望外了。
常言说得好:一物降一物。不光慈云师太最怕当年的小胖子,就连任意判人生死的尚天台,只要见了八变神偷任平吾,脑袋也得大上两号。
不仅如此,没等尚天台、慈云师太和沈、任二老打招呼,突然从角门之外又传来一声:“东方公主驾到!”
随着声音,血玫瑰洪如丹在前,东方绮珠在后,跨进了角门。
在封建时期,讲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宾,莫非王臣。别看东方绮珠在武林中的地位只是青城三豹的孙女,可她既已拜在东宫刘太后驾前,被收为义女,就连当年万岁崇祯见了她,都得喊她一声御妹,理所当然地是公主殿下的身分了。不管你生死牌在武林中多么赫赫有名,更不管你慈云师太早已出家多年,一旦见了她,都不能不以礼参拜。在这种场合上,就得看天山胖公沈公达的了。只见他挪动着臃肿的胖身体,极为费力艰难地率先跪在东方绮珠的身前,口称:“天山沈公达,跪接公主凤驾!”
这一下可热闹了。先天无极派中人,上自前任掌门人萧剑秋,下至年龄最小、辈分最低的小捣蛋秦杰,以及女魔王侯国英、云海芙蓉马小倩,无不口称公主,跪满了一地。
生死牌和慈云师太兄妹二人傻眼了。
事情逼到这里,尚天台只好瞥了一眼自己的师妹,紧走两步,屈膝跪倒,口称:“山野草民尚天台,叩见东方公主。”
慈云师太虽是出家僧尼,也不得不双手合什,口念:“阿弥陀佛,贫尼参见公主。”
时时忘不了调皮逞能的小捣蛋,趁着大家不注意,向云海芙蓉马小倩先扮了一个鬼脸,然后眨巴眨巴眼睛低声说:“喂,这你可得佩服我秦杰的神机妙算了吧?保险还有精彩的在后头,你等着睁大眼睛看热闹吧,我的大小姐!”
气得马小倩偷偷地狠拧了秦杰一把,低声骂:“你小子这是想找死,怎么喊起大小姐来了,看姑姑我不揍扁你!”
秦杰被拧得龇牙嘴悄声说:“在称呼上,咱们可是一本糊涂帐。高兴了,我现在就敢喊你大嫂子,你还不是三回看我六只眼。”
说来也怪,马小倩让小捣蛋这么一胡嚼乱吣,她反倒一声不吭了。
二人扭过头去,只听东方公主用沉稳庄重的语气说:“皇朝自先帝驾崩后,当今万岁铲除魏阉而接登九五,全赖先天无极派的匡扶之力,其间又曾礼聘我的三位祖父为官中供奉,凡此种种,无不表明当今万岁重视武林中人。”
说到这里,略微停顿,然后从血玫瑰手中接过一件虽是火漆封口、但已被拆开的十万火急文书来,扬了一扬又说:“这是锦衣卫都指挥李鸣用八百里加急快马,投递给我的一封文书代传万岁口谕,勒令我速率大江南北武林中的老辈人物,赶赴锦衣卫待命,听候谕旨面圣。”
须知,那时的皇上,名为天子,位列九五之尊,是天下亿万老百姓心目中的偶像,真能得到进京面圣的,乃是无尚的殊荣。就连生死牌这样声威赫赫的大人物,也是一种梦想不到的福分,任何人也不敢抗旨不遵,落下个大逆不道的罪名。众人一齐跪在地上。东方绮珠偏偏先躬下身来,双手扶起萧剑秋,异常和悦地对他说:“绮珠虽蒙太后恩宠,收作义女,毕竟身为江湖儿女,岂敢妄自托大?恳求大师伯代替绮珠,陪同慈云师太,任、沈三位老人先一步进京,侄女随后就到。”
妙就妙在东方绮珠吩咐完毕后,除去扶起众人外,一句话也不再多说了,好像是立等他们上路似的。
天山胖公沈公达,明知大师侄萧剑秋为人忠厚,拙于词令,就正色说道:“古人云,君命召,不俟驾而行。咱们这四个老不死的能有进京面圣的机会,可真是福分不浅。反正老偷儿身上有的是金珠银票,不想去的,只管留下来!”说完之后,拉着八变神偷任平吾先走了。
尚天台虽明知这是缺德十八手玩的釜底抽薪鬼把戏,也不敢说一声不走。
慈云师太也是万般无奈,只气得一跺脚,又狠狠地瞪了女魔王侯国英一眼,随在尚、萧二人的身后也走了。
在场的大家,刚刚舒了一口气,突然一个身材魁伟、面如镔铁的年轻人,一头闯了过来,扑地跪倒在江剑臣的面前,悲声哭道:“三叔父,我可找到你啦,请你老人家赶快捉拿凶手,替我爹爹和裘师伯报殷雪恨呀!”
侯国英仔细一看,原来跪在自己丈夫江剑臣面前的不是别人,竟是江南杭州府佟家庄的少庄主小霸王佟铁。心中不由得有气,暗想:你真是个愣小子,说的话没头没脑,让别人怎么听得懂!钻天鹞子江剑臣虽然也有同感,但还是惊得心神狂跳,因为愣小子嘴中所说的爹爹和裘师伯,一个是万胜刀佟元超,一个是红毛狮王裘元烈,都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武林健者。双双突然被害,杀人的凶手绝对不是一般的泛泛人物。
一面心中沉思,一面吩咐佟铁站起。
小霸王佟铁可能也品出味来,重新悲悲切切地说:“启禀三师叔,事情的起因,还是关系到那口五凤朝阳刀上。”
一提五凤朝阳刀,别人还好,站在一旁的武凤楼首先心神一震。暗想:就是倚仗这口杭州西湖灵隐寺的前古神兵利器,才能和奸阉魏忠贤手下的一毒、二客、三僧、四煞、五鬼、六怪、七凶、八魔等众多江湖人物一拼生死,互争高低。
为了借给自己这口五凤朝阳刀,灵隐寺的老方丈瑞雪、罗汉堂首座长老瑞霭、藏经楼长老瑞云,一齐赔上了性命。直到峨嵋决战后,自己决心南下寻找魏银屏,才把五凤朝阳刀重新归还给佛门。不料如今为了它,又惨死了两位本门前辈。
这件凶杀案。我焉能置身于事外!这才促使武凤楼挺身而出,南下江浙,追缉凶手,寻觅五凤朝阳刀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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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小霸王佟铁含泪接着说:“由于这口刀名扬天下,声震武林,自从掌门大师兄将刀重新送回灵隐后,灵隐寺现任掌教方丈瑞雨大师就开始日夜焦心、寝食不安起来。不仅不敢公开悬诸藏经楼,甚至再三告诫寺中弟子严禁对外张扬。
又因瑞雪、瑞霭、瑞云三位大师相继死去,灵隐古刹除去方丈瑞雨外,已经无有空门高手,才把裘师伯和我爹爹一齐请去。对外说是抄写经卷,实是协助保护五凤朝阳刀。”
佟铁说到这里,喘了一口大气,抹一下腮边泪水接着说:“直到三日前的早上,侍奉方丈的小沙弥才突然发现老方丈瑞雨和我爹爹及裘师伯身体僵直,业已死去多时。就连秘密藏在方丈静室中的那口五凤朝阳刀,也被杀人凶手搜走了。我受监寺广明大师的委托,不分星夜地赶来此地,请三叔父做主缉凶。”
听了佟铁的叙述,江剑臣沉吟了一下问:“铁儿,从江南到徐州,沿途之上,你是否听说和看出什么异乎寻常的事情,甚至有些儿岔眼的?譬如,武林豪强和江湖人物的出现等等!”
佟铁悲苦着一张脸道:“爹爹和裘师伯及瑞雨大师惨死,五凤朝阳刀被盗,孩儿急于寻找三叔父,一路之上,人不离鞍,马不停蹄……”
说到这里,好像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才又接着说:“孩儿昨夜驰马路过淮上飞云堡,发现有四条黑影不打招呼,越过护庄河,就飞身进了堡内。孩儿赶路心急,认为事不干己,就没有放在心上。”
佟铁刚刚说罢,头一个就是侯国英心中一动,因为她曾执掌过锦衣卫兵符,当然知道自古淮河多弓虽暴。特别近百年来,淮上飞云堡乃是鹰爪门的开山总舵,当年自己身任锦衣卫总督时,收用的二鬼双判中,就有鹰爪门中两个辈分极高的人物鬼影子甘飞和鬼爪子甘翔。特别是堡主铁指鹰爪邱龙眠之子邱人俊,由于采花盗柳,欺男霸女,还是死在小神童手中。近几年来,莫非又有东山再起的企图。
钻天鹞子江剑臣非常明白妻子陷入沉思的意思,立即指示小神童曹玉和小霸王佟铁二人道:“你二人马上动身,迅速赶到淮上飞云堡。只准暗中踩探,绝不准打草惊蛇。胆敢好胜逞强,我定予严惩不贷。速去!”
话未落音,云海芙蓉马小倩突然提出道:“我也去!”
侯国英冷哼一声,刚想阻止,马小倩早噘起鲜红的小嘴说:“我就知道姑妈绝不让我去。好!我不去,但他们爷儿俩不会挑马,让我带他们去刘府挑选两匹好马,这总行吧?”
女魔王侯国英沉下脸来说:“先天无极派和淮上鹰爪门,可是多年的宿仇旧恨了。你姑爹十二岁时,奉恩师之命,为追缉凶恶淫徒龙腾云,就曾一人挑斗鹰爪门,一场恶斗毙敌十二人,被罚面壁几个月。后来凤楼为保当今天子去凤阳祭陵,又杀死了掌门人独生儿子邱人俊,使邱家绝后。这仇结得太深。有关五凤朝阳刀之事,可能与他们有关,你不去还好,去了准得坏事!”
马小倩一赌气,闪出了门外。
佟铁和曹玉叔侄二人领命随后出去,挑选马匹。
江剑臣像被女魔王的一席话勾引起前尘往事,叹了一口气对武凤楼说:“你师祖门规极严,为罚我妄动杀机,被责令面壁,可苦了替我踩盘子的齐家良大哥。在飞云堡的迫害下,率领全家老小逃往河北藏身。饶是那样,还是被铁指鹰爪邱龙眠和素有小诸葛之称的铁掌神抓等人查出踪迹,大肆杀戮,全家老小,除去齐大哥和小儿子齐六外,全部遇难。为了酬谢他们一家人,去年在芦沟桥上,我曾亲口允准将齐六收归门下。不料峨嵋决战后,我再度失力,竟将这件事给耽搁了下来。”
书中暗表:江剑臣绝料不到,他耽搁了这一年多不大要紧,可他这个记名弟子齐六不仅生性孤傲,先天禀赋极佳,再加上家门不幸,先是因江剑臣之故,被鹰爪门血洗全家,后来其父又惨死在邱龙吟手下,十三四的小小年纪,就成了举目无亲的孤儿。偏偏他又执拗任性,错认为江剑臣一年多不来领走自己,定已变卦不收。他悲愤交加,漂流江湖,竟被一个邪恶的派别收归了门下。若不是江剑臣极力挽救,几乎酿成了极大的恶果。
就在这时,泗水公刘府的一个家丁匆匆忙忙地赶来,向侯国英禀告:“启禀主人,曹、秦二位少侠阻拦不住,马小姐硬叫鞲上三匹快马,一齐出城走了。”
侯国英气得变色道:“这个该死的丫头,胆敢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说到此处,又跺了一下脚说:“为了阻止她不把祸事闯大,凤楼可骑上我的那匹玉狮子陪同东方公主先走一步,待我安排好家中的一切,再随后赶去。”
玉雪冰聪的东方绮珠,哪能猜不透这是三婶娘侯国英有意成全她和武凤楼的一段姻缘!再想到魏银屏现已病故,从今以后,自己将和心上人并辔扬鞭,共同出入江湖,多年的宿愿终于得偿了。
在侯国英的用心安排下,连血玫瑰洪如丹都不让她跟随,只武凤楼和东方绮珠公主二人怒马如龙地出离了徐州。
读者诸君当然记得,侯国英座下骑的那匹马,乃是当年在御苑中精心挑选的一匹名贵宝马,名唤玉狮子。因为它通体银白,宛如瑞雪,偏偏在四只蹄子上又生有一圈红毛,所以武林人又叫它雪压红梅。
东方绮珠的这匹大黑马,也是长有一丈,高约七尺,通体乌墨油亮,四蹄又是纯白而生光,喷鼻扬鬃,神骏异常,乃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宝马乌云压雪。
马行迅速,午后不久,两个人就来到了宿州府城的扶疏亭下。这扶疏亭,乃是北宋时期,大文学家苏轼出任徐州州守时,曾亲笔画有墨竹一本,赠送给宿州州守,并题诗曰:“寄卧虚寂堂,月明浸疏竹,冷然洗我心,欲饮不可掬。”后苏东坡去世,宿州州守将画诗镶于石上,筑亭储之,名曰疏竹,取竹影扶疏之意。元朝末年,此亭毁于兵火。明弘治年间,宿州知府曾显重新建亭,将两段残碑嵌置亭壁,亭内歌颂苏轼的碑刻甚多,亭侧竹林掩映,为有名的古迹之一。
东方绮珠公主首先勒住缰绳,玉手一按鞍头,跳下马来。
武凤楼不知何意,只好也相继下马。
东方绮珠随手取出一盘金光闪闪的东西来,脉脉含情地递给武凤楼。
睹物忆旧,武凤楼陡然想起当年和东方绮珠初次相遇时的情形,历历如在眼前。特别是想起了东方绮珠奉三爷爷铁豹东方森之命,赠鞭传授鞭法时,虽是羞羞答答,但怎么也掩盖不住她的那一脸喜色。后来在袁家堡逼婚不成,被迫各走极端,几乎闹成了人间惨剧。如今苦命的魏银屏已死,一天云雾终于消散了。
东方绮珠够多么聪明,知道魏银屏新亡,尸骨未寒,武凤楼正浸沉于极度的悲哀之中。若现在就要他卿卿我我,实属不智。只有动之以情,才能全部占有武凤楼之心,肃然说道:“此去飞云堡和西湖灵隐,保不住风云乍变,不得不防。这是当年三爷爷亲口允许给你的一条金龙鞭,带在身上,以备防身之用吧。”
武凤楼听东方绮珠绝口不谈当今万岁和东宫刘太后传旨赐婚之事,只提当年初次相遇,因误会而动手;最后由铁豹东方森作主赠鞭,知道她意在让自己回忆前情,体贴她的多年悲苦。魏银屏已然死去,在良心上,自己也算对得起她了。事已至此,迟早都得成夫妻,又何必忍心让她多受折磨。脑筋一开窍,暂时不去接她手中的那条金龙鞭,反而两臂一圈,揽住了东方绮珠的香肩。
这时,东方绮珠的胸腔中简直像打翻了五味缸,酸、甜、苦、辣、辛一齐沸腾,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只有默默地任凭眼泪流淌。
武凤楼当然知道,她流的这是苦尽甜来的欢喜泪,也就不去管她,只让她紧紧地依偎在自己的怀内。良久之后,东方绮珠主动地离开了武凤楼,并把青城山乾坤双鞭中的那条金龙鞭亲手给武凤楼围在了腰间,催促他快去买点食物,跨上骏马,重新踏上征途,向飞云堡驰去。
仅管武凤楼和东方绮珠赶来得这么急,在时间上还是晚了一大步,马小倩这个小女煞星早又一次大开了杀戒。
原来,云海芙蓉自从当日被姑妈侯国英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在对待小神童的态度上,虽比以前改变了许多,甚至连洪如丹的公然出现,她也能暂时隐忍不闹,其实,那都是惧怕侯国英和江剑臣所致,何尝是甘心情愿的!今天好容易有了和曹玉在一起的机会,说什么她也不肯放过。在姑妈侯国英的严斥下,才故意说是给曹、佟二人选马,等到进入了泗水公刘府,她可就没有怕头了,立逼马夫牵出她指定的三匹好马,鞲好了鞍辔,头一个跨上马鞍。
小神童刚想阻止,马小倩早放下脸说:“你还想跟姓洪的狐狸精在一道呀?死了你这股肠子吧!痛快地跟我走,否则够你受的!”
小神童不敢吭声,佟铁对这位天下第一神剑的孙女儿更不敢有所违抗。
三人三骑飞星驰电。以云海芙蓉马小倩的鬼聪明,自会知道身后必有人追来,所以率先催马,直扑淮上飞云堡。
三百多里的路程,清早动身,中午打了一次尖,未正时分,早赶到了飞云堡外。
曹玉和佟铁,想依着侯国英的吩咐,先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暂时存身,等到夜幕降落,再暗暗进入飞云堡,前去踩探消息。
时刻都怕姑妈侯国英追来的马小倩,一看天色这么早,哪肯白白地干耗着?干脆连招呼都不跟二人打,就一抖丝缰,直向飞云堡的大寨门扑去。
曹玉一声:“使不得”还没说完,云海芙蓉座下的马匹已闯过寨门外的吊桥,并娇声喝斥道:“飞云堡的堡丁们,快叫鬼影子甘飞和鬼爪子甘翔两个老儿出来见我!”
要说这位小姑奶奶,也真狂妄的离了谱,号称淮上二鬼的鬼影子甘飞和二弟鬼爪子甘翔,乃是现任掌门人铁指鹰爪邱龙眠的本门师叔,早几年虽然栽过大跟头,但那是栽在江湖上素有大魔头之称的六阳毒煞战天雷的手下,等闲之辈谁敢轻捋他们的虎须!飞云堡横行两淮多年,门下弟子哪有不狂妄的道理!再加上最近几年,先天无极派光忙着和峨嵋派决斗,哪还有人找他们的麻烦,更促使他们气焰嚣张,不可一世。如今,见马小倩一个十几岁的毛丫头,开口污辱他们的祖师爷,哪里还能容得?登时就有一个门下弟子怒斥了一声:“丫头找死!”双臂一张,腾身而起,两手的十指一拢成爪,凌空向云海芙蓉马小倩的左右太阳|茓上抓来。
云海芙蓉马小倩心中一高兴笑道:“冲着你小子想要姑奶奶的我的命,我也真不好意思不要你的命。”顺手抽出女魔王侯国英的另一口神物利器乌龙剑,飘身离鞍,先是一招毒蛇翻滚,斩断了对方的两只手腕,接着一招苍龙入海,乌龙剑一下子Сhā进了那小子的心脏。
最可笑的是,旁边的几个飞云堡弟子硬是没看出这位女煞星的厉害来,又是两声怪吼,一人手执一对判官笔,一人挺起一杆梨花枪,枪挑马小倩的后心,笔扎她肩后的灵台|茓。
云海芙蓉柳腰一拧,用风送归帆的身法,将娇躯闪向右侧,就势一招浪卷流沙,先一剑划开了使判官笔那人的小腹。然后,剑势悠地再变为利箭穿珠,扎透了用梨花枪挑她的那人咽喉。
转眼之间,就结果了三名飞云堡门下弟子。惊得其他人亡魂丧胆,不敢再上了。
突然一个极为阴沉的声音道:“丫头何人?凭什么上门欺人?”
到了这步田地,小神童想不出头都不行了,前跨数步,和马小倩并肩而立,沉声说:“在下先天无极派门下弟子曹玉,有事造访贵堡。是贵堡门下弟子突下杀手,才引来拼杀。”
声音阴沉的这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白森森一张瘦脸,焦黄的满头乱发,半截眉毛三角眼,生相阴险毒辣,背Сhā一对铁佛手。
乍听曹玉一报名,那对三角眼一阵子乱转,嘿嘿一阵怪笑说:“本堡与先天无极派多年宿仇,并未了结。如今又杀三人,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配给三太爷对话,快唤你们的大人来!”
一贯聪明机智的小神童,从对方的表情上,就看出是在投石问路,目的想弄清自己这方面共计来了多少人手。他刚想开口回答,天不怕、地不怕的马小倩早呸了一声斥道:“江三爷一十二岁时,单人就几乎捣毁了你们的这座飞云堡,何况我们是三个大人!快叫鬼影子甘飞出来,我有话问他!”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何况这个又阴又险的家伙乃是鬼影子甘飞的嫡传弟子龙腾雨,也是江淮的钓客龙腾蛟的同胞三弟。江剑臣十二岁奉命追杀的采花淫贼龙腾云,就是他的嫡亲二哥。去年的芦沟桥上,他大哥龙腾蛟伙同飞云堡二堡主邱龙啸、四堡主邱龙图等,在追杀白马金鞭齐家良时,又被江剑臣一起处死,跟先天无极派结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诡诈多端的龙腾雨,并不是不想手刃仇人的门下弟子,无奈他畏惧江剑臣的厉害,在没弄清对手情况下才强忍不发。如今确实弄清全部来人一共只有三个年轻人,不禁杀心大起。
龙腾雨塌肩摘下一对铁佛手,口中只说:“快去禀告老堡主!”一对铁佛手用群魔伸爪的毒招,右抓曹玉的丹田,左抓马小倩头部的眉尖|茓,不光出手凶狠毒辣,并且凌厉至极。
别看小神童年纪不大,业已身经百战。敌人一出手,他就看出绝非泛泛之流可比。刚想喝令云海芙蓉马小倩退下,让自己对付这个又阴又险的二鬼门下弟子,一贯好胜任性的马小倩好容易有这么一次大显神通的机会,就让你曹玉说下大天来,也不肯躲向一旁干耗着。冷不防,左手一招推云拨雾,将小神童曹玉推向了旁侧,右手剑化成龙蛇飞舞,硬向龙腾雨的当顶罩了过去。
好一个阴险狡诈的龙腾雨,故意装作被马小倩一剑逼退,一个回身拗步,闪向了左侧,并微微地露出了一点破绽。
棋胜不顾家的马小倩一声娇斥:“往哪走!”掌中剑用了招狂龙闹海,剑光霍霍,递向了龙腾雨的右边软肋处。
这一剑,真要让马小倩得了手,龙腾雨必定会一剑毙命。
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又阴又险的奸诈凶徒,脚底下突然好像一滑,实际是用了招铁牛耕地,一下子向前抢出了四五步,就势将身躯一拧,右手的铁佛手早到了左手,并探囊抓出来九粒鱼目珠。
由于龙腾雨这一偷天换日的手法太高明,就连得过神剑醉仙翁马慕起亲传的云海芙蓉马小倩也没有看清楚,剑势再变,刚化成一招云龙三现,盖向龙腾雨的当顶。
龙腾雨陡地用了招狡兔翻沙,不仅躲开了罩向自己当顶的乌龙剑,并用阴手甩出掌中暗扣的九粒鱼目珠。
饶让云海芙蓉马小倩利剑在手,绝艺惊人,也变成了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况且他所用的鱼目珠,别看体积不大,却中藏暗簧。嵌入肉内,暗簧弹出,不光取出不易,而且面积很大,是江湖上歹毒无比的暗器之一。
旁观者清的小神童,虽然及时扑来,用掌中的冷焰断魂刀,施展出江剑臣亲传的极快刀法六出祁山,也仅仅磕飞了其中四粒,连同云海芙蓉马小倩劈落的四粒,最终还是被一粒歹毒的鱼目珠击中了左胯。
幸得小神童曹玉伸臂揽住,马小倩这才避免跌翻在地面上。
一见情形不妙,小霸王佟铁的霸王鞭一招遮风挡雨,硬阻重新扑来的龙腾雨,让小神童曹玉好能抱着行动不便的马小倩退下去。
头一回吃了大亏、受了重伤的马小倩,哪肯罢休!用凄厉的声音向曹玉骂道:“好你个畏刀避箭的胆小鬼,你只要敢抱着我退一步,我就嚼舌自尽在你的怀内。”
一面骂着,一面掏出爷爷终声樵隐马慕岱当年使用的龙须钉,和自己从小练成的金钱镖,左钉右镖,完全用的是七星伴月的打法。
这一来,虽然苦了飞云堡中的一些门下弟子,也激起龙腾雨的杀心歹念,狂嚎了一声:“赶快稳住阵脚,一齐掏暗青子喂她!”
仗着小神童曹玉的一口冷焰断魂刀,上下左右磕打暗器,尚能暂时护住马小倩和自己。
小霸王佟铁可就狼狈不堪了,一来他使用的霸王鞭是重兵器,时间长了体力难支,二来他又不擅长使用暗器,马上就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了。
三人正在危急之际,突然两声马嘶声响处,一白一黑两匹神骏无比的龙驹,闪电似地闯进了飞云堡,两条金光闪闪的乾坤双鞭飞卷起处,早把四个乱发暗器的飞云堡门下子弟甩出去好几丈远。
基于武凤楼和东方绮珠飞将军自天而降的神威,别说飞云堡内的一般弟子,就连淮上二鬼的嫡传弟子龙腾雨也被吓得后退了。
恰在这时,淮上二鬼中的老大鬼影子甘飞在前,老二鬼爪子甘翔挟着两只铁柱在后,像两个幽灵一样,从东侧的角门内一齐闪现了出来。
武凤楼心中一动,反手将手中的金龙鞭圈回腰际,拱手说道:“武凤楼一步来迟,双方竟因误会而引起争斗,请两位老堡主见谅!”
鬼影子甘飞尚还持重,鬼爪子甘翔早按捺不住怒火了,冷然反讥道:“好一个因误会而引起的争斗!你们先天无极派也太欺压我们鹰爪门了。倘若你这位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能还给我一个公道,事情也许好商量。胆敢恃强倚势,盛气凌人,老朽绝不会让你们走出堡外一步。”
武凤楼未及答话。
受伤不轻的马小倩,硬是挣扎着离开了曹玉的怀抱,强忍剧痛大骂道:“鬼爪子甘翔老匹夫!你的口气倒不小,也不怕今天的西北风刮卷了你老小子的臭舌头?人都是姑奶奶我宰的,帐也归你姑奶奶我来结。有种的,你就开个价钱吧!”
要说马小倩的这番话,也太让鬼爪子甘翔咽不下去了,更何况淮上二鬼在江湖上的威名,一贯都是响当当的。气得他一声怪吼,左手拐一顿,飘身而起,右手拐怒指天南,直点马小倩的眉心。
站在一旁的东方绮珠可不答应了,斜身跨步,手中的金龙鞭一招孽龙戏浪,飞卷鬼爪子甘翔的右腕寸关尺,一面硬逼他收招后退,一面娇叱一声道:“话未说清,不准动手!”
鬼爪子甘翔的一身武功,本来十分诡异高超,可惜四年前凤阳行宫一役,被武凤楼先削去右手四指,再截断左手拇指。复在徐州云龙山顶,被六阳毒煞战天雷敲折了两腿膝关节。这也就是鬼爪子甘翔,若换上别人,这辈子就算残疾了。幸他内力深湛,轻功高超,一身诡异阴狠的鹰爪功虽然无法再使,却改用两根镔铁拐,功力仍然不弱,哪肯把一面不识的东方绮珠瞧在眼里。怒吼一声:“丫头何人?胆敢横Сhā一腿,活腻味了吗?”
云海芙蓉马小倩格格一笑说:“鬼爪子,你这是不得好死命注定。冲着你刚才这句话,摊不上活剐也得判个斩立决!”
鬼爪子一怔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小倩这一回不笑了,端正脸色,用手一指东方绮珠说:“她就是东宫太后刘娘娘的义女东方公主殿下!”
炸开当顶,好像飞走了一股子凉气,鬼爪子只吓得连连躬身告罪道:“不知东方公主驾到,草民下体残废,不能使礼,罪该万死!”
东方绮珠公主轻启朱唇,先吐出一个“免”字,然后突然问道:“贵堡掌门人邱大当家的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不仅鬼爪子甘翔脸色大变,连始终未说一句话的鬼影子甘飞也抖颤了一下。
东方绮珠的心中有数了,立即将五面一寒,沉声叱道:“难道我的到来,竟惊不动贵掌门人邱龙眠的金身大驾?”
鬼爪子不知所措地连声说:“不……不……劣徒侄不敢,劣徒侄不敢!”
东方绮珠冷哼一声说:“那他邱龙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鬼影子甘飞抢着回答道:“劣徒侄有事离堡外出,故而没能跪接公主凤驾。”
东方公主更进一步地追问道:“既然邱大堡主不在堡内,三堡主邱龙吟总该出来和我打个招呼吧?”
甘飞又是一怔。
东方绮珠故意粉面含霜,蛾眉倒竖,秀目怒翻,厉声逼问:“飞云堡威镇两淮,鹰爪门又属江湖大派,加上二堡主邱龙啸和四堡主邱龙图皆已死去。则日常处理堡中事务者只有邱龙眠、邱龙吟兄弟二人,就有天塌下来的大事,也不会一齐外出。据我所知,特别是素有小诸葛美称的铁掌神爪邱龙吟近十年来,从没有离开过飞云堡。贵堡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讲!”
老奸巨滑的甘飞还想用言语支吾,早就看出不妙的闪电爪龙腾雨怪吼一声说:“杀死人俊侄儿、断绝邱家一门香烟的小神童,就在师父你的面前。趁着江剑臣、侯国英尚未出现,收拾这几只雏鸟容易,反正这座跺子窑我们打算不要了,速速传令下手吧!”
从闪电爪龙腾雨的口风中所泄露出来的天机,武凤楼就知道事情不同寻常了。加上自己这方面,马小倩重伤,需小神童保护,小霸王佟铁功力平平,派不上大的用场。如今身陷重围之中,利在速战速决,绝不能墨守武林陈规,说不得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主意既定,武凤楼首先示意佟铁上马帮助小神童,保护着云海芙蓉马小倩先退出飞云堡。然后,陡地抽出金龙鞭,向东方绮珠低声说:“你先缠住鬼影子!”随着话音,铁腕一甩,一招恶鸠盘根,金龙鞭贯足先天无极真力,向鬼爪子用以代步的两根镔铁拐上卷去。
鬼爪子也是在江湖上翻滚一辈子的人物了,哪有不识货的道理!一眼看出厉害,双拐一顿,连人加拐一齐腾起。
武凤楼要的就是这一招,陡地铁腕一震,将金龙鞭抖得笔直,化成毒蛇吐芯,正好点在鬼爪子甘翔的气海|茓上。
这还是武凤楼心存仁慈,四年前自己又曾刀削过甘翔的两手五指,所以手底下略存厚道,没让他立毙鞭下。饶是那样,也废去了鬼爪子的一身内力。加上脚手皆残,足令他这辈子永远不能再逞强梁了。
武凤楼快如电光石火地点倒了鬼爪子,身随鞭走,再次变招为金蛟剪尾,横扫闪电爪龙腾雨的下盘。
龙腾雨厉嚎一声:“好个心黑手辣的武凤楼,龙三爷给你并骨了!”两柄铁佛手一上一下地砸向了武凤楼。
在小神童和佟铁的护卫下,已经跨上马鞍的马小倩怒叱一声:“鼠辈该死!”右手八枚金钱镖,仍用的是七星伴明月的老打法,可左手的十三根龙须钉却一咬牙把大爷爷严厉禁止不准使用的隔空追魂十三刺施展了出来。
这种神奇诡异而又毒辣的打法,别说是闪电爪龙腾雨,就是换上他的师父鬼影子甘飞,也不见得能全部闪开。
这下子既省了武凤楼的力气,也真苦了做尽坏事的闪电爪,不仅被这位狠心的女煞星打瞎了一只眼睛,两臂双腿和前胸也被击中了七八处,一十三根龙须钉,只有三四根落空。
鬼影子甘飞不光轻功绝技惊人,暗器打法歹毒,为人也心黑手辣,鬼点子太多。但他有两个最大的缺点,一是生性贪婪,爱财如命;二是六亲不认,见利忘义。别看如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被武凤楼点倒在地,生死不明,唯一嫡传的徒弟龙腾雨也被马小倩打瞎了一只眼。他竟能当机立断地连连施展七十二式大擒拿手的进攻招数,逼得东方绮珠微微撤身后退,他借此机会陡然一式怒鹏冲霄,平地拔起,凌空再改为流云飞渡,一溜烟地独自逃命去了。
东方绮珠刚想审问闪电爪的口供,小神童早把马小倩交给东方绮珠,让她找个僻静地方,代为起出鱼目珠,包扎伤口。
要说起真正和飞云堡结仇最深的,应当数小神童曹玉了。其原因不光飞云堡少堡主邱人俊是曹玉在凤阳行宫中亲手扎死的,而曹玉的祖父醉里乾坤曹鹏,也曾被鬼爪子甘翔拍断了三根右肋骨。曹鹏的徒弟钱刚,也被甘二鬼抓断丁一条手臂。
如今,二鬼唯一的徒弟龙腾雨跌翻在他的手中,小神童哪有轻轻饶过他的道理!先是左手陡翻,搭上了闪电爪的右肩头,然后将他的一只右手拿在自己的手掌中,阴沉着脸色威赫道:“姓龙的,你今天落在我曹玉手中,总算是咱爷儿俩有缘分。我问你的话,你要是一点不掖不藏地说出来,我也许会给你留下一条活性命;胆敢给我一问三不知,或者故耍刁滑糊弄我,我要不让你尝尝小爷的手法新鲜不新鲜,算我曹玉没本事。先告诉我,昨天夜里是哪四位朋友光临贵堡?现在又到哪里去了?讲!”
闪电爪龙腾雨略作迟疑回答道:“乃是辽东幽魂谷的两位副主管,和幽谷游魂阴森的两个儿子阴世义、阴世礼等四人,今天早上就离开了此地。”
一听辽东幽魂谷的人物,竟然在两淮地面上出现,武凤楼脸色一寒,急忙向徒弟曹玉打了一个细细追问的手势,对飞云堡的事,更不敢等闲视之了。
小神童曹玉夸奖道:“看起来爷们满合作,这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问你第二件,贵堡主铁指鹰爪邱龙眠和三堡主铁掌神抓邱龙吟,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一听小神童问及飞云堡大、三两位堡主的去向,闪电爪的脸色灰白了。
小神童用自己的拇食两指,轻轻地捻动着闪电爪龙腾雨的右手大拇指,不咸不淡地笑着说:“你之所以被人称为闪电爪,大概是赞扬你在暗器和鹰爪功上都有些独到的真功夫。要不然,云海芙蓉马小倩也绝对不会伤在你手下。
我要是一下子拗断了你的这根大拇指,这闪电爪三个字的外号恐怕就要一笔勾销了,你不觉得太可惜吗?”
凡是酷爱武术之人,只要自己的生命还有一线希望时,谁也不想被人废去辛辛苦苦练成的一身功力。所以,这句话可真把闪电爪给吓坏了,一咬牙终于说道:“我家三堡主半年前就应邀去了幽魂谷。”说到这里,不由一停。
曹玉拇食二指一紧,作势就要拗断在龙腾雨的那根大拇指。
吓得龙腾雨脸色一白,钢牙一错,真像豁出去了似的据实说:“我家大堡主半月前才探出令祖父曹鹏的落脚住处。为报杀子绝后血仇,今天早上伙同幽魂谷的四人赶赴江南去了。”
一听邱龙眠业已聚众前往江南句容宝华山,关心祖父生死情切的小神童两腿一颤,几乎跌坐在当场,抖手先将龙腾雨掼出一丈多远,单膝一屈,扑跪在师父武凤楼的面前说:“目前祖父和钱叔父的处境危险万分,徒儿先一步营救他老人家去了。”说完后,一拧身躯,飘落在马鞍上,两腿一夹马腹,就要向飞云堡外驰去。
武凤楼默算了一下子,铁指鹰爪邱龙眠率众前往句容宝华山中去寻仇,距今最少已有五六个时辰了。如果自己和东方绮珠分别骑上雪压红梅和乌云压雪两匹神驹追上去,最多也只有四五成的希望能赶上。小神童曹玉等人骑的马匹,虽然也算神骏,要想赶上邱龙眠,简直是痴人说梦了。
想到此,急呼一声:“且慢!”
别看曹玉救祖情切,但他绝不敢违抗师父的一切命令。
左手一勒马缰绳,竟把跨下的一匹掬花青提勒得直立了起来。
当机立断的武凤楼,先沉声吩咐佟铁道:“迅速替我转告东方公主,务必妥善地快将马小倩送回徐州府养伤。”然后示意曹玉骑上东方绮珠的大黑马,师徒二人扬鞭离开了飞云堡。
幸好马上带有武凤楼在宿州购买的食物,路上除去给马喂些草料外,干脆连尖都不打,飞奔驰往句容县宝华山。
书中暗表:武凤楼师徒闻信后,饶是抓得这般紧,毕竟还是晚了一大步。原来,醉里乾坤曹鹏当年虽然是赫赫有名的江湖巨盗,以致侯国英初任锦衣卫总督时,都曾派过御林军中的麻面鼠千里远、瘸狐狸万士其各处追捕,最后竟然引出来剑门三雄之首、烈焰帮帮主火神爷南宫烈。若不是武凤楼和缺德十八手李鸣鼎力相助,险些被缉拿归案,接着又被鬼爪子甘翔拍断了三根肋骨,爱徒钱刚还残去一臂。
灰心之下,率领爱徒铁枪赛霸王钱刚,匿迹潜踪在江南句容宝华山内。
崇祯皇帝登基后,武凤楼多次想让他们师徒一齐移居京城。曹鹏因自己是出了名的江洋大盗,恐怕对武凤楼师徒不利,再三谢绝不允。也是活该出事,偏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家住杭州袁家堡的八臂哪吒袁化前来宝华山拜访。
几十年的老朋友会面,醉里乾坤一时高兴,带着徒弟钱刚,陪同八臂哪吒袁化游览了宝华山隆昌寺内的无梁殿。
此殿乃万历十三年所建,全殿用砖垒砌,没用寸木,就连殿的装饰,都一律是用砖雕刻成的。殿顶重檐九脊,内部是用砖垒成的拱券,外部是仿木结构殿堂形式的砖雕,形式与京城北海的无梁殿近似,但在艺术造型和雕刻上,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八臂哪吒袁化久慕此殿之名,此次专程前来游览。身为主人的醉里乾坤曹鹏,怎好不屈尽地主之谊,陪同游览。
隆昌寺僧人不多,只有住持僧人通化和尚和两个年轻僧人以及一个小沙弥。因为曹鹏不断布施,而且出手大方。
今天乘此机会,通化和尚哪有不竭力巴结之理!一桌素席刚刚摆上,曹鹏、袁化二位老人尚未就座,突然从外面踱进来两个黑衣骑者。这两个人除去年纪略有差异外,在面貌上却极为相像,酷似一母同胞兄弟。两个人清一色的黑皮大氅,内着黑色劲装,薄底靴子,一个背Сhā单刀,刀身狭长。一个肩背长剑,剑身极阔。特别令人不快的是,两个人的脸色都阴沉得怕人,好像专门前来寻人怄气似的。
令人不难看出,这两个人绝非善类。
看过拙著《五凤朝阳刀》的诸君,准会认出,他们就是幽魂谷的追魂刀阴世义、丧门剑阴世礼两个恶魔。
钱刚心中一恼,刚想上前喝问,早就没有火性的曹鹏含笑让道:“五湖四海皆朋友,人生何处不相逢。两位远来,请共饮一杯可好?”
阴世礼毫不客气地向上首一坐,翻眼看看曹鹏问:“你老兄真要请我?”
铁枪赛霸王钱刚一看,丧门剑阴世礼最多不过三十岁,竟然张口就和自己的师父曹鹏论兄道弟,一怒之下就想动手。
醉里乾坤曹鹏笑着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待老朽敬你三杯!”说着,执壶斟酒,老人家要瞧一瞧这两个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变的。
做梦也没有想到,高居上座的丧门剑嘿嘿怪笑说:“姓曹的,算你有耐性,可三太爷不高兴逗你了,你孙子曹玉欠的一笔帐,我可要向你索讨了!”翻腕亮出丧门剑,扎向了曹鹏的咽喉。
钱刚忍不住了,他虽然右臂残疾,可天生的神力仍在,抛去了五尺铁枪不使,改用了一根紫金降魔杵。在丧门剑阴世礼傲然上座时,他早就取到了手中,一抬手横架紫金梁,硬找阴世礼的丧门剑,想凭自己一力降十会的功夫,将阴世礼的丧门剑给震出手去,杀一杀这个狂小子的威风。
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的丧门剑,可大非三年之前可比了。丧门剑一面飘身室外,掌中剑吞吐之间,已改为斜切莲藕,截向了铁枪赛霸王的右手腕。
好钱刚!一声厉吼,手中的紫金降魔杵电穿孤峰,戳向了阴世礼咽喉下的天突|茓。
丧门剑嘿嘿一笑,身形突然一转,掌中剑早化成狂风扫叶式,向钱刚的下盘扫来。
钱刚生性耿直,一向和人交手都讲究个真杀实砍,以硬碰硬。今天偏偏碰上了又贼又滑的阴世礼,一见利剑扫来,手中的紫金降魔杵向外一摆,打算用霸王甩枪的招数,来磕飞阴世礼的丧门剑。
哪知阴世礼扫向下盘的这一剑,乃是虚招,诱得钱刚的紫金降魔杵一甩,掌中剑险翻而起,一招凶鹰盘空,反削向钱刚的头部。
钱刚紫金降魔杵招已走老,阴世礼的第三剑又到,只好将身形一矮,打算闪过这一剑后,手中的降魔杵就能以韦陀降魔,硬砸阴世礼的膝盖骨。
阴狠狡诈的丧门剑喋喋一笑,声如枭鸟,不等那招凶鹰盘空用老,一拧身躯,竟又改用了芒针刺背的阴毒招,扎向钱刚的后背。
一见爱徒受制,曹鹏暴喊一声:“勿伤我徒!”声出入到,一招锦豹探爪,抓向丧门剑阴世礼的后心要|茓。
这就叫:善攻者,攻敌之所必救。就让你阴世礼这一剑得手,自己的后心要害部位,也非被曹鹏一爪抓实不可。
就在打斗中的三个人身形互闪之时,突然一个又阴又冷的声音说:“大名鼎鼎的醉里乾坤竟然藏到这种地方来,不怕笑掉好朋友的大牙呀?”随着话音,一个五十多岁、面色姜黄、二目深陷、精神内敛、鹰勾鼻子、四字阔口、身材瘦削,双臂特长的老者——正是鹰爪门的现代掌门人,号称铁指鹰爪的邱龙眠——伴随幽魂谷的两位副主管,一齐现身亮相了。
一看敌人大举来犯,曹鹏就知道自己这一回是在劫难逃了。转脸向八臂哪吒袁化苦笑道:“老弟台,看起来,屋中的这桌酒席咱哥俩是无福品尝了。愚兄我素日的怪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听老哥哥我的话,趁早跳出你的三界外,我绝不允许你落在今天的五行中。你给我快走!”
按醉里乾坤曹鹏和八臂哪吒袁化的多年交情,本不应该说出这一番话来的。但在江湖上翻滚了大半辈子的醉里乾坤一眼就认出,伴随铁指鹰爪邱龙眠的那两个黑衣老者,竟然是号称无常双绝的满天星和满天斗。这两个绿林煞星,足足有二十多年没有在江湖道上露面了。想不到今天也来一齐凑热闹,所以他才打算用绝话把袁化打发走。
袁化哈哈大笑说:“老哥哥,你的这一片好心白搭了。你也不看看今天这阵势,就让我袁化怕死想逃命,人家也未必肯饶我。还是手下和他们见高低吧!”说着,早已扑向了无常双绝中的老二满天斗。
邱龙眠咬牙切齿地恨道:“曹鹏老儿,曹玉小辈让我邱家绝了后,我先零碎处置了你这个老匹夫,再找你的孙子算总帐。你就别打算活着离开此地了!”一招饿鹰逐鹿,抓向了曹鹏的面门。
曹鹏一咬牙,右手陡翻,硬往邱龙眠的手腕上搭了下去。
别看邱龙眠嘴里说得狂,他对曹鹏这种享誉多年的老江湖,丝毫也不敢掉以轻心,右腕微撤,闪开曹鹏的凌厉一抓,左掌平伸如刀,斜切曹鹏的右臂曲池|茓。同时,将自己的右手闪电般抓向曹鹏脐下的丹田|茓,一连三杀手,连环攻击。
曹鹏也豁出去了,一式斜身Сhā柳,闪避开邱龙眠的猛烈袭击,身形一旋,连续踢出两脚,一脚撩阴,一脚踢胯。
邱龙眠脱口赞道:“好招!”旋身一招连理分枝式,双掌陡出,直Сhā曹鹏的后心。
曹鹏没想到对方出招这么快,脚底下跨虎登山,同时用了招日照双影,猛地封了出去。
一声暴响之下,邱龙眠的身躯一晃即止。而年近古稀的醉里乾坤曹鹏,被震得一连退了两三步。
一招得手,铁指鹰爪邱龙眠双眼暴睁,吐气开声说:“再接我一掌试试!”甩手一招怒叩天门,又猛击而出。
曹鹏明知仓促硬接,必然更加不支,但生死面前,岂能让他迟疑!咬牙翻手用了招推山填海,死命地向前一封。
心黑手狠的邱龙眠见自己的这一快招,果然吸引得曹鹏全力封出,陡地一声怪笑,趁曹鹏的招数封老,他反而一卸真力,突将右掌收回,借着回掌的力道,身形猛然一旋,力贯五指,一招饥鹰抓尸,正好按上了曹鹏的右肩臂,劲力一吐,只听一声惨呼,可怜英雄一世的醉里乾坤曹鹏被震出七八尺远,昏死在了地面上。
正在和阴世礼拼死决斗中的铁枪赛霸王,一听恩师的惨呼之声,师徒连心,惊得他心神抖颤,手下微迟。忽被阴世礼的丧门剑一招白蛇吐芯,刺进了小腹,相继跌翻在地面上。
三人之中,已丧其二。八臂哪吒袁化一声厉吼:“好一伙心黑手辣的恶徒们,老朽和你们并骨了。”
随着吼声,猛将双臂一抖,借着云里倒翻身的机会,不光双手扣满了暗器,人也飞扑到昏死过去的曹鹏身侧。
袁化的外号,人称八臂哪吒。在收发暗器的功力上,确实具有独到的功夫。他这一放弃硬拼,专门施展暗器阻敌,真让邱龙眠等五个江湖败类干咬牙瞪眼,不能扑上前去结果曹鹏的性命。
铁指鹰爪邱龙眠,一面示意无常双绝和阴氏弟兄分东西南北四方面,切断八臂哪吒袁化的后退之路,一面阴森森地向袁化劝道:“飞云堡和袁家堡分处大江南北,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袁堡主又何必为了别人,白白地葬送自己的性命?只要你能留下曹老儿,跺脚一走,邱某人绝不赶尽杀绝。不知你意下如何?”袁化纵声长笑道:“堂堂飞云堡堡主,竟说出这等狗屁不通的话来。真难为你的门下徒众们,怎么会拥护你这无耻的匹夫充当掌门?”
不等邱龙眠出口反击,阴世义怒声骂道:“八臂哪吒!你也不要倚老卖老地叫字号,想成名露脸不易,要想找死,那可容易多了。现在我喊一二三,只等阴二太爷的三字一出口,老儿你要真不知好歹,明年今天准是你的一周年!”说完,真还冲口喊出个“一”字。
袁化可不是傻子,他清楚地知道,目前最要紧的是如何能把重伤倒地的曹鹏救出隆昌寺。正拿不定主意时,突然,远远地传来了一声极为熟悉的马嘶声,使陷入绝境的袁化只觉得心神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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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小神童这一次追随师父武凤楼,飞骑赶往宝华山援救祖父,在江湖经验和本身武功上,都比四年前在凤阳府初斗鹰爪门时强多了。胯下的坐马,又是东方绮珠的那匹乌云压雪宝马,更给曹玉增加了不少的声威。
他率先纵马进了隆昌寺,看出祖父受伤,师叔钱刚惨死地上,气得他俊脸充血,眼泛红线,顺手抽出肩后冷焰断魂刀,身化驰云逐日,刀带划空锐啸,罩向了邱龙眠的当顶。
一看场中惨景,就连一向持重温和的武凤楼也按捺不住杀机了。
八臂哪吒袁化厉吼了一声:“点子们太不顾江湖道义了,他们凶惨成性,意狠心毒,请武掌门千万不要再手下留情!”说完,这才哈腰,抱起重伤倒地的曹鹏。
身任先天无极派掌门的武凤楼,动作是何等的快速迅猛!随着他那一句“谨遵老前辈吩咐”,早从玉狮子马鞍上跃起,并借飘身下落之机,从衣底抽出自己的短刀。
当年在山海关,就曾见识过武凤楼厉害的阴世义和阴世礼,互相一碰眼神,刷的一齐往袁化的身后猛一贴,表面上是各自挥动兵刃阻止袁化救曹鹏外逃,骨子里却是萌生了怯敌逃窜之念,却把无常双绝兄弟推给了武凤楼。
要说无常双绝兄弟俩,远在二十多年前,就是声威赫赫的黑道人物,虽对武凤楼的威名有过些耳闻,但毕竟没有亲身领教过,总认为是言过其实,不能确信。当下,不约而同地上下打量了武凤楼一番,然后一翻腕,各自亮出来自己的独门兵刃。
武凤楼一眼看出,无常双绝的两件兵刃是一块拘魂牌和一条无常索,自己虽然利在速决,也不敢妄自急于求成了。
满天星磔磔一笑,手中的拘魂牌一招无常拍门,推向了武凤楼的面门。满天斗借拘魂牌为他开路之机,一翻手腕,掌中的那条无常索,灵蛇般卷向武凤楼的下盘。兄弟二人招式诡异,配合默契,确实让人不敢轻视。武凤楼脱口一声:“好招数!”手中一尺二寸长的短刀一招劈波斩浪,上划老大满天星的肩臂,硬逼他身形后退;下切老二满天斗的右腕,促使他变招换式。
兄弟二人的凌厉攻势,一照面就被武凤楼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满天星老脸一红,拘魂牌再变为举幡招魂,砸向武凤楼的太阳|茓。
武凤楼一声冷哼,左手食中两指一并如戟,先指向满天星的右腕寸关尺;右手刀一招划地绝交,再截向满天斗紧握无常索的右手背,又一次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两式毒招。
连连受挫之下,位居无常双绝之首的满天星脸色由红泛白了,大叫一声:“看牌!”拘魂牌化为怒碎天门,狂挥而出。满天斗也一抖手中的无常索,长索缚龙缠向武凤楼的腰际。
武凤楼心中暗想:徒儿曹玉绝不是鹰爪门掌门人邱龙眠的对手,更何况场上还有虎视眈眈的追魂刀阴世义和丧门剑阴世礼!倘若长此纠缠下去,必然会凶多吉少。自己手下对付的又是两个黑道凶神恶煞,再不冒险速战速决,必然会贻误战机。
想到这里,不等对方的拘魂牌和无常索递到,先将身形一闪,然后脱口一声轻啸,掌中的厚背锋利短刀以极快的刀招六出祁山,分别袭向满氏兄弟。
饶让无常双绝内力精湛,武功奇绝,在这招迅如风雷闪电的快刀下,也难以全身而退。
两声凄厉惨嚎下,一片血雨喷溅中,满天星被削去右手三指,满天斗被切去一只左手。
眼见无常双绝一招受挫,早就萌生逃走之念的阴世义和阴世礼,顿时双双拔身而起,窜上隆昌寺内的无梁殿,身躯再晃,隐入草丛之中。
无常双绝到底不愧为黑道枭雄,一任断指截腕处鲜血如注,丝毫也不加以理会,异口同声道:“我俩经师不到,学艺不精,既然败在当场,任凭你们处置!”
心肠一向慈悲的武凤楼,哪肯动手去杀两个认败服输之人!后退半步,刀尖垂下,肃声说道:“武某幼承家训,长出师门,向来不赶尽杀绝。只要你们回答我一句话,此次幽魂谷大举入关,其意何在?”
老大满天星摇头苦笑道:“满某兄弟身为幽魂谷副主管,如今虽置身在刀俎之上,也不好泄露本谷秘密。还是请武掌门下手吧。”
这就叫,君子可欺以其方。狡猾诡诈的无常双绝,吃准了以武凤楼的生性和身分,既已说出不赶尽杀绝,绝不会再出尔反尔。
眼看无常双绝的阴谋诡计将要得逞,突然从东厢房北侧转过一个谁见了都会发笑的滑稽人物来。
这个人的年纪不小了,胖如圆球,粗胳膊短腿小脑袋,头上一抹溜头,秃得又滑又亮,连一根头发也没有,小鼻子小眼小嘴巴,团乎乎地脸盘上,不光无皱无折无胡须,连眉毛都没有长一根。真要说玄乎了,整个一颗脑袋就跟个肉葫芦一样,太也逗人发笑了。
说来也巧,所有场上的人,除去武凤楼师徒认识这个怪人是云南狮子山的尚不雅,其先祖是明初建文皇帝的贴身护卫,号称飞天蜈蚣尚青云,还是小捣蛋秦杰给他起的外号叫无法无天,其他没有一个人见过他。
只听他笑呵呵地向武凤楼说:“武掌门,听白吃先生说,你老弟是二斤棉花套个眼镜——简直厚得不透亮。开始我还不大信,今天果然让我尚不雅给见识了。”
说到这里,又转过脸来向无常双绝说:“要是单凭我这副尊容,确实是难入你们无常双绝的大法眼。就让我客客气气来问话,你们两位恐怕也没有工夫答理我。我只好先玩一套小把戏,你二位要是觉得还不错,就老实回答我的问话,要真觉得我的把戏很平常,二位只管转脸走。”说完,一晃身就贴到了一座石壁前。
无常双绝两兄弟的眼睛,可不是不识货,所以无法无天尚不雅只露了这一手穿花掠影轻功,就将他二人震住了。
只见尚不雅伸出一根又白又胖的手指头,在石壁上写道:“阅罢楞严磬懒敲,笑看黄屋寄团瓢,南来瘴岭千层回,北望天门万里遥,款段久忘飞凤辇,袈裟新换衮龙袍,百官此日知何处,唯有群鸦早晚朝。”字写得铁划银钩,苍劲有力,更为难得是一气呵成之下,笔划却能深浅如一。
吓得无常双绝一连后退两三步,异口惊声说:“想不到尊驾就是威震天南的尚不雅,活该我们哥俩违背谷规了。”
无法无天竖起大拇指夸奖道:“佩服二位识时务,请各自点|茓先止血,让曹玉这孩子先报了伤祖杀叔之大仇再说。”
这时候,小神童曹玉和铁指鹰爪邱龙眠,早已拼得难解难分了。
武凤楼关心爱徒生死,刚想替下曹玉,由自己对付邱龙眠。
尚不雅阻止埋怨道:“亏你还是一派的大掌门,难道连一退就得算败都不懂。那样一来,岂不大大损坏了小神童的威名。”
武凤楼着急道:“你的话虽然有理,咱们也不能硬拿鸡蛋碰石头。不管怎么说,他邱龙眠也是飞云堡的一堡之主呀!”
尚不雅瞪眼道:“一堡之主怎么啦,还不是一个脑袋两个耳朵。你只管放宽一百二十个心,我保险曹玉准能宰了这老小子!”
武凤楼知道尚不雅非常喜爱曹玉和秦杰,听他这么一说,就放心地撤退了身形。
说实在的,堂堂的飞云堡主,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铁指鹰爪,今天和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厮拼了这么长的时间,也真够邱龙眠丢人现眼的了;偏偏又来了个专好蛮不讲理的尚不雅,岂不更使他心乱如麻,忐忑不安起来。
一眼望见尚不雅,小神童的胆子更壮了,精、气、神一提,冷焰断魂刀招一改而为学自马小倩的龙蛇翻滚八大式。
开始先使出龙蛇飞舞、苍龙入海、云龙三现三招,硬逼赤手空拳的邱龙眠停止了攻势。
紧接着又用上神龙掉尾、乌龙盘树、狂龙闹海,杀得对方连连闪避后退。
曹玉趁着邱龙眠连连闪避之际,猛将自己的身形向下猛塌,冷焰断魂刀挥出一招长蛇绕兔,扫向了邱龙眠的脚骨拐,愣把对方逼得退了三步。他这才借垫步错身之机,陡地一长身,蓝芒喷射的冷焰断魂刀,再化为龙蛇翻滚八大式中最厉害的一招龙顶摘珠。
可叹邱龙眠空自负有一身鹰爪功力,在冷焰断魂刀喷吐寒芒的压力下,也不得不用藏头缩颈式,来躲避这致命的一刀。
愣使铁指鹰爪邱龙眠一连八招没还手,得过缺德十八手李鸣缺德真传的小神童,开始使用缺德损阴狠的怪招了,趁龙顶摘珠刚走空,顿时改用刀背,砸出一招迅雷击顶来。
邱龙眠心中一愣神暗想:这是什么古怪的刀招呀,不用刀刃用刀背。
小神童故意舌绽焦雷一声“打”,招化斗转星移,还是用刀背敲向邱龙眠的脚骨拐。
气得邱龙眠两眼一红,使用解甲脱袍式,一连后退两三步。哪知小神童施展的这几招,乃是江剑臣和六阳毒煞战天雷共同精心钻研出来,传授给缺德十八手李鸣的。一经施展,千变万化,绝不给对方以丝毫喘气的机会。所以曹玉不等招数递老,又变成为风雷夹击的一招两式来。
被戏弄得晕头转向的邱龙眠咬牙一发狠,用上自己的鹰爪功,还击一招乌龙探爪,硬生生地抓向了曹玉的刀背。
小神童脱口一声“真听话”,冷焰断魂刀一翻,变成了刀背向下,刀刃朝上猛一撩,只听喀一声响,邱龙眠的那只拢成鹰爪的右手,硬叫小神童用托天换日给截断了。
有道是十指连心,饶让他邱龙眠凶狠顽强,也禁受不住这截断手腕的剧烈疼痛。疼得他一声惨叫,身躯一斜,便想用斜挂单鞭的身法闪向一旁,来逃避小神童的再次攻袭。
恨他入骨的小神童曹玉,哪肯留给他半点逃命的机会!借着欺身上步,又闪电般施展出斩铐断僚,用冷焰断魂刀背,砸断了邱龙眠的左腿膝盖骨。
截腕断腿后的邱龙眠扑通一声,跌翻在地面之上了。
曹玉扑跪在地,凄楚地喊了一声:“钱大叔,你老人家英灵听着,孩儿给你报仇了!”说完站起,铁腕再翻,冷焰断魂刀一下子Сhā入邱龙眠的肚腹内,结束了他一条性命。
这时,再找无常双绝满氏兄弟俩,业已鸿飞渺渺地不见了。
气得小神童一跺脚,寒着脸儿向无法无天埋怨道:“真没见过六十多岁的老人家,比毛头小伙还贪玩,竟然光顾看热闹,连两个极为重要的活口都给看丢了。你说这帐该怎么算?”
尚不雅瞪着一双小眼睛不依道:“你小子还没发财就气粗了。我老人家一不吃你湿的,二没拿你干的,凭什么轮到我来给你看活口?人是逃跑了那不假,你小子不会再逮吗?”
这时,疼昏过去的醉里乾坤曹鹏,早让八臂哪吒袁化给救醒了。可惜人整个右肩的琵琶骨全被邱龙眠用大力鹰爪功给捏碎了,就让伤势痊愈后,这条右臂也算完全残废了。
小神童清楚地知道,就是自己再急再恨再跺脚,也和无法无天尚不雅闹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好狠狠地瞪了老家伙一眼,就扑到祖父曹鹏的跟前,探看爷爷的伤势去了。
旁观者清的武凤楼,这才贴近到尚不雅的身侧问:“你老兄真在外面安了桩?准能找到幕后主持人?”
无法无天咧嘴一笑说:“武老弟的这句话,我尚不雅就不能表示服气了,老哥哥我啥时候干过猴拉稀的事?”
武凤楼还是有点不放心,紧接着追问:“不是小弟胆敢不信大哥你,我是认为敌人的势力太庞大,安在外面桩上的兄弟们,吃得住吃不住他们?”
尚不雅这才压低声音反问:“老弟你难道连白吃先生麾下的两员大将都信不过?”
一听在外面安桩的,竟然是万里孤鸿白心野的左膀九鼻猎犬权守业,右臂碧眼金鸡吉司臣,武凤楼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在商议如何安置受伤的曹鹏和埋葬钱刚时,自幼父母双亡、跟随爷爷长大的小神童,说什么也不放心爷爷单独隐居了。偏偏醉里乾坤曹鹏始终认为自己过去是江洋大盗,不肯连累武凤楼和孙儿曹玉。至于钱刚,反正人死如灯灭,在宝华山选择一个平坦的地方埋葬就行了。
最后,还是无法无天尚不雅出的主意,让曹鹏暂时先随八臂哪吒袁化同去袁家堡,养好伤之后,再去君山恶鬼谷定居。
曹鹏这才点头答应了。
尚不雅坚持留下武凤楼,等候东方绮珠的到来,处理埋葬钱刚和打发曹、袁二人上路,他自己和曹玉弃马徒步,去和九鼻猪犬、碧眼金鸡汇合,然后再一同赶往西湖灵隐寺。
武观楼猜知,尚不雅是想把自己的二十四式金刚指和三十六招蜈蚣掌传给小神童曹玉,所以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小神童曹玉恋恋不舍地拜别了爷爷和师父,留下东方绮珠的那匹大黑马不骑,和无法无天尚不雅匆匆就上道了。
赶到江苏宜兴时,太阳才渐渐向下坠,无法无天就乱嚷着说:“累死了,饿死了,也困死了。”
曹玉气得瞪眼说:“你要没有弯肚子,就别硬吞镰刀把,满打满算才多少路,你就累饿一齐来。要真怕累、怕饿、带怕困,就别逞能打前锋。你要硬装狗熊想趴下,恕我曹玉不奉陪!”说完就要举步。
无法无天一边迈动短腿,一边笑嘻嘻地唱着:“天气不黑早住店,日出三竿再登程,少的不听老的言,一场大事难成功!”
小神童曹玉心中一动,知道这是大轴套小轴——话里有话。
看见小神童曹玉不走,无法无天尚不雅反倒抬腿举步了。
明知老家伙在向自己端架子,小神童这时也不敢得罪他,一横身,拦住尚不雅的去路作揖道:“秃大爷,怪我曹玉不孝顺,没考虑到你老人家身腿短走不动,硬要叫你这胖公鸡下蛋。其实我又何尝不是累得慌,干脆我就小秃跟着月亮走,来它个三杯下肚挺腿睡,沾你的光亮怎么样?”
气得尚不雅一把扣住曹玉的手腕大骂:“你小子胡吣大半天,除去那句‘怪我曹玉不孝顺’受听外,连他妈的一句人话都没有。就让幽魂谷的人马再出现,你小子虽指望我老人家再帮你!”
曹玉摇头晃脑吟诗道:“帮不帮忙固在你,求不求你爷当家!”挨了骂的尚不雅反倒咧嘴大笑了。
小神童曹玉这才端正着脸色低问道:“你老人家和权大叔、吉二叔的接头地点,规定在什么地方和什么时间?”
尚不雅眨眨小眼说:“头接庙处周街庙东内城兴宜在,初酉未申是定间时,听懂了吧?”
无法无天挺着脖子一口气,像念特别生涩的经文似的说了一遍,十拿九准曹玉听不懂,所以末尾还故意问一句懂不懂。
做梦想不到小神童曹玉也只是眨巴眨巴大眼睛,就重复了一遍说:“这有什么不懂的,你不是说,时间定的是申未酉初,在宜兴城内东庙街周处庙内接头吗,对也不对?”
无法无天尚不雅这才由衷地向小神童称赞道:“怪不得你小子能被武林中人称为小神童,聪明得简直离了谱。大概除了你曹玉,谁也解不透我这几句奇妙的经文。现在,我决心将先祖飞天蜈蚣的二十四式金刚指和三十六式蜈蚣掌传给你!”
小神童扑地下拜,先谢过尚不雅,才一同跨进了城内的招商客栈。
吃饱、喝足,睡了一觉,天色刚刚到申未,二人这才悄悄地贴近到周处庙外。
原来这座周处庙,乃是晋朝惠帝时,为了纪念周处而建筑的。古史记载,周处,字子隐、义兴阳羡(今宜兴南)人,少时凶恶,人们把他与南山猛虎、长桥下恶蛟同称宜兴三害,后周处知道悔过,射死猛虎,斩除恶蛟。死后追封为平西将军,谥孝,故称周孝侯,庙内有门厅、享堂、廊屋,庙左有周处墓。
蓦地,先是一粒小石子飞落在二人的脚前,接着从周处墓后转出了两个人来。
不需细瞧,曹玉已看出二人正是九鼻猎犬和碧眼金鸡两位前辈。
曹玉先躬身谢过两位前辈的拔刀相助之恩,然后压低声音问权、吉二人:“请问两位老人家,踩探的情况如何?点子的临时窝巢到底弯在哪里?”
权守业用极为肯定的语气说:“从打无常双绝离开隆昌寺起,这两小子就始终没有逃出我和吉二弟的视线过。”
小神童那颗始终悬着的心,到此才真正地塌实了下来,连忙向二人再问道:“幽魂谷一共来了多少人?首要的人物是哪个?现在潜伏在什么地方?”
这一次没容权守业先回答,吉司臣抢着说:“我们二人一直尾随无常双绝至禹峰山,亲眼看见他们和追魂刀阴世义、丧门剑阴世礼以及一个黑衣女人,一齐去了张公洞。”
从小就跟祖父生长在江南一带的小神童,当然很熟悉张公洞,知道它位于宜兴县城西南角的禹峰山。据民间传说,两千多年前,有个名叫庚桑楚的人隐居于此,故此先叫庚桑洞。后来,汉代的张道陵也在此处修过道。还有人说,唐代时期的张果老也曾在此洞隐居过。所以,才改叫张公洞。
洞内面积极大,简直称得上是洞内有洞,洞内套洞,大洞包小洞,一洞复一洞,大小洞|茓,共达七十二个之多。
洞顶朝天,在洞中向上张望,洞口与天相连,里面千姿百态,景象奇异,深邃幽奥,入内极易迷路。
见小神童良久迟疑不语,权守业大咧咧地说:“充其量对方只比咱们多一人,其中的无常双绝和阴氏兄弟俩,还都是你们师徒的手下败将。只有那个不知姓名的黑衣女人,是个主力军。何况又有号称指掌双绝的尚大哥给撑腰,还愁收拾不下他们五人?依我看,千万不要再迟疑,趁早瓮中掏鳖去。”
小神童虽不是好大喜功的人,这一次也被权过业的几句话给煽动了,轻轻吐出一个“走”字,四个人宛似离弦之箭,射向禹峰山。
从宜兴县城到禹峰山,满满不过四十里,赶到张公洞附近时,也不过只是酉未的时分,正好是干夜活的好时候。
权守业可能觉得此次行动是自己一力主张的,仅仅只观望了一下,就率先欺近了张公洞。
所好一行四人,都在打暗器上下过真功夫,眼力普遍极佳。又有极为熟悉洞内路径的权过业作向导,除去留下尚不雅、吉司臣二人留守退路外,曹玉和权守业二人虽然费了不少事,最终还是找到幽魂谷五人藏身匿迹的洞|茓。
两个人隐蔽好身形,仔细观察一番。不知对方是粗心大意,还是目中无人,或是有意如此,他们不仅没有安桩设卡,反在洞|茓内燃起来四支松明子,光亮如同白昼。所有里面的一切,无不让隐身暗处的小神童看了个清清楚楚。
只见阴氏兄弟俩垂头丧气地坐在一块大石上,无常双绝双手下垂站立着。
只有那个不知姓名来历的黑衣女子,背向他们静立着、洞|茓内的气氛很紧张。
首先,听丧门剑阴世礼开口说:“坏就坏在武凤楼和曹玉两小子,到得太是时候了,竟然在钱刚惨死,曹鹏重伤,袁化孤立无援时,一步正巧赶上。我们四个人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死的又是飞云堡的邱龙眠,碍咱们幽魂谷的啥相干!”
听出阴世礼的这番话,是冲着面壁静立的黑衣女子诉说的,就使小神童清楚地意识到,只有这个黑衣女子,才是幽魂谷派来关内的真正首脑人物。
从背影上来看,她是个非常苗条俏丽的人间尤物,生就的削肩细腰,修腿肥臀,连一点可以挑剔的地方都没有。
直到阴世礼那形似辩驳的话说完后,面壁而立的黑衣女子才充满恨意地冷斥说:“瞧你说得多轻巧!认为死一个邱龙眠没啥,我倒希望拿你们四个废物的性命来换他。因为他是鹰爪门的掌门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铁指鹰爪。我们只要抓住这个人,淮南淮北的地盘,几百个鹰爪门下的徒弟,都会归附咱们幽魂谷。别的不说,光凭铁掌神抓邱龙吟的那份机智谋略,就值你们四条命!”
连连遭到辱骂和斥责,阴世礼有些冒火,霍地站起身来大怒道:“此次进关,九千岁和冷月虽然指定我们服从你,可你总是我的小妹妹,你也太不给三哥我留面子了。”
黑衣女子让阴世礼一顶撞,才一下子转过身来,戟指着丧门剑怒斥道:“亏你还记得所有入关人都是当面接受过九千岁和冷月姐姐口谕的,现在我要你重复一遍九千岁的口谕。”
一经提出满洲枭雄多尔衮,不光吓得阴世礼浑身一颤,连同其他三人,也一齐默然肃立。
黑衣女子丝毫也不放松地逼问:“临行时,九千岁是怎么口谕的?讲!”
阴世礼苦丧着脸说:“九千岁口谕,此次入关,志在对付武凤楼,只许成功,不准失败。所有人等,一律听从阴冷霜指派,如敢故违,定处极刑。”
阴世礼重复到“如敢故违,定处极刑”八个字时,语音早已颤不成声了。
小神童直到这时,才将眼神投射在名叫阴冷霜的面孔上。
哪知道不看则已,一眼之后,几乎让小神童叫出了声音。原来,这个阴冷霜白长了副极为苗条诱人的俏丽身材,脸面却太丑陋不堪了。
只见她浓眉毛,三角眼,朝天鼻,血盆口,外带一嘴大獠牙,真是说多丑有多丑。
这还不说,偏偏她又丑人多作怪,居然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不知搽了我厚的胭脂粉,红得就像猴儿腚一样。
猛听她厉声向阴世礼下令道:“念在咱们是一母同胞的情分上,我罚你掌嘴二十,再自断一指!”
阴世礼这一次可老实听话了,用自己的两只手,左右开弓地重打自己二十大嘴巴,只打得两缕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来;反手迟疑地抽出丧门剑,就要切去左手的无名指。
追魂刀阴世义突然开口央求道:“二妹,此次捕杀曹鹏不成,致使铁指鹰爪邱龙眠毙命,虽怪我等四人临阵怯敌,终究还是因为武凤楼的突然出现。求二妹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饶恕过老三吧!”
黑衣女子阴冷霜这才勉强从牙缝中崩出一个“免”字。
身为幽魂谷副主管的无常双绝,一看阴冷霜对自己的亲兄长尚且如此严厉,早吓得脸色惨变,形如待屠之囚。
不料阴冷霜在狠狠地瞪了满氏兄弟二人一眼之后,只责令他们每人也各自掌嘴二十下,其处置和阴世礼相同,这就不能不使曹玉暗暗心中叹服了。
洞中的情况暂时一缓,小神童刚想挪动一下自己的身子,阴冷霜丑脸一寒,沉声喝问:“谁?”
一条人影急闪处,暗洞在竟然多出一个怪人来。
这个人长得太难看了,黄焦焦的一张马脸,简直像大病多年刚刚离开了病榻,不光是精神萎顿不堪,甚至连上眼皮都耷拉得能盖严下眼皮。说玄了,只要蒙上蒙脸纸,马上就可以收殓入棺。
别看这怪人长得跟死人一样,可肩后却背着一根极为让人岔眼的奇形怪状兵刃——长约二尺不到,阔有三寸还多,上面布满锯齿狼牙。
经多见广的权守业一眼认出怪人肩后背的兵刃,竟是江湖上异常罕见的地煞丧门锉。不由心头一震,就想和曹玉打招呼。
早从师叔李鸣的口中听说过此人长相的小神童,反倒压低声音向权守业耳语道:“这个活死人名叫焦德海,江湖人送外号九泉枯骨,乃是号称辽东三奇中活僵尸焦德元的亲弟弟。你可别小看他的那根地煞丧门锉,上面的每一根锯齿和狼牙,都是淬了剧毒的。当年在湖北荆州府,被我师叔用狗屠户魏爷爷所传的屠狗七绝十四式,戏耍收服过,怎么今天倒成了幽魂谷中的爪牙了?”
只听阴冷霜用柔和的口气向焦德海道:“焦二叔,你老人家辛苦了,对方开出价码是多少?什么时间可以交货?”
九泉枯骨焦德海脸色一沉,暂不回答阴冷霜的问话,转向权守业的藏身处冷笑道:“留着那些话,以后再向二小姐禀报。还是先请光临张公洞的两位贵客现身相见吧!”
一向对自己匿迹潜踪功夫很自负的曹玉,今天和权守业踩探张公洞,还是让九泉枯骨给一眼瞧穿了,刚想挺身而出,突觉左肩头一紧,吉司臣已附耳传音道:“刚才在洞外发现两个极为怪异的人,尚大哥已暗地追踪下去了,情况对我们异常不利。此处的事由我们哥俩打发,你快去接应尚大哥!”说到这里,声音虽然细如蚊蝇,口气却极为严厉地接着说:“你身为君山恶鬼谷鬼王司的谷寒的义子,理应和幽魂谷周旋到底。就让我们兄弟惨死在对方手下,也绝不许你贸然出手,我要你赶快退出张公洞。”
说到这里,才将声音转大狂笑道:“焦二当家的真不愧被人称为九泉枯骨,俺哥俩的这点障眼法,果然瞒不过阁下的高明法眼,一下子就瞧出来我们二人的隐身之处。”
吉司臣一边说着,一边和九鼻猎犬权守业闪身跨进了洞|茓之内。
曹玉当然明白,古道热肠的吉司臣,这是拿话封死九泉枯骨焦德海的嘴,利用江湖人物狂傲好胜的心理,让焦德海即定最后听出外面隐藏的是三个人,也塌不下面子再改口。
按理说,为了大局,自己最好能马上离开张公洞,前去迎接师父。特别是刚才阴冷霜的那句“对方开出的价码是多少?什么时间可以交货?”难道真是那五凤朝阳刀不成?但自己又怎能眼睁睁瞧着权、吉两位叔父陷入绝地而不顾。
就在小神童左右为难、举棋不定之时,焦德海冲着吉司臣冷然道:“焦某虽僻居关外,但对万里孤鸿白心野的左膀九鼻猎犬、右臂碧眼金鸡两大高手,还是如雷贯耳。今天有缘相会,就请吉二侠亮出你的独门兵刃鸡爪双镰吧!”
极富心机的吉司臣,在这种双方实力众寡悬殊下,哪肯再做傻事?反手亮出自己的兵刃,抢先逼到焦德海的身前。
眼睁睁两个人就要一死相搏时,阴冷霜突然挥手阻止道:“焦二叔远道而来,理应暂作休息!”说到这里,三角眼一瞟无常双绝中的老二满天斗,示意他上。
这位因出手失利,严重损害幽魂谷威名的满天斗,想是急于立功赎罪,抖直无常索灵蛇出洞,点向吉司臣的丹田。
碧眼金鸡没现身之前,早就铁下心来和幽魂谷的匪徒们一死相拼。所以,明明看见无常索向自己的致命处点来,不但不躲,反用自己的一对鸡爪镰,左手斩荆,右手劈棘,一奔太阳|茓,一奔右软肋,形如疯虎般拼上了老命。
两军相逢勇者胜。吓得满天斗点脚后退,手中的无常索不得不变招为玉带围腰,绕向了碧眼金鸡吉司臣的腰际。
好一个不怕死的碧眼金鸡吉司臣!一任满天斗的无常索缠上了自己的腰际,他反到利用对方的无常索猛然一抖之机,就势将一对鸡爪镰扎入满天斗的小腹和软肋。
无常双绝老大满天星,毕竟是手足情深,一见二弟惨死在碧眼金鸡的鸡爪镰下,挥起手中的拘魂牌,就想一扑而上。
却被焦德海硬给拦住了,岔声说道:“令弟替我出头,致遭惨死,报仇雪恨,理应由焦某我上。”话音未落,陡然欺近吉司臣,反手摘下地煞丧门锉,示意碧眼金鸡先出手。
碧眼金鸡追随万里孤鸿白心野多年,见识是何等地渊博!知道焦德海的一身诡异武功,绝对不在其兄活僵尸焦德元之下。明知此番拼斗,凶险异常,说不定真会跌翻在张公洞内爬不起。但他为了掩护小神童曹玉安全离开张公洞,还是奋不顾身地将双镰上下翻飞,迅猛攻向焦德海。
要说焦德海,也真能沉得住气。一直等到吉司臣那阵子疾风骤雨的攻击微一见缓,这个老小子才攻出一招魂入九幽。
别看这一招,形如轻描淡写,却把识货的吉司臣逼退两大步。
一招得手之后,九泉枯骨狂笑了,铁腕再翻之下,第二招地狱炼魂,挂着凌厉的风声,扫向碧眼金鸡的太阳|茓。
权守业刚想狂呼:“二弟注意!”想不到一向临敌经验极为丰富的吉司臣,偏在生死一拼的刹那间,错把虚招当实招,双镰巧搭十字架向上急迎,打算硬拿九泉枯骨的那根地煞丧门锉。
心黑手狠的焦德海,等的就是这个机会,那招地狱炼魂尚未施展一半,陡将身子一拧,锉随身转,突然化成一招极为厉害的杀手九幽鞭尸,正好砸中了吉司臣的后心。
只砸得吉司臣一声惨叫,疼昏在地面之上,可怜他整个后心上的皮和肉,几乎让阴毒无比的地煞丧门锉给扯净了。
相伴二十年,情同手足兄弟的权守业,只痛得两眼一黑,嗓眼发腥,幸亏他及时警觉,硬是把呛到嗓子眼的鲜血咽了回去。
领受江剑臣、武凤楼二人熏陶五年之久的小神童曹玉,一见吉司臣命已不保,就是明知深山有猛虎,他也不能不故作打柴人了。急忙将身躯化为飞虹入海,冷焰断魂刀也用上了抬手不空郝必醉亲传的闪电八刀第四招奔雷闪电,劈向焦德海的当顶。
饶让他焦德海成名二十年,武功诡异超群,也被曹玉这急怒攻心的一刀逼退好几步。
俗话说,大干世界,无所不有。在这种血雨腥风生死拼搏的场面上,那位形如母夜叉似的丑姑娘,竟被小神童的长相和模样,引逗得芳心一动,整个娇躯连连颤动了两三下。
因为出现在阴冷霜眼前的小神童,太让女孩子脸红心跳了。只见他粉嘟嘟的一张长方俊脸,两道修眉,一双朗目,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配着修长挺拔的身材,既秀气,又英俊。别说幽谷丑女阴冷霜看得发呆,就让是豪门巨富之女,公侯干金之贵,也准能让曹玉引动了三寸芳心。
不知眉高眼低的焦德海,重握丧门锉,意画扑出激斗曹玉时,幽谷丑女早细腰轻折,风摆杨柳似地横Сhā在打斗双方的中间。
按理说,不断遭受女孩子包围纠缠的小神童,早就该看出这位丑女对自己兴起了痴念,凭他曹玉受过缺德大王李鸣亲传,理应虚与委蛇,再借机救出吉司臣。逃出张公洞。
无奈这位幽魂谷的阴二小姐,丑得太不成体统了。说真的,她阴冷霜要是只占一个丑字,打扮上不奇形怪状,最多也只是让人觉得她貌丑而已;偏偏她又牛年生人——不知丑。厚抹香粉,浓涂胭脂,那就不仅叫人看了心烦,而且觉得恶心了。
更让小神童曹玉铁下心来拼命的是,重伤栽倒地上的碧眼金鸡吉司臣,恰巧在这时回光返照地苏醒过来了。
可怜他强提残余真气,勉强地睁开眼睛,扫了曹玉一下,声音细微地埋怨道:“你这是何……”最后一个“苦”字没吐出,就伤重身死了。
只疼得小神童两眼通红,咬牙出血,形如疯虎地斜身再扑焦德海。
幽谷丑女阴冷霜肩头微引,再次阻住小神童曹玉的攻势,笑着说:“凭你这种俊美秀气的嫩模样,想和我那号称九泉枯骨的焦二叔厮拼呀?别拿自己的小命不心疼了。”
决心替碧眼金鸡复仇的小神童曹玉,哪会让阴冷霜几句话给赫退了。一声怒斥:“丑丫头找死!”冷焰断魂刀挟着一溜蓝芒,出招惊雷轰山,劈向了幽谷丑女阴冷霜。
阴冷霜血盆口微撇,纤掌陡出,硬是用恶鸠抓食,直扣曹玉的右腕寸关尺。
以小神童的先天秉性,哪容一个年纪大自己不多的丑八怪这么轻视!冷焰断魂刀再翻,变成雷电交加,反削幽谷丑女阴冷霜的太阳|茓,成心要一刀结果丑八怪的性命。
阴冷霜硬敢将身形不动,娇躯一探,纤手平伸而出,立掌如刀地袭向曹玉胸前的血阻紫宫、幽门三大|茓。掌出如风,后发先至,除非小神童打算和她同归于尽,并骨此地外,势非撤招保身不可。
气得小神童火撞当顶,七窍生烟地骂道:“江湖上哪有你这种不要脸的打法!”接着,猛挥冷焰断魂刀,用震雷巽风的狠招,扫奔阴冷霜的双膝。
艺高一筹的阴冷霜,不退反进地一上步,五根纤细的手指头拢成爪形,竟施展五鬼拘魂手,抓向曹玉眉尖、太阳两死|茓,第三次逼退了小神童。
阴冷霜格格一笑说:“小神童,别看你得过江剑臣、武凤楼二人的亲传,又跟抬手不空郝必醉学了一阵子,但你绝对不是我阴冷霜手下的十合之将。现在我让你开开眼界,你就知道马王爷是几只眼睛了。”
说起小神童,不仅幼小时承其祖父曹鹏的家教,后又得入先天无极派之门,再加上被君山恶鬼谷主司谷寒收为义子,江湖见识,当比他人超过一等。所以从阴冷霜两手一反一正的异怪手势上,突然回忆起义父鬼王生前所说的:“十指如钩,交岔胸头,一阴一阳,神鬼皆愁”恶鬼十三经来。
阴冷霜又一次格格发笑说:“从你的神情中,我知道你准从司谷寒的遗言中瞅出了一点门道。不瞒你说,我姑妈为了和恶鬼谷争雄,早就把江湖中唯一的一部恶鬼十三经弄到手内,别看我爹爹身为幽魂谷谷主,可他连恶鬼十三经都没见识过。只传了我和姐姐阴冷月,我不光练成了恶鬼十三经中的五鬼阴风爪,就连恶鬼三咬、九扯、十八撕,都练到八成以上的功力了。真想要你的一条命,那还不手到擎来吗!”轻描淡写几句话,就令小神童真的大吃一惊了。
哪知道,九鼻猎犬权守业,瞅准机会,竟突然出手拼命了。
本来他和吉司臣形影相随二十年,简直连一时片刻也没分开过。如今雁行折翅,早使他欲哭无泪,痛不欲生。又知道一旦发动厮拼,小神童势非逼自己突围送信不可。他为了硬逼曹玉突围去搬武凤楼,所以提前先上拼命了。
须知,棋高一着,尚且难以对奕,何况权守业的武功较之九泉枯骨差得太多,更别说与幽谷丑女阴冷霜相斗了。
考虑再三,才一招力斩兰关,攻向焦德海,却被他的地煞丧门锉格开了。
小神童急得狂呼一声:“权大叔速走!”冷焰断魂刀一招分云捧日,刀背朝下,反撩九泉枯骨的手腕,阻止他再向权守业下辣手。
无奈九鼻猎犬拼死之心已决,说什么也不肯让小神童陷落此处。怒向曹玉吼说:“汝再不退,我决心自裁!”狂吼后,迎风斩草、刀劈绝岭、卞庄刺虎,一连用上了扫、劈、扎三诀攻向了焦德海。
当!当!当!三声巨响,焦德海用丧门锉以南山拒虎、横架金梁、封闭鬼关,再次格退了权守业的猛烈进攻。
小神童何尝看不出权守业是决心战死,想逼令自己撤退!但他一是绝不忍心让权大叔战死,二是不甘心临阵脱逃,在对方人手众多的情况下,又不允许他以二敌一去帮权守业。干脆钢牙一错,以风雷八式中最厉害的三刀暴雷击蛟、奔雷闪电、雷殛妖魔,打蛇打头地袭向了幽谷丑女。
阴冷霜迅如飘风地先拧腰闪避开,然后格格一笑:“峨嵋山的司徒圣,仅仅学会了恶鬼十三经上的大九式,就侪身于神剑、鬼刀、生死牌之列,我让你看看真正的恶鬼大九式。”说完,左手魂归地府,右手魄散九霄,一拍当顶,一抓丹田。然后不容曹玉还手,仍是双手齐施,左手鬼影憧憧,右手追魂捉鬼,比前两招更为飘忽怪异地朝曹玉的面门、小腹抓来。
真应了俗话所说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小神童被阴冷霜的恶鬼大九式圈在招式之内时,权守业却突然发出极为凄厉惊人的惨呼声。眨眼间,已在九泉枯骨的丧门锉下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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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曹玉亲眼目睹权守业和吉司臣相继惨死在九泉枯骨的丧门锉下,他自己也被阴冷霜用凶狠的恶鬼大九式抓法笼罩住身形,脱身尚且不容易,遑论侈言报仇雪恨。
正所谓:只应有泪哭知己,可叹无力歼敌人。
洞中最为忌恨小神童的,当然要数追魂刀阴世义。开始看见二妹阴冷霜亲自出手对付小神童,他不禁心中狂喜,认为曹玉这次是死定了。后来看出妹妹虽然双手齐出,连连施展恶鬼抓,却只有生擒之心,并无一丝一毫将之立毙抓下之意。这些微妙的变化,哪能不让一贯好色如命、最肯沾花惹草的阴世义瞧出了门道。
气得阴世义压低声音向阴世礼说:“这个该死的丑妮子,竟敢对曹玉这小子起了花心,非误九千岁的大事不可。咱哥俩出其不意地贴上去,三下五去二,零碎宰割了小神童,以消心头之恨如何?”
看过《五凤朝阳刀》第一至六部的读者诸君自会知道,在所有先天无极派的人物中,跟幽魂谷结仇最深的该是首推小神童。因为当年在山海关郊外荒亭中,最先向幽魂谷挑衅的是小神童。后来在山海关驿馆外,力挫阴氏三兄弟的还是他小神童。最让幽魂谷不能容忍的是,武凤楼单刀下辽东盗取册封诏书时,又是小神童缠磨天山三公沈公达,一举捣毁幽魂谷开设在满清都城的大赌场,力逼幽魂谷主阴森写下欠银十万两的字据,宣布关闭赌场,断绝了幽魂谷的财源命脉。就连幽魂谷的少谷主、江湖人称绝户枪的阴世仁,以及在五兄弟中功力最为厉害的老五阴世信,也让小神童曹玉给戏弄得发昏到死。
基于此因,追魂刀阴世义和丧门剑阴世礼才能和铁指鹰爪邱龙眠,一拍即合地率众大举暗杀醉里乾坤曹鹏师徒。
想不到,眼看着鱼已入网的小神童,怎不使追魂刀和丧门剑大喜若狂!偏偏地那位丑八怪的二妹妹,竟被挺拔英俊的小神童曹玉引动了芳心,岂不把这两个出了名的凶神恶煞活气死!所以,追魂刀阴世义才主张和三弟阴世礼一拥而上,用快刀斩乱麻的办法,置小神童曹玉于死地。
恰巧在小神童生死悬于一发之际,忽从洞外飘身闪进一男一女两个人来。
更使追魂刀丧门剑二人可气的是,这一对男女刚出现,幽欲丑女阴冷霜就自动停手不攻了。
只见二人的年纪,大约都在四十岁以上,男的白衣如雪,女的黑衣似墨,男的形象诡异可怕,女的面容冷酷俏丽。
另从两个人挨肩靠背的举止看,无疑是一对夫妻。更令小神童惊异的是,这两个人一律是赤手空拳,显见在拳掌上都负有独到的功夫。
小神童搜尽枯肠,绞尽脑汁,怎么也猜测不出这两人的身分来历。
只见阴冷霜异常亲热地说:“二位前辈的消息好灵通呀,竟然刚到江南,就查出我们的踪迹。不知九千岁又有什么新的谕旨?”
这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神情颇为倨傲。男的昂首天外,女的面无表情地说:“九千岁谕令,五凤朝阳刀志在必得。只要刀一到手,就不怕武凤楼不身入咱们的虎|茓了。”
小神童听黑衣中年女人说出这等极端的秘密来,心中一动,对这一双男女的举动,更加详细地观察起来。
果然不出曹玉所料,幽谷丑女脸色一变,低声喝止道:“此次进关的图谋,是何等地秘密重大!前辈怎能如此肆言无忌,走漏风声,归谁承担?”
黑衣美妇冷然一笑道:“二小姐口中所说的走漏风声四个字,指的是谁?”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先有纤手指了指追魂刀和丧门剑,然后指一指满天星,阴冷冷地一笑说:“是怕他们三人泄露呢?还是怕我们夫妻透出风声去?”
阴冷霜慌忙说:“前辈说哪里话来!阴冷霜再无知无识,也不会怀疑二位前辈和他们三人会泄露九千岁的机密。”
白衣中年人突然接口道:“按你这么说,风声如果透出,则泄露机密者必然是你了!”
由于中年男女说的话,无一句不难听至极,再以晚辈自居的阴冷霜也吞咽不下了。两道扫帚眉一掀,三角眼圆瞪,没好气地顶撞说:“以前辈的锐利眼光,当不至于看不出洞中还有一个生人吧?”
白衣中年人连瞟都不瞟小神童一眼,冷笑说:“我和贱内的招子再不亮,不光早就看出洞中有生人,而且认出,他就是先天无极派第五代掌门大弟子曹玉!”
幽谷丑女故装好奇地问:“前辈真有把握让曹玉耳聋听不见?口哑说不出?”
白衣中年人摇头说:“都不能!”
这一下阴冷霜好像得理了,口气一改而为咄咄逼人地大声说:“我真不明白,你们既不能让小神童耳聋,又不能叫曹玉口哑,除去你们故意透露风声外,我真想不出为何要说出刚才那番话!”
白衣中年人语气更为阴冷地说道:“按理,你应该想得出!”
阴冷霜说:“为什么?”
黑衣美妇冷古丁地接口说:“因为曹玉绝对逃不出漠北双凶的手下!”
漠北双凶四个字,活像四杯清凉的醒酒汤,一下子将小神童灌醒了,也顿时想起这一对男女的姓名、外号及来历。
原来,这一对中年男女,就是两年前亲奉满洲枭雄多尔衮的谕令,入关捉拿公主多玉娇,在中岳嵩山法王寺,跌翻在天山大公郑公道手内的漠北双凶。男的外号金蛇手,姓白名叫白午阳;女的外号九阴手,名叫赫珍珠。
其夫白午阳擅长使用子母磷火弹,凶恶异常;妻子九阴手赫珍珠拥有九阴毒砂,狠毒无比。夫妻二人师事边荒异叟罗盘古,各学成一身极为怪异的内力和武功。出师后,仗着武功高超,暗器歹毒,一向罕逢敌手,横行北方大漠二十年,无人敢惹。后被九千岁多尔衮卑词厚礼,聘为贴身侍卫。为恨多玉娇痴心苦恋武凤楼,叛国离家,逃进关内,这才密令漠北双凶潜入关内寻找。后来,虽然找到嵩山法王寺,却败在天山三公之首郑公道的掌下,并勒令他们夫妻全部交出子母磷火弹和九阴毒砂,才纵之逃回关外。想不到这两个败军之将再次进入关内,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和这种地方,跟小神童曹玉碰上了。
曹玉明知双方艺业悬殊太远,又知道漠北双凶与人动手的规矩,对方不管多少人,他们都是夫妻一同上,对付一个人也不例外。一咬牙,用三山得配的手法,首先攻向白午阳。
没成想这一招,竟将声威赫赫的白午阳攻退了两三步。
正在小神童一招得手、精神大震、认为漠北双凶也不过如此时,白午阳右手一招隔桌取物,看样子是抓向小神童喉结之下的天突|茓,其实乃是虚招,志在虚晃对方的眼神。
面对金蛇手白午阳这样的高手,小神童哪敢掉以轻心!猛将身形一侧,冷焰断魂刀化为巧拨阴阳,打算斜削白午阳的手腕寸关尺。
陡听金蛇手用极为低微的声音说:“我奉多玉娇公主之命助你,赶快束手就擒。”
随着话音,左手一招银蛇倒卷,闪电般地抓向小神童持刀的右手腕。
在这种生死悠关的一刹间,最能衡量出一个人的大智大勇来。换了别人,身未挂彩,刀仍在握,在没弄清真相前,宁作困兽之斗,也绝不甘心束手就擒。曹玉却偏偏选择了后者。
原来,小神童从打漠北双凶一进洞,脑海中就萌生了一种奇异的想法。后来,从双凶夫妻的种种言谈举止中,好像悟出了些什么,明知道以双凶夫妻之力,真想生擒或杀戮自己,绝对用不了十招。反正逃不脱,何如走兵法上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呢!加上又看出阴冷霜也不会真杀自己,干脆咬牙豁出去,故意身形微滞,被白午阳刁住手腕,那口南刀桂守时遗赠他的冷焰断魂刀也坠落地上了。
九阴手赫珍珠迅如飘风地先捡起冷焰断魂刀,再出指戟点曹玉的软麻|茓,并顺手将冷焰断魂刀Сhā回鞘内。
曹玉的心中更为有数了。恨曹玉入骨的阴世义,将追魂刀一举,刚想去杀小神童曹玉,却被白午阳的右手抓住了。
阴世义怪眼一翻发怒道:“好不容易抓住曹玉这小子,白大叔为何不许我屠了他?别忘了,咱们如今是在大明朝的地盘上!”
金蛇手白午阳甩腕震退阴世义,从鼻孔中冷哼一声,阴然说:“我问你,九千岁派我们大举入关干什么?”
阴世义毫不思索地答复道:“志在除去武凤楼!”
白午阳脸色更为阴沉地再问:“武凤楼的眼里,曹玉和五凤朝阳宝刀谁重要?”追魂刀阴世义迟疑了一下,答复道:“当然是曹玉更重要。”
白午阳精芒怒现地喝斥道:“你既知人比宝刀更重要,更何况宝刀至今未到手,你为何抽刀就想杀曹玉?莫不是成心想破坏九千岁的大事?”
这顶大帽子一扣,吓得追魂刀阴世义两手一软,再不敢做声了。
一见二哥吃瘪,丧门剑阴世礼话里有话地笑着说:“如果晚辈没有记错,咱们规定见面的时间,大概不是现在吧?”
金蛇手把小神童向地上一掷,冷笑说:“规定时间是酉未,可现在已过子时,你是想查查白某人在这三个时辰中干的啥,对不对?”
阴世礼虽有此意,一旦被对方明着说出,他反倒不好意思开口了。
白午阳两道浓眉一竖,使用极为不屑的口吻冷冷道:“三个时辰是不短,也能干不少的坏勾当。可我们夫妻只领着一个朋友转一圈,就足足费去了仨时辰。”
刚被金蛇手狠克了一顿的阴世义,这回算是逮着理了,只听他不阴不阳地问:“凭二位手下的纯功夫,谁能牵动二位转悠仨时辰。”
这小子一发火,干脆连前辈两字也豁免了,脸上还透着一百二十个不尊敬。
身子虽不能动弹,神智却照样清醒的曹玉,高兴地心中暗想:你们仅管狗咬狗地窝里反吧,对小爷我可是有利的。
站在一旁的满天星突然Сhā口道:“也真亏了漠北双侠这一转,否则躺在地上的,绝对不止舍弟一个人!”
仍不服气的阴世礼脱口问道:“谁敢向咱们眼里Сhā棒槌?”
应该回答阴世礼问话的满天星,还没暇及说出自己应该说的话,突从暗处传出一声:“我!”
俗话说,没有三分三,不配上梁山。又说,没有弯肚子,不敢吞吃镰刀把。幽魂谷的人仅仅死去一个满天斗,洞内还有七人之多,特别是其中有九泉枯骨和号称漠北双凶夫妇,以及获得恶鬼十三经真传的阴冷霜,力量是何等地庞大!藏身暗处的这人,既敢一个人出头,就绝对不是一般的人物。
说也好笑,等到那人摇晃着身体,跨入暗洞时,除去漠北双凶白午阳夫妇和无常双绝老大满天星三人外,无不嗤之以鼻。
被点了|茓道的小神童曹玉,从那声“我”字传入耳内,就听出是无法无天尚不雅到了。他心中的这个气可非同小可了,暗暗地埋怨尚不雅太也不识时务了,饶让你身具二十四式金刚指,功力通玄,三十六招蜈蚣掌,威势惊人,在以一对七的众寡悬殊的情况下,岂不是白白再饶上一条性命!哪知,无法无天的身后,还跟有号称万里孤鸿的白心野——也就是九鼻猎犬权守业、碧眼金鸡吉司臣二人当年的瓢把子。
从白心野脸色惨白、双手抖颤,不难看出老人的无比愤恨和悲伤。也不难预卜,他和九泉枯骨的一场殊死拼搏,将异常凶残激烈。
生性凶惨而又骄傲的自负的焦德海,却毫不在乎地向万里孤鸿说:“万老当家的,焦某人可不是傻子。在我施展辣手追去九鼻猎犬和碧眼金鸡的性命时,就知道必会引出你万里孤鸿,甚至令弟神行书生白天野来。我这叫怕了不干,干了不怕。你有什么锯子、镰刀和斧头,仅管拿出来好了。”
万里孤鸿白心野纵声长笑道:“焦德海,我不得不佩服你小子真有种,竟敢出手截断我的左膀右臂。别看你九泉枯骨继承了袁常流的地煞丧门锉,我要让你在我剑下走满十招,我就算对不起躺在地上的权守业和吉司臣。”
说完,仓的一声,抽出他那口近十年来轻易不亮的青钢剑。
焦德海狂笑一声,地煞丧门锉带起一股子厉芒,戮向白心野脐下的气海|茓。
要知道,万里孤鸿白心野和九鼻猎犬、碧眼金鸡三人,风雨同舟,荣辱与共二十年,名虽主从,其实情逾骨肉。如今一旦长别,而且死状极惨,早激起白心野的凌厉杀心。再看九泉枯骨出招歹毒,哪里还能容得!一晃身躯避开对方一击后,掌中的青钢剑起手就是一招旱雷震天,扎向九泉枯骨的天突|茓,口中还默念了一声:“第一招!”
焦德海一边躲闪,一边嘿嘿怪笑说:“人老哪堪讲筋骨!这一招要是放在十年前,真能逼得焦某脚心跳,现在嘛……”
就在焦德海的这个“嘛”字还没吐出一半时,杀心大起的白心野,陡地变招为师门独得之秘三绝剑。
所谓三绝剑,共计只有三招:第一招讨还血债,第二招剖腹雪耻,第三招枭首摘心。虽只仅仅三招,确属厉害无比。白心野当年纵横江湖道上,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绿林豪强,惨死在他万里孤鸿这三招剑法之下。
九泉枯骨到底不愧是绿林巨魁袁常流亲自教导出来的,再加上辽东僧、道、俗三奇的不时指点,所以,从万里孤鸿白心野一经施展三绝剑,就立即采取了守势,退而自保了。
仅管他见机得早,化攻为守及时,也绝挡不住万里孤鸿白心野的强大攻势。第二剑剖腹雪耻虽没能切开焦德海的小腹要害,也扫裂了九泉枯骨焦德海的右边软肋。
这也就是焦德海,换了别人,不仅早跌翻在地,最起码也得撒手扔丢手中的丧门锉。
值此生命攸关之际,生性骠悍的焦德海却还能强忍剧疼,硬是施展出一招过关斩将,既闪开了一剑,又回击了白心野一锉。
虽然如此,焦德海也成为强弩之未了。
白心野口中吼道:“还我两个伙伴的性命来!”手中的青钢剑用上了三绝剑中的最后一招,也是出必屠人的一招。
也是万里孤鸿的这一招剑法太快,在一旁空具满身恶鬼功力的幽谷丑女阴冷霜,也营救不了九泉枯骨焦德海的性命。
随着一声惨嚎,夹杂着喀嚓、噗哧的声音响起。
再看倒毙地上的九泉枯骨焦德海,可算是惨到极点了。万里孤鸿恨透了这条辽东恶狼,竟然不顾江湖禁忌,采用了极为凌厉狠毒的手法,上面将九泉枯骨枭去了六阳首级,下面划开了焦德海的小腹,甚至连肝肠肚肺都流了出来。
别说阴冷霜乃是女中枭雄,就让秉性再为柔和,也绝咽不下这口恶气。刚想施展恶鬼十三经中的大九抓,给白心野以重创,想不到从来不拘小节的尚不雅,突将双手齐挥,左手用送客出门,先把白心野推出了暗洞;右手甩出一把金钱镖,用的还是倒洒满天星手法,形如万蜂出巢,罩向对方每一个人。
等到幽魂谷的一千众人手忙脚乱地闪避开无法无天的暗器后,无法无天尚不雅早扯着万里孤鸿白心野撤走了。
气得追魂刀阴世义嘟哝道:“明摆着七个对两个,不光叫人家三剑放平了焦德海,还让人家大摇大摆地走掉了。真泄气!”
以漠北双凶在江湖道上的威名和身分,哪肯喝他这一壶!不等丈夫白午阳发火,九阴手赫珍珠就冷冷一笑质问:“请问二少谷主,你所说的七个人之中,是否也包括你自己?”
正在怒火头上的追魂刀阴世义一时没加计较,冲口顶撞道:“在场的所有人之中,也只有你和白前辈,能和万里孤鸿白心野、无法无天尚不雅斗一斗,偏偏缩头不上前!”
一听阴世义这般出言不慎,身落人手的小神童曹玉暗暗高兴地想道:你小子有种只管吣,看漠北双凶夫妇怎么调理你。
果然九阴手脸色大变,冲口一声:“凭你小子胆敢顶撞污辱我,看老娘我不零碎撕了你狗日的。”起手一式阴曹抓鬼,直奔阴世义的面门抓去。
常言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丧门剑阴世礼当然清楚自己的二哥,绝不是九阴手的三合之将,又看出赫珍珠出招就是九阴煞手,吓得他脸色大变,抢步奔出,其意是在劝阻九阴手不要伤了自家人的和气,可他却忘记开口了。
正在寻找和稀泥机会的白午阳,这下子可逮住理了,故意狂呼了一声:“阴三,你小子竟敢以下犯上俩打一,大爷替阴森老鬼教训教训你!”一边狂扑而出,并借着混乱的机会,用脚踹开小神童被封闭的|茓道。
要说机会赶得也真巧,九阴手在点小神童曹玉的|茓道时,用的手法根本就不重,这其间小神童曹玉又连连使用本门的先天无极真气去冲|茓,所以白午阳的脚尖一触就开了。
本来就机智无比的小神童,在这种化险为夷的情况下,不再像刚才那样硬拼了,何况权、吉两叔父的大仇,已被万里孤鸿亲自讨回。趁辽东这伙人混乱之机,先是一招|乳燕穿帘,再化成怒鹏冲霄,一举穿出了张公洞。
为了悬心小神童的生死,尚不雅和白心野自然不会马上就离开张公洞。
老少三人一会齐,这才离开张公洞。小神童垂泪道:“曹玉无能,连累二位叔父为我惨死,我曹玉真是万死莫赎了。”
白心野强忍悲痛叹气说:“敌势太强大,我和尚贤弟又没能及时赶来。你一个小孩子家,一木焉能支大厦!老朽绝不怪你。只是他们兄弟随我半生,想不到今日先我而去了。”说完哽咽不止。
尚不雅苦口劝道:“我老尚一滴眼泪值千金,向来都没伤心过。今天为了他们二人的死,我的心也伤了,泪也流了。他们二人的杀身大仇也报了,是该一了百了啦,你还是给玉儿说点真的吧!”
万里孤鸿白心野这才止住悲哀,放缓了脚步对曹玉说:“仅管灵隐寺僧人隐瞒得严密,五凤朝阳刀被盗的消息,还是从各种渠道传出来。以我们四人和先天无极派老少两辈的交情,焉能坐视不管?所以,才分头查探行凶人和接应你们师徒。说来也真巧,在我当年纵横江湖时,曾无意中帮过漠北双凶一点忙,我是早已忘怀了。可作为受恩人的漠北双凶,却还始终留在记忆中。在三天前的一个雨夜里,我因避雨去了碧鲜阉,正好碰上他们夫妻俩,开始还因误会动了手,最后还是金蛇手白午阳认出了我……”
早就心急如焚、急于想知道一切详情的小神童,忍不住抢着问:“莫非漠北双凶真是暗地奉了多玉娇公主之命进关的?”可能万里孤鸿白心野也觉得自己的话太罗嗦,怪不得小神童着急,当下就简单迅捷地诉说道:“要说还是金蛇手痛快,毫不隐瞒地说出从嵩山法王寺受挫,栽在天山大公郑公道的手下,多玉娇公主为了缓解多尔衮对武凤楼的仇视,忍痛自挥慧剑断情丝,独自回转辽东故国,不仅找到了漠北双凶,归还了他们的独门暗器子母磷火弹和九阴毒砂,并愿跟他们一块去见九千岁。”
这下子,可真成全了他们夫妻俩。俗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为了报答多玉娇对他们的好处,才不断地向多玉娇泄露多尔衮的秘密。多玉娇公主才再三恳求漠北双凶借奉命入关之机,暗中协助先天无极派。
听到这里,曹玉心中一喜,急切地问:“漠北双凶是否告诉过你老,是谁杀了佟老爷和灵隐寺的老方丈?五凤朝阳刀落在谁手中?我们要是始终盯紧了阴冷霜,能不能夺回五凤朝阳刀?幽魂谷的真正老巢是张公洞,还是碧鲜庵?”
听小神童问得这么急和这么多,连浸沉在极度悲哀之中的白心野都禁不住地发笑了,连忙接口说:“据白午阳告诉我,狡诈奸猾的多尔衮,诡计百出的阴冷月,惟恐五凤朝阳刀不能到手,一方面派出幽魂谷的人马明修栈道,暗地里又派更为高明的人物来暗渡陈仓。就连身为九千岁多尔衮贴身侍卫的白午阳夫妇,也只知道秘密接收宝刀的地点在白罗天女塔,至于是谁来交宝刀,那就不知道了。”
半天没有作声的尚不雅突然开口道:“漠北双凶夫妇口中所说的白罗天女塔,是不是靠近碧鲜庵不远的那座塔?”
白心野说:“不错!”
小神童灵机一动说:“照这么看来,张公洞可能是明修的栈道,而碧鲜庵才真正是暗渡的陈仓。咱们加紧点吧。”
从张公洞到碧鲜庵,两下相距不足十里路。放在小神童曹玉、白心野和尚不雅三人的脚底下,片刻工夫就到了。
三人打量了一下天色,顶多也不过丑时刚过。就在爷儿仨刚跨上据说晋代梁山伯和祝英台二人读过书的尼庵台阶时,一个四旬左右的黑面虬须人,表情刚毅,威武雄壮,两边太阳|茓高高鼓起,肩挎九耳八环刀,抢步过来向曹玉招呼道:“边城豹奉命前来接少侠,令师武掌门和东方公主马上就能赶到此地。”认出面前的黑面虬须人竟是号称边氏三雄中的老二边城豹时,小神童曹玉为难了。因为刚被万里孤鸿枭去首级、剖腹杀死的焦德海,就是边氏三雄的亲师叔,也是活僵尸焦德元的亲弟弟。边氏三雄目前虽已归附石城岛,成为三奶奶侯国英的麾下,毕竟杀死的是他们的亲师叔。
到底生姜还是老的辣。万里孤鸿白心野坦诚地向边城豹说:“老朽为了给两位结义兄弟报仇,失手杀死了令师叔焦德海。为友为敌,只有任凭贤昆仲三人所决定了。”
边城豹人本粗鲁,一听师叔被杀,神情哪能不陡然转厉!不由伸手握住了肩上的九耳八环刀把。
小神童曹玉直埋怨万里孤鸿白大伯这话说得太冒失,刚想向边城豹细叙详情,只听仓的一声响,眼前像打了一道立闪,九耳八环刀挟着一股子劲风,缠头裹脑,斜削白心野的太阳|茓。
早有思想准备的小神童,铁腕猛然一翻,先用自己的冷焰断魂刀,磕开边城豹的九耳八环刀,并迅即将身躯一横,切入了二人的中间。
一旦抢得时机,舌尖嘴巧的小神童,马上以简练的语句,将九泉枯骨如何惨杀九鼻猎犬和碧眼金鸡二人,这才引起万里孤鸿白心野的复仇杀人等情,一齐告诉了边城豹。
边城豹再痛惜师叔的惨死,经小神童这么一叙述,也不好再动手拼命了。何况他也真不是白心野的对手,只能趁着曹玉搭好的台阶下来了。
碧鲜阉和善卷洞隔水相对,距离白罗天女塔也不远。庵的面积虽不大,尚称幽雅清静。
众人刚刚进入碧鲜庵,边氏三雄中的老大边城龙在前,武凤楼和东方绮珠随后赶到了,只是不见了老二边城虎。
东方绮珠真怕众人以拜谒金枝玉叶公主的礼节参见她,忙不迭地先扯了武凤楼一下,示意他代替自己来阻止。
大家这才按普通礼节相见,由小神童将如何在周处墓会见权守业、吉司臣两前辈,如何跟踪蹑迹到张公洞,以及权、吉两前辈惨死在焦德海之手,一一向师父回禀了一遍。
边氏三雄听说自己的师叔焦德海,杀死权守业和吉司臣在先,并且死状极惨,当然怪不得万里孤鸿屠宰九泉枯骨了。
突见留在碧鲜庵四周把风的边城虎,纵身扑进庵内禀报说:“启禀武掌门,我发现有四个不明来历的人,从白罗天女塔畔,往碧鲜庵方面赶来了。”
武凤楼现在身分虽然已是一派掌门,终因白心野和尚不雅不仅年纪比自己大,成名也比自己早,加上他为人谦和,反而转请白、尚二人拿主意。
白心野毕竟身为客人,哪肯事事擅专!微微一笑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我和秃子暂时避开,主意还是你来拿!”
武凤楼和边氏三雄相交甚厚,自无客气的必要,又不愿他们和幽魂谷的人直接冲突,遂请他们哥儿仨也出去隐避。
留在碧鲜庵中的人,就只有武凤楼、东方绮珠和小神童了。别看现在的小神童,到哪里都可以独当一面,但是在师父的面前,他可就只有循规蹈矩,谨小慎微,一句话都不敢胡乱说。见师父没有让自己离开庵内的意思,遂用就地十八翻的绝技滚入一片冬青丛中。
片刻也不想离开武凤楼身旁的东方绮珠,早将一只玉手悄悄地搭上了武凤楼的手臂,纤足微顿,使用彩凤飞翔的身法,和武凤楼二人弹地向上一蹿,双双隐入碧鲜阉的正殿。
紧接着四条人影相继从碧鲜庵外越墙纵入,登上了殿前台阶。
武凤楼目光闪处,早看清出现在皎皎月光之下的四个人,赫然是先天无极派的旧仇家,也是自己师徒的老对头云南狮子山正续寺赤松上人的俗家二师弟紫竹居士艾紫竹、带艺投入赤松和尚门下的江湖三残。
武凤楼的心房狂跳了,他做梦.也想不到,杀死灵隐古刹方丈和裘元烈、佟元超等人,以及盗走五凤朝阳刀的,竟是赤松和尚这一伙人。看起来,这件事情更为棘手了。
不提武凤楼暗暗寻思,蓦地,一条淡淡的人影,形如鬼魅似地从庵门之外飘了进来。
有道是:光棍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以武凤楼现在的武功造诣,一眼便可以瞧出,最后进入庵内的这人,在轻功提纵术上,要比紫竹居士艾紫竹还要高得多。
看到这里,武凤楼心中更大吃一惊。
不料,等到最后进入庵内的那人,大模大样地面对紫竹居士一站时,就连经多见广的武凤楼也几乎怀疑自己的两眼看花了。
原来,最后进入庵内的那人,不光太不起眼,简直不像是个身负绝顶轻功的江湖人,倒像极了一个沿街乞讨的穷苦老太婆。
只见她身穿一件又肥又大的破夹袄,和身材极为不相称,犹如在本身的上半截罩了一个大软罩子,衣襟上不但是斑斑点点,弄了许多脏痕,而且打着补丁的所在,大半又都脱了线缝,在身上东拖一片,西挂一片,实在不成样子。头上的头发蓬乱得像焦草一样,上面还洒落了许多灰尘,也不知道她脑后梳成髻了没有,只见那一团焦草在她的头上蓬起来足有一寸高,两边腮上各披下一绺头发,一直披到嘴角边,鼻子里两行清水鼻涕与沾着嘴角上的口水流成了一片,额角前的覆发,将眼睛遮住了大半边;下穿同色破夹裤,右裤角几乎盖严了脚面,左裤角断去了一大截,几乎连膝盖也遮不住;脚上的两只破弓鞋,前露脚趾头,后露脚后跟。那副形相,委实是难看到家了。
最让人奇怪的是,以江湖三残的身分,如今见了这个形同乞丐的贫婆子,竟然一齐躬下身来招呼:“为了狮子山和幽魂谷的精诚合作,真没想到能惊动岳前辈,愚兄弟三人在这里给你老人家请安了。”
面对江湖三残的躬身致敬、贫婆子竟然大咧咧地挥手让他们退下,却把两道寒芒逼人的怪目光,死死地投射在艾紫竹的脸上。
一向眼高于顶的艾紫竹不高兴了,他本是赤松上人的二师弟,在云贵边荒一带的声威是何等的高大,哪能容得贫婆子对自己如此不恭!当下脸罩寒霜地冷然道:“贵方太也不讲江湖信义了,让我们爷儿四个在白罗天女塔白白挨了一宿冻。到如今,一声唿哨,又把我们请到这座碧鲜庵。快唤出你们的主事人,就说紫竹居士要见他!”
贫婆子先上下打量了一眼艾紫竹,然后阴森森地说:“我以为狮子山派来什么样的大人物和我岳群玉来接头,弄了半天,原来是你这位被小神童削去一层头皮的艾紫竹。老身我向来不屑和败军之将多说话,唤你们当家主事的赤松和尚来!”
这真是哪壶不凉不提哪一壶。艾紫竹当日在云南狮子山正续寺内,一招不慎,被曹玉用冷焰断魂刀削去一片后脑勺之事,始终认为是平生的奇耻大辱,誓死非报雪不可。如今竟让这个不起眼的贫婆子当面提出来,气得他脸色一紫,真力陡聚,右掌一立如刀,用追风闪电十三斩的招式切向贫婆子的肩头。
岳群玉怪声一笑,身化海鸥戏波,不仅避开了艾紫竹的凌厉一击,反把自己的身躯贴到艾紫竹的右肩后。假如二人是敌非友,举手投足之间,就能将紫竹居士置于自己的凌厉袭击下,吓得艾紫竹愕然后退了。
武凤楼脑际一亮,陡然忆起了三个极为厉害的人物来,再从这三个人物的身上牵引出另一个始终和先天无极派势不两立的冤家对头,武凤楼的心跳动得更加厉害了。
书中暗表:这个形似贫婆子的岳群玉,江湖人送外号金匕飞锤,是个极为厉害阴狠的女煞神。她有个胞弟岳下峰,江湖人送绰号风雨青龙,也是一个阴狠毒辣的黑道大煞星。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金匕飞锤有个胞姐岳瑶台,就是先天无极派的叛徒。说得更明白一点,死在武凤楼短刀下的笑傲五岳萧奇,就是这位金匕飞锤岳群玉的亲姨外甥,怎能不让生性谨慎的武凤楼更为心跳加速!只见金匕飞锤岳群玉将两只又干又瘪的瘦手互握一下道:“按照双方事先的约定,你现在必须马上交出货物来!”
艾紫竹虽已尝到岳群玉的厉害,但他到底不愧为狮子山的第二号人物,懒懒地将眼皮一翻开口道:“诚如你所言,按照双方事前的约定,狮子山是该今天交出货物,但贵方迟迟不交出应该交出的东西来,又怎好责怪我们不守约。”
这一番对话,听入武凤楼的耳内时,一则以喜,二则以忧。喜的是,双方口中所讲的货物,如果真是那口五凤朝阳刀的话,现时还没有落入多尔衮所派之人的手中,事情还大有转机;忧的是,自己所要对付的人太多了,既有狮子山一派,又有幽魂谷的一伙,还有千朵莲花山的萧天白以及岳氏三姐弟等人。真称得上是人多势众。
又听岳群玉怒斥道:“你们云南狮子山也太小气了、凭堂堂的满洲大清的九千岁,还少得了你们的那一份奖金和赏赐?真要把事情给他办砸了,九千岁会屠净你们这一群贪得无厌的小辈们。”话还未落音,突从庵门外伸进一个又光又亮的秃脑袋,扯着破竹似的沙哑嗓子大骂:“哪个山旯旮崩出来的臭娘们,竟敢辱骂狮子山的尚大爷!我要不扒下你的裤子揍ρi股,你也不相信马王爷从来都是三只眼。”
这时候的天色离天明不远了,武凤楼先瞟一眼小神童曹玉的隐身处,发现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挪窝了。再看无法无天尚不雅大摇大摆地从庵门外闯入,万里孤鸿也在后面,明白这两位怪老人是想各凭本身的精湛武功,先称一称金匕飞锤岳群玉的真正斤两,不想让自己过早地暴露出来。武凤楼和东方绮珠二人,只好倚偎着旁观了。
一向杀人都不眨眼的岳群玉,哪经受过这种难听的辱骂,脱口一声:“贼秃子找死!”身化匝地黑烟,左手一爪裂尸,右手一掌碎心,双手袭向无法无天。
别看尚不雅身具先祖飞天蜈蚣尚青云的两宗武林绝技,练成了金刚指和蜈蚣掌,一旦面对这个武功诡异阴狠的岳群玉,也真不敢掉以轻心。只见他猛地将短胳膊短腿胖肚皮一齐收缩,登时变成一个圆球,不退反进地滚向岳群玉。
唬得岳群玉凌空一个倒翻,自己硬把自己甩出去一丈多,算是被尚秃子逼退了一招。
无法无天嘲笑道:“怪不得俗话常说‘是公强似母’,这句焦干崩硬的大实话,还真一点都不假。幸亏我手脚一点都没动,就把你吓成了海里蹦。我要真的动手动脚不老实,还不得把你吓成一摊泥。”
气得岳群玉左手抽出金匕首,右手甩出一条链子锤,一招芒针刺背,直扎尚不雅的丹田|茓;锤出飞星流丹,狠砸无法无天的头顶。
尚不雅脱口一声:“好家伙!”五短肥胖的身躯,愣敢施展纳芥藏身的轻功,闪避开金匕、飞锤双袭击,并觑机戏还了一招独钓金龟来。
连连袭击没有得手,气得岳群玉两眼血红,怒吼一声:“我饶不了你这该死的胖老鬼!”骂完,远攻一招五雷轰顶,近袭一招屠夫挥力。
无法无天身化凤舞弯翔步,招出连理分枝掌,既架住闪开岳群玉的这一击,并又还了一招撩阴脚,直穿岳群玉的裆中。
岳群玉实在被无法无天气疯了,大吼一声:“咱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绝放不过你尚秃子!”
尚不雅脚踩一浪三波步,掌化游蜂戏花蕊,含有调戏味道地抓向岳群玉的左Ru房。
年近五十尚未嫁人的岳群玉,又被尚不雅这一招给吓退了。
旁观者清的万里孤鸿白心野,早从尚不雅一味戏耍游斗之中看出来,无法无天尚不雅可能自觉不是金匕飞锤的对手,关心尚秃子成名半生不易,亮出自己的青钢剑,横身栏护在无法无天尚不雅的身前。
得了便宜还要耍乖的尚不雅跺脚说:“我连连闪避三次没还手,让你白吃先生这么一掺和,我那六招岂非白挨了!这一回,就让你说下大天来,我也非得摆治摆治这个臭娘们不可!”
白心野厉喝一声:“快退下!”手中的青钢剑一招扫荡烟云,斜削岳群玉的右肩头。
成心想要岳群玉好看的尚不雅不仅不退,反而趁火打劫地又攻出两掌加一腿。
饶让她岳群玉是出了名的金匕飞锤女煞神,也架不住尚、白二位老人一齐上,只好改攻为守,小心谨慎地看关定势了。
依着江湖三残,早要一齐扑上去,协助岳群玉对付尚、白二人。却被艾紫竹给阻止了。
隐藏暗处的东方绮珠业已看出,合白、尚二人之力,最多也只能吓跑或逼走岳群玉。要想击毙或生擒活捉她,可就把握不大了。主要是这个阴狠的女煞神轻功既高超,又有招式怪异的两件兵刃护身。刚想促令身旁的武凤楼和自己一块出去收拾她时,武凤楼突然用压得极低的声音说:“如果我没有看错,白、尚二位老哥哥肯定是想全力逼走岳群玉,好让留守庵外的边氏三雄跟踪她,以便查出到底谁是此次入关的真正首脑。咱们可不能破坏他们二位的计划。”
东方绮珠这才不敢妄动了。
前后不到三十招,渐渐落了下风的岳群玉,金匕首一招横扫狼烟,硬把尚不雅逼得后退两三步;另一只手的链子锤再一抖,使用鸟龙穿塔式,直点白心野下巴颏。
武凤楼一句“臭婆娘要撒野”没吐出,岳群玉果然把双脚一顿,人借锤力,身随锤走,一变成为直上苍穹,凌空蹿上了正殿之顶,晃身逃之天天了。
一见情况不妙,紫竹居士艾紫竹刚想率领三残离开碧鲜庵,庵门外传来一声:“紫竹大胆!”随后飘进一朵黄云来。
隐身殿内的武凤楼一眼就可认出,发声喝止艾紫竹和江湖三残的黄衣老和尚,正是云南狮子山正续寺的方丈赤松上人。
武凤楼心中一动,决定在没有彻底弄清赤松上人的来意前,暂不出头露脸。
只见赤松上人先和颜悦色地和尚不雅、白心野二人打招呼,然后才将老脸一寒,怒视着三个徒弟和师弟。
吓得残剑骆日、断刀金昌、缺斧水晶三个人一齐口尊“恩师”,屈膝跪倒,行起大礼来。
他的二师弟紫竹居士艾紫竹也变颜变色地举止失措了起来。
赤松老和尚毫不理会自己的三个徒儿,一任他们跪在一旁,却脸寒似水地向艾紫竹斥道:“可怜恩师他老人家穷毕生之力,才创研了追风闪电十三斩剑法,自成一家,威镇天南,武林共仰。只恨我一时不慎,误收了三个孽徒,又受了你们的挑拨,结怨先天无极派,才导致成先蒙羞于徐州云龙山,后受挫于云南正续寺,几乎使恩师辛苦创下来的基业毁于一旦。幸得武掌门宽大为怀,弃嫌修好,化解了这段冤仇。识时务者,本应该循规蹈规,痛悔前非。想不到尔等四人竟敢勾结清人,暗杀佛门高僧,盗取五凤朝阳刀,罪深孽重,死不足惜。幸得小师妹察觉,力促我星夜赶来。否则,那口五凤朝阳刀真要落入了多尔衮之手,岂不害我百死莫赎了!”
听说赤松上人是阚红梅力促而来的,武凤楼的一切怀疑冰释了。
原来,当日在云南狮子山正续寺,武凤楼虽以追魂七绝刀,恶战过阚红梅的追风闪电十三斩,最终倒打出来惺惺相惜之交,推心置腹了起来。
基于此因,武凤楼哪里还有隐身暗处的必要!当即和东方绮珠一起举步跨出了殿门,和赤松上人坦诚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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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要说武凤楼所以去掉一切疑心,坦诚出来和赤松上人相见,不是没有原因的。一来赤松上人的武凤楼的心目中,始终不愧为操守良好的苦行僧。先前虽受三残的蒙蔽,两次和先天无极派结仇,后在事实面前,尚能分清是非;二是武凤楼绝对相信阚红梅,也深信她绝对能够说服她的大师兄。
赤松上人对武凤楼的突然出现,好像丝毫也不惊奇,不光挥臂点中了三残的软麻|茓,并还踹趴紫竹居士,然后才转脸向武凤楼等人征求意见说:“兵贵神速,哪位陪我前去取回五凤朝阳刀?”
为朋友一向心热的无法无天,责无旁贷地抢先说:“我们是狮子山的老乡邻,论理我应当去。”
武凤楼刚想示意身旁的东方绮珠陪同尚不雅一同前去取刀,万里孤鸿白心野一把扯起紫竹居士笑着说:“为了图个吉利,添上我就够事事如意了。”嘴里说着,左手仍然搭在艾紫竹的肩头上,以防他施展阴谋诡计。
这下子,武凤楼委实放心了。
前脚目送四人离开碧鲜庵,后脚小神童和边氏三雄哥儿仨就赶来了。听说尚不雅和白心野跟随赤松上人押解着紫竹居士去取五凤朝阳刀,头一个就是曹玉觉得不妥。
东方绮珠含笑安慰道:“玉儿,你就放心吧,凭你白师伯那样的老江湖,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过,何况他的左手紧紧扣住艾紫竹的肩井|茓,只消三根手指头动一动,对方的右臂就算残废了。接下来的局面是俩打一,还怕赤松老和尚反了天。”
皱皱眉头想了想,就连心眼特别多的小神童也都放下心来了。
黎明前的黑暗刚过去,太阳还没有露出笑脸来。
武凤楼突然跌足惊呼道:“不对!刚刚赶到此间的赤松和尚,怎会得知刀在白罗天女塔?”话未落音,陡从庙墙的东面,凌空拔起一朵红云,直落庵内台阶上。
武凤楼闪目扫视之下,早认清是红梅阁主阚红梅随后赶来了,由于心中焦急,竟然情不自禁地抓住了红梅阁主的一只玉腕。
阚红梅虽然芳华早逝,但至今还是孤身独处未嫁。一只玉腕陡地落入一个年轻男人的掌心,一阵心颤,几乎跌入武凤楼的怀内。
多亏站在一旁的东方绮珠,为了打破这一不好意思的局面,也学武凤楼的样子,伸手握住阚红梅的另一只手,并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向她诉说了一遍。
阚红梅不听还好,一听之下,两边柔肩猛抖,几乎将武凤楼和东方绮珠二人甩了出去,纤足连顿惊叹道:“阚红梅一步来迟,可能酿成无边杀劫,莫非这是天意乎?”
众人一齐大惊失色。头一个窜出碧鲜庵的是曹玉,一路领先,轻点巧纵地奔向白罗天女塔。紧紧跟随曹玉身后的,是边氏三兄弟。
别看武凤楼、东方绮珠和阚红梅三人动身在最后,由于他们的轻功最高,行程未过半数,早就后来居上了。
来到塔下,艺高人胆大的武凤楼,陡将先天无极真气贯足,身躯化为龙形一式,左掌护胸,右掌迎敌,首先登上了白罗天女塔。
一层,二层,直到第五层,武凤楼硬是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打斗痕迹和人影。
就在这时,突有一股子血腥气味传来,吓得武凤楼浑身抖颤,眼前一黑几乎失神跌坐在第五层塔里面。现在他知道,事情可能比他想象得更糟。最令他百思不解的是,凭尚、白二人的武功和机智,怎么会一下子双双跌翻在对方手下,莫非塔中还另有埋伏?突然,阚红梅的一只柔掌搭在了武凤楼的肩头上,叹口气道:“一切都怪我来迟了,据我估计,白、尚二人的性命是完了。但他们绝不会将尸体带走,还是到六层看看吧。”
直到两人登上了第六层,才嗅出那股子血腥气味是从七层传来。
一旦证实了阚红梅的想法,武凤楼的心反而沉静下来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登上了第七层,上面果有尚不雅和白心野的两具尸体。
武凤楼抢步俯身,仔细观察了一下伤处,不能不佩服赤松恶僧和艾紫竹两个凶徒的手段毒辣。因为尚不雅是一剑从后心刺入毙命,白心野则是挨了一招霸王肘,震断了肋骨,碎骨刺入心脏而丧生。
武凤楼惨然说:“从二人致命伤口来看,不难想象出,尚大哥是认为和赤松一山同居,又近在紧邻,一时大意,被赤松和尚手起一剑扎入后心而毙命。与此同时,艾紫竹拼着残去一条右臂,暴然施展霸王肘,伤害了万里孤鸿白大哥。
想不到成名多年的两位武林异人,竟惨死在宵小凶徒之手。不报此仇,武凤楼将寝食难安。”说罢,流下伤心的泪水。
红梅阁主也难过得垂下了螓首。
霎时之后,随后追来的东方绮珠、曹玉和边氏三兄弟,也一齐赶到了。
在后来的一群人中,特别数小神童心中最难过。想起两位老人对自己的疼爱和扶持,忍不住扑地跪倒,放声大哭起来。众人身在武林,见惯了凶杀横死,只好垂着泪水,先将两位老人家的尸体掩埋起来。特别是对白心野,只好等到通知了其弟白天野,然后才能正式殡葬。
大家离开白罗天女塔,武凤楼叹息道:“这就叫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以尚、白二人的机智和功力,还没逃脱阴谋暗算之下,确实怪我太大意了。幸好尚兄的二十四式金刚指和三十六招蜈蚣掌,早已全部传给了玉儿,这还是不幸之中有大幸了。”
边氏三雄提议,再行赶往张公洞。
武凤楼当机立断阻止道:“从对方的行动诡异、踪迹飘忽、杀人越货、胆大妄为上来看,身后必还藏有更厉害的首脑人物。想在这里搜索敌踪,为时已经太晚。幸而这伙凶徒都来自关外。利用我和绮珠的马快,还是先一步赶到徐州府,禀告三师叔和三婶娘,在那里设卡堵截。请红梅姐姐带着玉儿和边家三兄长,替我跑一趟灵隐古刹吧。”
目送阚红梅带着小神童和边氏三雄上路后,武凤楼这才和东方绮珠离开了白罗天女塔。依着东方绮珠还要返回碧鲜庵,严厉审讯被点了|茓道的江湖三残,最起码也得杀之解恨。
武凤楼摇头苦笑道:“赤松早不把他们当作徒弟了,所以才将他们点了|茓道交给咱,就是想借我们的手杀了他,咱们又何苦为其所用呢。再者说,屠宰三个束手待毙的江湖末流,岂不也被有识者耻笑,我们还是尽快地赶回徐州吧!”
两个人在附近找到了马匹,翻身上马,各抖丝缰,向北方驰去。
女魔王的雪压红梅狮子和东方绮珠的乌云压雪,脚力是何等迅速!未时不到,就渡江来到了六圩。
为防惊动江湖人的耳目,两个人干脆连扬州城都没进。
反正在渡江之前,早在镇江城中购买了食物了。两人双骑,悄悄来到古代大昏君隋炀帝杨广的墓陵。
隋炀帝杨广曾于大业元年、六年、十二年,三次来扬州。
由于横征暴敛,穷奢极欲,致使各地农民纷纷起义反抗。大业十四年,被宇文化及等人缢死在扬州琼花观。起初葬在吴公台下。唐武德五年,才改葬于此。
陵内衰草凄迷,狐鼠乱窜。武凤楼亲手将黑白两匹宝马放牧于草深有水之处,然后才和东方绮珠席地而坐,取出食物,吞咽了起来。
别看东方绮珠自幼出身于武林世家,也是道道地地的江湖儿女,可她从小生长在青城山,长大后被东宫刘太后收为义女,有关纵横江湖、刀头舐血的飘泊生涯,确还经历得不多,满打满算只几天。东方绮珠明显地花容憔悴了。
武凤楼先叹了一口无声气,然后贴进东方绮珠的身侧,轻揽其柔肩动情说:“我是注定的奔波劳碌命,躲都不能躲开,谁跟上我都不会有舒心的日子过。魏银屏如此,多玉娇如此,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听武凤楼这么一说,东方绮珠干脆不吃东西了,信手将手中的食物抛弃一旁,甚至连拿过食物的纤手她都没有擦抹,就将自己的娇躯倒向了武凤楼的怀内,并还伸出自己的左手,轻轻抚摸着武凤楼的脸腮笑着说:“平常看你挺聪明,如今怎么变傻啦!这几年我拼死拼活地图个啥,还不是想和你并马挥刀闯江湖。如今我的梦想实现了,宿愿得遂了,伸手就能摸着你,睁眼也能瞧见你,就连晚上睡觉都能紧紧挨着你,我实在心满意足了。这样的好日子,我也不要救能够过多久,有个三年五载的,就死也瞑目了。”
满怀心事的武凤楼,倒让东方绮珠这套孩子似的憨话逗笑了。紧紧自己的左臂,使东方绮珠更为贴近些,叹口气说:“话虽如此,可我又怎忍让你跟着我过那餐露饮霜、卧雪踏冰、拼命流血的生活呢!”
东方绮珠陡然将小嘴一噘,刚想向心上人武凤楼撒娇加埋怨,突然三声不怀好意的冷笑,响自隋炀帝杨广的陵墓后。紧接着,三条鬼魅似的怪异身影从半人深的草丛中冒了出来。
这也就是武凤楼和东方绮珠,换上胆量不大的人,光是在这落日余辉的寂静下,地僻草深的荒墓旁,突然冒出三个神情凶狠的煞神来,就够吓个半死的。
武凤楼定睛一看,一字并排的这三个人,倒有两个他认识。上首是金匕飞锤岳群玉,下首是风雨青龙岳下峰,中间是一位乍年衰老、实则面目仍然姣好的黑衣老妇人。
黑衣老妇人神情恶毒地向武凤楼问道:“你就是先天无极派的新任掌门武凤楼?”
武凤楼挺身站起说:“不错!”
黑衣老妇人:“是你亲手杀死了笑傲五岳萧奇?”
武凤楼面不改色地说:“是的!”
黑衣老妇人咬牙切齿地再问:“武凤楼,我想问你,杀人者应该如何?”
武凤楼心中有数了,当即毫不示弱地说:“杀人者,应该偿命!”
黑衣老妇人浑身抖颤惨笑道:“说得好!你既清楚杀人须偿命,欠债要还钱,还不亮出你的刀来,难道还想逃之天天吗?”
事已至此,武凤楼才猜知这位黑衣老妇人就是乾坤一鹤萧天白的妻子、笑傲五岳萧奇的母亲岳瑶台,江湖人称黑衣墨剑。大敌当前,他反倒冷静下来,故意问道:“听老人家的口气,你是黑衣墨剑萧师……”
不容武凤楼把“黑衣墨剑萧师奶”七个字吐完,岳瑶台神情更为凶狠地怒斥道:“用不着你来给我套近乎,我也不愿意再沾那个老不死的什么光,更担不起你喊我一声师奶奶。你还是痛快地亮出兵刃,我要能一剑劈死你,算替我的儿子报了仇。你要是一刀砍死我,也省得你睡觉不落枕。咱们还是动真的吧。”说着,随手抽出背后那口通体墨黑的利剑来。
东方绮珠按捺不住怒火了,玉手朝腰间一探,甩出一团黄影,金风嗖嗖,映目生寒,原来不是她经常使用的金龙鞭,而是一条九节连环索,通体用黄金打造,在九个连结的金环上端,加上一个纯钢打造的尖索头,锋利异常。这就是只有青城派历代掌门人才可使用的特殊兵器。东方绮珠自从接任掌门后,还是头一次亮出此索来使用。
黑衣墨剑嘿嘿怒笑道:“今天还真算我岳瑶台来对了。只要宰了你们这对狗男女,等于摧毁了无极、青城两大派。”
东方绮珠娇叱一声:“不见得!”九节连环索一抖,宛如一条怪蟒,直点岳瑶台的左章门。
艺高气傲的岳瑶台哪会把东方绮珠放在眼中!干脆连剑都不用,猛翻左腕,怒抓袭来的九节连环索。
东方绮珠毕竟得过三位老豹子的真传,又是新任的青城派掌门人,玉腕陡然再翻,九节连环索早化成老藤缠树,凌厉地朝岳瑶台的腰际扫去。
恨透了这批恶人的东方绮珠,趁岳瑶台身躯微微向后撤之际,九节连环索一抖笔直,突又变成毒蛇寻|茓扎向黑衣墨剑的脐下关元|茓。其认|茓之准,变招之快,出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之手,确属不易。
饶让岳瑶台的功力高出东方绮珠再多,无奈一上来就因看不起对方,始终掉以轻心,连刚才被东方绮珠一招逼得后退,还认为只要自己一出手,准能让东方绮珠不死即伤。
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能在招出一半时,突然改成为毒蛇寻|茓,再退已来不及。还仗她功力精纯,应变神速,忙不迭地一偏身。虽然避开了要害,却被九节连环索从左腋下一穿而过,不仅衣服被扎透一个大洞,还在皮肤上划了一道血槽。论伤势虽然微不足道,但人她可丢定了。
气得岳瑶台双目尽赤,蓬发乱飘,一挥手中的墨剑,森森寒芒,透剑而出,恶狠狠地一招乱箭钻心,刺向东方绮珠。
不管她出招多狠,早让拧身扑上的武凤楼用短刀刀背磕开了。
东方绮珠高兴得花枝乱颤地嘲弄说:“就让你岳瑶台能把大天捣塌下,你这一索算是白挨了。只要你姓岳的一天不伸腿,我准会逢人就去宣扬你。”
这就叫“打人不打脸,骂人别揭短”。一翻话真把这位纵横辽东数十年,生平罕逢敌手的岳瑶台,活活地能气死。站在武凤楼的对面,不由呆住了。
横刀护卫在东方绮珠身前的武凤楼,不禁暗暗好笑:谁要是和鸣弟、玉儿在一块呆长了,谁准能学会油嘴滑舌。现在,连一向温柔典雅的东方绮珠,也受他们爷仨的传染了。
在岳氏三姐弟之中,数风雨青龙岳下峰生性最为耿直,素常也极为自负。虽然亲眼瞧见自己的大姐岳瑶台,只是过于轻敌而受挫,但也不能不承认算是栽在对方手下。为防两位任性的姐姐再惹出什么笑话来,当即飘身而出,抢站到岳瑶台的身前冷然说:“杀甥之仇,辱姐之恨,我岳下峰是非报不可。但我风雨青龙也绝不会以多为胜,以众欺寡。
久闻你初出师门,就凭一口五凤朝阳刀,恶战魏忠贤的一毒、二客、三僧、四煞、五鬼、六怪、七凶、八魔等人,我很佩服你有魄力。今天咱们一阵之下分生死,败者躺下胜者走,我还绝不让我的两个姐姐拦你。你看如何?”
武凤楼仔细打量一下岳下峰,四十岁不到的年纪,面色微黑,颔下无须,相貌端正,威武雄猛,两边太阳|茓高高隆起,举止沉稳,刚毅坚强。武凤楼顿生好感,正色说:“多年以来,我不否认是我杀死了你的亲外甥。至于为什么杀死他,我可绝口没有透露过。反正有人出来为他报仇,都由武某一人承担。唯独对于阁下,我不想再缄其口,能容我将萧奇的死因简单叙述一下吗?”
别看风雨青龙岳下峰和乾坤一鹤萧天白是嫡亲姐夫内弟,可岳下峰向来不齿姐夫的处世为人。再加上他大姐岳瑶台,已和萧天白翻脸分居近十年。只为他自幼父母双亡,是两个姐姐共同把他抚养长大的,所以他对杀死大姐独生儿子的武凤楼怀有切齿的仇恨。但对武凤楼的为人,他不是没有耳闻。昨夜头次相见,就看出武凤楼绝不是凶狠嗜杀的人。特别是刚才,武凤楼一刀背磕开姐姐的墨剑后,本应立即挥刀反击,却变成为横刀而立。就连姐姐被羞辱得神情微呆时,武凤楼也没有乘机偷袭,其为人的正派宽厚可知。另外对自己外甥萧奇的心肠狭窄、阴狠手毒,他也不是不清楚,虽猜出杀之必然有因。如今再听武凤楼这么一说,立即表示愿闻其详,并摇手挥令两个姐姐不准Сhā嘴。
武凤楼这才把当年自己单刀下辽东,空手独闯长白赌场,制服一杵震八荒朱佩,力斗珍珠流滚玉盘朱彤弓,引起多玉娇公主的极大兴趣而由佩服而生爱心,直到后来,笑傲五岳如何拈酸捻醋,勾结三位师兄多次图谋刺杀自己,自己如何失手刺死他,摘要叙说了一遍。内中除去隐瞒了是多玉娇刺死了萧奇之外,所说的话句句都是实情。
别看这只是武凤楼的一面所说,风雨青龙岳下峰还是真相信,掂了掂手中的那柄青龙刀,竟自有些迟疑起来。
武凤楼所说出萧奇的死因,其目的并不是想促使岳下峰姐弟放弃对自己的报复,仅为分清是非而已。看出岳下峰动手有些迟疑,自己对他虽像敬重八爪毒龙索梦雄一样地敬重他,可毕竟杀死了他的亲外甥,何苦陷他于不义,让他在姐姐面前交不了差。干脆甩手一刀,先向岳下峰的面门劈来。
两个人一交上手,武凤楼更加佩服岳下峰在刀法上的成就。尤其是他的那套八方风雨留人刀法,更为神奇。凶猛处,如狂风骤雨,翻浪喷珠。严谨处,如斜风细雨,遮天盖地。若不是武凤楼艺臻约绝顶,而又历经恶战,早败在岳下峰的那把青龙刀下。
在双方各凭技艺拼死殊斗的时候,黑衣墨剑岳瑶台和妹妹岳群玉,这才看出并知道武凤楼的一身武功,绝对不可以轻侮。
陡地,一条极为快速的人影,从陵墓外面飞扑而入,落地现身时,竟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俏丽女子。一身异常可体的翠蓝衫裤,面貌俊秀,身材婀娜,先扑到金匕飞锤岳群五的身前叫声“姨妈”,然后才向黑衣墨剑岳瑶台叫了一声“娘”,最后向风雨青龙岳下峰大声说:“大小姐口谕,请舅父暂停搏斗!”
善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武凤楼,早从蓝衣女子这一连串的称呼中,悟出她就是萧天白和岳瑶台二人的独生女儿萧冷云,绰号人称穿心剑。
萧冷云等候舅父退下后,一张俏脸寒得能刮下好几层严霜来,冷然说道:“武凤楼,听人说你曾一刀震三边,力挫铁阁达,空手闯四厅,艺惊朱彤阳,先斗吴不残,再战焦德元,是个声威不可一世的奇男子、大丈夫。现在有人想见你,你敢不敢去?”
久历风险、身经百战的武凤楼,可不像初出师门时的那样雏嫩了。只吐出“谁要见我”四字,多一个字他也不大愿意向外说。
穿心剑还是语冷如霜地说了声:“她是我们家的大小姐!”
武凤楼明知她所说的大小姐就是幽魂谷主阴森的长女乌指玉女阴冷月,却故意冷讽热刺道:“真怪奇!你们家除去你这位大小姐之外,还有哪位配称大小姐?你别在这里故弄玄虚了。”
这句话,果然把萧冷云臊得满脸通红。无可奈何,只好强词夺理道:“大小姐就是大小姐,我只问你到底敢不敢去?”
武凤楼这才停止嘲弄问:“她人现在哪里?约定在什么时间?”
开头就出师不利、受过嘲弄的萧冷云,不想再和武凤楼斗口了,脱口说出:“高邮东北文游台,今晚子时整。”忙招呼母亲、姨妈和舅舅,跟随自己一同走了。
阴冷月的突然出现,真使武凤楼左右为难。以他现在的江湖经验和功力,任何地方都大可去得,天大风浪也敢去闯去拼,但偎在身畔的东方绮珠、却捆绑住了他的手脚。
东方绮珠可不以为自己能累赘了武凤楼,反觉得有自己随侍在左右,倒很能帮助心上人一臂之力呢!武凤楼眼珠一转,向东方绮珠悄声说:“咱们自从离开徐州刘府后,厉经飞云堡、隆昌寺张公洞、碧鲜庵和天女塔等连番苦斗,如今又加上一个杨广墓,累也累死了,乏也乏死了。偏偏今夜三更前又得赶赴文游台,好在此处到高邮,骑马最多一个时辰,咱们亥时动身还来得及。倒不如找个地方吃饱喝足睡一觉,到时候,人马也好有精神。”
听了心上人的提议,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最多也只有申正时分,找店吃饭再休息,最少也能睡足俩时辰。这对于今天晚上怒闯龙潭虎|茓,可就有利太多了。
武凤楼见自己的巧计得逞,就立即催促东方绮珠上马,狠狠加上一鞭,飞驰赶到一个名叫邵伯的小镇。在确信没有任何江湖人物跟踪后,才悄悄地找了一家名叫平安的小客店住下。马鞍上有的是食物,只让店东给提来一大桶开水,就关上房门了。
随时都想曲尽妇职的东方绮珠,先动手泡好了茶水,然后又各自洗干净头脸和手脚,饱饱吃喝一顿后,就上床睡觉了。
根本没有睡意的武凤楼睡约一个时辰,就偷偷点了东方绮珠的酣睡|茓,然后悄悄从后窗跳出来。为防止惊动附近人,干脆连马匹都没骑,施展出一气凌波浑元步,向位于高邮城东北的文游台赶来。
这座文游台,在泰山庙后的东山上,传说是宋代大文学家苏轼路过高邮时,和孙觉、秦观及王巩等人饭酒论文于此而得名。后人将其诗文刻石嵌壁上,台筑山顶。山南坡有三个平台和石阶,顶上是一座面阔五间、进深四间、重檐歇山板瓦顶的二层楼厅,下有一座面阔进深各五间、单檐歇山板瓦顶的殿堂,内有苏轼生日祝寿图、苏轼画像、秦观、秦少章、黄庭坚、米芾等人的诗文和书法。
武凤楼刚刚来到泰山庙,风雨青龙岳下峰就突然闪了出来,阻住去路说:“你我虽有杀甥深仇,其过并不在你。要讲报深仇雪大恨,也得真杀实砍来硬的。我反对姐夫和姐姐不择手段地对付你。文游台乃幽魂谷设下的鸿门宴,君如自重,最好赶快退走。倘如逞强好胜,必遭灭顶之灾!”
武凤楼双目直视着他轻笑道:“以阁下之为人,绝不会虚言吓我。但武某既已应约,焉肯退缩!阁下高义,我必报之。”说完,就想夺路登上文游台。
岳下峰沉声说:“古人虽说‘临难勿苟免’,但我却信奉‘识时务者为俊杰’。尊驾到此,幸无人知,奈何不为俊杰,偏要勉强硬去出头耶!”说完,横身再次拦路不放。
武凤楼正色说:“开口幸无人知,阁下宁非人乎?倘能再次相见,凤楼必奉阁下为贵宾。”武凤楼说着,早用移形换位的轻功绝技,闪过了他的身旁。
岳下峰竖起拇指赞道:“江湖上真要选取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则非君莫属也!”
武凤楼躬身再拜,转身又走。
岳下峰突在身后唤住道:“请暂留贵步,听我最后一言。”
武凤楼听风雨青龙岳下峰话说得诚恳,果真停下脚步来。
岳下峰道:“近三年来,幽魂谷人才辈出。目前统揽谷务者,早非幽谷游魂阴森了,其长女阴冷月一代奇才,世所罕见,先从其姑母阴海棠刻苦钻习恶鬼十三经,后拜北荒一毒叶梦枕为师,阴狠毒辣,机智诡诈。诚实如尊驾,绝非其敌手。真要前去涉险,请谨防凌空断肠十三剑,翠袖招魂十五指。”说完,直向庙后隐去。
目送岳下峰逝去的后影,呆然而立的武凤楼,情不自禁地连连默念着:凌空断肠十三剑,翠袖招魂十五指,凌空断肠十三剑,翠袖招魂十五指……
蓦地一只柔手,悄无声息地搭上了武凤楼的左肩头。
极为难得的是,武凤楼竟能在心头一惊之同时,闪电般的一招霹雷肘,直撞身后人右肋。
按理说,武凤楼的这一招,绝对没有捣空之理。偏偏硬是让那人闪开了。
经过这一次极为短暂的闪电接触,大大引起敌我双方的兴趣来。借天空寒月撒出的一片银辉,互相注视起来。
出现在武凤楼眼前的,竟是一个极为罕见的秀丽少女。
只见她那张鹅蛋型的俏脸宠,宛若粉状玉琢,嫩如凝脂,眉似春山含黛,眼像秋水宜人,樱唇微绽时玉齿洁白如银,光滑细腻的两腮上各嵌一个浅浅的小酒窝,更显得聪明慧敏,光彩照人;紫色斗篷里穿的是一身可体的蓝色衫裤,浑如一株玲珑剔透的蓝芍药,光洁耀眼,婀娜娉婷。
乍然一看,哪像是能用鬼魅身法贴近武凤楼,并能把手掌悄没声息地搭上肩头的那个人?有道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别看双方正处在敌对立场上,武凤楼也能估计到蓦地出现在自己身畔的这个女子,可能是自己的头号敌人乌指玉女阴冷月,但还禁住生出一些月下惊艳的感觉来。
这在武凤楼,最多也只是月下惊艳而已;但在阴冷月的芳心里,可就和武凤楼看见她时大不相同了。
因为乌指玉女阴冷月性情孤僻,又傲又狂,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对生身之父阴森她都能喝来斥去,对位高权重的多尔衮,她也敢挑三剔四,真称得上蛮横无理,傲气凌人。她虽和其他的辽东人一样,久闻武凤楼的英名,也真似如雷贯耳,总怕是言过其实,盛名难符。哪想今夜一见之下,几乎收不回自己的目光。
在阴冷月秀目之中的武凤楼,身高七尺有半、修长细挑匀称,细腰奢背挺拔,举止飘逸潇酒,面如美玉,长眉秀目,身着青衫,束发光头,卓立在自己的面前。此时正双眉紧锁,面容沉静,别具一种让女孩家心慌抖颤的深沉之美。若不是还记得身在血雨腥风中,号称乌指玉女的阴冷月,说不定真会悠然神往了。
处处谨遵师门严训、例不先行出手的武凤楼,平心静气地缓声道:“本门与贵谷,结有微嫌不假,实无深仇宿怨。此次大举入关,既杀人复夺刀,果真不怕给贵谷带来灭顶之灾?”
乌指玉女阴冷月,丝毫不为所动地冷然说:“武掌门的这句话,假如放在三年前,那是诚然有道理,可惜说得太晚了。”
武凤楼故作惊奇地问:“此话何意?”
阴冷月冷冷地说:“武掌门不是从风雨青龙的泄密中,早就探知我们的底细了吗?”
武凤楼心头暗惊又问:“你真认为令姑母和令尊师,能够和我师叔相抗衡?”
阴冷月毫不迟疑地说:“不能!”
武凤楼神情一松再问:“既知不可为而为之,岂是智者之当为?可惜阴姑娘失算了。”
阴冷月使用异常肯定的语气说:“别忘了,我也是个女孩家,同样也心细如发,哪里能够失算呢?别看我师父和姑母都没有把握胜过江剑臣,小女子我倒愿意会会他!”
武凤楼脸色一寒冷嘲道:“大概阴姑娘光会‘语不惊人死不休’吧?”
乌指玉女阴冷月,右手突然拔出一口奇形怪状的蕉叶剑,左手拢成兰花指,冲武凤楼点头叫阵道:“请先尝试一下我的凌空断肠十三剑,翠袖招魂十五指吧!”
以武凤楼的天生傲骨和对三师叔江剑臣的尊敬,哪肯容许一个关少女对自己这等卖狂!脚下索性站成松松散散大八字,示意乌指玉女快进招。
阴冷月脱口一声“着剑”,右手蕉叶剑一招横断云岭,用以吸引武凤楼的眼神,左手却凌厉地点出一指指鹿为马,袭向武凤楼的章门|茓,右长左短,远攻近袭,煞是不同凡响。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直到阴冷月一剑一指出手后,武凤楼才真正看出,乌指玉女身法的飘忽和功力的精湛来。可惜既已托大在前,总不能让对方一招就逼得拔出刀来,只好连用两式移形换位轻功闪避开。
乌指玉女倒很识货,立即停止攻袭道:“久闻贵派轻功绝技惊人,令师等又以五岳三鸟扬名于世,武掌门如今又光用轻功闪避,是认为阴冷月不堪承教吗?”
轻轻巧巧几句话,倒让武凤楼对她再次注视了一阵子,知道乌指玉女不仅剑指双绝,风华绝代,并且慧心兰质,傲骨凌人。她是不想占我的便宜,才硬是用话激我拔出短刀。
两个人再一次交手之下,武凤楼的短刀是拔出来了,可全用的是格、档、磕、碰、拒五字诀,配合一气凌波浑元步法,光守不攻,不光没有施展素所擅长的追魂七绝刀,就连冷焰刀谱中的刀法也一招没用,更别说最近在徐州跟三师叔新学的刀法了。
乌指玉女不由得暗暗点头了,纤足微顿,一下子飘身圈外,并反手将剑Сhā回肩后鞘内。
武凤楼不解其意地怔住了。
乌指玉女格格娇笑道:“你这个人好奇怪呀,先是赤手空拳硬接我的招魂指、断肠剑。后虽拔出短刀,也是光守不攻地谦让着。怎么,我将利剑Сhā回鞘,你倒抓紧刀把不松手,是想乘机占我的便宜吗?”
一向谨守圣人古训的武凤楼,不光向来非礼勿言,更能做到非礼勿视。但这次可不能非礼勿听了,让阴冷月这句含乎其词的俏皮话,把一张美如冠玉的脸庞都给羞红了。
阴冷月毫不掩饰自己对武凤楼的好感说:“君真乃谦谦守礼的老实人,这倒让我奇怪了。以君之老诚持重、素无心机,多年来身处腥风血雨中,竟能安然度过,难道真有吉人天相这种不可能的事?”
武凤楼心想:这哪里还像互逞凶残、各凭心机、作殊死搏斗而势不两立的敌人,简直像知心的朋友、热恋中的情侣,在月光下散步,并肩谈心。无奈对方真已将剑归鞘,自己总不好意思陡然突袭她,因此也将短刀收回。
乌指玉女先是用手向泰山庙后一指,然后又神秘地一笑说:“武掌门愿不愿意去见一个诚心想帮助你的人?”
以武凤楼的绝顶聪明,当然知道阴冷月说的是那曾和自己一度为仇、后来又向自己泄过机密的岳下峰,只是凭岳下峰的一身内力和那套八方风雨留人刀法,要是真的一声不响就被阴冷月给生擒活捉了,面前的这个乌指玉女也太厉害了。
不容武凤楼再为迟疑,乌指玉女早移动莲步微笑说:“看你这迟迟疑疑的样子,难道真不相信岳下峰就在庙后?”让对方一言挑破,武凤楼只好随之举步。
说来也真奇怪,从风雨青龙泄露的机密中,武凤楼清楚地知道此女不仅机智绝伦,而且阴狠狡诈。如今让阴冷月拿话一封,武凤楼竟真敢毫无戒心地跟随她,岂非是咄咄怪事!乌指玉女本来走在前面,这时故意放缓脚步说:“你真敢随我去庙后?”
武凤楼口中先吐出一个“敢”,然后紧跨两步。
阴冷月等到和武凤楼走成并肩之后,又问:“你真敢那么相信我?”
箭在弦上,哪能不发,武凤楼只好再答出一个“敢”字来。
哪知武凤楼平平常常的两个“敢”字,却让阴冷月猛地一愣,脚下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声音低细地悄然说:“不骗你,我乌指玉女可真是出了名的貌艳如花、心如蛇蝎呀!”
武凤楼只好默不作声。
两个人并肩来至庙墙后,果如乌指玉女所言,风雨青龙岳下峰正仰面倒卧在草丛中,无疑是被人点中了|茓道。
特别让武凤楼心头一震的是,从风雨青龙的仰卧姿势上可以看出,乌指玉女出手点中他的|茓道时,不是在后面或两侧偷袭,而是在正面出指点中的,如不是亲眼所见,几乎不敢让人相信。
阴冷月一脚踢开岳下峰被点中的|茓道后,向之挥手说:“我向来对背叛忤逆我的人,一律都是杀无赦。今天我心情很好,饶你一条性命,千万再别让我碰见你。不过我还会像以前那样对待你的两位亲姐姐,你就放心走吧!”
岳下峰对乌指玉女阴冷月的残暴嗜杀,哪能不素所深知!从被点中|茓道以后,就自知必死,哪料竟被她这么轻轻地饶过了,这不能不让他视为怪事。为防乌指玉女再改口变卦,看也没敢再看武凤楼一眼,就离开此处逃走了。
乌指玉女阴冷月这才将两只纤手微合,宛如善财童子拜观音的模样肃声说:“五凤朝阳刀已落入我手。你我这场拼斗,绝对不能不作一次了断,地点还是放在文游台吧!”
武凤楼也真想弄清,乌指玉女阴冷月此次入关,到底带来多少凶神恶煞和牛头马面,当下就痛快地点头答应了。
笔者在上面交代过,文游台在山顶,两层楼厅和殿堂是在山南坡。
时值午夜,朔风透骨。内功高超的人虽不怕冷,但在武凤楼未到之前,幽魂谷的其他人也不会齐集山顶去喝西北风。所以,乌指玉女还是将武凤楼引到这座进深五间的殿堂中来。
武凤楼的到来,虽然不是一石击起千层浪,也让所有在场的人心神一凛。进入殿堂之后,武凤楼仅向众人一瞥,就大大吃了一惊,敌人的力量,确实太强大了。
仅辽东幽魂谷的人,除去阴冷月之外,还有幽谷丑女阴冷霜、追魂刀阴世义、丧门剑阴世礼、断骨斧阴世智和八个彪形大汉,以及四个供使唤的俏丽丫头。
在座的还有千朵莲花山五佛顶,乾坤一鹤萧天白的妻子黑衣墨剑岳瑶台,小姨岳群玉,独生女儿绰号穿心剑的萧冷云。另外,还有云南狮子山正续寺赤松和尚及俗家师弟艾紫竹。
最使武凤楼意想不到的是,乌指玉女进殿刚落座,一个垂身侍立身后形如奴仆打手的人,竟是杀人如麻千里空老人的唯一弟子屠四如。
《五凤朝阳刀》中,曾详细叙述过这个作恶多端的家伙,他真够得上穷凶极恶,残暴嗜杀八个字。原因是他不仅好酒如渴、好赌如狂、杀人如草,而且好色如命。所以才被人呼为四如狂徒。如今这个骄狂不可一世的凶徒,竟也归附了幽魂谷,更足以说明幽魂谷的声威赫赫、组织庞大了。
乌指玉女阴冷月说:“今晚在座者,无一不是武掌门的老相识,恕不一一引见了。话我可说在明处,五凤朝阳刀确是我悬出高价,向狮子山正续寺索购的。至于灵隐寺的老方丈、红毛狮王裘无烈和万胜刀佟元超三人,那可是艾紫竹亲手料理的。武掌门有账可以向他们算,有债也可以向他们二人讨。我阴冷月再为蛮横不讲理,也不能管得这么宽。
附带我声明一句话,刀价是四品正堂的三年俸,即十万雪花银,今晚早就钱货两清了。”
好一个狡滑奸诈、机智灵活的阴冷月!事情明明让她做得又狠又绝,还让人家不能不佩服她。不光把话说得四面见光、八面见线,而且光明磊落,将事情摆在明处,她好从中去获取那渔人之利。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就具有如此阴恶毒辣的用心,怪不得她自己也自负是“貌艳如花,心如蛇蝎”。
局势如此急转直下,促使赤松和尚不能不马上拼命了。
左手一抖自己的长袖,右手早从师弟的肩后抽出青钢剑,不怀好意地向武凤楼冷笑道:“咱们就谨遵阴谷主的台命吧!”
若不是赤松和尚一口说破,直到现在,武凤楼也不知乌指玉女早已取代其父而登上了幽魂谷中的宝座。当即应声起立,伸手去抽衣底的那口短刀。
却被阴冷月站起娇躯阻止了,只听她用四平八稳的声音说:“我来说句公道话,赤松上人不光内功精湛,并且浸沉追风闪电十三斩剑法四十年。让武掌门以一口不足尺三的普通短刀去迎战,我总觉得不合适。”说到这里,扭头向她四哥断骨斧吩咐道:“速将五凤朝阳刀暂借武掌门一用!”
要说真有“一言惊四座的话”,那应该说是指阴冷月的这句惊人之语。
当年,山海关几乎被武凤楼残去一臂的阴世智,说什么也不肯答应了,脸红脖子粗地大叫:“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这把宝刀,绝对不能借给武小子,那样岂不是为虎添翼了!”
阴冷月心中虽有气,脸上却和颜悦色地说:“四哥,幽魂谷的谷主是你还是我?”
阴世智的神情微微一怔。
乌指玉女阴冷月刷地将玉面一寒,冲口斥出一个字:“讲!”
吓得断骨斧阴世智一哆嗦连忙答道:“当然大妹是谷主!”
乌指玉女冷然说:“从前幽魂谷,所以不能和江湖各大门派争衡者,就毁在赏罚不严之上。爹爹过分纵容你们五兄弟,寒透了全谷上下人的心。今天轮到我来当谷主,却容不得你们。来人哪!”
四名彪形大汉齐答一声:“有!”
阴冷月看也不再看四哥阴世智一眼,就立即下令道:“先过去摘下五凤朝阳刀,然后将其押回谷中囚禁!”
看起来,阴冷月的命令还真作数,当时就有一名谷丁走过去,从阴世智的肩后摘下五凤朝阳刀,另有两名谷丁将阴世智押出了殿堂。
更让武凤楼惊异的是,殿堂中的那些人,包括阴冷月的两个哥哥一个妹妹,都连人情也不敢求,真算做到言出法随了。
在乌指玉女的示意下,那名谷丁单膝屈点在地,将刀双手往上举。
武凤楼的心潮澎湃汹涌了,口中默念:宝刀啊,咱们久违了。伸右手抓过宝刀,左手轻轻指拂拭着刀鞘上的古朴龟纹,拇指微微一顶绷簧,仓的一声轻啸,宛如虎啸龙吟。
刀甫出鞘,浑若闪电掠空,颤巍巍的红紫两道光华刺眼夺目,真不愧是一口前古神兵利器。
阴冷月这才率众走出了殿堂。
抢站下首的武凤楼,站成了夜战八方藏刀式。
自知非拼不可的赤松和尚抢先出手了,一开始就施展出劈星斩月、拦腰横斩、斩断双足,急袭武凤楼的上、中、下三部位。
武凤楼还是不用刀刃用刀背,五凤朝阳刀一阵连挥之下,三声巨响,就将赤松和尚的连环三剑磕退了。
赤松上人用高祖斩蛇、斩躯截肢、斩云断峰,改为自下而上的连环三急袭。
一片金铁交鸣声中,又被武凤楼五凤朝阳刀的刀背格退了。
赤松上人老脸变红,又是一连三剑斩鸡吓猴、入海斩蛟、劈荆斩棘,化成一片寒芒,第三次罩向武凤楼全身。
武凤楼还是脚踩不丁不八步,手挥宝刀,又给一一挡退了。
乌指玉女阴冷月向来得罪人不知拣日子,提高声音向武凤楼大声说:“武掌门,你这是成心让老和尚丢丑呀!怎么能一连九剑不还手呢?就让你一次施展净你的追魂夺命七绝刀,还得吃两招的大亏。你想人家一个四大皆空的出家人,好意思一个劲地拿剑砍你吗?”
武凤楼听了阴冷月的这番话,不仅佩服这位辽东奇女的舌尖嘴巧,敢说敢讲,也暗暗感激她在暗中帮助自己。更知道阴冷月也看出自己在赤松和尚的急袭下,实在找不出机会来还击。却故意说出这番能噎死人的难听话,真够赤松和尚吞咽下去的。
果然不出武凤楼的所料,赤松和尚真让阴冷月的这番话给气坏了,手底下不期而然地微微一缓。
高手拼斗,只要这一缓就够。早就提足先天无极真力,蓄势以待的武凤楼乘此机会反击了,出手先是一招鬼魂捧簿,五凤朝阳刀带起一红一紫两道刺眼的厉芒,扎向赤松和尚的膻中|茓。硬逼得赤松上人斜身跨出两三步。
武凤楼铁腕一翻,五凤朝阳刀变为判官查点,再次扎向赤松和尚右腋下的幽门|茓。
赤松上人滴溜溜一转,闪过了这一刀。刚想还出一招乱剑斩尸,决心追魂夺命的武凤楼哪肯再给他留下一丝一毫的喘气时机?舌绽春雷地吐出一句:“拿命来!”
五凤朝阳刀的光华顿时暴涨,用的竟是追魂七刀中最厉害一招无常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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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需知武凤楼施展的这一招刀法,乃是佛门至高无上的绝学。当初武凤楼在灵隐古刹中,系由藏经楼主、江湖人称独臂如来的瑞云大师亲自传艺,并曾起下“倘若滥杀无辜,天地不容,人神共愤”的重誓。今天若不是恨极了赤松和艾紫竹二人的杀人盗刀行为,绝不会对一个年迈出家僧人大开杀戒。
这还是武凤楼手下略存仁厚,在一片血雨飞溅中,只将赤松和尚下面削去双足,上面残截右腕,顿时昏死在血泊之中。
身为罪魁祸首的艾紫竹,一看武凤楼神威凛凛,自知在残废一臂的不利情况下,更不能和武凤楼抗衡拼斗。惊慌失措忙乱中,反倒一下子飞身扑近阴冷月的身侧哀求道:“请谷主念紫竹不无微劳,协助夺取宝刀,倘能救我一命,艾紫竹不光甘愿投靠幽魂谷,并愿献出刚收下的十万两银票。”
阴冷月格格一笑说:“瞧你说得多可怜!我倒真想收下你,可就怕人家武大掌门不答应,我也真是爱莫能助呀!”
听出阴冷月绝对没有袒护艾紫竹的意思,武凤楼一下子逼近艾紫竹,先用一招吊客登门,将其逼到了死角,然后刀光一闪,猛然施出阎王除名,结果了这个贪婪无耻的凶徒,替瑞雨方丈、红毛狮子裘元烈、万胜刀佟元超三位报雪了仇恨。
屠四如一眼看出便宜,又一心想在乌指玉女阴冷月面前献媚讨好,当即旋风似地扑了过去,一把抓起倒毙在地的艾紫竹,然后再用了一招健羽冲霄,斜斜地掠回到乌指玉女身侧恭声说:“属下听人说,三年一任清知府,才挣十万雪花银。这老小子身上的十万两银票,绝不能落入别人的腰包。”
就连一向冷心冷面的幽谷丑女,也觉得屠四如的这一手干得很漂亮,忙不迭地用眼神鼓励四如狂徒,赶快掏出那一叠十万两银票。
想不到,奇怪的事情出现了——在场大家,目睹屠四如刚把右手伸进艾紫竹的豹皮囊,脸上的颜色登时就变了。紧接着,又手忙脚乱地翻遍了死者的全身。怪就怪在那一十万两银票,竟然神奇地不见了。
素性好强的阴冷月,何曾丢过这样的大人!一双秀目冷如闪电地怒盯着自己的妹妹,意思是询问她自己离开这里以后的情形。
别看阴冷霜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连爹爹阴森都不怕,可偏偏就是怕姐姐。仅管姐姐只是比她大一岁,却吓得急于辩白道“十万两银票,是我亲手交给了艾紫竹,在座的不少人也都亲眼看见他装入身后的豹皮囊,他又始终没有离开过殿堂。要说离开,也只有刚才从殿内来到院中这几步,就让会七十二变的孙悟空,也不能在一眨眼的工夫掏了去。更何况艾紫竹还是出了名的紫竹居士呢,真是怪事。”
在阴冷霜叙述这一番话的时候,阴冷月始终都是木无表情地盯着她。直到她说出那句“就让会七十二变的孙悟空,也不能在一眨眼的工夫掏了去”这句话时,她的两只秀丽明亮的大眼睛一闪,好像一下子就能进出火花来。
这一丝极为细微的变化,还是让心思慎密的武凤楼看穿了,知道乌指玉女一定会羞于出口。心中一机灵,遂取而代之地接口道:“世上有没有七十二变的孙大圣,我武凤楼还真的不知道。可声震黑白两道的八变神偷任前辈,武凤楼我倒真见过。至于十万两银票是不是这位老人家给掏走的,在下我可吃不准!”说完后,才将刀Сhā回鞘内。
别看武凤楼这一席话,实际上真给乌指玉女遮了羞。
因为八变神偷任平吾是和神剑马慕起齐名的武林大人物,如今从武凤楼的嘴中亲口点出来,再加上阴冷月恰巧那时又不在场,幽魂谷这次被人当面摘去眼罩子的丢人丑事,就能轻轻遮掩过去了。
等阴冷月示意屠四如先给赤松上人止血包扎伤口,然后再去掩埋艾紫竹时,武凤楼才把手中的五凤朝阳刀一举,打算还给乌指玉女。
阴冷月发话道:“幸亏把武掌门的金身大驾请到此,才把这场杀人夺刀的事情弄清了。丑话不如我先说,我知武掌门绝不肯让幽魂谷把刀带出关。干跪咱就赌个万里江山一点红,胜者拿刀走,败者认倒霉,不知武掌门能担得起这副担子不?”事情逼到这个份上,武凤楼只好咬牙一拼了,先冲口说出一声:“接刀!”然后抖手将带鞘的五凤朝阳刀,抛还给乌指玉女阴冷月。
接刀在手,阴冷月暂不观看垂涎多年的五凤朝阳宝刀,先用一双秀目死死地盯视着武凤楼,好半天竟自说不出一句话来。
武凤楼正色说道:“不瞒谷主说,武某此来不光志在夺刀,并誓于此刀共存亡。此刀虽曾一度入我之手,但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借用的。所以,只好仍然归还给阴谷主。”
听得阴冷月先是频频点头,随后问:“莫非武掌门真有不用宝刀就能胜过我的绝对把握?”
武凤楼说:“没有!”
阴冷月道:“既没有把握能胜我,为何不用五凤朝阳刀和我决胜负?”
武凤楼坦诚地说:“此固所愿也,但恨不敢耳!”
阴冷月问:“为什么?”
武凤楼说:“本派门规素来极严,对掌门人则更严。如在非分胜败之前先拿刀,即使幸而获胜,尚须受三位师长的重责,何况失败,说不定会因此而被逐出师门。”
阴冷月神情一肃道:“说得好!冷月不再勉强你,话我还得再重复一遍,咱们可是一阵分高低,他可别忘了当场不让步啊!”
武凤楼立即回答:“我自会举手不留情!”话完,一尺二寸长的短刀,早已紧握在手。
乌指玉女嘴中吐出一句:“真干脆!”右手蕉叶剑用的是抽剑断水,左手的纤纤玉指也点出一招指点江山。
这一次武凤楼放手抢攻了,先用短刀磕开阴冷月攻来的一剑,左手并指如戟,以攻代守地还击了一指云星闪烁。
这样一来,变成了追魂七绝刀会斗断肠十三剑,流云七星指激战翠袖消魂十五点。
开始还能看清剑式刀招和指法,到后来只能看到刀吐一片冷芒,剑撒缕缕青虹,漫天指影,划空锐啸。
在场的虽然都是江湖好手,这一回也真算大开了眼界。
武凤楼尽出追魂七刀的鬼魂捧簿、判官查点、阎王除名、吊客登门、恶鬼抖索、阴风扑面、无常追魂和江剑臣参照冷焰刀谱所创出的一刀断魂、平分秋色、三星争辉、兵分四路、梅开五朵、雪花六出等十三招刀法。
和阴冷月的切断巫山、抽剑断水、横断云岭、魂断乌江、王佐断臂、怒断绞索、壮士断腕、肝肠痛断、断手残腕、断缆崩舟、削足断头、腰断三截、碎金断玉凌空断肠十三剑,杀了个难解难分,不相上下。
在指和点的对抗中,别看武凤楼只跟三师叔学会了云星闪烁、星月争辉、飞星暗渡、流星飞逝、星芒点点、星移斗转、慧星斜星一套七星指法,但这套指法一经施展开,不光飘忽轻灵,闪烁不定,并且快如闪电流星,划空而过。更为神奇的是,这七招指法可以反复颠倒使用,连绵不断,宛如长江大河之水,滚滚而来。
阴冷月聚精会神把翠袖招魂十五指中的樵夫指路、笑指天南、指点江山、指桑骂槐、出指断肠、指鹿为马、铁指裂石、厉指绝脉、指天说地、指山卖磨、指手划脚、指点迷津、指裂虎豹、咬指寒心十四招指法完全施展出来,只留下最后一式一指断魂,也和武凤楼战了个平手,两个人这才一齐后退了。
直到这时,武凤楼不光对阴冷月的功力精湛,剑指诡异而暗暗心惊,也对她的未尽全力来对付自己,而萌生出极大的感激。
只见阴冷月高兴笑道:“我自艺成以来,从来没有像今晚打得这样痛快过,武掌门真是我的一大劲敌,但今晚只好到此为止了。”
此时此地的武凤楼,虽将赤松上人和艾紫竹二人一残一毙于五凤朝阳刀下,但夺不回五凤朝阳刀,他是死也不会甘心的,因此还措辞阻止。
阴冷月早已明白他的意思,轻声一笑道:“事无不可对君言。我此次所以率众入关,就是夺取你曾经用它挫败过九千岁的这口五凤朝阳刀。按说,刀已落进我手,我也该见好就收,返回关外了。因为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在你们一亩三分地面上,更何况你背后的靠山又那么多!别看我阴冷月年纪不大艺不高,也不是我小看你们先天无极派,我要是真想潜地回关外,还真没有哪尊神仙能留住我。真要那样,别的人不说,你武掌门可就一个跟斗栽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为此,我决心冒险滞留关内十天,再给武掌门一次夺刀的好机会,借以瞻仰瞻仰独步武林的江三爷,以及女中之魔侯国英夫妻二人的风采和武功。这样一来,我乌指玉女阴冷月总算对得起你武大掌门了吧?”
一席话,只说得武凤楼一则以羞,一则以喜。羞的是,凭自己堂堂的五岳三鸟首徒,先天无极派的现任掌门人,竟不能从一个关外年轻女子手中夺回对自己关系极大的五凤朝阳刀。喜的是,以阴冷月的狂傲,绝对会说到做到,有这十天的时间,就能叩请三师叔和三婶娘出头夺回五凤朝阳刀。再从自己就能和此女打成平手上来看,阴冷月绝对不是三师叔的对手,五凤朝阳刀也就绝对不会落入多尔衮的手中。
看出武凤楼有些羞愧迟疑,乌指玉女阴冷月噗哧一笑脆声说:“你武大掌门这是怎么啦?是因为没能胜过我一个女流之辈而不好意思么?那样,你就白在江湖之上翻滚多年了。幸亏你我还是打成了平手,你要真的输给我,难道你就不活了?别忘了在幽魂谷众多好手环列之下,还让人从艾紫竹身上悄悄地掏走了十万两银票呢!我这身为一谷之主的阴冷月,不是一样也栽了大跟斗?说真格的,咱们谁也都别笑话谁,容我亲自送你武大掌门下山吧!”
经阴冷月这么一说,武凤楼不想暂时作罢也只得认了,忙将双手拱起,还未容他说出“就此告离”四个字时,陡从两层楼厅的重檐之下,发出一声长笑,声音像似能撕裂了整个沉静的夜空。
近在咫尺的楼厅重檐下,竟然藏匿有人,这个突如其来的怪事,不仅惊得全体幽魂谷的人脸色大变,就连一向沉着冷静的阴冷月也芳心大震了。
只有武凤楼一个人心中雪亮,猜知准是和当代第一神剑马慕起齐名的另外一神,号称八变神偷的任平吾到来。
因为除去这位老人家以外,任何人都绝不可能有这么高超的偷天换日本领。他那紧皱的眉头舒开了。
意狠心毒的幽谷丑女阴冷霜,恨这个隐身重檐之下的长笑人,当面摘下幽魂谷的这块大招牌,怒极之下,暗暗打出一个使用暗器收拾他的手势。
她这主意打得虽好,可惜隐身重檐下的那人身法太已虚幻神奇了。
就在长笑人从重檐之下飘身降落时,除去身为谷主的阴冷月之外,所有在场之人的暗器,简直像万蜂出巢一样地集中袭向他一个人,但都被人家用胡笳十八拍的手法,和追波赶浪十八飘的身法,连拍加避地一一闪开了。
那人飘落地面一长身,果然是那个年过古稀、身材瘦小干枯、貌相清奇的八变神偷。
任平吾站稳身形破口大骂道:“难为你们这一群人的青爹、蓝爹、月白爹,亲娘、晚娘、丈母娘,怎么就凑合出你们这一群兔崽子?竟然对我这个快该死去的老爷爷下毒手?我要先挨个地掏出你们的牛黄狗宝来,然后再找阴森这个狗日的算帐去!”
让八变神偷任平吾这么不分好歹而又不论辈分地胡骂乱嚼一阵子,阴冷月虽然气得娇躯颤抖,花容连变,无奈自己身为一谷之主,不能及时阻止自己的部下一齐使用暗器偷袭一个老年人,其错应在自己,又深知任平吾最会倚老卖老,装憨讹人。真要出面跟他去讲理,说不定会弄得更糟。还是让他骂几声出出气为好。
最懂得神鬼怕恶人的任平吾哪肯一骂就算完,硬再瞪眼跺脚讹人道:“爷爷虽蒙神灵保佑没伤着,但苦胆却给你们吓破了,这笔帐咱们得算算!”
阴冷月虽然天不怕、地不怕,背后又有姑母阴海棠和师父北荒一毒叶梦枕撑腰,一来自觉理短,二来还真怕从八变神偷身上再引出神剑马慕起来。万般无奈,只好强忍怒火笑着说:“任老爷子,我劝你也别得了便宜耍乖了,再说你老人家目前又不缺钱花,难道还真要晚辈拿出一些压惊钱?”
八变神偷任平吾老眼一瞪大声说:“谁说爷爷不缺钱花?”
阴冷霜抢着说:“你老人家不是刚刚偷了我们十万两银票吗?”
八变神偷任平吾立即开口辩道:“爷爷只能承认伸手掏走银票十万两,绝不能承认是偷的,否则咱们打官司!”
让八变神偷这么胡搅蛮缠瞎掺和,反把阴冷月气笑了,低声下气地央求道:“官司我是不敢跟你打,十万两银票我也不提了。干干脆脆一句话,你还想叫我再拿出多少银子?”
八变神偷任平吾不再生气发横了,两只老眼直盯着乌指玉女点头道:“你这女娃倒不错,还懂得惜老怜贫敬老人。我要腰里真有钱,绝不忍心再开口。我目前是实实在在地缺钱花,不信你就翻翻我身上,翻出多少都归你。”
乌指玉女阴冷月诧异道:“难道说那十万两银票你没有掏?”
一听阴冷月也跟着说掏不说偷,站在一旁的武凤楼暗暗好笑了,心想:谁只要沾上我们这位任爷爷,那算他向来都没有烧好香。从任爷爷那句“我要腰里真有钱,我绝不忍心再开口”的话音中,恐怕银票早就二仙传道转给别人了。
任平吾拍着胸脯大声壤:“我任平吾从来明人都不做暗事,你听我说过没掏吗?只可惜那十万两银票早就不能跟我姓任了。”
乌指玉女阴冷月更为诧异地忙问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任平吾好像泄完气的皮球一样小声说:“让一个比我更有本领的人偷走了。”
这句话,若不是亲耳听见任平吾说出,阴冷月死也绝不会相信,惊奇得睁大了秀目冲口说:“谁的本领这么高?”
稀奇的怪事情再一次出现了。就在阴冷月的问话刚出口,突从重檐下又纵身跳下一个人,落地之后,才摇头晃脑酸气冲天地转文道:“能在八变神偷袋中掏钱者,仅我一人耳!”
一看是自己那宝贝蛋徒侄秦杰跟随八变神偷一齐前来,武凤楼就知道乌指玉女今天晚上非被气得昏头转向不可。
从没见过小捣蛋秦杰的幽谷丑女阴冷霜,从秦杰那张白白胖胖、富富泰泰的长相上,哪能瞧出这缺德小子的一肚皮鬼点子!微一愣神之后,用极为不相信的口气询问道:“真是你从任老爷子的身上拿走了那十万两银票?”
小秦杰小大人似地正色说:“不告而取谓之偷,明告而取才算拿。我是偷而不是拿,你这位大姐觉得奇怪么?”
阴冷霜也是该着倒血霉,不光她不认识也没见过秦杰,就连她的姐姐和哥哥以及其他人,也都没有见过小捣蛋。
更倒霉的是,其中只有一个四如狂徒屠四如认识小秦杰,偏又让她姐姐阴冷月打发去掩埋艾紫竹的尸体去了。
如今让舌尖嘴巧的秦杰一声大姐姐,喊得她心里一甜,当即就笑嬉嬉回叫一声:“小兄弟,你姓啥叫啥?师父是谁呀?”
最会装憨讹人的小秦杰,故意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说:“姐姐是幽魂谷中的大人物,小弟却是名不见经传的马前卒。我虽顺手牵羊偷走任老爷子的十万两银票,那不过是凑巧而已,没有什么真本领可以自豪的,不敢当姐姐对我的台爱!”
阴冷霜一来感激小捣蛋替她挫折了八变神偷,二来也真喜欢他的谦恭、嘴甜、会巴结人,忙把丑脸一肃正色说:。
“古人既有四海之内皆兄弟一说,难道就不能改为四海之内皆姐弟也!你到底姓啥叫啥呀?”
骗得幽谷丑女阴冷霜这条不小的鱼儿吞下钩,小捣蛋开始缺德了,故意装成不好意思地低声说:“我去世的爹爹,给我起得名字不好喊。若不是他老人家去世,我早就改了。”
丑丫头哪肯相信他的名字不好喊?扑哧一笑接口道:“世上哪有起字不能喊的,我偏要喊你三声来试试!”
秦杰双手乱摇说:“大姐姐千万不要喊,也千万不能喊!”
钻进绳套子里面还不自知的阴冷霜,反被他吊足胃口了,任性执拗地说:“我非得喊你三声不算完,否则我一头栽在这儿!”
稳稳当当套结实,小捣蛋嘴歪眼斜地在满脸上跑开五官了。
阴冷月毕竟比妹妹精得多,脑际一闪,猛地想起一个人来,连忙向妹妹点醒道:“妹妹你上了这小子的贼船了,这缺德小子大概是缺德大王李鸣的缺德徒弟,姓秦名字叫秦杰。”
小捣蛋哈哈大笑,双手拍着大腿指责道:“你们幽魂谷姓阴的一家人,从来咬字不清,喊我秦杰音不对,应该管我叫亲爹!”
这一回可把性如烈火的阴冷霜给骂苦了,气得她身化狂风吹败叶,双掌迭次拍向小捣蛋的当顶和左边太阳|茓。
这在恨死了秦杰的幽谷丑女来说,是成心要追去他的小命。
就在双掌快要拍实,掌力将吐未吐之际,向来坑死人不管抵尝的秦杰,按照师父的打法,陡然将双手齐出,手心内变戏法似的各扣一支丧门钉,直扎她的掌心劳宫|茓。
也真亏了眼明手快、临敌经验丰富的阴冷月,闪电般纤足陡出,化成一招扁踩卧牛,将妹妹踹出去一丈多远,几乎跌翻在地上。
这又让小捣蛋抓住机会骂人了,他绷着脸皮大声说:“这是瞎眼婆管孩子——真踢真踹呀!”
阴冷月因有武凤楼在场,还勉强尚能按捺得下,可阴冷霜确实难以忍受了,两只手臂一抬,竟然再次摆出十指如钩、交岔胸头、一阴一阳、神鬼皆愁的恶鬼九抓来。
任平吾见幽魂谷的人让秦杰给戏弄够了,也真怕他一个不小心,伤残在一脸凶气的阴冷霜之手,这才适应时机出头挡横了。
阴冷霜再气得发昏眼红,她也不肯和任平吾真拼斗,又骑虎难下地不好就此缩回去,只好将眼神飘向姐姐阴冷月。
阴冷月深深瞥了武凤楼一眼,然后说:“老爷子,你戏耍得我们也够了,何苦硬给晚辈们过不去?那十万两银票算我孝敬你老人家买酒喝,我们就此分手吧,下次也好再相见。”
任平吾点头道:“算你丫头会说,老夫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老夫一件事。”
阴冷月说:“你老人家请吩咐。”
任平吾说:“我要你二十天内不出关,不知你有这份胆量否?”
乌指玉女阴冷月毫不迟疑地点头依允,才率众离开了文游台。
确信他们已经走净走完了,武凤楼这才打发秦杰,火速赶往邵伯镇平安客店,前去迎接东方绮珠。他自己则和八变神偷选一处避风的地方,对面坐下。
任平吾落座以后的第一句,就硬梆梆地向武凤楼问道:“你认为今天晚上这一阵,阴冷月她能拿出几成功力来?”
武凤楼说:“依孙儿看,乌指玉女最多拿出七成功力来!”
任平吾以考究的语气又问出一句:“快说出你的理由来。”
武凤楼极为认真地回答说:“阴冷月的外号人称乌指玉女,自幼就苦学恶鬼十三经,练的必是某种凶狠毒辣的指功,功力提到极限时,五指必会改变颜色。不然的话,绝对得不了乌指玉女这称号,此其一;再者,她的十三招剑法既然贯以凌空断肠十三剑,必须是在凌空下击时,才能充分发挥它的真正威力。今晚一战,她的双手既未变色,身躯也未曾一次凌空,我才敢断定她最多拿出来七成功力。”
八变神偷任平吾赞赏似地点头道:“你的眼力不错。此女的功力好象深不可测,最起码也能超过她的姑妈阴海棠。
至于她的师父叶梦枕,开始我真对他所知不太多。”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接口道:“这又多亏你三婶娘的那位总管孙子羽。我之所以从徐州带领杰儿来找你,就是为了送一样东西给你看。”说完,从宽大的袍袖里摸出一纸片来。
武凤楼这才知道徒侄秦杰是任前辈从徐州带来的,也知道任爷爷手中的纸片,是石城岛的大总管草上飞孙子羽派人送到徐州的,连忙伸手接过来观看。
只见是草上飞孙子羽亲笔用赵体字书写的:叶梦枕,六十三岁,原系济宁世家子弟,生具异禀,体健身轻。十岁时,随师父天残子出关,隐于千朵莲花山龙泉寺,天残子学究天人,前后弗时二十年,才将自己的七鹰翻云爪、凌虚踩云步、凌空断肠十三剑和卷衣为刃的各项奇功,倾囊传给叶梦枕,功力深不可测。
另注:叶梦枕执拗任性,落落寡合,爱独居,傲王侯,一饭之恩必报,一眼之仇必复,为人孤僻怪异之至,一向不问是非屈直,只凭自意气行事。
任平吾见武凤楼手捧纸片,反复观看沉吟,情不自禁地长叹道:“国英选中草上飞出任总管,诚为得人。在不太长的时间内,就能查出像叶梦枕这样孤僻怪异、神鬼难测的人物来,煞非容易。可惜剑臣的功力至今尚未完全恢复,绝不允许他再去武林争雄,更不能让他存有和叶梦枕一较高低之念头。”
武凤楼把纸片仔细折好,收藏妥当。
八变神偷突然用异样的眼神盯了武凤楼一眼说:“楼儿,老夫说话一向不忌腥凉。我看那阴冷月异常倾心于你,这口五凤朝阳刀对你又关系极大。一旦落入多尔衮之手,必会震惊整个武林,也严重损坏你们先天无极派的声威。依我说,你倒不如对她稍事迎合,以情动之,借机夺回五凤朝阳刀。”
武凤楼摇头苦笑道:“孩儿正愁无法摆脱孽缘,哪敢再去招惹女人?请老爷子千万不要为我乱出主意。”
任平吾正色说:“楼儿,你真认为我是在出馊主意?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避免你三师叔再挥刀,才能保全你们先天无极派的威名——因为你三叔绝对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
武凤楼的心猛一跳:是啊,三师叔完全是为了我的事业,连续恶战脱力了两次,全是凭药物的回天之力得以恢复。倘不幸再有一次,三师叔就真的要轻则残废、重则丧生了。
一心为干女婿江剑臣安全着想的任平吾,再次劝说:“我又不是要你真娶她,只不过虚于周旋而已。你难道不记得孙子兵法上都有‘兵不厌诈’这一句!”
武凤楼的心中虽然反对,毕竟一来尊敬对方是长自己两辈的老人家,也明知老人家是一番好心,只好默然不语了。
简短捷说,等秦杰和东方绮珠娘儿俩,分别骑着黑白两匹神驹赶来,任平吾借口和秦杰单走,就跟武凤楼、东方绮珠二人分道扬镳了。
只求能和心上人并肩齐驱,东方绮珠就把昨天晚上曾被武凤楼点了昏睡|茓,放置在邵伯镇一家小客店中的事情忘怀了。
一路上,通行无阻地回到徐州华祖庙,意外地发现,除去受伤还未痊愈的马小倩一人外,就连洪如丹也回转君山恶鬼谷去了。
从马小倩的叙述中,只知道现任锦衣卫指挥的李鸣,用八百里加急快马送来急信,请自己的师父师母北上,时间是昨天落日前。
一见武凤楼急得团团转,东方绮珠猛可想起一件事情来,连忙向心急如焚的武凤楼说:“三师叔打发曹玉和秦杰去找我,不就是为了让我向田贵妃娘娘去求情吗?后来出现五凤朝阳刀被劫的横祸,才把这档子急如星火的大事搁下来,说不定三叔三婶就是为了此事北上的,咱们最好随后赶去。”
这又让武凤楼心里作难了。从来针尖都不能两头快,要说进京请求田娘娘不再追究侄儿田不满身死的事情急,那么,追踪寻找阴冷月,务于二十天内,设法夺回宝刀之事,岂不更急!懒洋洋躺在卧榻上养伤的马小倩,一见二人净顾发呆,不由得扑嗤一笑开胃道:“依我看,这有什么让人为难的,大不了你们两口子分开几天就是了。凭绮珠姐姐的武功和身分,还怕在进京的大路上,哪个不开眼的下三滥敢向她使坏?武大哥就能腾出身来,前去追踪那个什么乌指玉女了。”
连一向对什么事情都不屑留心的马小倩,都能想到让二人分头去办事,难道为人精明历练的武凤楼就想它不出吗?说实在的,武凤楼可不是迷恋温柔乡,舍不得和东方绮珠分开走,只是值此江湖多事之秋,幽魂谷大肆入关横行之际,不大放心让她一个人单独上路而已。但除此之外,还真没有什么两全之策,也只好陪她向北多走一段再分手。
二人趁吃午饭的时间,让刘府下人给两匹神驹喂饱草料饮足水,这才催马往北赶,亥时之前就赶到了兖州府。
一因时值半夜,二因东方绮珠马上就要只身北上,武凤楼再为心急,也只好寻找店房住一宿。
看样子,不光人的时运来了,城墙挡不住,哪知道祸事要该来,城墙照样挡不住。
就在他们二人进入店房,吩咐店伙打来热水,刚想一洗征尘时,突从房门外闯进一个身穿绿色袄裤的老年妇人来。
从武凤楼的神色大变、表情不安上,东方绮珠立即悟出这个绿衣老妇人,就是当年和自己师父白衣文君薛凤寒、侯国英的第二个师父黑衣魔女邬凤仙,同称为武林三魔女的绿衣罗刹柳凤碧,她知道又碰上一桩麻烦棘手的事情了。
原来,当年在武林三个魔女中,黑衣魔女邬凤仙虽也心黑手狠,但为人自视甚高,等闲人物绝不予之计较。所以在夫死子亡后,立即削去万根烦恼丝,出家作了比丘尼。
白衣文君薛凤寒年轻时就望门守寡,虽和邬凤仙、柳凤碧一样心黑手狠,但为人落落寡合,很少出现在江湖上。
只有这个绿衣罗刹柳凤碧,不光同样和以上两魔女心黑手狠,甚或过之,并且性情古怪执拗,而又嫉恶如仇。再加上两上娘家侄儿穿肠秀士柳万堂、七指翻天柳金堂,比她还要歹毒嗜杀,所以,犯在她手下的人很少留有活口。在一次机缘巧遇中,偏偏被她一眼看中了痴心苦恋武凤楼的满清公主多玉娇,并将之收归门下。因恨武凤楼对多玉娇负心,几次誓欲杀之,都被徒儿多玉娇跪地乞求而止。
如今魏银屏已死,武凤楼不去安慰那个为了他不惜叛国离家,与兄长反目成仇的可怜女多玉娇,反倒和东方绮珠结为夫妻,卿卿我我起来,叫她这个当师父的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去。
没容东方绮珠开口,柳凤碧就向武凤楼冷然说:“从前我几次想杀你,都被我那苦命的徒儿劝住了,也原谅那魏银屏是你亲娘临死以前主的婚。如今魏银屏死了,我徒儿哪方面比不上东方绮珠这丫头?你要是怕她的师父白衣文君和她那三头老豹子爷爷不依你,难道你就不怕我绿衣罗刹也能杀了你?东方绮珠不过是刘太后跟前的干女儿,我徒儿可是名正言顺的正牌真公主。今天你要不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非宰了你小子不可!”
多年以来,武凤楼都在处处回避着柳凤碧。一来尊敬她在武林中的辈分,比自己的师父还要长,二来又因她是满洲公主多玉娇的恩师,哪能不存爱屋及乌之心!自从和东方绮珠重续良缘后,他就知道早晚必会有麻烦,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碰到了,加上又有东方绮珠在座,实在让他左右为难。
偏偏这位绿衣罗刹柳凤碧从来都不管什么叫是非屈直,只凭自己的意气行事。一见武凤楼神情不安,东方绮珠也有些举止失错,她不认为那是武凤楼为了尊重和怜惜多玉娇,反错当武凤楼真的怕了她。霍地站起身来,先瞪了东方绮珠一眼说:“看在你是薛风寒门徒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有帐我只找姓武的一人算,你走吧!”
这番话,真把东方绮珠给惹火了。特别是“你走吧”三个字,更让她难以下咽。急怒交加之下,反让她把没拜在东宫刘太后膝下作公主以前的泼辣野性激发出来,猛地横身在武凤楼身前,戟指对方喝斥道:“你别以为我东方绮珠不敢惹你,你就倚老卖老地来撒泼。更别错认为凤楼他是怕了你,就再三再四地棱辱他。那是你自己打错算盘算错帐了,我还真用不着端出公主的架子来压你,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
按说,东方绮珠人前也是个骄纵任性的野丫头,不过自从拜在东宫刘太后膝下,一旦变成了公主之尊,才勉强将骄纵野性压下去,直到今天,才又让绿衣罗刹给激发出来。
无事尚且生非的柳凤碧,一向连天王老子都不怕,哪在乎东方绮珠一个干公主?狞然一笑说:“好!就算你丫头有胆量,看我敢不敢出手屠了你!”甩手一掌,拍向东方绮珠的左腮。
打人尚且不打脸,何况近几年来的东方绮珠,已是堂堂的干公主身分!真要认起真来,连朝阁重臣、各省大吏见了她,尚得行礼如仪,哪容得柳凤碧这等欺凌她!趁晃身闪避中,陡聚真力,一招家传的幻影搜魂手地狱抓鬼,扣向柳凤碧的右臂曲池|茓。
武凤楼气得一跺脚,就知今天的事情非得闹大不可了。
绿衣罗刹开始还真没有过份为难东方绮珠的意思,只不过想羞辱她一下,赶走了事,她一心想对付武凤楼一个人,如今却让这招地狱抓鬼给抓火了。右手一招叶底偷桃,反抓东方绮珠的右手腕,右手立掌如刀,竟然施展出威力极大的切筋断脉,劈向东方绮珠的左边肩井|茓。
这一招若是劈实了,东方绮珠的左臂即使不被当场切下来,也非终身残废不可。
情况恶化到这种地步,东方绮珠也杀心大起了,先闪开柳凤碧的一抓一切,然后陡用十二成的功力,再次抓出一招阴曹搜魂。
武凤楼既怕二人真拼出来死活,又深知东方绮珠绝不是柳凤碧的对手,处此万般无奈之下,想不出手都不行了。
只得陡将两臂箕张,用一招日照双影,就把怒极拼命的两人从中分开了。
柳凤碧怒极之下,发出一声狞笑,先用左手争妍、右手斗艳的两式虚招,虚领一下武凤楼的眼神,招发半途之际,双手陡化为折肘断肋,闪电般地攻向武凤楼。
逼得武凤楼只好用推云拨雾,才化解开她的凌厉攻势。
气得柳凤碧再次点手叫阵道:“武凤楼小儿,此地狭窄,不好施展手脚,可随我去店后空地上一分生死。”说罢,首先走了出去。
东方绮珠玉面喷火地负气说:“这事不要你管,我豁出性命也得和她拼一次,这个老东西太可恶了。”
武凤楼抬手轻抚东方绮珠的柔肩说:“别跟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家怄气了。毕竟是我害苦了多玉娇,看在她是多玉娇师父的情分上,咱们还是忍忍吧!”
东方绮珠毕竟不是不可理喻的人。回忆以往,自会对多玉娇抱同情之心,怒在心头的那口气也就渐渐消失了。
好言劝住东方绮珠之后,武凤楼才一个人来到店后的空地上。最能让他愕然一愣的是,在那块偏僻的空地上,竟然一字并排地站着三个人。
仔细一看,陪同绿衣罗刹肃然而立的,一个是穿肠秀士柳万堂,一个是从小就在柳家长大的侍女迷儿。
只听柳万堂说:“不知为了何事,多玉娇公主竟然从关外带来一封信,信是写给武掌门的。”他把信交到武凤楼的手上。
双手捧着多玉娇公主的这封信,武凤楼的身躯抖颤不止了。
说也奇怪,刚才还想索取武凤楼性命的柳凤碧听到多玉娇的名字后,竟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武凤楼怔了好一阵子,方才回过神来,一面伸手将信递到绿衣罗刹的身前,一面轻声说道:“请你老人家先拆看!”
这真应了那句“一句好话三冬暖”的古语,柳凤碧不光怒气全消,也从武凤楼见信抖颤的举止上,悟出武凤楼不是不爱多玉娇,只是迫于多方面的压力,不得不硬起心肠割爱罢了。眼下听武凤楼这么一说,连忙闪身斜跨推辞道:“信是玉娇写给你的,当然由你先拆看,我只要知道她眼下的近况就行了。”
武凤楼听罢,也不再勉强柳凤碧先看,当即就拆开信封。哪知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不由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多玉娇在信中写道:“上朔关外会猎之时,九哥就恨你入骨,多方筹划,誓取君命。加上我背叛故国,潜逃入关,自是更激其怒。原认为我之返回,能使其仇君之心暂得缓解,彼固当代之枭雄,岂能丝毫不顾骨肉之亲情,仍欲祸君耶。如今妾知错矣,目前摆在妾之面前者有路两条,一是选招驸马,一是削发出家。由于幽居深宫,外逃之路早绝。
恐君闻知,再独身出关,岂不更陷君于虎口之中!为绝君念,与君相约,君如出关救我,立即自裁以谢。临风洒泪,难尽所言。”下书年月日:“多玉娇泣拜。”
一眼看出武凤楼的神情大异,可把师徒如母女的柳凤碧吓傻了。劈手一把,从武凤楼的手中抢过那封信来,飞快地看了一遍后,抬起布满泪痕的老脸泣然说:“事到如此,就凭你姓武的一线天良了。我柳凤碧就是豁出我和万堂两条命,也不能让玉娇这苦命的孩子嫁人或出家。”
甩手将信抛还给武凤楼,然后硬逼着柳万堂跟她一块走了。
良久之后,才有一只柔软的玉手,轻轻地搭在武凤楼的肩头上,这自然是始终关心他安然危的东方绮珠公主赶来了。
武凤楼将手中的信默默地交给她,让她看这事应该怎么办。
这可让东方绮珠为难了。说真的,她是有些怀疑这封信的来路不正,抑或是别有用心。但碍于自己的立场不同,在事情没有见真见实前,她还真怕武凤楼多心,错认她是出于嫉妒心理,故意提出另一种看法来。
坏就坏在任何一个聪明机智的人,都会有当局者迷的时候。何况现在的武凤楼,既相信柳万堂和迷儿不会传假信,又看清信上真是多玉娇的字迹,哪能不惹得脚心直跳,心如火焚!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往辽东,前去营救多玉娇。
甚至连寻找阴冷月、夺回五凤朝阳刀的大事,统统抛向九霄云外了。
东方绮珠眼珠一转,贴在武凤楼的身侧悄然道:“多玉娇姐姐的信,你我都已看见了。你就是决心要去闯虎|茓跳龙潭,我也不会阻止你。柳老前辈既已抢先一步出关了,凭三婶娘这马匹的脚力,就让你绕道先去一趟济宁,保险不出山海关,还是能够追上她们娘儿俩。要真能相机夺回五凤朝阳刀,对出关营救多公主,也未尝不无帮助。你说这话是不是?”
幸好武凤楼心中再为焦急,尚未达到完全失去理智的地步。只要好好利用北派丐帮中的力量,查探北荒一毒叶梦枕的老底和阴冷月现在的出没动向,还是轻而易举的。
想到这里,不禁向东方绮珠投去一瞥感激的目光,感谢她及时提醒了自己。
当下,一点也不打算耽搁,好在有迷儿陪东方绮珠一路进京,免去了自己的牵挂。三人回店鞲好马匹后,东方绮珠一再叮咛武凤楼要小心应付一切,就和迷儿动身北上。她要抢得一些时间,找到江剑臣、侯国英二人,禀知多玉娇之事,让他们二人出面制止武凤楼的莽撞行动。
心情急躁的武凤楼,天色未明,就挥鞭赶到济宁最有名的太白楼下。
济宁的太白楼即太白酒楼,相传为唐代大诗人李白客居任城(即济宁)时的饮酒处,后代人建档以纪之。此楼原在任城故城内,元代重修,大明洪武年间才迁到此处。
楼为两层飞檐,歇山式顶,四周阳台宽广,二楼内壁嵌有李白、杜甫、贺知章等人的画像,系当今万岁崇祯之皇祖万历年间所刻。外壁有金、元、明各代碣石四十余块,内有“太白一去不复留,任城尚有崔巍楼”之句。
楼东约一里之遥有涮笔泉,传为李白的涤笔处,并筑有墨华亭一座。
由于先天无极派曾帮助北派丐帮,铲除了雷满天、卜问天两个叛帮凶徒,保全了丐帮的声威,所以,武凤楼刚刚进入济宁后,就被丐帮门下徒众发现,导引他前去寻找秃鹰高振羽。
高振羽自其师吕帮主惨遭不幸后,伤心丧志,经常带一葫芦烧酒,到城中崇觉寺,登上九级铁塔,喝个烂醉,然后沉睡。
武凤楼找到他时,恰巧他宿酒刚醒。他虽意气消沉,日在醉乡,但对武凤楼师徒还是感激备至的。听武凤楼说明来意后,就安排他在崇觉寺内住下,他自己就匆匆出去了。
整整一天的时间,高振羽都没有回来。武凤楼心中再是焦急,也只好耐心等候。幸喜寺内方丈佛印大师棋艺颇高,才使武凤楼不致坐立不安。
用过晚饭后,武凤楼推开自己住处的房门,想休息一下躯体,才发现高振羽已疲倦不堪地倒卧在房内的蒲团上。
武凤楼一声“辛苦”尚未说完,秃鹰高振羽早翻身跳起来,压低声音说:“说来惭愧!丐帮徒众遍天下,我高振羽也称得上齐鲁一带的土地爷,一天我就派出二十多名帮中的四代弟子,把整个济宁一连洗了三四遍,最后只打听出叶梦枕有一个叔伯兄弟叫叶梦轩,就是打听不出住哪里。至于叶梦枕的消息,除查出他在四十多年前就离开此地外,其他就一无所知了。”
别看高振羽查出的消息不太多,但武凤楼却知道人家算是不遗余力了。他除去一再给高振羽道劳道谢外,还能说些什么!将高振羽送出寺门后,武凤楼独步月下,缓缓走回住房时,陡然一眼瞥见东厢房中的烛火熄灭了。武凤楼心中一凛,确认是有人进过他所住的东厢房。原因是眼下天气尚冷,窗户糊得密不透风,自己所点燃的烛火,绝不会无故熄灭。忙将右足一点,身化龙行一式,左掌紧护胸前要害,右掌在前迎敌,向房内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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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从表面上看,武凤楼贸然向黑灯瞎火的屋内闯,是够冒失、危险和胆大的。但对一个急于找到敌人踪迹而又轻功已臻绝顶的人来说,还是值得一拼的。因为只要他能在瞬息之间闯进去,就和隐身屋内的敌人居于同等地位,更何况武凤楼的目力也超人一等。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武凤楼即将闯进屋内的一刹间,突然,四声锐啸划空飞来,分射武凤楼的左右两章门和双臂天府|茓。
好个武凤楼!竟能在双脚尚未沾地时,施展出分云捉光手,不光将对方打出的四枚青铜钱抓在了手内,并陡化前扑之势为云里倒翻身,再度扑进屋内。
陡地,火光一闪,刚被熄灭的那支烛火,重新又被燃亮了。
武凤楼已经猜出,暗中隐入自己房中的,必是乌指玉女阴冷月无疑。
格格格一串脆笑,灯火掩映之中,一个身穿翠蓝衫裤、身披大紫斗篷的俏丽少女,满面含笑地迎面站立着,正是乌指玉女阴冷月。
不知为何,在这敌意未明、烛影摇红之中,武凤楼竟突然想起八变神偷任平吾劝说自己的那番话来。
武凤楼的脸蓦地发热了。
玲珑剔透的乌指玉女,似乎真能看穿武凤楼的肺腑,蓦然一笑,就款款地坐在桌边的椅子上面了。
身处逆境而又心乱如麻的武凤楼,委实忍受不住乌指玉女的这般戏弄。示威性地猛将双手一张,掌心所接的四枚青铜钱,业已碎成了十六片。
阴冷月撇嘴一笑,伸手将武凤楼抛在桌面的十六片破碎青铜钱合入掌内。也没见她怎么用力,再次分开玉掌时,竟变成三十二片,挑衅性地笑着说:“武林中未必只有贵派一种龙爪透骨力,我不照样能学步你的后尘吗?”
聪明的武凤楼哪能听不出阴冷月的言下之意?只要武凤楼能把桌上三十二片碎铜钱,用功力能再碎成六十四片的话,人家乌指玉女准会奉陪到底,也准会将青铜钱碎成一把铜渣。
生具一身傲骨的武凤楼,岂肯在乌指玉女面前来示弱,真想用六阳毒煞战老伯所传的烈焰熔金掌力,将所有的碎铜片碎成一把铜渣,看你阴冷月还有啥伎俩!乌指玉女笑得更为好看了。
气得武凤楼一拍桌子,戟指阴冷月怒斥道:“你别妄自托大,总认为武某不敢杀你,说出‘到此为止’这句话的是你,而不是我!”
阴冷月还是笑得花枝乱颤脆声说:“到此为止这句话诚然是我亲口说的,但你总不能把那句话看成是降书降表吧?也不是我阴冷月说大话,真要较起真来,你还真的不能奈何我,何苦非得各走极端不可呢!”
激怒得武凤楼两眼直冒火星子,探手刚想握住自己的短刀把,乌指玉女仍然纹风不动地笑着说:“我既敢伸手来动你,当然对你的底细很清楚。我可能逃不出你的那招九九归一快刀下,但你也准得同时死在我的手中,因为在眨眼之间,我左手能撒出九粒珍珠泪,右手同时能打出五只锁心钉。就连我两只靴子上所嵌的,都是专能要人性命的金蝇珠。”
武凤楼真让乌指玉女这番话给弄得哭笑不得,心想:这丫头倒真对我一点不藏奸,连缝在小蛮靴上的金蝇珠,分藏两袖之中的珍珠泪及锁心钉,都一一向我泄底了。她到底居心何在?不过谁要惹上她这位浑身都能要人命的女阎王,也真倒八辈子血霉了。
看准武凤楼已让自己嘟哝得毫无斗志时,阴冷月才空把笑容一收,转而正颜厉色地说:“武掌门,那口宝刀真对你关系那么大?”
这句话真触动了武凤楼的痛处。虽知阴冷月是明知故问,他还是长叹一声说:“坏就坏在多年以来,我和五凤朝阳刀简直成为一体。在武林之内,江湖之中,早存有‘我即五凤朝阳刀,五凤朝阳刀即我’的看法。偏偏我又一时糊涂,认为此刀是借自西湖灵隐寺,理应归还佛门,才弄得惹火烧身。”
乌指玉女陡把秀目微合,两只玉手捧在胸前,像极了观音菩萨驾前的龙女,然后叹口气说:“君真坦诚之士,阴冷月从此不复再戏弄。君能听我一言吗?”
武凤楼也许是福至心头,甚或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当即说出一个“能”字。
乌指玉女阴冷月,这才和武凤楼隔桌相对坐下,坦诚地说:“实话告诉你,多尔衮为了杀你和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赏银业已增至二十万两。特别对你的这口五凤朝阳刀,更是志在必得。三个月前,他从一个名叫马乾科的江湖人物手中,得到一棵三阳含阴草和两根五毒阎王藤。据马乾科自己说,这种三阳含阴草极为难得,阳毒之气极盛,每月朔望开花半个时辰。五毒阎王藤不仅毒性甚烈,嗅之真气即泄。只要我能把五凤朝阳刀拿到手,马乾科立即将这两种毒物遍撒刀和刀鞘上,然后诱君去取。既能灭君之威,亦能要君之命,事成之后……”
一席话尚未说完,武凤楼早气得胆肝皆裂,情不自禁地追问一句:“事成之后如何,大不了许你进宫当娘娘!”
别看武凤楼连恨加急说话很难听,阴冷月却毫不动怒地徐徐说:“当娘娘虽然不见得,嫁给多尔衮当福晋总不难,本谷岂不一步登天了!”
直到现在,武凤楼总算全部获悉多尔衮的险恶用心,也知五凤朝阳刀一旦落入多尔衮之手,自己简直连夺的希望部没有,先天无极派和自己的威名也将一败涂地,好厉害的一着毒棋。真得感谢阴冷月向自己泄了真底,使自己不会白白送命。但五凤朝阳刀现时还握在阴冷月的手中。
见武凤楼沉思,阴冷月突问:“你想不想知道我什么时间把刀交给马乾科?”
武凤楼心头一震,霍地站起身来。
阴冷月反倒用手一指桌上的蜡烛说:“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到我该走的时候了。”说罢,果真站起欲走。
武凤楼实在不能保持沉默了,恨声说:“我要马上施展九九归一极快刀法呢?”
阴冷月不光轻盈地向屋外走,并还娇笑着说:“我敢起誓,武掌门绝对不会这么傻!”
乌指玉女真的弹地上房逝去了。
这一阵没有任何风暴的风暴过去后,武凤楼才觉察出自己流出了一身冷汗。
他刚刚脱掉靴子,想要登床和身而卧,房门上响起弹指声。紧接着,房门一闪,年近半百的佛印方丈侧身而入了。
从白天的对奕交谈中,武凤楼知道,面前的佛门高僧,不仅棋艺深奥,在另外琴、书、画三方面皆有很深的造诣。无疑出家前是身出世家望族,随即登靴拱手让座。
佛印大师悄然说:“老衲愧邀武施主青眼,半日相得甚欢,惜我虽蒙佛祖慈悲,得掌崇觉寺锡杖,却犯了空门大戒。特来武施主面前忏悔,阿弥陀佛!”
武凤楼灵机一动,开口试问道:“方丈的俗家莫非姓叶?”
佛印大师点头称赞说:“武施主可算得洞悉微末,明察秋毫。从老衲的一句话中,就能悟来玄机来。实不相瞒,老衲就是武施主派秃鹰高振羽、遍寻济宁州而不见的叶梦轩,北荒一毒叶梦枕就是老衲的族兄。白天实不该隐瞒身世,累得丐帮弟子各处奔波,老衲就此谢罪了。”
武凤楼心头一喜,伸手握住佛印大师的手腕笑着说:“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武凤楼今日幸会了!”
也许是该着武凤楼免遭凶险,正在他喜不自胜地想向佛印握手欢叙时,陡然发现佛印嘴角两边的肌肉隐约地抽缩了一下。
变化虽然极为细微,还是让武凤楼给捕捉到了。故意装作毫不提防的样子,将前胸空门完全洞开,直等佛印发动急袭。
老奸巨滑的佛印上当了。因为他知道对方的厉害,所以整整一个白天,他都没敢动一下。又知武凤楼马上非走不可,不得不冒险行事。开始还没想到武凤楼会这般大意,心头狂喜之下,双手箕张,左手金丝缠腕,一下扣实了武凤楼的右手臂,再将武凤楼猛往怀中一带,右手并指如戟地狠点武凤楼的玄机|茓,决心将武凤楼立毙指下。
哪知道武凤楼的手臂像泥鳅似的,一下子就脱出了他这位渔人的指逢,人也像灵蛇轻巧地滑出了石隙。并乘机点中了佛印的左|乳根、左天枢、右曲池、右章门和双腿环跳|茓。
顿使这个貌似空门高僧的秃头凶徒,立即翻身跌在地上了。
这几年的武凤楼,早从师弟李鸣、徒儿曹玉等人那里,明白了“下手不狠,等于不下”的道理。虽然点中了佛印的六处|茓道,为提防他是北荒一毒的族弟,还会用什么花招来垂死挣扎,又拉脱了他的双肩关节,使他变成为一摊稀泥。
佛印咬牙切齿说:“栽在你手下算你狠,但你的死期也不会太远了!”
一听佛印的话中有因,武凤楼破天荒地逼供道:“我虽不太清楚你的底细,但仅凭你是北荒一毒叶梦枕的族弟这一点上,也知你的内外功夫绝对错不了,见识启然也会高人一等,对江湖上的各种阴毒手法,更不会不懂得。你说对吧?”
不容武凤楼继续说下去,佛印就变颜变色地反问:“你想把我怎么样?”
武凤楼冷然一笑说:“不想把你怎么样,只想在你身上试一试,我新学会的七煞断脉缩筋的手法灵不灵。”
一听“七煞断脉缩筋”六个字,佛印的脸色就变黄了。
凡在江湖上混过的人,哪能没听说过六指追魂久子伦秘门独创的这套凶残阴毒的玩意。吓得佛印开口哀求道:“武掌门,请你体念上天好生之德,给我来个痛快的。我心甘情愿挨你一刀,也不愿遭受这种活罪。你就行行好,积积德吧!”
武凤楼哈哈大笑道:“佛印和尚,你这是吓糊涂了。你既要在下体上天好生之德,又要求我行行好、积积德,我还能一刀砍去你的脑袋,或者给你来个大开膛吗?何况从来都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说对是不对?”
佛印说:“不对,我情愿好死也不愿赖活着,还是求你杀了我吧!”
看出佛印确实被自己这套把戏吓破苦胆了,武凤楼才换用正常的语气询问道:“你说!最近什么人来过这里?你接受过叶梦枕的什么吩咐?你的帮手是谁?乌指玉女和幽魂谷的人在哪里?只要你从实地供出,我自会给你留条命。”
别看佛印是一个削发出家的老和尚,他还真懂得“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的大道理,当下就一口供出:“距今三日前,我族兄叶梦枕派来一个名叫马乾科、外号人称神鬼难测的中年人,持他当年的一件信物来传话,说你近日内准会找到这里。让我将马乾科改装成火工道人,留在本寺,等你进入此庙后,由马乾科伺机下手毒死你。”
听到这里,武凤楼不由得一惊,暗想:这真是“金风不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好个心黑手狠的北荒一毒。
佛印喘了一口气,又接着说:“也是武施主你福泽深厚,不该遭劫。竟有人在今天凌晨将马乾科唤走了,岂非冥冥之中,早有天意吗?至于施主所问的乌指玉女和幽魂谷的人在哪里,我压根就没有见到过。贫僧所说,句句实言,只请施主高抬贵手。”
从佛印的这番供词中,武凤楼不难悟出,唤走马乾科的人,准是乌指玉女阴冷月。是她亲自赶来此处,暗暗搭救了自己的一条性命,这不能不让武凤楼对她心生感激之情。
情知佛印供出的都是实情,知他对自己也构不成威胁,又怜他年岁已高,武凤楼只点废了他的一身武功,就给他解开了被点的|茓道。
虽说功夫是练武人极端珍视的,如今佛印能保存一条老命,就认为是佛祖显灵了。
挥退佛印,武凤楼心想:自己这一趟济宁之行,总算没有白来,既查出叶梦枕的老家已无亲无故,又得悉马乾科人已入关。最为重大的收获是,总算真正摸透阴冷月尚无杀己之心,最起码目前没有。唯一得到的坏消息,就是五凤朝阳刀一旦落入多尔衮之手,自己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想到这里,武凤楼坐不住了,一把抓起床上的马被套,耩好了马匹牵出寺,迎着已不刺骨的寒风,走向济宁北门。
幸喜未到闭城的时间,出城约一里,武凤楼都没有跨上马鞍的意思,只一味地沉沉思索着,从老娘临死前主婚魏银屏、袁家堡因爱结冤仇、下辽东巧逢多玉娇,如今,魏银屏虽死,和自己良缘早结,东方绮珠新婚,跟自己恩爱缱绻。只苦了满清公主多玉娇,可怜她先是叛逆故国,结怨兄长,背井离乡,潜入关内,冷风凄雨,青灯古佛,跟随师父柳凤碧,闭门蛰居法王寺,眼看我先娶魏银屏,再婚东方绮珠,她还能甘冒被杀被囚的危险,毅然出关,返回故国,其目的还不是为了缓解其兄多尔衮对我的仇恨!谁料到她这一片苦心,反落得陷入绝境,不答应招赘驸马,就将被长囚冷宫,去过度日如年的孤苦岁月。我武凤楼真负她太多了!自从乌指玉女提前几个时辰将马乾科支走,武凤楼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一路上的行踪,无时无刻不在这个诡异女子的监视之下。也明知她真要生心相害,自己还真是防不胜防。索性不如一切都听其自然,最好能让自己和马乾科对个盘子。
主意既定,武凤楼当即决心出济宁,奔梁山,渡黄河,经谷阳、德州进京,拼着和幽魂谷的人哪里碰上哪里算。
古人常说:冤家路窄。就在武凤楼纵马飞驰到梁山脚下,打算次日渡过黄河,夜宿荒村野店时,一条鬼魅似的人影,出现在灯影摇红之中,阴冷月再次找来了。
经过几次相见,武凤楼虽然存戒心,但毕竟熟悉和随便多了。在春寒仍未全退的季节里,阴冷月早冬装尽除,换上一身可体、漂亮而又颜色鲜艳的翠蓝衫裙,就连肩上的紫色斗篷也换成夹的了。越发显得身材婀娜,脸庞俏丽,容光照人。
更让人不可思意的是,这位幽魂谷的女谷主落座就是一句:“喂!我虽还没到‘为郎憔悴却羞郎’的地步,至少也脱不掉‘女为悦己者容’之嫌,真要让痴心想娶我的九千岁获悉了,不把幽魂谷夷为平地,也非得气成疯魔不可。你说是不?”
话虽有些过份,但实情确系如此。为了那口关系重大的五凤朝阳刀,武凤楼只有暗暗叫苦,表面上还真犯不上跟她翻脸,至少目前犯不上。阴冷月举举手中所提的一布包东西说:“常听关内的酒鬼说,‘人生得意须尽饮,莫使金樽空对月’。又说,醉乡路常至,他处不堪行。”扑闪了几下明亮的大眼睛,又接着说:“听说连号称一代人杰的贵派创始人常老前辈,不是也常吟‘人生每多不平事,但愿长醉不复醒’吗?”
听到此处,武凤楼真不能不佩服眼前这个蓝衣女子的博闻强记,文武双绝、诚属不可多得。但自己久苦作茧自缚,无力解脱,哪敢再陷情网!只得佯为称赞道:“谷主对这些嗜酒自嘲的佳句,竟记得如此滚瓜烂熟,实出武某的意料之外。”
乌指玉女一面从布包中取出一包肴肉,两只烧鸡,十几片蒸熟切好的火腿,还有一大葫芦烧酒,笑吟吟地说道:“我今晚的心情很不好,真怕应了那句‘借酒浇愁愁更愁’的俗语。特来求君与我共谋一醉,不知君能见允否?”
这种事别说碰上个好酒贪色的浪荡子弟,就让他是个读书习礼的衣冠君子,也不好拒阴冷月于千里之外。
偏偏碰上这位见女人如见洪水猛兽的武凤楼,越是看透阴冷月对自己萌生爱意,他越是不敢招惹。所以尚肯和她保持接触者,一是想从她身后牵出那个神鬼难测马乾科,二恐她恼羞成怒之下,提前将五凤朝阳宝刀交给马乾科。
但这种暂时的相安,是极有限度的。如今见乌指玉女携酒寻来,再从“酒是色之媒”上一考虑,当即忽然变色起立了。
聪明伶俐的阴冷月不需武凤楼开口,早从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上,窥知其意了。娇躯抖颤,花容变色地恨声说:“你武凤楼虽不曾十年一觉杨州梦,准能赢得千古薄幸名!”话说完时,人早飘出了房外。
也不知乌指玉女阴冷月的恨然负气而逝,触动了武凤楼的哪根神经,他竟然左手一扬,扇灭了桌上的烛火,也侧身随出。并回身带上房门,然后才凌空拨起,飘落店外。
所幸一轮皎月,高悬睛空,不需运足目力,早发现乌指玉女宛如一支脱弦的利箭,径直地向梁山方向疾射而去。
武凤楼当年在和奸阉魏忠贤的长期较量中,也曾沿途经过这里,自然知它从前叫良山,直到汉文帝之子梁孝王死后葬于此山之麓,才更名为梁山。地处黄河与京杭大运河之间,北濒东平湖,烟波浩渺,南为平原,除去主峰名曰虎头,还有雪山峰、青龙山、郝山头以及七条支脉。山势险要,峡谷幽深,唐宋时期,黄河溃决,周广八百里,汇为泽国,才为宋江等一百单八位英雄好汉所盘据。
武凤楼一路追踪阴冷月上了梁山,行近黑风口——俗传这里是通向山上宋江大寨的咽喉要道,由天杀星黑旋风李逵在此把守。
武凤楼自负师传的一气凌波浑元步法,神幻轻妙,足以跟踪蹑迹阴冷月,只须保持一段距离就行了。
忽然瞥见,两条疾如飞隼的身影,宛如两只大鸟,从雪山峰半腰处飘落下来,直射阴冷月的身前。
武凤楼早一眼认出,这两个突然现身的江湖人,正是失去多日踪迹的漠北双凶金蛇手白午阳和妻子九阴手赫珍珠。听徒儿曹玉言起,这两位曾栽在天山郑师祖手下的绿林巨魁,因感激公主多玉娇而大有向本派暗通消息的迹象。
基于此故,武凤楼更想一探究竟了。
只听乌指玉女冷然发话道:“贤伉俪倒真有雅兴,莫非想沿着盘陀马道下山,到古时杏花村王林的酒店去买醉吗?”
九阴手赔着笑脸说:“谷主,你就别寻我们两口子的开心了。别说我们没有那种雅兴,就是有,今天晚上也不敢!”
武凤楼心中一机灵,猜出辽东方面必有重要人物到此,吸引得他越发决心追踪了。
陡听乌指玉女阴冷月话冷如冰地说:“就让他姓马的老爹亲自头上顶着圣旨来,也吓不倒我乌指玉女阴冷月。”
隐身暗处的武凤楼以手加额,暗自庆幸自己这一趟跟踪对了。神鬼难测马乾科真的也在这里,今晚说什么也得寻机会除了他,从他身上翻取三阳含阴草和五毒阎王藤,让多尔衮刀上撒毒的阴谋永不得逞。
又听九阴手说:“阴谷主,并不是我们两口子高抬你,要不是九千岁有眼识真人,委派你来作首脑,真要换上他们姓马的,我们可不一定真心伺候他,省得他认为自己怪不错。”
一听妻子越说越离谱,侍立旁侧的白午阳开口阻止道:“话可不能这么说,秫秸到底比草高,人家可是取代铁大人新升上去的总管呀,你想不服都不行!”
听白午阳这么一说,武凤楼反倒糊涂了。对多尔衮他是最为熟悉不过了,他的王府总管铁阁达,原来号称关东第一勇士,虽曾被三婶娘的阎王扇残去了一只手腕,但多尔衮对他始终信任不衰。如今竟能让这个姓马的取而代之当总管,足见这姓马的绝非泛泛人物。为什么马乾科三字从未听江湖人物提起过?默察漠北双凶和乌指玉女三个人所走的方向,不是向上攀登虎头峰,反而向山的东侧莲台寺奔去。
武凤楼根据季节气候,猜知那里必正梨花盛开,幻成一片雪海,更适宜自己匿迹潜踪。看出前面三人,不仅不急于攀登,并且不时地停下来说话。
武凤楼心想:凭自己新跟三师叔练成的踏虚若实和巧钻十三天的轻功,只消从旁侧一绕,准能抄到他们三个人的前面,先去选好地势,提前隐蔽妥身形,那就更主动多了。
主意一定,就偏离正道,展开踏虚如实轻功,点苍台,踩危岩,捷如飞鸟,直Сhā掩映在雪花银海之中的莲台寺。
也不知是莲台寺内的殿堂狭窄,还是有意出来迎接阴冷月,幽魂谷的那帮人,竟一个也不少地齐集在莲台寺外。
经过武凤楼注目观察,不难一眼分开,除去阴冷月所带的原班人马外,果然多出一个貌相阴狠的半百老人和一个瘦小干枯的中年怪客。
从年纪和长相上来看,神鬼难测马乾科自然该是那个瘦小干枯的中年怪客,可俨然居中傲立的却又是那个半百老人。武凤楼只得潜心观察了。
不一会,漠北双凶和阴冷月也相偕而至。
没容阴狠半百老人开口,乌指玉女就语利如刀地质问:“是你派人找我?”
阴狠半百老人笑里藏刀地反说道:“难道这样不对吗?”
乌指玉女直呼其名发火道:“马长鸣,在我阴冷月跟前,你别想新官上任三把火。姑奶奶不吃你的这一套,趁早回关外当你的总管去,此处可不需要你。”
马长鸣也真够阴狠狡诈的,挨了这么多的窝心骂,他竟能一点颜色都不变,反而把手伸向乌指玉女的身前说:“拿来!”
武凤楼明知马长鸣伸手是要五凤朝阳刀,心中顿时萌生了“只要五凤朝阳刀出现当场,自己拼死也要夺到它”的决心。
阴冷月同样也把手一伸,樱唇一启,吐出的也是“拿来”两字。马长鸣皮笑肉不笑地取出一个很大的牛皮信封,递给了阴冷月。
刚才还在冷若冰霜的阴冷月,伸手接过大信封,马上变为艳若桃李了。
马长鸣自知失策,后悔不该没经宣读就把九千岁的谕令交出去,真要叫泼辣任性的阴冷月撕碎了,自己真还有理变成没理。
乌指玉女信手先将牛皮信封装起来,然后和颜悦色地向马长鸣笑着说:“凭你年高有德的马总管,能跟我一个黄毛丫头来怄气,说到底咱们还不都得听他九千岁一人的。
只怪你老官架子摆得足,不能怪我跟你开玩笑。请马总管也不要跟我计较,有什么话咱们明天说,现在我该休息了。”
语音未了,果真带领自己手下的那些人,一同走进莲台寺,只留下马长鸣、马乾科二人。
马长鸣目视乌指玉女等人的背影自语道:“难道这丫头真敢对九千岁萌生异心?不怕犯满门抄斩之罪?”
半天不曾开口的马乾科开口道:“叔父,你也别过份小瞧这丫头,我总觉得她有时可靠,有时不可靠。”
马长鸣狠狠瞪了侄儿一眼埋怨道:“瞧你这句话咋说的!”
马乾科连忙向叔父更正说:“我是说,她现在的表现确实和以前不一样,特别是见了武凤楼以后。不信,叔父可以去打听。”
马长鸣摇摇头道:“谁不知道,武凤楼连咱们的多玉娇公主都不要,她阴冷月几乎比狐狸都精三分,会干这种糊涂事!再说,九千岁又当面向她的父亲交代过,只等夺到五凤朝阳刀回关外,就纳娶这丫头为王妃。凭咱们九千岁人在英年,权势又大,她还有什么不称心如意的!”
于此同时,阴冷月的一只柔手又和上次一样搭上了武凤楼的肩头。所不同的是,武凤楼这一次没有施展那招霹雷肘。
只听阴冷月附耳悄声说:“我要你替我杀了这该死的马长鸣,对你也极有好处。”
武凤楼原本就有剪除一个是一个的打算,知乌指玉女绝对不会叫自己去冒无谓的危险,毅然地将头点了一下。
阴冷月又加了一句说:“这厮的胞兄马长思,乃辽东有名的洞彻玄机算破天。就连那棵三阴含草和五毒阎王藤,也是这个老东西从云贵苗疆先得到手,然后才交给他的儿子马乾科的。你只等萧冷云招手唤走马乾科,就要立即扑出下死手,最好不择手段。可惜我没法让你使用那口五凤朝阳刀。”
交代完后,她就悄悄回庙了。
果然,工夫不大,穿心剑萧冷云真的招手唤走了马乾科。
武凤楼虽不愿采用不择手段的方式,但穿出时的身法,也没带出一点声息。饶是那样,还是让嗅觉灵敏的马长鸣发觉了,一个怪蟒翻身转过身来时,右手多了一条锁魂练,左手紧握一口狭锋刀。
屡经恶战的武凤楼,从对方的身法灵便和两样奇形怪刃上,知对方身手绝对不弱。
交手之前的一瞬间,马长鸣早看清了武凤楼的长相。
大概也猜出武凤楼的身分,脸色剧变地说了声:“贼丫头果然有外心。”右手中的锁魂练首先缠向武凤楼的右臂,左手紧握的狭锋刀一招毒龙出水,疾扎武凤楼脐下的关元|茓。
一软一硬,一长一短,迭次急袭,配合得妙到毫巅。
只这一招,就激出武凤楼的争雄斗志。因为他又一次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右手还了招七星指中的星芒点点,横戳对方的狭锋刀身,左掌拢成分云捉光手,硬抓对方的锁魂练,一上来就是真杀实砍的硬碰硬。
看来还是李鸣说得对,战场上从来都是“两军相逢勇者胜。”按说马长鸣的武功确实不弱,吃亏在久震武凤楼的以往威名,过份地小心,让武凤楼一照面就被迫后退,失去了先机。
志在必得的武凤楼,左手一连点出斗转星移、飞星暗渡、星月争辉三指七星指;右手朝衣底一探,陡地甩出一片刀芒,赫然是那招极快的刀法六出祁山。
在一片血雨飞溅惨叫中,新升任王府总管的马长鸣,竟让武凤楼的一尺二寸长短刀,切开三处伤口,两在肩部,一在软肋。
好个悍不怕死的亡命徒,竟在一刀三伤重创下,趁武凤楼最后一刀嵌进软肋的一刹间,陡将伤处的骨肉一收缩,右手锁魂练狠砸武凤楼的左边太阳|茓,左手掷出狭锋刀,直穿武凤楼的天突|茓。
若不是武凤楼身负移形换位轻功,临敌经验丰富,即定不死在马长鸣的锁魂练下,也必被狭锋刀扎入天突|茓。
原来,马长鸣这同归于尽的打法虽毒,挡不住武凤楼反应极快,竟能在短刀切入马长鸣软肋微感受卡的一瞬间,就悟出敌人的杀机了。当机立断地把刀一松,接着人化狂风,一下子滑向马长鸣的右肩后,右肘正好捣在他的后心上。
武凤楼确实恨极了马长鸣的心黑手毒,他含怒而出的这一肘,虽称不上力可摧山,却能使马长鸣应肘前栽,狂喷血雨,气绝身亡。
出身封疆大吏之门的武凤楼,毕竟不能像究凶极恶之徒那样视人命如草芥,看鲜血如无物。虽恨马长鸣凶狠,也为他的死状一怔,忘了及时拔出短刀来。
突然两声厉喝,响自莲台寺前。紧接着一锤一匕一口剑,分别以崩、扎、刺三种手法,袭向微微怔神的武凤楼。
只有在这面临死亡的一刹那,骤遭暴袭的凶险中,才能显示出五岳三鸟平日对武凤楼的训练有素,才能在三样兵刃眼看及身的一瞬前,陡然用上平搭铁板桥,既闪开三种兵刃的袭击,还能乘机抽出嵌进马长鸣软肋的短刀。
一刀在手,武凤楼可就不怕金匕飞锤和穿心剑萧冷云二人了。
始终随侍乌指玉女身旁的阴冷霜,贴向自己的姐姐悄声说:“怪不得咱们公主不惜叛国离乡,结怨兄长,也肯跟武凤楼去私奔,这小子确实值得女人爱。姐姐你可千万不要看上他,咱们毕竟都是九千岁的臣民。”
乌指玉女好像让丑妹妹一语触动了灵机、厉声向在场的人下令道:“由于大家不慎,致使新任总管大人被杀。快快一齐围上去,谁要放走了武凤楼,这罪我就叫谁顶!”
赫珍珠一面拧身往上扑,一面向丈夫白午阳悄声说:“这样大喊大叫地来拿人,不是成心提醒武凤楼快跑吗?我看我一趟关内白进了。”
诚如九阴手之所言,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武凤楼,哪肯在众寡太悬殊之下冒傻气?刀化划空锐啸,人成匝地狂风,连连施展海鸥掠碧波身法,只几个起落就射出那片梨林雪海之外。想不到自己乘骑的那匹雪压红梅玉狮子,早让任平吾给鞲好牵来了。
武凤楼一面去接马丝缰,一面急问秦杰在哪里。
任平吾皱着眉头叹气说:“这小子倒是满招人疼爱,就是功力太差了。我把他硬塞给一喝就醉的郝老大,然后就踩着你的脚后跟追来了。快上京城找你三师叔,这伙幽魂谷的人交给我,我保险他们一天走不出一百里,你就放心地先走吧!”
有了这匹玉狮子宝马,武凤楼自不担心幽魂谷的人追上他。渡过黄河到阳谷,连最令武林人士敬仰的武松打虎处,武凤楼都没有心思去游览,就沿着进京的官道北上了。
由于武凤楼急于去见三师叔,一路之上马不停蹄地飞驰着,只在八卦掌名家北方大侠俞允中的清水塘耽搁一天,一为凭吊亡妻魏银屏在此避难住过的小花房,二为给玉狮子多喂一些水草。他自己只须静坐运动一周,就能消除疲劳了。
第三天黄昏时分进北京,情知东方绮珠必在宁寿宫刘太后的膝前承欢,武凤楼虽急如火焚,恨不得马上叩拜三师叔,但君臣之礼,焉敢荒度!只好将玉狮子交给一名认识的锦衣卫武官,让他送交给师弟李鸣,也等于向师弟打了招呼,然后来到午朝门外候旨。
黄门官报进去不久,已经兼任九门提督的秉笔太监王承恩,亲自出来迎接。
乍睹巍巍帝阁,始终潜在武凤楼灵魂深处的忠君报国之心,禁不住又油然而生了。
王承恩紧紧握住武凤楼的双腕摇撼说:“君与当今,名虽君臣,谊如手足。风阳皇陵,折箭为盟,约为兄弟之事,犹如昨日。万岁爷尚不时地提起你武凤楼,君何一去不断返京耶?”
武凤楼面对两鬓渐斑的王公公,遥望着高大巍峨的皇极殿,陡觉鼻头一酸,几乎落下了泪水。
秉笔太监王承恩重新携起武凤楼的一只手腕双双跨上汉白玉构成的金水桥,走过皇极门,再从皇极殿的左侧进入了乾清官。
早就等得焦躁不堪的崇祯帝,亲自从帝座上走了下来,挥手传谕,免去武凤楼的朝参大礼。
武凤楼仰望天颜,泣然奏道:“草民离朝日久,君臣之礼,岂敢荒废!”坚持行了三拜九叩大礼。
崇祯帝龙足连顿叹气道:“卿系朕躬盟兄,又已招赘东宫,是明正言顺的驸马爷,偏偏自称为草民。知之者,谓卿遵守师训;不知者,岂不怪朕亏待功臣!朕虽管不了你,却会传谕贾学士,找你和江剑臣算总帐。”
太监曹化淳已来请崇祯帝移驾养心殿。
随侍帝侧多年的武凤楼,自然熟知养心殿后面,就是刘太后养老的宁寿宫,足见圣上关心他和东方绮珠的婚事,竟然胜过往昔。仅此一点,武凤楼誓不为官的决心都几乎动摇了。
陪侍万岁用罢晚膳后,崇祯帝携起武凤楼的一只手,让曹化淳头前引路,缓步踱向宁寿宫。看起来,他今天的心情很好,就连宁寿宫中纷纷前来参驾的太监和宫女,都被他亲口传谕免去了,这可是从来都没有的怪事情。
东方绮珠闻讯接了出来。
在参拜过圣驾之后,崇祯帝龙颜带笑地打趣道:“祝贺御妹,终于如愿以偿了。当初为了你,反倒惹得武皇兄对朕多心。朕真成了老鼠笼子——两头都受气。”
东方绮珠再拜谢恩。
武凤楼也连说:“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崇祯帝先是面色一喜,然后指着武凤楼向东方绮珠大笑道:“还是御妹有面子,武皇兄终于改掉草民口称微臣了,这可是你亲耳听见的,到时候,御妹可要为朕作证呀!”
东方绮珠自是盼望兄皇和武凤楼恢复君臣过去的旧交,连连点头,叩请万岁前行。
东宫刘太后原本极为嫉恨武凤楼,特别恨武凤楼始终和她的内侄刘国瑞过不去。如今一见当今万岁亲自陪武凤楼前来,再加上魏银屏已死,自己的干女儿已成为名正言顺的武夫人,也就笑逐颜开地接受武凤楼的朝参拜见。
坐了一会,崇祯帝就带着大太监曹化淳回转乾清宫去了。
刘太后兴趣很高,足足让武凤楼、东方绮珠夫妻二人陪伴了一晚上,共话家常。就连睡下时,还吩咐武凤楼明早陪她进膳。
伺候刘太后睡好,东方绮珠才牵着武凤楼的衣袖回到养心殿,充满感激之情正色说:“我带着迷儿回到京城后,就蒙万岁爷立即召见了。听说你最近能回京,进晚膳时,竟然破例多吃了半碗饭。就连三师叔让我代替胡眉恳求开脱罪名的那件事,他也默默点头了,又亲口传谕让你住在养心殿。这可真够得上天恩浩荡呀!”
武凤楼次日晚上,就要前去拜见三师叔,却让东方绮珠阻劝了。五天后的清早,武凤楼独自来到武英殿。
由文渊阁编修学士升任武英殿大学士的贾佛西,正陪李鸣下棋。
李鸣看掌门大师兄走入,急忙起身,抢着过来和大师兄见礼。
武凤楼责怪道:“明明有贾叔父在此,你倒抢先给我瞎忙乎,岂不有失尊老敬长之礼!”责怪之声未落,早向贾佛西身前拜了下去。
贾佛西扶起武凤楼,落座后忙说:“五天前,圣上驾幸武英殿,亲口告诉我,你已放弃不愿为官的初衷。你们毕竟是叙过口盟的结拜兄弟呀,最好不要再像以往那样顶撞他。”
武凤楼是最为熟悉皇宫大内的,也知明王朝已满日疮痍。特别是自天启初年,不仅农民到处起义,并且连遭灾荒,老百姓十室九空,流离失所。当今虽尚能勤于朝政,怎奈群臣腐朽,以致崇祯帝昼夜忧心。如今为了自己的一句话,竟能促使他当天就向贾佛西说明此事,武凤楼由衷地感动了。
别看贾佛西和三师叔是情深意厚的结义盟兄弟,但他对皇上太感恩图报了,称得上是一代宠臣,武凤楼有些事情还真得回避他。
直到贾学士有事去了朝房,武凤楼才问起三师叔的下落。
缺德十八手李鸣笑着说:“我师父已经来京半月多,这半个月是他老人家最为愉快的半个月,气色也比从前好多了。”
有道是知弟莫若兄。武凤楼和李鸣名虽师兄弟,其实情同手足。对李鸣的机智绝伦,能言善辩,素极赞赏。今天虽见他说话这样罗嗦,知他对江剑臣的孺慕情殷,如子事父,又怎怪他!只好含着笑容提醒道:“瞧你,说了半天,都没说出他老人家在哪里。你就不晓得我着急吗?”
李鸣哈哈大笑说:“看把大哥你急的,你着急的心思我明白,不就是胡眉大姐杀死一个黑心员外田不满吗?”
武凤楼拦住他的话头轻斥道:“说你哼哼你更喘,尽会说这等轻巧话。你难道不清楚田不满的姑妈就是田贵妃?”
缺德十八手李鸣学着武凤楼的口气反驳道:“大哥难道不清楚刘国瑞的姑妈是刘太后?你不照样敢治他小子的啖喘吗?”
武凤楼真拿这位缺德师弟没办法,只好催促他赶快带领自己去见三师叔。
李鸣这才引着师兄一同出了西华门,让手下的锦衣卫士牵过两匹御苑良驹来。
师兄弟二人翻身跳上坐骑,李鸣在前,武凤楼随后,直奔阜成门外的广济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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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武凤楼、李鸣二人所去的广济寺,系金代所建,原名叫西刘村寺。元代也曾改建,明朝天顺元年重新建筑,正式改名弘慈广济寺。成化、万历两朝,又有扩建,面积庞大,占地几达四十多亩。该寺坐北朝南,中轴线上的主要建筑有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殿、藏经阁。东面有三重极为幽静的院落。专供香客们居住。西边院内,有三层汉白玉石筑成的戒坛。
李鸣也真能沉住气,一直等到跨进广济寺的山门,他才说明江剑臣为什么任何地方不住,偏偏选中了这座广济寺。
原来从前号称无事忙的六阳毒煞战天雷和少林普渡禅师,这几年终于游兴大减,又因为李鸣供职在锦衣卫,身为李鸣干老子的战天雷深恐李鸣过去树敌太多,结怨甚广,又贪恋京城附近的风景幽雅,就死活缠着醉和尚住下来。再加上李鸣的岳丈狮王雷应也在,三个老人就每天徜徉山水,日沉醉乡了。
开始住在冉兴的老驸马府,后来终觉不方便,才由冉兴捐出五万两白银的香资,指明要广济寺方丈,将东面三重院落重新打扫整理,专供战天雷、醉和尚和狮王雷应居住。
江剑臣这次带妻子侯国英、侍女胡眉暗入京城后,自认为居住在这里为宜。因为不管钻天鹞子江剑臣在剿灭奸阉、辅佐当今登基的功劳多大,可女魔王侯国英和侍女胡眉,毕竟一个是魏忠贤的干女儿,一个是奸阉麾下的六怪之一。
武凤楼和李鸣在最后一进院落中,只见到了三师叔江剑臣,没有看到侯国英和胡眉。
不等二人询问,江剑臣斥责武凤楼道:“你三婶娘的那匹玉狮子,不光识之者甚多,也委实岔眼得很。跨入京城,已属万人侧目,更不该擅自将它交给锦衣卫的人。幸亏胡眉上街买东西时碰见,才又将它寄喂在城西昭元寺中。”
武凤楼刚想问是谁住在昭元寺,江剑臣早叹了一口气说:“在魏忠贤的众多旧部中,除去秦岭四煞秉性刚正外,应推六怪的为人还不错,恶迹也很少。所以我才在虎牢关附近收下胡眉,并饶了其他五人。只可惜在破七凶的恶战中,浑元牌朱斗、雀舌枪牛觉和透风锥杨常三人死于非命,剩下鸡爪镰郎新、蜈蚣钩苟费二人现在昭元寺出家。你三婶娘关心她的爱马,一大早就出城去了。”
侍女胡眉蓦地闯入,突见武、李二人也在座,神情似乎一喜,虽从衣袋中掏出一张柬帖,却忘了递交给江剑臣,只忙着说:“奴婢该死,不应将那匹玉狮子擅自作主寄在昭元寺,今天早晨我跟主母赶去时……”
最近一直处在风声鹤唳之中的武凤楼,没等胡眉把话说完,禁不住忽然起立惊问道:“那匹玉狮子莫非已经被盗?”
胡眉先忙着摇了一下螓首,才将手中的柬帖递给江剑臣,接着说道:“玉狮子虽未被盗,却和我四哥、五哥一同让人给点倒了。点|茓的手法非常怪异,主母试了几次都没解开,才让奴婢带着对手留下的这张柬帖,请主人亲身去看看。”
经此一来,六阳毒煞、少林醉圣普渡禅师和狮王雷应,都从前院赶来了。
大家共同一看那张柬帖,上面只写:“请贤伉俪移步黑龙潭一晤。”上面既没有抬头,下面也未具落款,但明白人不难一看便知是写给江剑臣夫妻二人的——因为这张柬帖是放在宝马玉狮子身上的。
脾气暴烈的六阳毒煞一看就火啦,磔磔一笑冷然说:“喝,这家伙的胆子真不小,一找就是两口子,地点还是黑龙潭。这份热闹,我得去看看。”嘴里说着,抬腿就出了后跨院。
江剑臣好不容易劝阻了醉和尚、雷应,只带领一侄一徒赶了出来。
这玉泉山真是个好地方,它是西山东麓支脉,流泉密布,泉水清澈,晶莹如玉,故名玉泉池,山也因此而得名。水自池底上翻,宛如沸汤滚腾,才有“玉泉垂虹”之称,古为燕山八景之一。
昭元寺建在玉泉山下,坐北朝南,规模不算太大,也具有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楼、鼓楼、罗汉堂等建筑。
鸡爪镰郎亲、蜈蚣钩苟费二人剃度罗汉堂,居住东面僧舍。
等江剑臣爷儿三人来到时,六阳毒煞战天雷已解开了郎、苟二人被点的|茓道,正满头大汗地给玉狮子探解|茓道。
钻天鹞子是何等人物,早看出这是真让六阳毒煞给赶上啦。对手点二人一马|茓道时,用的是五鬼阴风抓,而六阳毒煞战天雷擅长的,正好是烈阳溶金掌力,岂不正好阴阳相济了。
李鸣素知师父天生傲骨,向不借助他人。怕六阳毒煞硬争着去出头,就私下悄声对战义父说:“请你老人家留在寺中照看他们二人和玉狮子马,省得让敌人耻笑我们以多欺负他。”
这句话,要是换成别人对他说,非挨战天雷一顿臭骂不可。谁叫李鸣是他六阳毒煞的干儿呢,硬是点头答应了。
有战天雷坐镇,自不怕敌人再来使坏,四人这才赶往黑龙潭。
所谓黑龙潭,就是画眉山腰的一个大圆潭。传说山上产黑石,质极细腻,金代曾采此石为宫女画眉,称为黛石。
山上石隙中的泉水流入圆潭内,天旱不枯,才又有黑龙潜藏水底的传说。明代成化八年,又倚山筑建黑龙王庙,以备天旱求雨之用。
按女魔王当年的秉性,和心疼玉狮子爱马的心情,她早就想独闯黑龙潭,怒挥紫电剑了。因同行人中有丈夫,她自然不好过分地逞能。
一行四人像极了观赏黑龙潭的游客,缓缓登上半山腰。
突从回廊左侧转过三个黑衣怪人来。上首的黑衣人年近五旬,一副瘦长身材,面容残暴凶狠,一脸煞气。下首的黑衣人三十四五岁年纪,一张长马脸,黝黑如锅底,两只金鱼眼突出眶外,状极吓人。中间的古稀黑衣老人驼背躬腰,身材瘦小,面如灰土,目光呆滞,高高的鹰钩鼻子,薄薄的两片嘴唇,阴恻恻冷笑时,露出白森森的两排牙齿,活像个地狱恶鬼。
钻天鹞子从对面老少三人的长相上,早猜知中间恶鬼模样的黑衣老者,就是幽魂谷的老谷主、绰号人称地狱游魂的阴森。
至于阴森身旁的两个人,上首准是他的长子绝户枪阴世仁,下首的自是他的最小儿子恶鬼抓阴世信了。
别看地狱游魂阴森也算得上一方豪强,但江剑臣知道,他假如背后没有撑腰的,光凭他们这亲爷仨,吓死阴森也不敢胡来。自己真没有工夫搭理他,就示意缺德十八手李鸣去搭话。
这可把出了名的缺德十八手难坏了,凭他那哄死人从不抵偿的一张嘴,和他那一肚子刁钻阴损的怪招数,别说是阴森他们爷儿仨,就让是天王老子阎王爷,他早就逞强出头了。吃亏是他太怕师父江剑臣,什么坏水硬是不敢往外冒。
站在江剑臣身侧的侯国英,不得不给这位缺德徒弟撑腰了,悄悄向李鸣打了个“一切有我,有坏水只管朝外冒,想法子逼出他们后台来”的手势。
李鸣这才咳嗽一声走上前,笑嘻嘻地冲阴森叫了一声:“阴森老贤侄!”
就连向来不苟言笑的江剑臣,都几乎让他给喊笑了,心想:听说地狱游魂阴森今年正好七十岁,李鸣这孩子硬敢喊他阴森老贤侄!喊得还真像这么一回事,非把老家伙给气死不可。
诚如江剑臣之所想,年届古稀的阴森也真让缺德十八手的这一声“阴森老贤侄”,给喊得火撞顶梁三丈高,一声比枭鸟夜啼还难听十倍的怪笑发出后,他的大儿子绝户枪阴世仁,双手一拧五尺铁枪,明晃晃一尺二寸长的枪尖,挂着鲜红如血的血档,小恶鬼抓阴世信用那柄闪射出碧绿色光芒的恶鬼抓,配合兄长的铁枪,活像两条恶蟒吞活人,一右一左扑向缺德十八手。
现在的缺德十八手李鸣,和四年前初出师门的时候大不相同了。手中的一对日月五行轮猛然一分,正好是一招托天换日式,既托起阴世仁的那条绝户枪,也磕开了阴世信的恶鬼抓。嘴中还一个劲的咕哝着:“三年前你就跟我徒侄曹玉称兄弟,我不喊你阴森老贤侄喊什么?讲辈分这可是一点都不错的。”
阴世仁狂吼了一声:“拿命来!”五尺绝户枪招出阴风入洞,捅向李鸣的小腹。待机而扑的阴世信,贴地一招饿狼夺食,疾抓李鸣三阴交|茓。
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胆量也真够大,竟敢在绝户枪和恶鬼抓的拼命夹击下,突把左手的月轮平平推出去,用的是一招游鱼逆恶浪,贴着阴世仁五尺枪身向外猛一送,绝户枪要是胆敢不撒手,握枪的那只前腕非让李鸣截下来不可。
右手的日轮施展的是日轮乍现,放弃对方的恶鬼抓不磕,甩手反砸阴世信的太阳|茓。就让他阴世信侥幸抓伤缺德十八手李鸣,而恶鬼抓阴世信自己的脑袋非得让李鸣砸扁不可。当然,阴世仁不甘心残去一手,只好撒手扔枪后退,阴世信更不愿用一个脑袋去换李鸣半条腿,又惊又恨地后撤了。紧贴江剑臣肩头的侯国英,噗哧一声娇笑说:“这孩子也不知跟谁学会的这玩意,硬能一个顶两个。”
江剑臣强自忍住笑容悄声说:“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这就是我亲传他的第一招。”
侯国英情知地狱游魂有后台,反正今天自己也不是没有靠山,刚才又让李鸣给引逗出一团高兴来,心想:索性拿阴森老儿开开刀。主意既定,趁打斗双方刷地分开的一刹间,她一晃娇躯切入了。
阴森何尝不清楚,在今天这种高手环立的场面上,自己的两个儿子简直上不了桌面。
如今一见女魔王上场替下缺德十八手,他自然对侯国英那把阎王扇上的凶残和紫电剑法的狠辣,是素所深知的。
真怕这位姑奶奶一怒之下,杀了他的两个儿子,偏偏九千岁约来帮助自己的三位怪客迟迟不到。他只好自己狠下一条心,毅然从身后的豹皮囊内,掏出两只乌光油亮、寒芒喷射、形如鹰爪的铁手套,分别套在双手上。
女魔王冷冰冰地指着阴森说:“姓阴的,若不是有人给你撑腰,就让多尔衮再往你肚子里装上三个胆,你也不敢进关来张牙舞爪。快把你身后的靠山唤出来,让我瞧瞧他够不够分量。”
女魔王的这番话,说得实在太难听。但由于她曾出任天启年间的锦衣卫总督,是响当当的武官正二品。在目前,她手下还拥有夏侯双杰、秦岭四煞、风流潇湘两剑,连虎头追魂燕凌霄、草上飞孙子羽,一向独来独往的黑道怪杰陆地神魔辛独,都投入到她的麾下。所以她把阴森臭骂嘲笑了一顿,阴老鬼硬是咽下去没吱声。
女魔王刚想抽出紫电剑,陡地两声怪笑,声如枭鸟,紧接着从回廊顶上飘落下两个瘦高的人影来,一个像饥鹰盘空,一个似夜枭坠地,疾射侯国英的身前。
直到这两个奇异的怪人飘落地上之后,女魔王才看出他们的年纪都已在花甲之上。而且一个猛如瘟神,一个凶如厉鬼,清一色的褐色短袍,长仅及膝,白布高勒袜子,黑色厚底福字履,双双赤手空拳,没带任何兵刃。
说也奇怪,凭女魔王侯国英在武林中的地位和丰富的江湖经历,又荣任锦衣卫总督长达数年之久,自信对白道怪杰、黑道恶煞,几乎是无所不知。就连身背命案、极善伪装的邪魔外道,也都可说是无所不晓。偏偏认不出这两个褐衣老者到底是何如人也,岂不是咄咄怪事。
那位凶如厉鬼的年纪可能小两岁,他从侯国英对他们兄弟二人的注视上,看出侯国英吃不透他们的身份,面有得色地嘲弄道:“久闻侯岛主年纪虽轻,识见甚广,几度注视之下,尚未认出我们,难道我们兄弟真就那么不入你们的法眼吗?”
江剑臣因有妻、侄、徒三人在此,本不打算过早地出场。
一听对方说出“你们”两字来,他不由得冷笑了,笑得是那么孤傲,那么轻蔑。
凶如厉鬼的褐衣老者刚刚一怔,江剑臣早笑着向妻子说:“英妹,亏你聪明得玲珑剔透,今天怎么反让两个老废物给蒙住了?你也别觉得认不出他们失面子,那是因为他们缩头当孬种的时间太长了,更何况他俩还是你结拜大哥手下的败将呢!”
一句话提醒了侯国英,顿时使她回忆起大哥驼背神龙耿直给她提起过的一件事——原来,站在侯国英面前的这两位褐衣老者,乃系同胞兄弟,一头黄发、猛如瘟神的叫龚允,凶如厉鬼的叫龚让。三十多年前,就是横行关西一带的黑道大豪。由于他们二人练得都是指掌上的功夫,且又心黑手毒,一经动手,很少留有活口,才被当代绿林人分别称为魔手、魔爪。端的声威赫赫,不可一世,其作孽多端,更为令人发指。后来被驼背神龙耿直得知,单人独自闯进他们设在关西的垛子窑,劝其解散盗伙,回心向善。不料他们兄弟倚仗人多势众,欺耿直孤身一人,当场厮拼了起来。兄弟二人先是迭次上场,分别败在耿直的手下,恼羞成怒,杀心大炽,突又联手偷袭,成心想屠耿直于当场。惹得驼背神龙性起,以神龙九抓的绝技,再一次挫败了二人,并在二人的鬓角下留下了记号。从此之后,只听说他们分散了金银,解散了盗伙,消失了踪迹。想不到三十多年后的今天,竟然又出现在黑龙潭。
老奸巨猾的龚允,挥手阻止了二弟说:“果然人言不虚,还是江三侠的招子亮,一眼就认出我们来,那就请贤伉俪一齐出手吧!”
侯国英虽和江剑臣是夫妻,但她却对丈夫敬如天神。
如今一听敌人指名要她和丈夫联手一齐上,马上就火冒三尺了。探手抽出紫电软剑,开招一亮势,就是义父马慕起亲传的龙蛇八剑。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看师娘这次真动了肝火,他是最能吃透一气三分迷真诀的,虽不好替下师娘来,却故意打着哈哈道:“师娘,不是徒儿硬拦你,当年龚允、龚让哥儿俩,让我罗锅大爷一下子揍得蛰了三十年,好不容易今天才露面。
你老人家可千万不能跟我罗锅大爷学,因为他们实在没有几年活头了。除非把他俩揍入十八层地狱去蛰三十年,那也显得咱娘们太心狠意毒了。”
李鸣也真有邪本事,不管朝谁头上点火都能着,气得龚让一声狂吼:“该死一千次的缺德小子滚出来,看二太爷敢不敢当场撕碎你!”
李鸣还恐龚让气得不够劲,竟嬉皮笑脸地说出“你敢”两字来。
这句话,别说侯国英想笑不能笑,就连阴氏父子三人都被引笑了。
侯国英虽向徒儿李鸣打过手势,让他激出阴森身后的靠山来,也深恐李鸣遭受责斥,忙将玉腕一翻,紫电剑颤动如灵蛇,凌厉似闪电般直扎龚让的右肩井。用的是极普通的白蛇吐芯。
龚让今天和侯国英动手,是他自从败在驼背神龙手下,被迫将魔爪改称鬼爪之后的头一遭。再加上早些日子听人传说,他们兄弟二人共同收下的爱徒子午神抓褚武庆,也是让缺德十八手李鸣给亲手料理的。在旧恨新仇两种怒火燃烧下,决心在没有找到驼背神龙之前,先拿女魔王开刀了。
决心既下,起手一招,先试探性地抓向了侯国英的左肩头。
等到女魔王侯国英肩头一引,斜身闪开,将要出剑还击时,龚让开始动用真的了。只见他猛吸一口真气,提聚九成功力,出手一招饿狼掏心,爪带啸音,凶残凌厉地抓向女魔王的前胸。
于此同时,左手五指提够十成以上的功力,一俟侯国英闪身之际,再陡然抓向她的右肩井,认为准能撕扯下侯国英的一条玉臂来。这在龚老二认为,这种凶残狠辣的毒招是十拿九准能够实现。因为就让侯国英自幼穿男装长大,毕竟还是个女儿之身,前胸是女人的禁区,说什么也不能容人轻犯或欺侮。因此,不仅会立即闪避,并会怒极出招,估计侯国英绝对想不到自己那爪带啸音的一抓乃是虚招,主攻方向却是侯国英紧握紫电剑的那条右臂。只要能将她的那条右臂撕扯下来,就不难置她于死地了。
可惜他打算得虽好,手底下也够歹毒,但他却没真正吃准侯国英的为人,也低估了她的武功。最要命的,是他竟把女中之魔手底下素以狠、毒、黑、辣而扬威江湖,人人畏之如虎这一点给漏掉了。
也许是魔爪龚让合当该死,一向在江剑臣面前都不肯过分显露狠辣的侯国英,真叫龚让那招饿狼掏心激出杀机来。先用龙蛇八剑中的一招毒蛇翻滚狂卷而出,下斩龚让前抓的手腕。
龚让做梦也想不到侯国英能有这么凶狠的拼命打法,竟愿用自己的那条玉臂来换取对手的一截手腕。连忙把身躯一拧,闪避开那下斩的一剑,右手五指如钩,改向抓奔侯国英的太阳|茓。
侯国英一剑解除了龚让的两抓后,芳心内不光窃笑对方的胆小如鼠,也为自己跟着李鸣采用同归于尽的打法而好笑。掌中紫电剑再化为长蛇绕兔,截向龚老二抓向自己太阳|茓的手腕,改用了“善攻者,攻敌所必救”的打法,硬逼龚让退三步。轮到她痛施辣手了,她脱口一声娇斥,紫电剑裹缠着一溜厉芒,剑出龙顶摘珠,扫向龚让的脖颈。
由于侯国英的剑招快如迅雷,一闪即至,闪身躲避早来不及,龚老二只好拼命往下一挫腰,用的还是一招藏头躲颈。
哪晓得女魔王侯国英恨龚老二出手轻薄,成心索去他的一条老命,所以才施展出龙蛇八剑中最厉害的一招龙顶摘珠。只听喀嚓一声,龚让的半个脑袋被侯国英平着削去了。
直到死尸倒下,龚允才看出二弟被杀。按理说,他们二人一来同胞骨肉相连,二来同仇敌忾三十年,如今亲眼目睹二弟惨死,他就是豁出老命去,也得给二弟报仇雪恨,和侯国英死拼。
哪知龚允狠狠地把脚往上一墩,嘴中虽喊出的是“还我二弟的命来”七字,其实他却借机把身形拔起,直向回廊侧后射去。
侯国英玉臂一招,刚想把剑化为五鬼投叉,掷向龚允的后心,追去他一条狗命,却让丈夫出手扣住了玉腕。
气得侯国英还想挣脱不依时,江剑臣劝她说:“算了吧,像龚允这种人的血,岂不污了英妹你的宝刀。”
一句话,反把侯国英给说笑了。
阴森真不愧为老江湖,见识自然也就超人一等。从龚让、龚允一死一逃时,他早品味出,自己原来倚为最大的靠山,也是九千岁多尔衮最为看重的人,是不会出现了。以现场的双方力量对比,就让江剑臣不屑出手,武凤楼不萌杀心,自己父子三人也势必惨死在侯国英和李鸣娘儿俩手下不可。一时情急之下,反倒举棋不定了。
看阴家父子三人凶晴外突、四顾惶然的猴急模样,心存投鼠忌器的武凤楼抢先开口了,他说:“阴老谷主,我曾再三向您的两位令媛表明,本派与贵谷既无三江四海之仇,又不存势不两立之恨。你们太不该死心塌地甘作多尔衮的爪牙打手,更不该率先入关杀人夺刀,硬想摧垮先天无极派。一代之雄的司徒平尚且土崩瓦解,何尝你们小小的幽魂谷!看你大有后悔之心,我已禀明三师叔,决心放你们父子三人一马,今后好自为之吧!”
阴森万万不肯相信,时至如今,武凤楼还肯对自己父子三人网开一面。直到亲眼目睹对方一行四人,由缺德十八手引路,钻天鹞子江剑臣和侯国英并肩居中,武凤楼殿后,真的离开了黑龙潭,他那颗一直都在狂跳的心方才真正地停止了下来。
父子三人忙活了一阵子,才把惨死在侯国英剑下的龚让掩埋了。然后,直奔原来约定的集合地点景泰陵。
提起这座景泰陵,笔者就不禁萌生出一股极为不平的气愤来——原来,景泰陵是大明英宗之弟代宗朱祁钰的陵园,位于京西玉泉山北麓。正统十四年,蒙古族的瓦刺部落,大举进犯,英宗仓促应战,在土木堡(河北怀来县)兵败被俘,又在国不可一日无君的情况下,皇太后先命硼王朱祁钰监国,同年九月即皇帝位,定年号为景泰。次年英宗皇帝被放回,直至景泰八年正月,复登帝位,改年号为天顺,将景泰帝朱祁钰囚于小南城,死后以王礼葬于金山口。后宪宗即位,才又将其改为帝陵。
陵前有黄瓦歇山顶碑亭,就是阴森等人今晚的集合会面地点。
常言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这位当年曾和君山恶鬼谷主鬼王司谷寒,同称南北两鬼魂的地狱游魂,今天竟成为丧家之犬和漏网之鱼。
爷儿仨东躲西藏地一直等到月上柳梢头,才敢来到人约黄昏后的集合地点。又一直等候到月上中天夜将半,也没见有一个影子出现。依着恶鬼抓阴世信,早就要离开此地了。
阴森坚持不愿离开。
最后等到月影西斜,山风嗖嗖。虽幸守陵兵丁不多,又早都入了梦乡,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到天明,让守陵兵丁发现。
绝户枪阴世仁恨声说:“都怪爹爹软弱,姑妈贪财,四个兄弟再梦想做官,咱们幽魂谷才归附到多尔衮的麾下。哪如人家长白帮的朱彤阳,始终不吃九千岁的那一套,每年顶多给多尔衮报效十万八万两银子,再让九千岁抓两回官差,就能应付过去了。哪像咱们幽魂谷,公开打出招牌去对付先天无极派,一个弄不好,势非鸡飞蛋打不可。”
眼看快要天交四鼓,实在不能傻等下去了。阴森才带领两个儿子出了景泰帝陵,打算暂时先回到昨晚的临时落脚地点洪庆寺。
哪知,刚刚来到华严寺后,陡从荒草丛中,鬼魅似地钻出一个六旬左右的蓝衣老者。身材颀长,面庞瘦削,貌相虽似文弱,两眼却神光充足。让人不难一望而知,这是个极富机智而又心地阴沉的难惹角色。
正憋满一肚子闷气的阴世信,气哼哼地冷嘲道:“亏你老人家还是九千岁尊为上宾的大人物,又是北荒一毒叶梦枕叶老前辈和我姑妈九幽黑姬最为推崇的,竟好意思临阵脱逃了,几乎将我们完全葬送在那里!”
蓝衣老者面不改色地浅笑道:“如此说来,五世兄真的受惊了。不知你记不记得咱们这次进关之前,九千岁在给咱们大家饯行时,对全体入关之人交代的那番话?”
阴世信连连点头。
蓝衣老者还是面不改色地向阴老五说:“我请五世兄再重复一遍,省得我年老记忆衰退忘了它。”
老奸巨猾的地狱游魂阴森心头一紧,开始为自己的小儿子担心起来。
阴世信心中再是不服,也绝不敢再次顶撞马长嘶。因为在九千岁的跟前,谁也没有这位号称洞彻玄机算破天的马长嘶得宠。就连自己的姑妈、妹妹,甚至北荒一毒,都比他逊两分。在这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直直脖子央求道:“怪晚辈年幼无知不懂事,还请前辈多多原谅,我在这里给你老人家赔礼了。”
马长嘶先把面子要得足足的,然后才用教训人的口吻向阴氏父子三人说:“凭咱们九千岁的雄才大略和机智,尚且三番五次地栽在先天无极派的手里。所以,才在饯行宴席上反复交代我们,要不择手段,志在夺刀,十损八九,在所不惜。今天晚上的这一阵,我是掂量掂量江、侯二人的真分量,借机和李鸣斗斗智。真要说有临阵脱逃者,应该指的是龚允,没等钻天鹞子江剑臣上场,这老小子就亡命逃窜了。”
听得地狱游魂浑身冒凉气,心想:这老小子压根就没打算来拼命,怪不得始终隐身暗处不露面。幸亏武凤楼没真起杀心,否则,后果就惨了。
别看阴世信刚给马长嘶赔过礼,他还是忍耐不住多嘴道:“就让你老人家说得做得统统对,也不该让我们爷仨在景泰陵内喝大半夜的西北风呀!”
洞彻玄机算破天马长嘶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含笑说:“我真要像五世兄那么少心眼,到现在最多只能剩下我和你爹爹。信与不信都由你,你太低估缺德大王李鸣了。”
吓得阴世信脸色泛黄,情不自禁地又问:“莫非俺爷仨身后始终有尾巴?”
马长嘶用极为自负的口气说:“我敢断言,李缺德正在黑龙王庙中等咱们。再说得明白一点,就因为我始终隐身暗处没露面,武凤楼才肯假仁假义饶你们,其居心还不是为了牵出我?但他们绝料不到,我已重金买通瞎毒婆和她的小叔子吴仁谓,秘密前去昭元寺,杀不了人就杀马,最少也能叫侯国英三天吃不下饭。”
绝户枪阴世仁抬头一看,离天色大明还有一会儿,心中一急,又向洞彻玄机算破天马长嘶说道:“若不是你老人家极富韬略,洞彻先机,九千岁也不会那么敬重你。今晚的事,就是一切诚如前辈所言,咱们总不能老在这一片荒草丛中呆着呀!”
洞彻玄机算破天经色户枪阴世仁这么一捧一问,更面有得色地说:“古时楚汉相争,汉高祖屡战屡败,直至九里山最后一战,用十面埋伏的办法,一举而胜项羽。就因为我们的对手中有江剑臣这样的强敌,九千岁才要我们不择方式,甚至不惜采用任何卑鄙下流的手段去对付他,包括勾结、收买、强逼、挑拨关内的黑白两道,共同对付先天无极派。特别是我们有了那口五凤朝阳刀,就等于摘下江剑臣和武凤楼的大招牌。缺德十八手李鸣再鬼,也猜想不到,我们敢在天快亮时呆在这里不挪窝。这就是孙子兵法上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就在阴氏父子三人一齐竖起大拇指,交口赞扬马长嘶真不愧人称洞彻玄机算破天时,离他们不远处,藏身在一片酸枣丛中的武凤楼,也暗暗竖起大拇指。心想:别看师弟李鸣真杀实砍差点劲,要是论起机智谋略来,可就比我强多了。他让我暗地跟踪阴氏爷儿仨,开始我还不情愿,总认为既能作为阴森背后的主持人,光为了爱惜羽毛这一点,也绝对不会临阵脱逃,让人瞧他不起。哪知,还是叫李鸣师弟吃准了,竟一下子暗地偷听到这么多的机密来,总算此行不虚了。
暗暗再盯视对方四人一眼,见他们竟都改坐为躺,尚无马上离开此地的意思。武凤楼又开始悬念起六阳毒煞战大伯来了,知他要论真实功力,别说只有瞎眼毒婆史大翠和小叔子吴仁谓,就让他们再添上一个从不伤人吴人焉,也最多只能逼退战天雷,连伤他的把握都不大。无奈这位老人家太肯喝酒误事了,何况今天下午又被我们扫了他的兴,我还是赶往昭元寺看看为好。
主意打定,武凤楼就不想耽搁了。慢慢离开酸枣树丛,再施展蛇行草上飞的轻功,确信已脱出马长嘶等人的视线后,才以极快的速度赶到了昭元寺。
因为天色尚明,不肯惊动寺内僧人,纵身越墙而入,找到钩镰枪郎新、蜈蚣钩苟费二人一问,才知道六阳毒煞战天雷已骑雪压红梅玉狮马走了。武凤楼为防郎、苟二人惨遭瞎毒婆的毒手,便让他们兄弟二人暂时跟随自己,同回城内广济寺。
郎新、苟费二人虽然削发为僧,毕竟也是名列六怪的江湖人物,哪肯轻易就躲入别人的羽翼之下!不光坚持不愿前去,并异口同声说:“自己兄弟二人所以被人点了|茓道,都是过分大意所致。如今有了警觉,擒敌虽然未必,自保总还自信。”
武凤楼身在江湖中,自然知道大多数江湖人都有一些傲性。见他们坚决不愿跟走,也就不好勉强了。
武凤楼正打算仍从原路退出昭元寺,突然一声极为疹人的冷笑,响自他的身后不远处。
就在武凤楼还未转回身来时,和他对面而立的钩镰枪郎新和蜈蚣钩苟费早已齐声怒斥,一起扑了上去。
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大作,夹杂着数声厉吼。
等武凤楼一个惊鹿回顾,再将眼神扫去时,早发现郎新的手中已没有了钩镰枪,而苟费倒是还紧紧握住自己的一对蜈蚣钩,可左肩之上,连衣服带皮肉让人给抓下一大片来,鲜血正顺手臂流淌着。
峙立郎、苟二人对面的,竟是一个年过半百、身如瘦竹、上覆一对半截眉、脸黑如墨、塌鼻豁口、露出满嘴的黄板牙的老女人。
此时,在她那细如鸟爪的瘦手中,紧握着一根精钢铸成的降龙拐,不看郎新和苟费他们二人,却正死死地狠盯着自己。
武凤楼过去虽在三湘七泽见过瞎毒婆一次,但她却被杀人如麻千里空老人给吓退了,始终没有掂量过她的真实分量。如今见她能在一个回合不到,就用铁拐震飞郎新的钩镰枪,还抓伤了苟费的左肩,其功力之精纯迅疾,也就可想而知了。
史大翠一眼看出是武凤楼,就咬牙切齿地咒骂道:“姓武的,想当年无情剑冷酷心多次重金厚礼请我们,共同对付你们先天无极派,甚至黑道四瘟也来邀我们,老身我都没答应。想不到你武凤楼竟敢纵容妻子和徒弟,多次阻挠老身报雪杀害独子的血海深仇。现在我对天起誓,只要我史大翠有三寸气在,绝不会让你有一天的舒心日子过。你就睁大眼睛瞧着吧!”
说完,震臂甩出降龙拐,狠砸武凤楼的右肩,左手拢成爪形,意在伺机而出。
以武凤楼今日的一身成就,对付瞎毒婆史大翠尚能有些自信。但对史大翠的丈夫吴仁焉和小叔子吴仁谓,却还深怀戒心。
书中代言:在残人堡事件结束后,侍女胡眉奉主人江剑臣之命,向李鸣等两代人传言,严嘱他们绝对不准招惹吴仁谓,更不许轻视吴氏兄弟。
史大翠从第二招倒撒天罗起,降龙拐影织成了天罗地网,重如山岳地压向武凤楼。
武凤楼为能留有充足的功力,应付黑道恶煞吴仁谓,除去施展移形换位神功,始终把短刀以铁练横江式,横刀胸前,不出一招。
眼睁睁见她的天罗地网十八拐快要用完,鬓角也沁出了汗珠,武凤楼还是光闪避不还手。
急得史大翠用一招横舟观涛,两手一合降龙拐,停止攻击怒喝道:“二弟快来!二弟快来!”
要说从不为人吴仁谓,还真能沉住气。直到老瞎婆喊出第四声,他才一步三摇地从月亮门外踱进来。武凤楼若不是从他那年纪、长相、穿着和驼背躬身的特征认出来,准会把他当成一个惜花早起的斯文人。绝猜不到他就是吃人不吐骨头,连江剑臣都没敢轻视的从不为人吴仁谓。
老瞎婆一眼瞧见自己的小叔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嘟哝着:“你还没让秦杰那个该死的小子羞辱够!今天只要咱叔嫂二人一齐上,准能毁了武小儿,至不济也能让他断腿缺胳……”
从不为人先摇手阻止了史大翠,不让她把最后一个“膊”说出来,然后才向史大翠冷冷地喝斥说:“都怪你妇道人家没见过钱,让人家用五万两银票买动了。我现在倒真想叫一个人腿折胳膊断,但绝对不是武凤楼,而是那哄你上当受骗的马长嘶。”
一个瞎眼毒婆都够武凤楼招呼一番了的,他当然不情愿落入以一对二的陷阱里。故意将短刀指地,表示自己不想跟他们再多结冤仇,请他们退出。
史大翠还真拗不过自己的小叔子,被逼无奈地跟吴仁谓退走了。经这一次凶险,武凤楼再劝郎、苟二人跟随自己走,他们二人当即痛快地依允。
中午时分不到,武凤楼就带着二人回到了广济寺。先安排好他们的住处,然后来见三师叔,意外地发现三婶娘侯国英和胡眉不见了。
不等武凤楼询问,江剑臣对他说:“你三婶娘为防胡眉自投到案打官司,再加上很长时间没回石城岛,今天一大早就悄悄地带着胡眉离开京城了。鸣儿进宫去寻王公公,想让锦衣卫同九城兵马司,加强对京城的各处防范,免遭幽魂谷和被收买的黑道人物破坏和袭击。”
武凤楼把亲自听到的秘密以及亲眼目睹瞎眼毒婆史大翠等人已及被辽东枭雄多尔衮收买之事,一一向三师叔禀报了个详尽。
钻天鹞子忽然起立道:“看起来,你三婶娘和鸣儿确实不能算多虑,史大翠伙同两吴弟兄们果真投靠了多尔衮。为今之计,我得马上赶往承德,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奶奶再住在那里。”
一句话,提醒了武凤楼,他也对师奶奶的留恋故乡、不愿来京城定居的事着急了。幸好昨天和李鸣一同骑来的马匹尚在,也未告知醉和尚和战天雷,就亲自送三师叔离京。
不提江剑臣沿着怀柔、密云奔往古北口,出长城,前往承德去接母亲,且说武凤楼目送三师叔骑马走远后,才勒转马头往城内走来。
也许真是天意使然,武凤楼在纵马回来的路上,正好路过智化寺,不禁激发出他一腔极大的义愤,鬼使神差地下马走了进来。
原来这座智化寺内,有一座所谓的精忠祠,原是明代司礼监大太监王振所建。初为家庙,后敕赐名报恩智化寺。
一个宫内宦官竟自建有包括山门、钟鼓楼、智化殿及东西两配殿、如来殿、大悲阁等众多宏伟建筑,这已属咄咄怪事;更怪的是,蒙古族入侵土木堡,英宗皇帝被俘,王振以私通外邦大罪被诛灭全族。英宗却又在回国复辟重登九五后,在寺内为王振立精忠祠塑像祭祀。
武凤楼一见精忠祠,自会联想到害死自己父亲、逼死自己母亲的另一个大奸阉魏忠贤。禁不住一腔怒火撞破了天灵盖,恨不得一头闯进去,一脚踹碎大奸阉王振的塑像,方消心头之恨。
突从武凤楼身后,传来一个极为低沉的声音说:“君虽有同仇敌忾的雄心,苦无冒犯皇权的天胆。别看这只是一堆泥胎,却是朱由检的老祖先降旨塑制的,你真敢打碎它吗?”
从打声音传入耳,武凤楼就听出是乌指玉女阴冷月。
吓得他一颗心往下一沉,暗想:这丫头的胆量,比我三婶娘侯国英还要大,竟敢贸然公开出现在赫赫帝都,比我单刀下辽东时也要高出两码子。想到这里,扭转身躯观看时,武凤楼禁不住一下子呆住了。
原来出现在武凤楼身后的阴冷月,也学当年女魔王易钗而弁的样子,装扮起男人来了。
所不同者,当年女魔王是头戴束发金冠,身穿素罗花袍,脚登高勒窄脑粉底朝靴,手摇二尺八寸阎王扇;今日的乌指玉女却是光头束发,未带头巾,发黑如墨,纷纷披肩后,细眉上挑,明显着胆大任性,一双丹凤眼,暗隐着果断专横。
身穿一袭青衫,足登粉底皂靴,更称出面绽桃花玉蕊,眼射三秋清辉,由一个幽魂谷中的阴狠毒女转眼变为长身玉立、丰姿翩翩、风流潇洒的佳公子,一旦看在武凤楼的眼中,哪能不呆!阴冷月先是轻声一笑,然后陡地贴近前来,一把握住武凤楼的手腕小声说:“请原谅小弟顽皮,真不该故意刺伤大哥你。”
武凤楼心想:这倒好,明明是她带队入关,杀人夺去了五凤朝阳刀,反过来倒和我亲热缠绵叙起兄弟来。我只好暂时按八变神偷任爷爷说的办,看你还能变出啥戏法!乌指玉女一面并肩携手向前走,一面低声悄语笑着说:“我已改装变成男子汉,你还拘束个什么劲?就让你的那位东方公主瞧见了,也不会给你惹麻烦,你就不能抛下远的说近的,好好陪我玩半天?”
两个人并肩游遍了智化寺,直到进了如来殿,乌指玉女才轻轻放开了武凤楼,先将两只五手合什,然后学着龙女参拜观音的模样,低声祝告起来。
武凤楼禁不住冷然嘲之道:“古人云,上天有好生之德,杀人者祷之于天,岂不既蠢且笑乎?”
乌指玉女缓缓转身道:“我从不隐讳自己的杀人罪孽,也从未祷告过天地神灵。今日之所以如此,纯属情不自禁,信不信由你!”
帘子既已挑开,武凤楼索性单刀直入地说:“武某素喜直言,五凤朝阳刀一日握在谷主之手,一日是武某之敌。事关本派的生死荣辱,谷主虽对武某有救命之德,武某也不敢侈言报恩。谷主改装出现帝都,实令武某无所措手足。今与谷主重新约定,有关二十天方许出关之说,从此取消。谷主保重,武凤楼就此告辞。”
武凤楼一口气把话说完,转身要走。
面前的人影一晃,乌指玉女阻住了武凤楼的去路顿足道:“我一口一声大哥,你却一口一声谷主。我这里自称小弟,你偏偏自称武某。以大哥之聪明和智慧,难道真不知各走极端,受害者不是我而是你吗?”
武凤楼明知乌指玉女阴冷月必有所图,有心决然一走,无奈五凤朝阳刀现在该女手中。以此女之功力和机警,就让我倾出全力,拼死夺取,就是不计伤亡,也不见得真有把握。否则,八变神偷任爷爷绝不会给我出那样的馊主意。
见武凤楼已停足不走,乌指玉女的粉面上又重新绽出笑容来。
武凤楼还是单刀直入地说:“二十日的约期转眼即到,我再不想各走极端,岂可得乎?你总不可能白白地把刀交还给我吧?”
阴冷月听武凤楼把谷主和武某的称呼改成了你我,芳心虽仍不满,总算顺耳多了,又向前凑近半步低声说:“我当然不会白白地把刀交还你,但也绝不是不肯交给你。只要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不但避免了各走极端,血刃相见,我还真能把五凤朝阳刀还给你。”
该来的,果真来了。武凤楼避重就轻地不答反问道:“多尔衮世之枭雄,凶狠残暴。你把已经夺到手的五凤朝阳刀,私自交还给我,不怕他一怒围抄幽魂谷,拘捕你们的全家吗?”
乌指玉女说:“你错了,我要果真把已经夺到手中的五凤朝阳刀私自还给你,以多尔衮的为人,何止围抄幽魂谷,拘捕我的全家?他准能一怒血洗幽魂谷,屠净我们姓阴的全族。”
武凤楼摇头不信说:“我业已从多方面证实,贵谷之所以投靠多尔衮,是他亲口答应过令尊和五位令兄,只要能夺取五凤朝阳刀回转关外,他立即纳你为王妃,阴氏一门自然从此贵为皇亲国戚了。有道是,一言为定,永证鸳盟。总不能一怒之下血洗全谷,宰杀你们满门吧?”
乌指玉女苦笑道:“你枉自和多尔衮对抗好多年,还真一点都不清楚他。他一贯的秉性是好色不恋,好酒不贪,嗜血成性,翻脸无情。我知道他不仅极为迷恋我的姿色,并且垂涎得要命。但他对于我的武功,也真惧怕得要命,更知道我的脾气。倘若事事依我,他固不愿,又怕一旦忤我,被我一剑杀死。说真的,他对我阴冷月是弃之绝不舍,唼我又害怕,正好借我向你私还五凤朝阳刀的机会,先骗奸了我,然后屠我全家,免留后患。”
武凤楼到底是个仁慈宽厚的老实人。听到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连退数步摇头说:“果真如此,我宁愿冒杀身之险,和多尔衮一较长短,也绝不肯陷你于不孝。五凤朝阳刀我不光不要,二十日后出关之约业已剩下不多,也就此取消。只要你不再强我所难,我答应陪你逛半天。因为从明天起,我们就刀兵相见了。”
阴冷月叹息一声说:“如果多尔衮像你,我阴冷月准会为他洒净热血流尽汗,也就不算虚此一生了。”随着幽叹之声,一颗螓首向武凤楼的左肩上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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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没等阴冷月的螓首枕在肩上,武凤楼就宛如雷击似地闪开了。
说也真怪,遭到如此公然拒绝的阴冷月,不仅毫无愠色,反倒以异样的眼神瞟了武凤楼一眼说:“此地游人甚多,我虽易钗而弁,君心仍很慌乱。我现与你相约,今晚酉正时分,请去城外慈悲庵,说不定我肯把五凤朝阳刀交给你。”话落,翩若惊鸿地消失了身形。
怔了很长时间,武凤楼才跨马返回老驸马府。又一次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缺德十八手李鸣和东方绮珠叔嫂二人,正在武凤楼原来居住的房屋中笑嘻嘻地交谈着。
更为奇怪的是,李鸣不等掌门师兄落座,就推说有事出门走了。
武凤楼心中一怔。
东方绮珠早笑得花枝乱颤说:“亏你还奉旨筹编过锦衣卫,连被人盯了大半天,自己都还一点不知道。鸣弟手下的这批锦衣卫,比三婶娘那时还要精练高明得多。你和你那位‘贤弟’在智化寺内刚会见,就让鸣弟手下的锦衣卫给盯上了。”
东方绮珠见武凤楼仍在神情茫然地站立着,先是噗哧一笑,将整个娇躯完全投入武凤楼的怀内,然后微微仰起螓首悄然说:“绮珠有幸,得嫁你位堂堂奇男子,凛凛大丈夫,今天不管换上谁,都会陷入阴冷月的迷魂阵。”
武凤楼也就毫不隐瞒地把自己和阴冷月会见的一切情形完全告诉了东方绮珠。
东方绮珠依偎得更紧了,并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轻轻地抚摸着心上人的脸颊,苦口婆心地劝说:“绮珠自信绝非悍妇,更不会河东狮吼。鸣弟让我亲口劝你,为了先天无极派和你个人,也为了狠挫多尔衮的凶焰和锐气,千万不要激怒阴冷月。不管你被逼做出什么事,绮珠绝对不怪你。你要真恃勇逞强硬拼命,我反会恨你一辈子,孩子也会恨你一辈子!”
武凤楼乍听东方绮珠怀有身孕,心头虽是一喜,但想起张牙舞爪的多尔衮,和丢失的那口五凤朝阳刀,眉头又重新集结了。
东方绮珠索性再伸出一只玉手,紧紧搂着武凤楼的脖子,再次把李鸣让她灌输给武凤楼的言语重复道:“多尔衮企图除去你的狼子野心,几乎是无人不知。如今不图人而夺刀,更见其居心险恶。为今之计,我情愿将你双手推给乌指玉女阴冷月,也绝不让多尔衮那厮毁了你。求你看在孩子的面上,答应我从权一次吧!”
武凤楼刚轻轻推开怀中的东方绮珠,李鸣又从外面进来,屈着手指数道:“据我撒出去的眼线来报,目前已被多尔衮收买来京的,除去瞎毒婆和吴氏两兄弟,还有当初祖大寿的左膀阴间秀才邱明,右臂左臂金刀邱成,龙隐二丑的小师弟夜蝙蝠杜七,以及号称伏牛双兽的虎牙樊长亭、狮爪孙兆书,都云集在马长嘶的左右。据说,马长嘶已公开交代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亡命徒,不光杀官按品级给赏银,还允许他们出关投靠多尔衮。别看我手下拥有五千多名锦衣卫,总不能大小官员每人给他派几百,不分昼夜保护他。再说,这也防不胜防呀!”
听得武凤楼忽然而立击案道:“我就不信这个邪!光凭这么一小撮,能比整个峨嵋一派还厉害?连你也给他们震住了。”
李鸣连忙摇头反驳说:“你说的那是公开挑明对着干,当然咱们不在乎。他们这可是不择手段暗地来,何况还有鬼神难测和洞彻玄机算破天父子二人出主意。真不能小看他们,说不定咱哥俩都得栽在这儿!”
话未落音,锦衣卫副指挥吴孟明一头大汗闯进来,瞧见东方公主在座,连忙抢步跪倒行礼,反倒反一肚子的当紧话给咽住了。
东方绮珠挥手示意吴孟明站起,然后催问他何事这等惊慌。吴孟明这才抹去头上汗水禀告说:“武清侯府的大总管杨二,被杀弃尸彰仪门。”
缺德十八手不惊不乱地肃声说:“贼人果然下手了,头一嘴咬得还真准。别看论地盘该归九城兵马司,可王公公准得推给咱。”
事情还真让李鸣给猜准了,外面果然一迭连声地高喊:“王公公驾到!”秉笔太监王承恩一进屋,几乎连给东方公主行礼都忘了,一把抓住武凤楼的手腕顿脚道:“杨二这小子,吃喝嫖赌完全占,死个十次八次都活该。无奈他老娘伺侯过东宫刘太后,他本人又是武肖侯府的大管家,论官是个从四品。太后亲口下谕令,非让咱们在十天之内破案,故特前来拜恳武侍卫。”
武凤楼刚想说“这案子像大海捞针一样,十日之内如何破得了”,李鸣早自作主张地说:“请王公公回宫禀报太后,就说案子五天准能破!”
王承恩满怀高兴地带着吴孟明走了。
武凤楼气得指着李鸣怒斥道:“世上哪有你么夸口破案的?竟把十日限期改五天。要破你破,我不管。”
缺德十八手说:“看把大哥你气的,我可从来睡着都没有胡涂过。你今晚反正得去一趟慈悲庵,我想你会得到消息的。”
天到黄昏,由于东方绮珠公主不得不回东宫,去陪伴刘太后用膳,武凤楼也就提前出城来到了慈悲阉。此庵虽建于元代,只是规模太小了,一个大四合院,东、西、南、北各三大间,周围一圈红墙,只在正殿后盖有三间茅草屋,算作住持尼僧的起居静室。重新改回女装的乌指玉女,在月光之下看起来,更为俏丽诱人了。
武凤楼跟随阴冷月进入殿后的三间草房,果见自己那口五凤朝阳刀,悬挂在后壁上。他一方面佩服乌指玉女的敢说敢做,一方面也暗笑真是有钱能买鬼推魔,也不晓得慈悲庵中的老少尼姑,贪图了乌指玉女多少钱,竟整顿出一席极为精美的素菜,桌上还放有一瓶尚好的玫瑰露酒,以备武、阴二人饮用。
武凤楼虽然想不开,但对于吃饭,他倒没好坚拒。
酒过数巡之后,阴冷月玉面微红地幽然道:“君的惠然到来,恐与杨二的被杀有关。没有东宫刘太后的谕令,即君肯来赴约,也须在三更以后。”
武凤楼真诚地点了两下头。
乌指玉女阴冷月又说道:“刀悬壁上,任君自取。杀人者乃阴间秀才和左臂金刀,现仍奉命留在彰仪门内高升客栈里。”
说完,伸出玉手,指了指壁上悬挂的五凤朝阳刀。
武凤楼心中虽早存有李鸣的先入之言,也绝想不到乌指玉女会这么快就答应还给自己宝刀。这要换个别人,说不定真会乘机取下五凤朝阳刀,按址前去捕捉邱明、邱成两凶手。但他一来孤高性傲,二怕阴冷月有心试己,甚或刀上洒有三阳含阴草和五毒阎王藤,防人之心不可无。
就在武凤楼手按桌面,身化|乳燕穿帘,晃身离开茅屋时,一条瘦小的身影,无巧不巧地正从门外射进来。
眼睁睁就要和武凤楼相撞时,不料那条瘦小人影竟能陡然一个云里翻,翩若惊鸿,柔若无骨地退出了屋门。
武凤楼脱口一声:“好身法!”然后才闪目向屋外的那人扫去。
只见在淡淡月光下,寂寂尼庵中,一个年约十三四岁、俊美绝伦、清秀无比的小女孩,正俏生生地站立在那,正上一眼、下一眼地仔细打量着武凤楼。
陡见乌指玉女惊喜无比地一闪而出,以极为亲切的口吻喊叫着:“小菊子,你总算偷着跑来找我了。师叔好吗?我师父他老人家好吗?”喊着,两条玉臂箕张,扑向那个俏丽的小女孩。
以乌指玉女的一身功力,又是喜极扑出,并且是和小女孩对面而立,竟一下子扑空了。
只见她小脸紧绷,冷若冰霜地向武凤楼娇喝道:“你是谁?”
武凤楼虽然不认识这个名叫小菊子的小女孩,但从乌指玉女阴冷月对她的那份亲热上,也不得不脱口答出:“在下武凤楼!”
小菊子听罢,左袖一抖,刷地甩出六颗晶莹夺目的珍珠来,并排成一、二、三,分成三个层次袭向武凤楼。
武凤楼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又碍着乌指玉女阴冷月,只得弹地凌空蹿起一丈多,闪避开俏丽小女孩的致命一击。
这就叫树欲静而风不息。武凤楼这一诚心闪让,反倒激出小菊子更为阴毒的暗器来。
只听她娇声嫩气一声:“打!”用倒撒满天星的狠毒手法,脱手撒出十三支锁心钉,化成一片寒芒,遍袭身在半空中的武凤楼周身。
武凤楼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异常俊美秀丽的小女孩,手下这般阴狠,心肠毒如蛇蝎。气得他脱口一声:“好个狠毒的小妖精。”双臂虚虚一按,施展三师叔亲传的巧钻十三天,再次拔起七尺多,避开了十三支锁心钉。
小菊子两次出手落空,眼珠一转,故装吓得扭头就想跑。
半空中的武凤楼身化巨鸟投林,直扑逃跑的小菊子,嘴中还低喝一声:“看我废了你这小妖精!”
就在武凤楼出手一招神鹰逐鹿,眼看将要抓住小菊子的后背时,这个又贼又滑的小妖精,竟突然来了个狡兔翻滚,不光一下子侧转过身躯,并还飞起一招怀心腿,直踢武凤楼的气海|茓。
说真的,身经百战的武凤楼,还真从来没见过这等心黑手狠的小丫头。气极之下,决心狠狠整治她一番。
一俟小菊子的怀心腿完全泛起,眼看快要踢实的一刹间,武凤楼这才蓦地出手。出手的那么及时,那么迅疾和那么准确,别看只是一招极为平常的探囊取物,一旦在武凤楼手下施出,可就大不相同了。
等到小菊子发现不妙时,早让武凤楼一把抓牢了脚骨拐,同时还暗暗用三成功力的五爪裂骨来。
连吓加疼的小菊子,一连串地娇呼:“求你千万别捏碎我的脚骨拐,那样我会残疾一辈子!求你千万别捏碎我的脚骨拐,那样我会残疾一辈子!”
武凤楼理也不理小菊子的苦苦哀求,反倒左手一探,抓住她的后领口,嘴中斥道:“小小年纪就阴狠,倒不如往墙上撞死你,也省得你阴狠一辈子。”
直吓得小菊子痛哭起来,武凤楼才轻轻放开她。
看起来小菊子对武凤楼还是不大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今天算你走运我倒霉,偏偏临来忘了换鞋子。我要真穿上嵌满金蝇珠的要命鞋,你这会早就去找阎王爷了。”
武凤楼一看时间不早了,真怕阴间秀才邱明兄弟二人挪了窝,忙向乌指玉女阴冷月道声“再见”,就弹地蹿出庵墙外走了。
气得小菊子柳腰一扭,嘴里还咕哝着:“这姓武的小子,硬敢不跟我再见,我非搅得他七晕八素不可。”
乌指玉女阴冷月一把没抓住,这个小姑奶奶还真的追赶下来了。
别看小菊子年岁幼小,武功实属不低。她也最受九幽黑姬阴海棠的宠信,还最得乌指玉女的爱怜,是阴冷月最为贴心的小妹妹。
当她一路追风逐电赶到彰仪门内高升客栈时,正好赶上武凤楼停身在阴间秀才邱明、左臂金刀邱成二人所住的客房门外。
这时,天色虽不太晚,小菊子倚仗身轻如燕、娇躯瘦小,卷屈在对面房顶,还真不会让人发现。
武凤楼当年暗护五皇子在凤阳祭奠皇陵时,和邱氏昆仲见过面。推开房门乍然一见下,几乎让武凤楼认不出。
看起来,他们混得不太好,简直快穷成乞丐了,怪不得能叫多尔衮用金钱收买下。
阴间秀才邱明和二弟左臂金刀邱成原系江湖飞贼出身。后因背得命案太多,才卖身投靠吴三桂的舅父祖大寿。
崇祯登基后,祖大寿被削职,哥儿俩只得重新流落江湖。最近,才被马长嘶所收买。
邱氏兄弟昨晚奉命杀人,自负活儿干得干净利索。绝想不到这么快,就被武凤楼给找到了。吃亏所住的客房,后面又没有窗户。情急之下,各自抽出刀剑来,妄想负隅顽抗。
武凤楼早先声夺人地斥责道:“凭你们俩的破铁烂铜,妄想企图挣扎,岂不是自速其死?倘能抛刀弃剑,跟我去打官司,我自会替你往轻处拾掇。”
武凤楼所以说出这话,纯系对死者杨二的作恶多端不满。只要真跟刑部打个招呼,说不定真能判他们个永远监禁,性命也许就保住了,至不济也能保住一人不死。
阴间秀才邱明哪里肯信?低声向邱成喝出:“上!”剑出白蛇吐芯,疾如电光石火般扎向武凤楼喉下的天突|茓。
邱成的为人比他的兄长更阴狠,身形一塌,反手一刀,撩向武凤楼的前阴。
现在的武凤楼,可比凤阳府救护五皇子那时高多了。
左手食中两指一并,一招星芒点点,毫不费力地就把邱明的青钢剑荡开。
借势将身形一闪,又避开邱成的撩阴一刀,右手一招锦豹探爪,正好抓住邱成的左肩。因恨他出手太歹毒,手下禁不住多加了两成功力。
疼得邱成一龇牙,掌中的金背山刀向下掉落,让武凤楼用左手抄住了,信手向后只一扫,用的又是一招迎风斩衰草,恰好砍在邱明的剑身上,正好把邱明的一招拦腰横斩磕开。
急于逃命的阴间秀才邱明狂吼一声:“老二,攻他上下!”
邱成倒真听话,竟在右臂残疾、左臂新伤的不利情况下,愣是塌下身躯踢出一式撩阴脚。
哪知他的同胞兄长邱明,却趁武凤楼闪身躲避的时机,双脚猛然一顿地,撇下受伤的弟弟不管,反向房外窜去。
武凤楼先抖手掷出夺来的砍山刀,使之化为五鬼投叉,正好先从邱明的后心穿进去。接着,左手一招饿鹰扑兔,抓住邱成的脚骨拐——由于恨他两次偷袭自己下阴,拇中两指一用劲,顿时疼得左臂金刀邱成一阵狂嚎。不问可知,准是他的脚骨让武凤楼给捏碎了。
小菊子一开始光顾憨着脸观看,等到邱氏兄弟一死一伤后,她才想起偷偷溜走。
武凤楼早弹地而起,半空中一个隔窗取物,一把抓住的又是她的脚骨拐。
吓得小菊子又一个劲地乱喊:“千万别捏碎我的脚骨拐!”
反倒把武凤楼给逗笑了,顺手将她挟入左肋,重新跃回院内。
早有缺德十八手李鸣派出巡查的锦衣卫和九城兵马司的人赶到了。
武凤楼让店伙拿来纸笔,给师弟李鸣写了一封信,让九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将凶手带回去。武凤楼却挟着小菊子,离开了客房。
来到没有人迹的地方,小菊子就不肯那么老实了,脆声嫩气呻吟说:“唉哟!你要再不放下我,可真把我的骨头给挟断了。到那时候,我可得耍懒跟你吃喝一辈子。”
气得武凤楼先在她ρi股上狠狠拧了两下,然后抖手将她向地上一掷,打算狠狠摔她一下子。
看来,这小丫头的轻功真不错,竟能借一弹之力,变成鲤鱼打挺站起来。武凤楼刚想挥手撵走这个小妖精,小菊子先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武凤楼,然后又小大人似地长长吁出一口气说:“要说我们师姐还真有眼力,九千岁也确实比你差得太多了,怪不得我们师姐为你……”
小菊子一失神把话说到此处,可能觉得走了口,连忙把下面的话咽住不说了。
武凤楼虽听出话里有音,愣是不往下追问,反倒哈腰抱起小菊子,专挑偏僻的地方走,向慈悲庵方向赶去。
小菊子心中一激动,揽着武凤楼的脖子笑着说:“刚才真把我的苦胆吓破了。你要真的捏碎我的脚骨拐,岂不害我小小年纪就残废一辈子!按说冲你今天晚上宽宏大量饶了小菊子,我真该把师姐的心思告诉你,也好让你心中有数。”
武凤楼故意向她低声喝斥道:“凭你一个黄毛小丫头,偏爱多嘴多舌瞎胡说,不怕我生气点了你的聋哑|茓,那才能叫你残疾一辈子。”
小菊子瞪大一双秀丽的眼睛忿然说:“我知道你不是不想听我说,只是落不下一派掌门的面子来,竟然连知已知彼这句话都忘了。其实,我才真是为你好。”
武凤楼脚下的步子果然慢下来,小菊子凑近武凤楼的耳边悄声说:“喂!你别看我的年纪小,知道的事情可不少。
就拿冷月姐姐来说吧,她不光什么事情都不瞒我,还专爱跟我说悄悄话。从前,她经常背地里念叨你,说你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连长白一尊都敢斗。开始我哪里肯相信,如今我算服气了。”
说到这里,看武凤楼听得有些不耐烦,连忙改变话题说:“要说九千岁对冷月姐姐也真巴结,就差没有向她磕头作揖了。金银珠宝不知送去有多少,还赌咒发誓要娶冷月姐姐作王妃。别看冷月姐姐当面倒很敷衍他,骨子里硬生生地不爱他。”
武凤楼为想多从小妖精嘴里掏出一些秘密来,故意刮着她的小鼻子羞她说:“一个十三四岁的毛丫头,懂得什么叫爱不爱,快别跟我胡说八道了。”
小菊子脸都不红地噘嘴说:“你别隔着门缝看扁人,我都十四岁的姑娘了,还能不懂得啥是爱?像冷月姐姐对你那样就叫爱,可惜小菊子不好意思和师姐争,连我都爱慕你这个英俊挺拔的大男人!”
吓得武凤楼如同托着一块烫手的大山芋,下意识地抖手将她甩出去,用的力量还真不小。
料不到,原本轻功极佳的小菊子,好像冷古丁地被吓迷了,百忙之中一叠腰,反变成头下脚上往下栽,看样子,势非摔昏过去不可。
急得武凤楼宛如离弦之箭,贴着地面射出去,伸手一把抄住小菊子,一直蹿出去一丈多,才叠腰收势落地上。
低头再看怀中的小菊子,刚才还是个欢蹦乱跳、笑语如珠的小妖精,如今真变得小脸煞白、嘴唇泛青了。
武凤楼正自后悔不该摔她这样狠,突然发现她的嘴角隐然有笑意,刚刚暗想:这个小妖精真鬼。
依偎在武凤楼怀中的小菊子,闪电般将两只玉手一挥,形如狂风骤雨打沙土,分别点中武凤楼的中庭、鸠尾、巨阙、左|乳根、左天枢、右章门、右肩井四条主经脉的七处要|茓,武凤楼顿时摔倒在地上了。
这还不算,人小鬼大的小菊子噗哧一笑,不光补点了武凤楼两臂曲池|茓,还加点了他的两腿环跳|茓。
可叹,艺臻绝顶,内力又深不可测的武凤楼,竟让一个小小黄毛丫头整治得瘫成一堆泥,真正是虎落平阳遭犬欺了。
小菊子先是伏在武凤楼的身上,用她那两只柔若无骨小手,轻怜密爱地抚摸着武凤楼的脸腮,后来竟敢捧起武凤楼的头儿,一个劲儿地亲吻不止,整个的面宠,都让小妖精用红唇给亲遍了。
最后,才伸出自己的纤细玉指,刮着武凤楼的鼻子说:“现在我问你,还敢蔑视我小菊子不懂得啥叫爱不?”
武凤楼虽侥幸未被她加点了哑|茓,也气得吭不出声音来了。小菊子格格一笑娇声说:“你别打算跟我泡蘑菇,我的鬼点子比你多,你只要胆敢不搭理我,我就敢脱光你的衣裳,再点你的笑腰|茓。”
别看一代掌门的武凤楼,倒真让这个小妖精给唬住了。知道她什么事情都敢做,你还真拿她没办法。
武凤楼只可自认倒霉,接口道:“算我隔着门缝子小看人,也算我有眼不识小菊子,这算行了吧?”
小菊子眨巴眨巴眼睛下令道:“我再要你亲口说出,永远不再小瞧我!”
武凤楼一面运功冲解|茓道,一面无可奈何只好说:“好!我永远绝不小瞧你。”
小菊子喜得脸上好像绽开一朵花,微闭秀目想了一会,然后睁开眼睛悄声说:“你这个大男人实在不错,我也不是不好意思和我师姐争,也不怕自己年纪小,更不嫌你的年纪比我大,是因为有个东西管着我,唉!谁叫我一个月以前没能碰上你呢。”言下大有“恨不相逢未嫁时”之意。
看起来,小菊子还是江湖经验阅历少,耗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先天无极真气已臻九成功力的武凤楼,早把自己的|茓道解开了。
正寻思像小菊子这样刁钻任性、泼辣胆大的小姑娘,什么东西能管住她时,只见小菊子先将自己右手臂的袖子捋上去,然后直送到武凤楼眼前恨声说:“我说得就是这个红点儿。”
此时,虽然夜半,但一轮明月,高挂晴空,清辉万里,如同白昼。武凤楼不难一眼看出,在小菊子粉嫩雪白的手臂上,点有一粒鲜红如血的守宫砂。这一绝对出乎武凤楼意料之外的怪事情,使得武凤楼一把抓住小菊子的那条手臂,冲口吐出一声:“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菊子一头偎入武凤楼怀内,低垂粉颈惶然说:“是师父给我点上的,说我只有终生带着这个红点儿,才能真正接传她老人家的衣钵。就是这么一回事。”
武凤楼当然知道:这守宫砂,是贞女或曰Chu女的标记。
据说:守宫就是壁虎,守宫砂是把朱砂和牛羊脂肪混合喂给壁虎吃,日久之后,肚腹变成赤色,通体透明,取血混合胭脂涂女子臂上,鲜艳夺目,浸入肤肌,一经和男人交配,随即消失。
古人有诗曰:“谁解秦宫一粒丹,点时容易守时难,鸳鸯帐冷肠堪断,蜥蜴魂消血未干,榴子色分金钏晓,茜花相映玉肌寒,何时试卷香罗袖,笑语东君仔细看。”
诗虽香艳,却只能反映出封建时代男女地位的不平等,更不知摧残了多少青年女子的青春。
偎在武凤楼怀里的小菊子,显然也看出武凤楼大有追根问底的神色,立即摇头阻止说:“大哥哥,请你千万免开尊口,省得问出来,小菊子也不敢回答你。前面就是慈悲庵,咱们就此分手吧。凭良心说一句,小菊子实在不想离开你。”
说完后,倒退了好几步,才缓缓地转过身去。
别看武凤楼让小菊子戏耍个不亦乐乎,但他却从内心里喜爱这个小妖精。这可能是双方年纪悬殊太多,对武凤楼构不成大的威胁所致。
一直到远处传来三声更鼓响,武凤楼才蓦地警觉自己呆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举步刚想返回,脑际突然萌生一种要暗地窥探一下小菊子和阴冷月二人私下相对时的情形。
从武凤楼现时的立身外,到乌指玉女藏身的慈悲庵,最多不出三里路。以武凤楼的一气凌波浑元轻功,自是转眼即可来可。
他刚刚贴近到慈悲阉后,见乌指玉女携着小菊子一只柔手,从庵内蹿出,双双向南驰去。
武凤楼心中不禁一动,更加小心翼翼地随后跟踪追了下去。
所幸跟踪不到十里路,就被一片很大的庄园淹没了二人的身影。
一心想得虎子的武凤楼,既已到此,哪有不入虎|茓之理!飞身越过护庄河,跃登房顶,直朝中间一座高大的厅房欺去。
也是武凤楼仗着自己在轻功提纵术上,身兼数家之长,不被发觉,假定让对方发现了,自己也不难一走了之。
他贴近隐入大厅前面的松树上,从松树帽子的枝叶空隙中,能毫不费力地扫视着全大厅。
哪知他不看则已,一看之下,惊得浑身一颤,几乎掉下树来。
原来,在这座大厅之中,不光有武凤楼早就见过的神鬼难测马乾科、金匕飞锤岳群玉、穿心剑萧冷云,两个四旬上下黑脸黄须猛汉,另外还有一个让武凤楼死也不肯相信的人物——他就是现任锦衣卫副指挥吴孟起,也是崇祯皇帝未登基前的贴身卫士、八卦刀吴孟明的本家族弟,这件事岂不棘手极了!隐约之间,只听神鬼难测马乾科阴冷冷地说:“吴大人,咱们可是一根绳栓俩蚂蚱——飞不了我也蹦不了你。你知道杨二这小子,明明亲眼瞧见你吴大人赤条条爬在他老婆的肚皮上,他还硬能直着脖子咽下去,甘愿戴顶绿帽子。最后只让你亲笔给他写张伏辩,和立下五千两银子的欠据就算了事,这是为了什么呢?”
平时趾高气昂、赫赫不可一世的锦衣卫副指挥,此时萎缩抖颤了。
神鬼难测接着说:“怪只怪你吴大人缺少俩心眼,你也不想想,像死鬼杨二这样的侯府大总管,又替刘国瑞经管这么一个大庄园,他能稀罕你的五千两银子?”
吴孟明马上脸色剧变,似乎也想出些什么。
马乾科先诡诈地一声奸笑,然后坐直身子冷然说:“这一切都是我们命令他干的,就连那个美人儿,也是我让她主动挑逗勾引你,你还真上钩了。”
吴孟起似乎心不甘服,霍地站起。
马乾科依然纹风不动笑笑说:“吴大人,我劝你别再张牙舞爪的。如今,杨二死了那不假,还是我马乾科派人去杀的,凶手可能也有一个落了网。但这些也都是我有意安排的,因为只有这样,你这位李鸣身边的大红人,才肯死心塌地听我的。”
吴孟起颓然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神鬼难测马乾科这才从怀内掏出两张字据来,向吴孟起晃了一晃笑着说:“怎么样,我的吴大人,你现在相信人死债还未烂吧?”
神鬼难测说到这儿,脸色陡然一寒,寒得真能刮下两层霜雪来。使用严厉而又阴沉的声音威逼道:“真正能要你吴大人性命的,不是我手中这两张纸,而是你那位千姣百媚的杨二之妻,她会亲口供出你私通九千岁,也会供出是你吴大人让她收买凶手杀害的杨总管。就连已经落在李鸣网内的邱老二,也会供说是从你那位相好的手中拿走的五千两银子。这叫铁案如山难翻供,你还是乖乖地死心投靠九千岁的好,还能照样当你的锦衣卫副指挥。请在这张纸上划押吧!”
武凤楼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想:神鬼难测的这一手,真够阴险毒辣的。别说用以对付吴孟起这等素无心机的贪婪好色鬼,就是用来对付朝中文武各大员,都够他们招架的。看起来这马氏父子两奸徒,誓非立即除去不可。
想到此,暗恨自己不该不带帮手。又暗暗埋怨李鸣,平时那么机智多谋,怎么在和敌人短兵相接时,却又显得智穷才拙了!眼睁睁亲眼看见吴孟起在纸上划了押,由金匕飞锤和穿心剑二人送出去,大厅中只有神鬼难测和两上黑面黄须大汉了。
武凤楼突然下狠心,决定暂时不管吴孟起,也要在今晚除去马乾科。
恰巧,小菊子相伴乌指玉女阴冷月,双双从大厅屏风后面转出来。
马乾科忙把上首座位让给阴冷月,和自己两个黄须大汉退居下首。
从这里可以看出,以神鬼难测著称的马乾科,还是对阴冷月存有畏惧之心。
乌指玉女沉下脸来说:“令尊进关,已有多日,不主动前来见我,我不敢怪他。可你却是九千岁亲口传谕归我提调的,如今竟也另起一行来,莫非你们父子真想和阴冷月形成三权鼎立之势?”
马乾科嘴里虽连说不敢,但从他那狡诈虚假的做作上,可以看出,他只是不想公开顶撞阴冷月而已。
阴冷月杀心一起,抬手一指大厅前的松树朗声说:“武凤楼本人现已蹑踪来此,你刚才的那套把戏,也早落入人家眼中。我要你亲自出去把他收拾下来,也省得你爹浪费他手中的两种毒物。”
武凤楼自然知道,这是乌指玉女成心让自己宰了马乾科,并暗示,两种毒物在马乾科老爹的手里。他不等神鬼难测马乾科纵出大厅,就从松树之上飘身而下。
不料,从大厅纵出来的不止神鬼难测一个人,连那两个不知姓名的黑脸黄须大汉,也一齐拧身蹿出,并且站成了品字形。
马乾科双手分握阴阳三才夺,堆出一脸奸笑说:“武掌门,你是继钻天鹞子之后的武林全才。我马乾科今年才寿高三十九,哪肯就此去见阎王爷!你武掌门要是梦想和我一对一地拼着干,那是连门都没有。今天晚上,我们最少也是仨打一。就连我身旁的两位朋友,不论在武功、身分、名头上,保险都能对起你。”
大敌当前,武凤楼抽出衣底短刀。
马乾科先把两支阴阳三才夺搭成十字架,护住自己的面门和要害,然后先声夺人地厉喝道:“烦请樊、孙两位兄长帮小弟朝死里收拾他!”
分峙在神鬼难测身旁的虎牙樊长亭、狮爪孙兆书二人,一个双手一拧三棱瓦面枪,一个两手合紧五郎齐眉棍,再加上马乾科的一对阴阳三才夺,正好凑成长、短、重三样兵刃,分为三个方面扑上来。
开始,武凤楼还真没把他们三人放在眼里,五六个回合后,武凤楼还真的不敢对他们小看了。
虎牙樊长亭的一柄三棱瓦面枪,颤成金鸡乱点头,以疾风骤雨锁喉枪,点面门,扎咽喉,挂两肩,死死盯着武凤楼的上三路,给武凤楼带来极大的威胁。
狮爪孙兆书的一根五郎齐眉棍,点、砸、挥、扫挂着劲风,以泼风十八盘打的棍法,专袭武凤楼的下三路,让武凤楼不得不闪躲。因为武林之中,向有棍锤之将,不可力敌的说法。何况现在武凤楼的手中,又少了那口追魂夺命的五凤朝阳刀。
对手三人当中,最能危害武凤楼生命的,自然还得数着马乾科。别看这小子人不出众,貌不惊人,但手中那对阴阳三才夺,施展出来的招数,竟是江湖失传已久的舞幡招魂二十四夺。
暗地早对武凤楼亲如兄妹的小菊子,故意小嘴噘起老高埋怨道:“武凤楼是九千岁志在必得的正点子,姐姐你偏把这份功劳让给马乾科。我不能让他们三一三剩一地去领赏。加上我,正好凑成四一二剩二,四二添作五”。
乌指玉女伸手一把抓住小菊子,压低声音对她说:“你可别乱动小心眼,马乾科可是出了名的神鬼都难测。我这人向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阴冷月就是再爱武凤楼,那也得看看他到底能给我个啥价钱,我才能把五凤朝阳宝刀交给他。总而言之一句话,武凤楼他得让我乌指玉女觉得值。”
五十招过后,武凤楼开始反击了。出手一招鼎足三分逼得三人各退了两步。武凤楼迅疾提聚本身先天无极真气,施展出仅次于九九归一的极快刀招六出祁山。
两声惨叫,夹杂着重物落地之声,虎牙樊长亭被削断左手食、中、无名三指,疼极撒手抛落三棱瓦面枪。狮爪孙兆书比他惨得多,被武凤楼齐腕一刀截去两只手,那四十八斤重的五郎齐眉棍,自然陪同断手掉在地面上。
又贼又滑的马乾科,就势一个燕青十八翻,贴地滚到墙根底,蹿越墙头逃命了。
武凤楼抛下伏牛双兽不管,弹地一式怒鹏冲霄,蹑着马乾科的后影,向庄园外面追去。
在武凤楼看来,就让你马乾科提前一步逃出去,凭自己师门所传的一气凌波浑元步绝顶轻功,不出一二里,准能追上他。
哪知马乾科逃命时所施展的,赫然竟是伏地追风步法。
说玄了,就跟一阵狂风似地向前飞卷着。
武凤楼确实被他激怒了。须知,他的三位师长,无一不以轻功提纵术享誉武林,才被江湖人共同尊为五岳三鸟。
今天如果追不上马乾科,不光自己一个跟头栽在地,就连师门的声威,也将被自己所断送。一气之下,拼着消耗内力,愤而使用本派至高无上的轻功,踏虚如实,形如蜻蜓点水,利箭脱弦,追了下来。片刻间,双方只距有两丈多远了。
突有一人蓦地从暗影里闪出,一根墨绿色罗汉竹杖,疾点武凤楼右侧后的灵台死|茓。出手如风,既狠且毒。若不是武凤楼深得五岳三鸟的真传,势非让这一竹杖点毙不可。
虽幸他反手一招推云拨雾,及时荡开了洞彻玄机算破天马长嘶的墨竹杖,但他拼出全力追赶的马乾科,却乘机逃走了。
马长嘶用竹杖微微一顿地,散在四周的幽谷游魂阴森、阴世仁、阴世信,都形如鬼魅地围上来。
马长嘶奸笑一声说:“别看我们四个你一个,真要拼起命来,死伤的一方准是我们。说句不怕武掌门见笑的话,连我马长嘶都没有绝对的把握逃出你的九九归一快刀下,更别说阴家父子三人了。”
一句话,竟然说得阴氏父子三人情不自禁地往一处凑,真怕惹得武凤楼性起,专冲他们中的任何人扑击。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阴氏父子三人全神贯注提防武凤楼时,马长嘶突从自己的身上,抽出一口尺寸形状都跟武凤楼手中短刀一式一样的短刀来。
不光武凤楼认为,这老家伙还是按不择手段的孬种打法,集合四人的力量,来共同对付自己一个人,阴氏父子三人吏十拿九准地认为马长嘶是诚心想要武凤楼的性命。
哪料到,一刀在手的马长嘶并不领头率先攻袭武凤楼,反以极快刀法偷袭自己人。
三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哀嚎过去后,横尸地上的阴氏父子三人,一个被切开了喉管,一个被割断了动脉。死状最惨的是阴森,让洞彻玄机算破天马长嘶挑开了肚腹,心肝五脏都流出来了。
武凤楼暗惊他杀人的手法极像自己。
马长嘶的墨绿竹杖,早化为吞云吐雾、扫荡烟云、枯树盘根,遍袭武凤楼的上中下。
武凤楼刀出一旋三转,当当当三声金铁交鸣之声响过后,身后突然传来带着哭音的惨笑说:“杀得好,杀得好!杀得真好!”
声音一入耳,武凤楼更明白马长嘶的险恶用心了。这老小子不仅能顺理成章地把杀死阴家父子三人的罪责推给自己,还能让武凤楼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也能轻而易举地让乌指玉女刻骨仇恨武凤楼。落在阴冷月手中的那口五凤朝阳刀,自会双手献给多尔衮。
更让人拍手叫绝的是,马长嘶不光倾出苦练四十年的真功夫,挥舞手中的三十六节黑绿竹杖,拼死袭击武凤楼,并还连连惨呼:“阴谷主,快快来给令尊令兄三人报仇!”
也幸亏这一句话,才猛地提醒了武凤楼。使他的心中一惊,也明白了自己眼下的凶险处境。别说一个马长嘶,就够得上是自己的平生劲敌,还有那个准会认为是自己杀死她爹爹和兄长的阴冷月,更会豁出死命来对付自己。为今之计,还是三十六着走为上。
主意打定,脱手用上六出祁山的快刀,将马长嘶逼退三四步,乘机退走了。
这就叫没有行市有比试。武凤楼一旦施展出三师叔亲传的踏虚如实轻功,还真让马长嘶和阴冷月二人望洋兴汉,欲追不能。
此时的武凤楼,只想尽快找到师弟李鸣。因为须要商讨处理的急事太多了,诸如马长嘶的杀人栽脏,阴冷月的誓报父仇兄恨,吴孟起的被逼叛变投敌,以及如何夺取五凤朝阳宝刀等等。
来到锦衣卫的所在地,不光没有寻见缺德十八手李鸣,就连锦衣卫中有头有脸的几个大头目,也一个都没有见到。
一直等到天色大明,李鸣才满面倦容地带着几位锦衣卫武官从外面回来。
没让掌门大师兄埋怨和询问,李鸣就主动向师兄禀告说:“马氏父子诚乃你我兄弟之劲敌。开始,连我都把他们低估了,特别是他那个杀官按品级给赏的办法,真歹毒。派出的又是瞎眼毒婆、吴仁焉、吴仁谓、夜蝙蝠这样的黑道杀手。幸亏昨夜八变神偷任爷爷来得及时,加上醉圣和我义父,才勉强将他们惊退。”
得知京城的风波比城外还要大,武凤楼自然不好埋怨他。借机,将自己昨天晚上的所有经过向李鸣说一遍。
这一番话,反倒把李鸣的一脸倦容洗去了。只见他忽然起立,精神抖擞地呵呵大笑说:“自从当今登基后,小弟我多年未碰上真正的对手了。看起来,马长嘶还真值得我李鸣斗一斗。最好请大哥找吴孟明先谈谈,我可要伸直两腿睡一觉了。”说完,真的脱靴登床睡觉了。
武凤楼知师弟借口睡觉,好能静静地运用大脑,去筹划如何对付马长嘶和马乾科。他原想按李鸣的提示,暂时去找吴孟起的大靠山吴孟明打个招呼。后来突然改变了主意,竟向武清侯府大总管死鬼杨二的家中来了。
这时,天色只在寅末卯初之间。太阳刚刚露出半边,深宅大院子里,还看不到一线桔红色的阳光。
武凤楼来到坐落在武清侯府后街上的杨宅,仅仅只扫了一眼,就气不打一处来。
凭杨二一个侯府总管,所住的地方,竟是俨然一座巨第。一样的崇墙大院,一样的拱脊飞檐,并且廊回路转,亭榭翼然,就连房屋的格局,也显得非常气派和宏伟。
远在大事搜捕七凶时,所有武清侯府中的下人们,就没有一个不认识李鸣和武凤楼的。何况如今的武凤楼,又是东宫刘太后的干驸马。武凤楼刚刚登上府门前的台阶,杨府中所有的仆人就赶来高接远迎了。
一向对恶仆豪奴不假词色的武凤楼,紧紧皱着眉头,挥手喝令起去,才追问起杨二的老婆在哪里。
一名家奴小心翼翼地据实回禀:“杨总管生前,总管娘子都睡到日出三竿才起床,现才起来得更晚了。”
另有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家人抢着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刚才听王妈讲,总管娘子今天一大早就梳洗打扮,上后花园去了。并且,不许旁人惊动她。”武凤楼心中一动,当即跟随那个年纪大些的家人,来到后花园门口。陡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你果然是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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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武凤楼目前的一身内外修为,仅仅稍次于他的三师叔江剑臣,耳目自然极佳。声音乍一入耳,不光立时听出这是出自乌指玉女阴冷月之口,并瞥见一溜寒芒,疾袭自己的心窝。
对阴冷月的凌空断肠十三剑、翠袖消魂十五指,他早在高宝湖畔就亲身领教过了。何况她还有锁心钉、珍珠泪和金蝇珠三种厉害无比的阴毒暗器。最让武凤楼不好真正施展手脚的,还是因为五凤朝阳刀至今仍在她手,当然处处使武凤楼投鼠忌器。
凡此种种,无一不促使他只能求全身退避,不情愿愤走极端。
武凤楼施展移形换位身法,闪避开阴冷月的消魂十五指,又凭手中一尺二寸长的短刀,利用磕、架、震、挡四诀,格开了她的断肠十三剑。
只抢得一线时机,武凤楼就脱口急呼:“冷月住手,请听凤楼一言!”
也不知是基于武凤楼自始自终未还手,还是“冷月、凤楼”四字,触动了乌指玉女的某根神经,阴冷月果真停下手来了。
武凤楼正色说:“武某别无可恃,自信平生尚能言行如一,敢做敢当。令尊和两位令兄实系洞彻玄机算破天马长嘶出手暗……”不容武凤楼最后一个杀字出口,乌指玉女立即娥眉倒竖喝斥道:“住口!此次进关,我父和两兄皆系马长嘶之属下,平素又无仇恨,怎会自相残杀?姑且退一千步说,就算马长嘶真有图谋我父兄之心,也绝傻不到大敌当前,自断左右帮手之理。况三人的致命刀痕,全是江剑臣所创的独门切、割、挑手法。事实俱在,岂容推脱。令人百思不解的是,我对你始终未萌杀念,你反倒亲手杀了我生身之父和两位同胞兄长。阴冷月宁愿和你同归于尽,也绝不会再饶你这条性命。”
说到这里,幽怨无比地叹出一口无声气,抬手向武凤楼一招说:“跟我来!”就随即转过娇躯,向园中的假山亭上纵去。
武凤楼虽不明白对方心意,但不好示弱,也不肯示弱。
马上紧随她的身后,飘落在假山亭畔。不料首先映入武凤楼眼帘的,竟是一个姿色娇艳、体态风骚的花信年华少妇,双眼紧闭,斜倚栏杆,形似沉沉熟睡。
从年纪形态上来看,不难判定她就是死鬼杨二的老婆杨徐氏,也是自己专门前来寻查的妇人,不知阴冷月为何带领自己来找她。
乌指玉女冷冷说:“我虽下定决心杀你,但不愿你糊里糊涂地死去。否则,刚才我只须袖手旁观,隐身暗处,现在的你,准正奔波在黄泉路上。”
凭武凤楼的聪明机警,早悟出杨徐氏已被马氏父子杀人灭口,尸身上八成还撒有剧毒。如非阴冷月截住自己,自己保不准真会被毒身死。不管阴冷月存何居心,自己的这条性命,算又被她救活了一回。
看出武凤楼瞠目不语,乌指玉女阴冷月切齿顿足说:“为了防止毒死别人,我拼着再饶你一次,让你亲自看着把这淫妇掩埋掉。明晚我在碣石山娘娘顶上等你,做最后一次了断。”说罢,从花园的角门走了。
见阴冷月尚且怕伤及无辜,武凤楼更不能漠然不管。只好唤来杨二的家人,买来棺木,将杨徐氏立即原身不动地入殓掩埋。
武凤楼这才重新回到锦衣卫。虽未见到师弟李鸣,却意外地发现抬手不空郝必醉老人和小捣蛋秦杰二人回来了。
抬手不空郝必醉一眼瞧见武凤楼,就咋咋呼呼地喝令他派人去唤任平吾、战天雷和醉和尚。看架势,真要共谋一次大醉了。
武凤楼刚想一笑而退,李鸣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赶回,唉声叹气地向郝必醉老人埋怨道:“就凭你老那一喝就醉的半斤量,又有杰儿陪着你,哪里的烧酒喝不醉?偏来这里凑热闹,把我快要网住的一群鸟,硬让你老的酒气冲飞了。”
郝必醉怪眼一翻大骂道:“好你个不知横竖的冤孙。郝爷爷听说你小子最近有点抓家伙,才血奔心似地跑来帮帮你,反倒受你小了一顿臭埋怨。”
李鸣顿足苦笑道:“我这里正在悄悄张网捉麻雀,你老人家偏偏在这种时候,公然地出现在街头上。也不想想,凡是有耳朵长眼睛的江湖人,谁没听说和见过你老的那把‘招出形先,形现刺到,刺到人亡’的惊魂刺。就连洞彻玄机算破天都躲得找不到人影子,你叫我上哪去逮麻雀去?坏了大事还想来喝酒,门都没有!”
抬手不空郝必醉故装大怒跳着骂:“你小子如今官大气粗了,我老人家自然没办法。但我可以拿你干老子战天雷煞恶气。”
闻讯赶来的六阳毒煞笑骂道:“老而不死是为贼,为老不尊是匹夫。你老匹夫倘若真想酒喝,就跟在我的ρi股后面走。在俺爷们一亩三分地上抖威风,那是你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郝必醉一听有酒喝,天塌下来都不管,高高兴兴地跟战天雷走了。
武凤楼这才询问究竟。
缺德十八手李鸣长叹道:“马长嘶真不愧被人称为洞彻玄机算破天。更懂得为将之道,必须刚柔相济。这老小子竟能在我刚刚把网张开前的一刹间,神奇地从京城一带地面上消失了。截至目前,周围五十里之内,连一个幽魂谷的人也找不到,岂不让咱们失去了用武之地!”
武凤楼原想把乌指玉女阴冷月相约自己去碣石山的事告诉李鸣,终怕惊动六阳毒煞、八变神偷和抬手不空等几位老前辈,更促使乌指玉女阴冷月忿走极端。考虑再三,终于隐忍住了。
在这种时候,武凤楼更不敢返回宁寿宫,一来怕被刘太后羁绊着不能离开,也真怕东方绮珠跟定了自己,那就更让他无所措手足了。
干脆让老驸马派一个小太监告诉东方绮珠一声,就提前出离京城。好在锦衣卫有的是好马,随便挑选一匹,就扬鞭上路了。
次日中午时分,来到历史上最为有名的碣石山下。此处离渤海仅三十里左右,为燕山之余脉,是古往今来的观海胜地。据史书记载,秦始皇三十二年,汉武帝元封二年,先后都来到过这里。东汉建安十二年,曹操东征归来,曾到此观海。甚至魏文成帝、北齐文宣帝、唐太宗李世民等,也都先后来到此处。
武凤楼的到来,可不是“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虽然只要登上山顶,就可以把长城、滦河、渤海、北戴河等处,尽收眼底,可武凤楼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只在山脚下找了一家小店,打尖歇脚。准备候到太阳落山,就去娘娘顶赴阴冷月之约。
饭菜刚端上桌,一个瘦小苗条的人影蓦地闪入,并还娇声嫩气地叹道:“堂堂驸马之贵,赫赫掌门之尊,仅此一菜一汤一碗饭,岂非太俭乎!”
正在苦苦寻筹对策的武凤楼,一见是讨人喜爱的小菊子到此,满布阴云的俊脸上,也禁不住露出一些笑意来。
小菊子一头贴入武凤楼的怀前,眼圈一红,小嘴一撇,几乎流出了眼泪。
武凤楼无限怜爱地抚摸着她那泼墨似的一头秀发,正色埋怨道:“今晚就是我和令师姐分生死、做了断的最后时刻,你是不该前来的。”
小菊子用丝巾擦拭了一下眼角,然后也正色说:“就因为今晚是你和我师姐分生死、做了断的最后时刻,我才拼着冒师父打骂责斥、师姐翻脸成仇的风险,前来看望大哥哥,并请求大哥哥马上返回京城!”
武凤楼愕然一怔,脱口问出一句:“你想让我不去娘娘顶赴约?”
小菊子深深点了一下头。
武凤楼问:“为什么?”
小菊子满面愁容不答反问道:“陪大哥哥一同到此的还有谁?”
武凤楼马上明白小菊子冒险到此的本意了,轻轻拍了拍小菊子的肩头笑着说道:“你是怕大哥哥一头栽在这里爬不起?”
小菊子突然张开自己的双臂,围在武凤楼的脖子上,极为执拗地说:“别的话一句我也不想听,只求你马上离开碣石山。”
武凤楼说:“那你也得让我知道为什么。”
小菊子放开双手一跺脚:“好,我把事情完全告诉你。
今天一大早,岳瑶台来报,又在永通桥下发现了阴世义、阴世礼、阴世智兄弟三人的尸体。而你正好在那个时候,从那条道上路过。经仔细验看,死者的致命伤口,赫然又是你们的极快刀法。现在我师姐和她的那位丑妹妹,一齐铁下心来要杀你,并还请来酒糟屠夫麻木。师姐就连那口五凤朝阳刀都背在身上了,明摆着三对一的危险局面,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去送死。”武凤楼笑了。
笑得小菊子开始有些莫名其妙,最后竟自己扇自己一个嘴巴骂自己:“亏你小菊子平日还真挺机灵,可大事临头就傻了。我刚才要是乘机偷点你的|茓道,再用马匹驮你回京城,也就不要跟你多费这番唇舌了。”
武凤楼这才一伸双手,重新将小菊子揽到身前,端正脸色对她说:“小妹妹,你要真是那样办,就等于害了你的大哥哥。赫赫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真要是临阵脱逃了,就让我武凤楼自己再想活,我的三位师长也不会轻饶我。小妹妹,你说是不是?”
小菊子在武凤楼的怀前默默贴伏了好大一会子,才毅然仰起脸来说:“既然大哥哥决心去赴约,我也不敢再阻拦你。有句话我得事先说明白,到时候大哥哥真要有凶险,小菊子就是豁出一身剐,也得把皇帝拉下马!”
话音刚落,一下子滑脱了武凤楼的怀抱,随手甩出一张纸条,身化|乳燕穿帘走了。
从小菊子对自己的无比爱护,再想到多尔衮对自己的多次谋杀,自会勾引起对多玉娇的无限关切。反正东方绮珠已怀有身孕,再不愁担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罪了。
武凤楼决心再一次孤身单刀下辽东,倒要看看是自己这条鱼死,还是他多尔衮的网破。
决心既下,武凤楼反倒冷静多了。让店家重新换来饭菜,吃饱喝足后,稍事休息,就沿着弯弯山道,直射群峰正中的娘娘顶。
所谓娘娘顶,乃是当地人民的俗称。它的原名叫仙台顶,又叫汉武台,是渤海近岸的最高山峰。共分两顶,前顶名碧云峰,顶上有棋盘和足迹,传为仙人所留;后顶有座五雷殿,就是乌指玉女阴冷月约武凤楼的会面处。
临来前,武凤楼曾仔细观看小菊子留给他的那张小纸条,上写:“欲攀娘娘顶,中路不可登,谨防阎王鼻,注意欢喜岭。”并画有一张登山草图。
武凤楼知道,别看仅仅是一张粗线条的草图,却不知让小菊子流出了多少汗水,花费了多少心血。更感激他的这位小妹妹了。
北国虽春迟,也到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季节了。
武凤楼刚刚欺近阎王鼻子,突从右侧响起一阵酸声腐气的吟诵声,还是且行且吟:“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武凤楼自幼出身于巡抚府门弟,十二岁还曾考中过童子试案首。自会听出那人吟诵的是曹操曹孟德所作的《碣石篇观沧海》。听其词,铿锵怆凉。听其声,可贯金石。令人一听便知,诵诗人不仅极富文采,并且具有一身武林罕见的奇功异能。否则,绝不能一面出声吟诵,一面施展轻功攀登阎王鼻子山路。
情知对方是诚心示威,武凤楼不由得心中暗哂,决心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当下深吸一口真气,陡将一气凌波浑元步提到极限。说得玄乎一点,宛如怒雕穿云,神鹰冲霄,直Сhā娘娘顶峰。
果然,刚刚过了欢喜岭,就把那个吟诵诗词的人抛下了。
站在仙台顶上,武凤楼举目四顾,心胸顿时一宽,暗想:怪不得古人有诗,“巍巍高矗势凌天,俯瞰沧浪气万千,众水朝宗来眼底,层层出岫荡胸前。”这里真是好地方。
五雷殿门一启,首称扑过来一条黑影,出手就是恶鬼十三经中的恶鬼九式追魂拿鬼、鬼影幢幢、魂归地府、魄散九霄、鬼哭神嚎、魂落九幽、悠悠残魂、魂游望乡、魔鬼抢尸。
别看峨嵋鬼刀司徒圣用的也是恶鬼九式,但他那是全凭自己四十多年的精湛内功,力透刀身,才赢得鬼刀之称号。而今天的幽谷丑女阴冷霜却不同了,她才是承蒙九幽黑姬阴海棠亲身传授的恶鬼真经武功。其阴森毒辣,凶狠诡异,就连武凤楼都为之暗暗一震。
阴冷月也从殿内出来了。
阴冷霜见自己这么一阵狂攻暴袭,竟没把武凤楼的短刀逼出来,丑脸一变,一声厉啸,凶如鬼嚎,继而施展出更厉害的五鬼阴风爪。
只见爪影如山,划空有声,夹杂着三咬、九扯、十八撕,真像炸开地狱,闯出的凶魂厉鬼,张牙舞爪地来吞吃生灵。
武凤楼虽仍咬牙坚持没拔刀,一身移形换位轻功,却一下子提到了九成。
这在武凤楼来说,只是因劲敌太多,不想过早露出锋芒,免得后难为继。却没料到这样,会大大刺伤了幽谷丑女的自尊心。
她一声凄然哀叫:“姐姐,难道说直到现在,你还不忍心屠杀武凤楼?爹娘真算白白生养你!”反掌怒拍自己天灵盖,倒地死去。
一见幽谷丑女杀人不成,愤而自裁,惊得武凤楼炸开当顶,冒出丝丝凉气。知道又是一次大错铸成了。
此情此景之下的乌指玉女阴冷月,满脑子里只存有一个念头,就是千刀万剐武凤楼,给自己死去的全家七口人报仇雪恨。
也怪不得阴冷月萌生出这等凶心恶念。只为她私心爱慕武凤楼,自愿抛弃王妃之荣,甘冒血洗全谷之险,到头来反落得全家七口一齐断送无常,她自然会因爱成仇了。
特别由于她迟迟下不了决心,没按妹妹的联手杀敌办法做,害得妹妹愤而自尽。一阵急怒攻心下,竟呛出一口鲜血,几乎连拔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蓦地,一条人影疾似迅风,快如闪电,在飞身擦过乌指玉女旁侧时,顺手连鞘一齐摘去她背在肩后的那口五凤朝阳宝刀。
武凤楼的反应是何等迅疾,弹地射向摘刀人同时,衣底的短刀早握在手中。
摘刀人很像有自知之明,一见武凤楼弹地射来,脱手先是两只透风棱子镖,阻得武凤楼身形微滞,然后把夺来的五凤朝阳刀抛给隐藏身后的神鬼难测马乾科。
武凤楼这才看出,摘刀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瘦矮黑衣人,手持轧把翘尖刀,明显着机警,暗透着诡诈,很像李鸣口中所形容的夜蝙蝠。
武凤楼恨他把五凤朝阳刀转抛给神鬼难测,决心杀之解恨。
乌指玉女也欺近夜蝙蝠的侧后怒斥道:“夜蝙蝠,你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吃黑钱的小蟊贼,竟敢吃到我阴冷月的头上来。我要不让你尝遍人世之间的各种活罪,算我乌指玉女没本事。”
前有武凤楼,侧后有阴冷月,吓得夜蝙蝠一阵心颤,情急狂呼:“马兄救我!”
鬼得要命的马乾科,手握五凤朝阳刀,不光得意地远远撤退到五雷殿西侧,还用一种阴死阳活的语气说:“夜蝙蝠大哥,你也是跑腿多年的老江湖了。事情明摆着,不是小弟不想救你,而是只要一救你,连我马乾科也得赔进去。为了九千岁的大业,为了我个人的前程,小弟只好强忍悲痛舍你了。反正姓武的和姓阴的绝对不会轻饶你,你还是豁出性命,替小弟多挡他们一阵子。到时候,我会向九千岁给你请功的!”
等武凤楼弹地射出追捕时,随着越去越远的话音,马乾科早疾如飞鸟地逃向了鹞子翻身。
武凤楼虽知马氏父子狡诈多变,也知神鬼难测马乾科不逃往草深林茂的阎王鼻子,反倒逃往十八盘和鹞子翻身。
肯定那里有人接应了,说不定连他的老爹洞彻玄机算破天马长嘶也埋伏在那里。但为了夺回五凤朝阳刀,这个险他还是非冒不可。
要单按轻身提纵术,武凤楼自比马乾科高得多。无奈在前面奔跑的马乾科,既像一只被苍鹰追急了的兔子,又好似被猎人赶怕了的狐狸,一个劲地胡乱逃窜。越发让心存顾忌的武凤楼多加一份谨慎小心,脚下自然慢多了。
一直追到十八盘附近,双方的距离才明显缩短。武凤楼心中一宽,刚想施展登萍渡水和踏虚如实的轻功,前去扑抓马乾科,突从十八盘的转折处,闪出一条又矮又胖的身影来,放过马乾科,阻住武凤楼的追路。
人还没曾靠近,早有一股子极为浓烈的烧酒气味传了过来。
武凤楼顿时明白,接应马乾科的,肯定是小菊子所说的酒糟屠夫麻木。
直到双方欺近到了对面,武凤楼才看清酒糟屠夫麻木的长相,只见他年约五十上下,身躯粗短肥胖,天刚阳春三月,早着葛衫麻衣,满脸挂着油汗,满嘴喷放酒气,左手一条带着练了的钢钩,右手紧握一柄牛耳尖刀,木无表情地堵住盘山弯道。
武凤楼虽被激怒得杀心大起,为了恪守师门严训,还是寒声斥问:“尊驾何人?”
麻木傲然说:“杀猪的!”
武凤楼不气反笑说:“不怕别人杀了你?”
麻木脱口吐出:“我也会杀别人!”左手的练子钩早贴地卷来。
武凤楼右腿微提,作势用脚去踩对方的练子钩,成心掂掂他的分量。
麻木果然不同凡响,原本贴地卷来的练子钩,突然像一条草上飞行的灵蛇,陡地昂起了头来。钢钩精光霍霍,反而搭向武凤楼膝下的环跳|茓。
武凤楼不敢小看对方了,右手短刀一招春云乍展,斜削麻木的左小臂,硬逼他撤招自保。趁右脚一抬之机,快如闪电般穿向麻木的丹田。
麻木怪叫一声:“好!”双脚一分,峙如山岳,左臂一震,那条五尺练子钢钩不再搭向武凤楼的环跳|茓,反能神奇地倒缠武凤楼的右脚拐。手中的牛耳尖刀,同时使出一招毒蜂螫人,点向武凤楼的寸关尺。
劲敌当前,武凤楼故意将右腿一滞,用的是舍身喂虎苦肉计,在麻木的练子钩缠上右腿的一刹前,右手刀一吞再吐,用的还是春云乍展,贴着练子钩的练子,迅疾切向麻木的左腕。
饶让他麻木武功再精湛诡异,在刀招递老、回天无力、握钩左腕即将断残的奇险下,不得不撒手扔钩,施展金鲤倒穿波,向后射退。
武凤楼追人夺刀心急,哪肯和麻木纠缠!起手就想挥出六出祁山,伤残他于短刀下。
尝到厉害的麻木早将乎射倒退之势,一变而为狡兔钻窟,一头扎入深草丛中,逃之夭夭了。
经过这么一耽搁,武凤楼一直追到十八盘,也没再发现神鬼难测马乾科的踪迹。他刚想直接扑奔地势奇险的鹞子翻身,突从草丛中,打出两粒小泥丸,并且神妙无比地在武凤楼身前一碰而碎,变成泥沙,纷纷落下。继之而来的是一条瘦小的身影,一晃之后,隐入一块高大的石笋后面。
武凤楼一眼看出那是小菊子,自会毫不迟疑地追了下来。
小菊子好像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点苍台,踩危崖,钻草丛,穿树林,像极了一只出巢|乳燕,引着武凤楼向下飞驰。
翻过一座孤峰,越过两道断涧,竟然靠近了鹞子翻身的旁侧。
小菊子等到武凤楼贴到身侧时,才伸出双手抱住他的一条手臂,娇喘吁吁地谈虎色变说:“幸亏我来得及时。如果一步迟到,大哥哥非身陷重围不可。那个老不死的马长嘶,正在鹞子翻身张网等你,可能人手还不少。”
映着睛空皓月,见小菊子那张原本俏丽的小脸蛋,连累带吓,章浮泛出一层惨白的颜色来。武凤楼一阵子感动,轻轻抚摸着她那宛如墨云似的秀发说:“为了我这不成才的大哥哥,真累坏小妹妹你了!”
小菊子紧紧贴在武凤楼的肩下反驳道:“小菊子两眼不瞎,你不是不成才的大哥哥,是小菊子顶天立地的大哥哥。
除非是大哥哥你,不管换上谁,早就跌翻在这一群坏蛋的手中。不过,就让马老鬼真是个洞彻玄机算破天,也算不出我能把你引到此处。走,过去瞧瞧!”
有小菊子这匹识途的小马引路,两个人很快贴近到鹞子翻身附近。二人选好隐身处,仔细地注目观察起来。
这时,既在皎皎月光下,又处寂寂空山中,再加上武凤楼的目锐耳聪,一眼看清之后,情不自禁地抓紧了小菊子的一只玉腕,表示感谢小菊子帮助自己脱过一次大劫。
原来埋伏在鹞子翻身危岩旁侧的,不光有洞彻玄机算破天、神鬼难测马氏父子二人,还有酒糟屠夫麻木、萧天白之妻岳瑶台。最让武凤楼头疼的,竟然还有阴毒煞星从不为人昊仁谓。自己真要冒险孤军深入,一人追踪来此,势非陷进马长嘶张开的巨网不可。
只听岳瑶台说:“据我所知,武凤楼绝不同于缺德十八手。今晚既有马贤侄这块鱼饵,又有五凤朝阳刀这方肥肉,抢刀夺路而逃时,又没露出破绽来,怎么硬没钩来武凤楼这条活鲜鱼?”
马乾科咬牙切齿地说:“我想,还是坏在阴冷月这个臭丫头身上,肯定又是她从旁点醒了武凤楼,使我们又一次功亏一篑。回到辽东后,准有她好受的。”
酒糟屠夫拍了一下马长嘶的肩胛说:“现有洞彻玄机算破天在此,何须你们胡乱猜测。还是让马大哥给我们指点一下迷津吧!”
洞彻玄机算破天还没有来得及答话,突从鹞子翻身处飞落下一条黑影,双脚弹地再起,一口明晃晃的轧把翘尖刀,猛然扎向马乾科的咽喉。
麻木刚厉喝一声:“不得无礼!”含恨飞扑,持刀行凶的夜蝙蝠,早让吴仁谓伸手夺去轧把翘尖刀,并用刀柄点中了他的环跳|茓,由不得夜蝙蝠不单膝点地了。
亲眼看到吴仁谓凌厉诡异的手法,武凤楼才更加相信三师叔出言有据,从不为人吴仁谓的一身武功,确属深不可测。也怪不得三师叔让胡眉传谕本派门下,严禁招惹和轻视吴仁谓。
夜蝙蝠也是成名多年的黑道狠角,虽被吴仁谓夺去兵刃,点中|茓道,还是冲马乾科破口大骂道:“姓马的,算我夜蝙蝠瞎眼,硬拿你小子当人物。你小子简直不是人养的,咱们以后走着瞧!”
马乾科阴死阳活地笑笑说:“你老兄吃错了什么药,冲我动起刀来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回到关外,保险还会向九千岁给你请功。”
吴仁谓抬手先扇了马乾科四个大嘴巴,然后解开夜蝙蝠的|茓道,顺手把翘尖刀交给他,才寒着脸骂道:“马乾科,你小子比我吴仁谓还无人味。除去不要你的命,夜蝙蝠拿刀砍你哪里都可以。”
惊得神鬼难测马乾科浑身一颤,脱口叫了一声:“爹爹!”
洞彻玄机算破天也出手扇了儿子四个大嘴巴说:“你小子听着!凡是吴二爷说的话,就等于是你老爹说的话,绝对不准你违抗。你就老老实实地任人宰割吧。”
夜蝙蝠虽然恨极了马乾科,真恨不得活吃他的肉,但毕竟对马长嘶存有戒心。直到持刀的右手心都沁出汗水来,还是没敢对马乾科下手。
奸滑的马长嘶乘机骂道:“越是人家不好意思砍你,越显你这小子可恶。我要你自打二十个大嘴巴,权作向夜蝙蝠谢罪。”
夜蝙蝠只好趁着台阶下来了。
该看的都看了,该听的也都听了。小菊子为防大哥哥冒险夺刀,就强逼着武凤楼离开了鹞子翻身。来到一处静僻的所在后,小菊子极为诚恳地向武凤楼说:“五凤朝阳刀既落在马氏父子之手,在没有弄到三阳含阴草和五毒阎王藤的解药前,绝对不能去夺,以免遭共毒害。请大哥哥速回京城,派人前往河北兴国药王庙,寻找当代药王皇甫济询问究竟。从现在起,小菊子就跟定了马氏父子。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下手去偷五凤朝阳刀。我让他提防初一,也准提防不了十五。我敢跟大哥哥打赌,他们老少俩王八肯定斗不过我小菊子。大哥哥,你就放开一百二十个心吧!”
面对这么多的凶神恶煞,武凤楼也觉得自己孤掌难鸣。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依从了小菊子的办法。
离开依依不舍的小菊子,武凤楼回到自己住的客店,付清店钱,纵马回京。
次日一大早,武凤楼就回到了京城。因多天没回宁寿宫,武凤楼还真怕刘太后怪罪。所以回京之后,连李鸣那里都没去,就径直去了宁寿宫。
别人是久别胜新婚,但对痴情苦恋武凤楼的东方绮珠来说,小别也能胜新婚。
整整一个上午,东方绮珠都依偎在武凤楼的怀前,娓娓悄语,绵绵情话,直到进午膳的时候,都不舍得离开。
还是刘太后打发宫女来传谕,东方绮珠才掠鬓而起,和武凤楼携手出去进膳。
午膳之后,武清侯刘国瑞进宫前来谒见刘太后,坚请表妹东方绮珠和表妹夫武凤楼过府,一为欢宴,二为赔礼,以赎前愆。
依着武凤楼,真想借口锦衣卫有紧急公务,推脱着不去。
东方绮珠不答应了,一来刚和心上人花好月圆,妇随夫唱,二来想借此机会,好让武凤楼和刘国瑞化解冤仇,并讨东宫太后的欢心——刘国瑞毕竟是刘太后唯一的嫡亲内侄。基于以上两点,东方绮珠哪容武凤楼推诿,自己就答应下来了。
二人在刘太后的一再催促下,武清侯刘国瑞的陪同下,乘马经过孔庙。
武清侯刘国瑞突然向武凤楼说:“武皇兄,今上登基以来,已开两科,今日正巧路过这里,一同看看进士题名碑如何?”
也是活该出事,大草包刘国瑞是邀请武凤楼去赌场,或其它声色游乐所在,必会遭到武凤楼的严词拒绝;如今刘国瑞邀请武凤楼去的是孔庙,看的是新科进士题名碑,武凤楼痛快地答应了。
原因是武凤楼自幼攻读经书,十二岁时还考中过童子试的案首。出于一片忠君爱国之心,他也真想看看这两次科举,都选得是些什么人。
此刻已近申时,庙内游人不多,只有一个衣衫华贵的中年美妇和一个三十多岁的黑衣人,正在大成殿西侧一统碑前观看碑文。
三个人刚刚登上孔庙大成殿前的石阶,武凤楼陡然想起一件事来,伸手携起东方绮珠的玉腕,拉着她往殿前西侧的高大柏树走去。
东方绮珠虽系江湖儿女之身,毕竟和心上人刚谐鱼水,当着表兄刘国瑞的面,被武凤楼握住手腕,玉面顿时飞起一片红晕,又羞又喜地埋怨道:“一个堂堂锦衣卫的都指挥,还充任过御前首席侍卫,什么世面和稀罕物没见过,反倒对一棵柏树发生兴趣,真是咄咄怪事。”
武凤楼一直把东方绮珠拉到柏树前,才松开她的手腕,指着柏树异常兴奋地对她说:“此树灵异有知,曾处罚过奸佞魏忠贤,理应称为除奸柏。”话罢,笔走蛇龙地在柏树身上用手指划出“除奸柏”三字。
原来,这棵柏树,到大明天启年间,就有一百多年了。
一天,大奸阉魏忠贤来孔庙降香,行到此树下,被落下的柏枝打中了头部,刺伤了面孔。当时人都说,柏树有知,惩罚奸佞。所以,武凤楼才呼之为除奸柏。
突然,两条人影形如鬼魅,从大成殿旁侧暴闪而出,连人带剑,双双狠扎武凤楼的后心、命门两要害。
变起仓促,拔剑救护已来不及。东方绮珠只好一错玉齿,柔身扑上,虽侥幸护住了武凤楼,而她却被一剑刺中胸前幽门|茓。
急怒攻心之下,武凤楼不仅双目尽赤,就连美如冠玉的俊脸上,也顿如喷血,狂吼一声:“好贼妇!”飞快拔出短刀来。
中年美妇一面挥手示意黑衣人先撤,一面奸险地说:“原想拆除一楼,不料误碎一珠。算你小子的命大。只要你能舍得抛下东方绮珠不管,俺情愿挨你三百刀。”
这话说得够阴的,武凤楼当然知道东方绮珠伤重难保,更知道杀人凶手稍纵即逝。再想捕捉,将会变成大海捞针。
但他绝不能抛下形将死去的东方绮珠不管,只好咬牙出血怒斥道:“杀人自得偿命,欠债必须还钱。早晚我会碎割你们。”可叹武凤楼屈膝抱起东方绮珠的娇躯时,这个痴心可怜的绝代丽姝,早已气息微弱了。
幸得武凤楼伸出右掌,急抵东方绮珠后心,将自己的先天无极真气源源输入她的体内,才把已经快要走到鬼门关的东方绮珠暂时拉了回来。东方绮珠好不容易睁开了双眼,示意武凤楼把耳朵贴进自己的唇边,又舐了舐已经泛出灰色的樱唇,才用细如蚊蝇般的声音断续说:“得为君妻,余愿已足,蒙君蜜爱,虽死何憾。求君分出一子,续我青城东方家族香烟,则绮珠虽逝,亦当含笑九泉。凶手乃七步追魂之妻七里香,黑衣人名叫唐元力……”话毕,闭目逝去。
这时的武凤楼,真正到了肝肠寸断,欲哭无泪的地步。
转眼再去搜寻刘国瑞,业已不知去向。
由于东方绮珠的身分特殊,武凤楼再是报仇心切,不敢也不忍将她的遗体胡乱安放,又不能抱着她满街乱走。思之再三,只好打发庙内一个执事,速速去请李鸣和老驸马冉兴来此。
工夫不大,缺德十八手李鸣偕妻子雷红英、徒儿秦杰首先赶来。紧接着,老驸马冉兴、六阳毒煞、八变神偷、抬手不空、狮王雷应等相继而至,只有少林醉圣普渡禅师有事回转嵩山少林寺去了。
依着老驸马冉兴,想要自己一个人入宫,叩见皇上和太后,代替武凤楼奏明一切。并请求将东方绮珠的遗体先行入殓,浮厝于魏银屏当年所住的小红楼。等到缉捕杀人凶手后,再由武凤楼亲自扶柩送往四川青城山安葬。
确认刘国瑞有勾结凶手嫌疑的武凤楼,说什么也不愿意。一手紧紧抱着东方绮珠的遗体,一手握住衣下短刀刀柄,呆呆地出神。
缺德十八手李鸣,真怕掌门师兄一怒杀了刘国瑞,极力劝道:“刘国瑞虽曾多次为峨嵋所利用,但苦无实据可查。即使上达天听,也难名正其罪。好在他那里有我的内线,自能监视凶手,严加审讯,或有迹象可寻。绮珠姐乃太后义女,焉能隐匿不报,还是烦请冉老千岁入宫启奏去吧!”
冉兴入宫启奏,皇上龙颜大震。刘太后更哭得死去活来,逼着崇祯帝传旨锦衣卫,限期缉捕凶手,以慰干女儿在天之灵。
皇上还特赐御制尚好棺材一口,当天就将东方绮珠成殓起来,暂厝于原青阳宫中的红楼。
众人去后,除去秦杰代曹玉守灵,只有武凤楼一人留此。楼外天黑如墨,室内青灯照壁,人棺相隔,咫尺天涯。
远远传来两声更鼓。武凤楼悄悄离开了红楼,飞身纵出青阳宫,轻车熟路地扑奔武清侯府,决心要对草包侯爷刘国瑞严刑逼供,找出线索,捕捉凶手。
当年为了追捕七凶,武凤楼曾多次来过这座赫赫侯府,知从西侧进入,越过一座花园,就可直抵刘国瑞的住处。
武凤楼刚刚贴近墙角,意欲弹射入内,野鸡溜子刘二孬活像孤魂野鬼似地迎了上来,压低声音对武凤楼说:“自从事情发生之后,那位草包侯爷就一直没有回府。”
武凤楼追问:“弄清楚他去哪里了吗?”
刘二孬悄声说:“古老头已将刘国瑞的贴身跟随蒋二点|茓塞进了西城万松老人塔。请你快去审问吧!”交代完后,又鬼魅似地溜进了侯府。
久居京城的武凤楼当然知道,所谓万松老人塔,乃是金代僧人万松野的瘗骨之所,塔高七层,玲珑别致。
武凤楼尚未登塔,老赌鬼古仲文早从塔侧凑过来悄声说:“武掌门,为保我和刘二不露馅,审问蒋二的差使,还得请你自己来,我绝不能跟他对盘子。另外给你透个底,蒋二小子最会耍滑头,你要不好好伺候他,还真不容易逼出口供来。”
留下老赌鬼把风,武凤楼飞身登塔,给蒋二解开被点|茓道。这小子还真会耍滑头,眨巴眨巴眼睛,冲着武凤楼龇牙说:“多年来,蒋二我可没少巴结武皇兄。咱们一向好里好面的,你今晚怎把我当成肉票了?不瞒你说,我蒋二手底的钱是不少,可那是太后赏给我们侯爷的,蒋二我可不敢胡乱花费一文钱。”
蒋二耍了半天滑头,见武凤楼一味阴沉着脸不搭埋,忙又说道:“亏了武皇兄还是东宫太后的干驸马,怎和我家侯爷作对起来了?说一千,道一万,我们侯爷也是你老的大舅子。”蒋二说到这里,偷偷瞟了武凤楼一眼,见武凤楼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阴森可怕,他才不敢再往下胡嚼乱吣了。
武凤楼这才顺手抽出短刀来,向蒋二问道:“知道它管干啥吧?”
蒋二连眼皮都没眨巴一下就接口道:“你也太把蒋二我看低了。我蒋二生就一副弯肚子,从来都没怕过死。就连一尺八寸的镰刀把,我都照样吞,哪在乎这一尺二寸长的小短刀。”
武凤楼来气了,决心以刀威胁他,反手划出一刀,就把他胸前的衣服划开了,拿捏还真准,硬是一点都没有伤及皮肤。
蒋二竟敢赞出一声:“好高明的刀法!”
武凤楼甩手又一刀,这一刀只在蒋二的肚皮上划出一道白印。
蒋二心中虽吓得要命,却还能强自叫出一声:“好手法!”
武凤楼阴然一笑,抬手划出第三刀,却在他的肚皮上划出一道血槽。
一刀比一刀厉害,自能把蒋二吓得一哆嗦,勉强惊呼:“好……”底下的再也喊不出。
武凤楼甩手划出第四刀。
外强中干的蒋二拼命挣出一句:“杀我不怕一命抵一命?”
武凤楼乘机刀尖入肉停手说:“亏你还自称百事通。杀了你,我会投案打官司?”
蒋二面如土色地颤声问:“你打算把我怎么样?”
武凤楼先重重吐出一句:“毁尸灭迹!”然后作势将短刀向前一送。
蒋二为了活命,脱口一声:“侯爷现在樱桃沟中的广慧庵。”
武凤楼毕竟不是残暴嗜杀的人,顺手点了他的软麻|茓,飘身落于塔下。密令老赌鬼古仲文,速速禀告李鸣,要他立即率人赶赴樱桃沟接应。
和老赌鬼古仲文分手后,武凤楼飞扑寿安山西麓的樱桃沟。
为防峨嵋教主司徒平和其妻也隐身在此,武凤楼甫入沟内,就隐身于暗处。
时值春末夏初,山花烂漫,溪流清澈,怪石嶙峋,山径幽深。因山沟中遍植樱桃,故名樱桃沟。
刚刚欺身到广慧庵的附近,忽然发现一个面貌狰狞的大汉,拼命追赶一个手拿竹篮的年轻俊俏女尼,形似意图非礼。
武凤楼志在搜捕杀人凶手,虽眼睁睁看着青衣女尼快要落入彪形大汉的魔掌,为防打草惊蛇,只好冷眼旁观,暂不出手。
突见那青衣女尼脚下一滑,身躯向前一抢,一头栽在草丛中。
彪形大汉好像心中一喜,随着躬身探臂之势,淫声浪语道:“我的小乖乖,你到底没逃出俺冷豹的手心。我眼馋你是三年的寡妇如Chu女,大爷今晚上非好好尝足你的鲜味不可!”
武凤楼心头一火,不愿袖手不管了。刚想弹地扑出去救护,陡见那个跌伏在地的青衣女尼,猛然一个玉兔翻滚,一下子转过身来,右手向前一递,正好将暗藏掌中的手叉子,扎入彪形大汉腹中。
武凤楼正暗自庆幸没有出去打草惊蛇,忽见那青衣女尼一脚将大汉踹出去六七步,然后一反手,竟将手叉子扎向自己的心窝。
幸亏武凤楼还保持弹地欲扑的姿势,哪肯让这个烈性的女尼惨死!连忙脚下一弹,腾身飞出,左手一招叶底偷桃,先刁住青衣女尼的手腕,再将右手一探,把手叉子夺了过来。
青衣女尼冷不防让人抓住了手腕,怕自己重新落入淫徒魔掌,虽在心胆皆震之下,却能左手并指如戟,急袭武凤楼的双眼。
仅管动作不慢,出手也真够狠,又怎能伤得了功臻绝顶的武凤楼!只见他铁腕一翻,就用手叉子把点中女尼的左边曲池|茓,顿使女尼的左臂垂了下来。
直到这时,青衣女尼才看清武凤楼的面貌,只听她喜极而泣道:“恩主,奴婢总算见到你了!”说完,早盈盈下拜了。
武凤楼这才认出身前的青衣女尼,竟是自己和师弟李鸣从前路过河南荥阳,捣毁阴阳教下赌场时,所见到的贺紫烟。
贺紫烟哭道:“自恩主杀死披头夜叉冷无心,掳去峨眉三少主司徒清走后,奴婢被冷铁心之妻囚禁了,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直到半月前,才强逼我假扮尼姑,带发修行在广慧庵。最让我不堪忍受的是,七步追魂冷铁心的侄儿冷豹,时常想弓虽暴于我,都被我巧妙地回避了。想不到,今天终于得见恩主。”
武凤楼心内惭愧了。他确实想不到,凭当年自己那形如遁词的一句话,竟能让一个阴阳两极的侍妾、五色人妖的幼妹、素性妖治风流的贺紫烟,一变而为节烈女子,自己却把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贺紫烟接着说:“我虽有意寻找恩主,但总逃脱不了冷家的监视。就连此次来到广慧庵,也有冷豹从旁防范。若不是七里香一心想吃露水滋润的鲜樱桃,我还真无法得见恩主。看起来,我真该感谢她七里香。”
得知暗杀东方绮珠的凶手全部在此,武凤楼不由得以手加额祷告说:“绮珠,赖上苍保佑,我终于能够手刃暗害你的仇人了。”
经过武凤楼简单叙说,贺紫烟低声劝道:“依奴婢所见,还是稍侯片刻,等李恩主带人来到,再一鼓而擒之。恩主何苦一人前去涉险!”言下之意,好像庵中还隐有比七里香更加厉害的人物。
武凤楼被激怒了,飘身欺到庵墙外,就要越墙扑入广慧庵。
忽从庵内传出一阵既荡而腻的浪笑声。
只听有个极为耳熟的声音说:“大妹子,你对贺紫烟这丫头不可太苛刻,须防高压之下,必萌叛意呀!”
听得武凤楼心中一动,暗想:听说话人的口音,像极了河南天宝宫宏一法师的二师弟,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铁笔撑天仇金龙。他这人刚毅沉静,生性爽直,对人也无掖无藏。
当年在嵩山黄盖峰顶,虽和他恶战一场,内心总是对他存有好感。有他在此,对自己捕捉凶手不利。
聪明伶俐的贺紫烟,哪能看不出恩主有些犹疑!连忙凑近低声说:“刚才仓促之间,奴婢没能把庵内的虚实禀告。
自七步追魂冷铁心死后,七里香一心寻找帮手和靠山,再加上不耐寡居,千方百计地姘上了唐元力,还靠上铁笔撑天仇金龙。此次替夫报仇,也由仇金龙、唐元力二人护身保驾。所以,奴婢才不想让恩主贸然地闯入。”
武凤楼一听,反倒决心立即下手了。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仇金龙,绝对截然不同以往了。为防迟则有变,只好当机立断,不光顺手抽出短刀,并贴墙跳入庵内。
饶是那样,还是让耳聪眼锐的七里香给发现了。脱手先是三支追魂钉,然后娇呼一声:“点子入窑,快一齐亮青子收拾他!”
仇金龙抽出三尺六寸长的大铁笔,一招“魁星点元”,配合七里香,暴起点向武凤楼的左|乳,强逼武凤楼和自己决斗。
七里香反倒向正殿后面闪去。
武风搂左肩一引,既避开七里香的三支追魂钉,也闪过仇金龙的大铁笔,晃身再去追捕七里香。
久为七里香迷惑的仇金龙,甩手一招判官摔笔,三尺六寸长的大铁笔直砸武凤楼的后背,力逼武凤楼放弃追赶七里香。
武凤楼一怒挥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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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要按平常的打法,武凤楼当然要遵循“棍锤之将,不可力敌”的老规矩,或采取“避其锋芒,攻其侧背”的办法。
今晚却不同了,杀害东方绮珠的凶手七里香,业已逃向了正殿后面。看样子,不是去喊姘夫黑衣秀士唐元力,伙同围攻自己,就是拼着舍弃仇金龙这座大靠山,潜自逃命。举凡以上两种猜测,不管属于哪一种,武凤楼都不能让仇金龙缠住自己,必须迅疾追捕主凶七里香。为此,就不得不违犯常规了。
武凤楼引吭一声长啸,功力集于右臂,一招倒敲金钟,猛挥而去,用手中短刀的刀背硬磕仇金龙那支粗如鹅卵的大铁笔。
随着金铁大振的巨响,武凤楼竟自借用大铁笔身上的崩力,身躯一弹而起,越过广慧庵中的正殿,半空中再一个云里倒翻,变成了头下脚上,连人加刀一齐射向七里香褚云娘的身后。
若不是心疼东方绮珠的惨死,武凤楼还真从来没动过这么大的杀机。
眼睁睁一尺二寸长的短刀,就要扎入七里香褚云娘的后心。
突从殿后静室顶上射来一条黑影,一柄碧芒闪闪的三阴绝户刺,罩向身未落地的武凤楼。
事情来得突然,武凤楼不得不撤回前扎的短刀,反臂挥刀自卫。
身后下手偷袭之人也太阴毒,不光把那柄奇形怪刃颤动如灵蛇乱蹿,遍袭武凤楼身后的灵台、风门、肺俞三大|茓,并从三阴绝户刺身泛现碧绿光芒上推测,说不定还淬有剧烈的毒物。
为防敌人前后夹击,武凤楼只好凌空再一个翻转,手中短刀一招巧拨阴阳,上磕三阴绝户刺,下划偷袭人的小腹。
看来下手偷袭人亦非弱者,趁着身化习絮落花飘向地面时,手中的三阴绝户刺还能扫出一式风吹枯叶阻止身在空中的武凤楼下落。
这得算那下手偷袭人黑衣秀士有眼无珠,武凤楼只须右脚尖一点左脚面,施展三师叔所传的巧钻十三天绝技,身体就能再次腾起五尺,并能乘机再次追向七里香。
经过黑衣秀士这么一暗袭,阻得武凤楼身形一滞,决心再和武凤楼一分高低的铁笔撑天仇金龙,反倒截在武凤楼的前面了。两下前后一夹击,硬逼武凤楼暂时不能手刃七里香褚云娘。
只气得武凤楼玉面泛紫,火撞当顶,拧身甩臂一连挥出鬼魂捧簿、叛官查点、吊客登门三刀,把赫赫不可一世的唐元力逼退六七步。一心追捕元凶的武凤楼,腾身再起,仍然去追七里香褚云娘。
淫浪凶狠的褚云娘,虽吓得面成土色,却咬牙奔向贺紫烟,企图拿她来解恨。并试图威胁武凤楼,借以寻找逃命的机会。
一声朗朗长笑,身居锦衣卫指挥使的李鸣,笑嘻嘻地出现在七里香面前。
一眼认出是人见愁李鸣,更吓得七里香面色灰败。狗急跳墙之下,牙关一错,拼命一剑,扎向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的当门|茓。
凡是练武之人,谁不知道当门|茓又名血海|茓,或简称血|茓,乃人身九大死|茓之一。七里香自己也清楚,不管是谁,只要撞上了缺德十八手,那算他倒了八辈子血霉。处于人急拼命之下,才出剑扎向李鸣此|茓。
说来也许让人不相信,就在七里香褚云娘的那口三尺利剑,眼看就要沾着缺德十八手李鸣胸前的衣襟上,李鸣愣敢不动不招架。
不知真假虚实的七里香褚云娘,反倒脸色一变,缩手收回剑招。
李鸣又是一声朗朗长笑说:“老子十五岁时,就一轮砸得火神爷躺仨月,何况你这臭娘们!实话告诉你,别看老子的身旁厉害人物那么多,今晚我可一个都没带。就连八变神偷任爷爷,抬手不空郝爷爷,我都没让他们来,只想和你一对一地拼生死。你真要丧心病狂想逃窜,我准能让你后悔八辈子。”
李鸣越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没带人,七里香越认准八变神偷任千吾、抬手不空郝必醉,锦衣卫中的大批人手全部埋伏在四周。别说和李鸣手下分生死,几乎连逃窜的勇气都吓没有了。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就拿仇金龙来说,平日确实称得上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只品尝了荡妇淫女七里香几次甜头,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甘心为她卖命。如今一见褚云娘被李鸣逼得手足无措,进退两难,一声狂吼道:“云娘快走!让我来打发这个缺德小子。”话到、人到、笔到,凶如疯虎地扑向缺德十八手。
李鸣只将身形一晃,既躲开仇金龙的一铁笔,仍挡住七里香的去路。
为了想救姘妇一条性命,仇金龙一连奋力挥笔扑击六次,都被李鸣用小巧的轻身功夫闪开了。并能每次借闪避之机,阻住七里香的逃跑去路。
仇金龙虽在恋奸情热下,拼命想救七里香,连连出击失手之后,也被迫得暂时停手。
李鸣再次朗朗长笑说:“姓仇的,亏你还是有头有脸、有名有姓、有胳膊有腿的大人物,一连六次拼命挥动大铁笔,不光没能逼出我的日月五行双轮,就连老子本门的移形换位步法都没能逼出来。这事如果换上我,早就找个没人的地方上吊抹脖子去了。”
铁笔撑天仇金龙被激怒得脸色铁青,颤声问道:“此话当真?”
缺德十八手李鸣脸色一正说:“老子位居锦衣卫指挥使,当年哄儿骗孙的旧把戏,哪还能够再玩!不信我可以说给你听听,第一次我用的是已故鬼王司谷寒的黄泉影步,第二次是少林醉圣的十八罗汉步,第三次是我义父战天雷的烈焰趋阴步,第四次是师姑李文莲教我的回风舞柳步,第五次才是师娘传我的彩蝶穿花步。特别是最后一次的步法,老子施展的是妙绝天下的踏波赶浪十八飘。”
仇金龙浑身一抖,大铁笔脱手而落,哑声问:“你真会八变神偷的踏波赶浪十八飘?”
李鸣身如弩箭离弦,掠过仇金龙的身侧时,顺手捡起落在地上的大铁笔。
这时,七里香的退路已被武凤楼堵住。
可能是一物降一物,七里香怕死了李鸣,反倒不太怕武功超过李鸣多多的武凤楼。只见她右手撒出一片凌厉的剑芒,左手辅以冷铁心传她的七煞追魂抓,拼命袭向武凤楼。
杀心早就大炽的武凤楼两腿站成大八字,右手挥动短刀,一连磕退对方的三剑后,含恨用上了六出祁山快刀,一片血雨中夹杂着哀嚎,除去地上落有七里香两手一剑外,并还枭去了她颈上的首级,总算给死去的东方绮珠报仇雪恨了。
铁笔撑天仇金龙,人虽不幸沉迷七里香,总算几根硬骨头未软。明知助纣为虐罪大,对方不会饶恕自己,惨然一笑之后,刚想反掌震碎天灵盖,却被缺德十八手李鸣给喝止了。
武凤楼埋怨李鸣,不该放走唐元力,对不起东方绮珠于地下。
忽见一条魁伟高大的身影,从左侧树林中闪出,抖手把黑衣秀士唐元力抛在武凤楼的面前说:“人归你,那柄三阴绝户刺可得赏给杰儿那孩子,也好叫他多挖郝必醉一点私房来。”
武凤楼一眼看出生俘恶贼唐元力,夺取三阴绝户刺的高大老人,是六阳毒煞战天雷,心想:怪不得鸣弟刚才没有提到他自己的义父战天雷,原来早把这位老人家给搬来了。
趁贺紫烟含悲跑向李鸣身前时,武凤楼作主让她前去投靠雷红英。从此她总算步入正途,不再流落江湖了。
贺紫烟这女孩子也真会体贴主人,明知以武凤楼和李鸣的身份,不肯去打落水狗,又知黑衣秀士充其量只算帮手,不是元凶。但她本人却恨死了这批恶人,不禁一手叉子扎死黑衣秀士唐元力,并枭下其首级。又到广慧庵内,取出一大块油布,将两个人头一齐包好,准备带回去祭奠东方绮珠公主。
这时,锦衣卫的一名武官,带领十名锦衣卫士和马匹找来了。
李鸣举手挥退仇金龙,才和众人一齐上马。反回京城时,也只在寅正左右。
贺紫烟跟随六阳毒煞战天雷,自去拜见主母红蔷薇雷红英不表。
缺德十八手李鸣,陪同武凤楼来到停厝东方绮珠的亡灵之处,刚将七里香、黑衣秀士二人的人头摆好,武凤楼早一痛昏厥了。
悠悠醒转以后,武凤楼以头抵棺,痛哭失声,流泪不止。
就连任平吾、郝必醉、战天雷、雷应等老辈人物纷纷前来劝慰,武凤楼也只是勉强止住哭声,但仍是以泪洗面,悲哀难以自制。
下午,崇祯帝亲临哭奠时,见武凤楼悲伤太甚,强令他伴驾回宫。原认为武凤楼会因此而节哀,殊不料一入大内,更让他回忆起东方绮珠生前的音容笑貌,以及痴爱逼婚的各种情节,越发悲从中来,水米一口不进。
幸好江剑臣从承德归来,前来拜会盟兄贾佛西,听说了此事。
武凤楼这才不得勉强露出笑意。由于三天水米未进,每日以泪洗面,人已憔悴不堪了。
江剑臣私下责之道:“汝身为本派掌门,值此多事之日,怎能因儿女私情自伤身体,岂不更张多尔衮之势。追捕峨眉余孽,责在李鸣。有战天雷、郝必醉、任平吾三位老人在此,京城可保安全无虑。你可先率杰儿出关,我从石城岛渡海接应,快准备去吧!”
武凤楼素知三师叔性傲,心中早就怕他一怒下辽东,寻斗叶梦枕、阴海棠二人,却又不敢劝阻。
钻天鹞子已怫然不悦说:“我自服用万载空青石|乳之后,身体业已恢复如常,汝何必为我提忧?阴海棠自号九幽黑姬,叶梦枕人称北荒一毒,再加上马长嘶和萧天白,岂汝一人之力,能够抵敌?我心已决,速去准备!”说罢,竟自闭上了双眼。
武凤楼重新回到锦衣卫,意外地见到小神童曹玉和红梅阁主阚红梅。猜知灵隐古刹之事,已然处理妥当,心头微感一宽。曹玉跪求道:“此次出关,杰弟尚准同行,请师尊准许孩儿也随侍左右。”
武凤楼知道曹玉最得三师叔江剑臣的欢心,自己不许,这孩子也准得去求他三师祖作主。再加上曹玉又跟随沈三公去过辽东,只好点头依允。
三人三骑出京城,不日抵达山海关。武凤楼为了行动方便,干脆将马匹寄存在山海关守将吴襄住处,爷儿仨悄悄地进入辽东地界。
在小神童的指引下,沿着天山三公沈公达上次带曹玉走的路线,一路通行无阻地来到努尔哈赤迁都辽阳时所建的新城。
这座前临太子河、后靠丘陵的都城,不光人烟稠密,商业茂盛,其繁华热闹,仅仅次于盛京。
吃饭时,武凤楼压低声音吩咐小神童曹玉和秦杰二人说:“此次前来,非同以往。多尔衮夺取五凤朝阳刀,逼嫁多玉娇,其主要目的,就是想吸引我亲自前来。绿衣罗刹柳凤碧前辈、穿肠秀士柳万堂娘儿俩,已先我们一步到此。进入盛京后,你二人务必设法找到他们,绝不准胡乱伤人。你二人脸生,不宜随我身侧。从现在起,行动必须秘密,言语更要慎谨,切忌胆大妄为。谁敢违抗,决予重责。”
付清帐后,武凤楼单独走了。
曹玉素知秦杰顽皮胆大,天地不怕。师父责令自己带着他,如有闪失或惹出祸来,首先怪罪自己。为今之计,还是给他先来点下马威的好,省得他胆大妄为。
秦杰够多么聪明,一眼早看穿了大师兄的心意,扑哧一笑说:“大师兄,趁着这时候没人来吃饭,说话也没有人偷听,你就把掌门师伯刚才所吩咐的话,再吩咐小弟一遍吧,省得我胆大妄为连累你,要不然咱俩也分开。”
曹玉脸一寒,只想严厉责斥。
秦杰贴近说:“大师兄,你明白掌门师伯严禁咱们胆大妄为的意思吗?”
曹玉说:“那是怕咱们经验少,功力低,稍一不慎,跌翻在多尔衮手里。”
小捣蛋再次问:“大师兄,你知道掌门师伯为什么不让咱们随在身侧吗?”
小神童有些心烦意乱地说:“怕咱们跟着他老人家去涉险。”
小捣蛋双肩一耸,摊手道:“那咱哥俩可真算是成事不足坏事有余了。”
一句话,果然刺激得小神童心更烦,意更乱,终因久处师父的严厉管教下,他还是迟疑地不敢违背师命。
人小鬼大的秦杰,知道最多再点一把火,就能把掌门师兄烧起来,小脸紧绷正色说:“昔日孔老夫子训曾参,都有‘小杖则受,大杖则逃方为孝’的古训。掌门师伯怕咱们冒险,咱们就不冒险,这就算孝了吗?何况咱们此次来辽东,一不是游山,二不是玩水,是来向多尔衮夺取宝刀分生死的。所谓分生死,就是咱不杀他,他也得杀咱。光藏藏躲躲,不主动出击,那叫坐以待毙。到头来,不仅不能替师伯分忧,反得让他老人家为咱们担心,岂不白受师门慈悲了?”
曹玉的无名烈火,终于被小捣蛋给点燃了,霍地一下子站起身来问道:“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一见掌门师兄问自己,小捣蛋神气了,把小神童拉到外面无人处,摸了摸腰间刚从六阳毒煞战天雷手中得到的三阴绝户刺,低声说:“从今年今月今日今时今刻起,你凭那把冷焰断魂刀,我用这柄三阴绝户刺,统而言之,言而统之,咱哥俩要狠杀拼命杀,挖空心思地杀,不择手段地杀,能杀十个绝不杀八个,能宰一百绝对不宰九十九。把王八羔子多尔衮的注意力全吸引到咱哥俩身上,让掌门师伯好去夺刀救护多公主……”
陡听有人冷哼一声说:“就凭你们两个小崽子,还想狠杀拼命杀,也太小看辽东地面无人了。趁早束手就擒跟我走,免得刀下作鬼魂。”两人一听是抬手不空郝必醉老人的声音,头一个就是秦杰不依了,噘起嘴来埋怨道:“没见过你郝太公这样为老不尊的,几乎没把我的苦胆吓破。你说这帐该咋算?”
抬手不空郝必醉专会整治捣蛋鬼,一脚先把秦杰踹出四五步,又一探手,连鞘摘下小神童肩后的那口冷焰断魂刀。最后才从自己那件又肥又大的棉袍下取出一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长只尺半、薄寸带钩、冷气森森、通体晶蓝的形奇怪刃来。
一见抬手不空郝必醉,亮出独门兵刃惊魂刺,喜得小捣蛋秦杰连身上滚沾的泥土都未掸,拧身蹿回郝必醉身前,涎着笑脸伸手说:“请你老人家赏光,让孩儿我也摸摸这把招出形现、形现刺到、刺到人亡的惊魂刺,也算我人人躲长了一回见识。”
抬手不空转身将奇形怪刃惊魂刺递给小神童曹玉说:“马醉鬼派人传书告诉我,凭你小子那两套二五眼本领,准保不住这口冷焰刀。别人也容易从刀上认出你是小神童。
再说,秦杰的把戏更稀松,让你们换用我的惊魂刺吧,快跟我出城去到阳鲁山,我只能用一下午的时间喂你们,至于吃多吃少,那就看你们的喉咙粗细了。”
别看曹、秦兄弟俩,满打满算跟着抬手有空郝必醉只学了一下午,等到日落黄昏,重新回到城内时,就隐隐显示出趾高气扬了。
进天祜门不远,就是努尔哈赤的从弟,也就是多尔衮的族叔祜尔哈赤的祜亲王府。
祜尔哈赤骁通善战,力大无穷,久随努尔哈赤鞍前马后,屡立战功,钦封祜亲王,镇守新城。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和多尔衮弟兄皆以亲叔视之,所建王府,宏伟宽广,大门面阔五间,二门面阔七间,后面是银安正殿,两侧有偏殿,后殿两旁还各有两层暗楼,院宇宏大,廊庑相接,异常势派。
小捣蛋秦杰,闭起只眼瞄准了老半天,才眨巴眨巴眼睛,暗对师哥曹玉说:“当年瓦岗寨混世魔王程咬金就说过,要劫劫皇杠,要抢抢娘娘。此处没有皇杠和娘娘,咱今晚就去宰祜尔哈赤老小子。至不济,也得把这座祜王府给它掀个底朝天。”
小神童原本也是戳塌天还嫌窟窿小的人物,但真是比起秦杰来,还得差上一大截。刚想说“先踩踩盘子,然后再动手不迟”,秦杰早一下子钻进祜王府西侧的窄马道。
等到曹玉随后追了过去时,胆比天大的小秦杰,早已扑到墙底,先挥手向师兄打了个越墙而过的手势,然后将身躯向下一矮,腾身而起。为防被人发现,只纵到与墙相平,贴着墙头滚身而过,并乘机抽出三阴绝户刺。
秦杰滚身落地时,正好有一个肋挎腰刀的护卫,被惊动得忽然转身。小捣蛋刚从郝必醉老人那里贩来的迅捷杀人手法,如今算是有地方验证了。趁着下落之势,一弹纵起,身化长蛇出洞,那柄长只尺半的三阴绝户刺,几乎全部扎入那名护卫的小腹中。
初战告捷,秦杰来劲了。霍地抽出三阴绝户刺,刚用死者衣服拭净上面的血迹,忽听有脚步声音传来,秦杰一机灵,忙将死者的躯体扶起,往树身上一靠,自己却隐入树后暗影里。
工夫不大,果然有一护卫走了过来。
由于时间太早,这些王府护卫的例行巡逻,大都是敷衍了事。后来出现的护卫看出同伙在倚树而立,顿时笑声骂道:“你小子倒会凑和,刚吃饱就想来个盹……”
面前人影一晃,一柄喷射碧绿光芒的三阴绝户刺,早抵实了他的关元|茓。
吓得这名护卫一哆索,又被随后赶到的曹玉点了他的软麻|茓。
哥儿俩分别提着一死一活两护卫,钻进了假山。秦杰扒下被俘者的衣服,自己套上,然后反手出刺,顶在被俘者的血海|茓上,沉声逼问:“祜尔哈赤睡在什么地方?府中有多少护卫?领班是谁?一一据实回答。倘有一字不实,我会把你三刺六洞,割舌挖眼。讲!”
那名护卫为想保自己一条性命,当既就用颤抖的声音回答:“王爷素喜独居,常年住在原来殿东侧的内书房。府内共有亲兵四十名,护卫八人。领班两人,一名赫图,一名巴都,原系师徒,二人轮流守卫暗楼。”
口供逼出后,秦杰只解下对方的腰带,将他反背捆好,又撕破他的内衣扎紧了手脚,再用布团塞满他的嘴,然后才和师兄曹玉一齐走出假山。
依着曹玉,还要等一会下手。秦杰坚持道:“天色越早,敌人防备越松。凭我剥下的这身假皮,准能唬小子们一气。大哥只给我巡风断后就行了。”
身处王府要地,时机稍纵即逝,哪有争执迟疑的余地。
曹玉刚想低声喝止,见秦杰已悄悄贴向了内书房。他只好紧紧盯牢退路,以备万一行刺失手,好能全身退走。
可惜小神童平时枉自聪明伶俐,今晚却糊涂一时。愣没想到,抬手不空郝太公即已出现,又一再传授讲解樊哙屠狗、狗拿耗子、药到病除三招杀人手法,能撒手不管不问?事情还真让小捣蛋琢磨透了。他刚贴到内书房门外,就发现有一个身材魁伟、服饰鲜明的彪形大汉,正好从门内跨出,一眼发现了秦杰。刚想张口喝问,忽从暗楼旁侧的阴暗处飞来一粒小石子,正好击中他的软麻|茓,被秦杰一招樊哙屠狗撂倒了。
可能大汉倒地的声音,惊动了内书房里的祜亲王祜尔哈赤,一声“巴都,怎么回事”,话音未落,秦杰早柔身欺到祜尔哈赤面前,又是那招樊哙屠狗,洞穿了他的前后心。
就在这时,抬手不空郝必醉像一阵风似地飘进了内书房,一把先将小捣蛋挟于肋下,飘身出屋,飞纵上房,越过高墙,落入东马道。
挟得小捣蛋秦杰低声哀求:“唉哟,郝太公,求你老人家快把杰儿放下吧,我两边的肋骨大概被你老人家给挟断了。”
郝必醉不光没有放他,反倒挟得更紧,脚下也更快,并顺手摘下他的下巴颏。调皮捣蛋的秦杰没有咒念了。
直到出了新城,才看见小神童候在道旁。郝必醉将秦杰摔在地上时,推上了他的下巴颏,气哼哼地大骂:“我满满只喝任老鬼五斤酒,他就把你塞给我。现在我豁出当小褂卖裤子,也得打上二十斤好酒,再把你这小子塞给别人。我算让你把我老人家缠苦了。”
秦杰瞪眼不依道:“我跟任太公跟得好好的,有吃有喝有钱花,有玩有闹有祸闯。不管碰上黑白两道、回汉两教、安窑立柜的、上线开爬的、带膀带翅的、带尖带刃的,上自王公大臣,下到捕头马快,做生意买卖的、拔牙卖膏药的、打拳卖艺的、搓背剃头的,没有不闪他老人家一张全脸,给足他老人家面子,最低也得请我们吃上一顿喝二斤。跟着你郝太公倒好,少吃无喝缺钱花,闯出祸来你又不敢撑,我早足矣够矣腻味矣!没别的,趁早给我把任太公找回来,否则……”
气得抬手不空一脚踹向小捣蛋。
小秦杰身子一扭,反倒一头扎进了郝太公的怀里,左手捋着他的连鬓大胡子说:“亏你老人家还是‘醉乡路常去,他处不愿行’的酒中神仙,连两句笑话都禁不住。孙儿给你赔礼了。”
右手一掏一伸,一张黄光闪闪的金叶子,送到抬手不空眼前。
老人咧开大嘴笑着说:“有了它,什么事情都好说。三日后,咱们在盛京崇德酒楼死约会,不见绝不散!”小神童静立道旁,任凭这一老一小两个活宝耍贫嘴,直到郝必醉高兴地拿着金叶子走了,才偕同师弟秦杰向盛京方向赶去。
三天后的中午,曹玉和秦杰出现在盛京中心的崇德酒楼,正值食客拥挤,座无虚席的时候。
曹玉一皱眉,刚想退出,调皮胆大脸皮厚的小秦杰,早拉着他向靠东边楼窗的一张桌子走去。
这张桌子东面靠窗,南面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低头吃饭。北面座着一个肥胖不堪的大胖子,年约四十岁左右,光头没带帽子,头皮剃得蕉青,又黑又亮的一条大辫子盘在头上,一身蓝绸子夹袄夹裤,黑色软底靴子。此刻,正招呼堂馆要酒要菜。
剩下来的,只有西边一面,按说,也是够他们二人坐着吃喝的了。偏偏秦杰跟抬手不空郝太公定的又是死约会,何况这里是盛京最有名气的大酒楼,嗜酒如命的郝必醉那是非来不可。无论如何,得给他老人家留个座。这样一来,就非得向南北两面扩张地盘不可。恰巧南面坐的是个女孩子,只有把矛头指向北面了。
那个肥胖流油的大胖子,一准也看出一些苗头,他ρi股下坐的是条长板凳,为怕两个年轻人挤向他的身畔,眼珠一转,陡把胖腿伸放到板凳上。
小捣蛋心想:你胖爷们要想跟我秦杰来这个,那你可就差海了。说一千,道一万,你小子的那条胖腿,准比板凳软乎得多。
始终都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小神童,早看出那胖子不仅有一身很好的武功,兴许还是个有头有脸的官面人。
刚想示意秦杰不可莽撞行事,秦杰早一ρi股坐在那人的肥腿上。
这胖子也够阴的,不光不变颜色地发脾气,反皮笑肉不笑地问:“你坐着觉得软乎不软平?”
小捣蛋嬉皮笑脸地说:“软乎倒是真软乎,就是弹力差了点。”
南面那位正低头吃饭的女孩子,可能从来都没听过这样有趣的话,扑哧一声,不仅把嘴中的饭粒吐出来,连手中的筷子都笑掉了。胖子阴阴地说:“算你小子真会拣地方!”
秦杰双手一拍,瞪眼道:“你说这话啥意思?”
大胖子张嘴刚想说:“我想要你小子这条命”,猛觉有样硬挺挺的东西,正好顶住自己的气海|茓。瞟眼一看,乃是一只蓝汪汪的丧门钉。[手 机 电 子 书 w w w . 5 1 7 z . c o m]
吓得大胖子心头一凉,一张银盆大脸马上变成了铁青颜色。
小捣蛋自言自语地吟道:“脐下气海,生精之源,一身主宰,如被刺中,呜呼哀哉!”
恰巧在这个时候,一个中年堂倌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拿把筷子过来,抹好桌子,放好筷子笑问道:“三位想来点什么?”
小秦杰吹胡子瞪眼说:“混蛋!明明一桌子坐着四个人,你偏问三位来点啥。是怕胖哥花不起,还是不想让我姐姐吃?”那堂倌只好弯腰点头连说对不起。
秦杰这才接着说:“今天该着你们酒楼发大财,我胖哥腰里有的是银子,你净拣好的鲜的往外端。只要让爷们吃得痛快,保险连你加掌勺的都有赏!”
堂倌哪晓得内情,连连弯腰道谢地转身走了。
那女孩子扑闪着一对非常好看的大眼睛,强自忍着笑问道:“你真想喊我姐姐?”
小捣蛋秦杰,冲口就赌出一句血淋淋的:“骗你先死我爹爹!”
那女孩子不好意思地连说言重了。
曹玉暗想:秦杰的爹爹早死多年了,明明是哄死人不低偿的大瞎话,愣是有人真相信。
该蒙的蒙了,该哄的哄了,秦杰这才收回丧门钉,并顺手塞给大胖子一张金叶子说:“钱归小弟出,帐由胖哥付,我这人一生最爱交朋友,开玩笑!”
被秦杰戏耍得头昏眼花的大胖子,哪肯喝他这一壶!一面挥掌拍向小捣蛋,一面沉声怒斥道:“你小子是哪里冒出的孤魂野鬼?竟敢跑来盛京吃横梁子。我权申游焉能容你!”
从来都不吃亏冒傻气的小秦杰,怎能没有准备!手腕一翻,那只缩回却未收起的丧门钉,一式朝天一炷香,直扎胖子的寸关尺,硬把他这一掌逼回去。然后才笑着说道:“亏你胖哥还自觉是个人物,难道连‘不打不成识’和‘五湖四海皆兄弟’都不懂?小弟成心交你这个胖朋友,才和你开个玩笑。你要真的想动武,也得等到吃饱喝足以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怎么能在人多嘴杂的酒楼上瞎胡闹?也不怕惊动了外人的耳目!”
别看秦杰的这套打哭哄笑的笨法子,还真把大胖子给说动了,硬把一口恶气咽下去,等到没人的地方再出气。
让小神童曹玉惊奇的是,等丰盛的酒菜摆上桌,那位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不光丝毫没有羞涩拘束的样子,相反地却能陪着三位陌生人大吃大喝起来。他就更加佩服秦杰比自己有眼有心了。
更让曹玉心中有想法的是,跟自己二人订下死约会的郝太公,竟然自始自终没出现。想必对大胖子和小女孩看出一些什么来,所以隐在旁侧暂不出头了。
别看三方四人各怀心事的这顿饭,还真吃喝出一定的水平来。别说大胖子和小捣蛋一律是开怀畅饮,酒到杯干,曹玉也喝得足够七八成,甚至那个不知名的女孩子也喝了不少杯。
申正时分,才结束了这席奇特的宴会。果真由大胖子用秦杰的金叶子付清了帐目,带上找回的散碎银子,一起离开了酒楼。
四人一齐来到喇嘛庙后,大胖子的熊熊烈焰已消去了一半多。
小秦杰笑嘻嘻地说:“实话不相瞒,我们弟兄来自黑风峡,原是老峡主吴不残身边的司独司磬童子。趁老人家不在家,我想偷到外面开开眼界,临来偷了五十张金叶子,不到一个月,三花五不花地乱花一气,竟然花去了三十多张。
不信你们看,我袋中连二十张都没有啦。现在我们师兄来找我,你说我还敢跟他回去吗?”
这小子也真逗,不光撇嘴哭起来,还真从袋中掏出十多张金叶子。
秦杰腰中的金叶子,还是从家中临出来时,他的启蒙师父朱盛给他的五十张。后来因他年幼辈分低,平常还真没有轮到他花钱的地方。再者说,他又经常出入锦衣卫和老驸马府,所以至今还剩将近二十张。
须知,明末人民的生活水平极低,粮价也不太贵,每张金叶子可兑换白银四十两,五四就是两千两。加上秦杰哭得还真伤心,不光那位知姓名的小姑娘心内垂怜鼻头发酸,就连遭受秦杰一再戏耍的大胖子,也开始有些替小秦杰着急了。
证有半晌,小姑娘突然问秦杰:“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有人替自己敲家伙,小捣蛋就好登台演唱了,只见他挂着泪珠哽咽说:“日子还不是过一天少一天,金叶子也是花一张少一张。什么时候花完了,日子也就过到头了。所以我是得过且过,得玩且玩。就是刚才和胖哥开玩笑,也是穷极发疯瞎胡闹。请二位别见怪!”说完,还真向大胖子和女孩子作了个辑。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又问:“难道你就不会另外找个地方存身?”
小秦杰一听有门,但却苦丧着脸儿嘟哝道:“在这塞外辽东一带,谁敢收留黑风峡的人,也犯不上为我得罪吴不残呀!”女孩子先是一笑,然后故意指着大胖子说:“干脆你就跟他去!”
大胖子双手乱摇,一个劲地推脱说:“按说这小兄弟为人机灵,手底下明白,我真想让他跟我去;不过我的嘴也是放在别人的碗沿上,怎好擅自作主收下他!”
女孩子这才伸出自己的玉手,一把拉住秦杰的手腕说:“刚才我是故意让你着急的。我是你的小姐姐,哪能不管你这大弟弟?我阿妈正好没儿了,见了你准能把她喜欢死。叫你师兄一人回转黑风峡,你跟姐姐我回家!”
小捣蛋恐怕师兄阻止,故装作凄然说:“师兄,你就别再逼我了。你想,我闯了这么大的纰漏,真要跟你回去,还不得让老峡主给活活打死?咱们兄弟只好再见了!”毫不留恋地跟女孩子走了。
曹玉一直暗地缀着,眼看他们二人走进一座巍峨高大的府第,刚想向人打听这里是什么人的府第时,身后陡然有人压低声音说:“不准回头,更不准向左右张望,一直向西走下去!”
声音一入耳,小神童只喜得心花怒放,暗暗庆幸,这么快就见到师父。
师徒二人来到长白赌场,也就是武凤楼当年孤身单刀下辽东、空手闯四厅、力服一杵震八荒、艺惊珍珠滚玉盘的那座大赌场。
武凤楼示意小神童向赌场后面走去。
一看四周无人,曹玉才给师父磕头行礼。
武凤楼脸色一寒申斥道:“你们二人的胆子太大了,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那是怒尔哈赤的长子,也就是多尔衮亲王和多玉娇公主的大哥,已故褚英亲王的王府官邸。如果我没有看错,那个女孩子可能就是褚英亲王的宝贝女儿。瞧她的长相和举止,多么酷似多玉娇!你简直把秦杰亲手送进十八层地狱了!”
一听那座王府,是因为死在努尔哈赤前头没能接登王位的褚英亲王的官邸,曹玉的脸色刷地一下子吓白了,真后悔自己没有拦住师弟秦杰,真等于把他亲自送给多尔衮。
直到这时,抬不空才摇摇晃晃、东脚碰西脚地来到。从他脚下不稳的情况来看,最少也醉够十二成。
气得小神童嘟嘟哝哝小声埋怨:“亏你老人家当年还和马太公被人称为武林两醉仙,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事都不知,真后悔不该给你那张金叶子。”
郝必醉嘴歪眼斜地生气说:“你小子成天说孝敬郝太公,才花你们一张金叶子,你小子还都心疼得慌,别打算我今后再帮你。”
武凤楼也皱着眉头埋怨说:“现在火都燎着眉毛了,你老人家还有心情开玩笑,快说说你老人家知道的情况吧!”
郝必醉勉强睁开眼睛说:“实话告诉你们,光一座死去王爷的空官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单于独行在那里,这老家伙的隔空破山掌和三十六招旋风钹,可够又阴又毒的。除了你三师叔兴许还能克制他,别人真还没把握。”
小神童眨巴眨巴眼睛冷冷说:“如此说来,连你老人家也没有把握了?”
郝必醉喷出一股子酒气瞪眼说:“那得看你小子敬我什么酒。另外,单于独行这老小子生平还有过一句誓言,谁能拿他三下马,他就一切听谁的。”
小神童附在郝必醉的耳边说:“凭我赌博的一手绝活,守着盛京城内这么多的大赌场,你老人家就是想喝王母娘娘的洗脚水,我也准能赢钱给你买!”
抬手不空来精神了,拍着自己的胸脯说:“你小子真要能有那本事,今晚上我准能揍得单于独行满地爬!”拉着曹玉就走。
身在异国他邦,到处都是龙潭虎|茓,武凤楼可不放心这一老一少胡乱撞,仗着自己又化装成为紫面虬髯的中年人,就远远地缀着他们,以便暗中接应。
抬手不空郝必醉带着小神童曹玉,七拐八弯地跨进了一家赌场。
随后缀着的武凤楼,目光如电地扫视了前后左右,确信附近没有岔眼的人物,也随后跟了进去。
只见他们二人直奔中间的那座大厅,来到一个正在做庄推牌九的黑瘦汉子身旁,小神童取出五两一锭银子,一反手摔在桌面上说:“银子你拿走,牌九我来推!”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
黑瘦汉子正输得心烦意乱,一听心中就火啦,瞪了曹玉一眼说:“老子输了将近二百两,五两银子就想叫我让给你?笑话!”小神童先收回那五两银子,又掏出一两银子摔在桌面上,还是刚才那句:“银子你拿走,牌九我来推!”这一次没必要再指自己的鼻子了。
黑瘦汉子气往上一撞,先冷冷地哼一声,刚想站起来发横,小神童双手齐出,左手往黑瘦汉子的肩胛上一搭,让他想起站不起;右手收起银子,改换成一枚铜钱摔在桌面上,话改成:“铜钱你拿走,牌九我来推!”
如此一来,整个大厅赌博的、管事的、侍候人的,忽啦一下子全都围上来了。
一个身材高大、虎威凛凛、形如怒狮的年轻人,向黑瘦汉子喝道:“凭你万四的那副德行,早晚连老婆孩子都得输给人家,还不滚起来让给这位小爷推!”
名叫万四的黑瘦汉子,竟然很听话地把座位让给了小神童。
等万四拿起输剩下的银子一走,天门和上下首三方面压牌九的人,一齐收拾自己的银钱退走了,硬把小神童给干在了那里。
小神童曹玉够多么聪明,又有郝太公和师父给自己撑腰,就让把天戳个大窟窿,自会有人给他补。眼珠一转,点手向形如怒狮的年轻人说:“场子是你老兄给我搅黄的,台阶就得你老兄给我垫。只要让我下不来台,别怪我翻脸无情宰活人。”
“宰活人”三个字一出口,赌厅中的人哗啦一下子散开了,也避远了。
其中有一个年过花甲、骨瘦如柴、身穿月白破大衫的老者,自言自语说:“今天这位小爷可把祸闯大了,竟敢当面得罪任如狮。人家不光是赫赫有名的铁甲开山,还有个妹妹叫玉燕双飞任如玉。最厉害的还得数他老爷追风飘萍任影动,最最让人惹不起的,是他妹妹的师父双头神螈单于独行。今天,这个热闹算是让我碰上了。”
武凤楼入耳就觉得声音很熟,仔细一琢磨,才陡然忆起在一月前,自己攀登碣石山的阎王鼻子和欢喜岭时,有人酸声腐气地吟诵曹操的《碣石篇观沧海》,就是这个口音。从前还怀疑是酒糟屠夫麻木,现在才知道是这位骨瘦如柴的老人。看他说话的意思,是向我透露对方的底细。想不到这座赌场的后台,竟是褚英王府的老总管单于独行。来固然是来对了,找当然也算找准了,就是不知能不能把单于独行引来。
武凤楼走神的这一刹间,不光那黑瘦老者失去了踪迹,那形如怒狮的铁甲开山也早坐在了小神童的对面,看样子,二人要单独一赌。
对曹玉的那手赌博绝活,武凤楼深信不疑。索性也凑上前去,一来把风,二来也好监视那位瘦老者。
在赌博上,小神童可真见过大场面。光在武清侯府,就一连赌了两个月。这小子不光派头大方,赌技精绝,就连方牌、掷骰、送牌、摸牌、收钱、陪钱的姿势,都那么优美熟练和潇洒。
一连两方子,铁甲开山一次者没赢,光银子输了四万两,正好合成方子两万两。最让他气成半死的,是每一次的点子,只比小神童曹玉小一点。凭任如狮那么内行,连眼珠都几乎睁出了眼眶,也没有瞧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来。换成任如狮坐庄,那就输得更惨了。
因为牌九这玩意,赌大赌小不在庄家,而决定于压牌九的。曹玉坐庄,任如狮压,两方还输去四万两。这一换成任如狮坐庄,曹玉的胃口又大,头一条子,就把四万银子全压上了。
说也奇怪,庄家是一副麻十配人牌的大八点,小神童愣能摆出一副常四配杂五的赖九点,面前的银子一下子就变成了八万两。
第二条子,任如狮拿的是一副天牌配杂七的天字九,小神童愣能放出一副地杠来。面前银子,一下子又变成了十六万两。
最让任如狮气瞎眼的是第三副牌,任如狮拿的是人字七,小神童顺手摆出一副杂五配猴三的磕头八。
输得任如狮两眼一黑,几乎昏了过去。
原来这座任记赌场的全部家底,才值二十万两白银。
如今一下子输够三十二万两,叫任如狮拿什么东西来赔给小神童曹玉?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嗽。
武凤楼心想:揍疼了孩子,他家大人该出头来支撑了。
果不出武凤楼之所料,继一声轻嗽之后,走出一个六旬上下、貌相清癯的老人,拱手冲小神童和郝必醉二人说:“犬子有眼无珠,当面认不出真神,请到内厅喝茶!”
郝必醉怪眼一翻说:“你不要跟我们套近乎。俺爷们赌的是博,赢的是钱,可不是来交朋友。趁早赔足所输的银两,咱们下回见!”
从屏风后走出来的老者,正是任如狮的老爹、江湖人送外号追风飘萍的任影动。一听郝必醉的口风很紧,又当着赌厅中这么多人,禁不住老脸一红涩声说:“任某虽不才,自信在辽东一带还薄有虚名,老朋友真想挤兑我?”
郝必醉发火道:“你姓任的有虚名没有虚名,关老子我屁事?老子赢钱就得拿走,别的屁话请免说!”
这时,一个打杂的年轻伙计从外面飞也似地跑进来报道:“大小姐和单老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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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这时,就连其他厅房内的赌客,都被惊动而纷纷赶来了。
武凤楼暗暗盘算对付单于独行的办法。
厅门口站立的人忽地向两旁一闪,从厅门外走进一老一中一少三个人来。
老者年近六旬,身材高大,长眉朗目,貌极端庄,神威凛然。年轻的是一个身材苗条、容貌较好、面目略显阴森的红衣少女,年纪最小不会超过二十岁,一身石榴红色衫裤,肋下佩宝剑。中年人身材瘦长,面色焦黄,明显着阴狠,暗透着奸诈。
那位身材高大的老者进了赌厅,郝必醉反倒咋呼得更厉害了。
老者用他那双精芒四射的豹子眼,久久注射在郝必醉的脸上,似乎想要瞧出一点什么来。
郝必醉还是不依不饶地喊叫说:“老子赌了一辈子,从来都是输了现付赢拿走,谁的面子都不买,两个头的更不甩!”
老者眉头一皱,刚想接口说话,红衣少女粉面一寒,欺身到抬手不空郝必醉的面前,冷然道:“老朋友,你听说过双头神螈单于独行这位前辈吗?”
郝必醉诡异地笑着说:“一个头的老鳖我常吃,两个头的蟮鱼没尝过。”
老者实在不能容忍了,冷冷地吐出一声:“好犀利的一张嘴!”任如狮早一扑而出,右手紧握成拳,捣向抬手不空的心窝。
郝必醉一声猛喝:“赌输不给钱,还敢挥拳头,真长两个脑袋呀!”抬手不空肚腹向内一凹,任如狮的那一拳,愣是差之毫厘没打着。
有小神童在场,当然不会让郝太公过早地出手,口中说:“打人一拳,防人一……”飞起一脚,直到踹在任如狮的左胯上,嘴中才吐出那个“脚”字来。
形如怒狮的铁甲开山任如狮,虽然生得人高马大,下盘功夫扎实,也让小神童曹玉一脚踹出去三四步,几站跌翻在地上。
气得任如狮两眼暴睁,怒声喝道:“你小子找死!”右拳一招黑虎掏心,直捣曹玉的心窝,左手食中两指挖向曹玉的双目。
小神童恨他出手太毒,身躯一拧,用的是倒拧萝卜,不光闪避开任如狮的上下两击,反而旋扑到他的身后,左脚一招怒踢睡犬,踢向他的左腿弯。只踢得任如狮“唉哟”一声,左腿一屈,跪在了地上。
更气得任如狮面如喷血,两眼赤红,顺手抽出Сhā在小腿上的一把匕首,腾地跳起,连人加匕首一齐扑向小神童。
小神童成心激怒对方,原式不变地还是一式倒拧萝卜,转到他身后,又是一招怒踢睡犬,踢向任如狮的右腿弯。
红衣少女粉面一寒,点脚蹿出,左手如电,正好抓住任如狮的右肩,往上一提,才使他免去再次下跪之羞。接着右手一握剑柄,抽出来佩剑。
郝必醉一蹦多高地大骂:“输钱不给,还敢拿刀动枪,老子非捣烂你们的鳖窝不可!”
那红衣少女正是任如狮的妹妹任如玉,绰号人称玉燕双飞。知哥哥自幼练的是铁甲开山硬功,人又憨大性直,绝不是敌人的对手。仗着自己的高超轻功,精湛剑术,决心替哥哥挽回脸面。所以,一上来就亮出利剑。
曹玉从郝太公双脚乱跳、瞎骂胡嚼上,早猜出他是想把双头神螈单于独行激出来制服,好能和秦杰接上线,眼珠一转,不等任如玉欺近身前,嘴中说道:“赌博欠的钱不给,我得拿女的抵债!”身化龙行一式,踏中宫直进,右手一握成拳,招出直捣黄龙,捣向任如玉的双|乳之间,左手成掌,按向她的小腹。
羞得任如玉粉面赤红,杏眼圆睁,一面后退,一面将剑颤成五个光点,罩向曹玉的手臂。
曹玉见她出手不凡,犯不上再冒傻气,甩手抖出惊魂剑,亮出郝太公教给自己和秦杰的起手第一招狗拿耗子。
追风飘萍只扫了曹玉手中的惊魂刺一眼,脸上颜色突然大变,再上下打量一下郝必醉,立即递给双头神螈单于独行一个眼色。这位追风飘萍任影动,原是关内的武林世家,直到他这一代方才移居关外,自然对中原武林的头面人物,多少有些耳闻。刚才看清曹玉手中握的是惊魂刺,就马上递给单于独行一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出面,赶走赌场之中的所有赌客。
双头神螈单于独行,可能也从那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长仅尺半、薄刃带钩、冷芒森森、汪着一层蓝电的奇形怪刃上,认出是抬手不空的惊魂刺。当下将手一挥,沉声向所有赌众喝道:“任记赌场,现有远客到来,暂时停业,请各位马上退出!”
堂堂王府总管的话,确是很有分量,所在的赌客,无不让他给赶走了。
追风飘萍任影动,前跨两步,拱手说道:“任影动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双目如盲,没能及时认出来郝老侠,在此谢罪了!”
抬手不空是成心找碴子,饶让任影动虚怀若谷,言语谦和,他还是瞪大眼睛咋呼道:“你小子不要跟我套近乎,老子我是软硬都不吃。拿钱来,喊我郝必醉、郝醉鬼都可以。没钱给,喊我祖宗都不行!”
看出任影动心中存有顾忌,双头神螈决心亲自出马斗斗抬手不空。
突有一人在单于独行身后说:“请总管暂停贵手,让属下我来试试他!”话到、人到,右手一并二指,往抬手不空郝必醉面门就点。
郝必醉的眼力是何等的锐利,见随在单于独行身后的中年人,武功很像受过真传,脚底下十分轻快,出手又毒又狠,好像飞贼出身。故意纹风不动,直等对方的指尖将到,才微微一晃头,使中年人的一指点空。
这小子还真叫抬手不空给看准了,果然是飞贼出身,姓尤单字名仓,外号人称神出鬼没,手下阴狠,轻功超绝,确实有日走千家,夜盗百户之能。五年前,带艺拜在洞彻玄机算破天的门下,跟神鬼难测马乾科是嫡亲师兄弟,哪把郝必醉这个形如糟老头子的醉鬼看在眼内!一指扫空之下,猝将右手往回一撤,双掌陡出,运足九成功力,震向抬手不空郝必醉两边的太阳|茓。
抬手不空气他手狠,成心想给他苦头吃。猛地把头向下一缩,险险地躲开尤仓的这一击,把自己的双掌从下往上合拢一穿,形如莲台拜佛式,嘴中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没打着。”
神出鬼没咬牙一发狠,双掌一翻再出,提聚出十二成的功力,劈向郝必醉的华盖|茓,决心将抬手不空毁在自己的双掌之下。
这种双劈掌也真够厉害,来势又劲又疾,掌未劈至,劲风已到。
殊不料抬手不空只将合拢的双掌向上一穿一分,口中还喊出一句:“好家伙!”借机用两手的掌缘,切向尤仓左右双手的寸关尺。
尤仓顿觉自己的两条手臂痛彻筋骨,这才知道厉害,吓得身躯陡然一拧,想明哲保身向后退。
郝必醉哪肯让他白白走开,嘴中说:“你别慌走!”胖肥的手指头,早已点中他肋下的将台|茓。
名震辽东的神出鬼没,一头栽倒地上不动了。
单于独行神情一震,闪身扑出冷然说:“名家身手,果然与众不同。在下单于独行今日有幸候教了。”
郝必醉咧开大嘴傻笑道:“说了半天,你才是那条两个头的蟮鱼呀!”
单于独行脸色一红说:“郝老侠何必装疯卖傻,你我二人还是手下分高低吧!”抬手不空笑嘻嘻地说:“来!”然后大马金刀地朝单于独行面前一站,两手往下一耷拉,既不开门,也不立户,只松松垮垮地朝那里一站。
这就叫行家的眼,赛夹剪。别看郝必醉一点也不按武林名家的规矩开门立式,单于独行可丝毫没敢轻看他。因为他知道,只有像郝必醉这样,才算真正掌握了以逸待劳、以静制动的武功上乘真谛,嘴中说:“请郝老侠进招!”立即功集两臂,准备还击。
哪知抬手不空郝必醉只翻了翻眼皮,意思是让对方先出手。
单于独行无奈,只可轻轻吐出一个“好”字,然后双掌一分,塌腰欺身,右手并指如戟,用了招樵夫指路,虚晃一下郝必醉的眼神,左掌切向抬手不空右臂的曲池|茓。
抬手不空猛然将肥胖的躯体向后一撤,双手一阵乱摇正色说:“我郝必醉不过是为了讨债,你单于独行是想出来挡横,你也没把我的孩子摔死,我也没把你的老婆拐跑,何必人头打出狗脑子!姓任的没钱还赌债,你就不能暂时先垫上,反正任影动也不敢不还你。”
连连遭受郝必醉的戏耍,单于独行真火了,含怒斥道:“郝必醉,你少和我装这份傻,我看你揍人的时候心中比谁都明白,痛快地咱们手下分生死!”
郝必醉装作豁然醒悟地接口道:“说了半天我才明白,咱们这是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呀!你要得手不饶我,我要得手准揍你,没法子,你就接招吧!”
郝必醉说打就打,人已变成了狸猫扑鼠,出手如闪电,抬脚似狂风,把举凡内家的猫蹿、狗闪、兔滚、鹰翻,外家的踢、弹、扫、挂等奇招怪式,源源地攻向单于独行,让他只有招架之力,绝无还手之机。
置身事外的武凤楼心中暗笑,你单于独行今天算该着倒血霉。在郝爷爷他那忽硬忽软、忽轻忽重、忽内忽外的奇招怪式下,你老小子只能一个劲地挨揍,别打算能有还手的机会。
事情还真让武凤楼给看透了,郝必醉足足攻够六十招,几乎连内外八八六十四招都快用完,单于独行硬是没有机会攻一掌,他的老脸羞红了。
郝必醉一笑收手后退说:“我揍了你老半天,你都不还手,我真不好意思再揍了,还是你来揍我吧!”
窝囊了老半天的单于独行,脸上虽然泛红,嘴中还是说了声:“恭敬不如从命!”脚下步眼一活,早够上了尺寸,出手就是一招石破山惊,掌风飒然,震向抬手不空郝必醉的面门。
郝必醉也真会逗,从单于独行的第一招石破山惊起,一直闪避到劈断绝岭止,正好也挨够了六十招,才猛然出手一招推波赶浪,将单于独行逼退了三四步,脸色一沉咋呼道:“你单于独行就是不大够意思。我揍你到六十招时,自动停下手来让给你;你老小子足斤足两地打我六十招,硬是不想再让给我。我眼睫毛都是空心的,怎肯吃你这种哑巴亏。”
单于独行连气加羞几乎昏过去。
郝必醉又喊叫说:“快快亮出你的旋风钹,这回让你老小子先招呼我!”
骑虎难下的单于独行暗暗咬牙发狠了,心想:自从艺成离开师门,先在辽东闯荡,后投努尔哈赤亲王,历经恶战,不下千次,我这三十六招旋风钹,向来没曾施展到三十招。今天为了挽回颜面,我要让郝醉鬼知道我单于独行是何如人也。翻手亮出自己的一对旋风钹,一上手就攻出天风破晓、雨暴风狂、春风拂面、秋风扫叶、冷风刺面、寒风泛骨、阴风入洞七招,一直到追风逐电、怒卷西风、狂风飘絮、旋风扫雪、迎风断草、风云变色、龙门飞浪,正好是三十六招时,抬手不空才陡地一个金鲤倒穿波,退出去六七步,跺脚、摇手、生气说:“你这人就是人不地道,三十六钹施展完,硬是老着脸皮不停下,现在该我揍你了。”
单于独行无奈,只好收招停手,任凭抬手不空郝必醉招呼自己。
郝必醉竖指挺胸大声说:“郝老醉外号人称抬手不空,使用的又是独门兵刃惊魂刺。那可是招出形现、形现刺到、刺到人亡的厉害家伙。今天我让你单于独行一个便宜。”
说到这,用手一指任如狮说:“让这小子到后面,随便拿个家伙来。”
任如狮恨不得一口吞下郝必醉解恨,听抬手不空让自己给随便拿样家伙,心中一动,不等声音全落,就转身出了赌厅。
来到后宅的练武场中,一眼就号准了刀枪架子上的那条大杆子。心中暗想:别看你姓郝的是那么大的人物,但你向来得手应心的兵刃是一柄长止尺半的惊魂刺,讲究的是一寸短一寸险。再加上你身材五短,满身的胖肉,而且动手的地方还在赌厅内,我就硬塞给你这条白腊杆,看你是能蹿高,还是能跳远?我这也算暗替单于总管出了把子力气,让他老人家轻而易举地就能胜了你。任如狮提着这条九尺长的大杆子,回到赌厅,面含诡诈的奸笑,抖手抛在郝必醉的身前。
一看任如狮拿来的是条白腊杆的大杆子,小神童也不由得暗暗埋怨郝太公,现放着得手应心的惊魂刺不用,偏独出心裁让对方为你选兵刃。这一下子倒好,给你拿来一条白腊杆,凭单于独行的那身功力,两手又分执一方铁钹,真要让他把白腊杆给弄断了,你郝太公岂不一世英名付东流!小神童一面着急,一面瞟眼再看单于独行。不料单于独行反倒眉头紧皱,真叫一贯聪明伶俐的小神童百思不得其解了。
只见郝必醉咧开大嘴笑了笑,用右脚一捻大杆子,那条大杆子的后半截竟被捻起好高来,被抬手不空用脚尖轻轻挑起,然后扑地一把操在了手内,先阴阳把一合,双手一拧大杆子,杆子梢一颤,扑噜扑噜颤出足有桌子大的一个圈子。这就叫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只凭这一手,就博得追风飘萍任影动一声“好”。
再看单于独行,一点也没有轻看郝必醉手中的大杆子,反倒用手中的两片铁钹护严了周身部位。脚下也站成跨虎登山,准备随时招架郝必醉的一击。
抬手不空郝必醉的花样也真多,紧皱双眉地说道:“老子的酒瘾上来了,最多能撑三回合,我就得扔下杆子喝酒去。”
说罢,两手一翻,杆梢一颤一招乌龙出洞,奔单于独行的胸前便点。一见大杆子来势极快,单于独行的左手铁钹,刚想往大杆子上撩去,郝必醉猛然向后一撤步,后把同时往后一带,又矮又胖的躯体滴溜溜一转,陡化为金钻倒提炉,反而戳向单于独行的小腹。这也就是单于独行,换一个武功稍低的人,就得叫抬手不空给点爬下。饶是那样,单于独行也被逼得左脚往外一滑,左手的铁钹往下一沉,忽的压向大杆子,右手铁钹从下往上一翻,打算贴着大杆子向里递。
郝必醉手底下也真够厉害的,左手的前把猛然往上一提、一送、一撤、变成平手紧握大杆子,借掌力,虎口力,陡然一震、一压,只听当当两声,愣把单于独行手中的两片铁钹震出手去,那条余力未尽的杆子反能变招为旋身盘打,扫向单于独行的左肋。
逼得单于独行不得不弹地蹿起,借以躲避大杆子的一招盘打。
郝必醉脱口一声:“往哪走?”手中的大杆子再化一招乌龙穿塔,势如潜龙升天,上刺身在半空之中的单于独行。
为了保住自己一条性命,单于独行不得不用云里倒翻身,自己把自己向后甩出去四五步,满脸羞愧地垂下双手表示认输。
抬手不空不依道:“江湖上从来都是三阵见高底,咱们如今是两阵没有分胜负,说什么也得接着再来!”
单于独行脸色一整,肃声说道:“都怪在下坐井观天,所见不广,才不知高低地夜郎自大起来。四次交手之下,方知江湖之上,不乏奇人,武林之中,更多异士。请郝老侠移步王府官邸,容单于独行拜领教益。”说完,还深深地打了一躬。
依着玉燕双飞任如玉和哥哥铁甲开山任如狮两人还想再争长短。
他们的老爹,以轻功暗器享誉江湖的追风飘萍任影动早泄气地说:“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懂得什么叫武功,也确实相信郝必醉能够抬手不空。今天得会关内异人,是你们的福气,别忘了咱们也是中原人。”
目送抬手不空和小神童爷儿俩,由任影动陪同,跟随单于独行前去已故褚英王爷的官邸。
武凤楼这才悄悄地离开赌场。他刚刚岔进了一条偏僻窄巷,发现那个身穿月白破大衫、骨瘦如柴的老人,竟在前面缓缓地走着。
武凤楼心中一动,也故意将脚步放慢,紧紧盯在老人的身后,看他究竟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也想摸摸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看样子,那位骨瘦如柴的老人,是想再试试武凤楼脚下的功力。只见他腰部纹丝不动,双肩一平如水,全凭脚腿上的功夫向前驰行。
武凤楼暗暗哂笑,心想:先天无极派的一气凌波浑元步,讲究的就是上盘不动,提气凌空,一向称雄江湖,堪称武林独步。你这不是鲁班门前动大斧,孔圣人门前卖诗文吗?想到这里,立即轻身提气,施展开一气凌波浑元步,顿时形如飘风,点尘不扬。
两个人这一较上劲,工夫就长了,一直追逐到一座建筑宏伟的喇嘛庙旁侧。
那老者方才有意无意地扭头瞟了身后的武凤楼一眼,走进了喇嘛庙。
看清眼前的这座喇嘛庙,就是盛京城内最大的皇室喇嘛古刹。知道庙内的掌教大喇嘛铁骨朵,不光是满清开国皇帝努尔哈赤的替身,也是多尔衮王府以前的总管,关外第一勇士铁阁达的嫡亲伯父。
因物及人,陡想起前尘影事,武凤楼心颤鼻酸了。
原来,当年武凤楼为让崇祯皇帝赦免魏银屏,孤身一人单刀下辽东,前来盗取册封诏书时,多玉娇为了帮助武凤楼,毅然豁出一身剐,既叛国逆兄,又欺骗了掌教大喇嘛,才眶来册封诏书,救得魏银屏一命。
如今时过境迁,魏银屏已香消玉碎,长眠地下。东方绮珠也被刺殒命,抱恨九泉。只剩下满清公主多玉娇,既遭恶兄囚禁,又受皇嫂逼婚,气得皇太极三番两次勒令妹妹削发为尼。自己如今面对喇嘛庙,多玉娇却犹如咫尺天涯。
武凤楼正在触景伤情,心悬多玉娇之安危,突有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悄悄攀上了武凤楼的肩头。同时,小菊子那明快清脆的娇笑声也传进了武凤楼的耳内。
看见小菊子貌艳如花的小脸,陷入极度悲哀之中的武凤楼,不得不绽现出一些笑容来。
小菊子先踮起了脚尖,硬按武凤楼坐下,又伸出两条手臂,环住了武凤楼的脖子,附在耳边叫道:“大哥哥,我知道你已进入盛京三天了,落脚在长白赌窟。没能提早来见大哥哥,是想尽快探出多玉娇的囚禁之所,让大哥哥好能提前一刻见到她。可惜……”急于想获知多玉娇处境的武凤楼,从“可惜”两字中,就猜出大事不妙。不容小菊子往下叙说,就立即截住话头说:“囚禁多玉娇的地方再稳秘,愚兄自信还能查出。目前我最想知道的,是她出没出家?”
小菊子轻轻摇首说:“凭我鬼怪灵精的小菊子,硬是什么消息都查不出。看起来,多尔衮也没少挖脑筋。”
武凤楼先扫了喇嘛庙一眼说:“铁骨朵是努尔哈赤的替身,多尔衮能否将多玉娇囚禁在此庙?”
小菊子轻摇首反驳说:“开始我也曾这么想过,后经一夜两次清洗喇嘛庙,不仅没有找到多玉娇,反倒发现这位皇家掌教大喇嘛十分疼爱关切多公主。你想,意狠心毒的皇太极,狡滑奸诈的多尔衮,能放心把多玉娇交给最疼爱关切她的人吗?”
武凤楼原想打听一下阴冷月的下落和处境,又怕小菊子笑话他惹火烧身。
小菊子有多鬼,早一眼看穿了武凤楼的心思,故意紧绷小脸说:“要说我那师姐阴冷月,也真够让人生气的。在关内豁出性命追求你,如今反倒催着多尔衮娶她进王府。你说,这女人的心是不是海样深哪!”嘟哝完后,还小大人似地叹了一口无声气。
武凤楼虽对阴冷月只有同情感激之意,没存丝毫爱慕之心,如今一旦听说她催着要嫁多尔衮,心头也不由得一震。知她绝不会心甘情愿嫁给多尔衮,不是为了形势所逼,就是借机有所图谋。真怕她所愿不遂,白白陷入多尔衮的魔掌,不禁暗暗替她担心。
紧紧依偎在武凤楼身侧的小菊子,这时反倒微闭双眼,陷入了沉思。
所好这时,一轮明月,斜挂碧空,在地上遍洒了一层银辉。庙内古树,高达数丈,横枝直桠,绿荫如盖,越发显得古寺空寂寂,四处无人声。
武凤楼借着星月的光辉,紧紧盯向庙后的那片树林,提防有人隐藏在内,监视自己和小菊子的动静。
小菊子突把一双妙目睁开,用手指指古庙说:“刚才和你比赛脚力的那人,姓古名楼月,江湖人送外号九指怪卜,据说他是黑风峡吴不残的同门师弟,和铁骨朵交称莫逆,和我师叔蓝衣恶煞焦占堂也很有交情。平素和洞彻玄机算破天不光互不服气,并还时存较量之心。为今之计,倒不如冒险进入庙内,名为替我师叔传话,暗中挑拨他和马长嘶厮拼,我们坐收渔人之利,借机夺回五凤朝阳刀。说不定还能从铁骨朵嘴中,获得多玉娇公主的消息。”
武凤楼说:“这法子好是好,就怕这些老江湖认出我,岂不害苦了小妹妹,让你获罪于师门?”
小菊子霍地站起,不高兴地嘟哝道:“为了大哥哥,我小菊子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获罪于师门?古大伯真要认出你,我就跟他摊开牌,反正师父、师叔也不能吃了我。”
听小菊子如此一说,武凤楼虽也真的跃跃欲试,终归他为人谨慎,向不轻易冒险。站起拉着小菊子的柔手说:“我用什么面目和姓名出现呢?”
小菊子埋怨说:“大哥哥也太婆婆妈妈了。你现在不光易容成为黑面虬髯客,和他们又都没有正式对过盘子。依我说,你就说是我大师伯的徒弟紫面天王文龙阁。”
武凤楼愕然一怔说:“你怎么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
小菊子极为自负地昂首说:“以大哥哥的身分和地位,虽不能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但也得和原姓名接近,才不算是改得离了谱。”
武凤楼一听就明白了,小菊子是把武字改成文,凤字改成龙,楼字改成阁,所以称武凤楼为文龙阁。
这座喇嘛庙,真不愧为皇家第一古刹,防范严密不说,里面藏有不少好手。
就在武凤楼和小菊子纵身蹿进庙内时,立即遭受到弓弩手,长枪手和庙内的高手一拥而上,向他们二人袭击。
小菊子哪会将这一伙人瞧在眼里,从高墙上飘身而下高喊道:“小菊子奉命来找古大伯,请你们迅速向里传禀,以免失手误伤人命。”
这时的天色,最多不过二更天,一般人都没睡下,何况铁骨朵和古楼月又是久别重逢。
耳目甚聪的古楼月,听出是小菊子的声音,顿从殿内蹿出,连声喝斥:“住手!”
形势一缓,小菊子早扯住武凤楼的一只手腕,翩然飘落在古楼月的面前。
九指怪卜古楼月,对九幽黑姬阴海棠最心爱的女徒弟小菊子,哪会存有丝毫的怀疑,嘴中说:“好个鬼灵精丫头!”
一把将小菊子拉近身侧,才转过脸来询问武凤楼的姓名和来历。
为防古楼月听出大哥哥的口音,小菊子代为答道:“他是我大师伯的徒弟文龙阁,外号人称紫面天王,和侄女一同奉三叔焦占堂之命,前来叩见古大伯。”
在这种地方,就显示出小菊子的幼稚雏嫩了。假如这套话是从武凤楼嘴中说出的,绝对引不起古楼月的任何疑心。既落不下脸来向武凤楼多事盘查,也不会仔细端详武凤楼的面庞和身材。如今让小菊子这一抢着回答,反倒让九指怪卜暗暗奇怪,心想:小菊子的大师伯老棋迷蒋士相,一生淡泊随和,沉迷钻研棋谱,没听说他收过徒弟。这还不说,就让这黑面虬髯人真是老棋迷的徒弟,小菊子一个未成丁的幼小同门师妹,绝不敢抢着代替大师兄答话。再仔细端详打量,顿时猜出是武凤楼。
武凤楼虽已看出不妙,但他生性孤傲,不善暗中偷袭,何况对方还是黑峡风主吴不残的门下师弟,只好提聚功力,以资戒备,默默观察九指怪卜的动静。
自悔失策的小菊子,就和武凤楼不同了,一来她异常爱护自己的大哥哥,为了武凤楼,她甚至可以豁出小命不要;二来主意又是她出的,情知身陷龙潭虎|茓,又知古楼月武功高深。哪甘心就此丧送了大哥哥的性命?倚仗师叔焦占堂和古楼月的渊源,知他绝不会先向自己下手,决心下手为强。陡将柳腰轻折,突用一招翻身射虎,暴点古楼月的肋下魂门|茓,出手端的又快又疾,务求一击必中。
可惜她要对付的古楼月,武功太已高超了。利利索索的一式巧燕翻云,指尖轻轻一划小菊子臂上曲池|茓,不仅一招逼退了小菊子,并乘机抓住了小菊子的手臂,故意笑着埋怨道:“你这丫头真淘气,竟跟古大伯比划起来了。想成名,跟你师父刻苦练,大伯我可没有工夫常教你。”说完,毫无戒备地松开了小菊子。
武凤楼不能含乎了,先扫视四周一眼,确信附近没有喇嘛僧人监视,斜跨两步,双手一拱说:“古前辈乃黑风峡中的高弟,此次奔走关内外,是受吴不残老前辈的委托,还是受聘于多尔衮,能还坦白示下?”
古楼月精神一震,再上下打量武凤楼一眼说:“古某老眼未花,尊驾果是武掌门。冲着你这一份胆量和豪气,我古楼月就不想……”一心维护大哥哥安全的小菊子,横身Сhā入二人中间跺脚说:“请古大伯说话别罗嗦,我只要你痛快地说出,是友还是敌!”
九指怪卜见小菊子说话中间,不光右手搭了剑把,左手还暗扣了一把珍珠泪,整个未成年的娇躯,无一处不在剑拔弩张,蓄势待发。不禁摇头轻声说:“武凤楼,小菊子对你足够一百二,盼你今后多疼她,古某无事不可对人言,我确实怀有不利武掌门之心,但我绝未受聘于多尔衮。”
武凤楼神情微缓道:“武凤楼虽然树敌甚众,自信并未结怨于古前辈,因何不利于我?尚望老前辈明言,倘若其错在我,武凤楼甘愿束手待屠,绝不让老前辈费事。”
没容九指怪卜开口,忽有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抢答道:“真正怀有不利于你之心的,是我铁骨朵而不是他。至于古楼月的行踪出现关内外,也是替我去踩盘子,探听你武凤楼的下落。”
随着话音,一个身材魁伟高大的红衣喇嘛僧人,宛如一朵红云,出现在古楼月的身前。
武凤楼一听红人僧人,亮出来的姓名叫铁骨朵,就知今天晚上的事情绝不会轻易了结,也知自己业已陷进龙潭虎|茓。虽明知小菊子绝不会轻易离开喇嘛庙,自己终不忍让她跟着膛浑水,涉奇险,把她那条极为年轻的生命白白丧送在这里。
殊不知这个时候的小菊子,不光早下定和大哥哥同生死共患难的决心,也抱定宁为玉碎、不作瓦全的破釜沉舟打算。一见武凤楼大有勒令自己提前退走的意思,干脆格格一笑娇声说:“铁骨朵,你一个六七十岁的喇嘛僧,清早不死晚上死,留口气多喘一会有多好,还梦想不利于他人,岂不白念几十年的牙疼咒。依我着,你还是提前西赴极乐的好,省得去晚排不上号!”
趁铁骨朵不备,首先左手一扬,撒出手内的二十四粒珍珠泪,罩向大喇嘛的全身上下。右手二尺短剑倾出全身功力,抖出五朵剑花,急袭铁骨朵胸前的血阻、肝俞、幽门、玄机、紫宫五大要|茓。
这就叫,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可叹铁骨朵这位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家大喇嘛,空有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在猝不及防之下,不仅被利剑划伤了左臂和右胯,还挨了七八粒珍珠泪。经此一来,不光重创了掌教大喇嘛,也迫使九指怪卜古楼月不得不放弃袭击武凤楼和小菊子,转身拼命前去营救大喇嘛铁骨朵。
抢得这一线时机,小菊子伸手抓住武凤楼,低喝一声:“撤!”双双一齐弹地射出,穿越几株高大的树丛,逃出了喇嘛庙。
武凤楼心中再为气愤小菊子,不该把事情闹得太大,说不定连抬手不空郝必醉、小神童曹玉和秦杰三人,都将受到波及,连累自己也不能再去长白赌场存身,但归根结底,她小菊子还不是为了我武凤楼,所以实在不忍过多地埋怨她。
小菊子还真能吃惊乱步,一口气拉着武凤楼跑到天柱山,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软软地跌坐在草丛中。半晌,才轻轻抚着自己的胸口笑着说:“要说还真得数我小菊子有本事,我不光出手就能重伤神圣不可侵犯的大喇嘛,还能把大哥哥变成为丧家之犬,漏网之鱼,一下子跑到努尔哈赤的墓地保险来了。”
说未落音,小菊子忽像支脱弦的弩箭,直向别具一格的努尔哈赤和皇后叶赫那拉氏二人的陵墓。
武凤楼情知有异,又怕小菊子冒险闯祸,一着急用上了轻易不露的踏虚如实和三师叔独创不久的赶浪飘萍步。真如一溜淡烟,只几个起落,就追上了提前纵出的小菊子。
小菊子明知轻功不如大哥哥,索性让他拉住自己,一边向前飞驰,一边悄悄说:“可笑我小菊子,真是聪明一世,湖涂一时。光知死死盯着城内,愣没想起这里埋的是多玉娇的老爹和阿妈,说不定多尔衮就把他妹妹囚禁在这里。”
武凤楼两眼一亮,脱手松开小菊子,就想穷搜遍洗这座墓陵。气得小菊子往地上一躺,打滚撒泼说:“你算什么大哥哥,还没看见多公主的影子,就甩手不要小妹妹了。我这就放火烧山荒,让你进不了墓陵,也不能去找多公主!”
别看武凤楼身为一代掌门,还真拿小菊子没办法。只好重新折回,弯腰扯起来她,一同向陵墓里面膛去。
按历史记载,这座努尔哈赤的陵墓,起初建于后金天聪三年。开始仅略具规模,直到满清入关后的顺治八年,才基本建成。后到康熙和乾隆年间,又有增建,成为清朝关外三陵中最为宏大巍峨的一座。
二人过了月牙城,刚刚掩入方城中,武凤楼忽然发现一个极为眼熟的身影,快步走向隆恩门。
小菊子紧贴武凤楼的耳边小声说:“看起来,真让咱们瞎闯胡撞碰上了。刚才过去的,正是神鬼难测马乾科!”
大敌当前,武凤楼相了一下地势,见这是前临浑河弯,后倚天柱山,占地面积极大,四周绕以矩形缭墙,南面当中为正红门,两边分布下马碑和石狮、石牌坊等。门内参拜路的两侧,排列着成对的骆驼、狮子、石马。过了石桥,才是一百单八磴石级。
武凤楼和小菊子隐身的地方,正好是隆恩门的西侧,上有三层门楼,四角各有角楼,形如四方城堡。
看马乾科所走的方向,正是从东北角的角楼走向隆恩门。
心思灵巧的小菊子,见大哥哥一再沉吟不语,知他是顾忌此处殿堂太多,光隆恩殿两侧,就各有配殿五楹。再包括方城后面的月牙城,就让多尔衮把妹妹多玉娇囚禁在此,一时上哪里去找!抿嘴一笑,陡生一计,趁武凤楼不防,从隐身之处蹿出来,一连三个起落,扑到隆恩门下,大模大样地喊:“马乾科出来,小菊子有事找你!”
真把武凤楼吓了一跳,恨不能一把抓回小菊子,扇她两个大嘴巴。后来突然明白,小菊子这是舍命帮助自己,她仗着向来没和多尔衮公开为敌,又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是九幽黑姬唯一的女徒弟,多尔衮再凶狠多疑,暂时还疑心不到阴海棠和焦占堂二人身上。
事情还真让武凤楼给吃透了。小菊子越是大模大样,咋咋呼呼,指名道名地公开喊叫,就越发引不起这一伙凶神恶煞的疑心。
头一个从门楼上飘身而下的,正是神鬼难测马乾科,一眼瞧见了小菊子,一张脸寒得能刮下两层寒露,低声埋怨小菊子道:“小菊子,你也太会胡闹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福陵,是辽东最有尺寸的地方。就连我师父和师叔这里,也不敢乱走一步路,乱说一句话。看在你师父和师叔的面子上,我马乾科瞒上不瞒下,你还是赶快到别处疯去吧,这块地方可真容留不下你!”
小菊子秀目一瞪跳着说:“就算九王爷给了你马乾科两分半颜色,那就把你头上的顶子染红了。想在小菊子面前抖威风,你最少得差上三百斤分量。谁不知这里是福陵,谁不知这里是辽东最有分寸的地方?你当我小菊子乐意上这里发疯呀,就让我吃饱撑得弯不下腰,我也绝不肯上这里来消化食。”
让小菊子这么一糊弄,别看马乾科这赫赫有名的神鬼难测,也被唬住了,自作聪明地说:“是你师父、师叔有事来找九千岁?”
早隐身在西南角楼檐下的武凤楼,见小菊子总算把马乾科给唬住了,心中虽然暂时能放下心来,但全身的神经还是绷得紧紧的。
小菊子借风驶船说:“怪不得你的外号叫神鬼难测,看起来你还真有两下子,不过你猜得还是差了点。”
马乾科说:“如此说来,不是你师父打发你来的了!”
小菊子说:“当然不是!”
马乾科的脸还真像西北风,说变就变,只见他脸色一寒说:“那你黑灯瞎火的跑到这里来干啥?”
别看小菊子年甫十四,可生就的软硬不吃。一见马乾科又一次想发火,索性连理都不理他,抬腿就向通往门楼的石级上跨。慌得马乾科伸手一拦。
就在这时,一声马嘶响过,早有一匹身长一丈、高近八尺的默黑色铁狮子大马,从外边闯了进来,马身上端坐的正是辽东亲王多尔衮。一身满清皇室亲王的服饰,罩住他那高大魁伟的身材,两眼炯炯有神,顾盼威武凶狠。马后就好像平地堆出一层乌云,一字横排着八匹黑色高头大马,马上的骑者,个个身材高大,猛勇雄壮,清一色疾装劲服,一律是辫子盘头,其中有四人肩扛镔铁大棍,另外四个人,马鞍旁分挂两柄轧油大锤。
小菊子够多机灵,马上收起自己的泼辣野性,先脆生生地喊了一声九千岁,然后屈膝跪在地上说:“奴才名叫小菊子,家住凤凰山,师父阴海棠,师叔焦占堂。今奉大师伯蒋士相之命,特来叩见九千岁。这个姓马的,硬是多方阻拦我,不让奴才叩见你老人家。”
吓得马乾科往多尔衮马前一跪,就要开口申辩。
武凤楼心想:谁叫你马乾科得罪人不拣日子,小菊子非送你小子的忤逆不孝不可。
多尔衮果然一听就火了,用手一按座下马的叛官头,飘身跳下,一脚先把马乾科踹出四五步,才弯腰扯起跪在地上的小菊子。
小菊子装模作样地哽咽着说:“我大师伯一向淡泊功名,嗜棋如命。九千岁虽多次派人相招,大师伯就是推辞不来。是我可怜阴师姐全家亲丁九口,此次进关夺取五凤朝阳刀,竟然惨死七口,才一再跪求大师伯出山帮助九千岁。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大师伯终于默默应允了。”
武凤楼一听小菊子竟然打出大师伯老棋迷的旗号来,知她为了帮助自己,不怕遭受师门重责,甚至不惜背叛师门。他的眼眶湿润了。
这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一听秘谷侠隐老棋迷,有出山辅佐自己的意思,一向爱才如命的多尔衮,只喜得一阵心花怒放。脱口叫了声:“马乾科,传我的话,速备厚礼,连夜赶奔凤凰山箭眼峰,前去聘请棋圣蒋老先生,不得有误!”马乾科应声刚想退下,小菊子故意迟迟疑疑地想说话,又好像有些不敢开口的样子。
多尔衮果然善测人意,只见他右手握拳,一捣自己的左手心说:“我真糊涂,凭他的年纪和身份,怎配前去聘请一代棋圣。”多尔衮从自己身上取下一块九龙玉佩,第二次重向马乾科吩咐:“派你速到前面茶果房,去找阿济洛,要他取出先王生前所用的那副棋子,连同这块九龙玉佩,一齐交给你父马长嘶,让他亲自跑趟凤凰山。只要能请来棋圣,孤家另有封赏。”
马乾科先接过九龙玉佩,然后叩别九千岁,急匆匆地出了隆恩门。
多尔衮伸手拉住小菊子,一同向隆恩门楼上攀去。
武凤楼自会猜知小菊子这样做,就是想利用老棋迷这块硬招牌,将老狐狸马长嘶诓骗前去凤城县东南的凤凰山,好让自己能在中途路上伏堵截他,以便夺回自己的五凤朝阳刀。
既然事在必行,再加上孤身独处虎|茓之中,武凤楼自是应该立即离开陵墓。因为担心小菊子会身陷虎口,他又怎肯擅自离开!迟疑再三,决心先到茶果房去看看动静,再作区处。拧身翻过角楼,跳入夹道,然后悄悄掩到了省牲亭旁侧的涤器房。
突见阴冷月一身黑衣,脸色惨白,形容凄楚地阻住了武凤楼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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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对于阴冷月,武凤楼感激之心容或有之,爱怜之情可就要比多玉娇少得多了。虽然如此,武凤楼毕竟是一个心慈面软的热血男儿,乍然看到独自月下悄立的阴冷月,也不禁对她的楚楚可怜,茫然一叹。
阴冷月冷然说:“恭喜武掌门,好厉害的一招赶鸟出巢,不仅有夺回五凤朝阳刀的希望,说不定还能铲除马长嘶这个大对头。只是苦了一个小可怜!”
由于武凤楼关心小菊子太甚,虽然明知乌指玉女阴冷月所说的小可怜,指的就是小菊子,还是情不自禁问出一声:“谁?”
阴冷月:“小菊子!”
武凤楼原本就在悬心嘀咕,经乌指玉女阴冷月再这么一说,不禁脸色大变,转身就想扑奔隆恩门,前去营救小菊子。
乌指玉女晃身阻住武凤楼的去路说:“此时此刻,贸然前去营救她,你那小妹妹的一片苦心,岂不白费了。”
武凤楼毅然闪向了左侧,脱口说出:“我哪能忍心让她替我下地狱!”
阴冷月再次阻住武凤楼的去路幽幽说:“一将成名万骨枯,何况丧送的不过是个惹人爱怜的小女孩。”
武凤楼关心小菊子心急,恼恨乌指玉女两次讽刺和阴挠自己,没工夫再闪晃夺路。急将丹田气一提,功力集于两臂,出手就是一招双撞掌,左掌撞向她的软肋,右掌推向她的酥胸。
武凤楼这一情急出手,乌指玉女阴冷月不仅不气,反倒面容一凄,纹风不动,不闪不避,甘愿挨受武凤楼撞来的双掌。
幸亏武凤楼功臻绝顶,招式收发由心,冷古丁一个悬崖勒马,收回了双掌,忿然斥道:“武某自信对得起你阴谷主,你何苦阻挠我前去营救小菊子,真想害我抱恨终身吗?”
映着淡淡月光,阴冷月的面颊上早现出莹晶的泪水,无比凄苦地哭道:“阴冷月痴心爱君,为此一念之私,不光葬送了亲丁七口,也让君看出我的贪婪野心。时至今日,追悔莫及。菊子年纪虽小,却貌艳如花,多尔衮又好色如命。魔爪必会伸向小菊子。以君一个之力,势难抵敌多尔衮的虎狼之众。所幸此獠垂涎我的姿色已久,为今之计,除去用我换回小菊子,别无他法。”
听完乌指玉女这番如泣如诉、哀哀欲绝的伤心话,武凤楼不光证实了小菊子暗地告诉自己的那番话,也深知阴冷月所以痴心苦追自己,其居心是想让自己死心塌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终身作她的不二之臣。然后借用先天无极派之力,使幽魂谷能凌驾于中原各门各派之上,实现她师父叶梦枕、姑母阴海棠二人毕生没有实现的武林霸主事业。不料全家七口,反因此葬送在多尔衮和马长嘶二人之手。
又看出我对多玉娇公主之心坚如磐石,绝不会爱她。这才伤心人别有怀抱,决心把自己的肉体,主动献给多尔衮。一来能换出身陷虎口的小菊子,让我和小菊子终身感激她,二来借机刺杀多尔衮,为父、兄、妹妹等人报仇。其志诚然可嘉,其心也诚然可悯。但她还是太小看多尔衮了。我敢断言,她这一去,不光不能救出惹人喜爱的小菊子,反会葬送了她自己的一身清白。按说,以她从前的聪明机智,绝不会虑不及此。看起来真是事不关已,关已则乱。
正在两个人默默相对,互相阻止之际,忽有一个细瘦苗条的身影,迅疾如飞鸟,敏捷像猿猴,沿着西面矩形缭墙的根底,像条蛇儿一样,轻巧点纵地飞扑而来。
武凤楼心头一颤,脱口一声:“小菊子!”
小菊子早像一只轻灵的|乳燕,一头扑进了武凤楼的怀内,娇笑着说:“我要不是怕连累大哥哥,只关心我的安危不肯离开此地的话,我小菊子非得斗斗多尔衮这头色狼不可。”
武凤楼抬手轻轻抚摸着小菊子头上的墨发,极为稀奇地问:“你是用什么手段逃脱多尔衮魔爪的?”
小菊子调皮地反问:“依大哥哥看来,我能施展出什么手段?”
阴冷月还在茫茫然不知所谓时,武凤楼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来。
阴冷月仍陷在茫然不解之中。
小菊子这才张牙舞爪地跺脚说:“要说多尔衮这恶贼,是条地地道道的色中饿狼,确实一点也不冤枉他。就连见了我这一把大的小女孩,他都欲心大炽,再也不肯放过我。
要说我也真能沉住气,直到让他把我拉向怀内时,我才亮出我那神妙无比的仙女投怀定身法,若不是怕事情闹大,我直想一剑扎死他。只好叫他一觉睡到大天亮,保险还不能被人提前发现。因为天亮以前,谁也不敢惊动他。你想,他的那批手下爪牙,都知道九千岁搂着小菊子睡大觉,谁惊动他,谁除非不想要脑袋了。”
听罢了原委,乌指玉女摇头道:“看起来,只有你才配称心辣手狠的女阎王,姐姐比你逊色太多了。”
小菊子秀眉紧皱发愁道:“怕只怕我的身材,这一辈子也都长不大?”
武凤楼不解其意地问:“为什么?”
小菊子像煞有介事地正色说:“俗语不是说,光长心眼不长个吗?”
说得武、阴二人全笑了。
为了减少人们的注意,乌指玉女阴冷月不得不暂时回转幽魂谷。
小菊子带领武凤楼,抄偏僻小路奔凤凰山。
凤凰山,属千朵莲花山山脉,在凤城县的东南隅,山势周环绵亘,宛如人臂环抱,景物以峦石见胜,远远望去,异石突兀,拔地而起,入山则峰回路转,清幽佳绝。
老棋迷蒋士相出身关内世家,自幼熟读诗书,长大嗜棋如痴。爱箭眼峰的水流淙淙,声如鸣琴,树大成林,亭亭如盖,高处遍地玉兰,花开磬香袭人。所以,才在山顶筑室而居。
要按武凤楼和小菊子二人的轻功绝技,本不难追上甚至中途就可堵截住洞彻玄机算破天。偏偏小菊子一力主张专挑偏避的小路走,哪里追上哪里堵。武凤楼一想也是,这样既缩短了路程,又能避开多尔衮手下爪牙的耳目。
哪知,一路紧迫慢赶,不光沿途没有发现洞彻玄机算破天的踪迹,甚至一直追到凤凰山脚下,也没追到马长嘶,显见是追过头。
为怕小菊子遭受师门重责,武凤楼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苦劝道:“小妹妹,说什么你暂时也不适合再露面!”
小菊子心中也有些害怕,但她终因帮大哥哥心切,还是外强中干地硬充好汉说:“怕什么,反正师父、师伯也不能吃了我。”武凤楼先将小菊子扯到林密草深处,然后叹口气说:“小妹妹,都是大哥哥连累了你,使你私自离开师门的罪责上,又加上对抗马长嘶、刺伤皇家掌教大喇嘛的两条罪名。
最能让你遭受师门重责的是,深夜侵入努尔哈赤陵墓,冒犯九千岁多尔衮。这些不能饶恕的罪责,加在你一个未出师门的女弟子身上,轻则废去武功,逐出师门,重则残去手足,追魂夺命。换上我是你师父,恐怕也会这样做,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呀!”
听了这几句话,一向胆大包天、不知恐惧是何物的小菊子,也不禁缓缓地垂下了螓首。
默默相对了老半晌,小菊子突把披散下来的墨发,猛地向脑后一甩,像是下了拼死的决心向武凤楼说:“大哥哥,废除武功,逐出师门,甚或残去手足,追魂夺命,虽然可怕,但扑杀不成马长嘶,夺不回五凤朝阳刀,岂不更加令人可怕!事到如今,说什么也不能功亏一篑。可惜你那独步武林的三师叔江剑臣,至今也没见随后赶来。真要有他老人家在此,准能制服我的棋迷师伯。只要有我师伯一句话,我师父、师叔准能饶了我。”
武凤楼灵机一动,决心狐身攀上箭眼峰,亲自拜会一代棋圣蒋士相,详细说明一切经过,恳求老棋迷作主,开恩饶恕小菊子。
比鬼狐还要精灵的小菊子,当然一眼就看穿了大哥哥的心意,立既抢先一步向武凤楼说道:“大哥哥,有道是怕死不得将军做,又说发昏当不了死。事已如此,怕也没用,我掌门师伯人虽怪僻任性,可不是不讲情理,又死要面子。大哥哥倒不如公开前去拜望他,明言晓以利害。能劝得他老人家饶了我更好,否则也得请他准许大哥哥扑杀马长嘶,夺回五凤朝阳刀。至不济,也得劝阻他老人家,不要受聘于九千岁多尔衮。”
武凤楼毕竟是个诚实而又素无心机的人,如今一听小菊子情愿一人留下,让自己前去箭眼峰劝说老棋迷蒋士相,又见小菊子满面惶恐,像似怕得要命,哪还疑心于她?只暖言安慰小菊子一番,就独自向峰顶攀去。
小菊子自有小菊子的打算,她何尝不清楚,自己胆大妄为,给师门闯下了大祸,光帮助武凤楼,对抗九千岁多尔衮这一条罪名,就足够废除全身武功,逐出师门的。何况还有暴然袭击皇家大喇嘛,使其身负七处重伤。而这位大喇嘛铁骨朵,又是满清开国皇帝努尔哈赤的替身,伤他如同伤残努尔哈赤!更要命的,是自己为了帮助心爱的大哥哥,不惜舍身喂虎,以色相诱惑多尔衮,并暗地点了他的|茓道,使这位赫赫不可一世的辽东枭雄丢尽了脸面。想到这里,小菊子自言自语道:“这些绝对不可饶恕的罪名,我小菊子真算是背都背不动。如今骗走了大哥哥,倒不如暗暗埋伏在通往箭眼峰的要道隐秘处,等候马长嘶的到来。只要这老小子一步踏进了我的埋伏圈,凭我掌中这口短剑和袖中脚上的三种暗器,再加上我对山势的熟悉,就让他马长嘶真能洞彻玄机算破天,也算不准今天该死在我小菊子的手底下。
我只要能顺利地宰了马长嘶,夺回大哥哥的五凤朝阳刀,就让师父再加给我几条罪责,我小菊子也铁心认领了。”
说来也凑巧,小菊子的这一番自言自语,草丛中竟自有人偷听。至于她这几句话让谁给暗中听去,笔者在此还得故弄玄虚,让读者诸君暂时钻一下闷葫芦。
小菊子真称得上是想了就干,敢做敢当。等大哥哥走远后,也随后向山上攀去。由于她自幼生长在凤凰山中,对山中的一峰一石、一泉一洞、一树一木,无不了如指掌。知道要真想设伏堵截狡滑如狐的马长嘶,还非得在箭眼峰附近不可。一来那里才真正是马长嘶的必经之路,二来那里巨石对峙,形成很多的圆形空隙,如箭穿孔,所以此峰才叫箭眼峰。在那里设伏暗袭马长嘶,可说是万无一失,手到擎来。虽然离掌门大师伯住的石室很近,为了大哥哥,这个险她是非冒不可。当年武乡侯诸葛亮不是有一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吗,偏偏让倒霉的小菊子撞上了。
原来按小菊子对马长嘶所走路程的精密计算,大约应该在酉时左右。到那时夜幕已张,自己隐在暗地,马长嘶人在明处,只要贴近到两丈以内,凭自己左手一掌珍珠泪,右手一把锁心钉,再加上嵌在两只小蛮靴上的三十六粒金绳珠,就让马长嘶的武功再高,为人再狡滑如狐,要想逃出自己的暗中的猝然偷袭,势比登天还难。只要将五凤朝阳刀夺回交给大哥哥,也就死而无憾了。
以小菊子筹划的详尽,下手的狠毒,和拼将一死酬谢大哥哥武凤楼的决心,洞彻玄机算破天马长嘶本应绝对逃不出她的手下。
可不家马长嘶到底不愧为洞彻玄机算破天,这只老狐狸早就算定中途必会有人堵截和袭击。再者,他既知在五凤朝阳刀上撒放两种毒物,企图毒死武凤楼和江剑臣的秘密,业已被乌指玉女阴冷月泄露出去,哪肯白白浪费自己千辛万苦寻觅来的稀世奇毒!倒不如亲自使用五凤朝阳刀,和钻天鹞子江剑臣、武凤楼一决雌雄。还有,以他的狡滑和好诈,绝不肯黑夜上山,给对手以暗地偷袭的方便。所以这只老狐狸不光赶在天黑以前就登上凤凰山,为了让别人替他当箭靶子,那口武林至宝五凤朝阳刀,他也让酒糟屠夫麻木替他背着。
不管什么样的人,都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时候。小菊子既然发现两种情况都对自己不利,本应放弃暗袭马长嘶的打算。她偏偏认为,自己领受师门处罚在即,错过今天这种机会,永远不会再有向大哥哥尽心尽力的时机。他们二人的脚下又不慢,机会稍纵即逝,不容她有丝毫迟疑。
好个悍不畏死的小菊子,娇躯一弹而出,脚未落地,陡地把右手一甩,七只锁心钉以倒挂北斗七星的阴狠打法,暴然袭向洞彻玄机算破天,并趁回手之机抽出肩后的蕉叶剑。
也真难为她小小年纪,能在左脚尖沾地再起时,把右手之中的利剑,用棋圣传她的一招一赞三叹,袭向身背五凤朝阳刀的酒糟屠夫。
同时,为了阻止马长嘶扑身过来,阻止自己夺刀,并还咬牙撒出左掌暗扣的二十四粒珍珠泪。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竟能在一刹那间,完成蹿出、发钉、抽剑、再起、出剑、撒珠等一连串动作,不光艺如神授,也充分看出小菊子的拼死决心。也是该着酒糟屠夫倒血霉,碰上这位不顾自己性命的小煞星,施展的又是传自老棋迷的极快剑法一赞三叹。所谓一赞,就是剑甫递出,虚领一下对方的眼神;三叹,是遍指对方上盘的眉尖、中盘的灵腑、下盘的窍阴三大要|茓。暗藏着四虚四实之妙。
饶让麻木也是江湖黑道之雄,在小菊子的一招四式疾袭下,拼命只避开三式,终让小菊的短剑扎穿了大腿根部,跌坐地上。
马长嘶没想到,一个尚未出师的小菊子,愣敢同时袭击自己和麻木二人。
糟就糟在,自己一连两次受暗器所阻,才造成以麻木那样的江湖狠角,竟让小菊子扎穿了大腿根部。气极发疯之下,脱口向麻木暴喊一声:“并肩子挺着点,我要活活撕碎这死丫头!”用手中的镔铁马杆一拄地,身躯腾空蹿起,身在半空就出手一招乌云压顶,镔铁马杆颤如灵蛇地戳向小菊子脑后的玉枕、肩后的灵台两大死|茓。
这两处不管哪一处让他点实了,小菊子当场就得被勾销生辰八字。
小菊子也真够狠辣的,明明听到脑后的风声劲疾,又深知马长嘶出手凌厉狠毒,只因深恐酒糟屠夫麻木逃出手去,致使自己夺取五凤朝阳刀的希望变成功亏一篑,她硬敢置诸身后的劲敌于不顾,陡地施展出狸猫三扑鼠的身法,既闪避开脑后马长嘶的致命一击,也一下子欺身到酒糟屠夫的背后。
马长嘶落地再想挥出马杆时,蓦地一条淡淡的人影,映着落日的余辉,神奇无比地楔入舍命拼斗的两方三人中间,正好变成为后阻马长嘶,前护小菊子,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中间捏有一枚青铜钱,含笑盯着受伤欲逃的麻木。
福至心灵的小菊子,仅从来人神幻一般的踏实若虚身法,就肯定来人是素有当代武林第一人之称的钻天鹞子江剑臣。
夜晚荒山,强敌对峙。江剑臣的突然出现,喜得从不知眼泪是何物的小菊子,热泪盈眶哭泣道:“江三叔,快来帮助小菊子,夺回大哥哥的五凤朝阳刀。”
马长嘶和酒糟屠夫麻夫,二人这才真正看清了钻天鹞子江剑臣的长相。只见他发黑如墨,面白如玉,剑眉星目,骨骼清奇,身穿一袭青衫,临风卓然傲立,飘飘然真有超俗出尘之概,说来也邪门,江剑臣的蓦然出现,既没有剑拔弩张,并还是赤手空拳,仅仅在右手拇食两指之间夹着一枚铜钱,既震得洞彻玄机算破天连后退三步,迅疾将功力布满全身,用作应急和逃窜的准备。也吓得麻木呆若木鸡,不光不敢作困兽之争,甚至连亡命逃窜都不敢。
麻木清楚,以江剑臣目前的功力,别说捏有一枚青铜钱,就连摘叶都可以伤人。再说就让他敢逃,也绝对逃不脱以五岳三鸟名号扬威武林的江剑臣手下,干脆任凭江剑臣宰割算了。哪知,麻木这一豁出死命不逃不避,反倒保全了他的一条蚁命。
只听钻天鹞子江剑臣冷然说:“姓麻的,冲着你那屠夫两字的称号,我就该追去尔的一条狗命,再加上助纣为虐,伙同洞彻玄机算破天,阴谋夺取五凤朝阳宝刀,更应碎尸万断……”
麻木只吓得面色灰败,满身瘫软,刚想献出五凤朝阳刀,哀求免死,江剑臣已改口说:“姑念你尚知凛惧,我也体上天好生之德,勒令汝立既献出五凤朝阳刀,当场自断右手拇指,下山逃命去吧!”
麻木还真听话,先战战兢兢地摘下肩后的五凤朝阳刀,双手捧献给小菊子,又用自己的牛耳尖刀切去右手的拇指,左手紧握伤口,连看都不看马长嘶一眼,就一瘸一拐地下山了。
既夺回大哥哥的五凤朝阳刀,又得见当代武林第一人江剑臣,满怀喜悦的小菊子连身犯师门几条大罪都忘了,娇声说道:“江三叔,你老人家能饶天下所有人,也千万不能饶恕马长嘶。这老小子可是头上长疮,脚底流脓,从头坏到脚后跟了!”
江剑臣笑道:“凭你刚才右手七只锁心钉,左掌一把珍珠泪,还有那招颇具功力的一赞三叹剑招,我要你自己出手宰了他。别忘了,从来都是有事弟子服其劳呀!”
喜得小菊子跳起老高说:“小菊子听三叔的,三叔说行我准行。请三叔老人家向后升,我这就亲手宰了马长嘶给三叔看看!”
听得江剑臣朗朗大笑说:“小菊子,你到底想求我替你干什么?一句话就喊出四声三叔来,你这丫头倒挺会巴结人!”
小菊子一面横剑向马长嘶身前逼进,一面娇声笑道:“三叔父,你也真会挤兑人,明知小菊子是想让你老人家替我压住阵脚,我好有把握宰了姓马的,还非得逼着小菊子亲口说出来,那叫人家马长嘶多么害怕呀!”
马长嘶自从看出荒山现身的是钻天鹞子江剑臣,就知道自己的老命保不住。后来听江剑臣让小菊子出手杀自己,心下一狠暗想:要是你姓江的亲自出手,我马长嘶绝逃不出你那九九归一或一刀三斩的快刀下,但你偏偏让小菊子来杀我。别说小菊子真不是我马长嘶的对手,冲着一切事情都毁在小菊子一人之手这一点,我临死也得拉她来垫背。凭我手中一条镔铁马杆和马杆中的阴毒暗器,说什么也得先杀小菊子解狠,然后自己结束自己性命,省得落在江剑臣的手中受洋罪。
马长嘶主意打得虽好,鬼怪灵精的小菊子偏偏能利用和江三叔说笑话的机会,指明求江剑巨给她压阵。
江剑臣不光一笑而出,还有意捻了捻两指之间的那枚青铜钱,又示威性地扫了马长嘶的血海、气囊两|茓一眼。看那意思,只要马长嘶一下煞手,他那里准会一钱击中马长嘶的血海或气囊|茓。
马长嘶到底不愧为是名重一时的显赫人物,既看出逃又逃不脱、拼也拼不成,万般无奈,只好一咬钢牙,顿萌死念,反手一马杆,击碎了自己天灵盖,当既横尸地上了。
一见马长嘶反手自裁,横尸地上,不仅江剑臣暗暗点头,就连一贯调皮顽劣的小菊子,也不由得玉面一肃。亲手掘好一个大土坑,把马长嘶的尸身在土坑里放置好,就想用土掩埋。
陡地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你钻天鹞子的名头确实叫得很响亮,但那是在关内的江湖道上;在关外可没人买你这本帐,特别是在这座凤凰山。”
小菊子用惊恐失措的颤抖声音,喊出一句:“三师叔!”
钻天鹞子江剑臣,才看清蓝衣恶煞焦占堂的凶恶长相,只见他油灰灰的一张长马脸,长满了吓死人的一脸黑疙瘩,生就半截眉毛,三角眼,再配上一个大鹰钩鼻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但却有一副极好的身材骨架,称得上宽宽的肩膀,细细的腰身,扇子面似的胸脯,就连身高也足有八尺以上。
没容江剑臣答话,蓝衣恶煞焦占堂又张牙舞爪地说:“冲着你姓江的,先残剑笔双绝,后伤僧、道、俗三奇。就是丢下这些不算,还有你徒侄武凤楼最近又杀死我二师姐娘家亲丁七口。辽东道上的朋友,无不恨你们叔侄入骨。我只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又谁知得来全不费工夫。如今,我敢断言,辽东这座凤凰山,准是你钻天鹞子的埋骨之所。”
失力两次,历经沧桑的江剑臣,真和五年之前大不一样了。静静地听完蓝衣恶煞焦占堂的一番凶言狠语,不光毫未动怒,反倒轻声一笑说:“诚如焦三当家的所言,剑笔双绝兄弟确实被江某人每人截去一只手腕,僧、道、俗三奇也是让我江某人各人划了一刀。辽东道上想置江某人于死地者,也的确大有人在。就连你焦占堂也不是不想把我江剑臣埋在凤凰山。只可惜……”
蓝衣恶煞焦占堂,把两只三角眼暴然怒睁追问道:“只可惜什么?”
江剑臣说:“可惜你蓝衣恶煞焦占堂,只长了两条膀臂两只手!”
左侧一块大石笋后面有人接口说:“假如再添上两条膀臂两只手呢?”
江剑臣哈哈大笑说:“久闻翠衣勾魂柳恕芝之名,至今尚未亲睹芳容。请柳四当家的别再让我光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地望穿秋水了。”
隐身在石笋之后的翠衣勾魂娇笑道:“不瞒你说,我翠衣勾魂所以迟迟不敢出去见你江三爷,是怕被你那张美如少女的小白脸,勾去我柳恕芝的七魂和三魄。”
以江剑臣的江湖经验之丰,和武林知识广,当然清楚,柳恕芝所以被人呼为翠衣勾魂,不仅仅是她妖艳淫荡,风骚迷人,而是她练有一手极为厉害的燕尾勾魂针。虽然比不上黑道四瘟神之首贾善仁的百脚金蜈燕尾针恶毒,却在数量上要比金蜈燕尾针多出十几倍。特别是隐身暗处发放,确实令人防不胜防。为此,一贯不苟言笑的江剑臣,才故意戏以游词,就是想逼她现形。没想到这个妖艳淫浪、奸诈狡滑的风骚女人,硬是不吃江剑臣的这一套。
双方正在剑拔弩张之际,突然从箭眼峰方向,又射过来两条人影。
小菊子眼尖,早看出是武凤楼和大师伯老棋迷蒋士相二人。
书中暗表,当时武凤楼不放心小菊子,为了事关夺回自己的五凤朝阳刀,不得不咬牙狠心暂时撇下小菊子,独自一人向箭眼峰攀去。仗着他轻功超绝,又经小菊子详细指点了路径,很快就登上了峰顶。
武凤楼极目一扫,这莆跟峰诚如小菊子所言,到处都是巨石对峙,形成的圆形空隙,像极了利箭穿成的小孔。按址寻到老棋迷所住的石室门外,执晚辈之礼恭声说:“先天无极派门下武凤楼,因有要事,冒昧求见蒋老前辈,请前辈准许叩见!”在这种地方,就得算人家老棋迷懂得武林道义了。因为别看武凤楼的年纪轻,出道晚,但他毕竟已是堂堂的一派掌门,并且声威赫赫,远震关内外,所以不等武凤楼把话说完,就亲自迎了出来。
蒋士相老眼不花,虽只一眼之下,还真对武凤楼的貌相英俊、骨骼清秀、卓然挺立、彬彬有礼,产生了好感。
让进石室,听完武凤楼的详细叙述,老棋迷还是勃然动怒了;后经武凤楼苦口解释,并以落叶归根为理由,力劝他回转关内,以便归正首丘。
饶让武凤楼费尽了唇舌,老棋迷终以同门为重下不了移居关内的决心。劝到最后,总算露出对小菊子不予深究的口风,但也决不能不处以门规。
武凤楼还想再劝,老棋迷却被师弟焦石堂大声喝斥给惊动了,立即强邀武凤楼一同前来探查,一眼瞥见土坑中马长嘶的尸体,老棋迷的神色大变了。
和老棋迷同时发现马长嘶的尸体的武凤楼,看见三师叔在场,虽明知马长嘶的惨死准会迫使老棋迷因惧多尔衮之威,而改变原来的主意,甚至倒一怒从严惩治小菊子,也因有了江剑臣这根主心骨,而不再畏首畏尾了。
看起来老棋迷这位掌门师兄,在蓝衣恶煞焦占堂和翠衣勾魂柳恕芝二人的心目中,还是很有分量的。别的不说,随着掌门师兄的来到,翠衣勾魂柳恕芝也鬼魅似地现身出来了。在她的身后,还跟有一个满头红发的中年人。
事情也真奇怪,始终言语温和、不骄不躁的钻天鹞子江剑臣,反被现场中四对二的局面给激怒了。为了彻底解脱小菊子,不让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女孩在师伯、师叔面前心惊胆战,江剑臣干脆出手点了她的|茓道,并把五凤朝阳刀交给武凤楼,让他持刀专门护卫小菊子。凭自己一人一刀,决心力斗四强敌。
武凤楼的心中再为焦急,一来不敢违抗三师叔的命令,二来点了|茓道的小菊子也确实需要人护卫,索性哈腰抱起小菊子,以备必要的时刻,亮出五凤朝阳刀,助三师叔半臂之力。
恶战即将开始,蓝衣恶煞焦占堂公然无耻地向师姐翠衣勾魂奸笑说:“师妹,人贵有自知之明。咱们也不必打肿脸去充胖子。合你我和火灵官南宫兄三人之力,豁出去多淌两身汗,至不济也能耗去江剑臣的一大半功力。然后再请咱们掌门师兄一对一地跟他拼死活,我就不相信,久战疲劳的钻天鹞子,能逃出大师兄的残棋十五掌。”
武凤楼既气得浑身抖颤,又急得眼冒金星,真想不听三师叔的安排,解开小菊子的|茓道,亮出五凤朝阳刀,先屠了焦占堂。
江剑臣平心静气地说:“焦占堂,你筹划得不算不周详,办法也真够得上狠毒。可惜你忘了一件事。”
焦占堂张目问:“什么事?”
江剑臣笑道:“当年追魂剑沙万里死在江某刀下的那件事。”一句话,不光把焦占堂的脸吓白了,也把武凤楼的心稳定了。
原来,当年在追捕魏忠贤最后一批余孽七凶时,七凶之首客文芳,曾拿出一大批金银珠宝,买动了三抓追魂邵一目、追魂剑沙万里、一剑残边天福、一笔勾边天寿等四个凶神恶煞,铁壁合围江剑臣。哪知,十招未过,就逼成了一盘散沙,各保自身,终于让江剑臣一刀屠宰了罪大恶极的追魂剑,惊得其他三人抱头鼠窜而去。
不料,就在焦占堂心头大震,火灵官脸色巨变的同时,风骚迷人的翠衣勾魂反倒能格格娇笑地问江剑臣道:“请问江三爷,当年追魂剑沙万里,是不是死在人人自危、兵无斗志、互不相顾上?”
江剑臣说:“是!”
翠衣勾魂又问:“请三爷说句公道话,今晚我方在场的四个人,在功力上是否比沙万里、邵一目、笔剑双绝四个人差?”
江剑臣何尝听不懂翠衣勾魂的意思,但他还是傲然一笑说:“姑不论老棋迷落不落得下老脸来四打一,就算添上蒋士相,在人数上是和追魂剑那一次相等。但在江某那招九九归一快刀下,你翠衣勾魂和蓝衣恶煞二人中,准会有一个人躺下起不来,恐怕连你都相信我不是说大话。”
翠衣勾魂伸出一双纤掌,连连拍了两下,顿时从另一块大石后面,又转出两个面貌狰狞的褐衣中年人。
翠衣勾魂用手指着火灵官南宫赤和那两个褐衣中年人说:“为了一举就能杀死你江剑臣,搬掉压在我柳恕芝身上的最大石块,我不惜委屈自己,陪着他们三人在一张宽床上,整整睡了八九年。并还亲口许下,最后谁能亲手料理了你,谁就是我翠衣勾魂的正牌男人。你不能说我不舍得下血本吧?”
听到此,江剑臣不由得心中一动。蓦地回忆起黑衣丽人吴素秋,在残人堡中跟他说过的那番话,她义父金头蜈蚣仇万家,九年前被仇人杀死在凤凰山中。当时自己激于义愤,还曾亲口许下,一月之内准出关去追查凶手是谁,并亲自手刃仇人,替有大恩于自己的仇大叔报仇雪恨。后来因胡眉牵扯上杀死田贵妃娘家侄儿的嫌疑,将探查凶手的时间耽搁了,就连自己这次出关,也大半为了此事。今晚,从翠衣勾魂的话音中不难悟出,必和仇大叔之死有关。我倒要弄它个水落石出。默想至此,立既以单刀直入的诈语恨然说:“江某承蒙你看得起,为了提防我来给仇大叔报仇,竟将自己的肉体同时施舍给三个大男人。但你也难逃一刀作鬼之惨。”
翠衣勾魂愕然一证说:“你说得碴儿满不对。仇老鬼临咽气前告诉我,你江剑臣是他金头蜈蚣的乘龙佳婿,准会替岳父来报仇,才吓得我和三个面首同时睡在一张大床上。
我要早知你不是仇老鬼的闺女婿,凭我的姿色和手段,早就把你这美男子搂在怀内了。”
江剑臣何曾听过这等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气得玉脸喷血,剑眉倒竖,探手抽出衣底那口一尺二寸长的短刀冷然说:“别说现在已经证实了,你就是杀死仇大叔的主要凶手,就冲你刚才那番死不要脸的肮脏话,我钻天鹞子也得为世人除害碎了你!”
就在钻天鹞子江剑臣持刀举步,刚想逼近翠衣勾魂动手时,一个身穿黑色衣衫的俏丽女子,面寒如冰,眼噙泪珠,飘然出现在江剑臣的身侧,五腕一翻,握住江剑臣持刀的手腕切齿道:“剑臣,为让你岳父能含笑于九泉,我要先零宰碎割了这个臭女人。然后再挖出她的心肝来,祭我亡父的在天之灵!”场中的情形,由于黑衣丽人吴素秋的突然出现而形势大变了。
杀星照命的翠衣勾魂愕然一怔说:“怎么转眼之间,江剑臣又变成仇老鬼的女婿了?你这女人好福气,得配江剑臣这样的好男人,能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吴素秋虽恨不得马上就将柳恕芝碎尸万段,报雪义父惨遭杀害的仇恨,还是冷冷地吐出“姑奶奶女幽灵”六个字来。
在场的虽都是黑道中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煞,一旦听黑衣丽人吴素秋报出来的绰号是女幽灵,无不大惊失色,连连后退。
论功力,别看钻天鹞子自比黑衣丽人吴素秋要高强得多,可江剑臣是艺出先天无极派,其师无极龙又课徒极严。除非罪大恶极如翠衣勾魂者,轻易不敢大开杀戒,更不敢杀死低头服输、束手被擒的人。
被江湖人呼为女幽灵的吴素秋,可就大不相同了,她师出黑道四瘟神之首贾善仁的门下,若不是一贯心黑手毒,嗜血好杀,又怎能获得女幽灵这吓死人的绰号!何况她又是金头蜈蚣仇万家的唯一亲人,自会恨对方这些人入骨。再加上贾善仁死后,那筒见血封喉、连解药都没有的百脚金蜈燕尾针,落入她吴素秋的手内。所以除去杀人正凶翠衣勾魂柳恕芝之外,就连蓝衣恶煞焦占堂,和跟翠衣勾魂黑天白日腻在一起,形如夫妻的火灵官南宫赤、神行无影步青田、无翅飞蝗高若飞三人,无一不打起了各顾各的念头来。
绰号人称老棋迷的蒋士相,越众趋前证实说:“我自信向未用过谎言欺人,金头蜈蚣仇万家确实死在我师妹柳恕芝之手。但其根本原因,还应归究在北荒一毒叶梦枕的身上。据说仇万家北上,就是为了寻找北荒一毒叶梦枕,了结当年的一段恩仇。内中的真正详情,就不是我蒋士相所应知道的了。”
由于开口说话的,是素有一代棋圣之称的蒋士相,江剑臣深怕怒火燃烧的吴素秋,说出站不住脚的无理话来,连忙横身在黑衣丽人吴素秋的身前,用质询的口气问:“尊驾说出这番话的真实用意是……”
老棋迷接口说:“我是说杀害仇万家的主凶,应该是北荒一毒叶梦枕,而不应该把罪责全追究在我柳师妹一人的身上。”杀心早就炽烈的女幽灵,哪里肯吃这一套!怒斥一声道:“有道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姑奶奶报的就是杀害义父之仇,稀罕你这老废物多嘴!”
直到这时,蒋士相才真正看清吴素秋的年纪和长相。
只见她年近三旬,面色莹晶如玉,皮肤细嫩似雪,长眉凤眼,瑶鼻琼口,称着那身可体的黑色衣服,不光能显示出美人如玉,也真的有些阴森飘忽像个女幽灵。
此时的吴素秋,早决心先行屠宰翠衣勾魂柳恕芝,然后再去寻找北荒一毒。又倚仗江剑臣在侧,哪里还怕什么北荒一毒。右手扯出义父的独门兵刃蜈蚣抓,左手紧握那只令人望而生畏的百脚金蜈燕尾针筒,就想强行逼退老棋迷,去杀柳恕芝。
忽听身后传来一种极为难艰的喘气声,紧接着一个胖得出格出奇的肥胖老人,圆球似地出现在敌对双方的左侧。
别看江剑臣在武林中的身分那么崇高,那么受人尊敬,并被誉为当代武林第一人,一眼看见肥胖老人,早慌忙率领徒侄武凤楼趋前跪拜了。
女幽灵吴素秋也是第一次有幸得会天山胖公沈公达。若不因为他是江剑臣的小师叔,吴素秋几乎能笑出声来。
别看她今年已快三十岁,从来还真没见过像沈三公这么肥胖不堪的人。一时之间,连礼都忘行了。
按理说,天山三公沈公达的身材不算矮,最少也在中等身材之上,由于他胖得太厉害,才显得又矮又圆。头发早脱落得一根不剩,简直像个大肉球。一张又圆又胖的大脸,站稳脚步不动,肌肉都在微微地颤抖。一件长止过膝的蓝衣大衫,沾满了油渍和污垢。别看时值深山夜半,别人身穿夹衣尚感到丝丝冷意,而他却一脸油汗,身上热气蒸腾。
倒是天山胖公知吴素秋是让自己这身胖肉给弄呆了,才忘了行礼。不光不怪她对自己不尊,还特意给她垫了个台阶笑骂道:“好你个不识好歹的笨丫头,我好容易给你凑了一份见面礼,你丫头硬不过来磕头拿!”
女幽灵心头一震,情知沈三公虽一贯嘻嘻哈哈,素性诙谐,但他天生嫉恶如仇。今天所以对自己这个杀孽过多的人亲热,少半是瞧在自己死去义父的老脸上,多半是冲着徒侄江剑臣。鼻子一酸,眼圈一红,扑跪在天山三公的膝前哭道:“侄女不幸,自幼父母双亡,义父又遭仇人残害,请三师叔替孩儿作主!”吴素秋也真会打蛇随棍上,竟也按着江剑臣的辈分,磕头称呼起来。
在这里,就能看出江剑臣和沈公达爷俩个在武林之中的威望和分量了。换了别人,就让翠衣勾魂这般人,论真功夫拼不过江剑臣、沈公达,抽冷子逃窜总可以吧?平常人们还说,好狗撵不上赖狗呢!偏偏邪门得很,这些人愣是不敢偷偷溜走。究其原因:他们清楚地知道,以他们的轻功提纵术,别说逃不出功臻巧钻十三天的江剑臣手下,就连胖得吁吁喘气的天山胖公,也不会让他们逃出凤凰山。到那时,可就更惨了。
沈公达伸手扶起吴素秋,递给她两个又旧又脏的破布卷——不用说,那就是沈公达嘴中所说的,好不容易凑成的那份见面礼。
换了别人,当面虽不敢扔掉,过后也非得抛弃不可。但黑衣丽人吴素秋却深信这份礼物绝对不会寻常,故意当众取开一看,不禁惊得“啊”了一声,几乎失手将两个破布卷抛落在地上。
原来这两个破布卷内所包的礼物,就是沈公达在峨眉决战时,用两截破衣袖卷走了黑道大瘟神贾善仁的七支百脚金蜈燕尾针,如今物归旧主了。
贾善仁为了寻找号称天下第一毒物的百脚金蜈,深入云贵边荒,费时整整十年,才找到一只百脚金吴蜈蚣,取其毒液,一共淬制了一十八根百脚金蜈燕尾针。端的能见血封喉,半个时辰准死,并还没有解药。他把此针看得比他自己的性命还贵重,纵横江湖大半生,截止到峨眉恶斗江剑臣之前,一共使用了两次,每次出手,最多不超过两针,并还千方百计要把打出去的百脚金蜈燕尾针寻回。在峨眉山,为了想一举毁掉江剑臣,才狠心发出七支,却被隐身暗处的天山胖公用破袖子全给卷走了。如今又送还给了女幽灵,怎能不让吴素秋感激得流出来泪水!沈三公先把胖手一挥,向所有在场的人说:“俗话说得好,老百姓有冤屈,击鼓上堂打官司。江湖人有仇恨,各凭技艺分生死。别看素秋这丫头见面就给我沈胖子磕头礼拜,沈胖子我也给了她一份见面礼,但那绝不影响我沈胖子主持公道!”
这句话由沈公达说出,吸引场中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
只听他接着又说:“自古以来,都是杀人的偿命,欠债的还钱。是柳恕芝自已起的杀心也罢,受北荒一毒的指使也好,总而言之,人家金头蜈蚣仇万家确实是死在她的燕尾勾魂针下。这就凭爷是谁,也阻挡不住身为仇万家义女的吴素秋找她报仇,就连她的掌门师兄出头阻拦也不行。话又说回来了,如果蒋棋仙认为以自己的声威和掌门师兄的身分,不能容忍别人当着他的面杀死他的师妹,那就得问问他自己,能不能过得去江剑臣那一关。江剑臣十二岁时,不光蒙受仇万家类似救命一样的大恩,也执子婿之礼给仇万家拜过寿。这档子事,他江剑臣自应非管不可。至于柳恕芝的三个姘夫和一个师弟,向灯或是向火,那都悉听尊便。我沈胖子一准跳出三界外,绝对不在五行中!”
沈三公一口气说完后,果真自寻一快大青石,盘坐闭目,真的既不向灯,又不向火。
武凤楼心中暗笑,三师祖盘膝打坐的地方,离小菊子的卧处,正好是出手可及的部位,等于保护小菊子的安全,好让自己在必要时,可以放心大胆出手协助三师叔和黑衣丽人吴姑姑。
柳恕芝听沈三公明言向自己索仇的不是江剑臣,而是吴素秋,又垂涎贾善仁的那筒百脚金蜈燕尾针。贪婪之心不禁暴起,丝毫不计利害地起手一招横切云岭,扫向峙立对面的吴素秋。
吴素秋再是报仇心切,但对年过四旬有半、成名已近二十年的翠衣勾魂,也不能不存戒心。手中的蜈蚣抓一展,将翠衣勾魂的利剑荡开尺余,居然看紧门户,毫无抢攻的打算。
按说她的这种以逸待劳,本应该引起翠衣勾魂的警惕,偏偏柳恕芝一来倚仗自己最少也比女幽灵多练了十五年的内力,临敌经验也比吴素秋丰富得多,虽然对方拥有见血封喉的百脚金蜈燕尾针,但自己不光是用针的内行,同样还有多出吴素秋好几倍的燕尾勾魂针,反正江剑臣有掌门师兄老棋迷去招呼,心中一发狠,求胜之心立切,继横断云岭一剑后,手腕连翻,一连使出切断巫山、魂断乌江、三佐断臂,只见一片剑花,错落有致地攻向了女幽灵吴素秋。
吴素秋见对方上来就拼命抢攻,越发得看关定式,闪转腾挪,不光一味地闪躲,连手中的蜈蚣抓也停止了挥动。
翠衣勾魂虽明知吴素秋是想消耗自己的内力,然后伺机暴然攻袭,总认为自己的内力深厚,本门的凌空断肠十三剑诡异,手底再紧抽剑断水、怒断蛟索、壮士断腕、断头削足、痛断肝肠一气呵成,形成一片剑幕,迅疾辛辣地罩向吴素秋。
女幽灵吴素秋一面默记翠衣勾魂柳恕芝的出剑招数,一面施展开美妙轻灵地分光掠影身法,一声不响地闪避着急袭而来的五剑。
一见自己三次攻出的九剑,都被女幽灵闪开,一套凌空断肠十三剑,满打满算只剩下断缆崩舟、断手残腕、碎金断玉、腰断三截四剑,翠衣勾魂方始悟出不妙,心中顿觉一颤。
吴素秋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蜈蚣抓陡地一招金鸡夺粟,正好搭住翠衣勾魂的左肩,不等柳恕芝死命挥出那招碎金断玉,女幽灵早一拧腰,纤手向后一扯。
随着翠衣勾魂的一声凄厉惨叫,肩头的皮肉被扯下一大片来,殷红的鲜血,顿时染红了她的半边身子。
一招得手之后,吴素秋索性收起手中的百脚金蜈燕尾针,改扣六支火云钉,趁一连挥出寒鸡舒爪、龙爪现形、网中抓雀三抓,逼得柳恕芝连连后退。
黑衣丽人的抓法猛变,突然用上了凌厉无比的饿鹰抓食。
翠衣勾魂闪避开连环三抓后,势不能往后再退,被迫不得不咬牙施展出断肠十三剑中最厉害的腰断三截一剑,拼着同归于尽。
吴素秋的这几招,形似拼命进击,作孤注一掷,其实乃是可虚可实。翠衣勾魂的一招腰断三截未挥出,吴素秋早纤中一顿,身化潜蛟出洞,和柳恕芝擦肩而过,射向柳恕芝的身后,左手一抖,用倒撒北斗七星的打法,把红光闪闪的七支火云钉一甩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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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活该翠衣勾魂这个人尽可夫的女中败类服诛,偏碰上功力虽稍逊于她,但却智计超人、手法诡异阴狠的女幽灵,就让她翠衣勾魂功力再为深湛,也被吴素秋含恨甩出的一掌火云钉,打中了五支,跌翻地上。
蒋士相不愧被人捧为一代棋仙,看清柳恕芝所中的五支火云韦丁部位,就知道师妹死定了。素性一狠心不去问柳恕芝,横身阻在钻天鹞子面前涩声说:“以我蒋士相的这身薄技,要想和你这位独步武林的钻天鹞子分高低,那简直是自趋死路。但我这个作师兄的,总不能看着师妹横尸地上而甩手一走。谁是谁非我不管,我也只认定杀人者必须偿命。倘若侥天之幸,我要能胜过江三侠一招半式,然后再杀吴素秋给师妹偿命。”
对于老棋迷,江剑臣实不忍心以恶人待之。又知他话出如墨,如白染皂,很难劝说他放弃一拼,只好用眼神请示三师叔。
得到的暗示,是以力服之,务使他迷途知返,痛恨自己师妹的作恶多端。
江剑臣心中有数了。
和江剑臣这样的绝顶高手相搏,老棋迷丝毫没敢掉以轻心。一出手,就亮出他那穷毕生精力苦心独创的残棋十五掌,决心和江剑臣一较长短。
钻天鹞子江剑臣,也一改往日傲骨凌人的气魄,破例率先一并右手食中两指,虚点一下老棋迷蒋士相的面门,算是先行出招了。
一句好话三冬暖,恶言冷语六月寒。别看江剑臣仅仅虚空点出这一指,后来竟使老棋迷改变了初衷。
江剑臣的眼力是何等锐利,从老棋迷第一招当头架炮和第二招二马连环上,早看出蒋士相不仅内力深厚,招式奇特,并且掌劈指划,极为凌厉,更产生出一片怜才之念。
老棋迷继丢卒保车、回马踩象两招后,突然用上狠招马扑卧槽,侧身直扑,硬逼江剑臣与之对掌。
江剑臣决心一窥对方残棋十五掌的奥妙,哪肯过早地分出胜败?老棋迷也是历经百战的老辈人物,一眼看出江剑臣的用意,冷然一笑后,陡将那招马扑卧槽一改而为双马逼宫,两掌贯足内力,撞向江剑臣的右臂天府和左肋章门两大|茓。
江剑臣故意将身形微滞,眼看对方双掌快要打实之际,才突然用了式倒拧萝卜,既闪开了正面,还硬向老棋迷的右侧贴去。
老棋迷情不自禁地赞了声:“好快的身法!”然后猛吸一口真气,功力全集右掌五指,暴喊一声:“打!”一招五卒过河,形如先天无极派的手挥五弦,指带啸音,划向江剑臣的胸前。
江剑臣也脱口回赞了一声:“好指力!”猛将身躯向后一撤。
老棋迷一看有门,心中狂喜,左脚向前一跟,够上了部位,右臂陡出一招马踩中心仕,势如电光闪石火,立掌直劈江剑臣的心窝。他自己的认为,江剑臣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一掌之下。
江剑臣冷冷哼了一声,表示对老棋迷求胜心切,出招过狠的讥笑,左肩微微一引,竟在老棋迷的指尖眼看要沾上衣服的一刹前,神奇地飘向左侧。
老棋迷由于志在必得,自会用招过老,一连向前抢出去两三步。
以老棋迷的临敌经验,情知江剑臣如果乘机用一招玄鸟划沙,即定不能将自己毙于指下,最少也会划断自己好几根肋骨。
可江剑臣竟放弃了这一绝好的机会。
老棋迷脸上一热,心中虽已斗志渐消,但自己的半生威名终不舍抛弃。一狠之下,再次厉喝一声:“打!”右手紧握成拳,一招炮打闷宫,捣向江剑臣喉下的天突|茓,左手还拢指成抓,用一马定孤将的毒招,探向江剑臣的软肋。
沈公达看出时机快到了,陡地咳嗽出一口痰来,作势欲吐。
功力早臻人神交会的江剑臣,突将上身一斜,轻而易举地闪过,右手乘机轻轻向对方手背上一拂,并还赞道:“好凌厉的抓法!”
老棋迷的左手臂,虽只经江剑臣用指尖一拂,顿觉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内心感激江剑臣给他留脸,不想让他输得太明显。但他毕竟也是名动一时的辽东一雄,老脸凄然一变,顿时垂下自己的双手。
一师同门三人,一伤一败。生性凶狠恶毒的焦占堂,像一条偷偷下口咬人的恶狗,抽冷子一弹而出,拢指成抓,凌厉凶狠地抓向江剑臣脑后的玉枕|茓,成心想结果钻天鹞子一条性命。对焦占堂,江剑臣可不会像对待老棋迷那样宽厚了。
先用一式惊鹿回顾,再化成午夜抓贼,一下子就刁住了蓝衣恶煞的手腕,震臂向外一甩,足足将焦占堂送出去一丈多远。
焦占堂刚想拿桩站稳时,一道白光从沈公达的嘴中吐出,直射他的面门。凭他的那种身手,竟无法躲闪,正好打在他的额头上。
别看只是一口粘乎乎的浓痰,从沈胖公嘴中吐出,无异是一枚弹丸,若不是沈胖公口下积德,非被打出个血洞不可。就是这样,也起了一个大紫泡。
吓得焦占堂不敢张牙舞爪了。江剑臣的眼光,反倒盯射在始终一言不发的火灵官身上。
说真的,自从火灵官南宫赤紧随翠衣勾魂身后出现,江剑臣就看出他不光狡滑奸诈,心性准也阴毒。见他开始倚仗人多,还跃跃欲试,等吴素秋和天山胖公相继来到后,他当既就敛牙缩爪了。
以钻天鹞子江剑臣的经验,哪能看不出,越是这等看风使船、唾面自干的卑鄙无耻小人,越能给人带来巨大威胁和无穷后患。再从他那带有遗传性的满头红发和复姓南宫这两点上判断,他肯定跟火神爷南宫烈、毒剑雷珠南宫焰是一家人。决心激他出手,好能借机将之除去。当下故意指名叫阵:“南宫赤,从你一步一趋,紧紧随侍翠衣勾魂上来看,你小子准居柳恕芝三个姘夫之冠。别的不说,就冲这臭娘们让你搂抱骑压八九年,你火灵官也不能甩手不管不问。
还有这两位身穿褐色衣服的好朋友,既然同在一个女人身上快活过,还是一拥齐上,替你们的姘妇报仇得好,省得她九泉之下不再理睬你们。”黑衣丽人吴素秋先还暗暗好笑,心想:一向不苟言笑的钻天鹞子,今天晚上竟然骂得这等肮脏难听。但她马上就明白了,知道这是江剑臣成心想替她铲除强敌,免留后患。
芳心一阵烫热,情不自禁地将眼光投射在钻天鹞子江剑臣的身上。
越看越为江剑臣那修长挺拔、丰姿如玉、气吞山河、傲然卓立的形象所吸引。暗自后悔,在残人堡自己真不该被胡眉的一番软话打动了芳心,轻易地答应今后不再纠缠江剑臣。否则,只要公开亮出无极龙当年亲笔写的那张拜寿柬贴,不光所有先天无极派的门下弟子,就连硕果仅存的天山瘦、矮、胖三公,也得承认,只有我才有资格做江剑臣的元配结发妻子。
黑衣丽人吴素秋这一神不守舍不大要紧,却给狡滑如狐的火灵官、神行无影步青云、无翅飞蝗高若飞等三个人,带来了逃走的机会。
别看他们三个人刚才不逃,那是他们认为天塌下来自有个子高的人去顶。如今见江剑臣大有除去他们三个人的意思,又看出此地到外都有巨石形成的空隙,趁吴素秋这一神不守舍,江剑臣也将注意力投向吴素秋的一瞬间,这三个又贼又滑的无耻匹夫,竟然兵分三路,迅如飘风地钻进形如箭眼的石孔之中。
好在元凶已除,江剑臣又凛于师叔在场,不敢多造杀劫。这样一来,反倒造成了为渊驱鱼。不仅给多尔衮平空增加三个得力爪牙,也为营救多玉娇公主增添了不少麻烦。此是后话。
江剑臣目送老棋迷和焦占堂带走了柳恕芝的尸体,头一件事,就是立即解开小菊子被点的|茓道,替她搓揉被阻住的血脉。
这个惹人爱怜的小菊子,还真有人缘儿,刚刚被揉开|茓道站起来,吴素秋就一扑而上,伸出玉臂,一把将小菊子扯进了怀内,左手爱怜地抚摸着小菊子的白嫩脸蛋,嘴中说道:“好个可人疼的乖孩子!”
可怜小菊子,自小父母双亡,虽蒙九阴黑姬抚养长大,又收归自己门下,传了她一身很不错的武功,但九阴黑姬生性暴烈,加上一心一意苦练钻研恶鬼十三经,性情更变得阴狠歹毒,对待小菊子,自是稍拂其意,非打既骂。所幸小菊子聪慧乖巧,善解人意,才获得九阴黑姬的宠信。饶是那样,也是不断地遭受打骂,从来也没经受过这样的怜惜抚爱,一刹间,宛如被弃的婴儿见到了慈母,眼中噙泪,紧紧环抱住吴素秋的柳腰。
这种不是骨肉却胜似骨肉的感人情意,映入所有在场人的眼中。头一个就是钻天鹞子江剑臣,他也是自从哇哇坠地就被母舅强行抛充,变成为人间弃婴。若不是被大师兄拾去交给师父无极龙,他江剑臣早已横尸江边了。所以,他头一个鼻酸眼红起来。
其次是早把小菊子当成亲妹妹的武凤楼,见吴姑姑这么疼爱小菊子,心中真替她庆幸,也情不自禁地流出来高兴的泪水。
只有天山胖公沈公达哈哈大笑说:“亏了俺们老爷仨,谁都清楚你吴素秋是至今未出嫁的老闺女。要是碰上不知内情的人,准认为你们这是失散多年的母女又重逢。说实在话,你们娘俩扮演得还是像那么一回事!”
看起来,不光吴素秋产生了女人母爱的天性,就连一贯调皮蛮横的小菊子,也真爆发出孺慕亲情来。尽管天山胖公在一旁诙谐取笑,吴素秋还是无限怜惜地抚爱着小菊子。
小菊子也始终紧紧地搂抱着吴素秋。
看得武凤楼心中一惨,凑近三师爷沈公达的身侧说:“小菊子因孙儿而获罪于师门,势难再回幽魂谷。请三师祖作主,让她转拜在吴姑姑的门下算了。”沈胖子摇摇头。
武凤楼诧异道:“师祖是怕吴姑姑不允?还是怕小菊子不依?”
沈胖子又摇摇头。
武凤楼一怔:“那为什么?”
沈公达笑道:“自古师徒虽然如父子,毕竟中间多了一个如字,何如直接让她们认用母女?小菊子既能偎依慈母膝下,也省得素秋一个人孤独。”
从三师祖的话音中,武凤楼明白了一件事,也糊涂了一件事。明白的是,只要三师叔不娶黑衣丽人为妻,号称妇幽灵的吴素秋准将终生不嫁,自难免终身孤居独处。让武凤楼不明白的是,小菊子虽获罪于师门,不敢再回幽魂谷,不见得非让她跟着女幽灵过凄楚的岁月。难道还怕我不把她当嫡亲妹妹看待!沈公达居然抛开师祖的辈分,贴近武凤楼的身侧低声说:“楼儿,看样子你对师祖刚才说的办法有疑问。其实你是当局者迷,师祖才是旁观者清,是你把小菊子对你的感情错认为是兄妹之情。”
武凤楼心头一惊底声问:“难道三师祖认为那不是兄妹之情?”
沈公达脱口先说出一个“不”字,然后长叹一口气说:“自古以来,男女萍水相逢,从没听说有人萌生过兄妹之情。
小菊子虽然小你十岁,由于成熟较早,恐怕连她自己都悟不出对你产生的是男女之情。”
让三师祖这么一说,武凤楼简直像失足掉进了冰窟,越寻思三师祖说得越对。回想小菊子对自己的舍命相助,自己对小菊子的关心怜爱,都不是兄妹之情应该出现的。
还是女幽灵吴素秋想起,应该详细询问小菊子,让她给大家提供一些有关北荒一毒叶梦枕的情况,这才轻轻推了一推小菊子。
浸沉在慈母溺爱之中的小菊子,半晌方才收回环抱吴素秋的一双手臂,先掠了掠头上的鬓发,然后扯了扯衣襟的下摆,双膝一屈,跪在吴素秋的面前,甜甜地叫了一声:“义母!”正儿巴经地磕了四个头,双手抱住吴素秋的一条玉腿,久久不想站起。
吴素秋一面抱起小菊子,一面取出那筒百脚金蜈燕尾针,正色说道:“这是我死去的师父贾善仁,花费十年心血,方才淬制而成的十八根百脚金蜈燕尾针。原先只剩下十一根,刚才又蒙天山沈师叔将收去的七根还给我,正好凑足十八根的原数,现在由我传授给你。不过此物号称武林第一毒,非遇有深仇大恨,对方确系罪不容诛,方准动用此针,千万不准胡乱杀人。”
话说完后,吴素秋不把百脚金蜈燕尾针交给小菊子,反倒转身捧给沈三公。
沈三公将小菊子唤近前来,手捧铁筒训谕道:“你本来已经身藏三种暗器,似乎不须再添。是汝义母爱你太甚,怕你在江湖道上骤逢强敌。你只要持有此物,再厉害的对手,也将避你唯恐不迭。除非碰上像剑巨这样的一身武功,才能对你构成威胁。好在你善打暗器,只须传授口决,不难马上练成。快拜领口决去吧!”训谕之后,方把百脚金蜈燕尾针筒,亲手郑重交给小菊子。
直到小菊子收起来针筒,再次跪在义母身前,领取了口决,江剑臣才让小菊子给大家提供北荒一毒叶梦枕的一切情况。
小菊子刚想开口,陡听一个浑厚的声音笑着说:“北荒一毒乃首屈一指的厉害人物,一贯凌驾于辽东群雄之上。
听说长白一尊朱彤阳、幽谷游魂阴森、漠北双凶夫妻,都曾先后向他屈服过。唯有家父一人,死活不肯屈服,但也绝对不敢招惹他。”
众人回头一看,原是黑风峡主吴觉仁走了过来,先给沈三爷行过大礼,又和江剑臣握手大笑,最后才和武凤楼、吴素秋、小菊子分别相见。
小菊子立即接口补充道:“吴前辈说得对。叶梦枕那北荒一毒四字,确实响遍了大漠和辽东。就以我师父九幽黑姬为例,她在辽东的威名,虽是那么响亮,那么威慑一方,但她不仅是北荒一毒的崇拜者,也是叶梦枕的追随者。就连她那凌空断肠十三剑,也是跟叶梦枕学的。只是他行踪诡异,飘忽不定,除去个别人,谁也不知他到底住哪里。我只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听师父说去铁刹山找他,其他就不清楚了。”
对辽东地面极为熟悉的沈公达,接口说道:“菊儿所说的铁刹山,又名九顶铁刹山,方圆数十里,太子河环流其北,八盘岭拱卫于南。名虽九顶,其实只有元始、真武、灵宝、玉皇、玄武、太上和锦绣七顶。不过从东、南、北三方面仰望,皆可看见三顶,三三见九,始有九顶之称。那地方山势峥嵘突兀,绝顶凌空,山中古柏参天,苍松蔽日,上哪去找一个行踪诡异秘密,功力深不可测的叶梦枕去?”
在这中间,黑衣丽人吴素秋曾经瞟了一眼江剑臣,像是有话要说,直到听完沈三公最后两句话,脸色一默,终于没好开口。
以江剑臣的聪敏,不难猜知,好胜心极为强烈的吴素秋,一定是让三师叔的最后一句给激火了。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恐怕连我都想甩开,想凭自己一人之力,怒闯九顶铁刹山,搜寻叶梦枕的下落,为其义父报仇。自己要不设法阻止她,势非酿出严重的后果不可。有心当面揭穿,又怕她脸上挂不住。一阵焦急之下,倒被他急出一个主意来。首先扭头向吴觉仁说:“一年前,剑臣曾亲口许过令尊,前往黑风峡,帮助他老人家清理一次门户。后因峨嵋决战,由累极而再度失力,才致延迟至今日。现在请我三师叔和吴兄先一步前往黑风峡,小弟不日随后就到。”
要说先天无极派,每一代都有一位绝顶的聪明人,沈胖子应该算是聪明人的祖师爷,不等江剑臣说完,早悟出是自己结成的病根。转念一想,自己暂时离开也好,就一把扯住吴觉仁,高高兴兴地先走了。
一看江剑臣这么迎合自己的心意,吴素秋更是心中一热,干脆不容江剑臣开口,也主动地向武凤楼说道:“事到如今,我吴素秋不得不自充长辈了。据我所知,多玉娇公主因你而被暗中囚禁,正在度日如年,盼你如渴。所幸五凤朝阳刀已被夺回,你还是冒险去找郝爷爷,再向单于独行剖明心意,请求他们暗中协助,务必救出多玉娇。此间一旦事了,我自会同你三师叔前来驰援你。”
打发武凤楼走后,女幽灵陡地又想起一件事,拦住跃跃欲动的小菊子,扭头向江剑臣问:“三哥哥久历江湖之上,听没听说过郭守真其人?”
江剑臣连想都没想就冲口说:“我自幼就听师父言讲,郭守真的绰号一剑擎天,乃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前辈异人。素妹提他则甚?”
女幽灵听江剑臣改口以妹妹相呼,芳心更觉舒贴,不自觉地绽开一丝笑容说:“说来也和三哥哥一样,我也是听义父生前所说,郭守真不仅在剑术上独创一格,享有一剑擎天美誉,而他最肯潜心钻研的,却是老子道德真经五千言。偏偏我义父的手中,珍藏有唐代大书法家褚遂良亲笔抄写的真迹一部。等郭守真闻讯赶来求阅时,那部道德真经恰巧在三天之前失去,反被郭守真误解为不愿借他阅读,并还因此而结仇。这些陈年老帐,小妹本不想再翻。哪知在这次出关前,偶听人们传言,郭守真已束发出家,当了老道,并在一年前潜来辽东。如今正好隐居在菊儿刚才所说的九顶铁刹山八宝云光洞,艺秫种蔬,以供炊食,潜心苦志地修炼三清道术,莫非也和义父之死有关。”
听说有这种迹象可寻,自恃功力绝顶的江剑臣,力主马上赶到铁刹山,寻找郭守真一查究竟。
吴素秋点头依允了。
一行三人,来到九顶铁刹山,踏上登山盘道,拐了七十多处弯曲山路,方才登上了山顶。放眼四处巡视,只见千岩万壑,云烟缭绕。又因此山岩洞甚多,计有云光、天冠、乾坤、天桥、卧虎等等,穷半天一夜,竟没找到郭守真隐居的洞|茓。
问遍了山民和樵夫,无不一一摇头推说不知。
看出义母和江三叔焦急,小菊子悄声献计道:“看起来,姓郭的老道很有人缘,这些山民和打柴的都像暗中倾向他。要再像你们二位老人家的那种问法,孩儿敢说,一个月别想找到八宝云光洞。请二位老人家暂且纳福,看孩儿我的!”说罢,神秘一笑走了。
吴素秋移身凑近江剑臣的身侧,先将自己的螓首贴枕在对方的肩头,幽幽叹道:“我要真是我义父的亲闺女,咱们的孩子准有小菊子这么大。”一边说着,竟从两眼之中,溢出莹晶的泪水。
钻天鹞子江剑臣这才悟出,黑衣丽人为什么这般疼爱小菊子。
吴素秋又把娇躯一挪,将枕在江剑臣肩头的螓首,变为扎入江剑巨的怀内,同时还伸出一双玉臂,环住了江剑臣的脖子,粉面一扬,紧紧盯住江剑臣的双眼悄声说:“我要先撕毁和胡眉的口头约定,然后遍请武林同道,亮出你那张以门婿的身份叩拜我义父寿辰的字柬,在大庭广众下,你承不承认我是你理所当然的结发妻子?”
江剑臣默默不语地点点头。
吴素秋霍地从江剑臣怀中坐起,蛾眉一竖沉声说:“光点头不行,我要你亲口说出承认两字来。”
江剑臣只好说:“承认!”
吴素秋得寸进尺地又逼出一句:“你敢不敢一口否认没有此事?”
江剑臣说:“不敢!”
两问两答之后,黑衣丽人吴素秋不光不再逼问,反到垂下来两行泪珠,重新投入江剑臣的怀内哭着说:“素秋命苦,七岁丧父,九岁丧母,由于跟着哥嫂成|人,才会投入黑道四瘟神门下。虽天可怜见,得拜金头蜈蚣为义父,他老人家偏又惨死在九年之前,把现成的一个如意夫婿,平白让给了女魔王侯国英。难道我吴素秋就活该孤独一生吗?”
听完这一番伤心独白,江剑臣再度陷入无可自拔的地步。
按理说,以钻天鹞子江剑臣的尊师重道,对金头蜈蚣仇大叔的敬佩感恩,别管女幽灵过去犯有多么大的杀孽,为人多么歹毒心狠,江剑臣都得心甘情愿地娶她为妻,绝对不能和对待女屠户李文莲那样。无奈小姑虽无夫,使君却有妇,侯国英又替他产下了麟儿。江剑臣心中再觉对不起九泉之下的仇大叔,也不能答应娶吴素秋为妻。尽管当时三妻四妾者大有人在,但他江剑臣绝不能同时娶两房妻子,说什么也不能。
吴素秋猛然再次搂紧江剑臣的脖子,并把自己的粉颊贴紧在江剑臣的脸上,任凭泪水流淌,她只微闭秀目,默默地偎依着。
良久,她才缓缓离开对方的怀抱,抹擦一下眼泪叹气道:“素秋生性孤独,本不爱任何男人。所以如此依恋热爱三哥哥,是因你不仅是个堂堂正正奇男子,也是个凛凛烈烈大丈夫,还是个知恩念旧的热血好男儿。咱们相见的次数越多,盘桓的时间越长,越增加我对三哥哥的爱心。长此以往,我真怕自己管不住自己。到那时,不光给三哥哥带来麻烦,也会让我失信于胡眉、铁月娥二人,真吭死和难为死我了。”
江剑臣刚想说:“这都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劝吴素秋看开些,独自前去打探地址的小菊子,一路蹿纵而来,报功似地向二人说:“到底让孩儿打听到了八宝云光洞。说来也真气死人,它就坐落在离此不远。孩儿原打算进去瞧瞧,又怕把事情弄砸,坏了给外公报仇的大事。所以,就一路跑着回来禀报了。”
看样子,黑衣丽人吴素秋也是盼着找些事情干,用来冲淡心中对江剑臣的爱意。闻言既起,率先向小菊子指示的方向走去。
过了两处山峦,翻越一道山涧,一行三人来到了八宝云光洞前。
江剑臣尊重一剑擎天郭守真是和自己师父同代的人物,所以用极为恭谨的声音,一连三次报名求见,都没得到一点回音。
小菊子知道,以江剑臣和义母吴素秋二人的身份,委实不好擅自闯入。自己是个小孩子,就是一头闯进去,他郭守真还真不好追究自己不告入内之罪。
为防江三叔和义母二人的阻止,小菊子突然点地蹿起,一招龙宫取宝,左手护胸,右掌开路,愣敢闯进了八宝云光洞。
江剑臣刚想喝令返回,黑衣丽人吴素秋早撇嘴嘲笑说:“看把你三哥哥你吓的!不管孩子闯出来什么大祸,都由我这当娘的顶着,碍不着你这当……”
黑衣丽人吴素秋迟疑一下,终于没把想说的那个“爹”字吐出来。
只听小菊子在洞内扬声说:“洞内无人,请二位老人家快进来!”
女幽灵不禁心中暗哂,纵身入洞,和她那个宝贝女儿汇合去了。
同来的三人,进去两个,江剑臣也只好步入八宝云光洞。
入内一看,好高好大的一座天然古洞!入口处高约丈余,中部最高处,将近两丈左右,洞呈葫芦形,长有十几丈,足能容纳数百人。里面还有石龙、石虎、石蟾、石床、石木鱼、石寿鱼、石莲盆、石定风珠等八种天然石景。所以才被称为八宝云光洞。
郭守真在此洞苦心修行,收度弟子,成为关东道教的始祖。后人在乾坤洞附近建有郭祖塔,塔下有泉,名为天然井。此是后话。
经过扫视全洞,江剑臣方才看出,洞内除去一些开山工具和执炊用具之外,几乎别无他物。对一剑擎天郭守真的艰苦潜修,江剑臣肃然起敬了。
为了表示尊敬,三人在洞外足足等候有一个多时辰,才见一个束发于顶、身穿青布道袍、脚登多耳麻鞋、肩扛铁叉、手提水罐的老年道人,缓步走来。江剑臣抢上一步拱手说:“先天无极派门下弟子江剑臣,专程前来拜见老道长!”
到底是人的名,树的影,别看一剑擎天郭守真已束发出家多年,对崛起江湖不足十年的钻天鹞子江剑臣,还是犹如春雷贯耳的。慌忙稽首还礼道:“贫道山野之人,何劳江三侠如此枉顾!”
江剑臣见他并无肃客入洞之意,遂单刀直入地问:“晚辈此来,一是专程拜谒道长,二是打听北荒一毒叶老先生目前下榻何处,尚望老人家赐知!”
一剑擎天郭守真,一听江剑臣提及叶梦枕的名字,神情骤然一变。
江剑臣干脆直言不讳地说:“皖中大侠仇万家乃家师至友,与道长亦有渊源。不幸九年前被仇人暗杀,弃尸凤凰山麓。剑臣年幼时,曾受他老人家活命大恩,恩同再造,对此焉能置之不理!半月之前始获悉,杀人者系翠衣勾魂柳恕芝……”
不容江剑臣向下再说,郭守真接过话头说:“既已查出凶手,尽可杀之解恨,前来问我何为?”
江剑臣脸色转肃说:“哪知事不止此,就在我和义妹吴素秋捕杀翠衣勾魂时,据其掌门师兄老棋迷蒋士相说,杀人者虽属翠衣勾魂柳恕芝,而幕后主持操纵人却是北荒一毒叶梦枕……”郭守真再一次打断江剑臣的话头抢着说:“杀人者人恒杀之,既有翠衣勾魂一命相抵,岂不仇恨全消?江三侠又何必另攀他人,须知,人言未必可信!”
见郭守真连续两次阻挠,江剑臣抗声说道:“剑臣远道来求,实是仰慕道长过去的声誉。若如此,在下就此告退。”
话已说僵,眼看双方将要不欢而散,想不到一剑擎天郭守真借机陡将老脸一沉,厉斥一声:“小辈大胆!”抬手就是一招五爪卸肩,暴抓江剑臣的右肩头。
这一招,真要让一剑擎天抓实了,凭他的内力,非把江剑臣右臂整个扯撕下来不可。
江剑臣右肩一沉,闪避开对方凶猛一抓,右掌一翻再出,一招斜切莲藕,用掌缘专找一剑擎天郭守真的腕间寸关尺。
郭守真迅将两脚一分,脚踩大八字,右手紧握成拳,招出捣碎天心,力道如山,击向江剑臣胸前紫宫|茓。
江剑臣冷哼一声,用普通一招移山填海,硬接当胸捣来的一拳。
想不到人家一剑擎天根本不愿意多耗费功力,在双方拳掌似接实未接实之际,忽把自己的内力一撤,借江剑臣推过来的凌厉掌风,不光化成了玉女乘风,飞向年纪最小的小菊子,并趁擦身而过的一刹间,顺手抽去她肩后Сhā的二尺短剑。
江剑臣刮目相看了。
在现场中,还有一个眼明心亮的吴素秋。她见郭守真竟敢在和江剑臣拳掌相对时,陡然撤回自己的内力,就知这位老道的功力绝对不在钻天鹞子江剑臣之下。自己老少三人身入险地,在敌友未分之际,情不自禁地探手暗扣了七支火云钉。
一剑在手的郭守真,阴冷地一笑说:“听说贵派新近获得了一本刀谱,江三侠也因此弃剑改用刀。现在你我正式相约,你如在三刀之下胜了我,贫道自会说出北荒一毒的秘密巢|茓。否则,请江三侠尽快离开辽东,从今以后,慎言报仇二字!”
到此,钻天鹞子江剑臣才算真正明白了郭守真的一片苦心。
原来人家是看他江剑臣年轻毛嫩,怕不是北荒一毒的对手。如果说出叶梦枕的住处,反倒让他们三人白白去送性命,才故意找碴试试江剑臣的真功力。
江剑臣探手抽出短刀,脱口一声:“请恕晚辈无礼!”刀化一片寒芒,第一招就用冷焰刀谱中的兵分四路,攻向一剑擎天。
一剑擎天原式不动,脚下仍然踩着大八字,短剑一挥封出。
双方耳中响过四下刀剑撞击声,交手二人各自后退了两大步。
江剑臣一扑再上,嘴中还吐出一句:“晚辈放肆了!”这次用的是六出祁山,只见六条蓝电,劈风有声,压向一剑擎天郭守真。
郭守真极口称赞一声:“好招!”手中的短剑好像长了眼睛,一连串金铁交鸣之声大作,夹杂着一片火花飞溅,两个人一合再分时,江剑臣竟被对方透剑而出的内力,震得多退出了半步。
小菊子一声惊呼。
吴素秋玉面泛白。
江剑臣第三刀九九归一,形如一层刀幕,罩向郭守真全身上下。
这一次不同了,郭守真凛然一声:“好厉害!”身化龙卷风,一下子脱出了刀网,虽能肤发无损,全身而退,两鬓却沁出来汗珠。
江剑臣收刀后退,连连躬身致意。
一剑擎天抖手把抽自小菊子肩后的短剑,抛Сhā在小菊子身前不远处,垫步趋前,紧握江剑臣的手腕叹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十年。贫道苦练剑掌数十春秋,自愧掌力不及无极龙,剑法难敌马慕起。方才决心退出江湖,弃剑修道。想不到今天又败在故人弟子之手,更使贫道豪气全消。荒山无酒待客,请饮山泉一杯可好?”
对他的清苦潜修,江剑臣三人早从偷看之中得知,本不想入洞打搅,又因对方尚未交出并荒一毒的根底,迫于无奈,只好随之入洞。
果然无物待客,只洗四只粗瓷茶杯,斟满了四杯山泉,陪三人一同饮下。还没等江剑臣再次请求对方说出北荒一毒叶梦枕的下落和住处,郭守真已面寒如冰地冷冷说:“冲你江剑臣,第一和贫道过招不狠,第二擅自轻入对方虎|茓,和献茶就喝这三次疏忽大意上,贫道要是提前告诉你叶梦枕的住地,你江剑臣死得保险比仇万家还要快,信不信由你。”
一句话,说得江剑臣凛然一惊,起座躬身再拜道:“晚辈年幼无知,幸蒙道长指教,自当终身感激不尽!”
一剑擎天郭守真这才正色说道:“北荒一毒叶梦枕集剑术、指力、内功、暗器、机智、诡诈于一身,真达举手投足就能置人于死地的境界。举一例说,比金蜈蚣仇万家的武功之高超,江湖经验之丰富,来辽东不久,就被叶梦枕指使其爪牙,暴尸于凤凰山麓。单纯以功力论之,江三侠足可与之匹敌;如再加以诡诈和暗算,则阁下危矣!贫道以实而谈,绝非贬低江三侠,请江三侠好自为之。”
吴素秋突然Сhā话道:“据晚辈所知,道长当年曾因向我义父求阅道德真经而结微嫌,不知果有此事否?”
郭守真说:“有!”
吴素秋接着问道:“我义父九年前出关,是否为了那部真经?”
郭守真:“是!”
吴素秋进一步问道:“我义父是否知道经书落入谁人之手?”
郭守真:“知道!”
吴素秋霍地站起问道:“到底落入谁手?”
郭守真说:“叶梦枕!”
吴素秋紧迫不舍地再问:“我义父从何处得知经书落入叶梦枕之手?”
郭守真虽略微迟疑,最终还是缓缓地说:“是你从前的义母玉勾魂花如碧跟叶梦枕私奔时,偷偷带走的。”
以黑衣丽人的玉雪冰聪,和义父仇万家多年来的酗酒寡欢,哪能悟不出其中的肮脏隐秘!既痛恨义母的淫荡不贞,又心疼义父的横尸惨死。再想到十年前要不是发生了这一横祸,自己也顺理成章地嫁给了江剑臣。几件事凝结在一起,急怒攻心之下,竟一连呛出来好几口鲜血,娇躯歪倒在江剑臣的怀抱中。
吓得小菊子脱口一声“义母”,贴在吴素秋的身侧,失声痛哭起来。
郭守真摇头叹息道:“叶梦枕淫人之妻,夺人之宝,意狠心毒,杀人无数,再不伏诛,确属天道无常了。可惜贫道已归依三清,不敢再陷杀劫,实在爱莫能助。只能告诉你们,叶梦枕和玉勾魂现时匿居此山玄武顶,你们如需在此逗留,最好寄身卧虎洞。”
江剑臣一面抱起吴素秋,一面向郭守真叩谢道:“承蒙道长吐露隐私,晚辈等感恩不尽,就此告退了。”
郭守真不难猜知,这是江剑臣怕连累自己修道,才告退而走,当下也没多作挽留。
所好三个人中,江剑臣和小菊子经常山居。此时的九顶铁刹山,到处挂满了野果,飞禽野兔更是唾手可得。只消按郭守真指示的方向,找到卧虎洞暂时落脚,先让吴素秋调息一下身体,以便一举攀登玄武项,手刃北荒一毒叶梦枕,为抱恨惨死的仇万家报仇雪恨。
黑衣丽人吴素秋继急怒吐血后,又感受风寒。进入卧虎洞后,就发起高烧来。昏昏然依偎在江剑臣的怀前,不时发出来呓语。
多亏小菊子出去了一趟,用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从一户山民家中换回三条干净被子和锅、碗、勺、筷等简单炊具。
又到天冠洞附近的天官庙,以二十两银票作香资,拿回了一小袋白米。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尽管小菊子身健体轻,艺业精湛,两次奔波,也累得筋疲力尽。一歪身,躺在义母吴素秋的旁侧,连动都不想动弹了。
江剑臣从洞外弄来一抱干草摊在地上,先把一条被子铺在上面,将吴素秋舒适地放好,再给她盖上一条被子,并把头给她垫得高高的,伺候得既利索又熨贴。
女幽灵见江剑臣服侍好自己后,又忙着去取水、淘米、拾柴、烧火,给自己煮熬稀粥,芳心内一阵温暖。眼前幻现出一种奇想,好似自己十几年前真的嫁给了江剑臣,还生养出酷似小菊子这么大的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一家三口正乐叙天伦。
可惜这种幻梦被小菊子的一声:“义母”给打碎了。
江剑臣亲手把一碗稀粥捧到吴素秋面前,关切焦急之情布满脸上。看在吴素秋的眼内后,她才一咬牙和着眼泪吞咽了大半碗之多。
次日黎明,吴素秋的高烧略微有些减退。只是浑身酸疼,动弹不得。虽有江剑臣服侍在侧,看样子一两天内,绝对动不了。
吴素秋情知江剑臣关切武凤楼的成败凶吉,强自挣扎着吩咐小菊子说:“你大哥哥乃多尔衮誓欲铲除之人。单于独行虽被你们郝爷爷制服,但他对爱新觉罗氏的忠心,恐一时不好改变。褚英亲王的独生女儿|乳名小吉子,封号千叶郡主。身为努尔哈赤的长子长孙女,加上她生性乖巧,极得皇太极和多尔衮、多铎等叔父的钟爱。特准她穿宫入院,任性而为。凭杰儿那份机灵,人又生得富态清秀,小吉子准会让这小猴儿给迷住。依我看,你还是悄悄进入盛京,告诉秦杰多从千叶郡主这方面下手。至不济,也能通过她见到多玉娇公主。”
听义母让自己去找大哥哥武凤楼,喜得小菊子芳心乱跳,真恨不得跪下给义母磕仨头,感谢她体贴自己的干女儿。为防三叔江剑臣不放心自己前往,应声附合道:“还是义母考虑得周到,我看这个法子准行,加上我是个小孩子,容易混进褚王府。”
从九顶铁刹山去盛京,小菊子闭上眼睛都不会走错。
为了驰援大哥哥,她又多加了一份小心,自是一路通行无阻地进入了盛京。
小菊子不傻,也没忘记偷袭铁骨朵的那个碴,哪敢大摇大摆地出现街头?所以进城后,先悄悄地躲入莲花净土实胜寺。这是一座比铁骨朵所在的喇嘛寺还要大得多的喇嘛寺院。平时香客很少,僧人又极守清规,住持喇嘛僧人莫尔赫都和老棋迷乃方外至交。
胆大包天而又急于援助大哥哥的小菊子,竟敢斗胆再次打出掌门师伯的旗号,前来参拜这位大喇嘛,请求他设法把自己送入褚王府。
莫尔赫都哪知内情,又相信老棋迷太甚,竟谎称小菊子是自己的俗家外孙女,如今父母双亡,身世孤苦,请单于总管暂时收容。扛着莫尔赫都这块金字招牌,小菊子轻而易举地进入了褚王府。
这就是小菊子胆大心细加聪明的地方。因为她深知褚王府自大太子褚英死后,只撇下一个福晋赫都吉拉氏和郡主小吉子,人口凋零。举凡府中一切内外事宜,全权由总管单于独行一个人掌管。像这等增添一个使唤丫头的小事,只要单于独行点个头,表示知道,随后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所以小菊子不光来得容易,事成之后,不管什么时候离开,还引不起单于独行的注意。
有一名管事听说化名秋儿的小菊子,是莫尔赫都大喇嘛的俗家亲丁,巴结都还来不及,哪敢怠慢!传来一个在内宅供使唤的大丫头,让她先把小菊子安置起来。这在那位管事来说,是想让小菊子多歇几天,以示巴结。然后,再找一个好的去处分发。
偏偏那名供使唤的大丫头又拾了棒棰当针使,竟把小菊子当成单于总管大人的亲戚,恭恭敬敬地把小菊子引进一座客房,当作贵客供奉了起来。
小菊子抿嘴偷笑,暗想:小姑奶奶为了尽快找到我的大哥哥,不得不病急乱投医,是你们硬把小姑奶奶当成贵客供起来,小姑奶奶只好不客气地生受你们了。
小菊子想通以后,果真不亢不卑地水来伸手,饭来张口,又美美地睡到二更时分,方才悄悄地从后窗跳出。
身躯还未站稳,右肩井一紧,早落入别人的手中。耳畔传来一声低斥道:“看你年纪不大,胆却不小,竟敢装猫变狗混入褚王府。如不从实供出真正身份和受谁指使,老夫先残去你的一臂,然后再勾销你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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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小菊子冷不防地落入人手,心中的那份懊恼就不用提了。但她又是个宁愿沾水也不脱鞋子的执拗女孩,一咬玉齿,拼着残去一臂,刚想施展死中求活的绝技滚龙肘伤人时,突从出手擒拿自己的那人身上,嗅出一股子极浓烈的酒气。小菊子蓦地明白了,原来是每喝必醉郝爷爷跟她开玩笑。陡听抬手不空郝必醉低声责斥道:“老子和老偷儿一样,从来都无隔宿的酒钱。好不容易捉了一个冤大头,名叫单于独行,这小子几乎把我捧为老祖宗。就连曹玉这个小崽子,也被他当成小祖宗。特别有福气的,应该数着小捣蛋,这小子快被招为郡马爷了。俺们老爷儿仨日子过得好好的,谁稀罕你来穷掺和!限你明天赶快离开这,别搅黄了我们的牌局。”
小菊子的嘴更是向来不饶人,低哼一声悄语道:“别看你老一把能抓住小菊子,你那是暗暗偷偷下的手;小菊子真要跟你郝爷爷一般见识,明年今天保险是你老人家的周年祭日。”
嘴里一边说着,一把掏出那筒百脚金蜈燕尾针,还示威性地向抬手不空晃了晃。
抬手不空跌足骂道:“沈三胖子真不睁眼,竟把这种极为狠毒的东西,传给你这位极为狠毒的小煞星。沈三胖子非死得极为狠毒不可!”
小菊子悄声娇笑道:“依我看,谁也没有郝爷爷你极为狠毒!”
抬手不空先松开抓住小菊子的那只手,然后追问:“为什么?”
小菊子笑着说:“你老人家刚才一句话,就带出三个狠毒来,岂不比谁都狠毒!”
看抬手不空毫无顾忌回避之意。小菊子奇道:“瞧你老人家那毫无顾忌的样子,真不怕褚王府的家丁和单于独行识破你们?”
抬手不空一边牵着小菊子的手向屋内走,一边低声说明了原委。
原来,自从曹玉在任记赌场内赌技惊四座,郝必醉绝艺压服单于独行后,一同被请进了褚王府。
其间,还真亏了任记赌场场主追风飘萍任影动,他不仅为人慷慨仗义,又异常怀念故土,早有迁回关内之心。所以迟迟不想离开辽东者,一来这里有他耗费十年心血创建起来的一片基业,二怕回转故乡岳州后,遭受宿仇旧恨无赖太岁毛常的寻衅迫害。毛常绰号巴陵一霸,出身武林世家,手使两支短铁戟,善打百步追魂弩。特别是毛常之妻杨老弯那个罗锅腰女人,腰围九合金丝索,擅长阴风透骨掌。更让任影动惹不起的是毛常的姑妈,竟是峨眉现任掌教司徒平的生身母亲。所以任影动才一怒携家出关,定居辽东盛京。
追风飘萍向郝必醉叙述这件仇恨往事时,小神童曹玉自然在座,一时不慎失口,竟把自己和云海芙蓉马小倩在峨眉冷杉林、月夜怒斩铁戟温侯毛旭初之事露出来,从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任影动心感曹玉为自己报了大仇,又得知毛旭初生前连娶七房妻子,也没生有子嗣,如今毛旭初一死,他毛家肯定断子绝孙了。听得他血脉喷张,心花怒放,一再对小神童以恩人相称。
抬手不空这才乘机把自己和曹、秦三人来盛京查探多玉娇囚禁之事,透给了任影动,请求他向双头神螈单于独行疏通关节。
料不到事情竟出人意外地顺利。单于独行原是努尔哈赤的贴身心腹护卫,自对故主的幼女钟爱,连多玉娇的那身武功,也系他亲身传授,又多了一重师徒身份,任影动找他时,他正为多尔衮野蛮囚禁多玉娇而愤愤不满,所以一说就不谋而合了。
就在小菊子混入褚王府的前一天,单于独行方才打听准多玉娇的囚禁处,不是在福陵,而是在位于启运山南麓的兴京陵,由多尔衮的心腹爱将阿都剌亲自负责看守。若不是老谋深算的单于独行拦住,依着心急如焚的小神童,早主张前去救人了。
小菊子另从郝爷爷的嘴中得悉,武凤楼仍寄迹在长白赌场,只等单于独行派亲信侦查回来,集中所有的人,一鼓作气救出多玉娇,撤向吴不残的黑风峡。
话已说清,事也出入意料地顺当。小菊子恨不得马上见到大哥哥武凤楼,只见她歪着头向郝必醉笑问道:“郝爷爷,小菊子有一事不明,像你老人家,从内到外满是酒糟味,不难让我一闻便知,可你老怎么能够一眼认出我,岂不令晚辈之乎者也矣焉哉?”
抬手不空用肥胖手指,点戳了小菊子的额头一下笑骂道:“你这个小东西,是我老人家平生少见的,绝无仅有的,没听说过的,泼皮胆大的……”
抬手不空还想再形容下去,曹玉从门外快步进来,看见小菊子陡地一愣。
郝必醉刚把小菊子的姓名来历说出,小秦杰也鬼魅似地一闪而入,压低声音说:“由于单于独行操之过急,准已引起多尔衮的疑心,派住永陵的亲信,至今迟迟不归。咱们不能再憨着脸等挨他多尔衮十八两重的大秤砣。你们立即撤出褚王府,顺便通知任影动马上弃家暂避。然后会齐掌门师伯,直驱永陵去救多公主,揍多尔衮个措手不及。”
事情如此紧迫,小秦杰不兴还能侃侃而谈,并且有条不紊,脸上也未带出丝毫惊慌失措之色,小菊子暗暗称奇不止。
临走时,曹玉问秦杰:“你怎么不走?”
秦杰道:“我有千叶郡主母女作靠山,又先你们一步进王府。你们的逃走,反倒更能衬托出与我无关。”安排后,悄悄地走了。
别看郝必醉是那么有名望的大人物,对秦杰的话还真听从,不等秦杰走远,就率领小菊子和曹玉向外撤。
刚来到偏殿旁边的夹道中,外面一迭连声地报进来:“九千岁驾到!”
小神童不禁心头一震,但这绝不是他畏刀避箭,贪生怕死,他是为小菊子担心。因为他不久前,才从师父武凤楼的嘴中听说,小菊子凭自己的美色和机智,狠狠地挫辱了多尔衮一番。今晚自己就是豁出性命,也不能让小菊子再次陷入多尔衮的魔掌,那将是比死还要悲惨十倍、百倍的恨事。
抬手不空探臂挟起小菊子,一阵风似地掠过小神童身侧,压低声音说了一声:“走!”挟着个大活人,就蹿上了左侧的偏殿。
小神童心中一宽,知道有郝太公护在小菊子的身边,就让多尔衮请来天兵天将,也圈不住抬手不空这只醉猴子。事情有他二人去办,自己倒不如留下,暗中一察究竟。
对褚王府业已极熟的小神童,猛将身躯一长,弹地拔身而起,轻如飞燕,越过偏殿,提前藏入银安正殿的双层飞檐下。决心凭自己掌中的一口冷焰断魂刀,身上的二十四支丧门钉,再次斗一斗辽东枭雄多尔衮。只有自己绊住这条色狼,师父才有救出多玉娇的希望。
小神童隐入不久,单于独行早陪着多尔衮跨上银安殿前的高大台阶。不光身后一片乌云相似,堆垛着和他寸步不离的黑衣护身八卫,并还左有马乾科,右有南宫赤。神威凛凛,让人望而生畏。
进入银安殿后,单于独行刚想跪倒重新向九千岁多尔衮行礼,多尔衮已诡诈地一笑,伸手扯起道:“单于侍卫既系父皇生前的贴身心腹,又是我大嫂的王府总管,从今以后,免去请安跪拜等一切礼节。”
单于独行毕竟是努尔哈赤生前的老人,竟被感动得眼圈都红了。多尔衮乘机问道:“有人向孤密报,单于侍卫曾多次关心打听我玉娇妹妹,果有此事?”
小神童一听,就知道糟了,以单于独行的为人,又过分自恃是先皇的必腹侍卫,认为多尔衮绝不敢对他如何,肯定会实话实说。
这一次还真让小神童猜错了。也许这个倔老头子始终都把多玉娇看得比多尔衮重要,竟然谎说:“老奴回千岁爷的话,绝对没有此事!”
多尔衮正色说:“我和玉娇小妹,先后在你跟前长大。父皇去世后,无不尊你为长辈,你哪能不时时都在关心她!”
单于独行仍是矢口否认道:“老奴自知年岁已迈,除去褚王府的重要事情外,业已不再过问琐事,甚至连玉娇公主回国都不知道,何曾打探过多玉娇公主的什么消息!”
多尔衮笑了,笑得异常诡秘,突然向神鬼难测吩咐道:“单于侍卫,跟随先皇久历戎行,多立战功,至今仍效忠我朝,恩赏御酒三杯,以示荣宠。”
单于独行再是忠心不二,再不富有心机,也能猜知酒无好酒,意无好意。特别是酒从马乾科的手内斟出,更知三杯酒下肚,势非送掉老命不可。但多尔衮的话,总得极为堂皇,哪容他单于独行不喝!想起自己追随努尔哈赤一生,力气出尽,血汗流干,无数次出生入死,才侥幸活到今日,反倒落得被鸠酒毒死。
想到这里,心火往上一撞,决心凭一身功力,拼死闯出褚王府。
突从银安殿前,传来一声:“且慢!”
封号千叶郡主的小吉子,一脸娇笑地闯了进来,劈手一把,先从马乾科的手中夺去那杯酒,然后向多尔衮说道:“今天是我十六岁的生日,这杯御酒,就算叔王替侄女祝贺生日了!”作势仰面欲饮。
吓得多尔衮面色一白。明知非自己出手,谁也不敢去夺小吉子手中的酒杯,迫于无奈,只好将高大的身躯一晃,扑近侄女小吉子的右侧,左手一探,先卡住她的脖子,防止她强行将酒喝下,右手一把夺过酒杯。
单于独行乘机双眼暴睁,怒声质问:“老奴身犯何法,九阿哥竟向我下这般毒手?我将冒死直闯大清门,待罪崇政殿,请皇上亲自处决我!”
多尔衮脸色一变,厉声喝道:“罪该千刀万剐的老奴才,枉自蒙先皇宠信,褚王千岁厚爱,反倒吃里扒外,帮助外人闹内讧,什么死罪不该?小吉儿,不准你蛮缠胡搅,我让单于老狗死得心服口服。”
多尔衮一阵喝斥后,又将两只毛茸茸的大手一拍。
突有两个兵丁,从殿外押进一个人来,这个人正是单于独行派去永陵打探消息的亲信管事达都剌。原来单于独行知他和镇守永陵的拉都刺是同母异父的兄弟,才让他秘密前去探查多玉娇公主秘密囚禁的地点。不料,反被他那两爹一娘的弟弟,骗出他这个带犊子哥哥的实话,反将他押送给了九千岁。没用三推六问,达都刺不光有啥招啥,并主动供出郝必醉和曹玉的年纪和长相。
多尔衮这才一怒来到褚王府,打算先处死里通外国的单于独行解恨,再让达都剌当眼线,在盛京城内,用水坑拿活鱼的笨办法,拼着多费时间,多费力气,甚至动用手下的八旗劲旅,也要捕捉到郝必醉和小神童,从而牵出武凤楼这根线来。
多尔衮哪知,仅管他心思慎密,善于运筹帏幄,他的亲侄女却把最大的祸害小捣蛋秦杰带进了褚王府,并还带到了他的面前。活该多尔衮倒血霉的,是他偏偏从来没有见过小秦杰。
单于独行自从达都刺被带银安殿,就知自己这条老命,今天算是彻底交代了。怪眼怒翻,须眉皆夸地厉声说:“老奴身受已故老王爷的宠爱,视为心腹亲信,追随鞍前马后数十年,出生入死,浴血苦战,几次都是死里逃生。如今为了关心老王爷生前最为溺爱的小女儿,你九阿哥就想置我于死地。老奴死则死矣,但我一定要见到大福晋方能领罪。”
突然有人喊道:“大福晋驾到!”
随着那一声高喊,努尔哈赤的长媳、大阿哥褚英王爷的正妃赫都吉拉氏大福晋,带着四个小宫女,脸罩寒霜地闯了进来。
那时,关外不大讲究长嫂比母,但赫都吉拉氏毕竟身为努尔哈赤的长媳,多尔衮也不能对大嫂毫无一点顾忌。脸上挂着假笑说:“些许小事,竟然惊动大福晋,小王在此致歉!”
大福晋脸色更寒说:“九阿哥,像这等擅自处决老王爷生前的贴身侍卫,又几乎把我的独生女儿毒死的大事,都被你一概说成些许小事。请问,在你的眼中,什么样的事儿才能称得上头等大事?”
见大福晋的这一嘴,咬得还真是地方,九千岁多尔衮只好托辞道:“大福晋,看你把话说到哪里去了。小王的职权再大,也不敢擅自无故处决父王生前的贴身护卫,并且还是大福晋的王府总管……”
大福晋不容他再往下说,立即截断话头道:“你知道这些最好!”
多尔衮诡诈地一笑又说:“只是他单于独行私自勾结明朝奸细曹玉,图谋劫持御妹多玉娇,密派王府管事达都刺暗中去永陵侦查,被孤手下爱将拉都刺诱出真情,怎能算擅自处决?至于我那宝贝侄女小吉子,也是她年幼无知,相信单于独行太甚,硬是想逼小王收回成命,才抢着去喝赐给单于独行的那杯酒。”
事已至此,大福晋更不能示弱了,欺前两步追问:“九阿哥说单于独行总管私自勾结小神童曹玉,证据何在?谁是见证?只要九阿哥能拿出真凭实据,我这个亲王府中的未亡人,也绝逃脱不了窝主的罪名。在这里,没有人能分清这场是非,也没有人敢管这件事。就请九阿哥马上奏明皇上,请皇上亲自找我理论好了。现在请你九阿哥,立即率人退出褚王府。”
多尔衮略一迟疑。
一见有母亲撑腰,小吉子的胆子更大了,玉面一冷,故意扭头向单于独行吩咐:“褚王府乃我们孤女寡母的住处,岂容不三不四的男人乱闯?请单于总管把这些人统统赶走,哪个敢擅自停顿,一律格杀勿论!”
憋满一肚子怒火的单于独行,立即运功双臂,两掌一翻,厉声说:“现在我喊一二三,三字出口,谁敢不滚出褚王府,犹如此物!”
只见单于独行右掌一立,猛地切向身后的一张桌子,喀嚓一声,那张用紫檀木做成的八仙桌子,竟像刀裁似地掉下一只桌角,充分显露出他的开碑裂石功力。
跟多尔衮来的,虽有马乾科、南宫赤和黑衣八骑铁卫,谁也不肯去和努尔哈赤生前的贴身护卫拼生死。因为谁都清楚,自己死在单于独行的掌下,是上面一个活字,下面一个该字。谁真要地失手结果了单于独行,只要大福晋一叫真儿,你还非得抵命不可。
多尔衮也真不愧为一代枭雄,在小吉子母女和单于独行的威逼下,不仅没有大发虎狼之威,挥令一拥齐上,捉拿双头神螈单于独行,反倒率众退出褚王府。
小吉子瞪了身后的小秦杰一眼含嗔道:“在场的,谁也没你会说,偏偏今晚哑巴了。”
秦杰先瞟了赫都拉尔氏一眼,直等她挥退了所有人,他才诚惶诚恐地说:“郡主,这是你们一家人闹内讧,外人哪好Сhā一腿。”
小吉子母女二人冷然一哼。
这个哄死人从不低偿的捣蛋鬼秦杰接着说:“要是大福晋和郡主觉得气不过,我倒有法子窝他九千岁一下,虽不能窝得他投河、上吊、喝毒药,至少也能窝出他一场病,让他从此不敢再轻看褚王府!”
这句话好像刺痛了大福晋,只见她两眼一红切齿道:“当初,要不是他和皇太极经常在老王爷跟前说大阿哥的坏话,大清国的王位怎么也轮不到皇太极。大阿哥就是活活让他们冤死的,也是他们害得我变成了孤女寡母。小吉子多次向我夸过你‘里司土’(秦杰胡诌的满族名字),还逼我收你当儿子,现在我一口唾沫砸在地,只要你能让死在九泉之下的大阿哥喘口气,你里司土就是阿妈的好儿子。”
喜得小吉子伏在秦杰的肩上咬一口,跺脚催着秦杰出主意。秦杰不慌不忙地低声说:“我最近听说,在皇家掌教大喇嘛铁骨朵的手中,藏有老王爷的一道遗诏,敕令所有的阿哥们,一律不准欺凌幼妹多玉娇。请大福晋下令,让我和千叶郡主立即前往喇嘛庙,找到老王爷的替身铁骨朵,请出当年这道遗诏,然后秘密赶到永陵救出多玉娇公主,让她本人捧着遗诏,亲自上殿去奏明皇上。虽不能把九千岁置之于死地,也让他逃不脱欺君违旨的大罪名。”
小秦杰把这阴狠毒辣的坏主意一亮出,继小吉子之后,大福晋也喜得一把拉过来小秦杰,在他那胖嘟嘟不失英俊的小脸上,一连亲了好几口。立即亲笔写下一封手谕,传来单于独行侍卫,让这位毕生忠于老王爷的大总管,亲自护送小吉子和秦杰二人去找铁骨朵。
隐身暗处的小神童,这才悄悄退出褚王府,去追郝爷爷和小菊子。
在路上,小吉子把秦杰冒出来的坏水,谎称是自己出的主意,悄悄告诉给单于独行,还真把双头神螈吓了一大跳,一连说出几句:“这一手太损太绝了!太损太绝了!”
一听连单于总管都称赞秦杰的主意绝,小吉子情不自禁地多瞟了小捣蛋两眼。但她哪里知道,自己极为宠爱信赖的里司土,就是李鸣的大弟子秦杰呢。
一行三人,不光持有大福晋的亲笔手谕,又是千叶郡主本人驾临,还有单于独行随护,铁骨朵的身份再重,地位再高,再年高有德,再深更半夜,也慌得披衣下床出来迎接。
秦杰打手势,催小吉子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索要遗诏,好能抢先一步赶到永陵。
小吉子果然见面就将母亲的手谕递过去,接着指名叫铁骨朵陪同自己一齐赶往永陵去,好能让多玉娇公主尽快脱离囚禁。
铁骨朵一来不知内情,二来也真心疼多玉娇,乐得有褚王府大福晋出面拯救。竟和上次多玉娇从他手内诳走册封诏书一样,轻易地又被骗出来遗诏,只托词自己年老,不能陪同。遗诏到手,三个人像领了圣旨似的,飞马直扑永陵,前去营救多玉娇。
与此同时,抬手不空和小菊子二人,会齐了隐身长白赌场之中的武凤楼,也心急火燎地像三支离弦弩箭,一齐射向启运山。
可能是英雄所见,大致相同。多尔衮离开褚英王府后,越寻思越觉得碴儿不对。经常不和外人接触的小吉子母女,一贯忠心于爱新觉罗家族的单于独行,为什么会有如此转变!又贼又滑的马乾科向他说:“据属下侦知,单于总管和任记赌场的追风飘萍任影动,一向过从甚密。其女玉燕双飞任如玉,又是单于独行的得意女徒弟。俗话说,苍蝇不钻无缝的鸭蛋。任影动移居关外不久,其本人又是关内武林中的知名人士,说不定与先天无极派有旧。属下早就对他起疑,并派有专人盯视。为今之计,倒不如先到那里瞧瞧,看能不能盘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话未落音,早有一个贼眉鼠目、三旬左右的蓝衣人,鬼影子似地一闪,出现在多尔衮的马前。
马乾科一惊问道:“宋师弟行动匆忙,莫非监视的点子有变?”
蓝衣人名叫宋禄,江湖人称追魂脚。原是甘凉一带吃黑钱的飞贼,被洞彻玄机算破天采用恩威兼施的手段,收为记名弟子。其本人又和马乾科臭味相投,都是贪婪成性、心毒手狠的黑道人物,是他垂涎玉燕双飞任如玉的美色,和任记赌场的气大财粗,多次以言挑之,意欲入赘任家,都被任影动婉言拒绝。这小子一时色迷本性,竟然直接缀上了任如玉,想用自己的高超轻功和阴毒暗器,硬逼任如玉就范。
哪知事与愿违,就在这小子眼看快要得手之际,被闻讯赶来的任影动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若不是畏惧马氏父子的权势,任如玉真恨不能一剑穿死他。
这就叫,宁得罪十个正人君子,也不结怨于一个无耻小人。追魂脚从此恨上了任家。正好碰上了小神童赌技掠四座的那档子事情,引起这小子的疑心,自动向师兄马乾科提请监视任记赌场。开始马乾科认为这小子是想挟怨陷害,哪知越深入追问,越觉得不是无中生有。如今一见宋禄的情形,就知真被这小子侥幸料中了。
宋禄急急说道:“一个时辰以前,任老儿和他的一子一女,各带一包袱细软,悄悄地出了东城,向高尔山方向逸去。属下特来请示九千岁定夺。”
多尔衮真不愧是个既有主、又善于当机立断的枭雄人物。听完宋禄的禀报,一抖马缰下令:“我正想亲自赶往启运山,正好顺路,干脆一马勺烩了他们。南宫赤速发信号,催神行无影和无翅飞蝗火速赶来接应。”一夹跨下那匹号称追飞逐电的铁狮子,早咴儿的一声长嘶,率先冲向东门。
也是该着任老少三人杀星照命,没遵照抬手不空郝必醉的吩咐,不光不去觅地潜伏,然后相机返回关内,反倒梦想和武凤楼等人汇合,凭借他们的力量返回故土,想不到因此而陷入了魔掌。
要是始终天色不明,凭追风飘萍、玉燕双飞和铁甲开山三人的功力,虽不能撇下多尔衮和他的一干属下,也绝不会让他们很快追及。
偏偏两个时辰后,天已大亮,紧接着太阳越升越高,时间又值初夏,不光路上行人不少,就连偏避小路和田野内也都到处有人。爷仨有心肩负包袱,拼命飞驰,又怕引起官面人物的怀疑和盘查,麻烦更多。只好放开脚步疾走,可就比施展轻功慢多了。
刚刚赶到浑河附近,北岸就是高尔山,也是历史上有名的高句丽新城,就被十几匹怒马围住了。头一个,就是所求不遂。时刻都想挟嫌报复的追魂脚宋禄,左手一按马鞍前面的叛官头,在马上平空一个大反提,傲然飘落在玉燕双飞任如玉的身前,狞然笑着说:“不识好歹的小贱人,如今你的一门亲丁,既将横尸杯犀湖畔,愿意高攀你家宋大爷不?”
任如玉粉面泛青,脱口一声:“好恶贼!”手中剑一招毒蛇寻|茓,狠扎宋禄的胸前心坎|茓,恨不得一剑给他个洞穿。
追魂脚宋禄用手中的轧把翘尖刀,格开任如玉扎来的一剑,左手拢指成爪,极为轻薄地抓向玉燕双飞任如玉的右边玉|乳。
一见胞妹受辱,性如烈火的铁甲开山任如狮,早一声怒吼,出手就是一招五雷轰顶,掌挂风声,拍向了追魂脚宋禄。
无翅飞蝗高若飞,新近才投入多尔衮麾下,自然立功心切。从马上一弹纵落,身未及地,早并指如戟,直点任如狮脑后玉枕|茓,硬迫他撤招自卫。
铁甲开山任如狮,不得不大甩头,先闪避开无翅飞蝗偷偷袭来的一指,然后一招五丁开山,劈向无翅蝗高若飞的右肩头。
高若飞喋喋一笑,声如枭鸟,一个回身拗步,闪开任如狮劈来的一掌,再出一招反臂探扎,出掌如风,直Сhā任如狮的左肋。
眼看自己一家三口陷入绝境,任如狮暴怒了,拼着和敌人同归于尽,抬脚一招横江踢斗,穿向高若飞的裆中,决心一命换一命。
哪知,号称无翅飞蝗的高若飞,不光功力比他铁甲开山高,人也比他任如狮贼滑得多。身躯陡然一拧,不仅闪避开任如狮力可开山的一脚,反倒滴溜溜一转,欺向了任如狮的身后。等任影动看出不妙时,高若飞早一声怪笑,一招夜叩山门,实实在在地拍上了任如狮的后心。
一贯意狠心毒的高若飞,这一掌最少用了九成功力,直把任如狮震出去八九尺远,才倒在地上。不光鼻、口喷出血雨,连两只眼睛也溢出血来。眼看就是华陀再世、扁鹊复生,也束手难医了。
一见儿子的死状,父子连心的任影动,身躯一颤,几乎昏倒在当场。
幸得任如玉的一声惨叫,及时提醒了他,回头一瞥之下,更使他肝胆皆裂。
原来任如玉一招走空,露出来破绽,不光被宋禄一把扯裂了身前的衣襟,露出雪白的皮肤,并呈现出一只略微颤动的玉|乳。
任如动目眦皆裂,须眉直竖,先不顾儿子的惨死,一招双龙抢珠,直取宋禄双目,他恨极了这个挟嫌报复的黑道恶魔。
别看宋禄原本是追风飘萍的手下之败将,掌底的游魂,如今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也,一来任影动乍见子亡女受辱,悲愤交加一齐来,正应了“气恼三分迷”的那句话;二来对方人多势众,二十几只眼睛,一齐虎视耽耽地盯着任如玉祼露出来的玉肌,自会影响他的斗志和功力。
多尔衮手下的头号人物马乾科,一晃自己手中镔铁杖,出手的招式,竟是武林中罕见的七十二式行者棒,接战了追风飘萍任影动。
玉燕双飞任如玉也豁出去了,连自己身躯祼露也不顾了,出手一律是拼命的抢攻招式,简直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
这样一来,反把追魂脚宋禄弄了个畏首畏尾,缩手缩脚。
正在这无比危急之际,一阵极为艰难的喘息声,传入在场人的耳中。紧接着,一个圆球似的肥胖身影,一下子就楔进了任如玉和追魂脚二人的中间。
早把性命羞耻统统置之度外的玉燕双飞任如玉,反倒毫无所动。
可宋禄乃是纵横甘凉道上多年的黑道人物,不必细看来人的相貌,只须瞧见那副既圆且肥的胖身躯,就吓得惊嚎了一声:“天山胖公!”顿时一连后退了好几步,甚至连亡命逃窜都给吓忘了。
一声“天山胖公”不大要紧,在场所有的人,包括多尔衮,无不震惊得心头一颤。
任影动这才得以飞身扑到业已断气的任如狮身旁,蹲下身子,伸手合上他那死不瞑目的眼睛,惨叫一声:“娇儿!”泪如泉涌。
来人果然是和黑风峡少主吴觉仁一路同行的沈胖公。
在嗜酒善饮这一点上,他老人家和吴觉仁真算对了脾气,一天数醉。所以直到如今,才来到了此处,恰巧碰上这场拼杀。为了不让黑风峡与多尔衮正面为敌,先嘱令吴觉仁隐身暗处,他自己这才现身惊敌。
真是人名树影,沈三公乃武凤楼的师祖辈,就连独步武林、号称天下第一人的江剑臣,都得喊他一声小师叔。别看只他一人,却能立既震慑全场。
沈公达指着任如玉祼露的胸肌问宋禄:“这是你小子做得好事?”
宋禄面无人色地先瞟了多尔衮一眼,希望九千岁能下令围攻沈公达,保住自己一条命。多尔衮一生最为厌恶贪生怕死的属下,反倒挥手示意,让他一个人先上。
别看追魂脚宋禄,平时对自己的那身功力颇为自负,但他哪敢向沈胖公这位当代活济公去找死!低头颤声哀求道:“宋禄该死,失手扯烂了任姑娘的衣襟。恳求老爷子高抬贵手,饶了我这条蚁命,宋禄决心回心向善,永世不再作恶。如敢食言,愿受凌迟处死之罪。”
沈三公哈哈大笑说:“宋禄,你枉自聪明了。就凭人家九千岁那样的气吞山河,那样的不可一世,那样的英雄气概,让你这么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连累得灰头土脸,丢尽颜面,就是我老人家不要你这条狗命,人家九千岁会放过你么?依我看,你小子最好用自己手中的刀抹脖子,岂不死得又干净又利索!”
多尔衮何尝不想铲除沈公达这个老祸害?但他清醒地知道,以沈胖公的机智,和他那身既诡异而又深不可测的功力,只要自己下死令围攻他,他必会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地先出手宰他多尔衮,然后再趁群龙无主的混乱时机,从从容容地离开此地。因此,不管天山三公沈公达如何冷嘲热讽他,他是铁下心来不吭声。只要天山胖公沈公达不向自己先伸手,他多尔衮绝对不首开战端。
天山胖公又何尝不清楚自己是孤身独自面对多尔衮的黑衣铁骑八卫和马乾科、南宫赤、步青云、高若飞四个身手不弱的黑道人物,稍一不慎,说不定就把自己的一世英名扔在辽东高尔山下。趁多尔衮暂时慑于自己的声威,立即指名道姓地喊着宋禄和高若飞说:“按胖爷爷的规矩,你们两个小子,一个伤人性命,一个污人清白,都该死得极惨……”
沈三公见把二人吓得脸色煞白,才又接口说:“今天瞧在九千岁的脸上,给你们二人一个便宜。我这里喊出一二三,你们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跑。谁要能逃出十五丈开外,就算谁爷爷奶奶好德行,我沈公达永远不要他的命。现在听我喊数!”
可笑多尔衮,以堂堂十人之众,被一个身躯肥胖不堪、说话喘气艰难的老人,戏耍了个不亦乐乎,愣不敢一拥齐上地毁了他。
沈三公脱口喊出:“一。”
争着逃出沈三公手下的高若飞和宋禄,一齐忙着轻身提真气。
沈三公又喊出:“二。”
高、宋二人连忙踮足弯身,蓄足了势子,像极了引弓待发的箭矢,只等沈三公的三字一出口,就会像弩箭一样,一射而出。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沈胖公的痰喘病适巧发作了,一个劲地咳嗽不止。
这么一来,可苦了高若飞和宋禄二人。有心放松躯体,散去提聚出来的功力,又怕沈胖公喊出来“三”字;有心不放躯体,不散去功力,又怕沈三公一个劲儿咳嗽下去,自己总不能老是弯腰躬身拿架子。
双方这一僵住,时间可就长了。直到多尔衮实在看不下去,气得咳嗽一声,这才惊得高、宋二人心头一震,提聚的功力,自然因此而散去。
沈三公也真会挑时候,硬是在这时停止了咳嗽,喊出那个“三”来。
宋、高二人这才明白,是天山三公沈公达故意耍他们二人的狗黑子,忙不迭地垫步前纵。高若飞奔向浑河,宋禄蹿向高尔山。
任如玉恨极了追魂和高若飞。因为这两个恶贼,后者杀死了她兄长,前者撕破了自己的前襟,使自己祼露出冰清玉洁的皮肤和Ru房。恨不得碎裂二人之尸,挖出二人的心肝。如今一见二人分别逃窜,又看出沈三公身体臃肿,喘气艰难,怕他顾此失彼地放走了恶人,就想拧身去追其中一人。
早被其父阻住说:“一切听从沈三公安排,我儿慎勿莽动!”
只听沈公达哈哈大笑,从袋中摸出两枚青铜钱,分别夹于拇食两指之间。
这时,无翅飞蝗和追魂脚宋禄都已慌不择路地逃出十丈以外。
沈三公这才将两臂随意一抖,发出夹在两指之间的那两枚青铜钱。
别看仅只两枚铜钱,在天山胖公的手中发出去,可就不同凡响了。
只见脱手两点寒星,其疾如矢,划空锐啸,刺入耳鼓。
左手一枚奇准无比地击中了高若飞肩后的灵台死|茓,右手一枚深深嵌进了宋禄背后的促精|茓。
任如玉也是打暗器的行家,自知促精|茓位于背后,由下往上数第二与第三两条骨缝之中,一经射中,注定终身瘫痪。心中虽然仍不解恨,既然沈胖公认为他罪仅至此,也就只好罢休了。
多尔衮虽失去两个得力爪牙,心中却仍然暗暗庆幸,自己没有下令围歼沈公达。否则这位胖老人只须抽空发出一枚青铜钱,就能追去我一条性命。再看出自己的几名手下,无一不被沈公达腕力之强,认|茓这准所震骇。再加上担心囚禁的多玉娇有闪失,双腿猛夹马腹,一提丝缰,一马领先向启运山驰去。
尽管他多尔衮是出了名的运筹帏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枭雄人物,这一次却让一个十几岁的黄口|乳子,狠狠地捋了他一下后脑勺。
由于张弓射向启运山的三支弩箭多尔衮、武凤楼、秦杰中,内有多尔衮的一支受阻,武凤楼的一支迟到,小秦杰和千叶郡主在双头神螈单于独行的带领下,反倒首先赶到了兴京陵。
兴京陵,后改名永陵,是满清关外的三陵之一。兴建于崇祯帝的皇祖万历二十六年,前临苏子河,背依启运山,有“郁葱王气冲烟霭”之势。陵内葬有努尔哈赤的远祖孟特穆,曾祖福满,祖父觉昌安,父亲塔克世等几代祖先。
陵区由前城、方城、宝城等三城组成,四周围以缭墙,前城正中为正红门,内列清代肇、兴、景、显四帝的碑亭,东西两侧有祝版房、茶膳房、涤器房等。
方城正门称启运门,东西有照壁相对,中间为启运殿,两铡建有配殿。多玉娇就被多尔衮幽禁在启运正殿西侧的配殿之中。
小秦杰和他的师父李鸣一样,不光向来算无遗策,并还从来不做傻事。如今立马兴京陵外,小秦杰犹疑不前了。
因为他知千叶郡主和单于独行二人,一个是满清皇室的金枝玉叶,一个是努尔哈赤的忠心侍从,别看平时对皇太极和多尔衮诸多不满,甚至胆敢对抗九千岁,可一旦来到这些老祖先的陵前,就显得胆怯拘谨了。
也真难为秦杰这孩子,在兵贵神速、时机稍纵即逝的紧急情况下,掌门师伯和大师兄曹玉又没能及时赶来汇合,他想:自己要是糊糊涂涂地让小吉子带着自己去找守陵统领拉都刺,再亮出那道遗诏,命令拉都刺交出多玉娇,并非不可能。但只要自己救多玉娇一走,那可就把小吉子和单于独行推下了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别说小吉子一腔柔情、万缕爱丝、一厢情愿地全系在我秦杰一人身上,我绝不忍陷她们呣子于万劫不复之地。就连为人正直、古道热肠的单于独行,我秦杰也不能害得他有家难奔,有国难投。
小吉子心细,看出秦杰有些举止不定,错认为他是胆小怕事。连忙给他撑腰壮胆说:“瞧你那小可怜的样儿,天塌下来,自然归我去顶。快去传唤拉都剌出来见我。”
单于独行到底不愧为久历宦场、老于事故之人,不动声色地跳下马,一下子欺近到秦杰的身侧,冷冷地说:“我看你绝对不是关外人。”
秦杰道:“不错!”
单于独行再向前跨出半步说:“你的名字,绝对不叫里司土。”
秦杰道:“对!”
小吉子沉不住气了,柳腰一拧,扑到秦杰身前,跺着脚地威赫道:“好哇,我把你带回褚王府,还逼我阿妈拿你当……儿子,一颗心都完全交给了你,你竟连个真名实姓都没有。趁早给我供出一切实情,不然,我这就要你的脑袋。”
单于独行一把扯退小吉子,唉了一声说:“不光郡主走眼,就连老奴也招子昏花了。凭咱们主仆二人,绝对要不了人家的脑袋,还是多谢人家没拿走咱们的脑袋吧!”
小吉子从来都是娇纵任性,况且事关己身,哪肯就此缄口,咬着玉齿威赫道:“你里司土不憨不傻,自知皇陵内驻有两千铁骑,还有拉都剌统领在此坐镇。本郡主只消一声令下,准能把你射成筛子眼。依我看,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秦杰平静地问道:“我要不是故意露出些迟疑来,凭郡主和单于总管对我的相信,暂时绝对不会瞧出一丝破绽吧!”
小吉子点头说:“对!”
秦杰接着说:“郡主和单于总管知道我为什么犹疑不决呢?”
单于独行心中一动,还没来得及答话,小吉子早抢先一步答道:“你是怕连累我和阿妈以及单于总管?”
秦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小吉子长长吁出一口气,软软地说了一句:“你还算知道好歹。”
单于独行若有所悟地说:“少侠莫非……”
小秦杰索性双手一翻,左手是龙隐大丑的梅花透骨针,右手紧握龙隐二丑的乌云喷火筒,等于亲口说出,我就是人人躲秦杰。
双头神螈单于独行,一竖两根大拇指赞道:“恩怨分明,光明磊落,身居虎|茓,稳如泰山,我老头子交你这个不可多得的小朋友。”
一见向来不轻易称赞人的单于独行,同时竖起两根大拇指,喜得小吉子秀目湿润,一下子扑到秦杰的怀前,甚至连单于总管在一旁她都不想顾忌了,脱口说道:“不管你是什么人,想来辽东干什么,我小吉子都认了,快说出你的真实姓名吧!”
秦杰用手一指单于独行说:“小姐姐你也真是的,要真想知道我是谁,不会去问单于总管吗!”
不等小吉子开口,单于独行就正色说:“他就是响遍大江南北、威震关内关外的缺德十八手李鸣的得意大弟子秦杰,外号称为人人躲。”
小吉子到底还是个天真烂漫小女孩,听罢故意噘着嘴说:“赠送你外号的这人也真是,为什么不让你叫女人躲,也能让人省心些!”说完,自己反倒羞得笑了起来。
小秦杰这才把自己的来意,以及恐怕连累他们的事仔细说了一遍。
小吉子反倒扑哧一笑说:“也不知你那么大的声威,是怎么糊弄哄来的,让这一丁点事情就给难住了。”
秦杰冲口说出:“郡主真肯帮我扮演一回苦肉计?”
千叶郡主秀目一瞪说:“原来你故意试验我是精是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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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同来的三人,正打算使用苦肉计,入内去救多玉娇公主,突有四条人影,向三人站立之处飞扑而来。
定睛看时,头一个飞射而来的,乃是小秦杰的大师兄曹玉。
随后相继飘落的,是先天无极派现任掌门武凤楼、小菊子和抬手不空郝必醉。
阀阅门第出身的武凤楼,由于素重师门尊长,也就极为尊重武林长者。所以一眼看见双头神螈单于独行,立即执晚生后辈之礼拜见。
双头神螈单于独行,却错把武凤楼的这一礼,当成是从多玉娇身上兴起的爱屋及乌。除去以礼相还外,并忿然说道:“按老王爷生前待我的恩德,我单于独行本不该萌生异志。就连九阿哥对我的横加非礼,我也应忍辱负重。但对他不顾手足骨肉之亲,私自加以囚禁,并用以诱捕武掌门,就让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能侥幸成功,都会让人耻笑。倘如不幸失败,更为世人不齿。因此,老朽才决心以先王侍卫名义,亲自率人前来,请出多玉娇公主。只求武掌门念其双亲见背,又不容于其兄长,怜之爱之,勿使她再次流离失所。今后,我也好有面目去见先王爷于地下。”
单于独行从小菊子手中讨过遗诏,指名请求郝必醉老人迅速将千叶郡主送回褚王府。然后一人领先,率领武凤楼、小菊子、小神童、小捣蛋秦杰等四人,大模大样地闯进了兴京陵。
俗话说,虎死威风在。单于独行原是努尔哈赤最为宠信的贴身侍卫,如今老王爷虽已死去,他单于独行还是褚王府的大总管。像位都刺这样的带兵统领,哪敢对他轻视!一时披挂列队不及,只好身穿便服,悬挂腰刀,让八名亲兵簇拥着,快步迎了上来。
单于独行久历戍行,深知九千岁之奸诈,估计他不久必到,哪敢过多耽搁!出手就亮出努尔哈赤的遗诏,逼拉都刺立即交出多玉娇公主。
拉都剌不憨,也看出遗诏不假。但他奉有九千岁的密令,除非有他本人的亲笔谕令或亲身前来,对任何人都不准承认将多玉娇囚禁此。
侍立在武凤楼身侧的小菊子,早瞧出拉都刺贼眼乱转,估计他绝对不肯轻易交出多玉娇。撇嘴一笑,早左手暗扣八粒珍珠泪,右手紧握八支锁心钉。果然不出小菊子所料,拉都刺就势单膝点地,先给单于独行请了一个安,然后说道:“启禀单于总管,末将只率兵镇守兴京陵,并未奉命护卫和囚禁多玉娇公主,请你老人家相信。”
单于独行一来极为关切多玉娇,二来又在武凤楼面前说过大话,一听拉都剌矢口否认,气得老脸泛紫,厉喝一声:“拉都刺,你一个小小的带兵统领,竟敢违抗老王爷的遗诏,谎言欺骗于我,我看你是活腻味啦。再不赶快给我请出多公主,我就将你五马分尸!”
拉都剌身后的八名亲兵,一看情形不妙,刷的一下子,各自亮出肋下的腰刀,忽地向前一闯,前阻单于独行,后护他们的统领拉都刺。
早就杀心大炽的小菊子,蓦地出手了,她秀目一睁,射出两道慑人的冷焰,两只玉腕猛震,左边撒出八粒珍珠泪,右边甩出八支锁心钉,奇准无比地射进八名亲兵的十六只眼睛内。随着八声惨嚎,八名亲兵一齐双手掩面,翻滚在地面之上。
小菊子的身手,一向都是既轻灵又利索。暗器刚一出手,早就欺到惊慌失措的拉都刺面前。在这种情况下,小菊子要杀他,确实不过是举手之劳。
惊得武凤楼脱口一声:“小妹……”
这算是武凤楼多虑了。在没有找到多玉娇公主之前,人家小菊子可不做那号傻事。她的手是伸向了统领的下巴颏。
要说这位小姑奶奶的手法,还真叫高明。只听格的一轻响,牙床被她一错而开,拉都刺的大嘴顿时张开。挟在小菊子手指间的一颗黑色药丸,迅速地投进了拉都刺的口腔。
小菊子的纤掌向上一托,牙床复原,那颗黑色药丸也同时滑进了拉都刺的肚腹内,想要不吃都不行。
这几下动作,是一气呵成,还真干净麻利快,在场的人无不低声喝彩。
拉都刺不傻,从小菊子出手就打瞎十六只眼睛的狠毒上,不难悟出硬塞进自己肚内的准是毒药。吓得他凶焰尽消,面如死灰,眨着一双死鱼般的眼睛,浑身颤抖地问:“小姑娘喂我的可是毒药?”
小菊子笑嘻嘻地说:“不!姑奶奶要想宰你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何必浪费我老人家的一颗毒药。”
拉都剌惊问:“那是什么?”
小菊子淡淡说道:“那是子午绞肠醒神丹。能品尝到这种神妙仙丹的人不多,这是你八辈子阴功积成的。”
拉都刺茫然不解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药的名字?”
小菊子正儿巴经地说:“这是一种奇效无比的灵丹妙药。凡是服用过这种醒神丹的人,不光每天子午两个时辰翻来覆去睡不着,并还能让你品尝到各种意想不到的奇滋怪味。”吓得拉都刺头皮一炸,怒吼一声:“你杀了我吧,我可不受这种折磨。”
小菊子格格一笑说:“杀了你,反倒便宜你了,快说实话吧!”
拉都刺在小菊子的恐赫威胁下,不得不把多玉娇公主放出来。
在拉都刺下跪恳求解药时,小菊子却乘机手脚齐出,一指戳中期门,一脚踢向气海。他不光当时昏在地上,一身辛苦练成的功力,也让小姑奶奶给全废除了。
依着小秦杰,想要逼令守陵兵丁,牵出马匹来,用作代步。
单于独行估计多尔衮必沿大道赶来,早塌腰背起多玉娇,倚仗路途熟悉,领头穿越启运殿和宝城,直奔陵后的启运山。
小秦杰再想阻止,已然不及,大家只得随后离开了兴京陵。
众人一口气,奔驰到启运山下。
单于独行放下形容憔悴的多玉娇,将她推给武凤楼,然后凄然一笑说:“靠老王爷在天之灵,保佑公主得脱囚禁,老奴无遗憾矣!”
秦杰一声:“不好!”只喊出来一半。单于独行早回手一掌,震向自己的当项,庞大的身躯相继倒地了。多玉娇公主悲呼一声:“单于侍卫!”也昏厥在武凤楼的怀内。
一阵密雷似的马蹄声响处,一个阴森狠毒声音大骂道:“死了我也得戳他的尸体三百刀!”
不出秦杰所料,辽东枭雄多尔衮果然抄小路,率领部下飞骑赶到了此地。
武凤楼迅疾掏出一粒丸药,先塞入多玉娇的口内,然后方才面向多尔衮。
双方虽是势不两立的宿仇旧恨,因为多玉娇在场,武凤楼还是说出一句“武凤楼恭请王驾千岁福安”。
多尔衮诡异地一笑说:“孤有一事相求,不知武皇兄能否见允?”
武凤楼说:“请王爷示下!”
多尔衮甩鞍离镫,飘身下马,极为严肃地说:“孤想恳求武皇兄入赘辽东!”
武凤楼问:“有条件吗?”
多尔衮说:“有!”
武凤楼说:“请讲!”
多尔衮未曾开口,先用手指了指曹玉和秦杰说:“条件是令徒和令徒侄一齐入赘辽东。孤会在众多的郡主中,挑选两个才貌具佳的侄女匹配他们!”
武凤楼:“还有吗?”
多尔衮:“没有了!”
武凤楼:“王爷没有,我倒有!”
多尔衮:“请讲!”
武凤楼:“我的条件是,入赘之后,立即各自带领妻子回关内!”
多尔衮哈哈大笑说:“武皇兄,你说孤王我会点头答应吗?”
武凤楼:“不会!”
多尔衮说:“既知孤王不会答应,武皇兄何必狮子大开口?”
武凤楼说:“因为王爷狮子大开口于前,武某不得不学步于后。”
多尔衮强忍怒气说:“只要武皇兄肯留下舍妹和小菊子,孤王礼送你们爷仨安全出境如何?”
武凤楼之所以如此,主要是想让多玉娇多恢复一些体力。因为只要交上手,就得边打边撤。多玉娇囚禁多日,身虚体弱,怕她禁受不住。话已说僵,是该动手的时候了。仓的一声,声若龙吟,那口重新回到武凤楼手中的五凤朝阳刀,挟着红紫相间的两道光华,电闪而出,擒贼擒王地首先扑向多尔衮。
多尔衮虽然能征惯战,但他哪敢轻试武凤楼之锋芒!反手拔出腰刀,一面喝令手下人护驾,一面连连向后倒退。
小神童一横手中的冷焰断魂刀,专门找上神鬼难测马乾科,出手就用上冷焰刀谱中的极快刀法,缠住多尔衮身边的头一号人物。
最有心眼的还是小秦杰,硬能抢在南官赤之前,掏出乌云喷火筒对准他。
只有专门使用火器的人,才深知火器的厉害,吓得火灵官惊呼:“乌云喷火筒!”
火灵官南宫赤自己吓自己地一嚎叫,多尔衮的那一方可乱套了。
都是在江湖上滚刀尖子的,谁不知龙隐二丑的乌云喷火筒,喷出来的火焰,几乎可达两丈方圆。就连黑衣八铁卫,都被惊得连连后退。
武凤楼乘机挟紧多玉娇,手持五凤朝阳刀断后,示意他们先撤。
小菊子好不容易碰上这场热闹,心中再不想撤走,也不肯违背大哥哥的命令,但她却像一条灵巧的蛇儿一样,一下子从神行无影步青田的身侧滑过。手中的利剑,正好够上了一名黑衣铁卫的部位,玉臂朝外猛地一展,轻而易举地切开了对方的软肋。
接着人化狂风,以不可思议的最快速度,附在另一名黑衣铁卫的身后,百忙中一招巧女穿珠,利剑霍霍,刺中那名铁卫的肩后灵台死|茓。之后,方才意犹末尽地一式急云逐月,撤出双方激斗的现场。
最为缺损的,还是人人躲秦杰。这小子倚仗左手端着梅花追魂针,右手紧握乌云喷火筒,吃一看二眼观三地盯死火灵官和两名黑衣铁卫。直到小菊子和大师兄都撤走了,他才一狠心,扬手喷出一大团乌云,出筒后变成烈焰浓烟,向对方激射而去。
有此一阻,大家很快都撤进了启运山。
在多玉娇的指引下,沿着山脉,直扑杯犀湖,甩开多尔衮的追袭。
多玉娇知杯犀湖的水源,出自大堡后山西观音寺旁的陡岩峭壁下,水从石缝之中涌出,潺潺南流,终年不断。从那里抄小路直奔九顶铁刹山,不仅能节省不少时间和路途,并且山峦起伏,易藏难觅。
为防不测,在奔驰的途中,武凤楼始终都抱着多玉娇断后。
路上,多玉娇公主几次要武凤楼放下自己,武凤楼坚持不允。直至来到荒废已久的观音寺后,武凤楼才轻轻放下来多玉娇公主。
这时,正处于黎明前最为黑暗的一刹。头一个就是年轻肯困、没经过奔波劳累的小菊子,头刚依着寺内观音殿前的台阶,就娇喘吁吁地睡熟了。接着小神童曹玉和秦杰,也都相继疲乏入梦。
多玉娇紧紧偎倚着武凤楼,悄悄踱出了观音寺,选择一快特别突出的大岩石,先居高临下地扫视一番,确信把追袭她的人甩掉,这才一头扎入心上人武凤楼的怀时低泣道:“君本纯真痴情奇男子,至诚热血大丈夫。得君垂怜,万里来救,妾身于愿已足。辽东险地,不宜久停,妾今持有父皇遗诏,无人能奈我何。决心削净万根烦脑丝,终身伴古佛,盼君速返关内,免妾目夜忧心。”
武凤楼猜知多玉娇还是不想陷自己于困境,这才决心出家。但她哪里知道,魏银屏已长眠地下,香消玉碎。东方绮珠也被害身亡,抱恨九泉。这时的武凤楼,真成了既怀逝去者,又怜眼前人,不光紧紧地搂抱着多玉娇,也热泪滴湿青衫袖了。
多玉娇毕竟是玉雪冰聪的女孩子,一见心上人的情形,就猜出必有原故,悄然问道:“你这是怎么啦?”抬起玉臂,用自己的衣袖替武凤楼擦去满脸的泪痕。
武凤楼这才把魏银屏病死徐州、埋骨云龙山下、东方绮珠被刺大成殿、停灵锦衣卫内,一一诉说给多玉娇。
多玉娇所以不能嫁给武凤楼,就是因有魏银屏和东方绮珠二人。如今二人已死,障碍全无,她总算熬到夙愿能偿,得以匹配武凤楼这个奇男子了。
想不到她不仅脸无喜色,反倒面现戚容,并且缓缓地离开武凤楼的怀前。
以武风之聪敏,当然能看穿多玉娇的内心,知她必是从崇祯帝对待魏银屏的寡恩态度上,联想到自己的身份和关内外的敌对立场,再想到武氏一家世受皇恩,他本人又和当今万岁叙过口盟兄弟,还是御笔钦定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怎能公开娶她这个辽东大清的正牌公主?毁掉前程事小,说不定比受魏银屏的连累更惨。痴心苦恋武凤楼的多玉娇,能不柔肠干转、心肝寸断吗?
武凤楼贴上前去,轻抚对方的柔肩正色说:“凤楼承公主厚爱,不惜叛国逆兄。曾以金枝玉叶之体,长期流亡关内。武凤楼粉身碎骨,难报痴情于万一。前者,公主含悲忍痛出关,凤楼所以不能以身相酬者,因有魏银屏、东方绮珠二人耳。银屏不幸病故,我既能报东方绮珠于前,如今东方绮珠逝去,我焉能不报公主于后!”
听罢这斩钉截铁的几句话,多玉娇虽情不自禁地再次纵体入怀,并主动送上了自己的樱唇,但她的内心还是极为清醒和酸楚的。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从自己一片痴心爱上武凤楼的那时起,就注定得有今天的这场悲剧。事情明摆着,自己要是跟武凤楼双宿双飞回关内,绝对不能见容于刚愎寡恩的崇祯帝,肯定比对待魏银屏更狠毒。反过来,武凤楼要跟着自己举案齐眉住关外,不光马上就是名正言顺的当朝驸马爷,还准能受到皇兄、九哥以及朝野上下的推戴和尊崇。只可惜忠贞节烈的武凤楼,绝非北宋时代的四郎杨延辉可比,更不会像他将杨字拆成木易,骗娶铁镜公主。
说来也真让人心酸,内心悲痛、柔肠千回万转的多玉娇,为了不让武凤楼发觉自己内心的悲苦,居然还能妾意如绵地主动给对方以丁香暗度。
武凤楼毕竟是身经两次的过来人,自能看出多玉娇的强颜欢笑来,开始还认为她是对魏银屏和东方绮珠之死伤感,经过仔细一寻思,方才恍然悟出多玉娇强颜欢笑之由来。耐下心来正色道:“公主放心,别看天威赫赫,人人畏惧,我既敢为魏银屏背旨于前,自会为公主抗旨于后。为了酬谢公主的一片痴情,武凤楼不惜再次触逆龙鳞。我不信车到山前没有路。”
见武凤楼真把炽热的一颗心捧向自己,多玉娇虽然心中一甜,但她到底是出身于宫庭,见多了寡恩薄情之事,情不自禁地问出一句:“假使车到山前真无路呢?”
武凤楼一把搂紧了多玉娇,故意贴近她的耳边大声说:“难道咱们不会扔掉车子爬山走?是你多玉娇没有脚,还是我武凤楼没长腿?如今废话少说,赶快跟我去见三师叔。”
这时,东方早已大亮,晨风习习送爽。
武凤楼唤醒了曹玉、秦杰、小菊子,沿着太子河,直奔铁刹山。
殊不知,于此同时,江剑臣和吴素秋正陷入血雨腥风的包围中。
原来,自从小菊子奉命去找武凤楼,黑衣丽人的病情迟迟不见痊愈。江剑臣既体贴她,也知她好像建造多年的一座茅舍,不漏雨还好,一经滴漏,势非大事修补不可。因为黑衣丽人吴素秋,一贯生性孤傲,独往独来,形单影只,纵横江湖,有时偶染小病,由于无人关心,她自己也不放在心上,积劳自今,自然成疾。况义父被害,大仇未报,失去自己悔恨交加,导致终日郁郁寡欢。所以不病则已,一病则百病俱至。又加上荒山古洞缺医少药,若不是有自己守护身旁,使她芳心颇慰,勉强进食,情况将会更糟。
江剑臣越是精心照料,女幽灵越是病体奄奄。事无大小,都要江剑臣服侍。
江剑臣明知以叶梦枕的机智,玉勾魂的狡诈,老是住在卧虎洞,非被他们发现不可。有心想换个地方,又怕小菊子来了,一时找不到他们。
江剑臣有时心想:若不是有吴素秋这个累赘,以我江剑臣之孤傲,就让叶梦枕和玉勾魂一齐掩至,我也绝不会丝毫畏惧。
形势明明如此,吴素秋还是日处古洞。有时依偎在江剑臣的怀内,缠着要他述说十二岁一人挑斗鹰爪门、毙敌十二名、受师父重责、金头蜈蚣仇万家怎么诳说将九岁的幼女招江剑臣为婿,胡搅蛮缠救护江剑臣,直到江剑臣手持无极龙亲笔书写的名贴、执子婿之礼去拜寿为止,一遍又一遍,就让江剑臣能说厌,她也绝对听不烦。有时让江剑臣在自己身侧,二人面对面地默默互相望着,只要乏了或困了,更非得偎贴在他的怀前沉睡不可。
江剑臣自然明白,这是吴素秋自知好景不长、缠绵难再,借机向自己多索讨一些。江剑臣既感念仇大叔对自己的恩德,又怜念女幽灵的孑然孤独,只要不真正和她缘结合体,以妻子侯国英的豁达大度,自会原谅自己。因此,也就任其索取了。
谁知,好景还真不太长。就在小菊子离去的第三天早上,江剑臣出洞为黑衣丽人汲水洗漱时,发现洞外一块青石上,用石块压着一张柬贴,上书:请贤伉俪移步至瑶池金母岭一晤。
孤高性傲的江剑臣,哪肯示弱!回洞草草服侍吴素秋洗漱毕,背负她一同攀上瑶池金母岭。不料,山岭空荡,寂然无声,洗遍全岭,不见一人,白来了一趟。
瑶池金母岭虽低于诸顶,也有“低看云树万千层”之势。幸赖江剑臣内力精纯,轻功更佳。身负一人,如履平地,只是骤遭敌戏,心神烦躁不已。
好在这座瑶池金母岭景物极佳,加上饿了有野果,渴了有山泉,二人一面浏览山岭风光,一面默察四周情形,直到夕阳西下,太阳变成了桔红色,江剑臣才强压怒火,背负黑衣丽人,回转卧虎洞。哪知,他们应约去了瑶池金母岭,敌人却借机抄了他们的卧虎洞,并把小菊子辛辛苦苦暂时凑集的几样家当,毁了个干干净净,还在洞中留有一信,虽然仍是上面无抬头、下面没落款,意思却表白得一清二楚,大意是劝江剑臣从速离开九顶铁刹山,否则,必将倾出全力对付他们。信尾注明,如执意不听劝告,今晚三更,一准在青阳紫气岭作一了断。
敌人的狡滑阴狠,卑鄙下流,气得江剑臣玉面喷血。反正洞内被褥用具已无,索性提前赶赴青阳紫气岭。
为防病体未愈的吴素秋受凉,江剑臣脱下自己的青衫,亲手硬给吴素秋穿上。以江剑臣的这身功力,背负一人,虽不能宛如无物,也绝对构不成负担。
经此一来,反倒成全了黑衣丽人。她身穿充满江剑臣气息的青布大衫,伏在江剑臣背上,一双玉臂从后面搂着江剑臣的脖子,樱唇紧紧贴在江剑臣的耳边,说着柔情蜜意的悄悄话。
对方是有意激怒江剑臣,这一次相约又是个骗局。不过也真算没白跑,二人并肩站在青阳紫气岭巅,领略了“高如削玉夜生寒”的美景。
过了四更,他们二人才悟出,北荒一毒叶梦枕可能有事离开九顶铁刹山。否则,以他那身深不可测的功力,和占尽人杰地灵的优势,绝对不会始终隐在暗处,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对付他们。
江剑臣转念一想:卧虎洞虽已空无一物,但总比“山风呼啸起,高处不胜寒”的青阳紫气岭要好得多。又怕小菊子和武凤楼适巧这时赶回,才又背着黑衣丽人回到了卧虎洞。
不回卧虎洞还好,回来一看,又让江剑臣和吴素秋哭笑气恼不得。
原来,这时的卧虎洞不仅食物炊具样样齐全,并在他们二人原来睡觉的地方,安放了一张双人大木床,床上铺有被褥,并还一律都是大红颜色。乍一看,真像新婚夫妇的洞房。
黑衣丽人先是格格一笑,后来索性把江剑臣拖到床上,相拥着对面躺下说:“我现在明白了,原来暗中和咱们较量的,不是辽东第一大豪北荒一毒叶梦枕,而是我那背夫私奔又主谋害死义父的不要脸的义母。这不像是亲手给女儿操办婚事吗?”
忽有一个沙哑的嗓门在洞外说:“在下奉叶夫人之命,专程前来拜谒江三侠。请三爷日出后单独到玄武顶一会。临来时,夫人交代,多去一人都不给予接待。”说完,人迹随之渺然。
以江剑臣那身绝顶轻功,随后追出,竟没追上那个传话人。
黑衣丽人说:“从各种迹象表明,北荒一毒身旁,必隐有几个极为厉害的人物。他们所以这么不厌其烦地施展调虎离山计,其目的就是想分开咱们。据我估计,他们是畏惧我那十八根百脚金蜈燕尾针,殊不知它早已落在小菊子手中。
实话告诉傻哥哥,我的病早好了,所以每天日夜懒懒奄奄者,无非想试验一下你对我的心意而已。想不到竟骗取了你那么多的爱怜。现在我敢说,咱俩除去没有夫妻之实外,举凡妻子应该得到的,我吴素秋都得到了,自然也就心满意足了。今后,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你就陪我过几天这样的生活,我就别无所求了。
目前,最要紧的是替你仇大叔报仇。干脆咱们就来个将计就计。日出后。你一人先去玄武顶,羁绊住我那不要脸的义母。凭我手中的蜈蚣抓和一百单八根火云钉,隐身暗处,偷偷下手袭击他们,让他们防不胜防,务必逼出叶梦枕这个主凶来。”
开始江剑臣不大相信,怕黑衣丽人见形势紧急,风云突变,诺言让自己宽心,并还一再坚持非要吴素秋和自己交手试验不可。女幽灵两腮挂满了泪珠,一双妙目也久久地盯视着江剑臣。半响之后,才伏在江剑臣的肩头颤声说:“时至而今,我才真正懂得什么叫‘易得无价宝,难觅有情郎’。三哥哥乃性情中人,只有你,才配称终身不二色。我好妒嫉侯国英,让她捷足先登了。”
女幽灵敞开了内心,不光去掉了江剑臣的背上包袱,也让他有了对待李文莲的办法。
日出之后,江剑臣果真按照女幽灵的说法,独自赶往玄武顶。他俩哪里知道,江湖上有名的一笑勾魂花如碧的真正目的,不是他钻天鹞子江剑臣,而是黑衣丽人吴素秋。特别是吴素秋手中的那把蜈蚣抓,因为她和叶梦枕都知道,在蜈蚣抓的把柄内,就藏有她和叶梦枕作恶多端的的把柄。
如今她终于把江剑臣从吴素秋身边调开了。
适巧,吴素秋也估计江剑臣最少已经翻越两三道山坡。
为了能和他暗中呼应,不想被他撇开太远,稳了稳背后的蜈蚣抓,挂好盛火云钉的豹皮囊,迈步跨出洞门,就想蹑在江剑臣身后,赶往玄武顶。
陡然,一个身高足有九尺,脚大、手大、腰身粗的雄壮汉子,堵住了自己的去路。
有道是,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吴素秋只瞟了一眼,顿时就芳心一沉。她不光从对方高高隆起的太阳|茓上,看出大个子内力精湛,已达炉火纯青,并还看出大个子至今仍是童身,保准练有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刀枪不入硬功。
义母玉勾魂对自己了解得那么深刻明了,准认为自己身藏十八根百脚金蜈燕尾针。这大个子必是怕者不来,来者不怕,自己真不能过分大意了。
大个子人傻嘴不傻,开口招呼道:“大妹子,咱们二人一向短见哪!”
黑衣丽人吴素秋心中一怔,冲口刚说出:“谁是你的大妹子?”
大个子说:“你义母是我不死铁人的师娘,你不是我的大妹子,难道还能是我金钟罩的小姑妈不成?”
吴素秋一听这位傻大个说话还真有意思,满打满算一句话,就把自己姓金名叫金钟罩,外号人称不死铁人都给抖搂出来了。
证实对方真会金钟罩铁布衫硬功,黑衣丽人吴素秋只好以智取之,决心放弃师传的蜈蚣抓不用,左手暗扣五支火云钉,右手向大个子点手叫阵道:“赶快出招,让姑奶奶试试你的斤量。”
女幽灵是想以静制动,找机会打他的双眼、肚脐和脑后玉|茓。
傻大个一笑说:“我压根就没练过先打人。”
吴素秋才知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让傻大个给糊弄了,敢情傻大个一点都不傻。别看练有金钟罩铁布衫的一身横练,从来动手过招还都是以逸待劳,以静制动。
吴素秋不敢小看他了,纤足轻点,够上了尺寸,右手一并食中二指,直点大个子的双眼。
金钟罩愣敢纹风不动,直容吴素秋的指尖点近,他才微一晃头,让女幽灵的两指点空。然后左手陡翻,一招金丝缠腕,迅如电光闪石火地搭向黑衣丽人的玉腕。手底下那份轻灵巧快,绝不像出自一个傻大个之手,明摆着受过真传。
女幽灵更不敢大意了,猝然撤回右臂,一吞再吐,变招为毒蛇寻|茓,指带风声,直戮不死铁人的肚脐眼。又劲又疾,去势还真凌厉。
傻大个利用金丝缠腕走空之机,又一改成为斜柳穿鱼,猛地向上一穿,别说切实吴素秋的五腕,让它轻轻扫一下,也会痛彻筋骨。
女幽灵吴素秋蓦地一惊,迅急改变身法,光用软、绵、小、巧、快的功夫,缠斗不死铁人金钟罩,伺机再暗发火云钉。这样一来,时间可耗长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没有分出胜负。
突有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娇笑说:“傻小子,我让你好好来接师妹妹,你小子反倒以大欺小起来了。还不赶快向你师妹赔礼?”
不死铁人真听话,马上收招后退了。
情知是以前的义母玉勾魂到来,对面一看,不禁惊奇诧异得后退了两步。
女幽灵从义母的口中,明明推算出花如碧今年正好年高六九,但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一个白衣如雪、杏眼桃腮、婀婀娜娜、风姿绰约、一双妙目、明如秋水、亮似寒星、左右微一流转、极为妩媚、足以勾人魂灵、看长相只有三十岁上下的妖艳美妇。
拿眼前这位妖艳迷人的玉勾魂和自己义父那未老先衰的长相一比,吴素秋不禁暗暗埋怨死在九泉之下的金头蜈蚣仇万家,埋怨他老人家真不该娶这么个既妖且艳又迷人的玉勾魂。须知“自古红颜皆祸水”。义父焉能不惨死在这不要脸女人之手!
花如碧满面笑容地说:“尽管你义父死去已久,义母我也改嫁多年,对你这么好的一个干女儿,我还是爱如掌上明珠的。别看义母没有见过你,但早从你哥嫂嘴里听说过。
只要你把那张拜帖交给娘,准让你称心如意地嫁给江剑臣,望你不要辜负当娘的一片苦心。”
听完玉勾魂的一番话,黑衣丽人更加暗暗心惊了。知道暗中对付江剑臣的,不光有多尔衮、叶梦枕、花如碧、阴海棠,还有自己的两个嫡亲哥哥和大嫂。就连义父死在辽东凤凰山的消息,也是玉勾魂和叶梦枕通过自己的一双哥嫂,故意泄露给自己的。然后再通过自己把钻天鹞子江剑臣引来好能一举毁掉他。
吴素秋故意冷哼说:“就凭你们这儿块料,绝对收拾不下我和江剑臣。”
玉勾魂娇媚地一笑说:“实话告诉我的宝贝女儿,义母我可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女人准外向。更深知江剑臣的那把短刀和你那一袋子火云钉的厉害。但在玄武顶恭候钻天鹞子的,就有八臂苍猿岳继光、赤目天王步青云,由乾坤一鹤萧天白和其妻岳瑶台为主,先凑成四方合围之势,毁不了他江剑臣,最少能让他走不脱。只等叶梦枕率领左膀阴曹司命韩风起、右臂地府主簿薛雨茫赶到,准能将钻天鹞子这个祸害送入十八层地狱。”
话音没落,忽从两块石中间蹿出一只山兔来,后面追出一个方面大耳的男孩子,出口一句:“大个子爷们,赶快帮我截住兔子!”
骗得不死铁人微微一怔。
方面大耳的小孩,像变戏法似地突然亮出了一柄三阴绝户刺。
等到玉勾魂发觉不妙,张嘴刚想喝令不死铁人多加注意时,三阴绝户刺早化成药来病除,扎入不死铁人的肚脐眼,不死铁人变成些死傻蛋了。
一见自己千辛万苦造就的爱徒,让一个半大孩子一招扎死,气得玉勾魂一招五雷击顶,掌中阴沉墨竹杖砸向半大孩子的当顶。
早有提防的半大孩子陡然贴地一滚,不光神奇地躲开那一拐,愣敢不退反进地贴到玉勾魂的右侧,左手中乌光油亮的铁筒子指向花如碧的面门咬牙说:“要不是天山三位太公有谕,冲着你刚才那一招偷袭,我非把你烧成丑八怪不可,保险叫姓叶的老小子不敢搂你。”
吓得玉勾魂花如碧一声惊呼:“你小子就是号称人人躲的小秦杰?”
秦杰小大人似地把手中的三阴绝户刺一横说:“奉天山三位太公之命,约请北荒一毒叶前辈在来龙岭相会,时间定在下午申时,现在你可以走了。”
玉勾魂今天也够窝囊的,不光手下的爱徒被秦杰一刺扎死,自己还冷不防让他用乌云喷火筒对准自己的面门,凭她的那身功力,怎么也梦想不到会栽在一个小孩子手下。
有心豁出去死拼,又舍不得自己那张如花玉面,加上又深知天山三公难缠难斗,秦杰只要先亮出他们三人的旗号,自己要再毁了他,那三个老厌物绝不会跟她玉勾魂善罢甘休。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强自压下怒火,狼狈地离开了现场,甚至连惨死在地上的不死铁人她都不管了。
直到确信玉勾魂花如碧真的走远了,小捣蛋秦杰这才抹去头上的冷汗吐舌说:“今天的这一场,险死了,也真玄乎死了。”
别看黑衣丽人以前也曾让小家伙戏耍得不亦乐乎,她还真从内心里喜爱这孩子。抚摸着他的头顶悄问道:“跟你一齐来了多少人?”小捣蛋秦杰眨巴眨巴大眼睛笑着说:“多了没有,少了没来……”
黑衣丽人一急,忙问道:“到底跟你一块来了多少人?快说!”
小秦杰索性不说话,只伸出一根手指头,冲吴素秋晃了晃。
黑衣丽人这才大吃一惊摇头说:“你这孩子也确实是够胆大的!”
小秦杰贴在黑衣丽人的手臂上神吹道:“我师爷爷是独步武林的钻天鹞子,我师父是人见人愁的缺德十八手。孙儿不才,也蒙外人送号为人人躲。要是看见姑奶奶遭有凶险而退避,那我岂不成了躲人人!”
吴素秋先让小秦杰逗得笑不可仰,随既变颜变色地推了秦杰一把着急道:“光顾听你这孩子说笑话,连你师祖目前有风险都几乎忘怀了。赶快随我前去玄武项。”
小秦杰扑哧一笑说:“放心罢,我的小姑奶奶。咱娘俩稳坐此地,她玉勾魂准会主动发出信号撤兵。”
话音未落,果有一支响箭划升起,喷射出一溜火花之后,方才落之下去。
黑衣丽人问道:“天山瘦、矮、胖三位太公老人家真的来了吗?”
秦杰一笑说:“凭姑奶奶你这份机灵,难道真的看不出我是在哄儿哄女哄冤孙?”
黑衣丽人不解地埋怨道:“既然天山三位老人家没来,你为什么让花如碧逃出你的乌云喷火筒下?”
小秦杰脸色一正说:“钓鱼还得下鱼饵。我要舍不得放走玉勾魂,狡滑如狐的叶梦枕绝对不肯相信我的假话。那么咱们一家三口(指江剑臣、吴素秋、秦杰)可就真的危哉、险哉、玄乎哉了!”
秦杰这孩子的小嘴也真甜,说得吴素秋情不自禁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这就叫无巧不成书,就在吴素秋的樱唇还没离开秦杰的脸蛋时,一个极为凶横恶狠的声音突然传来:“我还是从前那句话,一个未嫁人的黄花闺女,硬把人家爷爷孙子一齐亲,你把老吴家八辈子的人都给丢净了!”
反应特别快的小秦杰,不光一下子滑出了吴素秋的臂间,并顺手抽出三阴绝户刺。
目光闪处,只见一个脸色白净、细眉长目、短髯墨黑、身材修伟、举止文雅、宽袍博带的半百儒雅秀士,出现在洞前。
和他并肩而立的是一个面色墨黑、身瘦如竹、上覆一对半截眉、下盖一双形如黑洞的三角眼、在塌陷很深的鼻子下面生有一张满布黄板牙的大豁嘴的瞎眼毒婆史大翠,两只细如鸟爪的瘦手,正合着一根精钢铸成的镔铁拐。
小秦杰哈哈大笑说:“人生何处不相逢!晚辈有幸,又和舅老爷和妗奶奶碰上了。是随我进洞话家常?还是跟我手下分高低?我全听你们公母俩的招呼!”
瞎眼毒婆史大翠一晃手中的精铁拐说:“凭你一个胎毛没退的黄口|乳子,胆敢跟我老人家来叫阵,看老娘不一杖砸死你!”
小秦杰一面看准后撤逃避之路,一面哈哈大笑说:“你老瞎婆就是没记性,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自称老娘太吃亏,那样你将变成我师爷爷的……晚辈了。”
秦杰这小子原想重复上次所说的“那样你将变成我师爷爷的儿媳妇”,猛然想到有黑衣丽人吴素秋在场,才改成“晚辈”两字。
史大翠气得抡拐要砸,被她丈夫吴仁焉阻止了。
宁愿斗口不斗手的小秦杰,一心只想支撑到师爷爷江剑臣回来,借机又耍开了贫嘴说:“要说你吴大舅老爷,还真得算一号。就连我师爷爷他老人家,都夸你老是沉稳冷静、绵里藏针,比峨眉教主司徒平还要高得多,这可是你老的无尚光荣呀!”
史大翠怒气不出,出手一招倒撒天罗,镔铁拐裹着一股子劲风,狠狠地砸向秦杰的当顶。随着一声“无量佛”,一白颤如灵蛇的长剑,正好贴向瞎眼毒婆的镔铁拐,施展四刃拨千斤的巧劲,将之荡出圈外,接着说道:“贫道和两位施主久违了。”
瞎眼毒婆史大翠,一看清出手前来挡横的是一剑擎天郭守真,没好气地说:“你修你的道,我作我的恶。请你郭守真不要多管我们夫妇的闲事。”
郭守真说:“贫道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过去总和二位施主盘桓过。劝二位速返关内,不要忘了自己的祖宗也是汉人。”
小秦杰早看出这位道长是在暗中护着自己,帮自己和这对凶神恶煞穷对付。只要能支撑到师祖江剑臣到来,难关就算度过了。
奸诈狡滑的吴仁焉,更能一虑及此。示意老妻史大翠要速战速决结果小秦杰,好能威胁妹妹吴素秋跟随自己走。
只要能虏走妹妹交给叶梦枕,就算自己夫妇出关投敌的第一功。看见瞎眼毒婆横拐逼向小秦杰,吴素秋也豁出去了。
但她终归是从小就被兄嫂抚养长大,多年积威之下,异常惧怕这个假瞎子老毒婆。
秦杰跟一般孩子不一样,他不光能屈能伸,还敢打敢拼。开始他也曾一狠心,真打算掏出喷火筒,除去他们二人中的一个。后来冷静地一想,不行,因此他清楚地知道,史大翠好哄,吴仁焉难骗。自己在火烧史大翠的同时,吴仁焉必会向自己痛下杀手。拿自己一条命去换瞎眼毒婆的一条命,他秦杰不干。
后来一见史大翠目射凶芒,满脸杀机,小秦杰的横劲上来了,一颤手中的三阴绝户刺大声说:“我秦杰先谢过老道长的援助之恩,再劝吴姑奶奶不要因我伤了兄妹、姑嫂之间的感情。我秦杰决心和史大翠前辈一较高低。只要史前辈能脱逃我秦杰的两招之下,我秦杰甘愿用手中的三阴绝户刺扎死自己……”
从不伤人吴仁焉还真对一剑擎天有顾忌,听秦杰这么一说,心想,你小子这是自己找死。当即截断话头问:“此话当真?”
小捣蛋鬼兰跺脚说:“我秦杰要是心口不一,先死我的亲爹!”
这一句血淋淋的恶咒,竟连意狠心毒的史大翠都几乎失口说出:“言重了。”其实秦杰的天伦父亲秦泰早死了,他小子这是在赌牙疼咒。
饶是那样,小秦杰还躬身拜请一剑擎天郭守真,出来为双方作见证。
经过双方同意后,秦杰这才把抬手不空传他的缺德招儿亮出来,一抖三阴绝户刺,就用上能让人气炸肝胆的那招樊哙屠狗。
气得史大翠老脸一寒心想:你小子只管造孽吧!单等两招过后,看我不砸出你的蛋黄来。
哪知,小捣蛋秦杰第二下刺来的还是那招樊哙屠狗。
史大翠刚想不答应,小秦杰理直气壮地说:“我要不是想占这么点小便宜,我会把亲爹都赌上?不然咱们换着来,你史前辈要是两拐砸不死我,你也自己砸死自己去。”
瞎眼毒婆傻眼了。
也是该着她史大翠倒血霉,她要是挨了扁担,不埋怨扁担上有钉就好了,偏偏一时气脑交加,顺口骂出一句:“你这缺德打法,是哪个不是人玩意的东西教你的?老娘晚天一定掏出他的牛黄狗宝来!”
骂声未落,只听一个又醉又粘乎的声音接口道:“我老人家向来不欠隔夜债。史大翠,你也不要等晚天,现在就请你掏出我郝必醉的牛黄狗宝来!”
瞎眼毒婆一听这缺德打法是抬手不空郝必醉教给秦杰的,真恨不得先自己扇自己一顿大嘴巴,然后一头撞死在当场。她情知自己,把祸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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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抬手不空的陡然出现,要说心中最为憋气恼火的,还得数从不伤人吴仁焉。对抬手不空郝必醉,他吴仁焉确是比谁都清楚。别看郝必醉成日里摇摇晃晃、醉眼难睁、黏黏乎乎,像个弥陀佛似的,其实比谁都嫉恶如仇,比谁都手辣心狠。如若不然,也绝得不来抬手不空这吓死人的绰号。再者说,冲着郝必醉和神剑马慕起并称为武林两醉鬼的崇高身分,就让他一怒宰了瞎眼毒婆,自己也真不敢龇龇牙。
最后还是黑衣丽人吴素秋,念及他们是自己的嫡亲兄嫂,自己又被他们一手抚养长大,拼着遭受抬手不空老人一顿责骂,一面示意哥嫂退走,一面遮在郝必醉老人的身前苦口央求。
郝必醉长叹一声说:“为了免除后患,老夫今天确是动了杀心。”
吴素秋愕然惊问:“为什么?”
抬手不空怒声说:“不光他们夫妻认贼作父,屈膝事敌,死心塌地投靠了辽东多尔衮,就连你那诡诈多端的二兄长,恐怕也难避免。你这一念之私不要紧,给剑臣、凤楼二人可留下了天大的隐患。”
吴素秋低垂螓首不敢作声了。
适巧钻天鹞子江剑臣,正因悬挂黑衣丽人吴素秋的安危,也从玄武项飘然返回,接过郝必醉老人的话头说:“你老人家说得对极了。别看我的老对头峨嵋掌教司徒平,新对手叶梦枕,前一个虽然人多势重,诡诈多谋,后一个虽是行踪隐秘,艺高心狠,但以侄儿观之,都对我构不成多大的威胁……”
黑衣丽人刚才听了郝必醉的一番话,虽是不好意思地低垂下自己的螓首,但那仅仅是不好意思而已,如今再听了江剑臣的这番话,可就不禁芳心抖颤了,心想:假若真应了江剑臣刚才的那番话,一方是自己同胞兄长,另一方又是自己痴心眷恋的心上人。一旦发生了生死决斗,自己将陷入比死还要难受的境地。
看出吴素秋花容惨淡、凄凉悲哀的惶恐模样,江剑臣硬把自己想说的话咽下了。
抬手不空可不管那些,毫无顾忌地接口道:“剑臣说得对极了。别看假牛鼻子司徒平的声势浩大,技精艺绝,不光练有达摩一百单八剑追魂连环十五式,还有碧波七绝和恶毒的白眉针。但三阵拼搏之后,还是剑臣站着他躺下。
再拿北荒一毒叶梦枕来说,他虽然内功绝顶,卷衣都可成刃,并且身怀七鹰翻云掌和凌空断肠十三剑,最多也只能和剑臣斗成两败俱伤,绝对构不成多大的威胁。
也只有吴氏两兄弟,他们软中有硬、绵里藏针、心黑手狠、诡诈百出,得势能翻天覆地、赶尽杀绝,失势就敛牙缩爪,匿迹潜踪。加上他们与剑臣、凤楼叔侄二人结怨已深,势必倾出全力暗地图谋,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事情还真让抬手不空给预料到了。后来吴素秋的二哥从不为人吴仁谓,继刺杀黑心员外田不满,没有陷害成江剑臣之后,又一次暗杀了田父田宏道和田妻屠玉美,终于激起国丈田宏迂和东宫田娘娘的怒火,几乎将江剑臣置之于死地。
钻天鹞子实在不忍心让吴素秋内心悲苦,一面示意郝必醉不要再说,一面用自己在玄武顶上遭受埋伏之事,岔开了话题。
原来,钻天鹞子离开卧虎洞,直Сhā玄武顶峰,没有找到玉勾魂花如碧的踪迹,却意外地碰上了先天无极派的弃徒,企图在千朵莲花山五佛顶另创门派的乾坤一鹤萧天白、岳瑶台夫妻二人。
在对待这位过去师叔的态度上,江剑臣可就不会像大师兄那样宽厚和善了,只冷冷地叫了声“萧前辈”,就想转身而去。
萧天白勃然大怒:“剑臣大胆。就连你的大师兄见了老夫,尚且以本门师叔尊我,你乃人间弃婴,若不是本派第二代掌门人无极龙师兄抚养教育了你,恐你早就饿毙横尸江边了,哪还能获得独步当代武林的崇高称号!”
江剑臣开始确实神情一怔,但他马上就恍然大悟了。
心中暗凛北荒一毒的手段高明和恶毒,事情明摆着,只要乾坤一鹤萧天白承认背叛门派,就不算是先天无极派门下的弃徒,也就自然成为现代掌门人武凤楼的师叔祖了。如今他这当师叔祖的都认贼作父,数典忘祖地投靠了多尔衮。
设身处地为武凤楼着想,他个人不仅威望扫尽,就连整个先天无极派都将会无地自容。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江剑臣故意斥道:“你萧天白倒行逆施,背门叛派,潜来辽东五佛顶阴谋创立无极派,早成为先天无极派门下的弃徒。我勉强以前辈呼之,是看在你年花的份上,何不知羞耻若此?”
果不出钻天鹞子江剑臣之所料,萧天白剔眉竖目吼道:“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劣徒,竟敢信口雌黄,诬陷师长。我要将你押回千山五佛顶,传柬武林,遍请江湖同道,治你以应得之罪。”随着萧天白的话音,左有八臂苍猿岳继光,右有赤目天王步青田,再加上萧天白和岳瑶台夫妻二人,正好凑成铁壁合围之势。
别看江剑臣当年在虎牢关,以自己一双铁掌,一口短刀,曾经连续恶斗过昆仑四友,黑道六怪,剑笔双绝,陆地神魔等十三个江湖拔尖人物。但那是各凭本身的成就,正儿巴经拼搏决斗。如今他是独自单人攀登玄武顶,斗的也是号称边荒第一毒的阴狠人物叶梦枕。对方绝不会和他各凭功力,一对一地公平决斗。更不要说叶梦枕身边还隐藏有什么凶神恶煞,就是光凭对面这四个主儿,也足够他江剑臣招乎的。
老奸臣滑的萧天白借错步旋身之机,阴然诡笑说:“说一千,道一万,我乾坤一鹤终归是你江剑臣的师叔。只要你能痛知已非,恢复对我的原有称呼,我自不会过为已甚地难为你。”
江剑臣哈哈大笑说:“按说,我真得谢谢你乾坤一鹤,因为你让我彻底明白了北荒一毒的险恶用心。”
语落招出,一掌切向四人中功力轻弱的岳瑶台,决心突围退走。
乾坤一鹤果不愧为武林中的老辈人物,沉喝一声:“孺子大胆!”身形腾起,以居高临下之势,一掌震向钻天鹞子江剑臣。
江剑臣身躯暴拧,挥臂一招雷震天幕,掌挟劲风,决心掂量一下这位叛徒师叔的真实功力。
人老成精的萧天白,哪肯轻易让江剑臣试出自己的深浅,反把身形闪向了江剑臣的左侧。
赤目天王步青云掀眉怪笑,脱口一句:“吃我赤目天王一掌。”语未落,掌先出,力道如山地击向江剑臣的肺俞|茓,出手阴毒辛辣。
江剑臣一招回光反照,右手并指如戟,疾点赤目天王的寸关尺,收到了“善攻者攻敌所必救”的效果,硬把对方逼得一连后退三四步。
八臂苍猿岳继光失口赞出:“好招!”拧身扑上,一爪抓出。
连过三招之后,临敌经验极丰的江剑臣,哪能瞧不出他们四人震于自己的赫赫声威,不敢上来硬拼,在作恶斗之前的试验准备,不禁心中暗暗地一凛。
四个人走马灯地围着江剑臣,游走扑击了半个多时辰,总算试出江剑臣的一身功夫,已达精华内敛、神仪外宣、矫若游龙、捷逾飘风、一羽不能加、虫蝇不能落的绝高境界。
要想重创钻天鹞子江剑臣,他们最少也得搭上三四条性命。恰巧,玉勾魂的撤退信号,发了出来。
以乾坤一鹤的老奸臣滑,哪肯轻易舍弃自己的一条老命,一见撤退信号,忙不迭地率领三人退走了。
听完钻天鹞子述说,就连抬手不空郝必醉也一连说出三声“后生可畏”来。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就让换上他和八变神偷任平吾及天山三公等人,在和萧天白、岳瑶台、岳继光、步青云等四人相对拼搏中,也够忙乎支撑一阵子的。但在江剑臣的手下,却能应付裕如,足见钻天鹞子的功夫精湛高深了。
听罢郝必醉和江剑臣的对话,黑衣丽人为了替江剑臣分忧,心中早作好了未雨绸缪的打算。知郝必醉老人跟秦杰不会和他俩走在一路,就力催江剑臣陪她赶奔北荒一毒和玉勾魂的另一藏身|茓窟幽魂谷。
这座为乌指玉女亡父所盘据的幽魂谷,在千朵莲花山的南大沟之中。上有仙人台,从香岩寺东北侧可以攀登。
绝顶之上,有峭石一块,向北伸出,状如鹅头。三面皆深涧,登石远眺,千山奇景,尽收眼底。向下俯视幽魂谷,云雾茫茫,如探九幽,令人心悸。
从九顶铁刹山到幽魂谷的途中,黑衣丽人始终内心凄楚,烦躁不安。
江剑臣知道,她是耿耿于自己的哥嫂卖身投靠多尔衮,和先天无极派作对。虽极力抚劝,揽抱安慰,她始终是闷闷不乐,难于释怀。
当晚,暂宿马首山南麓的清风寺。
这里已是千朵莲花山的余脉,素有“手山攀月”、“首山樵唱”之誉,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前人有诗曰:“故垒遗踪不可寻,荒原何处大星沉,迢迢魏晋浮云尽,剩有青山自古今”。
寺僧献上斋饭,江剑臣刚想动筷,一个独目黑衣人蓦地闪入,跌倒地上。
钻天鹞子一眼认出那人,原是黑风峡峡主吴不残的门下首徒邵一目。
可叹这位号称一抓惊心、二抓残身、三抓追魂的绿林怪客,如今血迹斑斑,倒地难起了。
钻天鹞子江剑臣知他自从在保定府水鉴公署内,伙同灯前无影柳奇、地狱秀才吴仁新、瞽目飞龙焦一鹏四人,企图合围毁掉武凤楼不成后,顿时萌生悔意。江湖道上,也很少再见到他的踪迹。黑衣峡主吴不残决心清理门户,也大半为的是他。不知被谁伤成这样,竟然碰上了自己。
江剑臣身上藏有侯国英从明宫大内带出来的圣药,慌忙取出一丸,塞入他的口中。并不惜消耗真元,为他推血过宫。
饶是那样,也过了足有半个时辰,三抓追魂邵一目才勉强坐起。
江剑臣寒声责道:“邵一目,你身为黑风峡门下首徒,在江湖道上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不该丧心病狂,贪婪好色,致遗今日之羞。黑风峡清理门户在即,以吴不残老伯的好强执拗,岂肯轻易饶你……”
不容钻天鹞子再往下说,三抓追魂早泪流满面,强自挣扎着受伤的躯体,爬伏在地叩头道:“在下该死,流入岐途,自知罪大。死不足惜,求江三爷念我小师妹有恩于令堂大人,务请一伸援手,邵一目死在九泉,也绝不忘你江三爷的大恩大德。”
听出女丧门吴守美有难,惊得江剑臣忽然站起,探手一把抓起邵一目,让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催他快把一切经过说明。
三抓追魂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仰脸一气喝干,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接口道:“一切都怪邵一目该死。自从被七凶之道客文芳收买后,就丧心病狂,干尽坏事,后虽被武公子指点迷津,回头是岸,但因畏惧门规严厉,既不敢返回黑风峡,也不敢再在江湖上厮混。后知恩师决心清理门户,更加惶惶不可终日,才被强、富二位师弟借机拉入幽魂谷,依附到九幽黑姬蝗麾下……”
听说枪霸强残、斧王富哙和三抓追魂邵一目都拜倒在阴海棠的石榴裙下,气得江剑臣玉面喷血,浑身抖颤,恨不能手起一掌,震碎邵一目的天灵盖。
大概邵一目也豁出去了,丝毫不惧怕激起江剑臣的杀心,接着又说:“可怜小师妹害怕我们三个败类师兄越陷越深,瞒着师父偷偷潜入幽魂谷,苦口责令我们三人,回转黑风峡待罪。无奈强残、富哙两匹夫,迷恋阴海棠太深,又被北荒一毒叶梦枕收为记名弟子,反倒乘机将小师妹囚于香岩寺,作为人质,以便强逼老恩师率众献出黑风峡,好完成叶梦枕统一辽东武林的宿愿。”
江剑臣愤然作色道:“秋妹之杀父旧仇,楼儿的夺刀新恨,再加上扣留囚禁吴守美,是该和叶梦枕等人一决生死的时候了。”
可能邵一目也真的天良发现了,拍着胸脯流泪说:“有了你江三爷这里根主心骨,我邵一目甘愿冒着处死的危险,哪怕热汗淌尽,鲜血滴完,爬着也要马上反回黑风峡,叩请恩师率众前来,配合江三爷一举捣毁幽魂谷。”真的强自挣扎着离去了。
一看黑衣丽人大有茫然不解之意,江剑虑才讲了当年在河北双塔山顶,击毙朱砂手陈士钦、怒摔黑煞手陈士佩于山下不死,反遭他的暗算。若不是女丧门吴守美暗中相助,险些呣子同时丧命。
女幽灵静静听完叙述,先呆然凝望,然后幽幽长叹道:“以君的艳遇之多,至今竟能不贪二色。我只有叹命薄,无福消受你这天下第一奇男子。”
翌晨,二人直扑香岩寺。午后申正时分,江剑臣偕黑衣丽人吴素秋,突然出现在香岩寺前。
此寺乃千朵莲花山的五大禅林之一,建于双崖夹护之间,前有将军峰,左有锦秀坡,右为仙人睛。本山第一高峰仙人台,雄峙寺后,地址隐秘,幽深寂静。所以,才被叶梦枕和花如碧辟为别府。
二人还未登上高大的台阶,赤目天王、八臂苍猿早迎了出来。
黑衣丽人哪肯和他们多费唇舌,冷哼一声,昂然进入香岩寺。
突有两个衣黑如墨、面目死板的中年人,从正殿中暴闪而出,双双吐气开声道:“韩风起、薛雨茫奉命迎接江三爷!”
借双手一拱之机,分别吐出两股劲力,直撞钻天鹞子江剑臣。
江剑臣口称:“江某不敢!”双手陡然外翻,双方掌力一合,江剑臣从容卓立,号称地府主簿、阴曹司命的韩风起、薛雨茫二人竟被震退了两步。
紧接着白影一闪,玉勾魂素衣如雪、眉目如画、风情万种地飘到江剑臣身前,脸色凄然道:“可惜老鬼已长眠地下,再难见到你们这一对娇女佳婿了。”
江剑臣刚想开口反驳,黑衣丽人早冷然反问道:“你肯承认我们是你的娇女佳婿?”
玉勾魂道:“那当自然!”
黑衣丽人进一步追问道:“你真的还以我义父的遗孀自居?”
玉勾又道:“是的!”
吴素秋冷森森地沉声说:“那你将置北荒一毒叶梦枕于何地?”
向来不知脸皮为何物的玉勾魂,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脱口答出:“我只不过是他的临时女人而已,他又何尝明媒正娶讨过我!”
双方对话至此,吴素秋不得不追出最后一句:“你玉勾魂既然承认还是我义父的妻子,只要你献出当年那部褚遂良亲笔抄写的道德经,再帮我们手刃元凶首恶叶梦枕,我和剑臣立既跪拜认义母。”
哪知,玉勾魂却轻扭螓首,微绽樱唇,向正殿之中娇呼道:“竹儿,快把娘案头之上那部道德真经捧出来!”
江、吴二人神情一怔。
早有一个绿衣少女,从正殿中一闪飘出,手捧一卷经书,俏生生地站在江剑臣的面前。
绿衣少女的突然出现,不仅黑衣丽人吴素秋眼前一亮。
就连向来目不斜视的江剑臣,也情不自禁地看了她一眼。
只见在她那张鹅蛋形的俏脸上,眉如春山含黛,眼似秋水宜人,樱唇微绽,玉齿如银,润若凝脂的两腮上,各嵌一个浅浅的梨窝,更衬出她秀外慧内,光彩夺人。穿一身可体的绿色衫裤,浑如一株玲珑透剔的柔嫩绿竹,光洁耀眼,婀娜婷婷。
一照面就给人一种极为清新秀美的感觉。
身在虎|茓之中,真假未分之际,别说江剑臣不会贸然去接绿衣少女手中所捧的经书,吴素秋更不肯让江剑臣去冒凶险,忙将柳腰轻折,柔肩微引,不光脱出口一句:“经书应该归我!”人也抢护在钻天鹞子江剑臣的前面,玉臂一探,作势抓向那部经书。
谁知,那个绿衣少女竟将娇躯横移,轻轻巧巧地闪避开黑衣丽人的这一抓,樱唇微绽,露出雪白的两行玉齿笑着说:“经书是献给江三侠的,别人不准乱动!”
吴素秋绰号女幽灵,年纪最少也比绿衣少女大十岁,江湖经验也极为丰富。一望而知,经书之内必然藏有毒物。
并且志在毒死功力奇高的江剑臣,剩下来的就好对付了。
又知以江剑臣的生性孤傲,敌人指名献给他的东西,他是非接不可。芳心一狠,决心舍去自己一条命,出手硬抢那部经书。
和她同具一样心肠的江剑臣,在手法上可比她黑衣丽人快多了。看样子双手似乎毫无提防地向前一探,其实先天无极真气早布满了周身,左手借一探之势,先把吴素秋拉向了身后,右手突然加快,向经书之上抓去。
果不出二人所料,绿衣少女手中所捧的那部经书,外壳.一下了弹开了,一条细如小指的七寸青蛇,头儿一昂,鲜红如血的舌芯子,暴然舐向江剑臣。
江剑臣哈哈大笑,一招飞星暗渡,正好点在蛇的七寸上。
绿衣少女怒斥一声:“你胆敢弄死我的青儿,我和你拼了!”
江剑臣笑道:“你这姑娘讲不讲理?”
绿衣少女两肩微晃,双掌齐出,不仅招式轻灵,并且奇快无比。
学究天人的江剑臣,哪肯跟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一般见识!微将身躯向后一移,其意是让经衣少女的双掌够不上尺寸。
绿衣少女的双掌一翻,巧舌如珠,手中像变戏法似地多出两口柳叶短来,上扎江剑臣的咽喉,下划江剑臣的小腹。
居心之歹毒,手法的阴狠,简直举世无俩。
这种贴近身前的暴然袭击,也就是碰上了江剑臣,不管换上谁,不被绿衣少女扎透了咽喉,也准得让她剖开了肚腹。
气得江剑臣一声冷哼,一招动天撼地,用双手的掌缘,正好切中了对方的两只玉腕。
疼得绿衣少女玉面泛白,鬓边流汗,失手抛落了手中的两口柳叶短刀。
尽管江剑臣手下留有尺寸,但急怒之下,出手略重,竟然重伤了绿衣少女的一双腕骨,自然疼得她玉面惨白,鬓边流汗了。
一个年纪未满双十的女孩子,一旦发现自己伤折了两只玉腕,不知能否断残,芳心之中的震颤令人可想而知。娇嘶了一声:“江剑臣,你好狠毒的心肠,竟把我的一双手腕震折了,叫我这辈子怎么活下去,你干脆杀了我小竹子吧!”
失手震伤一个女孩子的两只手腕,早让江剑臣后悔不迭。如今再听她名叫小竹子,那不是和吴素秋刚收下干女儿小菊子排行起的名吗?别看小竹子嘴中怨恨江剑臣狠毒,其实她自己的心肠可比江剑臣狠毒多了。趁江剑臣心神一愣之际,抬腿一招、怒踢山门,直穿江剑臣丹田,决心把江剑臣毁在这冷古丁地一脚之下。
可惜她忘了,人家江剑臣是何等的功力,类似刚才用七步倒毒蛇都没暗害成,何况现在这一脚!江剑臣猛地凹腹吸胸,身躯向后移半步,不光避开小竹子的致命一脚,还闪得她娇躯向前一栽,昏倒在江剑臣的手臂上。
机关既然暴露,又见小竹子落入敌手,刚才还眉目如画、风情万种的玉勾魂,马上凶相毕露了,狂喝一声:“给我上!”
赤目天王步青云、八臂苍猿岳继光,首先攻向了黑衣丽人吴素秋。
降价相迎的地府主簿韩风起和阴曹司命薛雨茫分左右暗袭钻天鹞子江剑臣。
江剑臣手捧昏迷不醒的小竹子,当机立断地说声“撤”头一个退出香岩寺。
急怒攻心的黑衣丽人,可不会那么手软,趁弹地纵起的刹那间,甩手打出七支火云钉,分别袭向赤目天王、八臂苍猿二人。
直到听了“唉哟”两声之后,她才飘落,弹起随后去追江剑臣。
从江剑臣手臂之上刚刚醒转的小竹子,一眼看出江剑臣满面惶急垂怜的颜色,心中一动询问:“你们真的收留下了小菊子?”
江剑臣一脸慈样笑容地对她说:“小菊子不光被本派掌门武凤楼认作小妹妹,还被黑衣丽人收为干女儿。”
小竹子精神一震说:“你真不骗人?”
话刚出口,自己又反驳自己的说出一句:“堂堂的五岳三鸟,哪里会说谎话,是我小竹子多心烂肺了。”
江剑臣从一照面,就非常喜爱这个小女孩,信口说出:“让黑衣丽人吴女侠也收你为干女儿可好?”
小竹子摇头说:“不!”
江剑臣先把脚下上停,然后问道:“为什么?”
小竹子猛将自己的玉颊贴向江剑臣的怀内说:“我要作你的干女儿!”
直到亲眼看钻天鹞子江剑臣认真地将头点了点,小竹子这才一下子脱出江剑臣的怀抱,先屈膝磕了四个头,然后指着北边一片陡崖峭壁说:“黑风侠的女丧门吴守美,眼下正囚禁在那座古洞中,义父快随女儿去救她!”
说来也真奇怪,刚才还是你死我活的冤家对头,如今竟萌生了父女亲情,江剑臣真后悔不该重伤了小竹子的一双腕骨。一面极为细心地为她接对好伤处,并撕毁自己的一件内衣,亲手给她紧紧地扎好。
幸好小竹子腕骨虽伤,绝顶轻功仍存,嘴中说:“义父随女儿来!”人已化为流矢,射向元代已故名僧雪庵法师所住的雪庵古洞。也是该着女丧门吴守美解脱囚困,除去北荒一毒叶梦枕和玉勾魂花如碧二人外,只有小竹子一人知道这囚禁吴守美的所在。
四个看守古洞的青衣大汉,一见是小竹子到来,哪敢怀疑!加上又没见过江剑臣,刚把他们迎进洞内,就被江剑臣出手一一点倒了。
说也可笑,面壁而坐的女丧门吴守美,被四人倒地之声所惊动,方才一眼认出是江剑臣前来救护自己。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女丧门只颤声喊了一句:“三哥哥!”下面的话,竟像似被她咽回去了。
江剑臣从被点倒的四个人身上寻找出钥匙,打开女丧门的脚镣和手铐。惊喜过度的吴守美,还如同身在梦中。
最后,还是小竹子突然想起洞外只有黑衣丽人自己,正力阻随后赶来的追兵,一面忙着寻找吴守美的丧门刺,一面催义父快去帮助吴素秋。救出吴守美,去掉投鼠忌器的顾虑,可轮到江剑臣大抖神威了。
恰巧,女丧门在小竹子的帮助下,找到自己的丧门刺,也随后蹿出了古洞。
事情还真叫心思灵巧的小竹子料中了,距离古洞不远的一处陡岩下,黑衣丽人正遭受步青云、岳断光、韩风起三个凶神恶煞的全力围攻,肩头和肋下两处,早浸出了殷红的血迹。
江剑臣眼红了,引吭一声长啸,声如虎啸龙吟,双脚弹地纵起,半空中一个云里翻,变成了头下脚上,出手就是那招凌厉无比的六出祁山,六道厉芒,透刀而出,罩向地府主簿韩风起等三人。毁在这刀招之下的显赫人物,可真是大有人在。这一招不光将威震辽东的僧、道、俗三奇各划了一刀,并用它一举震慑了横行大西北多年的贺兰双鹰;还用这一刀,切开和截断黑煞四瘟神之一的胡拼命的前胸和右手四指。
三声凄厉的惨嚎过后,除去功力精深的地府主薄韩风起只被划伤左肩外,赤目天王被切开了右肋,横尸地上,八臂苍猿被扫开小腹,虽然要不了他的性命,也够他躺上半年仨月的。
韩风起果然不愧是北荒一毒的左膀右臂,捧着受伤的膀臂说:“江三侠诚为武林第一人。某等既已战败,任凭尊驾发落就是。”
江剑臣收刀沉声说:“江某找的是北荒一毒叶梦枕,借你韩风起之口,传我江剑臣之话,我后天中午必抵幽魂谷,希望叶梦枕能爱惜自己的羽毛。”
尽管韩风起自己也肩部受伤,但他还能咬紧牙关,挟起赤目天王尸体,并让岳断光捂着自己的肩头,一起艰难地离去。
这时,女丧门不光给女幽灵敷药包扎好伤处,也听女幽灵简要叙述了一切。由于二女同姓,吴守美又小吴素秋几岁,不光亲亲热热地以姐姐乎之,并坚持要这位新认的大姐姐,跟随自己到黑风峡中去定居。
雪庵古洞距离香岩寺,不过二里之遥,知那里的人早已逃走一空。再加上香岩寺距离幽魂谷不远,根据黑衣丽人的主张,就把香岩寺暂时定为落脚之地。并由吴守美陪着黑衣丽人吴素秋出去迎接武凤楼、郝必醉、吴不残等人的到来,以便汇合在一起,按时前往幽魂谷和北荒一毒叶梦枕分最后的生死荣辱。
目送二人离开香岩寺,江剑臣把小竹子平放在一张竹榻上,用平身的先天无极真气,为义女疏血通脉,加强断折处的吻合。
小竹子这才将自己的身世,凄凉唏嘘地告诉义父江剑臣。
原来,一竹一菊两个小女孩,都是父母皆亡的可怜孤雏。由于先天禀赋特佳,人又生得秀美伶俐,被幽魂谷的人意外发现,收容起来。后又分别获得九幽黑姬和北荒一毒的宠爱,各自收下一人为徒。
小菊子虽受九凤黑姬的严厉管教,甚至她点了守宫砂,不惜让一个玉貌花容的小女孩,终身刻苦钻研那部恶鬼十三经,还不会对小菊子有什么意外的摧残。
被叶梦枕收作徒弟的小竹子就不然了,一来她比小菊子大两岁,已达二八年华,人又出脱得绮年貌,终年衣香鬓影地出现在北荒一毒的前后左右,那能不引起他的邪念?若不是让玉勾魂瞧出了苗头,怕北荒一毒抛弃了自己,处处提心吊胆的防护,十六岁的小竹子早就落入叶梦枕的魔爪。
开始小竹子还真不知自己身居险地,后来是经玉勾魂真言点破,她才蓦然惊觉。所以最近始终赖在玉勾魂的身边,不敢再跟叶梦枕单独在一起。好在北荒一毒为了对付江剑臣和武凤楼叔侄,每日每时都在加强锻炼七鹰翻云掌和凌空断肠十三剑。认定小竹子早晚都是自己的侍妾,又何必忙在一时,还准得和玉勾魂撕破脸皮,这才使小竹子逃脱了魔掌,又侥幸得拜江剑臣为义父,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直到功行一周后,小竹子才引着义父江剑臣,仔细观察了附近的将军峰、锦绣坡和仙人睛,防备有敌人暗中偷袭。
并将幽魂谷的地势幽绝、叶梦枕的各种恶毒功力,不厌其烦地说给了义父听。让江剑臣获得意料不到的收获,更把小竹子爱逾亲生。
后来,江剑臣索性把母亲杨氏夫人、妻子魔王侯国英的来历和为人,以及幼子江枫的年龄和长相,一一详细告诉给小竹子。
喜得小竹子忍疼合起来双掌,连连地默念:“阿弥陀佛!”
人影一闪,小菊子早一溜烟地扑进,一面喊着姐姐,一面给江剑臣见礼。
随后进来的,竟是黑风峡主吴不残和小神童及秦杰,单单不见武凤楼和多玉娇。
江剑臣正想询问,黑衣丽人吴素秋和女丧门吴守美早一左一吉附在他耳侧说:“这是抬手不空郝前辈的主意,打发他们二人陪同绿衣罗刹柳前辈一起前去黑风峡坐镇,省得失望人秘密前去偷袭。并留下穿肠秀士柳大侠,提防叶梦枕用毒。”
最后进殿的柳万堂,早双手乱摇笑着说:“把穿肠二字和大侠并称,真乃天下之奇闻怪事也!”
这句话,把全殿的人都逗笑了。
为了去掉后顾之忧,江剑臣主张让女丧门、小神童二人,护送小竹子、小菊子二女先回黑风峡。
这一提议,得到黑风峡主吴不残的大力赞同后,并示意女儿遵命。
吴守美、小神童二人心中再不乐意,也只好委委屈屈地回转黑风峡。
秦杰跪倒讨令道:“为了不让叶老毒再狼窜豕奔,孙儿愿去幽魂谷下书。”吴素秋刚想阻止,吴不残一竖大拇指赞道:“强将手下无弱兵,请剑臣修书!”
趁师爷爷挥毫疾书时,小捣蛋贴附吴素秋的耳旁说:“我知姑奶奶疼我挂心我,可你老人家却把一喝就醉的郝太公给忘了。有他这尊神仙跟着我,准能姜太公在此——百无畏惧。”
江剑臣把柬贴写好,交到秦杰的手上安排道:“只准你规规距距地下书,可不准你胆大妄为,否则非揭你的皮不可。”
黑衣丽人出头袒护道:“既让孩子闯龙潭虎|茓,又要孩子束手缚脚,世上哪有你这号师爷爷,那还让孩子去个什么劲!”
吴不残咧开大嘴狂笑道:“秦杰小子别怕,两国相争,尚且不斩来使。他叶梦枕为人再卑鄙,也落不下老脸和你小孩子为难。有能耐你小就只管搅和去,你师爷爷责罚有我顶!”
秦杰心中再高兴,也不敢在师爷爷面前露出来。出山门来到一棵盘龙古松下,刚开口呼唤了一声:“郝太公!”早被抬手不空一脚踹了几个大跟头,然后蹬圆眼睛大骂道:“我老人家是租给你了,还是卖给你了?有种你单人独闯幽魂谷,我老人家这回免伺候。”
小秦杰没大没小地笑着说:“郝太公,你老人家在真菩萨面前可别烧假香。幽魂谷有的是值钱的珠宝和银票,你难道不想让我给你老人家多偷点?”
抬手不空纵声长笑说:“咱们得先把牙印咬深点,这一票你小子能给我老人家偷多少?”
小秦杰脸色一肃正色说:“只要你老人家能把我秘密带进幽魂谷,我保险能拿多些偷多些,反正又不是我秦杰的,给你又不心疼。”
抬手不空一高兴,探臂挟起小捣蛋,轻点巧纵赶奔幽魂谷。
郝必醉若不是软、硬、轻三功俱臻绝顶,哪有资格和神剑醉仙翁并称为武林两醉鬼!就拿当初在峨眉钻天坡冷杉林内,巧会小神童曹玉和云海芙蓉马小倩那次来说,郝必醉故意在ρi股下粘着一根粗如食指的小树技,从又高又大的冷杉树上盘膝掉下来,硬是没把那根树技压折或坐断,其轻身提纵术的神奇和高妙,也就可想而知了。
当天黄昏,抬手不空郝必醉就带秦杰来到幽魂谷左侧的悬崖上。
依着秦杰,要等夜幕张开以后,再潜行入谷。
正在兴头之上的郝必醉,哪管什么黄昏和夜晚!一把挟起小捣蛋,就向峭壁直立的悬崖之下跳去。
趁着落日的余辉,眼光锐利的小捣蛋,忽然瞧见下面正有三个人分成品字形,前一后二,沿着悬崖之下的大道,如飞似地向谷内奔驰。
小秦杰顿时吓了一大跳,明知跳落下去非和下面的三个人碰上不可,又看出下面三人的功力,无一不是江湖健者。内心不由埋怨郝太公不该这么鲁莽,上来就露出来馅子。
想不到抬手不空竟能跳下一多半时,陡然施展出轻功提纵术中极少有人能练成的仙人挂画,全凭丹田一口气,绷贴在峭壁之上。
只消眨眨眼的工夫,下面驰行的三个人,就飞也似地过去了。
抬手不空这才挟着秦杰轻轻飘落地上,紧蹑在前面三个人的身后,向幽魂谷中驰去。
小秦杰不由暗暗竖起大拇指,从内心佩服郝太公的轻功绝技。
又走了一段路,心中正奇怪郝太公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放下自己,忽有一个沙哑的嗓门喝问道:“你这老头抱着一个孩子往哪闯?”
小秦杰被抬手不空一下子用全力掷出去,正好落在一个黑面虬髯老者的身背后。
下油锅都得抢站高岗的小捣蛋,哪里还肯手软!狠命一掌,正好劈在对方的脑后玉枕|茓上,虽不致当场毙命,也顿时昏厥了过去。
另外两个倒提鬼头刀的黑衣年轻人,也早让郝必醉给收拾了。
小秦杰帮着郝太公,先将三名幽魂谷的匪徒一一扔入深涧内,然后悄悄潜入谷内。
这座经地狱游魂阴森,一手创立多年的深山秘谷,气派确实不小,除去用整块巨石堆砌而成的一排一排石室外,还有用巨大树身排列的高大厅房。在防守上,明桩、暗处都设有卡子,所有的谷丁,每人一口青光闪闪的鬼头刀,肩背连珠弩。若不是抬手不空开路,凭秦杰的二五眼武功,说玄乎一点,简直是寸步难行。
饶是那样,二人也觅地潜伏到将四更,趁谷内防范稍微松下来,才由郝必醉巡风,小秦杰暗地进入中间的议事大厅,先把钻天鹞子江剑臣写的那柬贴置于案头上,然后掏出自己的丧门钉,在墙上划出一首西江月道:“可笑幽魂秘谷,对外吹得邪乎,小爷奉命来下书,来去轻松自如。”
在返回香岩寺的途中,抬手不空几乎没把小捣蛋骂死,骂他小鬼欺骗了五阎王,不光一件珠宝和半张银票没偷出来,反累自己淌了一身大汗。
小秦杰反倒理直气壮地埋怨郝太公穷极生疯。偷东西嘛,谁也不能保险次次满载而归。
事情传到江剑臣、吴不残等人的耳朵内,反引起了一场哄笑。
同一时间,北荒一毒叶梦枕和玉勾魂花如碧二人,面对秦杰写的那首俏皮西江月,可就笑不出声来了。
最后还是九幽黑姬阴海棠给他们打气说:“要先天无极派中,从天山沈胖子、李鸣以及曹玉和秦杰,都肯玩这种鬼把戏。从字迹上咱们虽分不出是谁干的,按情理推测,不难估计出准是天山胖沈公达干的。以他那身超凡入圣的奇特功力,咱们的人也丢得不算大。”
毕竟还是叶梦枕有见识,冷冷怒哼说:“柬贴上具名的是钻天鹞子江剑臣,能劳动师叔亲自跑腿来下书,你别净拣好听的说啦。”
九幽黑姬阴海棠,对北荒一毒的狡滑奸诈,当然熟知不过,刚想说“值此敌人大举来犯之际,你可真不能托我上楼然后抽梯子”,忽见一名谷丁闯进跪禀说:“鬼手抓魂万凌霄偕追风怪卜葛一方到!”
一听这两把硬手同时应赶到,不光九幽黑姬阴海棠喜出望外,就连默默不语的北荒一毒叶梦枕,也振衣而起,站起来迎客。
忽然又有一名谷丁趋前禀告道:“八指铁佛法元长老驾到!”
要说叶梦枕刚才听说鬼手抓魂和追风怪卜二人来到心里高兴,如今一听说八指铁佛法元亲临,他可就欣喜若狂了。
原来这八指铁佛法元虽自幼出家在五台山圣地,却始终不能四大皆空。二十年前曾自恃功力,狭道索斗天山三公之首郑公道,被郑大公一剑断去两指。这凶僧也真能狠得下心来,从此匿迹边荒,刻苦钻研武功二十年,终于让他练成了三十六式子午问心掌和七十二面夺魂钹。特别是他以年近古稀的高龄,还能像灯草棒似地挥舞他那柄八十四斤重的月牙铲。由于他长期匿迹潜踪,竟把先天无极派百年大典的机会错过去,后为北荒一毒的卑词所动,约为互援,实为先天无极派的一个劲敌。
意外得到三名硬手大援,北荒一毒叶梦枕终于决心一拼生死了。
要说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这句话还真有它的潜在道理。由于八指铁佛法元自恃辈分高,功力精深,力主一对一地分生死,比高底,绝不准用阴谋手段。叶梦枕拗不过他,只好依言而行。
所以在江剑臣率众来到幽魂谷时,不仅藩篱尽撤,并由谷中原主人九幽黑姬阴海棠亲自肃宫入谷。
江剑臣等人第一次和九幽黑姬会面,只见她面庞虽黑,却生就的蛾眉凤眼,琼鼻樱口,年虽五九,仍然是细腰肥臀,风姿绰约,称得上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最让黑风峡主吴不残炸心肺的是,紧紧追随在九幽黑姬身后的,竟然是他辛辛苦苦一手教出来的三弟子枪霸和四弟子斧王。
更为可气的是,这两个背叛师门、屈膝事敌的孽徒,见了一向待他们如儿子的恩师,竟敢直眉横目,洋洋不睬。
吴不残刚想抢拐砸死这两个劣徒,却被江剑臣伸手挡住了。
刚刚进入一道大栅门,江剑臣早看出大厅之前,分左右安设了不少长桌和靠椅。明摆着是先礼后兵,这倒大出他的意料。
没等九幽黑姬举手让座,大厅内早传出一阵内力极为充沛的笑声,紧接着是地府主簿韩风起和阴曹司命薛雨茫躬身在前,一个身材修长、黑发披肩、面白如玉、剑眉朗目、颔下三绺髯、举止斯文潇洒的儒雅秀士降阶迎来。
明知他就是自己的头号对手叶梦枕,江剑臣还是不由得愕然一愣。因为面前的北荒一毒,跟自己日夜想象的距离太大了。这位年过花甲的老毒物,乍然一看,竟比峨眉教主司徒平还要显得年轻。这真是扰壤尘寰,无奇不有。难道他真的练到修道人所说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放诸平实,还我自然”的境界?但他明显地就有玉勾魂花如碧、九幽黑姬阴海棠这两个女人,暗地里还不知有多少姘妇。
北荒一毒高拱双手朗声说:“叶某何幸,竟能在深山幽谷中,得会独步天下武林的江三侠。快请上座!”
这老毒物分明早就认出吴不残,他竟然故意装作不认识,甚至连个举手的招呼都不打,成心想让黑风峡主一气三分迷,做出有悖人情的错事来,他好能拿住把柄。
要讲比心眼、耍嘴皮,那还真得数着小捣蛋。这小子瞟眼取得师爷爷的同意后,先亲手扶吴不残老人高居首座,然后轻抚其肩向叶梦枕发难道:“以叶大叔的高见和卓识,难道真的认不出我这浑身皆残的吴太公?”
这缺德小子也真够阴损的,亲亲热热地喊着叶梦枕大叔再向他介绍吴太公,硬把北荒一毒降为孙子辈。顿时震得全场鸦雀无声,收到“一语惊四座”的效果。
气得北荒一毒叶梦枕脸如喷血,功力骤提,就想举手击毙小捣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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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可笑北荒一毒叶梦枕,自己没把吴不残气糊涂,他自己反倒被小捣蛋秦杰给气糊涂了。刚想借答对之机,偷偷施展七鹰翻云掌,暗地给秦杰一下厉害的解恨,人小鬼大的小秦杰哪能看不穿老毒物的险恶用心,冷古丁地问出一句:“叶大叔,你老人家经多见广,学究天人,能替小侄辨认一下这两样东西是谁的吗?”
借说话之机,左右两手一翻,分别握着龙隐二丑的梅花追魂钉和乌云喷火筒,对着北荒一毒叶梦枕。
北荒一毒傻眼了。
逗得黑衣丽人暗地一乐,心想:我正愁这孩子的武功二五眼,跟在场的人谁都没法比。如今这一亮出梅花追魂钉和乌云喷火筒,保险谁也不愿招惹他。
玉勾魂花如碧为怕北荒一毒下不了台,前跨一步冷斥道:“凭你一个先天无极派中的第五代弟子,也配在这种场合上出头吗?”这就是她玉勾魂疤眼照镜——自找难看了。小秦杰天塌下来都敢用头顶,何况这种掉在地上的大便宜,你想他能不拣么?不等玉勾魂的话音落,小秦杰双手一拍大腿,语冷如刀地讽刺道:“花如碧,你当年要是不被叶梦枕先奸后拐逃到这,连我师爷爷都得尊你一声仇大婶,你才真不配在这种场合之上乱出头!”
这番话骂得也太厉害了,饶让她玉勾魂的脸皮再厚,也被骂得浑身抖颤,脸泛铁青,牙关一错,杀心陡炽,一句:“小贼找死!”左掌王佐断臂,右手饿狼掏心,暴袭秦杰的右肩和前胸。秦杰这小子还真有大将的风度,一直等到花如碧的一掌一抓快递老,他才猛把暗扣手内的两支丧门钉闪电般扎出,决心毁掉害死金头蜈蚣仇万家的罪魁祸首。
幸亏侍立花如碧身后的叶梦枕反应神速,抖手一招浪翻寒塘,把玉勾魂花如碧横拍出去三尺,才没被小捣蛋把她的两只手掌扎透。
脱险之后的玉勾魂更加气不可遏,仓的一声,抽出肩后的青钢利剑。
完成诱敌任务的小家伙,刷地将身躯撤回。让给黑衣丽人出手。
恋奸情热的北方一毒叶梦枕,担心玉勾魂成为众矢之的,明责暗护地怒喝道:“佳宾远来,席未暇暖,岂宜刀兵相见,亏你还是幽魂谷的半个主人。”
花如碧这才猛然醒悟,知敌方众人多数冲自己而来,为自己打算,避之唯恐不及,焉能强自出头!凭我玉勾魂几十年的江湖经验,竟会吞下秦杰这坏小子投下的鱼饵,倘若江剑臣乘机挥刀,自己准得横尸地上。
这时,追风怪卜葛一方出头说话了,只见他冲着江剑臣一抱拳,然后皮笑肉不笑地朗声说:“武林人物有梁子,江湖豪客有过节,无不刷绿林贴,传武林箭,邀请黑白两道威名素著的长者,先由双方当事人在桌子面上说理,然后共同作出裁决,既公平合理,又不失江湖道义,以江三侠在关内的身分和见识,大概不会不知,为什么竟置关外江湖道上的朋友于不顾,倚仗自己的功力,扫|茓犁庭,也太不把我们在座的人放在眼里了。请江三侠还我们个公道。”
追风怪卜真不愧是个算命的,果然舌尖嘴巧,能言善辩,这一嘴咬得还真是地方,并力逼江剑臣当场还他个公道。
江剑臣还未开口,黑衣丽人来火了,霍地从座位上站起,冷冷地哼道:“看你这身打扮和一张利嘴,你准是用抽签算卦作掩护,以轻功暗器驰名辽东的追风怪卜葛一方。谁不知你和北方一毒臭味相投,狼狈为奸。我吴素秋此次出关,一不属武林人物有梁子,二不归江湖豪客有过节,我是来追捕杀人凶手,替我惨遭暗算的义父来报仇,用不着你这老匹夫来逞口舌之利。”
江剑臣一听黑衣丽人的话说得太难听,又刚从吴不残的嘴中得悉,追风怪卜葛一方那根镔铁马杆顶端,暗藏一个三棱瓦面枪头,既精穿心锁喉七枪,又独擅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泼风十八打,并善打三十六只蜻蜓镖,是个绝对不容忽视的阴毒厉害人物。他就因倚仗自己的本钱充足,才敢头一个站出来替叶梦枕挡横,真要让这老贼盯上了吴素秋,凭他的那张利口,不难缠住黑衣丽人。只要两个人一动手,别看黑衣丽人吴素秋轻功超群,兵刃暗器厉害,也准得重创在追风怪卜手下。自己幼年蒙受金头蜈蚣仇万家的救护大恩,吴素秋是他老人家死后撇下的唯一亲人,江剑臣自应负有爱护关心重责,所以不等吴素秋的难听话落音,就霍地站起身躯说:“秋妹的话说得对,杀义父大仇,夺人ℚi深恨岂能和梁子过节相提并论?反正双方的亲朋都不少,准有向灯向火的。你追风怪卜只要敢承认自己向着叶梦枕那盏灯,我江剑臣准向吴素秋这堆火!”
钻天鹞子的这番话,说得不光绝,而且充满了杀机,不仅直接指出北荒一毒叶梦枕的杀夫夺妻罪孽,并且指名逼着和追风怪卜葛一方动手过招。
又贼又滑的葛一方,哪肯领头首先上法场?静静听完之后,只为北荒一毒解脱罪名道:“据葛某所知,金头蜈蚣仇老侠是丧命在翠衣勾魂柳恕芝手内,玉勾魂花如碧也是敬仰北荒一毒之才,爱慕叶梦枕之貌,自己前来塞外相就的,这于江三侠所说的‘杀夫夺妻’四字明显不符。再者说,花如碧人现在此,应该让她说一说事情的详细经过。你一个局外人,恐怕不好过问这场纠葛极多的棘手旧事吧?”
箭在弦上,不容不发。钻天鹞子纵声大笑说:“怪不得江湖上传言,你追风怪卜葛一方,不光能把方的说成圆的,死的说成活的,就连死蛤蟆都能让你说成能撒尿,并还不带脸红的。今天看是你葛一方的口舌尖利,还是我江剑臣的短刀锋利。现在我问你,花如碧姘靠叶梦枕,是在仇万家老人生前,还是在他老人家遭害以后?讲!”
一眼看出江剑臣美如冠玉的脸庞上,早泛出一片紫云,就连明如朗星的两只俊目中,也喷射出凌厉的杀芒,追风怪卜葛一方心神一悸,无可奈何地吐出一个:“这……”
这位老奸巨滑的江湖怪客说不下去了。
黑衣丽人乘机而出,向所有在座的人扫遍了一眼说:“经过我多年查证,杀我义父者,虽是翠衣勾魂柳恕芝,暗地指使者确系北荒一毒叶梦枕。就连我那不知廉耻的义母花如碧,也是先与叶梦枕恋奸情热,然后才私自偷窃那部道德真经潜逃关外的。我在义父生前,曾和剑臣论及过嫁娶,虽因义父惨死而未成,但剑臣仍有女婿半子之身分,自应为我作主,替我惨遭杀害的义父报仇。话已说完,不愿卷入漩涡者,请赶快自动离去;替叶梦枕花如碧出头挡横的,请站出来分高低!”
别看地府主簿韩风起、,阴曹司命薛雨茫惹不起钻天鹞子江剑臣,但对黑衣丽人吴素秋可并不畏惧。他二人长期受叶梦枕的豢养,一向倚为左膀右臂。值此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之际,又听吴素秋的话也太难听,一股子报效恩主之心大起,二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先由阴曹司命薛雨茫上场索斗。
小捣蛋秦杰倚仗有吴不残在座撑腰,不再怕师爷爷江剑臣怪罪。当即拧身纵出,替下来黑衣丽人吴素秋。
别看阴曹司命薛雨茫屈身在北荒一毒叶梦枕的麾下,但他和地府主薄二人,都是成名多年的绿林巨魁,怎肯和秦杰一个毛孩子动手!胜了都落个以大欺小之名,输了简直得一头撞死。
小捣蛋一见阴曹司命大有不屑和自己动手的意思,心想:我秦杰要是拴不住你这个小蚂蚱,我还哪配称为人人躲?大眼珠子只一转,坏水汩汩冒出。
只见他深深一揖,用极为恭敬的语气说:“晚辈自知艺业粗浅,不配和前辈动手。看今天这形势,摸摸头顶都得算一份,我也只好拿着肉头撞金钟了。请前辈随便赏我个三招两式,我也算没白来这一趟。”说完,又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
这就叫伸手不打笑脸人。小秦杰不光话说得委婉动听,态度也既恭且敬。阴曹司命薛雨茫人再狠毒,守着这么多的有名人物,一不好逼令换人,二不好骤下辣手,更不肯自动退走。势逼无奈,只好自认晦气说:“你先出手吧!”
小秦杰不光没出手,反倒把头摇了一下。
阴曹司命诧异道:“你为什么不出手?”
小秦杰的态度更为恭敬地说:“我师父告诉我说,只有恶人坏蛋才认准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凡属正人君子,无不先让别人招呼自己,并不肯立即还手,还是你老先出手吧!”
黑衣丽人一听,几乎笑出声来,心说,这孩子真会骂人不带脏字眼。先说下“只有恶人坏蛋”才先下手为强,然后叫阴曹司命先下手,岂不是变着法子叫薛雨茫当恶人坏蛋吗?阴曹司命果然一听就火了,沉声喝道:“冲着你小子刚才说的那番话,我阴曹司命能先下手吗?还是你先出手吧!”
小秦杰装着自悔失口地歉然道:“话还真让晚辈说砸了。我要是请前辈先动手,那不是强逼前辈去当坏蛋吗?咱两人又不能老是这样干耗着……”说到这里,故意一顿,然后又接着说:“要不然,我先向老前辈轻描淡写地比划两招,也不算正式下手,然后再请前辈出招对付我,你看可好?”
说来也真可笑,这分明是小捣蛋秦杰打好了绳套让阴曹司命钻,他薛雨茫还真非钻不可,这就叫买卖不成话没到。
看见阴曹司命一点头,小秦杰可不客气了,探手亮出来三阴绝户刺。
做梦也没想到小秦杰身上能藏有三阴绝户刺这种狠毒兵刃,阴曹司命失口一声:“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种恶毒兵刃?”
小秦杰噗哧一笑说:“从我秦杰身上抽出来,自然是我秦杰的,看招!”出手就是抬手不空郝必醉教给他的三招之一樊哙屠狗。
气得阴曹司命薛雨茫脸色涨成紫羊肝,慌忙连退四五步,才闪避开小捣蛋的这一招樊哙屠狗。
阴曹司命薛雨茫,刚想探手去摘围在腰间的那条九合追魂索,小秦杰自动停下来追问道:“刚才咱们是怎样讲好的?”
阴曹司命一怔。
小秦杰理直气壮地说:“当着大家的面,明明讲好的是我轻描淡写地比划两招,你怎能在一招之后就还手?也不怕让所有在座的人,笑话你阴曹司命失信于孩子?”
直到阴曹司命明白钻进小捣蛋打好的绳套时,反悔也晚了。
看秦杰第二次出手,还是那招樊哙屠狗,阴曹司命只认为这是从新再开始。
想不到秦杰第三次出手的,还是那招樊哙屠狗,毫不变样。
阴曹司命一面侧身斜跨,一面不依道:“你怎么老用这一招?”
小秦杰道:“我一向言出如墨,如白染皂,不然能算轻描淡写呀?”
秦杰这孩子,比他师父缺德十八手李鸣还能沉住气,光这一招樊哙屠狗,他就连续刺出十八次。
直到把阴曹司命薛雨茫的火气引出,警惕消除,他才把学自抬手不空郝必醉的那招药到病除使出来。
这招威震江湖的武林绝学,在秦杰手中使用,虽没达到“招出形先,形现刺到,刺到人亡”的绝高地步,也令阴曹司命欲躲不及,被秦杰自小腹刺入,从软肋透出,虽不致命,半年之内准趴不起来。也是该着鬼手抓魂万凌霄倒血霉,愣是没看出这招药到病除是和神剑醉仙翁并称为武林两醉鬼的抬手不空的秘传绝学,失口说出一句:“就凭这样的鬼画符,也能拿来伤人,只怪阴曹司命太大意失荆州了!”
见空就钻的小秦杰向万凌霄傲然一笑道:“听你这位老兄的口气,很看不起小弟这两招鬼画符,请过来试试可好?”
万凌霄挺身而出,冲秦杰阴然一笑说:“如果两招不能伤我怎么说?”
小秦杰毅然咬牙跺脚说:“我也让你放开手脚攻我秦杰两招!”
话锋未落,他的身躯一弹而出,头一招就用上了药到病除,刺入和透出的部位,正好和阴曹司命一样。
等追风怪卜葛一方纵出来,想替盟弟鬼手抓魂报仇时,小秦杰早收刺、拱手,还没忘说了一声“多承相让”,退回到师祖江剑臣的身后。
吴不残刚想顿拐而起,江剑臣早轻按其肩大声说:“有事弟子服其劳。只要有剑臣在场,哪轮得上你老人家亲自出手!”话落,借着左手轻按的那一点力道,身子早飘然而出,稳稳卓立在追风怪卜葛一方的对面。
可叹葛一方机关算尽,多方回避,最后还逃不脱头一个和江剑臣较量的噩运。但他终不愧是纵横江湖多年的阴狠人物,双手一横铁马杆说:“请江三侠亮刀!”因有北荒一毒和八指铁佛在场,江剑臣再为性傲,也不愿过多地损耗真力,探手抽出了那把特制的短刀。
追风怪卜早用手中的铁马杆,一招指点江山,虚晃一下江剑臣的面门。
等到看出江剑臣仍然峙立如山、丝毫不为自己这一招所动时,葛一方才借双手一拧镔铁马杆之机,陡按一下马杆身上的绷簧,噌的一声,前头顶端弹出半尺长的一截三棱瓦面枪头,出招为一箭穿心,扎向钻天鹞子前胸的中腑|茓。
江剑臣先是纹风未动,一俟枪来切近,才陡翻左掌,用的是分云捉光手,硬拿追风怪卜的三棱瓦面枪头。
深知钻天鹞子厉害的葛一方,哪敢让江剑臣抓住他的枪头!一吞再吐,又变成利矢穿云,上刺江剑臣的左肩井,强迫江剑臣舍手用刀。
江剑臣轻声一笑,陡将下沉的左手一翻,变成为托印封侯,还是硬抓向三棱瓦面枪头。
葛一方老脸泛红,一咬牙,手中的铁马杆变成金鸡乱点头,上晃面门,下指前胸,中间才是真正的一枪锁喉。
想不到,钻天鹞子江剑臣左手食中两指,一并如戟,一招飞星暗渡,奇准无比地找上了枪头的中部,不仅把那根铁马杆点荡出去,也震得追风怪卜手臂一酸。
好个阴狠毒辣的追风怪卜,嘴中说的是“江三侠指法高明,葛一方甘愿服输”,一双手突然把铁马杆一横,借侧身弯腰认输之机,陡然一招虎帐夜点兵,凌厉至极地袭向江剑臣的胸口当门|茓,吃准一定能将钻天鹞子点死在马杆枪下。当门|茓又名血|茓,乃人身九大死|茓之一。别说像葛一方这样的黑道高手,就让在一般的江湖人物手下点出,江剑臣也得立即倒死在地,绝无幸免之理。
这就叫棋高一着难对奕。钻天鹞子不光早有提防,本身功力也高出追风怪卜太多,又恨他出手过于阴狠,决心重创他一下。用的还是那只左手招出撼地动天,不仅把葛一方的镔铁马杆用掌缘切得Сhā入土内,并趁势将身形猛然前探,实实在在的一掌,正好印在葛一方的右肩上,不光把对方整个肩胛上的琵琶骨都给打碎了,并把他震出去足有一丈左右。
幸亏追风怪卜的内力精湛轻功绝佳,强忍伤痛,一连三个前翻,才勉强卸去震力,跌坐在地面之上。
一连三次失利,对先天无极派怀有宿仇的凶僧八指铁佛迈步出场了。
黑衣丽人吴素秋芳心一沉,猜出凶僧法元倚仗自己的天生禀赋,神力无穷,和那柄八十四斤重的月牙铲,大量耗去江剑臣的内力后,再由北荒一毒、出头索斗,准能达到毁掉江剑臣的恶毒目的。她爱三哥哥如命,焉能容凶僧的阴谋得逞,伸手握住自己肩头的那柄蜈蚣钩,决心挺身出场,豁出两败俱伤,也要用火云钉暗袭凶僧法元。
只见八指铁佛狞笑向江剑臣说道:“洒家当年,曾和贵派天山三公之首郑公道结有微嫌。此后天各一方,无缘再会。今日恰好得遇江施主,正好乘机作一了断。请江施主万勿耻笑洒家至今四大不能皆空。”
就在凶僧法元倚仗武力,指名向先天无极派叫阵时,突从中间大厅之上传来一阵气喘吁吁的大笑声,紧接着大喘声地说道:“法元秃驴,想不到你上面吞吃柳条,下边能屙出柳条筐,肚子里真会瞎编。第一,秃驴你不是和我大师兄郑公道结有微嫌,而是被我大师兄残断了两根手指,才造成你得了八指铁佛的绰号;第二,秃驴你是怕我大师兄再找你,怕死潜逃来辽东,根本不是什么天各一方;第三,是想利用北荒一毒叶梦枕之势和自己之力,一举毁掉我徒侄江剑臣,既能报仇雪恨,也能树万扬名。可惜贼秃驴你把算盘子拨拉错了,没吃准江剑臣现在的功力,比我们天山三个老爷子还高。等三老子把手中的烧鸡啃嚼完,马上就跳下去收拾你。”
天山胖公的及时出现,喜坏了黑衣丽人吴素秋,也气坏了八指铁佛法元。欺沈公达臃肿肥胖,把手向后一伸,立刻有两个小沙弥抬过他的那柄月牙铲。凶僧要利用一力降十会,寻找沈三公的晦气。
别看沈胖公嘴里说得轻松,骨子里可丝毫没敢大意。
就连涌身下跳之前,也故意喊了一声:“好热!”借机脱下来身上那件过膝破大衫,提在了手内,防备凶僧发出七十二面,夺魂钹。这也就是他沈公达,换个人,还真不敢这么大模大样地往下跳。可能凶僧法元是怕沈三公的那张嘴难惹,深怕偷鸡不成蚀把米,还真没敢兴起歹念。
直到一僧一俗面对面地峙立当场,所有在场的人才真正看清了法元的这柄月牙铲,只见它通体是熟铁所制,铲身有鸭蛋般粗,长够七尺二寸,铲头特大,九寸半长的月牙子,钢环稍一震动,就哗啦啦作响,从声音中可以听出,系用纯钢打造。凭这样的重兵刃和凶僧的两膀神力,先天无极派这方面,除去沈三公和江剑臣叔侄二人,就连黑风峡主吴不残,都不配和他较量。
八指铁佛为人再为凶残粗暴,但对天山沈胖公还是左手持铲,斜着朝身前一横,右手一打问讯说:“沈施主,你也不要在洒家面前故装疯狂,胡言乱语不算本事,发昏也当不了死。反正今天洒家超渡不了你,你沈胖子也轻饶不了洒家。咱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明知这一阵是自己一生的生死荣辱关头,沈胖公还是用极为严厉的目光阻止江剑臣替自己出场,喘着气一抖手中的破大衫说:“可惜我沈公达一生有钱就打酒,直到现在也没买起一件称手的家伙,今天只好仰仗我的这件破衣裳了。”
气得八指铁佛眼睛一红说:“洒家明知碰见你沈胖子,生死胜败事小,最少也得受尽你胖鬼的棱辱。反正洒家也认了,看铲!”
随着“看铲”两个字出口,一抖手中的月牙铲,震得上面的钢环哗啷啷一阵子怪响,向天山胖公的胸前便砸。
沈公达的艺业再高,再有束帛成棒的内家真功,碰上八指铁佛的千斤膂力和这样的重兵器,也不肯贸然骤接。一见凶僧铲到,立即斜跨两步,先把臃肿肥胖的身躯朝左侧一横,然后一抖手中的破大衫,贴着八指铁佛月牙铲杆,缠向凶僧法元的手腕。
八指铁佛在这柄月牙铲上,足足下有四十年的纯功夫,招式诡异,变化不测。再加上铲沉力大,足可力敌万人。如今在一招递空之下,沈胖公的破大衫缠到之际,后把往前一提,压铲头,现铲尾,青光一闪,直戳天山胖公的右软肋。变招之快,出招之猛,确为江湖之上所罕见。
沈胖公脱口一声:“好招!”两只穿着多耳麻鞋的大脚下,宛如安上了滑轮,肩未见晃,腰未见拧,早向前移出三尺,闪避开八指铁佛致命的一戳。好凶僧!变招也真快,竟趁铲尾戳出未老之机,就势一甩,狠狠砸向沈公达的后心,硬想逼迫沈公达右移闪避。然后把前把翻开,施展五丁开山,用雪亮庞大的月牙铲头,怒拍沈公达的头顶。
外拙内秀的沈公达,哪里肯上凶僧法元的圈套,既不右移,也未前抢,反倒弯腰向后坐去,轻而易举地躲开拍向当顶的那一铲。
连连失手之下,凶僧怪眼暴睁,右脚向外一滑,身躯陡地一旋,一个狂风扫败叶,震向天山沈胖公的下盘。
由于凶僧的这招又劲又疾,沈三公这才一式斜挂单鞭,向左移出去八尺。
想不到八指铁佛成心和沈公达拼命,一招扫空之下,身躯塌得更矮,招式出得更疾,紧接着又是一招盘旋扫打,扫向了沈公达双膝。
黑衣丽人和黑风峡主俱都大惊失色了。因为他们看出凶僧的这种招术异常凶狠厉害,它可以连环运用,绵绵不绝,在方圆两三丈之内,绝不易逃出他的月牙铲下。
想不到,奇异的事情出现了,只见过去臃肿肥胖、步履艰难的沈公达,突然间手脚灵活,身体轻便,随着八指铁佛的连环盘旋扫打,净用软绵小巧的功夫,轻如飘絮地在场子中闪避游走了起来。
这样一来,更促使八指铁佛非咬相死拼不可了。不过他在这柄月牙铲上,也真有独到的功夫,舞动起来的威力,也实在是惊人,施展劈、碰、盖、挑、点、打、耘、划八字决,迅如闪电,猛似奔雷,把苦练四十年的一百单八铲,尽情挥出。
这一番舍死忘生的拼斗,使所有在场的人,无不看得骇目惊心。
只有熟悉沈公达一切的钻天鹞子,知道小师叔施展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损招。你八指铁佛不是倚仗天生膂力超人,想大量消耗江剑臣的内力吗?我沈胖公也就反过来净用软绵快捷的小巧功夫,大量消耗你八指铁佛的内力。八十四斤的铁家伙,可比不上我手中的这件破大衫,看你秃驴到底能把它挥舞到几时!以北荒一毒叶梦枕的贼滑和奸诈,早就明白天山胖公的居心不良,真怕自己的这个硬帮手,窝窝囊囊地毁在又缺又损的沈胖子手内,身躯一晃,便想纵出替下八指铁佛。
以小秦杰的聪明和刁钻,哪肯让北荒一毒钻了这个空子!故意大声咋呼道:“今天真是来着了,也真开了一次大眼界。就凭八指老和尚这趟天罡地煞一百单八铲,就叫你踏遍江湖看不到。今天要是看不全,真会后悔八辈子。三太公,你老拼着多淌两身汗,也得让大和尚把一百单八铲施展完。”
说到这里,稍微一停,又给八指铁佛鼓劲道:“大和尚,冲着所有在场的人无不对你惊服,你就多露两手让我们开眼吧!”经过小秦杰撕开嗓子一咋呼,别说叶梦枕不好意思替下凶僧,八指铁佛也不好再打退堂鼓了。
天山胖公沈公达,真不愧被人称为外拙内秀活济公,直耗到八指神佛的一百单八铲施展完,他才飘身退出圈外大笑说:“八指和尚,我沈公达一生与人为善,从不赶尽杀绝。
我大师兄既已削去你两根手指,沈胖公哪肯再狠心伤你!我的酒隐上来了,让我徒侄接你几招吧,反正我挨了你一百单八铲没还手,也算对得起你秃驴了,你总不好意思不让我去喝两口吧?”说完,真摇摇晃晃地走了。
几句话僵住了八指铁佛,他还真不好意思不让沈胖子走,因为沈胖子真的白挨一百单八铲没还手。
江剑臣知小师叔这是让自己来处置八指铁佛,不想把他毁在手下,自己也真对他起了怜才之念。探手抽出衣底的短刀,身躯虽松松垮垮地向那里一站,嘴中却说:“师叔之命难违,江某勉力接你几铲。”
箭已搭在弦上,八指铁佛再想不发也不行了,起手一招投石问路,砸向江剑臣的左臂。
江剑臣决心给对方一点颜色看,当即铁腕一翻,震臂疾挥,用刀背迎向他的月牙铲。
所有在场之人,除去天山胖公沈公达之外,就连黑衣丽人吴素秋,无不认为江剑臣太也狂妄,简直狂得离了谱。因为他们不光没见过,甚至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人敢用一尺二寸长的短刀,实打实砸地去招架长够七尺二、重有八十四斤的月牙铲。
八指铁佛也恼恨江剑臣太狂,太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气得怪眼怒翻,招出半途陡然变为劈山断涧,功力也提到了九层成以上,砸向江剑臣的当顶,看你江剑臣还敢不敢用短刀招架。
江剑臣轻声一笑,两脚稍微一分,硬是振臂挥力向上磕了出去。
当的一声巨震,不光把八指铁佛的月牙铲磕了出去,还震得月牙铲杆嗡嗡直响,致使八指铁佛手心发热。
八指铁佛顿觉老脸赤红,刚才虽尽力挥出天罡地煞一百单八铲,没逼出沈胖公回击一招,还能借天山三公的名头高大,来遮自己的羞脸;如今让江剑臣这个后生晚辈,用不足五斤的一口短刀,荡开自己八十多斤的月牙巨铲,自己四十年的武功简直白练了。气恼交加之下,决心和江剑臣较较真力,第二招怒叩天门砸出,功力也骤提到了十成以上。
再看人家江剑臣,脚下仍是不丁不八,还是用短刀刀背一磕而出。
第二次当的一声大震后,八指铁佛的脸色大变了,因为他手中的那柄月牙铲,不仅铲杆被震得嗡嗡直响,铲身也热得宛如烙铁。幸亏他咬牙硬忍,否则,非失手抛落不可。
决心以力收服八指铁佛的钻天鹞子,趁对方一愣之机出手了,但他一不用出必残人的一刀三斩,二没用快如闪电的九九归一,挥出的虽是一招横扫千军,但用的却是刀背。
深知厉害的八指铁佛,双手一合月牙铲,用的是一招南山拒虎,提聚出全身功力,猛地向外一格。
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响过,钻天鹞子江剑臣缩手收刀后退了。
从表面上看来,场子中是两铲换一刀,似乎并没有分出胜败和高低。只有八指铁佛本人不光知道自己输得极惨,并深感江剑臣的手下留情和成全。
原来第三次刀铲撞击后,八指铁佛的月牙铲身,已被江剑臣用先天无极真力震得滚热烫手,实在无法把握。八指铁佛当然明白,不用江剑臣再出奇招,只要再来这么一下子,自己势非撒手扔掉月牙铲不可,以自己的年纪和身份,那还不得一头撞死在当场。
江剑臣索性好人做到底,双手一拱说:“武林较技,难免有失手之时。依晚辈看来,冤仇还是宜解不宜结。是否再战,请铁佛前辈决定。”
八指铁佛这才愧然说道:“当年一战,其曲在我,怪不得天山郑大公。今又承蒙江三侠给洒家留足脸面,哪能再不知道好歹。”
说到这里,身躯半转,左手倒提月牙铲,右手一打问讯向叶梦枕苦笑道:“不是洒家不愿帮你,实因心有余而力不足。一切好自为之,洒家就此告退。”说完,就想纵身一走。
叶梦枕却探手把住八指铁佛的一条手臂,喟然长叹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忍拉你跟我陪葬。只是你我相交多年,不知能否再见,让我目送你老一程。”肩未见晃,早腾身而出,飘落在西厢房上,极像弯腰拱手地恭送八指铁佛上路的样子。
小秦杰身形向前一探,刚想告诉师爷爷说“这里面有鬼”,北荒一毒早将双臂一振,左手十掌淬过毒的锁心钉,右手一把细如牛毛的五毒黄蜂针,凌厉恶毒地撒向江剑臣和吴素秋二人,然后示意追风怪卜一齐退出。
变起仓促,陡遭暗袭,若不是江、吴二人功臻化境,反应神速,势非遭受暗算不可。
江剑臣一声厉喝:“名为北方大豪,实则卑鄙无耻。江某决心除去你这个败类!’’连人加刀,他为一片寒芒,扑了上去。关心江剑臣太甚的黑衣丽人吴素秋,见状急呼:“谨防毒计!”决心认败服输的八指铁佛,也纵回到江剑臣的身前说:“洒家和叶梦枕相交有年,知他不战而走,必有诡计阴谋。劝江三侠穷寇莫追,以防中计。”
江剑臣无奈,只好停身不追了。
再看场中,黑衣丽人吴素秋手握蜈蚣钩,早阻住了玉勾魂的去路。
黑风峡主吴不残双拐拄地,一步步地逼向阴海棠、强残和富哙三人。
剩下韩风起、薛雨茫和万凌霄三人,虽受伤的轻重不等,但却一样地兵无斗志。
江剑臣心中清楚,不光吴不残一人绝对收拾不了阴海棠和枪霸斧王三人,吴素秋也无把握杀掉玉勾魂,替义父报仇雪恨。
正在江剑臣决定不下来首先扑向谁时,突有两条人影,从东墙外一闪而入,光从身法上,就可以分辨出是武凤楼和邵一目二人。
江剑臣心头一松,晃身楔入黑衣丽人吴素秋和玉勾魂花如碧二人中间,寒声向花如碧斥道:“可惜你虽然杀夫姘靠上了北荒一毒,叶梦枕不过临时贪恋你的姿色而已,如今还不是弃你如遗。趁早献出我仇大叔当年的遗物自裁,以免死得更惨。”
玉勾魂做梦也想不到北荒一毒会遗弃自己,孤身远逃,把她当了替罪羊。再想起当年金头蜈蚣仇万家对她的好处,自己对他的狠毒,知江剑臣和吴素秋绝对轻饶不了自己。惨然一叹,反手一剑,扎入自己的心窝。黑衣丽人吴素秋恨玉勾魂花如碧入骨,刚想扑上前去戳尸解恨,江剑臣早探臂握住她的手腕说:“看再她临死有些觉悟的份上,就别再动她的遗体了。我早知那部道德真经准在叶梦枕手中,逼死她也拿不出来。”
吴素秋这才恨恨而止。
二人再将眼神投向场中时,只见武凤楼不光早替下了吴不残,并正和颜悦色地向阴海棠劝道:“以你九幽黑姬的经多见广,难道对教唆他人,背叛师父、另投别门、一为江湖大忌、二为人所不齿都不懂吗?姑念幽魂谷亲丁尽丧,瓦解在即,不愿再下井投石。只要你交出强残和富哙,我会力劝吴爷爷不再深究。何去何从,请认真三思!”
武凤楼之所以这样说,纯属看在阴冷月和小菊子二人的情分上。
想不到,九幽黑姬不光不承情,反倒恶狠狠地说:“武凤楼,你也不要猫哭老鼠。真对我阴海棠有这么好的心肠,为什么既惨杀了我的同胞兄长,又屠净了我五个娘家侄儿?亏你还好意思斥责我教唆他人之徒,叛师别投。那我问你,我的徒弟小菊子到哪里去了?反正我已逃脱不了家败人亡的命运,还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好。上!”
这老女人也真够阴狠的,随着那个“上”字,左手一招铁指裂石,指风嘶嘶,划向了武凤楼的右肩。右手的蕉叶剑一颤,一招横断云岭,斩向武凤楼的左肋。
枪霸和斧王为人本来不坏,黑风峡的门规也素常极严。三个徒弟所以会步入岐途,都和吴不残当初心生贪念有关。
再加上叶梦枕手腕奸诈,阴海棠妩媚淫荡,强残、富哙二人哪能不拜倒在九幽黑姬的石榴裙下?情知师父所以敢上门索徒,实是倚仗钻天鹞子之力。二人虽在徐州云龙山西黄茅岗败在江剑臣手下,总认为那是六七年以前的事了,这几年经过北方一毒和九幽黑姬指点,功力大异以往。知道只要二人联手重创了钻天鹞子,余下众人皆不足为惧。此念一生,凶心大起。互相一碰眼神,双双扑向江剑臣,枪似一条恶蛟,掀起滔天狂浪,斧吐层层厉芒,织成了严密的光网。
势态相当惊人。
江剑臣一来过于自持,始终认为他们二人都是自己手下败将,绝对不敢再次言勇。二来决心生擒二人回黑风峡,以正门规。所以在二人扑来之际,只施展出移形换位轻功,穿行游走在枪网斧幕之中。想等武凤楼得手以后,再活捉他们两人。
武凤楼心中也明白,只要自己胜了九幽黑姬阴海棠,小师叔准能举手制服枪霸和斧王。但他终因五凤朝阳刀所以能重新回到自己的手内,多亏乌指玉女阴冷月。加上小菊子又是阴海棠一手抚养长大的,自己的五凤朝阳刀再为锋利,也不忍立即杀掉她。
这就叫人无害虎意,虎有吃人心。拼死挣扎、困兽犹斗的九幽黑姬阴海棠可下死手了。右手剑芒暴闪,左手指吐锐啸,一为主攻,一为助攻,配合得天衣无缝,变化多端,虚实并用,招里套招,式中藏式,有时先发后到,有时后发先到。一招一式,无不是致命杀招。这也就是现在的武凤楼,假如时光退到二年前,还非得毁在这老女人的剑指之下不可。
最后,还是吴不残大声提醒武凤楼道:“幽魂谷即非善地,阴海棠也非好人,武掌门何必手软如此!”
让吴不残拿话一点,武凤楼方才一面闪避,一面右肩微塌,那口五凤朝阳刀挟着颤巍巍一红一紫两道光华脱鞘而出。光华暴闪之下,早用上追魂七刀之中第一刀鬼魂捧簿。
九幽黑姬也真豁出去了,宝刀当前,毫不气馁。表面上蕉叶剑一颤疾吐,一招魂断乌江,凌厉无比地刺向武凤楼的血阻|茓。实则是左手的翠袖消魂指一招纤指穿肠,后发先至地戳向武凤楼的当门|茓。
当门|茓又名血|茓,乃人身九大死|茓之一。以九幽黑姬阴海棠的指力,不需戳实,只消轻轻一点,武凤楼也得横尸当场。
这才激起武凤楼的一腔怒火,趁第二刀判官查点,逼退阴海棠之机,真力一聚,刀芒暴闪,光华陡增,第四刀吊客登门,长驱直入,迫得九幽黑姬阴海棠不得一连后退三大步。
武凤楼刀化恶鬼抖索、阎王除名,一连两刀,刀刀紧逼,直把阴海棠逼得无有反击之隙。
抢得先机的武凤楼,在阎王除名出招未及一半时,突然再改为阴风扑面。顿时,一片刺目的刀芒,罩向九幽黑姬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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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眼看九幽黑姬就要惨死在武凤楼的那招阴风扑面之下,突然一声“你武凤楼真狠”,从正厅西侧的角门之内传出来。
武凤楼神情一震,立即悚然收刀。
险险逃出五凤朝阳宝刀之下的九幽黑姬,再也不敢作垂死之斗。趁武凤楼悚然收刀的一刹间,身化幽魂飘渺,蹿向西侧角门的发声处。
只听乌指玉女阴冷月幽幽道:“闻声尚肯收刀,知君还未负我。他日有缘,再图相见。”话落,人早和姑母阴海棠一同逝去了。
武凤楼知道,眼下的当务之急,莫过于马上生俘枪霸斧王二逆徒,押回黑风峡,以供老峡主吴不残清理门户,完成师叔所承担的义务。何况自己第一次单刀下辽东之前,曾在石城岛内斗过斧王富哙、枪霸强残,对他门二人的枪式斧招,自然甚为了解。又知师叔不屑出手伤他门,再加上有意解脱邵一目,这才一横手中的五凤朝阳刀,替下师叔江剑臣,沉声向枪霸、斧王二人喝斥道:“两位招子不昏,自当知道,以我师叔的凌厉刀法,真想屠宰你们,绝对不须三刀,所以迟迟不下杀手者,恐伤吴老峡主之心。若再不抛枪扔斧,武某只好得罪了。”
几句话说得枪霸先是一怒,目中凶芒足可灼人,但没多久光焰就暗淡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颓丧、哀伤与无奈。
武凤楼乘机再说:“二位只要能缴械束手,低头回峡待罪,我会请三师叔转求吴老峡主从宽发落。何去何从,任凭两位自择。”
斧王富哙迷恋九幽黑姬太甚,沉溺也比枪霸深,手中的月牙巨斧,含愤挥出,罡风怒卷,连空气都起了波裂之声。
分别三年后,斧王的声威,更为惊人慑魄。
武凤楼一声轻叹,手中的五凤朝阳刀陡翻,不用刀刃,改用刀背,磕向富哙那柄又重又沉的月牙巨斧。
当的一声震天巨响,二人各自向后退出去三四步之多。
斧王是成心拚命,一声虎吼,声如闷雷,野豹般的一扑再上,奋力挥出第二斧。
与他同时,枪霸强残也一声冷哼,然后像一只凶鹰,冲天腾起,凌空一折,落在了武凤楼的左侧,人如下山虎,枪似山海蛟,一招毒蛇寻|茓,五尺大铁枪像极了一条乌光闪闪的灵蛇蹿起,发出使人心神皆颤的刺空锐啸声,扎向武凤楼的软肋致命处。
紧接着,一阵叮叮连响,金铁互振交鸣,一口五凤朝阳刀,硬生生地接下来月牙斧的巨灵开山和五尺铁枪的毒蛇寻|茓,三人的身形,还是峙立成为晶字式。
两击不成,枪霸斧王眼红发狠了,枪招斧式快如骇电狂飙,嘶空暴卷。双方配合默契,从各种角度,发招攻袭,缕缕枪芒,森森斧幕,织成了一片大网,几乎封死了每一寸间隙。
武凤楼见二人沉溺苦海,死不回头,一怒之下才脱口一声长啸,宛如虎啸龙吟,五凤朝阳刀身上,也顿时透出一层刺目的森寒厉芒,那招一刀三斩,挟着一红一紫两道光华,电闪喷出。
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大作,夹杂着两声闷哼,交手双方的身影,刷地往三下里一分。
以一敌二的武凤楼,仍然能峙立如山,原地横握着五凤朝阳刀。
再看枪霸和斧王,一个被切开右胯,一个被划开了左胸。
在场的人心中明白,这是武凤楼心慈手软,有意饶恕了他们。否则,以他现在所具的精湛功夫,来施展一刀三斩,势非追去强残和富哙的两条性命不可。
现在的幽魂谷,早已群龙无主。由于江剑臣深知武凤楼对乌指玉女阴冷月仍存有香火之情,自不会对其他人多事杀戮。只令徒孙秦杰找来一辆马车,将枪霸和斧王塞入车内,由三抓追魂邵一目跨辕执鞭,离开了幽魂谷,返回黑风峡。
江剑臣等人是第一次来到黑风峡,只知道它属于幽州管辖。
原来黑风峡,座落在医巫闾山之中,在辽东北镇县西约十里处。从古代起,就是幽州的镇山。隋代封四大镇山,以此山为北镇。唐代划为五镇之一。南北绵亘百里,周围三百多里,山形掩抱六重,所以又名六山。在东北三大名山中最负盛名,金人蔡硅的《医巫闾》诗中说,“幽州北镇高且雄,倚天万仞峙天东”,“谁道营丘笔有神,只得峰峦两三处”。
辽金以来,在山上建有观音阁、大石棚、圣水盆、矿观亭、望海亭、老爷阁、古佛龛、万年松等。山上广植树木,苍松翠柏,相互掩映,每当春日,杏花盛开,梨花竞放之时,游人如蚁,接踵而至。
依着黑风峡主吴不残,非追去强残、富哙二人的性命不可。就连对醒悟较早的掌门大弟子邵一目,也要剜眼残臂,永禁峡中。
幸得钻天鹞子江剑臣多方维护,苦苦劝解,才得减为幽禁五年,总算保全了三个人的性命。
后来,枪霸强残和斧王富哙,感激江剑臣的一力维护,硬把二人从鬼门关内拉回,决心终身报答。才在十年之后,拚命追随江剑臣的幼子江枫,并视之为恩主。终身不渝,传为一时的佳话。此是后话,暂不赘叙。
为了感谢众人对黑风峡的大力协助,老峡主吴不残让少峡主吴觉仁和女儿吴守美作向导,几乎遍游了医巫闾山,才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江剑臣、武凤楼等人。
三日后,众人回到了青龙桥畔的边府宅第,意外地见到一剑残边天福和一笔勾边天寿二位老人,并受到老家人边福的热诚款待。
别看这段时日不多,自幼就双双死去父母的竹、菊二女,早对黑衣丽人吴素秋产生了深厚的母女亲情。二人一再要求江剑臣,允许她们跟随在黑衣丽人身边生活。
获得江剑臣的答应后,次日一早,娘儿仨就含泪离开了青龙桥。
接着是穿肠秀士柳万堂,因异常钦佩敬仰一代名医边天明,意欲留在青龙桥整理边天明的医学遗著,这才引起多玉娇陪同师父绿衣罗刹在青龙桥定居的决心。
武凤楼何曾猜不透,这是多玉娇为了解脱自己而出的下下之策。转念一想,当今万岁既不能宽魏银屏于前,又怎能容多玉娇于后!事诚如此,为之奈何。好在青龙桥地属明境,自己随时都能前来看望安慰她,总比以前天各一方,让她跟随柳凤碧飘泊江湖,到处为家强多了。况且还和一剑残、一笔勾二位老人同住,安全更有保障。思之再三,只好忍痛答应了。
也是活该有事,以江剑臣为首的这一千众人刚刚回到承德杨府,就接到缺德十八手李鸣派人报来的凶信,内言京城近期地方不静,刑部有两个郎中,礼部有一名主事,惨遭暗杀。行凶人身手太高,尽管锦衣卫眼线密布,侦骑四出,竟于事无补。
对此早有预感的江剑臣,猜知必是吴氏两弟兄和瞎眼毒婆史大翠等人所为,说不定北荒一毒叶梦枕、追风怪卜葛一方也联袂来到了京城,亲自主谋暗杀。
最让江剑臣头疼和不放心的,是母亲杨氏夫人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承德。并早已派出得力家将,持她亲笔手书,赶奔石城岛,勒令女魔王侯国英将幼子江枫送来,她要自己亲自抚养。虽经江剑臣多次跪求,无奈杨氏夫人心已铁定,万难挽回。逼得江剑臣只好打发徒侄武凤楼先行率众南返,他自己暂留承德,以便劝慰慈母。
说也可叹,尽管江剑臣事母至孝,扬氏夫人爱子如命,都因先天无极派连遭事变,凶险层出,终不获绕膝承欢,伺奉高堂。剑臣今天虽然得偿宿愿,又为李鸣面对强敌而焦心。幸好武凤楼等人离开承德的第三天,女魔王侯国英率领侍女胡眉、亲自把年将六岁的幼子江枫,送到婆母杨氏夫人的面前。
俗话说,母以子贵,妻因夫荣。一贯不承认侯国英为儿媳的杨氏夫人,一见粉妆玉琢的孙儿江枫,极像当初一日的心上人司马文龙,心头凄酸之下,竟破例地伸出双臂,打算亲手扶起女魔王。
事情赶得也真巧,就在杨氏夫人刚想扶起女魔王时,突从正厅门外传来一声:“且慢!”语气生硬,刺耳难听。
以钻天鹞子江剑臣耳音之聪,闻声即知是女屠户李文莲的大师伯,三十年前就和神剑醉仙翁马慕起齐名的生死牌尚天台到了。心头震惊之下,脱口刚叫了一声:“尚师伯!”
生死牌尚天台在前,女屠户李文莲随后,一同跨进了大厅。
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能显示出女魔王的气魄和胸襟。
她不光恭恭敬敬地再次向杨氏夫人磕了四个头,并在盈盈站起娇躯后,立即示意幼子江枫趋前跪拜李文莲,然后又和江剑臣一道上前拜见尚天台。真让声威震武林的生死牌,不好意思伸手去打她这个笑脸人。
特别是天生聪明、口舌伶俐的孺子江枫,不仅一下子扑跪在女屠户李文莲的面前,并还双手抱住李文莲的一条玉腿,甜甜地叫了一声:“娘!”
叫得女屠户鼻头一酸,芳心顿软,伸手把江枫搂进了怀内。侯国英真不愧为绝代英雄,也怪不得她能以十九岁芳龄,荣膺武官正二品,位居锦衣卫总督。在平息这一场极大的风波后,立即向婆母软言禀道:“剑臣多次逆揭多尔衮的鳞甲,盛触彼怒。石城岛孤悬海外,地近辽东,必首当其冲。请恕儿媳的不孝之罪,准儿媳马上赶回石城岛,以防不测。”
杨氏夫人和尚天台不光亲眼看到,也亲耳听到人家侯国英,不仅让江枫以嫡母之礼拜见李文莲,并还主动借口回岛,顺手把江剑臣推给女屠户,确属知情懂礼,胸襟宽广,真让你有气生不出,有眼夫法挑。女屠户心头一热,情不自禁地叫一声:“英姐,你不能这样就走。”
女魔王豁达地一笑说:“亏莲妹还是西岳派的未来掌门人,难道连‘兵贵神速,未雨绸缪’都忘怀了?一旦处理完岛务,愚姐自会星夜赶回。”话落,旋身,再次拜别杨氏夫人和尚天台,带着胡眉匆匆走了。
生死牌尚天台喟然叹曰:“怪不得人们常说,眼见之事犹然假,耳听之言未必真。国英这孩子既能敬我一尺,我尚天台哪能不还她一丈!我一生自傲,从不收徒,如今决心将我秘术自珍的金风三十六切、胡笳十八拍和凌虚踩云步,一齐传给江枫这娃儿。”
江剑臣一为心中感激,二为迎合母亲之意,三为报答李文莲的一片痴情,身形一错,贴到女屠户的肩下,拉着她和儿子江枫,一齐拜倒在生死牌尚天台的面前。
杨氏夫人单独把儿子江剑臣唤到近前流泪说:“记得在四年之前,地点也是这座厅房,娘亲口给你说过,莲儿这孩子心性仁厚,对娘孝顺,极得娘的欢心。今后你只要敢有一星点儿错待她,我与你绝不善罢甘休。给你说清楚,我宁愿不要你这个儿子,也不能不要我的这个贤德儿媳妇。”
说到这里,语音更为凄楚地接着说:“记得娘还给你说过,汝父惨死,娘早该随之地下。因怜你从小被弃,未得过娘的疼爱,娘舍不了你,才过着白天强颜欢笑、夜晚以泪洗面的凄凉岁月。只盼望儿子、媳妇和孙子终日承欢膝下,乐叙天伦。”
对母亲当日的这番话,不须再为重复,江剑臣自还记忆犹新,又听出母亲把当日最后那句“可你就是忘不了那个害你不浅的侯国英”给故意漏掉,猜知老娘已彻底改变了对女魔王的看法。加上还有生死牌尚天台在座,哪能不唯唯诺诺,俯首听命!说实在的,别看杨氏夫人现在已改变了对女魔王侯国英的看法,她终究还是偏爱女屠户李文莲。再加上李文莲为救护他们呣子,不光九死一生,还毁坏了花容玉貌,难得儿子能唯唯诺诺,不再倔强。为让江剑臣重温当日女屠户救护自己呣子的旧梦,故意向江剑臣说:“枫儿第一次回府,娘心中极为高兴。为让孩子知道咱们家复姓司马,你可陪同莲儿到娘的房中去取那幅方巾来。”
杨氏夫人素喜幽静,所以近三十年来,始终住在杨府后院的一座小楼上。楼下的摆设宛如一座佛堂,好在杨府是世代簪缨之家,有的是忠仆义奴,老将军杨森和三边总督杨鹞虽已相继死去,一切府务家事,依然井井有条。
二人刚刚登上了小楼,还未跨进内室时,李文莲这个被江湖人物视为狠毒煞星的一代娇屠,竟一阵心酸,流出来两串清泪。
江剑臣心头一颤,顿时也回忆起女屠户为救自己呣子而陷身火窟凄绝凶险场面。耳边不光响起李文莲当年那语音酸楚的一句“三师哥,你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吗”和脸色蜡黄、神情凄苦再次所说的“我要你在婆母、恩师和萧师兄的面前,承认我李文莲是你的妻子,只有这样,才能一不伤婆母之心,二不激恩师之怒,三可解大师兄的困境。至于我的今后,绝不要你管,只求你承认我是你的妻子,使我有个台阶可下,也好在人前有个交代。请相信,我女屠户绝不会再死皮赖脸硬沾你。一个人是死生有命的。我死之后,借你们江家坟前三尺土地,堆一孤坟,就万事全消了”。
女屠户李文莲见江剑臣神情凄苦,状若痴呆,知他也是前尘影事,涌上心头。也知他不是不爱自己,只为已被女魔王捷足先得,不得不硬着心肠来辜负自己。自己那时候也何尝不是如此,总觉得并蒂花不能开三朵,二女绝不能嫁一人。看今天婆母和侯国英的意思,还非得走这条路不可。
可我已非当日绮年玉貌的李文莲,就让三哥哥不嫌弃我,我也时时刻刻自惭貌丑呀!想到这里,只有自叹红颜薄命,泪水再一次涌了出来。
江剑臣心软了,双臂一舒,先把女屠户紧紧搂在怀内,然后出自内心地对她轻怜蜜爱起来。
直到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沉醉在甜蜜痛苦回忆之中的李文莲,才蓦然惊觉,刷地离开了江剑臣。
出乎二人意料之外,来的竟是杨氏夫人和孺子江枫。
羞得女屠户脸上直发烧,芳心一跳,不得不借着寻找那方头巾,扭身闪进了内室。
工夫不大,那幅司马文龙生前在皇宫御戏班中,扮演武小生戏“独木关病挑安殿宝”的蒙头方巾,被女屠户寻出捧了出来。
想不到年仅六岁的孺子江枫,不光扑地而跪,一连三拜,接过来那幅玉色头巾,并苦苦缠磨着奶奶,非要杨氏夫人述说爷爷当年演戏的一切详情不可。
杨氏夫人一来怀念自己惨遭不幸的心上人,二来也真不忍让孙儿失望,果真痛怀往事,娓娓叙述了起来。
杨氏夫人这一旧话重提不大要紧,却在孺子江枫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记忆。直到后来满清入关,崇祯吊死,八旗劲旅的铁蹄踏遍全国各地,先是杨州十日大火,后是嘉定血腥屠杀,激起江枫反清复明的决心,暗地帮助盟伯贾佛西,改名司马龙荪,以戏班作为掩护,秘密潜入京城,企图刺杀摄政王多尔衮,事虽因故未成,也搅得京城天翻地覆。此是后话,暂不赘叙。
晚饭过后,生死牌尚天台自去书房安歇,杨氏夫人是片刻也舍不得离开孙儿江枫,端正着脸色对江、李二人说:“你们都是江湖儿女,娘也绝非世俗老妪。加上咱们家连遭惨变,自应一切从权,只需对娘一跪,就算同拜了花烛。”说完,肃然居中端坐。
江剑臣知母命难违,只和女屠户对望一眼,就双双同拜高堂了。
杨府上下,早把李文莲看成理所当然的少主母。别看今晚二人才算是奉母命成婚,府中下人却认为是夫妻别后重逢,一点也没引起惊奇和哄动。
新房设在后宅,是府内最为富丽堂皇的一座大抱厦,里面红烛高烧,香气袭人,极尽洞房花烛之盛。
掩上房门后,女屠户李文莲立即翩然扑向江剑臣,投怀送抱,丁香暗度,尽情享受心上人的抚爱和温存。无意中一眼瞧清映射在大穿衣境中自己的丑陋面貌,吓得她嗷的一声,顿时昏厥了过去。
原来,出现在女屠户李文莲眼中的江剑臣,仍是那样的面如美玉,丰姿俊秀,潇洒挺拔,风度翩翩;她自己则满面疤痕,丑如鸠盐。别说落进别人的眼内,就让女屠户自己来看,也是那么美丑悬殊,极不相衬。怎能不使她伤心羞愧,自嫌形拙地昏厥了过去!但她哪知现在的江剑臣,在感恩图报誓酬痴情的驱使下,哪会嫌她面貌丑陋!何况究其根源,还是因为救护他们呣子才被毁成现在模样的。
江剑臣知她伤心太甚,劝说无益,干脆点了李文莲的昏睡|茓,替她和自己都脱除了外面的衣服,直到拥之入被,才出手揉开女屠户被点的|茓道。
女屠户派出名家,内功精湛,被点的|茓道刚被解开,马上就苏醒过来。在烛光融融的映照下,发现自己已被三哥哥宽去衣服,抱进了被窝。
可怜她痴心苦恋江剑臣,长达数年之久,就连陷入火窟未死,玉貌花容被毁,仍是苦苦痴恋着心上人。
直到刚才从镜中发现自己和江剑臣的形貌,是那样的丑俊悬殊,才蓦地悟出江剑臣仍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而自己早非昔日的李文莲。江剑臣越是不嫌弃她,她那齐大非偶之心越是油然而生。特别见江剑臣不光点了自己的|茓道,并抱自己脱衣同寝,情知他是为了安慰和坚定自己的信心,才使出快刀斩乱麻的手段。如今|茓道既解,随之而来的将是云雨巫山,共效于飞,鸳鸯交颈,缘结合体。
想到此处,不由得芳心大乱,玉体酥软。也是该着酿成悲剧,偏偏将粉颈一扭,又从对面梳装台上的镜子中,再一次看清自己那张吓死人的丑脸。芳心一惨,趁江剑臣给她解脱内衣时,冷不防地陡出一指,也回点在江剑臣的昏睡|茓上。然后才紧紧搂抱住江剑臣,失声痛哭起来。
被点了|茓道的江剑臣,一枕香酣,直睡到日上三竿,方始好梦初回。手臂一探,意外地竟没触到李文莲的柔软躯体,连忙睁眼一看,一下子把他惊呆了。
原来,出现在江剑臣眼内的女屠户,早变成为带发修行的青衣女尼。
头一个被惊动赶来的,就是江剑臣的生身母亲杨氏夫人,气得她身躯乱抖,语音发颤地指点着江剑臣骂道:“好孽子,姑不论莲儿为你九死一生,花容被毁,你竟敢连为娘的话都不听,我决心不要你这个逆子。”
李文莲一见杨氏夫人的错骂了江剑臣,慌忙扑跪在杨氏夫人面前哭拆道:“母亲错怪了三哥哥,此次纯系儿媳甘心情愿,自愿青灯古佛,陪伴母亲,教养枫儿,以了余年。”杨氏夫人顿足叹道:“我儿年刚花信,来日正长,娘岂忍你糟塌自己,凄苦一生。”
女屠户强颜笑道:“昨晚红烛高烧,儿媳岂不知‘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流泪到天明’。但我爱三哥哥,胜过爱我自己。深知他律已最严,不喜女色,以侯国英的武功品貌,放眼天下,稳推第一,三哥哥尚且不屑一顾,若不是她借用酒药两样东西之力,焉得匹配三哥哥。莲儿不傻,早看出三哥哥爱我之心,确已胜过侯国英。昨夜通宵偎依,足够慰我平生。何况先天无极派的门规,首推色戒。莲儿既然痴爱三哥哥,绝不使他身犯二色。更何况婆母年高,无人伺奉。枫儿幼小,急需教养。我才决心出家不离家,曲尽儿媳、慈母之责,叩请你老人家俯允莲儿的所求吧!”
一席话感动得杨氏夫人心酸难语,刺激得江剑臣凄苦悲哀。
生死牌尚天台突然一步闯入发话道:“夫人请莫心酸,剑臣不必阻拦。她师父这一关,由我出面疏通,千万别辜负了莲儿的这片苦心。”
有尚天台出面作主,自不怕慈云师太不依。只是让女屠户这么年轻的女孩子,以青灯古佛伴终身,命运对她也太残酷了。
经此一来,江剑臣反倒不忍心在承德家中多呆了。忍痛拜罢老母,凄然别过李文莲,最后郑重谢过了尚天台,就动身反回京城了。
从承德到北京,路约八百余里。以钻天鹞子脚下的功力,一日一夜即可到达。考虑到白天走路,不好奔驰,所以李文莲硬给他挑选了一匹好马,作为代步。
第二天下午,江剑臣登上古北口长城。这里地势险要,自古即为重要的交通要塞。远在春秋战国时,燕国就曾在燕山之北,始筑长城。唐代曾在这里设东军、北口二守提,五代曾为战场,宋代是山使辽金的必经之地,元代为大都至上都的通道。直到大明洪武十一年,才修建了古北口城镇,设东、南、北三门。
江剑臣一眼望去,只见古北口这一带的长城,气势磅搏,雄伟壮观。
突有一条人影,鬼魅似地出现在江剑臣的身前近尺处,含笑说道:“舍妹虽未得配阁下,以阁下之雅量,绝不会视我为路人。请席地一叙如何?”
江剑臣一见来人,是黑衣丽人吴素秋的同胞大哥吴仁焉,不由得暗暗一惊。说真的,自从在山东残人堡,第一次碰见这位江湖黑道煞星起,江剑臣就没存有一丝一毫的轻视之心。饶是这样,钻天鹞子江剑臣还是隔着门缝看人,把人愣给瞧扁了。原来这位人不出众、貌不惊人、斯期文文、形如秀士的吴仁焉,比他斗过的南天一剑,剑笔双绝,僧、道、俗三奇,黑道四瘟神等人都高,说不定比峨嵋掌教司徒平和北荒一毒叶梦枕都要难斗。因为以上这些人,谁也没有暗暗欺近他江剑臣三丈以内不被他发觉的能耐,眼下这个秀气斯文的中年人就能。
江剑臣一是看在黑衣丽人吴素秋的情分上,二来还真被吴仁焉引起来一片好奇心。干脆双手一拱坦然说:“诚如吴兄所言,令妹与我确实渊源极深,甚至真的有过婚约。只要贤昆仲不故意刁难江剑臣,江剑臣自应以长兄相呼,绝不肯刺伤素秋妹妹之心。”
从不伤人吴仁焉脱口说了一声:“好!”不仅抬手让江剑臣就座,并还变戏法似地从所背的皮囊中取出一瓶烧酒、一对酒杯和四个纸包,先统统放在一块巨大的青石板上,然后又取出一双筷子,每人面前只放下一根。
以江剑臣的沉稳冷静,闪目一看之下,竟吓得身心一颤,脸色大变。若不是理智提醒自己,劲敌当前千万不可莽撞,几乎要出手制住面前这个斯文的中年人。
原来,自从当今万岁身登九五后,因为江剑臣、武凤楼、李鸣等都是辅佐有功的从龙之臣,长期待卫天子,食宿都在宫内。如今自能一眼认出,所有摆在大青石板之上的东西,无一不是御膳房中的禁物。先别说那一瓶金光闪闪的皇封御酒,雕刻龙形图案的两只玉环,就连那两根筷子,也都是雕成飞龙绕柱的象牙珍品。种种迹象表明,不光刑部两位郎中礼部一名主事,全是吴氏弟兄所杀,就连提前赶回京城的武凤楼,甚至自己的徒儿缺德十八手李鸣,也都没能阻止这两名黑道巨寇夜闯大内,盗宝取物。况以吴仁焉的狡猾和机智,哪会对我江剑臣不了如指掌,不知已知彼!今天他既胆敢亮出偷自皇宫大内的御用物品,足以证明是怕者不来,来者不怕。说不定北荒一毒叶梦枕、追风怪卜葛一方,也正隐藏在四周的阴暗处。至不济,也得有从不为人吴仁谓和瞎眼毒婆史大翠等人同来,企图将自己一举毁在这荒凉的古北口。
此时,从不伤人吴仁焉早将大内御厨腌、腊、熏、烧的鸡、鸭、鱼、肠四种精肴,取开放好,让江剑臣执筷品尝。
对吴仁焉醉翁之心不在酒,江剑臣哪能看它不出!当下,毫不客气地先从青石板上抓起那根象牙筷子来。
吴仁焉微微一笑说:“一般的饮酒,不外乎猜拳行令,输者受罚饮酒。但那是指平常之人喝平常之酒而言。你我虽不自负,也堪称为非常之人,反其道而行之如何?”
江剑臣点了点头,表示一切从命。
吴仁焉接着说:“你我以箸代剑,输者斟酒,胜者畅饮。”
随着话音,早将手中的象牙筷子,斜斜地指着江剑臣的左边太阳|茓。
江剑臣和他相反,反将手腕微垂,把筷子抵实在青石板上。
吴仁焉乃黑道之上的枭雄人物,知江剑臣是故意激他出手。嘴角突然挂出一丝笑纹,手腕一震,竟将长仅数寸的那根象牙筷子,颤成了无数的光圈。
江剑臣心中暗凛。以吴仁焉目前显露出来的功力,绝不会低于峨嵋掌教司徒平。也真难为他,一贯敛牙缩爪,锋芒暗隐,直到如今,才露出他的真面目。一方面又暗叹他这一身功力,得来太难,毁去却易。为能对得起黑衣丽人吴素秋,江剑臣决心暂居守势,静中观变。
眼看吴仁焉的筷子越颤越急,光圈也越来越多,好像圈圈相套,严密无比。
江剑臣只消一眼,就猜知他出手在即,故意从容自若地毫不戒备。
果不出江剑臣之所料,吴仁焉突将手腕一震,内家真力,顿时透筷而出。别小看它是一根小小的牙箸,实足以贯穿金石,透人肺腑,在牙箸罩向了钻天鹞子江剑臣的面门时,功力稍浅的人,真看不出对方的筷子点向哪里。
钻天鹞子江剑虑,果真不愧是学究天人。不管吴仁焉的筷子颤得多急,内力贯得多足,脱口一声:“好一招五爪裂骨!”手中的筷子也震腕而出,用的是一招梅开五朵。
两根筷头奇准地相触之下,一片叮叮之声乍起,正好响了五下。吴仁焉脸色一变,真力再贯,出手七个光圈,化成一招七煞追魂,遍指江剑臣的面间七孔,居心将钻天鹞子毁于这一招之下。
江剑臣冷然一笑,仅把七星指中的星芒点点,揉合在筷子之上便出,不光准确无误地一连七次点中了对方的筷子头,并还震得从不伤人吴仁焉手腕一酸。
吴仁焉脸色再次大变,双目暴张之下,陡将全身的功力完全聚于右臂,手中的短短筷子,立即颤动有声,一招极为恶毒狠辣的穷搜八荒,暴然出手,恨不得一招之下,将江剑臣透穿八洞。
江剑臣开始确实暴然发怒,恼恨吴仁焉出手太毒,真想把九九归一的极快刀招,借象牙筷子使出,除去格退对方的那招穷搜八荒,再用剩下的一式,点碎吴仁焉的右手腕骨,让他不能再继续为非作歹,狠毒伤人。最后终因顾忌吴素秋的情面,临时手软,改用了一招九幽斩尸,震散了对方的八个光圈,并乘机划裂了吴仁焉右手的虎口,让他不得不见血服输。
真想不到吴仁焉居然还能哈哈大笑,表面是认败服输,将手中的象牙筷子往青石板上一放,实则暗用拇指一顶,筷子贴着石板面上,宛如脱弦之箭,直射钻天鹞子江剑臣。
不管换上谁,势非惨遭吴仁焉的暗算,葬送在这阴毒的一击之下不可。因为谁也想不到,吴仁焉能在虎口破裂出血之下,再发狠招。可惜碰上钻天鹞子江剑臣,那就另当别论了。因为江剑臣始终没有低估过吴仁焉,对吴仁焉的狡诈阴狠,更是时存戒心。别看从不伤人的手法巧妙,却瞒不过钻天鹞子那锐利的双眼,早从吴仁焉的肩头微抖中瞧出了破绽,不光左手一伸,施展隔窗取物的手法,接住吴仁焉射来的那根筷子,突然一招九弧震日,由于贯定了先天无极真气,筷子头上竟然带出锐啸之声,罩向吴仁焉面门的通太、眉冲、人中、睛明和前胸的血阻、幽门、肝俞、玄机、紫官、等九大|茓道。硬是逼得吴仁焉一式金鲤倒穿波,向后射出去七八步之多。
江剑臣这才轻声一笑,先拿起青石板上的布袋,然后随手收起没开封的御酒一瓶,酒杯两只,象牙筷子一双和腌、腊、熏、烧四种精肴。
可笑吴仁焉真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江剑臣正色说道:“以吴兄的高明法眼,自不难看出江某手下留有分寸,更不能不承认你是沾了令妹黑衣丽人的光。希望吴兄能迷途知返,能为你我留有再行相见的余地。”
话落,错步旋身,提着满满一布袋御用禁品,骑着自己的坐马走了。
事情还真让江剑臣给估准了,就在钻天鹞子纵马离去不久,突从茂密的树丛中,走来了追风怪卜葛一方和瞎眼毒婆史大翠。
气得史大翠向丈夫吴仁焉跺脚瞪眼道:“明摆着三对一的一场有利牌局,硬让你给鸡肠狗肚耽误了,今后上哪再找这种机会去?”
追风怪卜葛一方也不无怨气地埋怨说:“我赞成嫂夫人的这种说法。”从不伤人吴仁焉刚想开口辩驳,北荒一毒叶梦枕,忽从长城上的一座破败箭楼之上飞坠而下,冷然向追风怪卜葛一方说道:“葛兄,请恕梦枕口冷,以阁下之功力,比吴家大嫂如何?”
追风怪卜一愣答道:“我与老兄相交不薄,为何有此一问?”叶梦枕说:“就因为与你老弟相交甚厚,才有这么一问。”
葛一方道:“我虽胜不了吴大嫂的天罗地网的十八拐,自保尚可有余!”
叶梦枕道:“总算你还有自知之明。可知道吴大嫂几招伤在江剑臣的刀下吗?”葛一方摇摇头,表示不知。
叶梦枕皮笑肉不笑地说:“说出来恐怕葛兄不相信,只是一刀!”
见葛一方脸色大变,叶梦枕才又语言转冷地说:“不是愚兄自夸,江湖上除去我和吴老二,任何人都对江剑臣的功力估计不足,包括吴老大在内。”
葛一方道:“请指教!”
叶梦枕正色道:“葛老弟听说过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放诸平实、还我自然、不因魔扰、不为幻迁、反虚生明、潜心向天这几句话吗?”听叶梦枕这么一说,就连凶横任性的瞎眼毒婆史大翠,也变颜变色地问道:“听叶兄的话音,莫非江剑臣那小子真的达到了这种境界?”
这时候,她的丈夫吴仁焉答话了:“叶大哥的话提醒了我,江三确实达到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界。怪不得叶大哥不惜自坠威名,一走了之,避免与他正面交锋。”
有道是英雄所见,大致相同。就在叶梦枕和追风怪卜葛一方等人互相问答时,远在京城之内的弘慈广济寺东路最后一座院落内,缺德十八手李鸣的岳父狮王雷应,也正在脸红脖子粗地和他的干亲家六阳毒熬战天雷争论此事。在座的还有秦岭一豹许啸虹、虎头追魂燕凌霄、陆地神魔辛独、武凤楼等众人。
只听六阳毒煞战天雷说:“各位请想,李鸣是我义子,我能长他人的威风,灭自家的锐气吗?不怕列位见笑,从打刑部两位郎中和礼部的郑文玉主事被杀后,我就开始搜查,可我战天雷搜遍的北京九城,硬是没发现一星一点的蛛丝马迹。如今听楼儿一说,估计此人必是北荒一毒叶梦枕。我真怕李鸣失手接不住,会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爬不起。”
狮王雷应最疼和最崇拜自己的闺女婿李鸣,一听就火了,马上脸红脖子粗地反对说:“凭他叶梦枕一伙游魂野鬼,还能撒出一丈二尺远的尿去?在座的除去曹玉和秦杰,谁的能耐都比我雷应大,我真不信这个邪!”
虎头追魂燕凌霄也不服气地说:“雷狮王说得对,点子充其量只有吴氏兄弟、史大翠、葛一方和叶梦枕等五人。我虎头追魂也不信五条泥鳅能翻起滔天大浪。
话未落音,一个老年火工道人弯腰驼背,指挥两个小沙弥,抬上一桌素席,用作众人的晚餐。
六阳毒煞战天雷眼神一凝,宛如两道利剑似地扫了那名老年火工道人一眼。
直到把那桌素席摆好,老年火工道人刚想率领两个小沙弥退了出去时,六阳毒煞嘴中说了一声:“且慢!”人已离座而起,先从袋中掏出五两一锭银子,左手乘机电光闪石火地抓住老年火工道人的右腕,将那锭银子轻轻放在他的手中,然后才缓缓地松开了对方的手腕。
老年火工道人像模像样地打了一个稽首,才和两个小沙弥退走。
始终不信邪的狮王雷应大笑道:“一个走路踩不死蚂蚁的火工道人,也值得你战老兄费事么?也不怕弱了你这六阳毒煞的名头?”
原来,狮王雷应自从奉旨送女儿雷红英进京和李鸣完婚,就和六阳毒煞战天雷、少林醉圣普渡禅师住一起,三位老人还真对脾气,尽管不时抬扛拌嘴吵得脸红脖子粗,丝毫也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和情意。
所以,六阳毒煞战天雷听罢狮王雷应的讽刺话,不仅不气,两眼反倒露出茫茫的神色,喃喃自语说:“难道我战天雷真的人老体衰,招子昏了不成?”
武凤楼突以肯定的语气接口道:“伯父既没年老体衰,更没招子昏花,这个老年火工道人确实可疑。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所以侄儿才没有伸手动他。”
虎头追魂燕凌霄哧哧大笑说:“六阳毒煞是光棍到老自霉,你武掌门怎么也跟着卖东西的瞎吆喝?人家这座广济寺,从辽金时代起,就是有名的宝刹寺院。元代和本朝万历年间,又曾两次扩建。不仅寺内僧人不少,游方挂单的和尚也多。换上一个脸生的火工道人来送饭,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
为人持重的秦岭一豹许啸虹,向战天雷要求道:“说说你老兄的看法。”
六阳毒煞战天雷沉默了一阵子才缓缓说道:“我住此地业已经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火工道人,此其一;我突然出手扣住他的手腕,并乘机用食中两指搭上对方的脉门,这牛鼻子不光能让我这个老江湖察觉不出任何变化,并且肌肉松弛僵老,显示出丝毫不会武功,我总不能随便出手对付一个老年不会武功的人,所以只好束手后退了。”
随着战天雷的话音,缺德十八手李鸣稳稳重重地跨了进来,含笑向义父战天雷说:“你老人家上当了,这就叫君子可欺以其方,换上孩儿抓住他,这小子势非拼命向我招呼不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绝对不能瞒过我。”
别看狮王雷应不相信六阳毒煞战天雷的,但对他的这位乘龙快婿,他可是绝对深信不疑。情不自禁地问道:“明明是个老年弯腰火工道人,你却骂他小子,难道你没对盘子就能猜出他是何如人也?”
缺德十八手点头道:“岳父大人说对了,我虽来晚一步没能碰上他,也不难猜出他就是连我师父也称之为最大劲敌的吴仁谓。”
李鸣的话真惊人,所有在座的人全都愕然不止。说真的,在钻天鹞子江剑臣的口中,除去把峨嵋掌教司徒平呼为劲敌之外,还真没听说他把谁再当成劲敌过。如今平地冒出一个姓名不见经传的吴仁谓,一跃成为钻天鹞子的头号劲敌,所有人哪能不又惊又奇!狮王雷应自觉在广济寺居住已久,又仗着女婿是锦衣卫的都指挥,站起身来,向外就走。他决心去找寺内的执事僧人,查它个水落石出。
也可能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和狮王雷应具有同感的虎头追魂燕凌霄,也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出去了。
饶让缺德十八手李鸣再精明,再机智,一见屋内不仅高朋满座,并还整整齐齐地摆好了一席素菜,自己的岳父又是和虎头追魂一快出去的,一时疏忽大意,错误认为二人是出去方便。
直到互相让座已毕,不见二人回来,缺德十八手李鸣才霍地起立,脱口说了一声:“不好!”
在座的,数六阳毒煞战天雷年纪最长,功力最高,本人又是缺德十八手李鸣的义父,心中一凉之下,左手一按桌面,人已蹿出了屋外,率先向院落的角门穿去。
等屋中的众人,随在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身后,刚刚来到角门内,角门外早传来六阳毒煞战天雷的狂吼声。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跺脚,突向掌门师兄武凤楼低喝了一声:“赶快退回室内追贼!”
论轻功提纵术,武凤楼可比师弟李鸣强多了,身形未扭,一式天河倒流,已射回屋前,紧接着一式巨鸟投林,闯进了屋内。但还是晚了半步,除去靠后墙的条儿上留有一张柬帖外,业已人去室空了。
好在在场的,都是刀头舐血的武林人物,凶杀恶斗见惯了也见多了,早把遭人猝击暴毙的虎头追魂燕凌霄和狮王雷应二人的尸身抬了进来。
武凤楼把那张柬帖默默地交到六阳毒煞战天雷的手上。
说实在,终六阳毒煞战天雷的一生,真还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只气得掀眉剔目,须发飘拂,注目一看,只见柬帖上写道:“可怜小儿李鸣,到处张网皆空,不见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网中。”
暴烈成性的六阳毒煞战天雷,直想动用自己的六阳神掌,烧化掉这张字柬,省得让义子李鸣抬不起头来。
缺德十八手李鸣可不在乎这个,含笑叫了一声:“义父,你老人家不要光存有爱子之心,那样更会上吴仁谓的大当。还是把那张柬帖让老少爷们看看,也好商议个对策。”
六阳毒煞这才强忍怒气,随手将柬帖递给秦岭一豹许啸虹。
许啸虹冷哼一声说:“这小子还想使用调虎离山诡计耍咱们。”
缺十八手李鸣冲口说出了一声:“不!这恶魔肯定藏身在本寺圆通殿!”
一心要为同伴报仇的陆地神魔辛独,瞪着一大一小两只怪眼怒吼道:“李大人既能吃准,何不下令搜捕?现放着我们这么多人,难道真拾不下来一个吴仁谓?”
缺德十八手李鸣张口再次吐出一个“不”字,然后接着说:“请你老人家少安勿躁。我刚才是说过这恶魔必定藏身本寺圆通殿,但我却漏说了从前两个字。”
辛独有些将信将疑地说:“依你说,他真的离开了那里?”
缺德十八手李鸣低声说:“不错,他是离开了那里,但暂时还不至于离开此寺。”
陆地神魔不信道:“你小子越说越玄了,玄得都几乎离了谱。”
这时候秦岭一豹开口了,他说:“不是李鸣小子说得神,是你老小子太笨了。吴仁谓既是最肯冒险的赌徒,不见真正输赢,他是绝不肯下赌场的。反正我信李鸣的。”
陆地神魔忽地一下子站起身躯说:“是骡子是马,不遛不知道;是妮子是小子,不看不清楚。走!到圆通大殿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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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李鸣所说的圆通殿,又名观音殿,里面供的是南海观音菩萨。
按弘慈广济寺的建筑格局,它位于中轴线上的第三进。
因从山门往后数,第一进是天王殿,第二进是大雄宝殿,第三进才是圆通殿,俗称观音殿。最后一进为藏经阁,又叫舍利阁。按李鸣的提议,除去让义父战天雷、掌门师兄武凤楼两把硬手,秘密隐身在暗处,以便缉捕从不为人吴仁谓之外,自己陪同陆地神魔辛独、秦岭一豹许啸虹二人去闯观音殿。
此时,天色已晚,夜幕早张。陆地神魔晃着火折子观察了一遍,果如李鸣之所言,从不为人吴仁谓确实住过这里。
现在不光真已离开此处,并在观音大士的脚底下,留有一封书信,指名是留给李鸣的。内容是:“为将之道,尚贵在知已知彼。何况纵横江湖之上,方今武林之中,能令我吴仁谓所忌者,唯有江剑臣之力和你李鸣之智。知你必来观音阁搜我,也知你必然楔有硬桩,在下只好悄悄遁走。再者,我替多尔衮杀人,纯属为了挣钱,有钱既能买得鬼推磨,有钱更能买得人杀人。希望高抬贵手,不必为敌过甚。令师台前不赘。”
缺德十八手李鸣凛然叹道:“以吴仁谓的武功和机智,堪称我们师徒之劲敌。刚才我奉召进宫,始知这伙无法无天的恶贼,竟敢夜入宫墙,潜进御膳房,盗走不少御用器皿和吃食。幸蒙天恩浩荡,没加斥责,只勒命近期捕获,否则必罪加一等。”
一宿无事。
次日中午时分,钻天鹞子江剑臣回到了京城。按先前的习惯,凡是先天无极派中人进京的第一个去处,准是冉兴千岁的老驸马府。就连一贯淡泊成性的展翅金雕萧剑秋,也无不如此。
自从六阳毒煞战天雷、狮王雷应和醉和尚住进了弘慈广济寺,所有进京的人,反倒去广济寺的多了。江剑臣也首先来到广济寺。
最替李鸣担心的,还得数六阳毒煞战天雷。加上他又和江剑臣相交莫逆,一见江剑臣回来,席未暇腹,就将吴仁谓留下的柬贴,转手交给江剑臣。
江剑臣看毕不语。
战天雷急道:“鸣儿身为指挥使,保卫京城安全,理应责无旁贷,如今变生掖肘,九城震荡,派出的锦衣卫士,几乎密如蛛网,始终于事无补。贤弟身为师长,难道也对吴仁焉的鬼域伎俩,束手无策?”
江剑臣正想回话,门外有人抢着说:“剑臣虽未食君之禄,终是万岁从龙之臣,值此内忧外患齐来,自不能超然于物外。”
随着话音,江剑臣的盟兄——官拜武英殿学士的贾佛西,飘然步入。
李鸣埋怨道:“亏你贾伯父还是和我师父一个头磕在地上的盟兄弟,何苦硬拉我师父进漩涡?”
贾学士极感崇祯帝的知遇隆恩,哪能听进这种大逆不道的语言!脸色一寒斥道:“竖子大胆,竟敢出此无父无君之言!”
李鸣扑哧一笑说:“你贾伯父也太会罗织罪名了。满满两句牢骚话,那就成为无父无君之言了?侄儿倒希望你老据实奏给皇上,要是真能撤去我的官职,我准给伯父磕仨头,外带请你老人家喝三斤!”
贾佛西学士赌气不理他,扭头向钻天鹞子江剑臣说道:“愚兄奉圣上口谕,宣召贤弟立即进宫,你我这就动身吧!”
江剑臣再是孤傲成性,再是生平耻于入侯门,也绝不敢违背“君命”,只好跟随贾佛西盟兄入宫。
贾佛西带着江剑臣不走午朝门,经金水桥,过三大殿,直趋乾清官去叩见当今万岁,反引着江剑臣从西华门进去,奔向武英殿。
江剑臣虽心知有异,却也不好多问,只一味跟着贾佛西低头疾走。刚刚登上武英殿前的高大台阶,钻天鹞子就不禁吓了一大跳。
因为,他清楚地看见身为万乘之君的崇祯皇帝,正含笑负手,步出武英殿。看样子,可能已等候多时。
江剑臣心神一凛,俯首连趋数步,屈膝跪倒,口乎万岁,连连叩拜。
崇祯亲手扶起了江剑臣,轻携其手入内,并传谕二人落座。
钻天鹞子江剑臣知道事情绝不会寻常,别看崇祯登基,江剑臣功推第一,他还真没领受过这种殊宠。事情岂能等闲!和万岁名为君臣、实为师生的贾佛西,自知这是皇上施展的笼络权术,无非是想让钻天鹞子江剑臣尽心尽力,流血流汗。
停约半晌,崇祯帝才喟然叹道:“寡人年刚冲龄,母后弃我殡天。幸蒙东宫刘娘娘抚养,方得继承大统。为酬慈恩,封之为东宫太后。哪料她近期病笃,医药无效。然而,目前却各国使臣纷纷前来,据悉辽东来的使节,是朕登基以前的老对头多尔衮。这才使朕忽然而悟……”
江剑臣虽恨崇祯帝在处理杨鹤和侯国英的事件上,太已薄情寡恩,如今见崇祯帝言语迟疑,有意让自己出口询问,身为人臣者,总得给皇上垫个台阶,好能让他下台。情出无奈,只好违心地问道:“不知万岁悟出什么?请向臣等谕示!”
崇祯帝才又接着说:“京都近期,极不平静,先是刑部两郎中被杀,后有礼部一主事遇害。前日晚上,御膳房失盗,窃去之物,虽微不足道,可赫赫天威,竟遭藐视。李鸣有大功于朕,虽然其责在他,朕岂忍心重惩。况这所有的一切,显系多尔衮暗中指使,企图折辱我朝。为今之计,只有赶在多尔衮来到之前,彻底肃清杀手和盗贼,才能一震天威,免遭国耻。此事非卿不可,盼能为朕分忧。”
事情逼到这个份上,江剑臣要不答应,立即就可构成违旨不遵的弥天大罪。但要一口答应下来,势非将吴氏弟兄捕获归案不可。等待他们的罪名铁定为凌迟处死,让自己如何面对吴素秋!以吴氏兄弟的奸诈,一旦被捕,说不定会一口咬定我江剑臣是他们的亲妹夫……
别看贾佛西和江剑臣是能共生死的盟兄弟,一旦中间加上九五之尊的崇祯皇帝,这位才高八斗的老夫子,还是倾向皇上一边。为防江剑臣胆大抗旨,慌忙代为答道:“清人灭我之心已久,凡我大明君民,莫不同仇敌慨,剑臣自不会辜负圣望。”
盟兄已为代作主,江剑臣还有什么话说,只好屈膝跪倒领旨。
江剑臣出宫来到锦衣卫,李鸣和武凤楼二人早等得心急如焚。听罢江剑臣的叙述,李鸣顿足叹道:“明知是贾伯父和皇上做好的圈套,师父偏还故意坠入,再不想和吴氏双凶为敌也不行了。”
武凤楼一听李鸣话里有因,忽又想起多天没见曹玉和秦杰,刚想询问,看出掌门师兄有所觉察的李鸣这才说道:“小弟早知吴氏双凶确实难斗,从一开始就故意示弱,好不容易才骗得他们相信。饶是那样,我还是挖空心思,引诱他们放松警惕,滋长傲气。又秘密把秦杰交给老赌鬼古仲文,曹玉交给野鸡溜子刘二孬,利用北京城所有的赌徒和混混,织成一张极为严实的大网,取代锦衣卫的人马。只要叶梦枕、葛一方、史大翠和吴氏双凶等一露面,准会让古仲文、刘二孬等人给盯上。我曾向他们下过死命令,只准盯梢监视,严禁伸手捉拿。因为这五个恶魔太厉害,只有师父、义父才配动他们,连大头二叔和大师兄都不见得能捉到活口。”
李鸣的意思很清楚,事情也明摆在那里,要想折辱辽东枭雄多尔衮,必须取得证据。证据来自口供,要获取口供,不光要捉活口,还必须撬开他们的嘴巴。所以强调只有江剑臣和战天雷二人能办到,还指出许啸虹和武凤楼最多只能杀死敌人,绝对没有力量捉到活口。凡此种种,无不显示出事情的棘手。
常言道,路边说话,草中有人听。缺德十八手在向师父禀明这番话时,光图说得详尽,加之又在锦衣卫内部,根本不怕被外人听去。却偏偏让陆地神魔辛独和秦岭一豹许啸虹二人听去了。
秦岭一豹为人随和,成天弥陀佛似的,听了还能忍受。
陆地神魔却忍受不住了,心想:凭我辛独,纵横江湖独往独来数十年,向来没栽过跟斗失过风,难道连和这五个对手斗一斗的能耐都没有?在这五个人里面,最起码还有追风怪卜葛一方和瞎眼毒二人较软。我非得让李鸣这小子量量我的尺寸不可。
陆地神魔心中存有此念,脸上一点也显示不出,装得跟没事人似地,跟在秦岭一豹许啸虹身后,跨进锦衣卫的议事大厅。
要是放在平时,哪怕辛独再能沉静老辣,也不能没有丝毫的迹象可寻。偏偏接下来就是江剑臣把东宫刘太后病笃,辽东多尔衮入关明为探疾、实则捣乱,以及皇上召见等等诸事详述了一遍,就使缺德十八手李鸣百密一疏地没有注意到陆地神魔辛独的身上。
陆地神魔借口烦闷,一个人溜出了锦衣卫,向武清侯府而来。
原来,缺德十八手李鸣自从接掌锦衣卫以后,知刘太后的内侄、晋爵武清侯的刘国瑞,为人极不安分,并还倚恃权势,胆大胡为,专好跟自己和掌门师兄武凤楼作对,就暗将老赌鬼古仲文塞进了武清侯府,秘密监视刘国瑞的一切行动。辛独私自夜晚来寻,还真让他找对号了。
此时,万籁俱寂,天空如同泼墨。侯府中虽藩篱颏布,也挡不住既称神又称魔的辛独来去。陆地神魔在一处极为偏僻幽静的跨院内,找到了老赌鬼古仲文。
古仲文号称赌鬼,自然嗜赌如命。从古到今,赌嫖相连,何况古仲文名虽称为老赌鬼,年纪却不算太老,又养尊处优在声色狗马的武清侯府,哪能逃脱了那个色字!陆地神魔透过纱窗向里张望,不由得暗叹一个人的穷通寿夭,当初老赌鬼被幽谷游魂派人追杀时,假如不是巧遇武凤楼曹五师徒俩,早就横尸关外,白骨露天了。
如今出现在陆地神魔眼中的古仲文,不仅容光焕发,衣履鲜明,一改从前的寒伧酸楚,并还有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美妇正和他衣香鬓影、依红偎翠,依依吾吾地亲热温存。
辛独仗着和古仲文是多年的老朋友,一头闯了进去大笑道:“你老小子倒怪会享受,没到二更天,就想肉帛相见,横戈跃马了。”那中年美妇一眼看清辛独的奇丑怪相,如同见到了鬼魂,嗷的一声,几乎吓昏过去。
气得老赌鬼将她抱起来,往罗帐中一放,才举手让辛独落座。
陆地神魔既是有为而来,哪肯和古仲文酸叙!左手一翻,搭上老赌鬼古仲文的中肩井,右掌一舒,紧紧贴住古仲文身后的促精|茓,附耳低声说:“你老小子是明白人,我辛独也是真菩萨面前从不烧假香。现在我要你马上带我去找瞎眼毒婆史大翠和追风怪卜葛一方。你老小子要是真不够朋友,我左手的五指一紧,先捏碎你右肩的琵琶骨,让你再没本事赌假博。然后右掌一震,拍伤你的促精|茓,叫你老小子和罗帐之中的俏娘们,光能大眼对小眼地干搂着,永世不能再风流快活。另外我再告诉你,老子我有的是钱,虽然弄残废你老赌鬼,我会养活你古仲文一辈子,你看我陆地神魔够不够朋友。”对辛独的为人,古仲文比谁都清楚,知道别人做不出的事情,他肯定能做出。
好不容易才混出个人样的古仲文,对残损一臂倒还可以忍受,最要命的是辛独的右掌紧贴在他的促精|茓上。老赌鬼自然知道,只要拉于背后由下往上数,第二与第三骨缝中的促精|茓一受损伤,整个人立即瘫痪,哪还能再搂俊俏娘们,吓得他当时就答应了。
辛独冲帐中美妇嘿嘿一笑说:“劳驾弟妹忍一会,我会马上放他回来的。”
陆地神魔左手仍死扣着古仲文的右肩井,逼他离开武清侯府。
老赌鬼知道,今天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万般无奈,只好根据那批赌徒和混混提供的消息,带着辛独赶往广安门外。
也是该着把事情闹大,江剑臣和李鸣师徒二人命当遭劫。愤气出手的辛独不仅帮了倒忙,反倒激出一场极大的事故来。
据考证,广安门一带,原是春秋战国时期的蓟城,有名的燕京八景之一的“蓟门烟树”就在这里。因此地“树木蓊然,苍苍蔚蔚,晴烟拂空,四时不改”,风景极佳,所以到了清朝,乾隆皇帝不光亲笔书与“蓟门烟树”四字,刻碑立此,并在碑阴御题七律一首曰:“十里轻杨烟霭浮,蓟门指点认荒邱,青帘赁酒于何少?黄土埋人即渐稠,牵客未能留远别,听鹂谁解作清游,梵钟欲醒红尘梦,继续常飘云外楼。”
老赌鬼久居京城,自对这一带极熟。带领辛独刚刚贴近古刹烟柳寺,突见一黑影,疾如飞隼地向寺内窜入。
辛独想不到这么快就发现了对头的踪迹,高兴得咧开大嘴一笑,轻轻拍了古仲文一下肩胛笑着说:“耽误你老弟的春霄一刻值千金了。请代我向弟妹致意,就说我辛独准送给她两件像样的珠宝!”
老赌鬼苦笑道:“时至而今,你还让我古仲文能往哪里走!”
辛独刚刚一怔,陡从身后传来一阵阴森的冷笑声。
辛独一心想来瓮中掏鳖,哪知反到让对头悄无声息地贴上了。心中一火,猛地一个大旋转,翻身亮掌,扑向背后草丛发声处。
只见路边草丛刷地一分,一条黑影冲天拔起,半空之中一个大翻提,不仅使辛独扑了个空,并还轻而易举地欺向他的身后。
辛独一生以轻功绝技自负,想不到今晚的对手比他高出太多。反正开弓已无回头箭,低喝一声:“相好的别走!”身随掌进,一招力划鸿沟,掌挂劲风,切向对手的右边肩井|茓。
时值晦日,墨黑无光。以辛独的锐利目光,也只模模糊糊瞧出那人一袭长衫,状极斯文,身手轻灵,捷逾猿猴,其他就一无所知了。
辛独向来都是不到河边不脱鞋的脾气,明知对方的武功高出自己不少,也绝不甘心一招退走,给老赌鬼留下虎头蛇尾的笑柄。内力再聚,功集右臂,暴喝一声:“打!”再次震向对方的幽门|茓。
对方可能早熟知陆地神魔的一切,微一吸气,瘦长的身躯后移三尺,正好让辛独的那招惊涛拍岸,够不上尺寸。
辛独两击不中,反遭戏弄。明知对手厉害,也只好豁出去了。深吸一口大气,周身百脉贲张,第三招残骨碎尸袭向对手。
长衫斯文人冷然一哼,人早横移出去,竟然三招未还出一式来。辛独实在不堪忍受了,厉声喝道:“朋友是谁?竟敢如此戏弄于我,真的不怕我陆地神魔冤魂缠腿吗?”
长衫斯文人冷一笑说:“按说你陆地神魔辛独,在江湖上也算是个人物,谁都知道只要跟你结了梁子,你准会像冤魂一样地缠住谁。可惜你今天偏偏碰上我魏庄,岂不是你辛独注定要倒八辈子的血霉?”
听说对方是号称大漠第一恶,又被边荒黑道人物呼为狼心犬肺而不名的凶神魏庄,辛独就知道自己的这条老命算是交代了。
在这以前,他和老赌鬼都听说过魏庄的来历。最让他们惊奇的是,凶名昭著的大漠第一恶,从外表上来看,竟比文人秀士还要儒雅和善得多,年龄也最多在四十岁左右。
陆地神魔辛独把心一横,扭头向老赌鬼古仲文说:“还是老弟你的招子亮,今晚咱哥俩真得并首绝地,携手同赴黄泉了。”
魏庄伸手掏出三粒药丸,语音转和说:“此地即非绝地,二位也不必并骨,只消让我用五鬼截经断脉手法点一下,把我手中这三粒药丸投入江剑臣、武凤楼和李鸣的饮食内,小弟不光立即解除你们被点的|茓道,还愿拿出白银十万两,以作酬劳。”
辛独哈哈大笑说:“姓魏的,咱爷俩虽没见过面,你小子对我还真了解。知道老子我不光贪财并且极为怕死,才量着我的肚子下面条,可惜你小子翻错皇历了。今天夜晚的这一套,要是放在两年前,我辛独不仅会马上伸手去接药,还准能毒死你说的那三……”
好辛独!心肠也够狠毒的,在和魏庄说话的时候,早把全身功力提聚到十成以上,不等最后那个“人”字说出口,早已人化狂风,出手如电,势如双龙抢珠,左手一招北海屠龙,右手南山斩虎,急袭对方的面门和前胸,并趁势踢出穿裆撩阴脚,决心将大漠第一恶人毙于双掌一脚之下。
也是陆地神魔辛独活该应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那句古诗,他今天碰上的对手的确太强了,几乎能强到让人不敢相信的地步。
就在他双掌一脚将要及身之前的一刹间,狼心犬肺魏庄竟蓦地一下子消失了。还没容他回过神来,欺近辛独右侧的大漠第一恶早手臂一屈,一式滚龙肘,正捣在陆地神魔的左肋上。
捣得陆地神魔一声惨吼,宛如旱雷震天,直跌出去一丈多远,肋骨折断,深陷内腑。就让马上能请来扁鹊、华陀,也回天无术了。
别看老赌鬼身瘦体弱,人可赤心铁胆。一见辛独到地惨死,顿时两眼一红,双手齐出,一招撕胆裂肝,暴袭魏庄的背后,决心和他同归于尽。
俗话说,棋高一着难对奕。魏庄的身手,比他古仲文强得更多,也快得惊人。猛地一式周天旋度,反附在古仲文的身后。
古仲文脑际一闪,飞快地想:辛独一招之下毙命,我更逃不出凶人的手下,反正是死,我何不佯装答应他的条件,让魏庄点我的绝脉,接过他手中的毒药,拼着过后自尽,也可将大漠第一恶在京城出现的消息,带给恩人武凤楼,好让江剑臣有所准备。
主意迅速拿定,立即垂下双手,故作惊恐地向魏庄求道:“在下古仲文,有眼不识泰山。只盼饶我性命,一切全听招呼。”
魏庄说道:“还是古兄你能识时务。”人早扑到古仲文的身侧,突然伸出双手,用五鬼断脉封|茓的手法,飞快地点了古仲文的中庭、鸠尾、巨阙、天枢、章门五大|茓,并趁手错开老赌鬼的双肩关节。唯一显示心慈手软的,就是没点封他的哑|茓。
深恨自己打错算盘的古仲文,恶狠狠地骂道:“好一只披着人皮的恶狼!”
大漠第一恶轻声一笑,笑得是那么斯文儒雅,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根本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狼,早已人尽皆知,何须你古老大再来捧场。实不相瞒,我不光揍过亲爹,踹过亲娘,并还强Jian过自己的嫂子和妹妹。今天我破例发善心,只废掉你一身功力,给你留下一条性命。但我得在你古仲文的身上撒满毒药,再点死你的哑|茓,借你这副半死不活的躯体,毒死前来救护你的人。说不定真能毒死江剑臣和李鸣,至不济也能毒死心地善良的武凤楼。”
话锋未落,黑暗中早有人高声称赞了一句:“好主意!”
魏庄的嗅觉自是极为灵敏,听出来人的口音,入耳甚生,立即飞起一脚,先将老赌鬼踢向一边,然后再搜寻暗中发话人。
哪知,没等魏庄极目巡视,眼前蓦地一花,一个方面大耳的大孩子,双手拢在袖筒中,出现在他的身前。
魏庄一见面前的小孩身材和长相,酷似追风怪人葛一方口中述说的人人躲秦杰,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问:“你小子可是秦杰?”
小秦杰虽然一步来迟,目睹辛独横尸地上,古仲文奄奄一息,胸中再怒火沸腾,头脑也保持高度的清醒。情知以自己这身二五眼功力,和狼心犬肺去拼,无异拿着鸡蛋碰石滚。
按说,秦杰刚才完全可以偷偷溜走保命,但身为缺德十八手李鸣首徒、钻天鹞子江剑臣徒孙的小秦杰,绝不肯贻羞师门。所以不等魏庄问罢,诡异地一笑说:“在真菩萨面前,谁也别想烧假香。我是秦杰不假,你知小爷为什么不怕你狼心犬肺吗?”
说到这里,不等魏庄回答,立即又抢着说道:“我秦杰再胆大包天,也大不到白白送死的地步。今晚所以敢出头对付你,就凭我的这两样法宝。”
说完,身形暴然一探,双手陡地伸出得自龙隐双丑的梅花追魂针和乌云喷火筒,正对着魏庄的前胸和面门。
尽管狼心犬肺手眼通天,技精艺绝,一旦让梅花追魂针和乌云喷火筒罩住,也吓得身躯一颤。虽欺秦杰是个黄口|乳子,但知铁筒中喷出的乌云火焰,几乎可达几丈方圆。心惊意动之下,陡然就地一滚,然后再点地射出,飘落在七八丈开外。
也是秦杰这孩子福大命大,注定了有惊无失,战天雷和许啸虹及时赶来了。
别看陆地神魔辛独出身黑道,生性贪婪,心黑手狠,六亲不认,却能巨眼识英雄,最后投入石城岛,变成女魔王侯国英极为得力的麾下。所以秦岭一豹许啸虹一到,就为他的惨死暴怒了,顺手扯出轻易不用的紫藤软棒,头一个扑向了烟柳寺。
战天雷经孙儿秦杰证实,魏庄出现在此,深恐许啸虹有失,迅疾解开古仲文被点|茓道,也想展开烈焰趋阴步法,扑向烟柳寺,却被秦杰阻止了。
古仲文翻身挣扎坐起,刚想催促战天雷赶快前去接应许啸虹,这时,巧用金蝉脱壳,暗暗撤出烟柳寺的追风怪卜、瞎眼毒婆二人,分成左右,悄悄逼了上来,唯独不见狼心犬肺魏庄。
连遭几次暗算,光老辈人物就有虎头追魂燕凌霄、狮王雷应和陆地神魔辛独三人惨死。老赌鬼又被废去武功,性情原本暴烈的六阳毒煞战天雷怒极狂笑了。
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双方一照面,又贼又滑的追风怪卜葛一方就有些怯阵。后来看出是俩打一的有利局面,又怕望风而逃,会落瞎眼毒婆的包涵,眼珠一转,决定使用驱羊喂虎奸计,既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又能致史大翠于死地。
这才一合自己手中的镔铁马杆,噌的一声,铁马杆的前端弹出一截半尺多长的三棱凹面枪头,出手就是一招一箭穿心,扎向战天雷的前胸要害。
瞎眼毒婆上当了,她哪知道这是追风怪卜在赶鸟出巢。
一挥自己手中的铁拐杖,上来就是天罗地网十八拐中的毒招倒撒天罗,配合追风怪卜攻出追风怪卜一见奸计得逞,猛把左手向后一滑,变成双手握杆尾,将扎出一半的那招一箭穿心骤改而为横扫千军,袭向战天雷。这就叫君子可欺以其方。别说瞎眼毒婆史大翠,就连六阳毒煞也绝想不到,赫赫有名的追风怪卜会在一招之下,出卖同伙潜逃。
趁六阳毒煞横身侧移,毛茸茸的大手抓向史大翠的铁拐一刹间,追风怪卜葛一方先是身随马杆进,然后用镔铁马杆一点地,身躯腾空而起,为确保自己能顺利逃生,并还抖手甩出六只体积不大的蜻蜓镖。
气得六阳毒煞战天雷连连挥出六阳神掌,先震飞了六支蜻蜓镖;为防追风怪卜逃远,不易追踪,杀心一起,左手一招六阳神掌中的烈焰烘日,震落了瞎眼毒婆手中的铁拐杖。
然后右掌暴舒,出招为骄阳灼人,等到拍塌史大翠的百会|茓,任其横尸地上,再去追赶葛一方时,却早失去了他的踪迹。
战天雷一掌震死史大翠,小秦杰几乎吓掉了魂。知战爷爷不晓得师祖江剑臣和黑衣丽人吴素秋的关系,心中只有暗暗叫苦。
直到许啸虹搜遍烟柳寺,空手而回,他们三人一起收走辛独的尸体后,追风怪卜才从相距现场不足半里的一片草丛之中钻出来。中下巡视一遍,确信他们已走远,才悄悄掩入白石桥附近的半塌暗楼中。见到匿迹潜踪在此的叶梦枕,向他详细诉说一遍。
北荒一毒沉吟了老半天,才毅然说道:“九千岁三日后准到,今晚和明天最好刺杀一名有影响的官员,好能一振辽东雄威,逼着崇祯挥泪斩马谡。”
追风怪卜泄气说:“时将三更,进城已来不及,附近哪里有合适的肉票?”
叶梦枕目喷杀芒地阴笑说:“我早已暗地查出,国丈田宏迂之胞妹田宏真,新近丧夫,带发修行在花神庙中,杀之既易如反掌,又能激起小皇上的暴怒,岂不一举两得。”
葛一方忽然起立,顺手操起铁马杆说:“小弟这就去趟花神庙。”
北荒一毒抬手一按葛一方的肩头说:“此人让吴氏兄弟去杀!”
追风怪卜一怔:“为什么?”
北荒一毒硬把葛一方按坐在蒲团之上说:“吴氏兄弟和你我不同,最终难为九千岁所用。只有诱使他们杀了皇亲国戚田宏真,你再暗去奸污其尸,既能收到为渊驱鱼之奇效,又能陷江剑臣师徒于绝境,这才是尚好的毒招。”
听得追风怪卜脸色大变。
北荒一毒叶梦枕早将脸色一沉威赫道:“实话告诉你老弟台,咱们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九千岁事先的精心安排,愚兄不过代为下令执行而已。违抗九千岁会有啥下场,老弟台比我还清楚。命令归我下,去不去可由你。”
吓得追风怪卜葛一方头皮一麻,嘴里连声答应,心中反感顿生。
楼门一启,从来都是文质彬彬的吴仁焉捧着一具尸体,凶神恶煞地暴闪而入,先小心翼翼地将瞎眼婆史大翠的尸体放下,然后起手一掌劈向葛一方。
不料被北荒一毒出手扣住手腕了。
气得吴仁焉脸色铁青大骂道:“姓葛的,亏你还是辽东一带数得着的人物,不光在生死面前当孬种,还让我妻子当了你的挡箭牌,我非碎割了你老小子不可。”
到此,葛一方确实暗暗心惊胆颤了。因为他清楚,当初,瞎眼毒婆史大翠不仅武功高出吴仁焉很多,人也很有几分姿色。她的瞎和丑,完全是为了救护吴仁焉才造成的,所以吴仁焉始终对史大翠是既感恩又怜爱。今晚自己却把史大翠用作挡箭牌而逃生,面善心恶的吴仁焉绝对饶不了自己。再加上北荒一毒强逼自己去奸污死尸,这只狡猾的老狐狸不能不为自己另作打算了。
以上说过,叶梦枕不光机诈多智,并且极具辩才。趁吴仁谓暂不在此之机,先对史大翠表示哀悼。借着酒性,又痛骂了江剑臣、李鸣等人一番,最后指明请吴仁焉出手去杀田宏真,并把杀人的价码,由五万猛增到二十万两白银,还大包大揽地把九幽黑姬许配给吴仁焉。
在酒、色、财、气一样不少之下,终使从不伤人吴仁焉坠入北荒一毒的圈套中。因为耽搁的时间太久,天色已过四更,只好将暗杀田客宏真的时间入在次日夜晚。
送走从不伤人吴仁焉之后,北荒一毒又极力鼓励追风怪卜一番。
葛一方心中琢磨,自己要是答应得太痛快,势非引起叶梦枕的怀疑不可,说不定真能看出自己已怀有异志,故意低声哀求:“兄弟与叶兄交非泛泛,难道你非得逼我去干那种灭绝人性的缺德事不可?”
北荒一毒神色一厉说道:“刚才我交代得明白,去不去由你!”
几经缠磨之下,追风怪卜才猛地顿足,拧身蹿出倒塌的暗楼。
按理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话,本来就是毫无根据的大瞎话,如今硬是让北荒一毒给碰上了。说真的,要是叶梦枕命令葛一方去奸淫妇女,葛一方还真能其所哉。如今让他去奸尸,他就实在不堪忍受了。又看出吴仁焉也绝对饶不了他葛一方,以他的精明和狡诈,焉能不知要想逃脱北荒一毒的控制,势非投靠江剑臣不可!一再掂量之下,终于下了决心。
为防被叶梦枕发觉,追风怪卜还是挨到次日酉初时分,才悄悄钻进了锦衣卫。
也是该着出事,在追风怪卜向江剑臣述说此事时,奉旨前来督促缉捕凶手的大太监曹化淳适巧在座。
别看曹化淳也是崇祯未登基前的旧人,由于他生性极贪,又嫉妒王承恩大权总揽,为想取而代之,只有多方巴结最为得宠的东宫田娘娘。当初田不满在残人堡被杀,他曾多次向田妃进言。幸崇祯不太听信枕边之言,才没过分追究江剑臣、胡眉二人,曹化淳时常引为憾事。难得今天能有这么好的机会,这个里通外国、最后投靠多尔衮的权奸,能不暗中兴风作浪吗?听罢葛一方的密报,吓了江剑臣一大跳,为防内中有诈,先一指点倒追风怪卜,然后请求六阳毒煞、秦岭豹等人计议。许啸虹头一个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速将田宏真接回城内,以防不测。”
战天雷接着说:“依愚兄看来,此事极有可能,但绝对不能接回田宏真。那样就会打草惊蛇,吓走了敌人。反正有我们这些人在,他吴仁焉手底下再扎实,也准逃不出手去。”
开始,江剑臣要自己出马。最后还是依了战天雷的办法,由人生脸生的秦岭一豹去现身说法,相机点化,最好能让其知难而退。不行,再引其入伏。
这就应了常在河边站,哪能不湿鞋的那句俗语了。论起从不伤人,连武林第一奇英江剑臣都给他下过“沉稳冷静,绵里藏针”的赞语。如今,却为妻子惨死、巨赏迷人而丧送一生。
花神庙座落在京城近郊,地点偏僻幽静,又是北荒一毒叶梦枕亲自踩的盘子,所以天还未黑,从不伤人就毒蛇出洞了。
他先走进叶梦枕事前相度好的一家小酒馆。这里侧临一湖碧水,面前绿草如茵,屋后一棵枝丫横生的老丹桂,虽已过飘香季节,树叶仍然异常茂密。要是把桩楔在这里,既能观察周围的一切动静,也好防止肉票出|茓。
店中晚市已过,顾客已不太多,吴仁焉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刚就座。突有一个身材矮胖的花甲老人,凑上前来拱手说:“恭喜发财!”
吴仁焉一怔。
矮胖老人又是一脸笑容巴结道:“小老儿相人极准,一眼既可相定,客官今晚必有横财可发!”
吴仁焉心下一沉,压低声音冷哼道:“别装疯卖傻玩花样,小心赔上你的一条老命!”
矮胖老人神色不变低声说:“客官不要吓唬我。你还真会拣地方,在这一带杀人,不光没有苦主来追究,还保险不要埋死尸。”
吴仁焉是秘密前来杀人的,所杀的又是东宫田妃的姑妈田宏真。就让从不伤人的吴仁焉再是胆大包天,也不能毫无一点顾忌。虽明知眼前的矮胖老既敢挑逗自己,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也还没有放在眼里。故装赌气离开了小酒馆,向西侧一片树林走去。
哪知,还未走进林中,又被一个花甲老阻住了去路。所不同的,就是后者比前者高大魁伟得多。
吴仁焉心中明白了,神情一凛说:“你们真准备管这档子闲事?”
高大魁伟老人说:“不错”。
从不伤人身形一拧说:“现在时地不宜,在下有要事待办!”
高大魁伟老人出语惊人地说:“你还梦想到花神庙中去杀人?”
从不伤人说:“我连你也敢收拾!”声落手到,一招捣碎天心,击向高大魁伟老人的前胸要害。
不必笔者绕舌,读者诸君自能清楚矮胖老人是许啸虹,高大魁伟老人是战天雷。直到吴仁焉的一拳眼看及胸,决心掂量吴仁焉一下的六阳毒煞战天雷,方才挥出六阳神掌中的烈阳烁金,迎向了来拳。砰的一声大震,六阳毒煞战天雷的高大身躯一晃既止。
再看从不伤人吴仁焉,却被震得一连后退两三步,方才拿桩站稳。
六阳毒煞狂笑嘲道:“姓吴的,还敢说连我也一齐收拾吗?”
吴仁焉钢牙一错,右手一招撕裂地肺,左袖抖出三支索魂透骨针,并乘机一式狡兔翻滚,拼命窜进了树林。
蓦然人影一闪,一根颤如灵蛇的紫藤软棒,正好点中他的笑腰|茓。
笑腰|茓乃人身麻|茓之一,在软腰肋骨末端适当肾脏位置。一经点中,不仅软弱无力,并能喘笑不止。
凶徒刚告成擒,钻天鹞子江剑臣随后赶到了。看在吴素秋的份上,江剑臣不等吴仁焉的狂笑出口,就立即为他解开了|茓道。
可叹是,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阴毒狠辣的吴仁焉借弹地跳起之机,暗暗甩出五支透骨针,直取江剑臣胸前的血阻、肝俞、幽门、紫宫、玄机五大|茓,成心追去江剑臣的性命。
气得六阳毒煞战天雷一声怒吼,一式火花射旗门,腾空蹿起,半空中一招火食当空,竟然震塌吴仁焉的当顶进会|茓。死的和史大翠一样,所不同者就是火食当空要比骄阳灼人厉害得多,几乎把从不伤人吴仁焉的脑袋完全拍碎了。
江剑臣忙着认避吴仁焉的五支透骨针,哪还来得及阻止!心中不禁暗自焦急,又不好埋怨六阳毒煞战天雷。只好邀请二位老哥哥前往花神庙,去和负责接护田宏真的武凤楼、李鸣汇合。
刚刚走到庙门前的台阶下,武凤楼早和李鸣变颜变色地迎了出来。
江剑臣一句“事情莫非有变”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武凤楼早惶然递过一张字柬来。
江剑臣猜知事情必已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暂不忙着去看内容,先扫一眼下面的署名,真是怕啥有啥,下面的署名赫然是女幽灵吴素秋。
惊得江剑臣如握蛇蝎,失手抛落字柬。
欲知吴仁谓如何杀官陷害江剑臣、吴素秋被迫弃爱结深仇、护婴儿消魂观音受淫辱、冷酷心千里追捕魏银屏、险地认义兄、魏银屏母女会见索梦雄、绝处拜恶师、小齐六父子误碰叶梦枕等等后事,请接看结尾《五凤朝阳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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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京城西郊,翠微山隅,萧萧破寺,瑟瑟荒亭。
一个黑衣妩媚女子,年约三旬上下,瓜子脸宠,肤肌如雪,两条细娥眉,一双桃花眼,牙排似玉,樱唇鲜红。
尤其那道小巧挺鼻,更为诱人遐思。加上一身黑绸劲服,紧裹着她那丰满的娇躯,高低凹凸,曲线玲珑,充满了对男性的吸引魅力,煞是迷人。
只见她屏声静息,悄悄地潜藏在荒亭后面,嘴角噙着阴冷的诡笑,闪烁着水汪汪的一对桃花眼,紧紧地盯视着右侧的破败寺院。
这座位于翠微山隅的旧寺,始建于皇明弘治年间,原名翠微寺,现改称善应寺。寺门向东,院仅两进,前殿供释迦牟尼佛,后殿为娘娘殿,住持系一老年尼僧。
此庙虽小,奇花名树极多,不仅有元代栽植的两棵白皮龙爪松,还有紫荆、紫薇、百日红、金丝木爪等珍贵花木。
工夫不大,走来一个十六七岁的翠衣少女。只见她生得黛眉凤目,挺鼻樱唇,身躯苗条,貌比花娇。远远的看来,虽不太真切,但敢肯定她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绝美少女。
翠衣少女半垂着螓首,微蹙着黛眉,似有满腹心事和一腔隐忧,提着一小串纸包,刚想快步跨上善应寺前的台阶,突然,人影一晃,一个头梳双丫髻,上缀一圈晶莹珠花的绝美、艳丽、纤细、娇俏的小女孩,从庙内闪了出来。
她一眼瞧见下面的翠衣少女,两只纤手连连挥摇,一面示意对方不要上来,一面飞身而下,扑到翠衣少女的身侧,先伸手接过那一小串纸包,然后挽着翠衣少女的玉臂,向左侧的荒亭走来。
黑衣妩媚女子眼珠一转,轻巧地钻入身后的一片荒草丛中。
直到二女跨进了荒亭,黑衣妩媚女子才借着草丛的掩护,觑见头梳双丫的小女孩,最多不过十四五岁,身穿窄瘦的紫缎袄裤,嵌一周银丝花边,脚登紫绒绣花剑靴,上缕金色丝线,一张蛋圆形的粉靥,似乎吹弹可破,颦着两道黛眉,红着一双凤目,瑶鼻微微扇动,樱唇紧紧抿着,看样子好像刚刚哭泣过。
只听头梳双丫的小子孩悲声埋怨道:“姐姐又去抓药了,义母的病,岂是药石可以医治的!依我看,别让她老人家再喝这些苦水了!”
翠衣少女刚想开口反驳,头梳双丫的小女孩早玉臂一抖,将手中的纸包抛向亭后的草丛之中。
说来也真巧,那一串包扎很好的纸包,正好抛掷在黑衣妩媚女子潜伏的那片草丛中,冷不防,不禁使她悚然一震。
翠衣少女见自己煞费心力购来的药草,让头梳双丫的小女孩给抛掷了,气得她粉面一寒,娇哼一声:“胡闹!”
话随人起,凌空一式“紫燕出巢”,径向那片荒草丛中扑去。光天化日,无处遁影,迫于无奈,潜伏在荒草丛中的黑衣妩媚女子不得不一声轻笑,双手一分草丛,俏生生地站了起来。
冷古丁地一下子,从自己眼皮底下钻出一个大活人,不光让她们蓦然一惊,也使她们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损伤。特别是头梳双丫的小女孩,生就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顽烈秉性,倚仗身后又有极大的有力靠山,何况她本身也具有不容任何人轻视的高超功力。一声冷哼,弹地而起,后发先至,使用“巨鹘摩云”的身法,故意恶作剧地向黑衣妩媚女子的当顶压下。
要是换上一个功力稍低,临敌经验不丰的之江湖人物,势非被头梳双丫的小女孩给逼得移形换位不可。但今天,也是该着头梳双丫的小女孩倒霉,偏偏碰上一个不光功力高她一筹、临敌经验比她丰富,就连狡猾的坏心眼,也比她多得太多,岂不注定她要当场吃瘪!幸得先她一步晃身而出的翠衣少女,一眼看出不妙,从右侧闪电般地逼进,威胁住了黑衣女子,促使对方不得不向左横移五尺,才让小女孩获得凌空下落的机会,形成了鼎足三分之势。
黑衣女子冷冷一笑说:“小小年纪,胆敢冒犯尊长,吴艳秋也太宠爱和纵容你们了!”
头梳双丫的小女孩,听对方出口直呼自己义母的名字,气得俏脸泛红,就想塌肩反手抽取自己的蕉叶剑。
一旁的翠衣少女毕竟年长她两三岁,先将螓首一摇,阻上地暂莫动武,紧接着前跨半步,沉声问道:“你是谁?”
黑衣女子再次阴阴地冷笑说:“我是谁,自会有人告诉你们。快快给我唤出女幽灵吴艳秋,就说有人找她问活!”以黑衣丽人吴艳秋的赫赫声威和目前的身分地位,放眼江湖之上,武林之中,还真没有哪个主儿敢对她如此托大和轻视。气得小竹子——翠衣少女和小菊子——头梳双丫的小女孩齐声娇叱,各自抽出肩头的蕉叶剑。
眼睁睁话不投机,就是一场血雨腥风。
蓦地从善应寺侧传来一声:“住手!”
竹、菊二人听出是义母吴艳秋的声音,不得不忍气吞声,侧转斜跨,闪向了两边。
黑衣女子见已惊动了女幽灵吴艳秋,先是昂头步入了荒寺,然后冲缓步走来的吴艳秋傲然道:“我要你先告诉她们我是谁,然后给我狠狠地斥责这两个不尊师重道的丫头片子!”经此一来,竹、菊二女还真让她给唬住了,只好双双低垂螓首,准备接受义母的斥责。
哪知黑衣丽人吴艳秋也冷然说道:“竹、菊两儿,是剑臣亲自收养的义女。没有他的亲口吩咐,不光我不好擅专,她们也绝不肯尊称你这大名鼎鼎的野百合为长辈。”
别看竹、菊二人年纪不大,毕竟出自于北荒一毒叶梦枕和九幽黑艇阴海棠的门下,既对横行宇内多年的黑道四瘟神能熟知其详,自对四瘟神之中的黑心姥姥赫连秀的嫡亲娘家侄女、江湖人称野百合的荡汝淫娃赫连英,也早有耳闻。心想:怪不得这个妩媚女人在她们面前,胆敢这么骄狂自大,原来就连自己的义母,也得尊称她为师姐。
要说野百合赫连英的脸皮也真够厚,明明看出女幽灵吴艳秋对她并不亲热和尊重,甚至还有些冷冰冰的,但她还是昂然举步,率先向善应寺内走去。
女幽灵毕竟对师父赫连秀还存有香火之情,只好默声不响地随在她的身后回转寺内。
女幽灵娘儿仨原来借住在娘娘殿后的三问东厢之内,室内除去两榻一桌四椅外,几乎别无旁物。
野百合“哦”了一声嘲道:“想不到从前养尊处优、一掷千金无吝色的女幽灵,如今竟能置身于如此陋室之中,直乃咄咄怪事!”
女幽灵寒声问:“师姐,不远千里而来,究竟为了何事?尚请明白示知!”
淫荡骄狂的野百合,霍地把手伸向吴艳秋身前说道:“拿来!”
女幽灵吴艳秋明知对方是来索讨师父、师娘死后遗留的那筒百脚金蜈燕尾针,故意假装糊涂道:“拿来什么?”
野百合怒声道:“吴艳秋,你装什么糊涂?还不快快拿了出来!”
女幽灵索性一装到底说:“你我多年不见,我知你想要什么?”
野百合赫连英格格一笑说:“看样子,你吴艳秋是装疯卖傻到底了,那好,我明白地告诉你,我要的就是那筒百脚金蜈燕尾针。”
对方既然一口说出,女幽灵自不肯再装糊涂了,索性也格格一笑说:“师姐,你是天字第一号的聪明人。既知百脚金蜈燕尾针落在小妹的手中,你想我会轻易地给你吗?我吴艳秋还傻不到那步田地。”
野百合勃然大怒:“亏你还知道尊称我一声师姐!须知,师门遗物,理庆由首徒继承,还不快快取了出来!”
吴艳秋笑容一敛,芳颜一肃道:“终师父、师母一生,就收下我一个徒弟。我之尊称你为师姐,是因为你是师母的娘家侄女。你不过是跟自己的姑父、姑母学艺,不能算是师门的嫡传弟子,自不应继承这遗物。退一千步说,就让你是师父、师母的嫡传弟子,我也绝不会把它取出交给你。”
野百合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吴艳秋玉面一肃,一字一顿地说:“交给你,只有多造杀孽!”
野百合先是上下打量了吴艳秋一眼,然后才脸色一狞,恨声骂道:“好贱婢!四位老人家(指黑道四瘟神)全部死伤在钻天鹞子江剑臣之手,你枉为人徒,不仅绝口不提报仇二字,反倒投入江三小儿的怀抱,有何面目继承师门的遗物?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随着咒骂之声,赫连英左手霍地掏山一柄二尸八寸长的三尖两刃刀,右手甩出一条蛇骨软鞭。
早在一旁气得纤足乱顿的小菊子,一眼瞧出野百合的三尖两刃刀身上,闪现出一汪蓝芒,情知是淬过剧毒的兵刃;又知义母吴艳秋自从在青龙桥边府离开义父江剑臣之后,终日紧锁双眉,形消食减,以致奄奄成疾。哪放心让她和阴狠歹毒的野百合动手?仓的一声长啸;焦叶剑一弹出鞘,出手就是凌空断肠十三剑中的一招切断巫山。截向野百合赫连英的右臂。
野百合一面横身左移,一面脱口骂道:“好个心黑手狠的贱丫头,老娘绝对轻饶不了你!”
小菊子一剑走空之下,情知对力的功力,高出自己不少,玉齿一错,刷刷刷,一连挥出怒断绞索、断缆崩舟、断头削足三招,-层层剑芒,疾如迅风,快似闪电,罩向野百合赫连英的周身上下。
野百合赫连英做梦也想不到小菊子继之而来的三剑,能具有这么大的威力!一时托大之下,竟被逼迫得一连后退三大步。鬼怪灵精、见空就钻的小菊子,一发现有可乘之机,左袖一抖,七粒珍珠泪脱手而出,诚心想要野百合的好看。有道是:生姜还是老的辣。小菊子还是过分地低估了对力。
野百合柳腰轻折,先闪避开小菊子打来的七粒珍珠泪,右手的蛇骨鞭一招灵蛇卷尾,扫向小菊子的纤足,左臂一探,一招恶蟒吐芯,闪电般地扎向小菊子的关元|茓。
一旁同仇敌忾的小竹子,吓得心头一震,抽剑已来不及,只好弹地拧身扑出,出手一指厉指断脉,硬截野百合脑后的玉枕|茓。
尽管野百合功力不弱,招式诡异,挡不住竹、菊二女为了替义母挡横,出手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逼得她撤招后退。
硬的不行,自然得来软的了。
只听野百合柔声问道:“艳秋妹,你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怎么看?”
冷古丁的一句话,触动得黑衣丽人娇躯一颤。这是埋在吴艳秋内心深处的一桩大心事。因为她自幼父母双亡,由两兄一嫂抚养她长大成|人。二哥吴仁谓年过不惑,至今未婚;长嫂瞎眼毒婆史大翠,当年为救大哥吴仁焉,拼死突围,不仅受伤惨重,容颜被毁,丑如鸠盘,以致自今仍未生有子嗣。现给野百合一提,触动她的一根神经,情不自禁地叹口无声气。
野百合见目的初达,有意吊起她的胃口说:“知道令兄为什么至今未娶吗?”
女幽灵狠着心肠主动离开江剑臣之后,虽不致脑海中一片空白,但灵慧机智自比往日差多了。随着野百合的问话,竟答出一句:“不知道!”
野百合故意矜持地一笑说:“这就叫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吴二哥始终暗恋着我,所以自今未娶,信不信由你。”
吴艳秋听到此处,芳颜巨变。她虽担心娘家断绝香烟,也绝对不肯让二哥娶面前这个阴险毒辣、人尽可夫的野百合为妻,所以听过后,不光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还脱口说出:“这不是真的!”
哪知她的话未落音,厢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这是真的!”声音一入耳,女幽灵就听出是二哥的声音,不禁心头一惊。
等到从不为人吴仁谓推门入室后,吴艳秋的芳心除去发凉之外,而且怦怦乱跳了起来。因为她从孩提时候至今,在她心目之中的二哥,始终是深沉冷静,处变不惊,衣履整洁,一尘不染。可今天出现在她面前的吴仁谓,发乱如蓬,满眼红丝,一身污垢,衣履破烂,乍然一看,几乎认不出他就是自己的二哥。
吴氏两兄弟素行再差,毕竟是吴艳秋的嫡亲胞哥,一母同胞之情不禁油然而生,脱口问了一句:“大哥大嫂现在何处?”
吴仁谓暂不回答妹妹的问话,先伸手端过放在野百合面前的一杯茶,一仰脸喝了下去,然后向身后的椅子上一坐,才冷冷地说:“阴曹地府!”
宛如一声睛天霹雳,震得吴艳秋娇躯一颤,几乎软瘫在地上。幸亏义女小菊子及时伸出两只纤手,才将她扶坐在椅子上。
女幽灵吴艳秋玉臂一抬,挥退身后的小菊子,霍地起立,颤声向吴仁渭追问道:“二哥,难道大哥大嫂真的双双殒命了?”
吴仁谓道:“大哥大嫂一向恩爱情笃;自然是一存俱存,一亡俱亡。”
女幽灵吴艳秋前跨两步,一下子扑到二哥吴仁谓的身前,伸手抓住他的胸衣恨声说:“我问你,最近一段时间,你始终和大哥大嫂在一起,兄嫂身死之时,你在哪里?”
这时,野百合Сhā口说话了。只听她“唉”了一声说:“艳秋妹,你这可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没看见二哥的狼狈情形吗?想必对手厉害异常,他肯定是力不从心。”
野百合的这句话,好像故意提醒吴艳秋注意似的。
吴艳秋果然冲二哥厉声问道:“是谁杀死的大哥和大嫂?”
从不为人瞟了一眼野百合,然后咬牙切齿地吐出“江剑臣”三个字。
别看女幽灵生性一贯刚强坚韧,这样的严重打击,她也照样承受不住。惊怒攻心之下,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人也两眼发黑,昏厥在小竹子的怀内。
惊得小菊子体如筛糠,玉容失色,慌忙帮着小竹子将义母放在床上,一面声竭力嘶地哭喊着义母;给她推宫拿|茓,一面为义母的不幸遭遇暗暗垂泪。
说实在的,对江剑臣、吴艳秋二人由荒诞不羁的姻缘,到吴艳秋暗地痴心苦恋江剑臣,甚至生死不渝,知之最谂者,唯小菊子一人。
在辽东时,小菊子煞费心机地先认江剑臣为义父,后拜吴艳秋为义母,一心一意盼望二位老人家花好月圆,一双两好。后来希望落空,又挖空心思多方撮合,好不容易使江、吴二人成为精神上的夫妻,虽不能缘结合体,白头厮守,也能够投怀送抱,耳鬓厮磨,终于达到慰情聊胜于无的地步。
如今偏偏阴差阳错,酿成江剑臣惨杀了义母的一双兄嫂。天公也太会恶作剧了。
女幽灵恢复知觉后的第一句话是:“菊儿,留下你姐姐一个人照看我,你赶快奔锦衣卫,让江剑臣一人前来见我!”
听罢义母的吩咐,小菊子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自己可以提前见到义父江剑臣,让他有时间作好一切应变准备,及宽慰义母的种种言词;忧的是,从那句冷冰冰的“让江剑臣一人前来见我”中,体味出义母对义父将要化恩爱为冤仇。
当时的情况快,笔者的秃笔慢,就在小菊子转身刚要离去时,吴仁谓的眼珠一转,说道:“孩子慢走!”双手闪电般拉住了小菊子,并顺手把小菊子重新推回到吴艳秋的身侧说:“不需派人前去,江剑臣马上就会来此。”
现在的吴艳秋虽然是悲愤交加,柔肠寸断,从吴仁谓那笃定的话音中,不难猜出是自己的二哥将自己的落脚处通知了江剑臣。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说:“你的这次心机白费了。江剑臣在没有直接得到小妹的通知下,此情此景,他是不会前来惹我伤心的。还是让小菊子去一趟吧。”
也不晓得怎么一回事,现在的吴仁谓和片刻之前大不相同了,一扫刚才狼狈萎顿的形象,代之而来的是自负和诡异。只听他含着阴险的口音说:“小妹,二哥所以敢肯定江剑臣马上到此,是愚兄仿着你的笔迹和你的口气,并在特定的情况之下,留给江剑臣一封信。”说到这里,诡异地一笑:“就让他有八个胆,也绝不敢不马上来这里。”
吴艳秋还是有些不相信地说:“二哥,你也太不了解剑臣的为人了。据说有一次,当今万岁崇祯一连问了他三句话,他都敢愣是一声不吭,最后还是万岁爷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的台。他可是响当当的铁胆钢骨的真正男子汉。”
吴仁谓奸险地一笑说:“小妹说得虽对,但也要看那封信的内容怎么写!”
吴艳秋心中一动,马上追问:“二哥在信中是如何措词的?”
吴仁谓有心吊足妹妹的胃口说:“依我看,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听吴仁谓这么一说,吴艳秋越发想知道书信的内容了,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二哥既然仿照我的笔迹写的,你非把内容告诉我不可。”
吴仁谓刚刚吐出“我说”二字,突有一个极为浑厚的声音说:“不劳费事了,原信就在这里!”
耳目俱佳的竹、菊二女,一下子听出,来人是义父江剑臣的生死至交、江湖上声威远震的六阳毒煞战天雷时,脱口齐呼:“战伯父到了!”
竹、菊二人每人揽着吴艳秋的一条手臂,一齐从厢房内走了出来。出来之后,才发现来此的,并不止战天雷一人,同来的还有秦岭一豹许啸虹。
吴艳秋虽痛恨江剑臣惨杀了自己的一双兄嫂,对江剑臣毕竟余情未断。再加上前来寻找自己的二位老人,又都是威名久震的老一辈人物。刚想举手肃客入内,突有一片刺空锐啸之声从房内一闪而出。头一个是六阳毒煞战天雷的脸色登时转厉,须眉戟张,怒吼了一声:“鼠辈该死!”
高大魁伟的躯体一弹而起,直向厢房中扑去。
于此同时,秦岭一豹许啸虹也“扑咚”一声,跌翻在地面之上。
巨变突起,惊得女幽灵母女三人无不花容失色。除留竹、菊二女查看照应许啸虹之外,吴艳秋强提精神,晃身蹿进了厢房。
可惜,一步来迟,厢房内只留下六阳毒煞战天雷横躺地上,从不为人吴仁谓和野百合赫连英二人已经不见了。
吴素秋探头一看六阳毒煞战天雷,心头顿时一惊,当下连横躺在地上的战天雷也不暇及验看,又转身纵了出来,颤抖着声音向小菊子问道:“那筒百脚金蜈燕尾针现在何处?”小菊子想也不想地答道:“由于此地是暂时落脚之处,孩儿为防有失,时刻都随身带着。”
吴艳秋一听,脸色顿成苍白、娇躯也一个劲儿地颤抖不已。小菊子够多聪敏,反手一摸腰间的豹皮囊,也顿时吓得“唉呀”一声。
秦岭一豹许啸虹在小竹子的扶持下,勉强坐正了身躯,声音极为微弱地说:“凭我和战老大的江湖经验,遭受暗算之下,就知道中的是黑道四瘟神当年使用的百脚金蜈燕尾针。百脚金蜈号称天下第一毒,并且绝对没有解药。人生六十,不算天寿,何况我和老战都已年近古稀,死则死耳,只害苦了你和江三弟。”许啸虹断断续续地说到这里,气息逐渐微弱,最后终于扑地而卒。
女幽灵吴艳秋是黑道四瘟神之首贾善仁的及门弟子,对其师的百脚金蜈燕尾针的剧烈毒性,自然深知其详。因为她知道师父贾善仁中年时深入云贵苗疆,费时十年之久,才找到一只脚金蜈毒虫,一共淬制了一十八根百脚金蜈燕尾针。以贾善仁之生性毒辣,终其一生,除去在峨嵋山决战时,一次向钻天鹞子江剑臣打出七支百脚金蜈燕尾针之外,二十年之间,一共使用了三次,每次只发一针,并还一定从死者身上起回。如今六阳毒煞战天雷和秦岭一豹许啸虹,每人中了两针,许啸虹中针之后,立即运气抵抗,尚且立刻死亡,休论怒发如雷、纵身扑击的战天雷自是性命不保了。
直到将二位老人家的尸体放置在厢房内的床上,吴艳秋才从六阳毒煞战天雷的衣袋中,取出吴仁谓伪造的那封信来。展开一看,不光笔迹和自己极为酷似;书信的内容也真让吴艳秋触目惊心。只见上面写道:艳秋幼失父母,全赖兄嫂抚养。杀兄害嫂之仇,实属不共戴天。为加速凶手来善应寺领死,特杀田鸿真一名示警。逾期一日,准屠皇亲国戚一人。切记。
吴艳秋看到此处,只气得手脚冰凉。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二哥,所以执意和江剑臣为敌到底,其原因全系野百合这个淫娃荡汝在幕后操纵,企图为黑道四瘟神报仇雪恨。再加上北荒一毒叶梦枕的推波助澜,冤仇越结越大。现在弄得越发不可收拾。真应了秦岭一豹临终前的那句话:“最终受害最烈者,还是自己和江剑臣二人。”一念及此,芳心顿如刀割。
小竹子毅然说道:“大祸既已酿成,更应该请义父和大哥哥来此,共同商讨处理办法。最好不叫李鸣哥哥知晓——因他一贯视战大伯如父,乍闻凶耗之下,保不住会激出大变来。”
小菊子却立即反驳说:“我的看法,恰巧和姐姐相反。我认为暂时不让知道的人,不应该是李鸣师哥,应该是咱们的义父和大哥哥。望义母还是准许孩儿秘密前去通知李鸣师哥一人来此。”
心乱如麻的吴艳秋一看夕阳已经衔山,夜幕即将来临,一咬银牙,最终还是采纳了小菊子的意见,挥手让她速速前去。
哪料到,刚刚掌灯不久,两条鬼魅似的人影连闪,心黑手狠的吴仁谓和淫娃荡汝野百合重新出现在厢房中。
吴艳秋刚刚咬牙吐出一个“你”字,野百合早纤手一摆阻止道:“师妹,你先听我说!姐姐知道你确实痴爱着江剑臣,你们从前也确实有过荒诞的婚约。套一句话说,只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时’。你再是小姑独处,但人家早就使君有妇,更何况他的妻子是有当代第一女魔之称的侯国英。连拥有生死牌尚天台和华山掌门师太两座大靠山的女屠户,都争不到江剑臣这个天下第一奇男子,你又有什么力量竞争呢?常言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干脆砸烂它。”
说到此,见吴艳秋痴然呆坐,默默无言。野百合再次鼓弄如簧之舌说:“何况交谊有深浅,恩情有厚薄。死于江剑臣刀下的,不仅有你的师父和师娘,还有你的胞兄和亲嫂。不如今天晚上诱江剑臣前来,故意让他看见战老毒和许大头的两具尸体,乘他心神一震之机,再次使用百脚金蜈燕尾针,一来师门及兄嫂之仇得报。二来也让女魔王侯国英同样没有男爷们,岂不一举两得。”
有道是知妹莫若兄。对吴艳秋的执拗任性、吴仁谓可是素所深知。开始还真怕野百合把话说砸了,所以一直提防吴艳秋向野百合突下煞手。后来始终没见吴艳秋发火,认为妹妹的心让野百合说动了,不禁心中暗暗地一喜。
不料吴艳秋突然Сhā口道:“光凭你们两个人,就想张嘴来啃江剑臣这块硬骨头,也不怕硌碎你们二人的全部牙齿?”
吴艳秋投石问路的话未落音,蓦地一声阴笑,在灯影摇红之下,鬼魅似地出现一位身穿儒衫、肩背紫金降魔杵的中年文士。
女幽灵急闪凤目看时,来人竟然是一贯和武凤楼为敌的一杵震八荒朱佩。
极富江湖经验的女幽灵当然清楚,一杵震八荒朱佩,是关外长白一尊朱彤阳的得力助手,位居长白派的都总管,统揽内外一切大权,是高居第三把金交椅的显赫人物。他的突然出现绝不会是偶然,身后必有更厉害的人物。心头一惊之下,知道错误地采纳了小菊子的办法,单独唤缺德十八手李鸣一人来此,一个聚九州十三省之铁铸成的大错,眼下算是铁定了。
果真不出吴艳秋之所料,只听一杵震八荒朱佩阴然说:“常言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实言相告吴姑娘,在下和令兄吴二侠,都是忠心于九千岁的人。千岁爷在江剑臣、武凤楼和李鸣三人之中,急于铲除掉的,不是江剑臣和武凤楼,而是神出鬼没、诡计多端、最让千岁爷难于对付的缺德十八手。千岁爷绞尽脑汁办不到的事情,今天晚上让你和小菊子替他办到了。事情过后,千岁爷必有重赏。”
吴艳秋忽然站起道:“姓朱的,凭你还真不配在姑奶奶面前说三道四。依我看,你还是趁早离开我远一点。不然的话,惹火了姑奶奶,明年今天准是你朱佩的周年忌日!”
一杵震八荒咧嘴一笑说:“这话还真叫吴姑娘说对了。我朱佩要是一只瘸腿雁,还真不配在吴姑娘面前说三道四……”
吴艳秋心中一火,哪耐烦继续再听!脱口一句:“不管你背后的靠山有多硬,姑奶奶今天也得先废了你。快亮出你的紫金降魔杵!”
哪知,就在女幽灵公开向一杵震八荒叫阵,要朱佩亮出兵刃时,一个中气十足的苍劲声音说:“吴姑娘,干吗发这么大的脾气呀?”随着话音,长白山的第二号人物、当代武林威名远震的暗器名家——珍珠滚玉盘朱彤弓相继出现了。
对待年过花甲的珍珠滚玉盘,女幽灵虽不好过分冷嘲热讽,也对他卖身投靠多尔衮的行为极端卑视,冷冷一笑道:“怪不得朱佩的腰杆子这么硬,原来有朱二当家的给他撑腰。话我可得说在前头,缺德十八手李鸣指使人杀死了我的兄嫂,是我吴艳秋的冤家对头。在我没有讨还血债以前,准要敢动他一指头,我将倾出全力对付他。”
老奸巨滑的朱彤弓刚刚说出一句:“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野百合忍不住Сhā口道:“向李鸣结笔血债的人,应该是吴二哥。”
从不为人吴仁谓乘机和声劝道:“小妹,江剑臣杀了咱们的大哥和大嫂,咱们也结果了对方的陆地神魔许大头和六阳毒煞,血海深仇已结,永世难以化解。你理应协助愚兄乘机屠了李鸣,也好向九千岁驾前邀功领赏。”
刚才听了一杵震八荒和珍珠滚玉盘二人的话,女幽灵尚能忍耐得下,因为朱佩和朱彤弓虽然也是汉人,但毕竟家住辽东长白山,忠心报效多尔衮,仍可原谅。想不到自己的二哥也这么死心塌地投靠满人多尔衮,并不惜冒杀身大祸去和江剑臣为敌。可能这一切的一切,都和野百合这浪女人有关,二哥准是让这个狐媚冶艳女人给迷昏了头。
想到这里,杀心陡起,决心在李鸣没到之前,先一举屠去野百合,逼二哥立即远走高飞,好逃避江剑臣的追杀,也为娘家留二线香火。
哪知吴艳秋的想法尚未付诸行动,淫荡贼滑的野百合早水蛇腰一扭,先她一步闪出了厢房,并且荡人心魄地向吴仁谓一声浪笑,说:“请二哥随小妹到庙外去查看一下,提防缺德大王闹鬼!”
女幽灵刚想追踪蹑迹而去,别有用心的一杵震八荒朱佩早一横身躯,挡住了吴艳秋的去路。
珍珠滚玉挝朱彤弓笑嘻嘻地说:“吴姑娘是聪明人,务请暂息雷霆之怒。请你看一看当前的局面,不光东宫田娘娘的嫡亲姑母田鸿真被杀死在花神庙,六阳毒煞战天雷和秦岭一豹许啸虹也停尸在东厢房中。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别说江剑臣根本对你就是虚情假意,就让他再感激你义父当年救他之恩,和你现在对他的柔情蜜意,也不敢在天威赫赫之下,饶了你们兄妹二人。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吴姑娘还是和我们合作,先一举屠了缺德十八手,托庇在九千岁多尔衮的麾下,既可邀功领赏,又能逃脱先天无极派的捕杀。再说大明国祚已尽,盗贼蜂起;大清国兵精将勇,粮草充足,投入九千岁麾下,必成从龙之臣,开国元勋。这就是令兄和赫姑娘高过你的地方,还望你三思。”
话未落音,陡从娘娘殿上传来一阵朗朗的大笑声,说:“朱彤弓,亏你一贯承认自己是个汉人,竟厚颜无耻地说出这等无父无君之言,恐怕你的大哥长白一尊朱彤阳头一个就饶不了你。”
一听娘娘殿上的发话人,真的竟是李鸣,惊得吴艳秋身心皆颤,脱口一声:“李鸣小儿大胆!”接着人随声起,腾身向娘娘殿顶飞去,决心掩护缺德十八手李鸣先一步离开险地。
想不到,她的这一番苦心白费了。
原来,不等吴艳秋的身形飞登,缺德十八手早就涌身下跳了。
小菊子低呼一声:“义母!”灵蛇似地贴近到女幽灵的身侧。吴艳秋这才看清,随同李鸣一同纵落下去的,还有先天无极派的现代掌门人武凤楼和他的大徒弟曹玉,她那悬起的芳心才落了下来。
小菊子两只秀丽的大眼睛,汪满着莹晶的泪水说:“这是一场抄家灭门的大祸,你老人家可让二舅父和野百合那个臭女人害苦了。”女幽灵先是愕然一怔,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抄家灭门的大祸,没有这么严重吧?”
小菊子毕竟年纪幼小,经不起大的风浪,当下带着哭音说:“你老人家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他们这群披着人皮的江湖败类,不仅意狠心毒地惨杀了皇亲国戚田鸿真,并且残酷无比地奸污了她的尸体,这种上干天咎的奇祸,别说你老人家和二舅父难以逃脱,恐怕义父他老人家和大哥哥以及李鸣师哥都将被牵连在内。”
听罢义女小菊子的详细诉说,吴艳秋不光惊得脸泛灰白,就连当顶之上也冒出了丝丝凉气。她知道这真是一场全家抄斩、株连九族的滔天奇祸,自己不光害苦了江剑臣,也将永远失去了江剑臣。
小菊子接着说:“幸得李鸣师哥深明大义,顾全大局,听完我的消息后,不光立即在北京九城布置了兵力,张网以待,并迅速调集人手赶来此地。请你老人家在短期之内,千万不要和我义父会面。”
女幽灵无限伤心地轻点螓首说:“李鸣胸怀宽广,心细如发。但我和你义父的婚约,业已人尽皆知,我不能再连累他了。反正有凤楼在此,辽东二朱已不足为惧。速向小竹子发暗号,随娘一齐撤走。”
在女幽灵没撤走前,娘娘殿的院落内,李鸣和朱佩早形成了三比二之势。
弄巧成拙的一杵震八荒,贼心不死地一晃身躯,首先扑向了缺德十八手。因为在他朱佩的想象中,李鸣至今还是二五眼,凭自己的这身功力,在骤不及防的情况下,只要能侥幸结果了李鸣,加上又有二当家的在场顶着,虽然不能奈何了武凤楼,抽冷子全身而退,逃出关外总可以办得到。从今以后,自己就是九千岁驾前第一大红人,再不要在长白派中仰别人的鼻息了。
主意打定,趁李鸣立足未稳,干脆连接招二字都没说,就饿马扑槽、巧摘仙桃、金豹舒爪一连三招,迅疾凶猛地攻向李鸣。
可惜这次他的招子不亮了。他哪知现在的缺德十八手,已非往日的吴下阿蒙,轻而易举地连变三次身法,避开他的三招急袭。
仍未醒悟的朱佩,急将功力再提,力贯右手食中二指,又凌厉无比地攻出仙人指路、指点山河、二龙抢珠,先点肩井,再戳前胸,最后挖向缺得十八手李鸣的双眼。
诚心想活捉一杵震八荒朱佩的缺德十八手,一下子将本门移形换位轻功提到极限,宛如行云流水,状极轻松地闪避开朱佩的凌厉三指。
直到这时,朱佩才知道事情要糟。无奈已势成骑虎,欲下不得。只好一错钢牙,身形向下一塌,浪子踢球、柏树盘根、穿裆撩阴,又是致命的踢、扫、撩三脚,比前两次的攻击更为凶狠恶毒。
最会吃一看二眼观三的缺德十八手,品味着火候到了,早趁朱佩一连三指落空,身形下塌之机,暗把袖中偷藏的一支丧门钉扣在了掌中,猜出朱佩在一踢、一扫走空之后,准会用上穿裆撩阴脚,故意装作闪避不及,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掩护要害部位。
喜得一杵震八荒心花怒放,暗想:凭我朱佩脚上的功力,你小子想伸手硬护,我准会连你的右手加前阴一齐踢碎。
想到此,劲力再聚,狠命地一脚撩出。做梦也想不到,他使得力气越大,那支丧门针扎入得越深,疼得“唉哟”一声,跌坐在地面上。
最会痛打落水狗的缺德十八手乘机双手一分,一对日月五行轮早就握在了手内,身形一欺,分别压在朱佩的两边肩胛之上,冷然说:“有道是,阳虎貌似孔子,千万不能以貌取人。你小子的爹娘白给你生了一副好人品,肚子里却装的是猪狗杂碎。”说完,双轮陡地下落,硬生生地砸断了朱佩的双肩琵琶骨,彻底废除了朱佩的一杵震八荒绰号。
也许朱佩是命该如此,他要不是一肚子鼠肚鸡肠,要是自己抢先去对付武凤楼,凭武凤楼早期对他的观感说什么也不忍心废了他。
要是光看朱佩的长相,任何人都瞧不出他内心的阴狠毒辣,只见他光头未戴头巾,墨发束于当顶,面白如玉,眉清目秀,掩口短须如墨,身材修长合度,既像饱学的儒生,又像游侠的武士。
李鸣知珍珠滚玉盘朱彤弓,准会念朱佩随侍他们兄弟多年,绝不肯弃之而去。点了朱佩的软麻|茓之后,凛然道:“朱二当家的,圣人云,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一杵震八荒和贤昆仲早已同床异梦、死心塌地投靠了多尔衮,今后准会出卖你们长白一派。阁下如念令兄长白一尊的成名不易,理应秘密回转辽东,劝令兄速率所有的亲友入关,谨防多尔衮铲除异己。如果也想仿效朱佩,继续替多尔衮张目,恐非长白山一派之福。”
朱彤弓脸色一变说:“李鸣,这话说得有些太过分了。长白派今后的一切进退,自会由我和家兄筹划,还用不着你李鸣代为操心。摆在你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让我带走朱佩,有帐以后再算;一条是让武掌门站出来,和老朽一决高低。”
李鸣轻声一笑说:“我大哥义薄云天,两次单刀下辽东,皆蒙受过令兄的照拂,在事情还没有彻底决裂前,决不会向贤昆仲出手。”
朱彤弓面有得色地说:“贵掌门既不愿出手,你只好让我带走朱佩了。”
朱彤弓想俯身挟起朱佩,李鸣马上阻止说:“且慢!我李鸣不才,日前也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假如让你这么甩手一走,岂不白吃皇家的俸禄了?”
朱彤弓老脸一寒说:“你想要怎样?”
李鸣双手一分日月五行轮说:“在下想斗胆领教朱二当家的几招!”
朱彤弓脸泛深紫,怒声说:“香炉峰辱我之仇,老朽自今仍耿耿于怀。若不是有武掌门在场,我早就向你伸手了。想不到你反倒胆敢先找上我,朱二准接着你的就是了。”
武凤楼可真有些举棋不定了。因为只有他清楚,朱彤阳和朱彤弓与朱佩不同,他们绝不会死心塌地追随多尔衮,因全家身居辽东,不得不委屈服从罢了。真怕让李鸣逼急了,愤而走上极端。有心出头解劝,又事关奸杀皇亲国戚大案,何况还死了战、许二位老人。这场是非,稍一不慎,准会身遭灭顶之灾。
李鸣明知大哥对朱氏兄弟余情未断,又知朱彤弓艺臻绝顶,诚心取巧占便宜,不等朱彤弓的话落音,左轮一挥,出手就是一招迅雷击顶,迅疾凌厉地砸向他的当顶。
早有思想准备的珍珠滚玉盘,做梦也想不到,身为堂堂锦衣卫指挥的李鸣,竟然一声不响地出手,抽剑已来不及,只好晃身后退。
向来得理不让人的缺德十八手,随着左轮一挥之势,斜身欺进,右手轮跟着一招迅雷夹击,狠狠地砸向他的太阳|茓。逼得朱彤弓不得不再次后退闪躲。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点也不给对方以可乘之机,暴喝一声:“打!”招出法轮三转,电光闪石火地第三度攻出。
这套钻天鹞子江剑臣精心研创的五行绝命轮法,不知折辱过多少江湖上有名的人物。惊得朱彤弓脸色一变,百忙中只好横身外移。却忽略了一旁还有虎视眈眈的小神童。
三招顺手,巧计得售,缺德十八手立即趁热打铁地用上第四招托天换日,捣向朱彤弓的右侧软肋。身陷双轮寒芒之内的朱彤弓,只好拧身向外一纵,企图借机拔出剑来。
忽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此路不通,小心碰着我的冷焰断魂刀!”
朱彤弓一向都深知小神童曹玉的刁钻阴狠,绝不在缺德十八手李鸣之下,在这种极端不利的情况下,哪敢前去招惹!遭受前后夹击,身形自然一滞。
须知,高手过招,向来都是间不容发,有些一滞,就足矣够矣。
胸有成竹的缺德十八手,身形骤然贴了上来,双轮一展,右轮压肩,左轮指膝,正好是五招轮法中最厉害的“斩铐断镣”。
以朱彤弓在武林中的声望,败到这步田地,叫他还有什么话说!只好将双手向下一垂,任凭对方宰割。
想不到缺德十八手却收轮后退,深深一揖,和声说道:“在下投机取巧,请朱二爷莫怪。”一面道歉,还深深地打了一躬。
朱彤弓老脸通红还礼道:“老朽愚顽,听信朱佩这厮的挑拨,一再向贵派寻衅。倘蒙大度宽容,我决心回转辽东,准奉家兄等人潜回关内,以赎前非。”
李鸣示意小神童将朱佩押入厢房内,然后深施一礼,道:“赎罪的话,请勿再提。小侄有一事相询,不知朱二伯父能否相告?”
李鸣的这几句话,要是放在两年以前说,也许没有多大的分量。如今可就不同了,因为目前他是堂堂正正的锦衣卫指挥使,像他这种身分,对朱彤弓不光口呼朱二伯父,并还自称小侄,珍珠滚玉盘在五内激动之下,脱口一句:“既承李贤侄错爱,老朽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鸣再次双手一拱道:“小侄想知道叶梦枕窑安何处,吴仁谓|茓居哪方,请老人家详为告知!”朱彤弓刚想开口说话,突然脸色惨然,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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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缺德十八手李鸣的应变够多么神速,在机警方面,也超过一般江湖好手。刚发现珍珠滚玉盘朱彤弓脸色惨变,就知道他的这条命完了,脱口一声:“小心百脚金蜈燕尾针!”人已刚日月五行双轮护身,扑向东侧厢房。
比缺德十八手更快一步的,是先天无极派的现代掌门武凤楼,竟施展三师叔钻天鹞子亲传他的武林秘技——巧钻十三天,截向东厢房后面,防止敌人从后窗中溜走。
饶让他们行动迅速,终究慢了片刻,还是让敌人溜走了。
再看地上的朱佩,也被用重手法震碎了天灵盖骨,一命呜呼了。
小神童曹玉气得一跺脚说:“想不到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如今却栽在吴仁谓和野百合这一对狗男女的手中。”
缺德十八手肃然责之道:“冲着你刚才这句话,就该受到严厉的责处,因为你太小看从不为人吴仁谓了,你师祖从一开始,就把他视为比峨嵋掌教司徒平还难对付的劲敌,何况目前他的手中,又握有天下第一歹毒暗器百脚金蜈燕尾针。速发信号招人,好将义父他老人家和许二叔的遗体请回家去。”说完,泪如雨下。
就在李鸣和武凤楼将二老的遗体请回广济寺内,哀哀悲掉时,风骚淫荡的野百合正用她的那条不知被多少大男人用作枕头的白嫩粉臂,紧挽着吴仁谓的臂膀,悄悄地向京城西郊玉渊潭靠近。
玉渊潭就是富有盛名的钓鱼台。传说,辽金时代的金章宗,经常在此钓鱼,所以被当时人呼为钓鱼台。
这里有茂密的林木,曲折的小径,玲珑的假山,潺潺的流水,是金代大都西郊盛极一时的游览胜地。可叹几经兴衰至今,已日渐荒凉倾颓了。
只听野百合娇滴滴地向吴仁谓说:“据收买的眼线告诉我,向不多管闲事的神行书生白天野、缺残五女段常美到京,还在此经常发现过一个斯文儒雅的老年书生,我估计他必是北荒一毒叶梦枕无疑。这老家伙可能真的畏惧江剑臣如虎,听说他除去经常变换住地外,并始终深居简出,对手下人全靠遥控指挥,不知是真是假?”
年近不惑的吴仁谓,被野百合挑逗得心花怒放了,一面狂嗅着她身上的幽幽芳香,一面贪婪地抚摸着野百合的躯体,告诫说:“今后不管是人前或背后,类似这样的言语,千万不准乱说。咱们不光在武功上逊他叶梦枕一筹,还得通过他前去投靠多尔衮。咱们既在关内无法立足,只有死心塌地依附投靠大清。”
野百合眼珠一转,先是缓缓地将一条柔嫩粉臂,环住了吴仁谓的蜂腰,然后踮起脚尖,将自己那鲜红温润的樱唇主动地送了上去。
面对妖艳迷人的野百合,一向以沉稳冷静著称的吴仁谓开始神魂颠倒,急不可待,并陡地伸出一双手臂,搂紧了野百合的腰际,发疯似地狂吻起野百合赫连英来。
早就瞅准时机的野百合,一面丁香暗渡,积极响应,一面把自己的纤手悄悄地伸向了吴仁谓的身后。
蓦地有人噗哧一笑说:“二位真好雅兴,也不怕引起月宫嫦娥动凡心!”
暗中已达目的野百合,故装娇羞地嘤咛了一声,一卜子挣脱了吴仁谓的怀抱,圆瞪着一双桃花眼,向暗中早已投靠江剑臣的追风怪卜咒骂道:“葛一方,你老小子早够得上活埋大半截的年纪了,还这么下流无耻地偷闻韩寿下风香,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对野百合这样的荡汝淫娃,追风怪卜葛一方,哪里会有丝毫的颐忌,涎着老脸邪笑说:“赫连姑娘,亏你还是这方面的翘楚,竟连老骨头越啃越有滋味都不懂,我看你那野百合三个字白叫了。”
一见追风怪卜不光嬉皮笑脸地向臼己凋笑,并还冲自己肋下的豹皮袋眨了眨眼睛,吓得野百合心头一惊,知道刚才施展狐媚手段,趁吴仁谓被自己迷惑得神魂颠倒之机,暗地偷偷摸摸取百脚金蜈燕尾针的事,被这个该死一千次的老家伙发现了。她必须马上封死葛一方的嘴,绝不能让他耽误自己悄悄离开吴仁谓的时间。
想到此,再一次搂住吴仁谓的脖颈附耳说:“按北荒一毒和人约见的规定,如今让姓葛的老厌物一搀和,非被扰黄了不可。不如让我把老不死的引走,你一人先去会见叶梦枕!”
看起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确实不假。不信,试看一代枭雄吴仁谓,还真让野百合这个浪女人迷昏了头,竟丝毫不加怀疑地点了一下头,听凭野百合笑嘻嘻地将追风怪卜扯走。
老奸巨滑的葛一方,一面快步跟野百合走着,一面浮邪地一笑说:“赫连姑娘,依我看,咱们还是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的好,对吗?”
百脚金蜈燕尾针到手,急于寻求脱身的野百合立即说:“对!”
葛一方上下打量野百合一眼道:“且不说传言姑娘素擅房中术,光凭你的这份花容月貌,也足能把人迷死,更何况老朽自今还好色如命,只可惜……”
为防吴仁渭追来索讨百脚金蜈燕尾针,野百合恨不得马上飞身逃走,一见老家伙色迷迷的,大有垂涎自己的肉体之意,不禁暗中骂道:好一条梦想吞吃天鹅肉的老淫狗,我野百合再生性淫荡,人尽可夫,也绝不肯让你这老厌物往我的身上爬。我何不假意和他周旋,只要你葛一方吞上了我的钩,我非零碎卑割了你不可。
内心虽起杀机,表面上却淫浪地娇笑道:“快告诉我,可惜什么?”
瞟了一眼地势,追风怪卜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道:“可惜老朽尚有自知之明,知道姑娘绝不肯让老夫我一亲芳泽。加上老朽尚没有活够,只好强忍欲火,退居其次了。”
直到这时,野百合才品味出追风怪卜这老家伙的难斗,把心一横,就想冒险掏取百脚金蜈燕尾针,暗算追风怪卜葛一方。
追风怪卜接着说道:“按江湖上的规矩,一向是见者都有份。请姑娘掏出那筒百脚金蜈燕尾针数一数,咱们四六分成好了。”
正想冒险掏出百脚金蜈燕尾针,暗地偷袭葛一方的野百合,一听此言,自然喜出望外,便把手伸进肋下的豹皮囊。
葛一方既被江湖同道呼为怪卜,复被称为追风,其机警谋算和轻身功夫,自然两者俱绝。不等野百合把针筒掏出,铁腕猛然一翻,手中的马竿正好点中她的软麻|茓,让她跌翻在地上。
追风怪卜邪邪地一笑说:“凭你野百合这样光知跟男人睡觉的小鬼,还梦想斗我这五阎王,岂不可笑可怜。若不是北荒一毒硬逼我去奸污女尸,倒尽了我的胃口,我非得剥光了你这浪女人,尽兴地玩弄你一夜不可。”
这就叫: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可叹野百合为了夺取这筒百脚金蜈燕尾针,不惜牺牲色相,和吴仁谓假凤虚凰,并冒着被吴仁谓杀掉的危险,好不容易才把针筒弄到了手中,如今却眼睁睁地让葛一方从自己的豹皮囊中掏出。
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葛一方要是手疾眼快地掏出百脚金蜈燕尾针,马上扬长就走,尚不失智者之所为。
哪知,就在葛一方的瘦骨嶙峋大手一触到野百合温香柔软的右肋,顿时如遭电殛,两只眼睛也情不自禁地盯向她的全身。
也是该着追风怪卜杀星照命,假如现在的野百合是站着或坐着,或许还会好些;偏偏被点中软麻|茓位的野百合,正好是仰面朝天,两腿微分的平躺着。追风怪卜一下子被刺激得呼吸短促,两眼充血,握在手中的那筒百脚金蜈燕尾针,竟好像找不着地方去放似的。
殊不知,一条鬼魅似的身影,早就像饿狼似的潜伏在他们二人的近侧。
一贯淫毒凶狠的野百合,哪肯任人宰割!不光一眼瞧出葛一方欲火如焚,也发现了那个潜伏在近侧的鬼魅身影。这时候的她,在宁愿喂虎不喂狼的驱使下,为让潜伏近侧的人能得手,适时发出了荡人心魄的一声呻吟。
早就血脉贲张、欲火如炽的追风怪卜,那里还堪闻听这样要命呻吟!头脑一昏,顺手将针筒向身后袋中一塞,就想作势……
潜伏在近侧的身影乘机发动了,一式饿马扑槽,先欺到葛一方的身后,手中刀向前一递,正好从后心扎入,前胸刺出,名副其实的扎了一个透心凉。
这时天色已敲过三鼓,高挂晴空的一轮明月,喷洒出一片银辉。以野百合的眼力,自不难看请扎死追风怪卜那人的所有一切。
只见他年纪不满三旬,生得五官清秀,细腰宽背。一贯比其他女人都更为敏感的野百合,不光发现对方的目光盯射在自己高耸Ru房之上有些异样,模样也是满讨自己欢喜的,刚想开口央求他解开自己被点的|茓道,想不到年轻人先从追风怪卜身上搜出那筒百脚金蜈燕尾针,然后一声不响地抱起野百合,掩入附近一座荒废已久的空宅破屋内。
事已至此,野百合也只好豁出去了,干脆一声不响,看他如何处置自己。
闪入三间破屋后,年轻人暂时不将野百合放下,腾出一只手晃着了火折子,点燃了桌子上的蜡烛。
在灯影摇红之下,野百合方才看清三间破屋内,除去里间有一张铺着芦席的土坑、一张破桌和一些酒坛、纸包、荷叶包之外,其他两间几乎一无长物。
年轻人这才将野百合往土坑上一抛,看样子并不打算解开她的|茓道。
野百合无奈央求道:“承蒙仗义援救,理应永感大恩,请烦解开妾身的|茓道。”
年轻人丝毫也不理睬野百合的央告,伸手抓过桌子上的一只酒坛,一掌拍落坛口上的泥封,双手一捧,鲸吸狂饮了起来。
直到把一坛喝尽,才一跃登坑,动手剥除野百合身上的衣服。野百合心中一动,陡地想起一个人来,脱口一声:“你是四如狂徒!”
屠四如神情一震,剥除衣服的两只手,顿时停止了动作。野百合见状,心中一阵狂喜,故意语带颤音地埋怨说:“亏你还多次通过别人之口要见我,原来你是想摆弄和棱辱我呀!”
屠四如的两眼一亮,浯带惊喜地岔声说:“你……你就是赫连家的英姐姐,小弟今天真是幸会了!”
野百合樱口一撇,撒娇说:“我也不要听你的幸会不幸会,只求你马上解开我的|茓道就阿弥陀佛了。”
四如狂徒一面连说“多有得罪”,一面出手拍开她的|茓道。
野百合情意绵绵地倒入他的怀抱说:“你真的那么猴抓热铁似的想得到我?”
屠四如双臂一拢,紧紧搂抱着她的细腰,悄声说:“实不相瞒,小弟是出了名的‘杀人如草,好赌如狂,好酒如渴,好色如命’的四如狂徒,自然想找一个面如桃花、腰如灵蛇、狂如娼妓、浪如淫妇的四如荡汝。可惜自始自终没碰上。久闻姐姐的艳名,自想迫切见!”
野百合浪声浪气地说:“咱二人正是三生石上的旧姻缘!”一根纤细柔软的手指早戮中四如狂徒肋下的期门|茓。
屠四如怒声吐出一字:“你!”
野百合早笑成花枝乱颤说:“好兄弟,咱这叫六月的债,还得快。另外告诉你,姐姐除去不能给你这筒百脚金蜈燕尾针,所有的一切都能交给你,包括姐姐我这个大活人。”
四如狂徒“唉”了一声说:“算我栽了!我起誓永远不再打你那针筒的主意,快快解开我的|茓道,别忘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呀!”
野百合刚把纤手伸向他的身畔,去掏那百脚金蜈燕尾针筒,一个白面墨髯、貌相极为文雅的玄衣老人,突然出现在陋室之中。
从屠四如的惶恐惊骇中,野百合恍然悟出来人必定是号称北荒一毒的叶梦枕。就凭他的这份儒雅仪表,不明详情的人,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他就是魔中之魔、毒中之毒的头一号人物。
叶梦枕首先向屠四如斥责道:“赫连姑娘既是黑道四瘟神门下的高徒,又是咱们的同路人,她和先天无极派的冤仇,比我们还大还深,尔竟敢见物起意,企图夺取她的师门遗物。”
说到此,一掌拂开屠四如被点的期门|茓,厉声吩咐:“快向赫连姑娘赔礼!”
承蒙叶梦枕这般礼遇,受宠若惊的野百合眼珠一转,顿时兴起借花献佛之心,伸手先向屠四如要过那针筒,然后双手捧献给北荒一毒说:“晚辈所以挖空心思夺取此针者,其目的不外乎屠杀江剑臣,好替死伤的四位师尊报仇雪恨。但以晚辈的功力,恐仍难完成心愿。现决心将此百脚金蜈燕尾针,敬献给你老人家,只求尽快地除掉江剑臣!”
老奸巨滑的北荒一毒,以前在辽东九顶铁刹山面对江剑臣时,所以不战而退者,就是因为他清楚自己在所有功夫上,无不逊江剑臣半筹,深恐自己的一世英名尽付东流。如果能在自己和江剑臣对比的天平上,再添上此针筒,至少有八成以上胜算可操。
正在到处寻找靠山的野百合,看出北荒一毒实在塌不下这张老脸,先是灵机一动,然后扑地跪下凄然说:“赫连英双亲见背,零丁孤苦,自见前辈后,不觉孺慕顿殷,决心拜在前辈的膝下,充作义女,终身侍奉在你老人家的身侧,望乞依允!”
以北荒一毒叶梦枕的机智,自会听出野百合的言外之音,知道她的那句“终身侍奉在你老人家的身侧”的意思,是白天作为义女,夜里可充侍妾。这等亲自送上门来的大便宜,他岂有不拣之理!借弯腰俯身相扶之机,先轻轻抚摸一下她的娇嫩脸蛋,并还乘机收下那个针筒。
专好沾花惹草的四如狂徒,哪能看不出她已投入北荒一毒的怀抱!他再垂涎她的妖艳姿色和房中妙术,也不敢和叶梦枕争风吃醋。只好一挺脖子咽下嘴中那口酸水,然后向北荒一毒请示机宜。
北荒一毒狞声说:“据我所悉,田鸿真被杀,崇祯帝赫然震怒,限期勒令武凤楼破案。吴仁谓即将来此,干女儿可躲入内室,四如出去巡风和迎接。”
没等四如狂徒走去屋外,野百合早一下子贴近叶梦枕的身前,一面伸出纤手去抚摸他的胡须,一面将自己的螓首深深埋入他的怀内。
眼睁睁凶魔荡汝就要丑态百出。
屠四如陡地传来一声短促的报警唿哨。
好个北方一毒,一把将野百合挟入肋下,从后墙破窗中电闪飘出,鬼魅似地钻进半人多高的荒草丛中,目光四扫,巡视着荒园中的一切动静。
只听一个极为严肃的声音骂道:“你吴仁谓从前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号人物,想不到竟能认贼作父,屈膝事敌,卖身投靠了多尔兖。你还能算是个炎黄子孙吗?识时务,趁早跟白某投案打官司,以免株连九族;倘敢拒捕,我们夫妻二人可要一齐出手拿人了!”
叶梦枕循着声音一瞧,就看出今天晚上糟透了。站在荒园中的,现场中只有吴仁谓一人,四如狂徒早没影了。
出现在吴仁谓四周的,前有正厉声喝骂的神行书生白天野,后有最让人难以招惹的残缺玉女段常美,旁侧还有人小鬼大、刁钻机警的人人躲秦杰。
野百合毕竟曾和从不为人有过露水姻缘,就连后来的同床异梦,勾心斗角,主要也是为了那筒百脚金蜈燕尾针。如今见吴仁谓身陷重围,马上就有落网之险,芳心一急,低声向北荒一毒求道:“吴二哥的处境非常不妙,请义父快快助他脱险。”
叶梦枕把头一摇,悄声说:“有小兔崽子秦杰在此,你我能否走脱,尚是未卜之数,千万不能妄动。”
野百合不依道:“从现场上看来,吴二哥当然居于劣势。要是加上你我父女二人,岂不成了三对三!何况咱们还握有见血封喉的百脚金蜈燕尾针,至不济也能打成为平手。别忘了,吴仁谓可是你老人家麾下的第一员大将,千万损失不得。”
叶梦枕神情冷漠地拒绝道:“不行!”
野百合追问:“为什么?”
叶梦枕压低声音说:“我估计对手绝不止此。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这一网,必是专门为我而张。我估计江剑臣必潜伏在附近,只要我一露面,势非受到强烈的围袭不可,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一听北荒一毒叶梦枕说得这么肯定,早就成为惊弓之鸟的野百合着急说:“既然如此,咱们何不速速逃离此处?”
叶梦枕低哼一声说:“眼下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此处,这就是兵法上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还要寻时机,试试这筒针的威力。”野百合不敢吭声了。
身陷夹攻的吴仁谓,可能吃准叶梦枕不会现身相助,缓缓从鞘中抽出利剑说:“吴某自问并未开罪于贤伉俪,何况同属江湖道上的朋友,为何如此相逼?”
神行书生切齿道:“多尔衮手下的暴徒,惨杀了我的胞兄白心野,白二爷立誓屠尽助纣为虐之徒,何况你这数典忘祖、屈膝事敌的人中败类。”话落,剑出,一招寒梅吐蕊,刺向从不为人吴仁谓的胸前。
凭吴仁谓的一身诡异功力,本不怕素有君子之风的白天野,但他对神行书生的妻子残缺玉女段常美,却是心存顾忌,一面用雾锁苍山格开神行书生刺来的一剑,一面施展盘龙绕步”飘向神行书生白天野的右侧、寻求脱身而走的机会。
果然不出吴仁谓之所料,残缺玉女段常美可不像白天野好对付,手中的断魂钩一层,首先挥出一招云封巫峡,截断了吴仁谓的退路;接着一招怒龙翻江,凌厉无比地攻向了吴仁谓。好个吴仁谓,先是一式巧脱袈裟,闪避开残缺玉女的夹袭;然后铁腕一震,一招乱洒星罗,专门攻向神行书生白天野。
段常美一声怒叱:“接招!”断魂钩再次化为怒卷垂帘,反手钩向吴仁谓的下盘双膝。
吴仁谓身化踏波渡水,右手剑一招螳臂挡车,格开残缺玉女袭来的一钩,借两件兵刃一震之力,身形一化而为乘浪推舟,正好够上袭击神行书生白天野的尺寸,招出乌龙吐须,袭向白天野的右肋。逼得神行书生不得不横移三步,正好和段常美贴成了并肩。
吴仁谓心中一喜,一式回风扫柳,刚刚扭转过身形想走,入耳两声“唉哟”,继之而来的是“噗咚”“噗咚”有人栽倒在地的声音。
吴仁谓扭颈回头的第一眼,不仅看清栽倒在地的是神行书生和残缺玉女夫妻二人,并早猜出必是毁在北荒一毒的暗算之下。胆气一壮,身化带马归槽,恶狠狠地扑向小捣蛋秦杰,想生俘秦杰作人质。
哪知,突然从假山顶上飘落下一个人来,身在半空出手就是一招探骊得珠,硬生生地抓向从不为人的当顶百会|茓。只凭对方那神鹰盘空的绝妙身法,就惊得吴仁谓身心一颤,不需再看,就知准是钻天鹞子江剑臣到了。
幸得他临敌经验极丰,手腕一翻,剑指长空,一招弯弓射雕,企图硬阻扛剑臣下落。
身在半空的江剑臣竟能一个翻转,宛如苍龙调尾,一招探海擒龙,再次抓向吴仁谓。迫得吴仁谓一招自解金铃,闪避开江剑臣的凌空一抓,剑出白虹绕日,横截钻天鹞子江剑臣的双膝。
江剑臣一声冷哼,身化夸父追日,一招天雷下击,劈向吴仁谓的左边太阳|茓,劲内嘶嘶,砭人肌骨。
吴仁谓自是识货,一眼看出江剑臣用的是隔衣可以碎骨的先天无极掌力,心头一震,保命要紧,贴地一式狡兔翻滚,方始逃避开这一掌。为防江剑臣跟踪追袭,反手一招龙尾卷风,先护住自己的要害,然后急呼:“叶前辈救我!”他这一急呼,还真有一条身影,蓦然落地,阻在了江剑臣的身前。
一向极为自负的吴仁谓,到此锐气剧减,又看清阻住江剑臣的,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叶梦枕,而是自己的妹妹吴艳秋。以他的精明奸诈,自然知道,对方在一连死去六阳毒煞、秦岭一豹、神行书生和残缺玉女等四大高人后,绝对不会再饶恕自己。虽有妹妹吴艳秋出面,恐怕也于事无补。眼珠一转,决心利用妹妹作盾牌,双手闪电般伸出,左手食、中两指飞快连点吴艳秋肋下的期门、将台、魂门三|茓。右手一抓一甩,把吴艳秋摔向左侧的一座假山,硬逼江剑臣不得不放弃追捕自己,前去救护吴艳秋。
这就叫:明知是当,不得不上。江剑臣明知时机稍纵即逝,只要让吴仁谓逃出了这座废园,再想追捕,还真不易。但他总不能对吴艳秋见死不救,只好用狸猫抓鼠的身法,后发先至地抓住了她,任凭吴仁谓自去逃命。
吴艳秋自知大错铸成,一俟江剑臣解开她的被点|茓道后,双手向江剑臣面前一伸,流泪道:“艳秋自知罪犯天条,甘愿承担一切罪孽,请铐上我吧。”
江剑臣急怒之下,一阵火撞当头,甩手一掌,把吴艳秋震出足有四五步,才扑咚一声,摔落在地面之上。
吓得秦杰脱口一声:“师爷爷息怒!”
江剑臣心中一惨,弹身扑向横卧地上的女幽灵,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两行清泪,刚想弯腰抱起她,蓦地想起陆地神魔、六阳毒煞、秦岭一豹等人的死状,皇亲国戚田鸿真被杀之后的奸尸,不由得脸色一变,猛一顿脚,调头飞身而去。
心急如焚的江剑臣,恨不得立即追踪上吴仁谓和叶梦枕,既能在当今万岁面前交差,也算为死去的几位老朋友报仇雪恨。
在他刚刚驰行到琉璃厂附近时,东方早已透出来鱼肚白。
琉璃厂早在辽金时代名叫海王村,元、明两代方在此开设琉璃窑厂。这里不光有窑工们所住的低矮简陋房屋,还有一座座的琉璃窑,最适合江湖人隐藏和潜伏。
基于此念,江剑臣刚想细心清洗查找。
突然闻到一股极为浓烈的烧酒味,紧接着一个粘粘糊糊的声音说:“李鸣这小子,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硬派我老人家和老偷儿在这一带Сhā暗桩,你小子八成是给我们送酒来的吧?”
听出是抬手不空郝必醉的声音,江剑臣心中一喜,连忙循着声音贴过去一看,抬手不空郝必醉原来是隐身在一座极为低矮的草栅中。里面除去一个喝空了的酒坛子,地上还抛了许多鸡骨头和花生壳。
江剑臣只好赔着笑脸低声说:“小侄确实不知老人家和任大叔在此,所以没带酒来。”
抬手不空瞪眼道:“你小子腰中有的是银子,没带来不会买去吗?出这草栅往东走,隔两座琉璃窑就有一家卖酒的。”
江剑臣心中一动,连忙沿着抬手不空所说的地址寻了过去。
不料刚刚贴近第二座琉璃窑,就一眼看出八变神偷任平吾正好隐身窑后,死死地盯着一处低矮的房屋。
江剑臣情知有异,刚想向任平吾打招呼,忽见从不为人和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随着任平吾那声:“快快拾下这俩小子。”钻天鹞子江剑臣一式巨鹘摩云,首先扑向了从不为人吴仁谓。
没容那个獐头鼠目的人回过神来,早被八变神偷点倒在地,从不为人吴仁谓的脸色刷的就是一变,但他可绝不是那种轻易认命的人,反臂抽出利剑,出手一招横肘盘扎,不急着对付江剑臣,反而剑芒霍霍,扎向八变神偷任平吾。八变神偷嘿嘿一笑,身化点萍踏波,轻巧地闪向了一旁。
向来不以胜败论英雄的吴仁谓,一见有空子可钻,哪里还肯放过!脚尖一点,弹地而起,想从那座琉璃窑后逃走。
忽见抬手不空郝必醉手里捧着酒坛,一摇一晃地从琉璃窑左侧转了出来说:“自古道,一人做事一人当,那才是大丈夫之所为。我们弟兄爷儿仨,谁也没省拿你当狗熊,剑臣甚至把你看作比司徒平还厉害的对手。凭你吴老二的这份精明,难道还看不出眼前的局面?想跑,那是一万个办不到。”说到这里,喘口气接着说:“因为,尽管你小子的轻身功夫很不错,但你绝对比不上老偷儿的赶浪十八飘,更比不上江剑臣的踏虚如实巧钻十三天,恐怕比我的东倒西歪醉仙步,都还差了一小截。”
八变神偷任平吾抢过话头说:“事情是你们做得太绝了,不能怪剑臣不给令妹留情面。现在老朽作主再给你一次机会,准许你在我们三人当中挑一个,只要你小子走运,能胜个一招半式,任凭你海角天涯去逃生,我们永远不再动你一指头。”
江剑臣当然明白,任大叔之所以有此,主要是为惨死在百脚金蜈燕尾针下的六阳毒煞和秦岭一豹争口气,一心想证明他们二人是死在暗中袭击下,绝非战败所致,慌忙也抢过话头说:“按你们弟兄的所作所为,足够判成凌迟处死。江某一来看在公妹的面上,二来不得不听从任大叔的吩咐,现在你可以挑选了。”
常言道:死生亦大矣。又曰:除死无大事。吴仁谓处此生死之际,哪能不慎重考虑!对面前的三个大敌,他头一个畏惧的还是钻天鹞子江剑臣,在八变神偷任平吾和招手不空郝必醉二人中,总觉得任平吾的分筋错骨爪力和赶浪十八飘身法,还是要比郝必醉那招出形现、形现刺到、刺到人亡的怪招要好对付些。主意打定之后,出手就用上自己的独得之秘——天龙爪,丝丝劲风,透指而出,迅猛凶狠地抓向了八变神偷。
人常说:光棍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双方交手三招过后,峙立旁侧的江剑臣和郝必醉,都情不自禁地点了一下头。吴仁谓闪动如流星、出爪似霹雳,爪指所到之处,划空锐啸有声叫绝,若不是任平吾身兼鱼龙八变身法和赶浪十八飘轻功,还真应付不了吴仁谓的拼命抢攻。
五招过后,吴仁谓的天龙爪法更见功力,一连挥出潜龙舒爪、怒龙张齿、金龙戏珠三爪,逼得八变神偷横移三步。
吴仁谓乘机一式懒龙翻身,侧过身形,又是一连三招苍龙甩尾、乌龙探爪、金龙伏蟒,凌厉已极地抓向八变神偷。
江剑臣刚想点醒任平吾——不能老是这样一招不还地光挨打,抬手不空却低声说:“老偷儿这是诚心煞一煞吴二这小子的威风,好能挫尽他吴二的傲气锐气,让你轻而易举地拾下他。”
果如抬手不空之所言,吴仁谓在尽力施展天龙爪力之下,别说胜不了八变神偷,甚至连任平吾的衣服都没有碰一下。
按说交手到此,吴仁谓应该是锐气全消,束手认输了。想不到他真好意思借最后一招盘龙卷尾走空之机,一下子将身形斜着跨出三步,说:“吴某多谢老前辈不忍出手相逼之情,我看咱们还是冤有头、债有主吧!”
事情既到图穷匕现,江剑臣探手紧握刀柄,暗想道:光凭吴氏弟兄的叛国投敌、杀戳官员这两项大罪,就够得上凌迟处死的重罪。倘再加上刀杀皇亲国戚、死后奸污尸体,势非株连九族不可。要想让黑衣丽人吴艳秋不受牵连,最好还是将吴仁谓立即毙于短刀之下为妙。俗话说:智者干虑,难免一失。江剑臣这一次确实把主意打错了,以致后来酿成了极为悲惨的恶果。
以吴仁谓的阴险奸诈,自然清楚江剑臣至今仍对吴艳秋存有眷恋之情,对自己也绝不会过于狠毒。我何不趁此对我极为有利的时机,一照面就骤下辣手,虽不能放倒摆平他,侥幸胜他一招半式总不会太难。凭八变神偷和抬手不空二人的名望和身分,绝对不会出尔反尔地说过不算。
到那时我甩手出关一走,依附大清多尔衮的麾下,准有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可享。注意找定,恶念陡生,出手就是一招盘蛇出洞,左手也拢指成爪,剑扎钻天鹞子的喉下天突|茓,爪抓江剑臣脐下的关元|茓,狠不得立毙江剑臣于剑爪之下。
面对吴仁谓的凶恶狠毒,江剑臣的杀心更加炽烈,铁腕一挥,衣下的短刀顿时幻为两道寒芒,招出兵分二路,上格扎向喉下的利剑,下截抓向脐下的手腕,顿时逼得吴仁谓后退三大步。
吴仁谓冷哼一声,再次扑出,剑出毒蟒吐芯,刺向江剑臣胸前的幽门|茓,手爪恶恶狠狠地一招裂腹掏胆,抓向江剑臣的右腹。
此时的天色已然大亮。为防惊人耳目,钻天鹞子不想再耽误时间,震腕挥出一招三星在户,除去逼退吴仁谓的—剑一爪外,凌厉的刀风更逼使吴仁谓不得不退得更远。
江剑臣绝不再给吴仁谓留有出手攻击的时机,脱口一声轻啸,那招极快的刀法九九归一电闪而出,罩向了从不为人的全身。饶让吴仁谓身法轻功,技艺通玄,也万万逃避不开冷焰断魂刀谱中的这一招极快刀法。随着一声惨嚎和一声动人心魄的惊呼,一代凶人吴仁谓横尸地上了。
那声惊心动魄的呼声一入耳,江剑臣的心顿时向下一沉,知道黑衣丽人即将随后赶来。长叹一声之后,慢慢扭过了脸来。
黑衣丽人吴艳秋早爬跪在吴仁谓的尸体上,哭昏了过去。
别看八变神偷任平吾和抬手不空二人,都是当代武林斗,号称人、鬼、神三不敢缠的人物,对出现在当场的这档子事,无不觉得束手为难。
因为吴仁谓是黑衣丽人的胞兄,天王老子在此,也不好不让她伏尸哭泣,何况吴艳秋的另一位兄长吴仁焉和大嫂史大翠,也是刚刚惨死在先天无极之手不久。
黑衣丽人吴艳秋痛哭了一阵子,然后霍地站起娇躯,看也不再看江剑臣一眼,弯腰抱起吴仁谓的尸体,举步就想走去。
八变神偷心头一震,知道最难解答的一道难题,摆在江剑臣面前了。
虽然江剑臣脸色一变再变,终归还是一横身躯,阻在吴艳秋的面前。
吴艳秋还是瞧也不瞧江剑臣一眼说:“闪开!”说完,斜跨两步,仍然擦身而过。
江剑臣脱口一声:“艳秋!”第二次横身拦在黑衣丽人面前。
吴艳秋仍是眼皮不撩地冷然说:“难道你杀人我埋尸体都不行?”
见吴艳秋已肯开口讲话,江剑臣那紧紧揪着的一颗心,这才略微放宽,说:“艳秋,不是愚兄不让你掩埋尸体,须知吴仁谓罪孽滔天,上干天咎。前在残人堡假胡眉之手,杀死东宫田娘娘家侄儿田不满,如今又亲手杀死她的姑母田鸿真。最该千刀万剐的是,在验尸时发现,田鸿真的死后尸体,还被人奸污过。”
宛如晴天中一声霹雳,惊得吴艳秋躯体一颤,虽然没有栽倒,却失手将尸体抛落在地上。八变神偷任平吾乘机挟起吴仁渭的尸体,和抬手不空一同走了。
江剑臣原打算也抽身回城,好让徒儿李鸣速速进宫奏禀,可一眼看出黑衣丽人呆然木立,如遭雷击,不禁心中一软,贴上前去,将吴艳秋揽进了怀内。
饶让江剑臣好言抚慰,黑衣丽人始终是面无表情,形如痴呆。
江剑臣知她既悲痛两兄一嫂之死,又伤心失去了自己,心灰意冷之下,自觉生不如死。任何人目睹此情,都会油然生出怜悯同情之心,何况自己不仅和她有过荒诞婚约在前,并且情意缠绵于后,就拿这次决心屠诛吴仁谓,其真正的目的,也是怕她受到株连。我对她既能慷慨示爱于从前,为什么在她生趣全无的可怜情形下,硬不肯施惠于其后呢!心中一横,双手托起吴艳秋,闪进一座荒废已久的琉璃窑。
直到炽烈的阳光从西南方射进窑内,和江剑臣互相拥抱、一同躺在一堆荒草之上的吴艳秋,除去玉面仍很苍白和秀目深陷外,神情早已不复痴呆,此时的她恨不得地老天荒,永卧此处。
突然,师姐野百合的那句“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干脆砸碎它”闪进了她的脑际,促使她情不自禁地瞟了一眼怀内入睡的江剑臣。见他年纪虽然早过而立,依然是面白如玉,长眉星目,五官清秀,潇洒绝俗,临风如玉树挺立,飘然有出尘之概。呆看良久,心中暗想;怪不得她师父无极龙当年留有遗命,严禁其用本来的面目出现江湖,以免遭受女孩子的爱慕和纠缠,更怪不得从宿州府到黄河古渡这截短短的行程内,就一连受到当代第一女魔侯国英、华山派未来掌门人女屠户李文莲两个貌美功高的女孩子痴心苦恋和纠缠。
正默默想着,忽见紧贴自己怀前的江剑臣轻轻蠕动了一下。吴艳秋暗暗把玉齿一错,想道:说一千,道一万,在他十三岁时,我义父不光亲口当着先天无极派的人许过亲事,他还亲自到我义父的家中,执子婿之礼,拜过寿。他是我吴艳秋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婿,理应和我同生共死。现在共生既不可能,难道不能同死?经过九顶铁刹山洞|茓中的多日共处,一旦失去他,我还有何生趣?如今我只消心肠一狠,重点一下他的灵台死|茓,然后再自断心脉一死,岂不就真成了生则同寝死同|茓了!
想到这里,决心拉江剑臣同死,毅然抻出柔指,悄悄点向他肩后的灵台|茓。说也可怜,在她那根纤纤柔指,还没触及到江剑臣的|茓道时,蓦地心头一疼,鼻尖一酸,两行热泪,顿时滚落。
最让吴艳秋震颤而又伤心的是,她突然发现江剑臣始终微微闭合的双眼内,竟也出现了莹晶的泪珠,充分说明他早洞悉一切了。
黑衣丽人发疯了似的,用自己那颗螓首使劲撞着江剑臣的前胸,语带哭音地嘶声说:“你为什么甘愿死在我暗地偷袭下?”
江剑臣正色说道:“不!你这绝不能算作是暗地偷袭!”
吴艳伙:“为什么?”
钻天鹞子江剑臣叹了一口气说:“因为你自己也没有打算活!”
黑衣丽人吴艳秋心头一惨,重新哭倒在江剑臣的怀抱之中。
所幸申时刚过,小菊子就找到了这里。
江剑臣单独把小菊子唤到一旁,右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说:“义父虽一贯笑傲王侯,但绝对不能不讲天理人情。堂堂皇亲国戚被杀,尸体亦遭奸污,此等罪犯,焉能不人神共愤,罪该万死!弄得不好,你义母必受株连,我所以决心杀死吴仁谓,也是为此。你义母心情不好,你和竹儿一定要曲意承欢,防止她自寻短见!”
安排罢小菊子之后,江剑臣方才告别了依依难舍的吴艳秋。入城后,暂不回老驸马府中的住处,径直向武英殿赶去。为了吴艳秋的安危,他需要立即见到盟兄贾佛西。
别看贾佛西职司编修学士,却极受当今万岁的宠信和厚遇。
江剑臣匆匆忙忙登上武英殿前的高大台阶后,意外地看见徒侄武凤楼和徒儿李鸣在这里,只是不见盟兄编修学士贾佛西。胸怀忐忑的江剑臣心中一动。
向以忠厚之心律己的武凤楼,连忙亲自搀扶三师叔落座,悄然说:“叶梦枕此次祸害京师,九城受害虽烈,由于追缉及时,率将吴氏两兄弟、瞎眼毒婆、追风怪人等杀人正凶捕杀归案,尸体也由九城兵马司会同刑部验明了正身,何况为了破获此案,还死去好几位前辈尊长,甚至连战大伯和许二叔也一同遭劫,难道万岁真还不肯体贴下情吗?”
话未落音,编修学士贾佛西一步跨入说:“不是当今万岁不体贴下情,据说是东宫田娘娘抓住了你们的什么把柄。”
为人忠厚的武凤楼愕然一怔问:“田娘娘足不出宫,她能抓住什么把柄?”
早有预感的江剑臣身躯一震起立道:“大哥职供内廷,常侍帝侧,当知田娘娘久居深宫,从何处得预江湖消息,岂非咄咄怪事!”
贾佛西说:“开始我也是这样想。据王公公刚才透露,田娘娘确实握有重要把柄,至于把柄是啥,愚兄至今不得而知。”众人正在胡乱猜疑,秉笔太监王承恩和太监曹化淳一同闯进肃声说:“万岁驾到!”
贾佛西率先抢步屈膝跪倒,江剑臣居中,武凤楼在左,李鸣在右,爷儿仨跪成了一排接驾。
崇祯帝先躬身扶起贾佛西,挥手让江剑臣等叔侄三人平身,然后居中落座叹息说:“朕中午时分,方听王公公奏闻,在缉捕追杀这批万恶匪徒中,战天雷和许啸虹二位老人竟也为国捐躯,诚属让人叹息。”
说到这里,脸色一沉,放着江剑臣不问,反倒指名向武凤楼问道:“据悉,吴氏双凶之妹名叫吴艳秋,绰号女幽灵,近期亦在京郊出现,果有些事否?”
武凤楼刚一迟疑,御前太监曹化淳,陡从旁侧转出扑地跪下奏道:“启奏陛下,此女确在东郊,奴婢曾亲眼见过她在花神庙中的留柬,当时御前侍卫江剑臣也在场。”
这就叫:贼咬一口,入骨三分,江剑臣直到这时主始恍然大悟,方才知道田娘娘手中的把柄,其来源是眼前的这个曹化淳。
武凤楼刚想据实细奏,崇祯帝早龙颜大怒,沉喝了一声:“江剑臣!”
江剑臣的生性再为孤傲,也不敢面对赫赫天威而不为所动,当即跪下应声道:“微臣在!”
崇祯帝反倒脸色一缓说道:“卿等皆朕昔日从龙之臣,辅佐之功向未曾忘。回顾往昔,江剑臣故违朕意,刀杀三边总督杨鹤,造成边关无将,几乎导致清军入侵,朕都未忍加罪。前者又杀死东宫田娘娘的侄儿田不满,当时一经已故御妹东方绮珠保奏,朕不顾田娘娘的哭闹,再次予以不咎。”
说到此,稍为停顿,接着说道:“江剑臣,朕来问你,当时追捕凶徒吴仁谓时,尚有何人在场?”
江剑臣只好依实答出:“当时在场者,还有任平吾、郝必醉二位老人。”
崇祯帝听罢,脸色陡地转厉,沉声问:“倘合你们三人之力,能否活捉凶徒吴仁谓归案?”
江剑臣刚刚答出一个“能”,崇祯帝早龙袖一抖,霍地站起,怒冲冲起驾回转后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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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对当今万岁的抖袖回宫,不止贾佛西、武凤楼、江剑臣等人大吃一惊,就连随侍皇上长达十五年之久的秉笔太监王承恩也为之脸色大变。
唯一脸色没变的,只有李鸣一人。
贾佛西知李鸣必有主意,轻轻携其手腕,踱出了武英大殿,询问他有何机宜。
李鸣暂不回答贾佛西的询问,反向殿内扬声唤道:“王公公,你赞成不赞成,‘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两句古诗呀?”
秉笔太监王承恩正凛坐殿中,和江剑臣、武凤楼叔侄二人面面相觑,借着李鸣呼唤之机,就一提袍角,踱出了殿外。
李鸣先把手从贾伯父的把握中抽回,然后贴近王承恩的身侧,悄问道:“王公公久随万岁,善窥上意。如念我们师徒在拥立当今之中,不无微劳的话,请将万岁震怒的一切详情,透露给我们。”
尽管李鸣的问话恳切,王承恩还是迟疑有顷,方才勉强答道:“此事怪不得圣上震怒。本朝立国数百年,似此杀人奸尸巨案,都属罕见,何况受害者又是田娘娘的嫡亲姑母,为张国家典刑、株连九族,实不为过。至于苦苦严缉吴姑娘,确令人出乎意外。内里隐情,咱家委实不知。”
李鸣突然转变话题道:“曹公公职司御前太监多年,克尽职守,效忠内廷,擢为大内总管,实不为过,因何至今未见万岁朱谕?”
这句话,正好触动了王承恩的痛处,冷哼一声说:“他正因迟迟不见朱谕,才尽力巴结最受皇上爱宠的田娘娘。”
说到此,可能自悔失言,顿时住口不说了。
贾学士乘机在旁敲打边鼓说:“王公公素性忠贞,直言敢谏,请伺机替剑臣缓解可好?”
王承恩毕竟是和江剑臣、武凤楼以及李鸣等人久共患难,再一次失口答道:“剑臣之事,咱家哪会藏奸!虽经多次奏请圣上宽容,终因敌不过曹化淳的不时进谗和田娘娘的日夜哭闹。不过,昨晚我已派人去请老驸马,不知他老人家能否有力回天?”
言还未了,一身朝服,冠带齐整的当朝老驸马冉兴,早一脸愁容,匆匆而入。
身为当事人的江剑臣秉性再为孤傲,也不禁心中感动,连忙拜谢。
老驸马冉兴先躬身搀起江剑臣,然后正色说道:“田娘娘深居大内,田国丈老迈昏庸,再加上亲丁稀少,在获得田鸿真被杀奸的消息上,何其如此之迅速而详尽,岂非咄咄怪事!”
缺德十八手李鸣目视盟伯父贾佛西,示意他先行开口说话。
贾佛西道:“老千岁之言虽属一言中的,但事已如此,目前已无追究和深研的必要了。晚生和王公公都在万岁驾前碰了钉子,乞求千岁爷作主!”
老驸马冉兴明知事不可为,还是毫不迟疑地吩咐李鸣,暂陪师父江剑臣先回锦衣卫等待,然后轻轻携起武凤楼的一手,并肩向乾清宫方向走去。
事有凑巧,就在老驸马冉兴携着武凤楼刚刚进入乾清门内,一眼看见御前大太监曹化淳正和一个面色白嫩、眉清目秀、明显聪明、暗隐机灵的小太监凑在一起,低低窃语。等到发现冉兴和武凤楼一齐从乾清门外跨进,神情好像惶然一怔,当即撇下那个不知名的小太监,快步迎了上来。
别看老驸马冉兴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曹化淳也是当年五皇子的官邸旧人,由于对曹化淳近年的胁肩谄笑,巴结营钻不满,早就对他不假词色了。马上脸色一寒,沉声喝道:“曹化淳!”
不等老驸马往下说,曹化淳早吓得双膝一屈,扑跪在老驸马的面前叩头道:“奴婢一步迎接来迟,实属罪该万死,还望老千岁开恩!”
老驸马招手一指那个小太监,厉声说:“你曹化淳身为御前大太监,又是当今万岁官邸的旧人,尚知一步迎接来迟,罪该万死,难道他就不应罪该万死吗?”
冉兴的这句话一出口,吓得那个小太监脸色登时泛白,满身抖颤,当即也扑倒在地,膝行到冉兴和武凤楼二人的面前,一个劲的叩头不止。
武凤楼心中一动,看出事必有因,素知老驸马冉兴心肠慈软,连忙从旁Сhā口斥道:“我朝开国以来,素重礼教,哪容一个恩准乾清宫内行走的小太监,丝毫不知道礼教!来人!”
随着武凤楼的这一声“来人”,登时奔过来两名宫中侍卫。
武凤楼沉声吩咐道:“速速将他押送司礼监,听候王公公处理!”
两名侍卫立即将小太监押走了。
冉兴、武凤楼二人在大太监曹化淳亲自引领下,跨上了高大的汉白玉石台阶,俯伏丹墀,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崇祯帝亲口传谕,宣召二人进殿。
没容老驸马冉兴启奏,崇祯帝早先发制人道:“御姑丈来得甚好。田太师之幼妹田鸿真遭遇不幸,青年居孀,已属红颜薄命,如今不仅惨遭杀害,更受奸尸之污。似此灭绝人性之巨案,实为千百年来所罕见。凶徒吴仁谓虽死,朕决心夷其九族,包括女匪吴艳秋。请御姑丈替我好言抚慰江剑臣,勿令其心生怨恨。”
迎头一杠子,可把老驸马和武凤楼两个老实人给打闷了。进宫路上想好的一肚子辩词,只好憋在腹中了。
这还不说,随之而来的是东宫田娘娘的嚎啕大哭,伏地不起,乞求万岁爷作主。
可叹冉、武二人身坐锦墩,如坐针毡,只好陪着崇祯帝闲坐一会,告退出宫了。
二人重新回到武英殿之后,把所经过的一切详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编修学士贾佛西和秉笔太监王承恩。
贾佛西反倒神情一喜,好言宽慰老驸马冉兴道:“千岁此行,收获不少,千万不要再耿耿于怀。”
说到这里,扭转身形向秉笔太监王承恩说:“请王公公迅速赶回司礼监,详细审问那个小太监的姓名和隶属,一定要逼他供出和曹化淳的一切关系,定能查出一些头绪来。”
王承恩一面连连点头,一面欣然起立,急匆匆地就想赶回司礼监。
突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太监,一头闯进了武英殿,气喘吁吁地抢步跪在王承恩的面前禀告道:“启禀公公,方才送进司礼监的小太监……”
武凤楼一看情形有异,霍地一下子站起身来,一把抓起跪在地上的中年太监急问道:“快说,那名小太监现在如何了?”
中年太监先大大地喘出来一口气,然后才说:“夏自芳业已畏罪自毙!”
气得秉笔太监王承恩一连踹了那个中年太监好几脚,骂道:“尹静纯,你的差事越干越回来了!眼睁睁地一个大活人,竟能在你的眼皮底下自毙,我非剥下你这狗奴才的一身狗皮不可!”骂完,又踹了尹静纯好几脚。
人影一闪,出而复回的缺德十八手李鸣,一步跨进武英殿,弯腰扶起被踹倒在地的太监尹静纯询问道:“尹公公供职司礼监,既知死者名叫夏自芳,自更清楚他隶属在谁的手下。只要你能说得详尽些,我会让王公公免去你的失职大罪。”
尹静纯先行谢过缺德十八手李鸣,然后细声回答道:“畏罪自毙的小太监名叫夏自芳,河南卫辉人,九岁进宫,十岁净身,十二岁派往御膳房打杂,后被曹公公一眼挑中,改拨在东宫大太监高起潜的手下。由于他机灵聪明,极得曹、高两位公公的喜爱。”
李鸣听罢,毫不迟疑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说:“好!我替王公公作主,免去你的失职之罪。”
尹静纯跪下磕头,刚想叩谢退走,李鸣又道:“且慢”!尹静纯折身而回,垂手请示道:“不知李指挥还有什么吩咐?”
李鸣道:“今天所说和所见的一切,绝对不准向外泄露一字!”
尹静纯答应了一声,“是”,方才转身退出。
王承恩素服李鸣的心机和策略,见他如此,猜出必有所谓,就想开口询问。
李鸣未曾开口,先向掌门师兄武凤楼递过一个奇怪的眼色。
武凤楼和李鸣不光久共患难,而且艺出一门,兄弟之间,业已达到息息相通的地步。虽只一眼之下,早就领会了李鸣的意图,趁着贾佛西和王承恩二人的全部精力完全注意在师弟的身上时,一个人悄悄地溜出了武英殿。
举目一望,繁星满天,时已入夜,正好便于行动。何况武凤楼虽早退出大内,其御前侍卫之职始终未曾免去,自然不怕宫中巡逻的武士询问、毫无顾忌地向东宫贴去。
事也真巧,就在武凤楼刚刚靠近东宫附近,正想隐身观察时,突然看见东宫田娘娘的心腹太监高起潜,正和一个年轻的宫女一闪而过,看其所去的方向,竟是奔向后宫。
艺高胆大的武凤楼,仗着一身绝顶的轻功,飞身跃登房上,远远地蹑在他们的后面,决心探查个究竟。
开始武凤楼还认为,这可能也是一般得宠大太监的风流通病,高起潜准是和这名宫女发生了对食关系。什么叫对食?原来,明时宫中特别得宠的大太监,可以恳求皇上作主,恩准他挑选一名宫女在一块同居生活,形如夫妻,名曰对食。后来发现二人竟然悄悄地溜进了坤宁宫,这不能不使武凤楼大吃一惊,认为事态严重了。
武凤楼虽曾充任过大内御前特等侍卫,也和当今万岁叙过口盟兄弟,但不奉召唤,也万万不敢私自闯进周皇后居住的坤宁宫,更何况时值黑夜之际。心中一急,倒被他急出一个主意,立即暗地进入了坤宁宫后的御花园。
这一招还真让武凤楼给用上了。
武凤楼刚刚潜入御花园,陡然发现由高起潜亲自护送的那名宫女、从坤宁宫的西北隅一闪蹿出,紧接着飞身登上假山顶,轻点巧纵,径向宫外驰去。
武凤楼观察至此,确认那个宫女打扮的人准是一个冒牌货,开始真想动手拾下他,后来转念一想,倒不如蹑迹挖出对方的巢|茓,好能追根求源,就悄悄地尾随了下去。
武凤楼是何等眼力,仅从对方那身行云流水的轻功绝技上,就品味出这个伪装宫女的人,绝对不是一般的泛泛人物,越发不敢麻痹大意了。
一直追到位于西城成方街上的都城隍庙,对方才闪身蹿了进去。
久居京都的武凤楼,当然知道这座都城隍庙是建于元代至元年间,原名佑圣天王灵应庙,天历二年,加封大都城隍神为护国保宁王,明朝永乐年间重修,改名为威灵祠,庙中大殿,黑琉璃瓦顶,前出抱厦,气势雄伟。
武凤楼先是默听少顷,然后施展巧钻十三天,悄悄蹿进庙内,这才发现大殿中尚有灯火。
悄然靠近,跃贴飞檐之下的横木上,透过镂花隔扇一瞧,只见那个装扮宫女的人,业已恢复了本来的面目,竟是一个比花花无语、比玉玉生香的长身俏丽少女。
和这位不知姓名的俏丽少女对面而立的,是一个年近古稀的垂暮僧人,只见他面黑如墨,骨瘦如柴,形容冷漠,僵硬呆板,令人望而生畏。
只听那位少女凄然求道:“二叔爷,你老人家再是身入佛门,四大皆空,难道真能忍心看着咱们冷氏一脉截然断斩不成?”
寥寥几句言语,听得身在横木之上的武凤楼心头一震,顿时悟道:“原来装扮宫女、私入大内的俏丽少女,竟是已故峨嵋派都总管七步追魂冷铁心之女,最近崛起江湖的无肠龙女冷凝霜。被她呼为二叔爷的枯瘦僧人,准是无情剑冷酷心的本家族叔,二十年前号称九爪黑猿的冷九成了。”
武凤楼沉思未毕,冷九成早一声冷哼道:“你爹娘的双双惨死,责在你的姑妈冷酷心。听二叔爷的话,立即放弃和先天无极派的敌对,置身事外,恕能保全你的一条小命。倘再一意孤行,必将后悔无及,快快离开京师吧!”
武凤楼听到此处,不禁暗暗点头。心想:当年的独脚巨盗九爪黑猿,竟然能回头是岸,确实难得。气得无肠龙女冷凝霜纤足一顿,恨声说道:“想不到当年声威赫赫的二叔爷,竟然变得胆小如鼠了,算我白来了一趟京师。”
语落,转身,刚想退出都城隍大殿,殿内人影一闪,出现在都城隍大殿内的,竟是北茺一毒叶梦枕。
元凶巨恶突然出现,惊得武凤楼心神一震。情知凭自己的这身功力,尚不是北荒一毒叶梦枕的对手,只可惜三师叔没有同来,否则,准能当场擒获叶梦枕归案,也就彻底平息了这场巨大的风波。
武凤楼心中清楚,别看九爪黑猿冷九成和无肠龙女冷凝霜祖孙二人,始终没发现自己潜藏在眼皮底下,可人有北荒一毒叶梦枕一到,自己就隐藏不住了。是马上亮刀动手缉凶,还是悄悄回去禀告三师叔,一时之间,竟然委决不下。
事情还真叫武凤楼给料准了。叶梦枕冲着冷九成阴然—笑说:“有道是,万般皆是命,一点不由人。你冷老兄虽想暮鼓晨钟,终了残年,岂如别人不允何?”
冷九成老脸一寒说:“老衲自悔当年罪恶,决心莲台拜佛,昔日恩怨早成过眼云烟,何况贫僧是云游挂单到此,前后尚未超过半月,什么人对我不允,我又哪来的为之奈何!请叶老施主赐教。”
武凤楼虽然明白这是北荒一毒叶梦枕的险恶挑拨用心,无奈自己身为一代掌门,既经叶梦枕出口点明,眼前就是油锅刀山,也不能畏缩不前了。
主意打定之后,立即飘身而落,昂首跨入殿内,向九爪黑猿拱手说:“在下冒昧闯入,请大师宽恕鲁莽之罪,武凤楼这厢有礼了。”话落,深深地打了一躬。
冷九成上下打量了武凤楼一眼,赞道:“英华内敛,不骄不躁,武掌门果不愧有谦谦君子之称!”
侍立一旁的无肠龙女冷凝霜,一见自己的二叔爷对待武凤楼不仅没存敌对之心,竟还极存赞誉之意,芳心一狠,素手一翻,肋下利剑电闪而出,一招怒斩黄袍,暴袭武凤楼的腰肋。
换个武功稍逊的人,在这冷不及防的暴然偷袭下,势非毁在她的三尺利剑之下不可。
好个武凤楼,身形原式不动,左手陡然翻出,施展的是三师叔亲传的分云捉光手,仅用食中两指,就钳住了无肠龙女的剑脊。
尽管九爪黑猿冷九成对武凤楼看法很好,终归和他站在敌对两方,再加上素性护短,如今一见孙女的利剑被拿,黑脸陡地转寒,脱口一声:“好厉害的分云捉光手法,令老衲不胜敬佩。”
随着话音,立掌如刀,一招鲁班挥斧劈向武凤楼的左腕寸关尺。
以武凤楼的为人和身分,绝不会出手去伤一个年未双十的青春少女。左臂微震,不光将无肠龙女甩向一旁,并巧妙地闪避开冷九成的凌厉一击。
按理说,北荒一毒叶梦枕本身所赋有的秘密使命,就是要除掉江剑臣和武凤楼叔侄二人,难得碰上今晚这种极为有利的机会,本该伙同冷氏祖孙协力剪除武凤楼。哪知,他眼珠一转,竟趁场中敌我三人怒目相峙之机,施展凌空斜旋的身法,离开了都城隍大殿,宛如一溜轻烟,向京城西郊方向驰去。
二更天不到,北荒一毒早停身在翠微山隅的翠微寺前,晃身蹿上山门前的高大台阶。
蓦地一声冷哼,吴艳秋在竹、菊二女的伴随下,一同从正殿闪了出来。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代毒魔的突然出现,在吴艳秋娘仨中,最为心惊胆颤的,应数小竹子。因为她原本出身在叶梦枕的门下,对过去师父的心黑手狠、狡诈恶毒,是知之最详的。悄然颤声低语道:“请娘快去投奔义父,我和菊妹拼死抵挡一阵。”
感动得黑衣丽人吴艳秋鼻头一酸,几乎落下了泪来。
但她毕竟是一个秉性刚强的女中丈夫,素手一翻,摘下唐头的蜈蚣钩,声音虽低,却极为严厉地向竹、菊二人下令道:“限你俩立即动身赶往锦衣卫,倘敢违命,为娘将横钩自刎。”
吓得竹、菊二女芳躯一寒,刚想出言哀告,叶梦枕早哈哈一笑,称赞说:“难得你们虽非嫡亲母女,却能胜似嫡亲母女,致令我这出了名的北荒一毒都有些黯然鼻酸,冲着你们娘三的这种真情流露,我决心不为己甚,但我有句话,要一吐为快。”
黑衣丽人吴艳秋面寒似水、语冷如冰地沉声说:“有话请讲!”
叶梦枕面有得色地说:“想我叶梦枕,号称北荒一毒,生平罕遇敌手,却败在小我一世的江剑臣手下,实令人愤怒填胸。如今意想不到的是,有人替我出了这口难以咽下去的恶气。”
这就叫:“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听了叶梦枕这句无头无脑的话,吴艳秋情不自禁说:“分明是一派胡言,谁会替你出这一口恶气?”
叶梦枕哈哈大笑说:“事至而今,你总不能否认是你二哥吴仁谓杀死的田鸿真吧?”
事实如此,吴艳秋不得不点了一下头。
叶梦枕接着说道:“田鸿真死后被奸的消息,你想必也听说过。”
吴艳秋只得再次点了一下头。
这一次北荒一毒不笑了,脸色一狞,阴然说:“田鸿真乃田国丈之幼妹,东宫田娘娘的嫡亲姑母,死后尸体还遭奸污,怎能不使当今皇上天威赫赫、龙颜震怒!请问,吴氏一门的罪名,是否该株连九族?”
吴艳秋心中想说:“我的两兄一嫂皆亡,吴家又没生有后代,罪名再大我也不怕。”
想不到叶梦枕突然改变话题说:“吴女侠清楚江剑臣为何杀死你的二哥吗?”
问完,不等吴艳秋回答,又接着说道:“江剑臣是怕令兄当堂供出你来,才杀人灭口。可惜他用心虽苦,却另外有人把你吴艳秋的芳名奏给了当今万岁,并严令江剑臣缉捕于你,只要你吴艳秋一日不归案,他江剑臣就逃脱不了私纵钦差罪犯的滔天罪名,轻则终身监禁,重则斩首示众。叶某的胸中恶气,岂不是有人代出了!”
又贼又滑的叶梦枕目的已达到,早一式回风扫柳旋身上房,一晃不见了。
惊得吴艳秋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最后,还是竹、菊二女硬把义母吴艳秋劝回到大殿之内。此时的吴艳秋,真到了千回百转、柔肠寸断、欲哭无泪、欲叹无声的地步了。
玲珑剔透的小菊子,情知义母深信了叶梦枕的那番言词,其实她和姐姐小竹子早就熟知内情,也常为此事担心。但她总不忍眼巴巴地瞧着义母前去投案领罪。有心苦口解劝,又怕更露出了痕迹。
吴艳秋借着口渴打发走了小竹子,探手抓住了小菊子的手,先将她扯到自己的膝前,然后抚弄着她的秀发,凄然说:“菊儿,你和竹儿的孝心,为娘岂能不知。可你们忘了,那将会陷你义父于万劫不复之地。你义父虽有大功于朝廷,但当今万岁不满于他久矣,一为抗旨杀了三边总督杨鹤,几致三边无帅。二为违背圣意私自娶了女魔王,使当今怒发冲冠,寝食不安。三为杀死田不满,断绝田国丈一门香烟。最令皇上不能饶恕的,就是此次田鸿真的惨死和被奸……”
可怜小菊子虽然明知义母说得都对,事实也确系如此,但她还是截断义母的话头强词夺理道:“杨总督擅自杀人,田不满夺人基业,杀之不悖天理。有关田鸿真一案,二舅爷业已罪有应得,以命相抵了。至于尸体被奸、作案者另有其人,查之捕之可也,凭什么夷灭吴氏九族!再者说天塌大祸,一走了之,我不信皇上真会拿义父顶罪。你老人家就别再给我义父添麻烦了。”
吴艳秋哽咽着训斥道:“在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权赫赫,天威难犯,凭咱娘仨的两剑一钩,焉能逃脱南七北六十三省的联合追捕。为了剑臣,也为了你们,娘决心前去投案。”
宛如晴天霹雳,震得小菊子躯体一颤,饶让她聪明机智、舌尖嘴巧,也吓得欲拦不敢,欲劲无词。情急忘形之下,竟失口说出一句:“义母倘去投案,叫孩儿有何脸面去见我义父?”
女幽灵吴艳秋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肯定是江剑臣早就虑及此事,事先严令小菊子防止自己前去投案。对江剑臣这样刻骨铭心的爱护,更坚定吴艳秋自投到案,解脱江剑臣的决心。
自悔失言的小菊子,恨不得连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带着哭声拼死搂着吴艳秋的柔腰说:“义母倘有不测,孩儿和竹姐岂不又成了无母之孤儿!恳求你老人家还是按照义父的嘱咐,携带我们远走边荒吧!”
吴艳秋从小菊子的拼死相阻上,再想到江剑臣的相护深情,芳心一硬,出手轻点了小菊子的软麻|茓,趁小竹子烧水未回,纤足一顿,毅然离开这座存身两月有余的翠微寺。
卯时刚过,女幽灵自投到案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北京九城。
第一个获知消息的是李鸣,一惊之下,除马上派人秘密禀告编修学士贾佛西,央求他伙同老驸马冉兴,假借游山为名,把江剑臣诳出城去;他自己则离开锦衣卫,飞骑驰往刑部天牢。
幸好现任刑部尚书黄克赞,是李鸣之父李精文的一科同年,再加上刑部大班金毛吼毛金常平日把李鸣奉为神圣,所以能轻而易举地来到囚禁女幽灵的牢房。
吴艳秋为了不让李鸣对自己埋怨,一照面就绝然说道:“聪明机智如鸣儿,自应知道我之毅然投案,绝系为了断绝剑臣之念。为表我心,请把此物带给剑臣。”
说罢,从自己身边取出一幅折叠极为仔细的白绫,递给李鸣。
事已如此,缺德十八手李鸣只好伸手接过,藏于自己的怀中。
女幽灵好像诸事已了,视死如归地对李鸣说:“我的案情重大,你在此处不可久留,快快离开刑部罢。”说完,竟微微闭上一双秀目,再不打算说话了。
常言道: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饶让李鸣心肠宽阔,对世事戡破得透彻,知吴姑姑死志已决,也不禁鼻头一酸,溢出来几滴泪珠。又知女幽灵绝不会再次睁眼,只好深施一礼,默默地退出囚室,重新找到刑部大班毛金常,严令他好好瞧看吴艳秋,连黄尚书处都没有再辞行,就飞骑赶回了锦衣卫。
正等得焦急不堪的武凤楼,一看李鸣的脸色,早知道事情糟到了极点。不容李鸣落痤,就忽切切地问:“事情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吗?”
李鸣从腰中取出女幽灵交给他的那幅白绫,肃然说:“这是黑衣丽人吴姑姑让小弟转交给恩师的一样东西,我估计内中必有和师父诀别的言词。此时此刻,绝不适合让师父他老人家看到。但小弟身为徒儿,又不敢蒙蔽师长。为此,只好交由掌门师兄处理!”
一听师弟在对自己的称呼上,加上了掌门二字,武凤楼顿时心中雪亮了。
别看他们二人是同一辈的师兄弟,由于武凤楼接替大师伯展翅金雕萧剑秋,接掌了先天无极派门户,彼此之间的身分,已经大大的不同,说得贴切一点,就连身为三师叔的江剑臣,如按门规,也得听从徒侄武凤楼的指挥和安排。心想:此事对三师叔显然有些不尊,但从事贵从权上看来,也只好先将此物暂时收藏了,等到事过境迁后,再向三师叔说明和请罪。
思索至此,伸手去接那幅白绫。
想不到江剑臣突从门外跨了进来。
李鸣生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捣蛋脾气,唯独对师父江剑臣敬如神明。吓得她双膝一软,扑地下跪,竟连手中的那幅白绫也掉落在地上。
说来也巧,女幽灵原本折叠得很好的白绫,如今让李鸣一惊之下,无意抛落,竟然舒展开来。
江剑臣一看之下,只惊得“唉哟”一声,抢步上前,弯下腰去,用颤抖着的双手,捧起白绫,两只朗目中早溢满了莹晶的泪水。
武凤楼、李鸣二人的目力是多么地锐利。早在一瞥之下,看清那白绫上,是吴艳秋用自己殷红的鲜血写成的十四个小字:今生不能成连理,来世定作比翼飞。
江剑臣一面小心翼翼地收藏起那幅带血的白绫,一面向徒儿李鸣顿足喝斥道:“该死的东西,险些让你误了大事。”
斥完,含怒而出,拉过一匹快马,飞身跃上,疾驰而去。
不等师父走远,李鸣就霍地站起,左手一推掌门师兄武凤楼,示意他赶快前去武英殿,将发生的情况告知贾佛西,让他先行试探一下当今万岁的口气;右手抓过笔来,修书一封,用八百里加急投递公文的办法,立即送交大师伯萧剑秋和二师伯白剑飞。安排妥当之后,他自己才快马加鞭,重向刑部天牢追去。
经过这一耽搁,等李鸣再次赶到刑部天牢时,刑部大班毛金常早战战兢兢地迎上来请罪道:“一切都是小的该死,辜负了你老人家的信任。但我又哪能想到像女幽灵这样的人物,竟会自寻短见呢!”
听说吴艳秋果然自裁身亡,李鸣虽然早已料到,但他还是被震得好像万丈高楼失足,也深知先天无极派和当今万岁之间的矛盾彻底形成了。
江剑臣毕竟不同于一般的世俗儿女,更知道所以会发生这一切的一切,其根源虽在辽东枭雄多尔衮,可真正导致发生这些惨事的祸首罪魁,还应归罪于北荒一毒叶梦枕。为能尽快地搜捕此贼,他干脆把收殓埋葬黑衣丽人的琐事,完全交由徒儿李鸣自去办理,他自己则一人一刀,扑向了京城西郊。
这应了“智者千虑,尚有一失”的那句话了。尽管北荒一毒足智多谋,狡猾如狐,但他一没想到吴艳秋会拼将一死酬知己,更没有想到江剑臣竟连吴艳秋的遗体都不管不顾,就立即前来搜捕他。再加上他的奸计连连得售,志得意满,自会遭到骄敌必败的下场,终使这只狡兔三窟的老毒虫,让钻天鹞子江剑臣跟踪堵在了宝珠洞内。
所谓宝珠洞,就是座落在于坡山顶的一座岩洞,深约四五丈,因洞为砾石胶岩,形如黑白两色的珠子粘合在一起,因而得名。洞前有座敝亭,名曰眺望亭。
江剑臣虽对叶梦枕怀有刻骨仇恨,恨不得生啖其肉,活寝其皮。而叶梦枕对江剑臣也曾誓欲得之而甘心,除之而后快。可截至如今,这两位对头冤家尚未真正地一拼生死。
因此,虽说北荒一毒叶梦枕对江剑臣心存畏惧,就连艺臻绝顶、独步武林的钻天鹞子江剑臣,也对叶梦枕不能不深怀戒心。
江剑臣虽把老毒物堵在了宝珠洞内,并不准备马上犯险深入,只盘膝端坐在眺望亭内,静以观变,守株待兔。
殊不料,自知身陷绝地的北荒一毒也不是傻子,决心采取置之死地而后生。
正邪两方的拔尖人物,到底站成了对面。
首先是叶梦枕发话道:“姓江的,我们今晚这是第二次朝相,我不否认阁下已经全部剪除了叶某手下的羽翼,但你我之间的鹿死谁手,恐还难以断定!”
江剑臣先是冷然一笑,然后以肯定的语气反斥道:“不!我们二人之间,绝对没有鹿死谁手之可言!”
北荒一毒叶梦枕脸色一变说:“你认为,叶某今天死定了?”
江剑臣:“那是自然!”
北荒一毒脱口一句:“叶某不信!”手中的蕉叶剑陡地化成一溜寒芒,闪电般地戳向江剑臣的幽门|茓。
北荒一毒叶梦枕也真算盛名之下无虚士,不动则已,一动之下,人如流星,剑似长虹,一大片剑花,严严实实地罩向江剑臣的前胸各要害。
江剑臣左肩一引,横移五尺,那口一尺二寸长的短刀,虽先探手抽出,却没打算立即反击,想先掂量一下对方的斤两。
北荒一毒叶梦枕一声怒叱,切断巫山、抽剑断水、横断云岭、魂断乌江、王佐断臂,一连五剑,滚滚袭来。
江剑臣一声轻啸,声如龙吟,施展一气凌波浑元身法,轻如柔絮,快似飘风,一跺避开来。
叶梦枕老脸一红,怒断绞索、壮士断腕、断缆崩舟、痛断肝肠、断手残腕、断头削足、碎金断玉,七招快剑,一气呵成,层层剑幕,密如蛛网,凌厉凶狠地攻向了江剑臣。
江剑臣虽极自负,面对叶梦枕的如山剑阵,也不禁心中微凛,所幸他早将巧钻十三天轻功练到颠峰,只消施展开轻灵的身法,自不会栽在对方的剑下。
可叹一向自负功力盖世的叶梦枕,眼见自己那套独得之秘的凌空断肠十三剑,只剩下最后一招腰断三截了,而对方始终尚未出手还击,优劣之分,早已判定,连气加急之下,决心不用那套得心应手的翠袖消魂十五指,代之以更为恶毒的蟒蛇七式。
江剑臣被誉为当代武林第一人,岂是等闲侥幸得来的。从叶梦枕的第一招盘蛇出洞,就看出这套剑法的厉害。有心立即展开反击,又有些于心不甘,干脆牙关一错,决心掂量到底。
哪想到叶梦枕继那招盘蛇出洞之后,紧接着就是灵蛇卷尾、巨蟒伏虎、毒蛇吐芯三剑。
逼得钻天鹞子一连改变了三次身法,才勉强获得全身而退。
叶梦枕心头一喜,脱口一声厉啸,声如深山狼嚎,先是一招青蛇戏竹,点向了江剑臣的小腹,接着一招长蛇翻滚,扫向江剑臣的腰际,硬逼江剑臣斜身躲避和点脚纵起,他这才陡地施展出蟒蛇七式中最为毒狠的一招金蛇钻心,丝丝剑气,透剑而出,直扎钻天鹞子江剑臣脐下的关元|茓。
傲骨凌人的江剑臣,一直坚持到对方把凌空断肠十三斩和蟒蛇七式施展完,方才一声长笑,手中的短刀电闪般地挥出一招一刀三斩,除去将北荒一毒叶梦枕手中的蕉叶剑震出手外,并还截去了叶梦枕的右手四指,划开了叶梦枕右侧的大胯。
也怪江剑臣太也大意,硬把北荒一毒叶梦枕和自己等而量之,认为凭叶梦枕那么大的显赫人物,既然败在自己的手下,哪会不低头服输,任凭自己处理?最少也得有个交代。所以在一招伤敌之后,没向对方斩尽杀绝。
想不到叶梦枕竟然两眼一红,杀心大炽,左手先撒出七粒金蝇珠,硬把江剑臣逼退七步。紧接着,右手甩出一十三根锁心钉,将江剑臣挡在了两丈开外。然后不顾伤痛,蹿进附近的密林中。
江剑臣再是艺高胆大,对武林中的“穷寇莫追,逢林莫进”的格言,也不得不遵。何况又在夜间,气得他转身就想离开此处。
先天无极派的现代掌门人武凤楼,偕同八变神偷一齐匆匆赶到了。
江剑臣先谢过任大叔的午夜驰援,然后肃声说:“小侄幼遭不幸,被弃江边,如非恩师抚养,早已埋骨沙丘。原决心苦练技艺,终老荒山。迫于掌门师兄严谕,方才卧底青阳宫,铲除奸阉,辅佐当今万岁登基。”
说到这里,神情一默叹气说:“从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天威赫赫。为人臣子,虽谨小慎微,尚难免大不敬之罪。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伴君如同伴虎。有心远离朝堂,佯狂山水,永不复再履尘世,偏偏鸣儿又任职锦衣卫,使小侄再陷宦海。如今艳秋惨死,心灰意冷之下,我决心奉母隐居,永绝尘缘。”
话锋略停,又向徒侄武凤楼吩咐道:“愚叔诸事皆了,只有前年在赵州桥上,曾对故人白马金鞭齐金良亲口许诺,将其最小的儿子齐六收为关门弟子。难得此子生具异禀,和你六指追魂久大伯一样,两手皆生有六指。限你最近派人去赵县柏林禅院后街接来,送交你的三婶娘,好烦请你六指大爷为其先打基础。”
事也真巧,狡猾如狐的叶梦枕受创钻入密林后,为防江剑臣的搜捕,先不忙着逃走,反倒退回林边的荒草丛中。此着看似冒险,其实却最安全,这就是孙子兵法上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想不到无巧不巧地竟把江剑臣的这一番话,听了个一字不遗。脑际灵光一闪,想出一个阴损无比的毒辣主意,也顾不得再听江剑臣下面的话,悄悄离开平坡山,径向河北赵县赶去。
要说叶梦枕也真有股子坚韧凶狠劲,在右胯割裂、四指被截的重创下,竟能咬紧牙关,于第二天日落之前,就硬挺着来到座落在赵县城内东隅的柏林禅院。
这是一座非常有名的禅院,建于汉朝末年。隋唐年间,曾改名观音院。金、元时期,方才改称柏林禅院。最为脍灸人口的是,寺内真际禅师宝殿的两边殿壁上,有一代画圣吴道子的遗墨真迹。院内有七层宝塔一座,砖木结构,平面呈八角形,高近十丈。第一层,四面雕有格子门窗,下有方形塔基,塔基上为束腰式的须弥座,座上还有两层砖刻图案,上层是乐伎、金刚、力士,下层是龙象、鹿、牡丹,图案结构活泼,形象生动,技法娴熟,刻工遒劲,极具浓厚的民间气息。
为能赶在武凤楼派人来接之前,把齐六弄走,北荒一毒叶梦枕立即改扮成老年乞丐的模样,沿门向柏林禅院后街乞讨。
俗语说:装的不像,不如不唱。北荒一毒由于受伤不轻,流血过多,虽经清洗包扎,脸色也呈现苍白;再加上一天一夜的奔波,灰埃满脸,自会从俊秀儒雅的老年秀士变成一个沿门托钵的老年乞丐。
以叶梦枕的奸诈和机智,想在柏林禅院后街这片弹丸之地,寻找出一个有名有姓的人家来,那还不是像探囊取物那么容易。
这老毒物也真有一股子横劲。摸清实底,认准门户,和白马金鞭齐家良对过盘子不说,他狠下心来,非和江剑臣这个未入门的弟子齐六朝朝相不可。
直到暮鼓声起,金乌堕落,方见几个儿童从私塾中放学归来。
凭他那双锐利的目光,和齐六这孩子的长相特征,不难认了出来。
只见年方一十四岁的孺子齐六,身高六尺,挺拔修伟,浓眉大眼,直鼻阔口,面色虽然微黑,长相却极为英俊。特别是他那皂白分明的两只大眼睛,锋芒隐现,傲气逼人,从举手投足和行动上,不难看出其父早用家传武功为他奠下了基础,确实是块练武的好材料。
叶梦枕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先脱口一声呻吟,然后运功闭住了所有的|茓道,一时之间,周身上下,顿泛凉意,形如快要断气。
叶梦枕没有看走眼,那个浓眉大眼的男孩子,果真是齐家良之子齐六。自从前年江淮钓客龙腾蛟伙同淮上飞云堡二堡主邱龙图,四堡主邱龙啸,夜袭赵县,血洗齐府,杀死了齐六的五个兄长和一位师哥,其母受惊身亡。若不是钻天鹞子江剑臣在赵州桥上力毙三凶徒,救下了白马金鞭齐家良,孺子齐六几乎成了无父无母无兄长的人间孤雏。
可叹这孩子从打得知自己被号称当代武林第一人的江剑臣收为关门弟子后,喜得他一蹦三跳,雀跃不已。每天除去上学,就磨着父亲教自己练习基本功,以免列入师门之后,让师兄们笑话自己。
哪知,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两年过去,始终不见师父江剑臣派人来接。依着齐六,早就要求爹爹亲自把自己送往嵩山黄盖峰。偏偏其父齐家良,坚持遵守江剑臣派人来接的那句承诺。
时至今日,不光齐六心灰意冷,就连齐家良也怀疑钻天鹞子江剑臣可能变卦悔约了。再加上深知底细的北荒一毒叶梦枕有心算计,一个年纪不满十四岁的小孩,焉能不堕入其中!闲话休叙。且说放学回家的齐六,被叶梦枕一下下呻吟之声打动,慌忙快步贴近,蹲身试探,见倒卧在自己门前不远的这位老年乞丐,业已气如游丝。
这种事情休说让一个十四岁的小孩碰上,就让换上年已成丁的大人,也最多劳动自己的两条脚,唤来乡村地保,一推了事。怎奈齐六幼受家训,全部承袭了家父白马金鞭齐家良的肝胆照人、古道热肠的作风。当下毫不迟疑地将书包交给别的同窗,伏下身来,把人抱起,向自己的家中奔去。
也是齐六活该遭劫,假若没有这见义勇为的一抱,根据北荒一毒叶梦枕的本意,只想先把齐六掳作人质,威逼白马金鞭齐家良诳来钻天鹞子,然后利用齐六和江剑臣师徒如父子的关切,暗在齐六身上施毒,借机毒害江剑臣,以报创身断指之仇。如若按此计划,小齐六最多不过一死而已。
谁知,叶梦枕趁齐六的一抱之机,暗中一摸齐六的身上骨骼,竟然顿改初衷,重新采取一套策略,几乎将齐六害到了万劫不复之地。此是后话,暂时不叙。
原来齐家良祖居淮上,本是富户,后虽避仇迁居赵县,不得不改为小康人家模样,也使用了一个壮年男仆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仆。
齐家良一见儿子把一个老年乞丐抱进了厢房,不仅不埋怨儿子多事,反倒亲手帮儿子灌给叶梦枕一大碗浓浓的姜汤,并给他盖上了一条薄被。
想不到叶梦枕不睡还好,这一睡了下去,竟然发起来高烧,迫使他不得不再次改变原来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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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厢房门一启,齐六双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走了进来。
更深夜静,灯影摇红,面对一张天真无邪而又焦急关切的孺子脸庞,竟使一贯心黑如墨、狡猾凶狠的北荒一毒心中一暖。
叶梦枕的为人再狡猾、再凶狠,也不可能连一丝一毫的人性都没有。加上如今连连受挫,伤胯断指,向多尔衮邀功请赏既已无望,找江剑臣报仇雪恨力又不逮,自不能不产生日暮途穷之感。
一碗稀粥下腹后,叶梦枕重新睡倒,小齐六方才退了出去。
直到三更的鼓声从远处传来,北荒一毒叶梦枕先悄悄溜下床来,然后倾听片刻,确信院内寂无一人时,方才开门闪出。
闪目四望,整座宅院之中,只有正房下首的一处房屋内尚有灯光。
像叶梦枕这等艺臻化境的黑道大豪,身上虽有伤病,行动之间也绝不会带有声息。
他闪出厢房后,一个起落,早飘身在那处房屋的后窗下面。
屏住气息,侧耳一听,只听齐家良语带埋怨说:“孩子,不准你埋怨师父,想必是事出有因。凭江剑臣的为人,绝不会说了不算。”
又听齐六低声嘟哝道:“爹爹之言,孩儿哪敢不听。自前年赵州桥之后,孩儿也认为师徒的名分铁定,无奈时过两年,都不见师父派人来接,况孩儿年已十四……”
不容齐六往下再说,齐家良已沉声喝止道:“蠢子住口!须知一日认师,终身是父。有为父三寸气在,岂容你口出不敬之言。”
齐六委委屈屈地接着说:“爹爹息怒,孩儿再也不提此事了。”
怔约半晌,齐家良才长叹一声说:“孩子,爹爹何尝不急!当年你师父年仅十二岁,就单人独自挑斗鹰爪门,一场恶战之下,毙敌十数名。你今年已经十四,除去跟着爹练些粗浅的功夫外,甚至连运气的功夫都没学。不是爹爹不想教,是怕你练错了路子,不好再练先天无极派内家正宗功力。”
齐六说:“话虽全对,可飞云堡斩草除根之念始终未消。倘再大举来犯,你我父子岂不束手待毙。爹爹不是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吗?”
齐六的话音未落,宅院内传来一阵怪笑说:“齐家良,你确实是光棍到老自霉,连个孩子都不如,爷们真后悔来河北一趟了。”齐家良一声:“不好!”
叶梦枕陡将身形一晃,顺着一溜墙根,宛如一溜轻烟,掩回到厢房后,轻轻掀开窗户,跳入屋内,透过前窗,注目望去。
在疏淡月光下,前二后一峙立着三个黑衣怪客。前面两上身着劲装,后面一人身穿长衫,年约都在三十岁以下。
齐家良真不愧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别看目前是午夜深更,煞星临门,除去严令幼子齐六相机逃生外,他自己早将生死置之于度外了,不等敌方话音全落,早倒提金鞭,闪身而出。
一照面就纵声长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赫赫有名的铁掌神抓邱三堡主。可惜你那小诸葛的绰号,让江湖朋友白叫了。”
穿长衫者正是淮上飞云堡三堡主,人送外号铁掌神抓。由于他足智多谋,又被人呼为小诸葛。
现在一听齐家良语含冷嘲,阴然一笑反问道:“此话怎讲?”
齐家良又是一声长笑说:“我笑你枉被人们捧为小诸葛,竟连你那二哥邱龙图、四弟邱龙啸和师兄龙腾云,一齐毙命在赵州桥上,你都算它不出,岂不令人好笑!”
一听身穿黑衣长衫者是淮上飞云堡的三堡主,叶梦枕马上就认出前面两个劲装打扮的黑衣人,一个名叫铁碧血,外号人称一箭准,一个名叫乌追云,外号人称黑煞神。铁碧血善用的独门暗器是百步断魂甩手箭,乌追云用的暗器是快如闪电穿心刀。再加上一位素有铁掌神抓之称的邱龙吟,别说一个白马金鞭齐家良,就让有他十个八个,也势非惨死在这帮凶徒手下不可。我何不如此这般,既能让齐六父子感激我一辈子,又能挖走钻天鹞子的门徒,实为一举两得之策。
叶梦枕一经考虑妥当,伸左手从桌上取过那只用过的空碗和一双竹筷子,掩身门内,悄悄地准备起来。
好个又阴又险的铁掌神抓邱龙吟,胸中虽填满了积恨,表面上还是笑嘻嘻地说:“齐老大,你我同居淮上,乡邻乡亲多年,你不应暗地勾结外人,血洗鹰爪门。为此,我专门邀请两位朋友,前来作一了断。”
齐家良毕竟是江淮一带有名的武师,再加上家资豪富,交游甚广,所以一眼之下,也能认出一箭准和黑煞神两凶徒,情知不会再有江剑臣那样的高人前来救护。只想多磨蹭一会,好让幼子齐六有脱身潜逃的机会。一横手中三十六斤重的金鞭,就想交代几句场面话。
想不到,面前人影一晃,悍不畏死的孺子齐六竟然手执一条木棍,像头小老虎似的出现在齐家良的身侧,面对两个嗜血如命的黑道煞星,昂然不惧地举起了手中的木棍。
一见齐六自己送上门来,邱龙吟一声欢呼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齐家良唯一的孳种齐六不搜自到了,铁、乌二兄快下手!”
从来都不是善男信女的铁、乌两凶徒,还真听招呼,异口同声地嗷的一声,一个扬起鸭舌蛇纹杖,一个轮起蛟筋盘龙棒,向齐六扑来。
齐家良对儿子齐六的那点能耐,当然熟知甚详。既恨他违抗父命,不暗地潜自逃走,又怜他关怀老父,甘愿同归于尽。钢牙一错,左手先将齐六推向一旁,右手一招鞭打督邮,扫向了对方。
齐家良的这一招虽是含恨挥出,鞭挂风声,可惜他的两个对手太强了。
一马当先的铁碧血撇嘴一声冷笑,掌中的鸭舌蛇纹杖向上一撩,就将齐家良的金鞭震飞了。
另一凶徒黑煞神,左脚向前一跨,趁势一抖自己手中的蛟筋盘龙棒,正好点中了齐家良的血阻|茓。
饶让齐家良铁骨铮铮,护子情切,也痛得面无人色,跌坐在地。
黑煞神忙喊出:“邱老三,我们可不好意思出手对付一个小孩子!”
言下之意,是想让铁掌神抓邱龙吟亲自下手屠杀孺子齐六。别看齐家良受致命之伤,还是强自挣扎着站起,双臂一分,阻住两煞星的去路。
邱龙吟一声奸笑说:“老匹夫,你难道不知破巢之下无完卵?”话落,人到,探臂就想去抓齐六。
想不到的事情突然出现了。因为被抓者始终纹丝未动,抓人者一声惨嚎,双手掩面,并从两手指缝之中流出缕缕的鲜血。
好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齐六,反应还真神速。一眼看清邱龙吟的双眼中,分别Сhā了一根竹筷子,疼得小诸葛嘶声嚎叫,蹲下身去。他竟敢脚下一垫,前跨两步,手起棍落,砸实在邱龙吟的天灵盖上。
黑煞神一声怪叫:“小兔崽子,你敢杀人,老子这就撕碎了你!”
蓦地,西边厢房门一闪,北荒一毒叶梦枕鬼魅似地闪了出来。
一箭准和黑煞神二人的招子不盲,尽管叶梦枕如今是一身乞丐打扮,可光凭那身淡如轻烟的身法,就高出二人很多,何况他们二人此来,只是为铁掌神抓邱龙吟帮拳,如今当事人已横尸地上,犯不上再拼老命。为人最为贼滑的乌追云低喝一声说:“并肩子,快撤!”自己身形弹地先起,领头蹿上了房去。
铁碧血一见伙伴先自己一步撤走,也慌得相继拧身拔上房顶。
凭叶梦枕的一身功力,假如不是伤在钻天鹞子江剑臣的刀下,收拾黑道两煞星,那是绰有余裕。如今一是身上有伤,二是别有用心,只大喝一声:“哪里走!”随手把掰碎的碗碴当成暗器打出,至于伤没伤着乌追云和铁碧血二人,他就不去计较了。
伤成奄奄一息的白马金鞭齐家良,虽知自命难保,但他还是为儿子齐六得救而喜出望外,颤声向北荒一毒叶梦枕道谢说:“想不到,恩公是真人不露相。六儿快快替我大礼叩谢!”
早把叶梦枕当成救命活菩萨的齐六,不等爹爹把话说完,早慌得双膝一屈,虔诚地顶礼叩拜了起来。
狡猾奸诈的叶梦枕明明带有疗伤药品,却不忙着先给齐家良医治,只帮着齐六把其父扶进上房里间的床上,并以人命关天为借口,让齐六帮着壮年仆人先把邱龙吟的尸体拖到屋后菜园里面埋了。
说来可叹,等齐六回到床前再看爹爹时,他已到回光返照的地步了。
十四岁的齐六以首击床,欲哭无泪。
齐家良断断续续地说:“六儿快问恩公姓名,爹好在九泉之下,为之祝福。我要你事之如父,终身不渝。”语毕,溘然而逝。
齐家良断气后,不光齐六哭得死去活来,就连向来心如铁石的叶梦枕,也不禁眼睛有些湿润,略感愧疚。
一个毛孩子突遭如此大变,除了哭泣,哪里还有什么主意。所有的一切,只好仰仗叶梦枕代为料理。更何况齐家良在咽气前,一再严令儿子齐六务事叶梦枕如父。名分既定,齐六自然以义父尊之了。
北荒一毒主持盛殓厚葬了齐家良,再借口避仇,变卖了房屋和家产,明着给资遣送两位男女仆人回家,暗地一杀一埋了之。然后,悄悄地带着齐六走了。
俗话说:世事如棋,诚为不谬。就在齐六离开赵县的第三天,缺德十八手李鸣的捣蛋徒弟人人躲秦杰,就奉掌门师伯武凤楼之命赶到了。
武凤楼最为崇敬自己的三师叔,对江剑臣所说的话,一贯奉为金科玉律。夜探都城隍庙,虽然得遇北荒一毒叶梦枕,一是自知功力不及对方,二是遭受无肠龙女冷凝霜和九爪黑猿冷九成祖孙二人缠斗,不能不听凭叶梦枕自行逸去。
老毒物一走,武凤楼反而感到一松,更能放开手脚地对付冷氏祖孙二人。
冷九成毕竟不愧为一代巨盗,一掌劈出,替下孙女后,就厉声斥其退往一旁观战。
如按先天无极派和四川冷家的宿仇旧恨,武凤楼本该痛下杀手;终念九爪黑猿年过花甲,遁入空门,苦海虽无边,迷途尚知返。晃身避开对方一掌,并未立刻回击。
虎视一旁、深恐二叔爷不开杀戒的无肠龙女,故意凄声叫道:“二叔爷,姑不论我的一双父母和叔父,完全死在武凤楼的五凤朝阳宝刀下,光冲我娘亲手暗杀了东方绮珠这档子事,双方的血海深仇,永世也不会化解!”
常言说:一言可以兴邦,一言也可以丧邦。无肠龙女喊出这番话的意思,是想把九爪黑猿逼上梁山,势非大开杀戒不可。想不到适得其反地激发出武凤楼的满腔怒火,也使武凤楼陡地忆起身怀六甲、被刺惨死的娇妻东方绮珠。怜念她对自己的痴心苦恋,誓死靡他,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道:“大师住手!无肠龙女说得不假,武、冷两家的血海冤仇永世不能化解。大师既已身入空门,理应不问世事。请大师闪开,有仇我找姓冷的报!”说完,径直扑向无肠龙女。
冷凝霜崛起江湖甫一年,就被人号称为无肠龙女,足以说明她在辛辣狠毒各方面,绝对不逊于她的姑母冷酷心,甚至能超而过之。现在她既对杀死母亲的仇人武凤楼刻骨切齿。也对不肯轻易再开杀戒的九爪黑猿极为不满,心中暗想:二叔爷,今天我要激不出你当年的煞心来,冷凝霜从此不配号称无肠龙女。
主意打定,不等武凤楼扑近身前,娇躯一晃,躲入冷九成的背后。
武凤楼虽一眼看穿她的险恶用心,但在复仇火焰熊熊燃烧下,也绝不肯就此罢手撤走。那将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东方绮珠!一式带马归槽,重新折回冷九成的对面肃声说:“武某郑重声明,绝对不愿与大师结怨,请火速跳出三界外。”随着话声,五凤朝阳宝刀挟着一红一紫两道颤巍巍的光华,形如打了一道立闪,脱鞘而出。
这在武凤楼来说,不过是报雪血海深仇之前的应有动作。
但落在冷九成的眼内,可就大不相同了,只气得黑脸泛紫,形如羊肝,探手从腰间摘下一挂十三节练子枪,甩枪头,握把手,冷然一笑说:“从前听江湖朋友传说,言讲贵派一贯恃技凌人。今日观之,果然不谬,贫僧决心领教一下武掌门的追魂七绝刀!”
也是该着事情闹大,最喜欢接近下九流人物的小捣蛋秦杰,在京城土混混野鸡溜子刘二孬等眼线指引下,也循踪蹑迹追到了此处。
这样一来,更增加九爪黑猿对先天无极派的不满,语音更冷地斥道:“难怪所有的江湖朋友对先天无极派谈虎色变,更难怪连峨嵋掌教司徒平那样的人物,最后都毁在你武凤楼手下,原来尔等是倚仗锦衣卫的势力,作朝廷的鹰犬。九爪黑猿今天偏要斗斗你。”
没等掌门师伯开口,小秦杰就哈哈大笑说:“老家伙,咱们今天是当场不让敌,举手不留情。不是论得嘴把势,你秃爷们嚼得哪辈子蛆呢?”
别看无肠龙女两次回避武凤楼,是怕那口切金断玉的五凤朝阳刀,哪会怕一个年未成丁的小秦杰!左手一领剑诀,骂道:“好你个杀千刀的小崽子,上倚江剑臣之力,下仗缺德十八手之势,屠戮武林同道,残害线上的朋友。武林同道无不恨你入骨,看我冷凝霜今天不好好地收拾你。”
小缺德撇撇嘴说:“按我向来和人斗嘴的习惯,本该回敬你一句,凭你无肠龙女还能撒出一丈二尺高的……水去。看在你是个黄花闺女的份上,我只好三缄其口了。”
这个其坏无比的捣蛋鬼,虽把还能撒出一丈二尺高的“尿”字改为“水”字,也气得无肠龙女粉面赤红,眼射煞芒,纤掌一抬,抽剑在握,起手一招盘蛇噬人,扎向秦杰的天突|茓。
现在的秦杰,可大非两年以前的吴下阿蒙,只见他笑嘻嘻地手腕一翻,变戏法似地亮出一口似刀非刀、似剑非剑、长仅尺半、通体晶莹、冷光森森的奇形兵刃来。
到底还是九爪黑猿冷九成见多识广,一眼看出小捣蛋秦杰亮出的奇形兵刃,是抬手不空郝必醉当年得心应手的杀人利器惊魂刺,脱口一声:“霜儿留神!这小子掌中的兵刃名叫惊魂刺,是与神剑醉仙翁马慕起同称宇内两醉鬼郝必醉的杀人利器。”
真是人的名,树的影。无肠龙女一听秦杰手中使用的是抬手不空的惊魂刺,果然先去掉三分傲气。
全部继承缺德十八手李鸣衣钵真传的小秦杰,甚至比抬手不空郝必醉更懂得发挥惊魂刺威力,出手先是一招狗拿耗子,不刺无肠龙女冷凝霜,反倒扎向九爪黑猿冷九成。
羞辱得冷九成一声怒叱,挥枪缠出。
小捣蛋霍地收回惊魂刺,嬉皮笑脸地说:“别看狗拿耗子不中用,我还有……”
这小子也实在缺德,话到中途,突然刺出一招樊哙屠狗。
若不是冷九成久经大敌,艺臻绝顶,还真逃不出秦杰这式怪招。
硬逼得冷九成身躯暴然后仰,施展出金鲤倒穿波的身法,才勉强没被秦杰刺伤。
冷九成身躯一挺,刚想抖手一枪,重创小秦杰出出这口恶气,哪料到秦杰的第三招——也就是郝必醉被人称为抬手不空的一招药到病除电闪刺到,端的能达到招出形现、形现刺到、刺到人亡的境界。
幸亏善解人意的秦杰,看出掌门师伯武凤楼没打算勾销九爪黑猿的生辰八字,才把扎向冷九成心窝的惊魂刺移到腰肋边际。
尽管如此,冷九成也被伤得只能任人宰割,绝无护卫冷凝霜之力了。
武凤楼心头一松,正想挥刀直取冷凝霜,突从大殿顶上传来一声:“凤楼,让我亲手收拾这个小贱婢!”
话到,人到,东方绮珠之师白衣文君薛凤寒在前,月下逍遥薛子都在后,分别飘落在无肠龙女冷凝霜的侧后左右,和武凤楼形成了三方夹攻之势。
按当时的形势,无肠龙女冷凝霜是死定了。因为谁都清楚,青城山少主东方绮珠不仅仅惨死在四川冷家的阴谋暗杀下,并是一身二命(身怀六甲),别说身为夫婿的武凤楼饶不了冷凝霜,作为师父的白衣文君薛凤寒又何尝肯放过无肠龙女。
想不到向来输死都不肯下赌场的冷凝霜,偏能甩手抛落了掌中剑,默然不语地将两只玉手向身后一背,看样子,她是束手就擒,甘愿偿命。
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自会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的身上。
别人最多不过瞥了她一眼,看清楚她是抛落利剑,束手就擒。
可映进月下逍遥薛子都眼中的无肠龙女冷凝霜,分明是一个玉立亭亭、婀娜多姿、身穿石榴青衫裤、米黄绸巾束腰、一头墨发纷披肩后、面如桃花、水蛇细腰、右眼娥眉、丰|乳肥臀的姣娘,不光美艳到了极点,也俏丽到了极点。月下逍遥虽出身名门正派,由于交友不慎,近墨者熏,经不起浪女淫娃沙桂英的引诱挑逗,一变而为贪淫好色。眼前这位无肠龙女不论身材、长相、武功、家世,都比黑衣仙子沙桂英强多了。色心一动,欲令智昏,身形猛地向前欺进一步,左脚踏住她抛落地上的利剑,右手一并食中两指,飞点了她的将台、期门两晕|茓,就势挟入肋下向白衣文君说:“姑妈,我知凭你老人家和武掌门二人的身分和地位,绝不肯出手收拾一个抛落兵器的女人。为了祭奠绮珠师妹亡灵,孩儿只好下手了。”
这就叫君子可欺以其方。武凤楼做梦也想不到月下逍遥薛子都别有用心。就连眼珠子都会说话的小秦杰,也万料不到薛子都胆敢冒杀身之险,在杀人从不眨眼的白衣文君跟前弄鬼。
偏偏又碰上个遇事独断专行、溺爱娘家侄儿过甚的白衣文君薛凤寒,不光没觉察出月下逍遥在捣鬼,反倒执意要将无肠龙女冷凝霜弄回青城山百兽崖,以祭徒儿东方绮珠之在天之灵。
武凤楼再是一百个不肯,无奈人是薛子都伸手拿的,又深知白衣文君执拗任性,武凤楼迫于无奈,只好勉强依允,只提出让秦杰护送一程,中途路过赵县时,顺便把齐六接来,以便送往石城岛。
因王承恩兼任了京师九门提督,所以武凤楼很容易弄到了两匹健马和一辆马车,将白衣文君等送出城外,自行返回锦衣卫。
薛子都所以如此,一为了和峨嵋少主司徒明是一拜同盟,二不忘无情剑冷酷心对他的知遇之恩。最主要的,还是被无肠龙女的娇艳姿色所迷惑,才豁出性命来冒这次风险。
薛子都也真能沉住气,为防小秦杰看出破绽,从京城到赵县,他不光丝毫没露出形迹,甚至在对待无肠龙女冷凝霜上,都异常地残忍和粗暴,所以一点也没有引起白衣文君的疑心。
车马来到赵县,正好时值黄昏。秦杰自然按照掌门师伯告诉他的地点和安排,前往柏林禅院后街去接齐六。
白衣文君望门守寡,性情怪僻,进入店房洗漱后,就自拣一所安静的客房,静坐练功去了。月下逍遥薛子都,这才敢向无肠龙女冷凝霜贴近。
冷凝霜|茓道虽然被封,口舌照样能动,不等他靠近自己,就委婉凄楚地叫了一声:“二哥。”
别看仅仅两个字,既一下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给薛子都打开了说话的门户。这就是无肠龙女的聪明过人之处,也是她胆大抛落兵刃,束手就擒的本钱。
一路上早就对她垂涎欲滴的月下逍遥,刚想藉解|茓之机而亲近芳泽,无肠龙女却摇头阻止道:“二哥,如果真心救我,现在尚非其时。”
月下逍遥薛子都一怔,说道:“难道你不想解开|茓道,马上逃走?”无肠龙女冷凝霜,一面让月下逍遥薛子都贴近抱紧自己,一面以腮相贴,悄说道:“妹之所以抛弃兵刃,束手就擒,就是为了想亲近二哥。难得二哥也如此爱我,妹岂忍连累二哥哥。”
月下逍遥薛子都急道:“难道你甘心情愿去给东方绮珠抵命?”
无肠龙女冷笑一声说:“小妹再傻,还傻不到如此的地步。”
薛子都急说出:“那你打算……”
冷凝霜将自己那猩红如血的樱唇,贴着薛子都的耳边说:“傻二哥,我这都是为你的安全着想啊!”
这时的月下逍遥,搂着冷凝霜那温馨柔软的娇躯,闻着无肠龙女荡人心魂的淡淡幽香,听着火热烫人的语言,简直成了雪狮子向火,一个身子都快要溶化了。一面疯狂地吻着嗅着和抚摸着,一面急切地说:“好妹妹,你还是依从我的主张,马上让我解开|茓道,咱们悄悄一走了事。”
没等说完,就自行解开无肠龙女冷凝霜所有被点的|茓道。为了抢在白衣文君静坐未起前逃走得远些,这个色欲熏心的不屑之徒,一把抱起因气血尚未流通、暂时还不能奔跑的无肠龙女,从后窗钻出,越过院墙,向城外逃去。
大概是作贼心虚,月下逍遥几乎用尽吃奶的力气,一口气足足跑出约有四十里之遥,才力尽腿软地停了下来,放下怀中的冷凝霜。
无肠龙女先是诡异地一笑,然后突然出指连点了薛子都的幽门、血阻、紫官、肝俞四|茓道。
直到月下逍遥薛子都扑咚一声,跌翻在地面之上以后,无肠龙女格格格一阵子娇笑说:“二哥,你看小妹我这种报恩的法子妙不妙?”
说一这里,脸色一狞,切齿道:“像你这样的臭男人,配打我冷凝霜的主意吗?实话告诉你,在当代武林中,真正能让冷凝霜动心的男人,只有两个。第一个,就是我的仇人武凤楼,别看是他杀死了我的母亲,可他照样能打动我的心。第二个就是你那一拜同盟的大哥索梦雄,别看他的年纪比你大,脸蛋也没有你这样白,可我佩服他是个铁骨铮铮的好男儿,话已说完,就此分手!”
一拧娇躯,纵身飘落到三丈开外时,才又扭转身形脆声说:“还请薛二哥放心,以令姑妈白衣文君的江湖经验,最多半个时辰,准能找到这里。可惜小妹我已远在数十里之外了,并请转告令姑母,我的姑娘即将和我会合,我也不会再怕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挺挺躺在地上的薛子都,连气带急加害怕,登时就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去多长时间,一阵凉风扑面,他才悠悠地醒转过来。
勉强睁开双眼,恍乎面前站住一个身影,开始吓得他神魂皆冒,认为是姑妈白衣文君找到了此地。连忙再瞥一眼,发现来者虽然也是中年以上的女人,但衣服显然不又对。
他仔细地再看,方认清出现在自己身前的竟是自己既喂若蛇蝎,又奉若神明的峨嵋掌教夫人、江湖上闻名丧胆的蛇蝎美人冷酷心。
看起来,无肠龙女这次没有欺骗自己,无情剑果真前来会合了。
一见薛子都业已醒转过来,无情剑冷酷心立即为之解开|茓道。
薛子都只羞得满脸通红,跪倒叩谢。
别看时光又流逝了两年,可无情剑冷酷心的姿容,不仅没有丝毫衰退,反而更显得秀丽绝俗、俊美妩媚、俏得令人窒息、美得让人心颤。穿的仍旧是一身鸭蛋青的劲装,外罩猩红大斗篷,明眉皓齿,凤眼桃腮,俏立月下,动人遐思。
冷酷心向薛子都瞥了一眼说:“贤侄,你也别不好意思,都怪凝霜这孩子太肯胡闹,反正由伯母给你解开|茓道,总比让你那孤僻任性的姑妈拿住真赃实犯强。就让她现在找来,贤侄还能藉口是我把冷凝霜救了出来,你尾随追赶到了此地。”
月下逍遥薛子都听罢大喜:“多谢伯母设想得周到!”
蓦地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亏你冷酷心师出屠龙师太门下,并且还是峨嵋掌教的夫人,竟替一个晚生后辈出这种卑鄙无耻的馊主意。”
接着,又有一个孩童的声音说:“薛姑婆,你老人家这番话,算是对驴弹琴了。她冷酷心什么狗皮倒灶的事情都做得出,你这不是白费唾沫吗?”
听出不光姑妈白衣文君找到了这里,同行者还有缺德透顶的小捣蛋秦杰,吓得薛子都脚手皆僵,如陷冰窟,情知是自己把一生给彻底糟塌了。
想不到无情剑反倒脆声一笑说:“冲令侄和我长子一拜同盟的份上,我尊称你一声薛大姐。俗话说,孩子大了不由娘,何况你这当姑妈的!今晚找开窗户说亮话,只要有我无情剑在此,就绝不准你难为我的薛贤侄。”
白衣文君的秉性是何等地执拗和孤僻,可以说有生以来,从没气成今天这样,戟指薛子都厉喝道:“大胆孽障,还不快给我滚过来!”
薛子都父母早卒,是姑妈薛凤寒、伯父薛天将之抚养长大,平日也最受姑妈的疼爱。所以,白衣文君才有恃无恐地喊他过来。
哪知色迷本性的薛子都,不仅把姑妈的厉喝置若罔闻,反向无情剑的身后藏去。
气得白衣文君仓的一声,抽出来三尺利剑,头一招就用上了风雷十三剑的起手式风云乍起,一溜寒芒,刺向无情剑。
无情剑冷酷心表面上虽像托大,骨子里对当年号称黑、绿、白三魔女之一的白衣文君薛凤寒,哪敢掉以丝毫的轻心!先将娇躯一闪,避开白衣文君的这招风云乍起,然后才塌肩亮出青霜剑,也回击了屠龙十三剑的第一招单剑屠龙,袭向白衣文君。
白衣文君冷笑说:“凭你学了屠龙老尼姑几手剑法,就想拐走我的娘家侄儿,你也太一厢情愿了。我让你瞧瞧,是你那屠龙十三剑能杀人,还是我白衣文君的风雷十三式能要命?”一行说着,第二式风狂云低、第三式雷鸣九天、第四式电闪长空,一式快似一式,一剑狠似一剑,施展到三四两式时,比那真正的霹雳交加、闪电雷鸣还要震慑惊人。
冷酷心到底不愧人称无情剑,在白衣文君那么雨骤风狂的暴袭下,竟能施展云里倒翻身,甩退三丈开外。
更为毒辣的是,她竟乘此机,暗扣十五粒毒龙珠,一不喝醒对方,二从肋下腧甩,脱手三点寒星,分上、中、下向白衣文君薛凤寒打去。
这一手的高明之处,既能挽救自己于垂危,又能阻止白衣文君不能弄走薛子都。更重要的是,能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使薛凤寒不能连续抢攻,手法虽欠光明,她可绝不在乎。
饶让白衣文君剑法通玄,在骤遭偷袭之下,也不得不变换身法,连连闪避。
如此一来,最善于心计的冷酷心得手了,趁白衣文君身形倒转之机,朱唇微绽,沉喝一声:“打!”五粒毒龙珠出手立呈梅花形,电闪射出,腕力之强,打法之妙,认位之准,确为女人之中所罕见。
白衣文君虽过花甲之年,目力仍极尖锐,右手一甩,挥剑震飞了上下两粒,左臂同时一抖,长袖卷住平着射来的三粒。
无情剑这一手屠龙珠的打法,是得自乐山空门老尼屠龙师太的亲传,打法极为巧妙神奇,除去两年之前,在武林三狂家中恶斗女魔王麾下草上飞孙子羽时失手打空过,截至目前,还没有一个江湖人物能逃得开她的三十六粒毒龙珠下。
两次失手,心头一火,玉臂陡震,出手七缕寒芒,罩向白衣文君,她情急拼命了。
这一次,白衣文君不好托大了,一式仙人乘风,后飘两丈开外,方才闪避开冷酷心的一掌七珠。
得此有利时机,无情剑迅疾向薛子都打了快撤的手式,娇躯一晃逃逸了。
薛子都既被同道号为月下逍遥,在轻身提纵术上,自然练有专长,何况在此亡魂丧胆、心惊肉跳之下!二人一直奔驰约有五十里,估计白衣文君不会追来,方才停步。
月下逍遥苦笑道:“小侄一时失策,真成有家难奔、有国难保了。”
无情剑正色肃容说:“不!你既不是一时失策,更不是无家可归。”
月下逍遥薛子都微微一怔,迟迟疑疑地问:“你老人家是说……”
无情剑冷酷心这才凑近薛子都的身旁,轻抚其肩说:“江湖人素重恩怨,霜儿对你的救命之恩,绝不会忘。况且贤侄身如玉树,貌赛子都,再加上有我这当姑妈的从中作主,还怕霜儿不嫁你?”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越是想得而得不到手的东西,越显得特别珍贵。例如薛子都垂涎于无肠龙女的艳丽姿色,为想占有她,不惜开罪先天无极派,背叛自己的姑妈。假如冷凝霜感恩图报,投怀送抱,薛子都说不定几天就玩腻味了。现在无肠龙女越是拒他于千里之外,越是瞧不起他,甚至亲口告诉他她心目中爱的是索梦雄,越能激起他争强好胜心念和占有欲。
现在一听无情剑愿意为他作主,喜得他心花怒放,如膺九锡。
自和白衣文君交手之后,冷酷心狂傲之态顿敛,连夜带着薛子都向南进发。
不多几日,来到许昌城内关王庙,突有两个僧人出庙来接。
薛子都注目细看,发现出庙迎接掌教夫人的两个僧人,竟然是早年出身峨嵋、后来隐身空门的无垢、无尘二和尚。
笔者在拙着《五凤朝阳刀》叙过,无垢、无尘虽身入空门,却始终未放下手中的屠刀。日常生活也不忌腥膻,就连横行江湖之心都丝毫未减。特别是两年前,在峨嵋三皇台惨败在钻天鹞子江剑臣手下之后,不仅毫无闭门思过之心,反对先天无极派更怀刻骨仇恨。如今秘奉司徒平之命,特地潜此接应冷酷心。
冷、薛二人,在无垢、无尘的引领下,悄悄掩入庙内的春秋楼。
提起这座春秋楼,笔者不得不绕舌几句。它是面阔五尚,进深三间,重檐歇山式,殿顶复盖绿色琉璃瓦,楼上楼下,皆带回郎,建筑雄伟,金碧辉煌。
相传东汉建安五年,曹操东征徐州,在古邳土出和关羽相约三事,回到许昌,封关羽为偏将军,汉寿亭侯,厚礼相待,并赐关羽一座府第。关羽把一宅分为两院,安排两位皇嫂住内宅,自己住在外院。春秋楼就是关羽夜读春秋的地方。
可叹这座被世人视为圣地的春秋楼,竟让峨嵋派给占用了。
薛子都刚随无情剑登上春秋楼上层,一眼看见艳若桃李、冷如冰霜的无肠龙女早已候在此地。这才知道峨嵋派虽遭失败,其势力之庞大,仍然不容任何人轻视。
无情剑假意向侄女痛责:“受人救命之恩,粉身碎骨难报。汝敢大胆妄为,几乎葬送了薛贤侄。还不上前赔礼,去请二哥哥宽恕!”
玲珑剔透的无肠龙女,早就领会姑妈的用意,内心虽鄙月下逍遥的为人,也不敢不看姑妈的眼色行事。轻扭柔腰,风摆杨柳似地靠近了他,低垂粉颈,娇怯怯地说:“小妹年幼无知,还望二哥哥不加怪罪!”
薛子都也真是贱骨头贱肉贱脾气,明明让无肠龙女捉弄得狼狈不堪,如今一句娇滴滴的二哥哥,又被叫得浑身酥软了。若不是碍着无情剑,真想重新将其搂进怀内,忙不迭地一连说了三句:“不打紧!”
吃准薛子都确已坠入自己的圈套后,无情剑当即单刀直入地说:“伯母不瞒你,我所以不容霜儿自己作主,一口应允你们二人的婚事,其目的是想让你为我去报杀害三子之仇。何况在我被仇杀的三个儿子当中,还有你的结义盟弟在内。如今当着霜儿的面,你愿不愿意去出这份力。”
薛子都虽明知这准是一趟要命的差事,无如一为迷恋冷凝霜太甚,二是非依赖峨嵋这座大靠山不可,三见峨嵋派仍然声势浩大,当即点头依允了。
无情剑这才亮出底牌说:“以本派目前的实力,要想摧毁先天无极派或秘密除掉其主要人物,尚不可能。”
薛子都不无怀疑地问道:“如此说来,报仇二字岂非空谈?”
无情剑冷酷心恨声说:“我们可以先杀他们的家口解解气!”
薛子都连连摇头说:“伯母所言差矣!五岳三鸟之中,仅钻天鹞子江剑臣有家小,可惜侯国英雄据辽东石城岛。其母杨氏,现由女屠户李文莲和生死牌尚天台保护。缺德十八手虽然父母健在,可人家官居江南按察使,堂堂正正的一省司法大吏,伯母难道不懂得杀官形如造反?”
对薛子都的这番话,冷酷心好像似充耳未闻,冷冷一笑问:“你怎么连最重要的一人忘怀了?”
薛子都一怔问:“伯母指的可是武凤楼?”说完好像自觉不对,又接口说:“武凤楼父母早亡,两妻(指魏银屏和东方绮珠)均丧,连个常住的地方都没有,我们上哪里去杀?”
冷凝霜一看是时候了,不让姑妈再费口舌,就抢过话头说:“傻哥哥,我姑妈不光要你替她老人家亲手杀死武凤楼的元配妻子魏银屏,连他那不满两岁的宝贝女儿小燕子也要一齐除掉,方可暂消我姑妈胸中的恶气!”
只听得薛子都茫茫然,好像进入云雾中。
无情剑知薛子都对无肠龙女所说的话有些将信将疑,反正薛子都已死心塌地为己所用,也就不怕暴露机密了,两手一拍发出一个暗号。
工夫不大,无垢、无尘、四如狂徒屠四如三人,相继走进楼内。
月下逍遥再不聪明,也知魏银屏仍在人世的消息来源于四如狂徒。因此,至少有七分相信了。
在掌教夫人的示意下,四如狂徒屠四如恨声说:“别人家的师徒如父子,由徒弟接传师门的衣钵;我师父那个老东西倒好,不仅把他那口杀人不沾血的天罗化血宝刀,暗地送给缺德十八手,还把第二口真武轮迥刀交给义女魏银屏,最让我不堪容忍的是,老东西集一生精华研创的五招子午分头斩刀法,不传给我这掌门大弟子,反而私下传授给了魏银屏。”
冷凝霜嫌四如狂徒说得太罗嗦,狠狠瞪了他一眼,训斥道:“废话少说,快把你如何察觉魏银屏尚在人间的消息说给大家听听!”
这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凭屠四如那种杀人如草、好赌如狂、好酒如渴、好色如命的一代凶徒,也对貌艳如花的冷凝霜由爱生怕。此番受了她的申斥,不光不觉难堪,骨头反倒轻了四两似地耸肩说:“别看我背地敢叫他老东西,可他一年一度的生日,我可不敢不去,事情就是从这里引起。因为我意外地发现消魂观音叶兰香在旁随侍他,才引起了我的极大怀疑。经过我多方暗地侦察,方清楚老东西明着住在玉笱山上的屈子词,其真正的秘密住处乃是南岳衡山祝融峰后。因此不光揭穿了魏银屏诈死埋名的把戏,还得知她替武凤楼生了一个宝贝女儿。”
薛子都听屠四如详述到此,既证实魏银屏确是诈死埋名,也暗暗佩服无情剑冷酷心的复仇毅力和手眼通天,难为她竟连屠四如这样的凶狠恶徒也敢罗网在麾下,说明她既有自信,也有足够的实力。看起来,自己也非得背靠这棵大树不可了。一咬牙,就想请命直奔南岳衡山祝融峰。
想不到冷酷心突然把话头一转,寒声说:“两年前的今天,也是在这座许昌古城,我无情剑可是赔了小叔子又折兵。当时为了和峨嵋决战,我不肯多树强敌,才硬咽下这口气。如今我卷土重来,我要让武林三狂三个老匹夫品尝一下什么叫‘宁进阎王殿,莫碰无情剑’这两名口头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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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冷酷心口中所说的三狂,指的是在武林之中人缘极佳、江湖之上有口皆碑的书狂金似土、医狂纪世人、卜狂周知机一盟兄弟三人。
在他们三人中,只书狂家资巨万,人丁众多;而医狂和卜狂,都终身未娶,没有家小。故此,三人合住在小西湖畔的深宅大院里。
年过花甲的书狂金似土,依然是腰板硬朗,步履轻捷,老脸之上,虽爬满了许多皱纹,但当年的英风豪气却丝毫未减。
和书狂并肩散步的老二医狂为人随和,乐天知命,再加上保养得法,虽和大哥同岁,却脸色红润,满头黑发,依稀当年的乌发学士。
只有走在最后的老三卜狂,天生秉性阴沉,城府极深,又总揽了家中的所有事务,加上本身就身材矮小,枯瘦如柴,虽比两个哥哥小了近十岁,三人走在一起,不知内情的人准得认为他老大。
此时正值夏初,堤岸花柳轻拂,湖中鱼虾戏水,沿堤走来,心神俱爽。
老大书狂说:“据下人密报,峨嵋派中的无垢、无尘,突然来我关王庙挂单,看来不可不防。”
医狂立即不以为然道:“我们兄弟向不犯人,别人谁会犯我?”
从出门到现在,一直没开口讲话的卜狂唉了一声说:“二哥从来都是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
卜狂说到这里,四处观望了一下,接着说:“大哥获得的消息不全面,据我所知,潜来许昌者何止无垢、无尘两个秃驴?随之而至的,不仅有掌教夫人冷酷心和娘家侄女冷凝霜,还有两个不知姓名的年轻人。看来,咱哥仨非替李缺德背一回黑锅不可了。”
老哥儿仨嘴里虽像闲聊,其实全副精力都集中在四周的动静上。
不知不觉走到了北宋年间建造的展江亭畔,遥望北宋大文学家欧阳修建筑的欧阁,和眉山苏氏兄弟所建的听水亭、鼓琴台、梅花堂,始终没发现行迹可疑的人。
最后来到文彦博治理许昌时建造的曲水园。园内亭台楼阁,曲径石桥,风光更令人心旷神怡。
武林三狂弟兄都有观赏园林和游山玩水之癖,神情刚一松懈,无情剑在前、薛子都和冷凝霜随后,恰好把三狂兄弟拦阻在一座假山前。
位居三狂之末的卜狂周知机冷哼一声:“司徒夫人的雅兴真不浅!”
冷酷心嫣然一笑道:“许昌乃曹魏故都。自东汉建安六年,曹阿瞒迎汉献帝来此,改为都城。后经欧阳修、文彦博、苏氏昆仲建亭筑台,更极一时之盛。到此一游,岂不应该?”
难为无情剑冷酷心对古都许昌的历史往事记忆得这般详尽,娓娓说来,如数家珍。但听在武林三狂耳中,越发觉得刺耳。
卜狂周知机先是嘿嘿一笑,然后嘲道:“醉翁之意果真能在酒?”没等卜狂的话音全落,书狂干脆单刀直入地道:“希望司徒夫人在我二弟的面前,千万别开假药方,他可是无人不知的一代神医啊!”
画皮被揭穿,无情剑自动撕下伪装,一连欺进三步,冷笑道:“冲贤昆仲的这种暗怀鬼胎,足证我家老二司徒安之死,与你们兄弟有关。趁早交出杀人凶手,免得后悔不及!”
面对冷酷心这种贼喊捉贼、咄咄逼人的蛮横劲,连一向为人随和的医狂也火撞当顶了,淡然一笑说:“依老朽看来,黑丧门司徒安死在谁手,已无关紧要。快快唤出你带来的爪牙,否则,光凭你们三个人,绝对不敢来啃我们这三副老骨头!”
无情剑的为人够多么阴险毒辣,她既敢伸手来动武林三狂,哪能无所准备!也绝对不会傻到一对一地跟武林三狂硬拼,甚至连对三狂兄弟的冷嘲热讽都不加以理会地阴笑说:“事情还真让贤昆仲给看透了。来此的确实不止我们三人,现在我让他们出来和三位见见!”
坏都坏在武林三狂虽对无情剑所警惕,终错认她身为峨嵋大派的掌教夫人,不会过分地阴狠坏毒,所以一任她说出“现在我让他们出来和三位见见”时,还是一无防范。
这就给事前暗奉无情剑秘令偷袭的无垢、无尘和四如狂徒以可乘之机,一从假山之顶、二自假山两侧蓦地蹿出,扑向了武林三狂背后。
尽管武林三狂艺业高超,也不能违背江湖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规律。登时之间,医、卜二狂的后心上,分别中了无垢、无尘的凌厉一掌。
最重的要数书狂,竟让四如狂徒一刀扫开了软肋,身影一晃,几乎栽倒。
好个蛇蝎美人冷酷心,趁三名爪牙一击得手后,低喝了一声:“上!”偕同峙立自己左右的冷凝霜和薛子都二人夹攻上去。
可叹头一个倒毙在地的,竟是心地仁慈、济世活人的医狂纪世人。
卜狂周知机一见二哥惨死在地,硬用身子接了无尘和尚一掌,并把泛到嗓子眼的一口鲜血咽下去,换来一霎时机,一招怀心腿,撩入无尘和尚的裆中,与这位四大不空的贼和尚一同咽气了。
书狂金似土一见生死与共的俩拜弟,具皆先己而逝,后背创伤再重也不肯顾及,奋力一招虎拒柴门,迫退了四如狂徒屠四如,招出神猿摘桃,正好叨住无垢向尚的右腕。
适巧从侧旁掩至的无情剑娇躯一拧,反手一招流星倒泻,扎向书狂。
书狂右臂一引,用顺手牵羊正好拿无垢的庞大躯体当成了盾牌,变成为螳臂当车。
书狂金似土所以如此,是认为你无情剑心肠再黑,再狠下心来杀我灭口,总不能连自己的属下都不顾。只要抢得一步先机,我就能乘机先震死无垢,然后再和你冷酷心同归于尽。
哪里料到,心如蛇蝎的无情剑为能乘机除掉书狂,不仅绝无收剑撤招之意,反倒斜欺一步,够上了尺寸,将手中剑一改而为赶浪推舟,喷射寒芒的青霜利剑,除将无垢刺了一个透心凉外,由于剑长三尺二寸,也深深地扎进了书狂金似土的心窝。
转瞬之间,横尸五人。就让无情剑再悍不畏官,也绝对不敢停留。银牙一错,决心连无垢、无尘两僧的尸体都不收殓,就率领冷、屠、薛等三个年轻人离开了许昌。
冷酷心是何等样人,见三人半晌不语,知他们对刚才的事有些不以为然,故意长叹一声说:“金似土的武功,为武林三狂之冠。况他家资巨万,乐善好施,江湖上受其恩惠者不少。如容他逃出手去,远则贻害无穷,近则危及咱们。我才不得已而出此下策。现在我决定把人分为两拨,头拨是霜儿和子都,限你们七日内赶到湖南岳麓山,想法找到铁血红颜索紫凤,好跟八爪毒龙索梦雄会合,然后同往南岳衡山,我和屠贤侄一道去召集岷山两恶和青藏三凶,以作后援。此举务以除掉千里空、屠去魏银屏为目的,好能让武凤楼这条大鱼自己钻进我张开的肉中。”
听得四如狂徒精神一振说:“如此说来,策划吴氏两兄弟和瞎眼毒婆史大翠出关去投靠多尔衮,也是夫人在幕后……”
不容屠四如向下再说,无情剑就说道:“不如此,江剑臣怎会彻底与朱由检决裂!”
听得屠四如眉飞色舞,听得薛子都暗暗吃惊,但又不敢形于词色。
限于七天必须赶到的严令,连冷凝霜都不敢再行耽搁。下午赶到石榴镇,选购健马两匹。第三天中午,就纵马驰入了武汉三镇。
人虽尚能坚挺,马早委顿不堪,月下逍遥薛子都暗暗高兴。
冷凝霜无可奈何,只好找店打尖,以便重选良驹,再上征途。
共进午饭之后,一心想亲近芳泽的薛子都正想伸手去搂冷凝霜,冷凝霜迫于姑妈严谕,不得不和他虚于委蛇,秀目一眨,先拿香肩碰了薛子都一下,然后嫣然一笑说:“小妹首次来汉,想借机一览大江风光,不知二哥可肯陪我?”
也是合该有事,薛子都迷恋无肠龙女的程度,确已到了失魂落魄的地步,对冷凝霜所说的话,哪敢一句不听!默默地随在她身后,登上了峙立在龟禹功矶上的晴川阁。
这座与黄鹤楼隔江相望的巍巍高阁,系汉阳太守范子箴所建,为取唐代大诗人崔颢在“黄鹤楼”诗中的“晴川历历汉阳树”之句,命名晴川阁。因它飞阁层轩,规模宏敞,又有“层台高阁暮云平”之赞。
突有两个面貌狰狞、形象怪异的麻衣老人,年纪都在半百以上,一年瘦骨嶙峋,一个弯腰驼背,正好从晴川阁的顶层下来,双方正好走个对面。
月下逍遥眼尖,认出两老人乃是自己的两位族舅,连忙上前,口称“舅父”,跪倒在地。
无肠龙女眼珠一转,也随之口称:“二位舅父在上,孩儿有礼!”说完,还真儿巴经地福了两福。
开始,薛子都还真怕冷凝霜为人冷傲,看不起自己这两个出身绿林的江洋大盗舅父。见状心头狂喜,就想开口给双方引见。
无肠龙女早极为恭敬地说:“如果孩儿没有认错的话,两位老人肯定是纵横湘、鄂、赣一带,素有钢羽、铁翎之称的公冶前辈。”
套一句三国演义的话说,薛子都确是“燕雀焉知鸿鹄志?”无肠龙女所以这么吹捧和巴结钢羽公冶闻音和铁翎公冶解语,确是别有用心的。这两个盘踞湘、鄂、赣一带绿林大豪,和江湖三残之师赤松上人渊源极深,特别是和三残的二师叔紫竹居士艾紫竹相交更厚。两年前恃技狂傲,曾自告奋勇替三残兄弟去帮拳,对付化名刘月卿的侯国英。
不料,沿江追至乐山脚下,方才赶上弃舟登岸的女魔王,被她用义父神剑醉仙翁马慕起亲传的龙蛇八剑,削去老大钢羽公冶闻音一截头发,并刺穿老二铁翎公冶解语的肩井和左胯,所幸女魔王临时手软,没肯赶尽杀绝,就罢手收剑而去。
经此惨败,钢羽倒不愧为铁骨硬汉,自认失败;而铁翎却始终认为是毕生奇辱,暗地起誓,非报此仇不可。冷酷心多次派人罗网,始终未见回信。今天恰巧碰上,难得又和薛子都是甥舅亲戚,你想聪明机智的无肠龙女,肯放过这次大好时机吗?忽听站在下首的铁翎公冶解语赞道:“女娃子年纪不大,招子真亮,老朽哥俩正是公冶闻音和公冶解语。至于纵横湘、鄂、赣,钢羽铁翎之美誉,老朽哥俩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无肠龙女故意粉面一红说:“二位老人家何必太谦!至于孩儿刚才那声舅父,可是事出有因,我和薛二哥曾经论及过婚嫁。”
铁翎公冶解语立即赞同道:“老朽两眼不盲,姑娘不光生得花容月貌,一身功力,也委实不会低于舍甥,子都真是高攀了!”
经过这番相叙,又经薛子都代报她的出身来历和此行的目的,双方更是一拍即合了。
无肠龙女冷凝霜,确实是诚心诚意想笼络住这两把硬手,一面走出晴川阁,一面要求说:“我和薛二哥奉命先去衡山,正愁人少力弱,倘得二位舅父鼎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钢羽刚想托辞,铁翎不光一口应允,并且狂傲地说:“任他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人老也不能讲筋骨,何况千里空风烛残年,早就衰迈不堪了,我准保马到成功!”
说来也巧,公冶解语说这番话的时候,正好走完最后一道台阶。
陡听一个极为苍老的声音说:“今天正好刮的西北风,你小子也不怕闪了舌头!”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铁翎公冶解语这个人,无风都想掀起三尺浪,何况指着他的鼻子骂大街!眼光到处,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穿着讲究、举目文雅而雍容的老者,正观看阁旁的一统石碑。若不是确信附近没有别人,谁也不相信,类似刚才那番粗野的言词,会出自这位举止文雅而又雍容华贵的老者之口。
公冶解语刚一迟疑,那位老者陡地转过身来,自语道:“对一个骂不还口的人,我老人家只好高抬贵手了。”
弄清那位老者确实是在辱骂和嘲讽自己,铁翎前逼一步道:“老匹夫何人?胆敢辱骂公冶二爷!”
那老者理也不理,照样迈他的四方步。
铁翎心头一火,一式登门问罪,阻在那老者身前,怒声说:“老小子,你好大的谱儿!二太爷今天要撬不开你的嘴巴,把我的姓勾了。”话出入到,一招饿鹰扑食,狠狠地抓向老者的前胸。
别看铁翎表面上狂傲托大,骨子里一点也没敢轻视和大意,因为他知道有三种人不好对付,一是出家人,二是读书人,三是妇人女子,这三种人都是深藏不露。所以,第一招就用上了擒拿手法。
哪知,对方只轻轻巧巧地用了招脱袍让位,不仅闪避开他这凶狠的一抓,照旧迈他的四方步。
公冶解语老脸一红,翻身亮掌,一招推山填海,双手一齐震向老者的软肋。
这一招真要让他打实了,虽不能震碎老者的整个心脏,但肋骨势非全部折断不可。
想不到那位老者身形微微一退,用的是揖让升堂,再一次轻而易举地化解开铁翎的扑击。
出手两次失利,不光公冶解语脸泛青紫,就连钢羽公冶闻音的脸上也挂不住了,脱口一声:“朋友别走!”招出凶鹰啄食,上抓老者面门。
改扑老者身后的铁翎,攻势更为歹毒,竟然五指微拢,形如钢钩,一招大蟒吞鹰,硬掏老者的后心。
那位文雅老者也真会羞辱钢羽、铁翎,一直等到公冶弟兄二人的指尖眼看就要触及肌肤,才突然一式火花射旗门,脚未见垫,肩未见摇,笔直地冲天而起,射入第二层晴川阁内。
等众人蹿入搜寻时,那位不知姓名来历的老者,早到了禹功矶下。[手 机 电 子 书 w w w . 5 1 7 z . c o m]
等候在那里的一男一女,竟是石榴红和兄长金睛神鹫石抱冰。
女殃神石榴红一面把老者和兄长引上停在江边的一只小船上,一面向老者嘟哝道:“你老人家也真是的,放着晴川阁那样的三楚胜地、大江风光不游览,却和两个吃黑钱的江洋盗匪穷开心,累得我们也白白过了一次江。”
那老者故作生气地大骂道:“该死的臭丫头!明知我老人家是盗中之魔,匪中之魁,偏偏张嘴黑钱、闭口盗匪,你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吗!”
女殃神笑得花枝乱颤说:“阚大叔,冲着你老人家和我恩师的交情,吓死侄女也不敢指桑骂槐。我是说凭您老那块血屠千里阚不贯的金字招牌,犯得上和公冶两兄弟怄气吗!真是吃饱撑得没事干了。”
血屠千里阚不贯,实在拿女殃神石榴红没办法,只好一笑不理。
金睛神鹫石抱冰,这才有机会向阚不贯问道:“小侄实在有些不明白,千里空前辈愤世嫉俗,暴烈嗜杀,被人呼为杀人如麻。您老人家好打不平,除恶务尽,让人称作血屠千里。本应殊途同归,因何结成仇恨,岂不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血屠千里阚不贯沉吟俄顷,方才说:“还不是为了名号之争。”
石氏兄妹皆为之动容道:“双方为了名号,竟然结仇半生,岂不有些小题大作?”
阚不贯说:“你们兄妹虽系练武之人,终因少在江湖上历练,对此等事,知之不详。类如六指追魂久子伦和六阳毒煞战天雷二人,为了一个六字,相搏不下二十次,最后在西岳华山接天台恶战一昼夜,双双坠落陡岩削壁下,几乎闹得同归于尽。我和千里空虽然尚未至此,也曾激斗恶拼十数数。后经先天无极派第二代掌门无极龙硬行调解,才相约在双方临终天年前,作最后一次了断。老夫年已古稀,朝夕不保,这笔二十多年的旧帐,总不能带到棺材里面去。”
大概是英雄所见略同。就在血屠千里和石氏兄妹叙述这番当年旧事时,另一方的当事人杀人如麻千里空也正在不堪回首话当年地向义女魏银屏说:“为父当年杀孽虽重,甚至被人呼为杀人如麻,自信死在我那口天罗化血刀下的,绝无一个安善良民。虽嗜血如命,尚未结有不解冤仇。唯一未了之事,只有和阚不贯的一段梁子。”
魏银屏一面给义父捶背,一面说:“有关义父和阚不贯老人当年的意气之争,女儿已经听了不下十多遍。不是女儿埋怨你,阚不贯老人那血屠千里的名号,不就是重复了你老人家的姓氏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就为这结成半生仇恨,也太不值得啦。”变成一身荆钗布裙的消魂观音叶兰香,怀抱着魏银屏所生的女儿小燕子,也走近千里空的跟前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听说阚不贯老人的岁数,和老爷子你不相上下,当年的辛辣火性,自然减去不少。”
说到这里,寻思了一阵子又接着说:“加之他在江湖道上过早地消失了踪迹,说不定已经不在人世了。”
千里空好像也自知来日不多,深有感触地叹道:“阚老鬼虽和我终生敌对,但我还是盼望他依然健在。放眼江湖,真正配和老夫较论短长的人,毕竟不多了。”
消魂观音一面叫两岁不到的小燕子爬靠在外公杀人如麻的膝头上,让他充分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一面提醒老人家道:“以老爷子的圣明,奴婢本不应多嘴多舌,可江湖上对屠少当家的屠四如,内靠峨嵋派,外投多尔衮的传言,愈来愈多。何况还发现两次秘密跟踪于我,此事确乎不可不防!”
杀人如麻千里空,一把先将外孙女小燕子抱置膝头上,然后冷哼一声说:“要说别人怀有不利于咱们之心,老夫倒能相信三分;至于孳徒屠四如,吓死他也不敢妄存歹念。你也是久历江湖沧桑的人物了,难道‘知徒莫若师’和‘知师莫若徒’都不懂吗?”
千里空的这番话,要是放在以前说给消魂观音听,吓死叶兰香也不敢再吭声;可现在他们早就亲如一家人,所以消魂观音叶兰香胆敢再次进言道:“正因为他是老爷子唯一的徒弟,所以才更为可怕。”
杀人如麻微然一怔,沉吟道:“你是说他对咱更能知己知彼?”
见千里空为自己的言语打动,消魂观音趁热打铁说:“屠四如对咱们知己知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峨嵋派和多尔衮。”
千里空虽然年迈体衰,毕竟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对叶兰香的言下之意,哪能听不出来,脸色一变沉声道:“你是说司徒平夫妻和多尔衮等人,啃不动先天无极派那块硬骨头,退而思其次地认为咱爷们的骨头好啃?”正替义父捶背的魏银屏,扑哧一笑说:“冲着你老人家这份火辣脾气,一旦碰上血屠千里阚老人,肯定还得拼个你死我活。兰香姐的意思,是怕屠师哥万一将咱们的行踪泄露给峨嵋派或者多尔衮,不仅重新掀起无边风浪,也破坏了女儿诈死埋名的这番苦心!”
一句话,好像突然提醒了杀人如麻千里空,左手揽着极为逗人喜爱的小燕子,右手一翻,抓住义女的一只手腕,把她扯向身侧斥责说:“从开始我就坚决反对你这诈死埋名的馊主意,后因女魔王侯国英似乎也赞成这种办法,为父才隐忍未发。如今,东方绮珠既已被刺身亡,我儿还不乘此机会夫妻团圆,父女相认,难道你真忍心让小燕子没有父亲吗?”
魏银屏虽然柔肠寸断,心如刀剜,但她还是强忍悲哀向义父说:“女儿所以诈死埋名者,其真正的根源,并非绝对关于东方绮珠,而是在于当今万岁。女儿一日不死,他们君臣之间的深厚情谊,就永远不会恢复。况且武氏三代,世受皇恩,岂可因女儿一人而背叛朝廷。请义父别再逼我了!”
哪知魏银屏不说这番话倒好,就因为如此一说,才酿造出一番血淋淋的大祸。
杀人如麻千里空嗜武如命,终身未娶,除有贺兰双鹰两个外甥之外,别无一个亲丁。自从把魏银屏认作义女后,一直视为亲生。何况魏银屏生下女儿小燕子后,一不令她姓武,二不让她姓魏,却给孩子起名千里燕,去承继义父千里空的后代香烟,岂能不感动得杀人如麻五内翻腾,热泪盈眶!所以,听了魏银屏的那番话后,为让武凤楼能闻讯赶来,夫妻团圆,父女相认,一改刚才为了避免麻烦、另迁别处的打算,故装困倦,微微闭上了双目。
魏银屏无奈,只好亲手接过女儿小燕子,和叶兰香悄悄退出。
护主心切的消魂观音急忙说了:“看老爷子的用意,恨不得峨嵋派和多尔衮的爪牙马上来,好能大开杀戒;但他老人家却忽略了人老难提当年勇,倘有不测……”
魏银屏扭转螓首,看出离义父的住屋已远,这才放低声音,悄然说:“兰香姐之言,只说对了一半。义父他老人家的当年雄风,虽然仍在,但他老人家的真正用心,却不在此……”
消魂观音到底不愧为久历江湖、聪明机智的一代英雄,秀目一眨,立即恍然道:“原来老爷子是故意把事情闹大,传出风声,好让武掌门能闻迅赶来,跟主人和小燕子团圆。好主意!”
魏银屏立即断然说:“义父用心虽苦,可风险太大。我宁愿挨骂,也必须立即寻住处。”
消魂观音极为敬重魏银屏,对她的主意,也一贯顺从。不等魏银屏的话音全落,立即自告奋勇说:“主人决心既下,奴婢正好以出山采购用品为借口,一来打探一下江湖上的动静,二去寻找可供迁居的处所。”
一连两句主人,气得一贯温柔典雅的魏银屏,玉面泛成了紫色,顿足道:“让你叶兰香和我平班论辈,姊妹相称,可不是魏银屏一个人的主意,连我义父都亲自向你交代过。难道你还要我传箭发帖,遍请武林同道,当众公开向你喊声叶大姐,你才肯免去‘奴婢’二字吗?”
说来也是,魏银屏从打第一次和叶兰香会见到如今,光恳切要求她和自己平辈论交、姊妹相称就不下十数次,后来又让义父出面打招呼。叶兰香终因自惭形秽,坚不改口,才惹得她发出真火。
叶兰香自知难再坚持,除五内沸腾、满怀激荡,决心以死相报外,只好含泪依允了。
反正叶兰香有的是早年偷来的金银珠宝,随便带上一些,瞒着千里空,悄悄地离开了南岳祝融峰。
别看消魂观音叶兰香对魏银屏服服帖帖,执礼甚恭,那是她从心眼里崇敬和钦佩她的为人所致。可她在江湖道上,却是赫赫有名的一号,举凡一切江湖门槛、黑道秘诀,她不光行行精通,样样熟悉,特别是在刺探机密、跟踪蹑迹上,更是另有专长。所以,刚刚进入岳麓山,就盯上了月下逍遥薛子都。
尽管她不认识薛子都,凭她那锐利的眼力和灵敏的嗅觉,早品味出有些异样。同时也看出他是第一次来此,对路径明显地不熟。
要说她的胆量也确实够大的,明明瞧出月下逍遥的路数不对,她竟敢贸然现出,公开挑起帘子,面对面地撞了过去。
岳麓山古称衡山,周围八百里,四雁峰为首,此山为足,故名岳麓。
由于此山碧嶂屏开,秀如琢玉,层峦耸翠,山涧幽深,所以才吸引了历代文士名人来此建院筑亭,极尽一时之盛。
也是合该出乱子,刚和冷凝霜分头去打听岳麓书院路径的薛子都,一眼瞄上了叶兰香,就被她那婀娜多姿的身材、貌艳如花的长相吸引住了。
如论年纪和长相,消魂观音叶兰香自比无肠龙女冷凝霜稍逊一筹。但出现在月下逍遥薛子都眼前的,一个是冷面冷肠,拒人千里,一个是俏丽绝伦,明艳照人。特别是在落日余辉的闪射下,消魂观音叶兰香越法显得杏眼柳眉、粉面桃腮、瑶鼻通梁、樱口菱角、软绵绵的水蛇细腰、高耸耸的隆胸丰|乳,直把个薛子都诱惑得心旌摇摇,不克自持了起来。
叶兰香也真不愧被人称为消魂观音,面对如醉如痴的薛子都,故意嫣然一笑,娇媚横生地问:“阁下有何要事?天气快黑进山,今晚可有下榻的地方?”
可叹薛子都原系出身正道,不该交友不慎,被峨嵋少主司徒明扯下了浑水,一度和黑衣仙子沙桂英结成了露水孳缘;偏偏在多次向无肠龙女求爱不得之下,巧遇绝代尤物消魂观音叶兰香,焉能不色与魂授,依实相告说:“在下薛子都,奉命皆同未婚妻冷凝霜前来拜见居住在岳麓书院的白振飞前辈。”
有了薛子都的这寥寥数语,思路敏锐的消魂观音叶兰香,马上就怀疑这是为魏银屏而来。秀目一眨,俏生生地贴近到他的身侧,端详说:“阁下英姿飘逸,丰神如玉,实乃人中之龙凤。今日相会也算有缘,能否为我引见一下你的那位未婚夫人?”
这真是哪壶水不开,专提哪一壶。可怜他从开始迷恋无肠龙女到如今,始终是搬着梯子都够不到冷凝霜的脸,哪敢把妩媚诱人的消魂观音引见给无肠龙女冷凝霜,脸色自然一变。
心中更加有数的叶兰香,嗲声笑道:“阁下既不肯从中引见,那就让我先指给你去岳麓书院的路径吧!”
可笑的是,消魂观音嘴中虽然说是去岳麓书院,其实脚下却是往麓山寺的方向,和无肠龙女冷凝霜所处的位置越来越远了。
叶兰香之所以绝然把他带往麓山寺,是因为她对这座建在岳麓山半腰的古寺极为熟悉,知道它建于晋代,是长沙最早的一座古寺,地处僻静,万树环抱,是向薛子都逼供的最好地方。
煞星照命的月下逍遥,直到跟随叶兰香来到白鹤泉附近,方才发觉有些不对,刚想停止下脚步时,叶兰香早柔腰一扭,手起指落,点中了薛子都前胸的紫宫、血阻两要|茓,并探臂将其挟入肋下,弄进了树木密处。
为了尽快获取真实口供,叶兰香开始就用上跟千里空学来的截脉断经手法,选逼他一五一十地尽吐了口供,然后毅然点了他的死|茓。
请不要埋怨叶兰香心狠,她这是为了魏银屏母女的安全,不得不杀人灭口。
幸好经过这一番耽搁,消魂观音才有幸窃听到所有的机密。
原来等叶兰香悄悄掩入岳麓书院时,恰好窥见一个极为冷傲的秀丽少女和一个白衣如雪、身材修伟的中年秀士,正对立在月光下,互相打着招呼。
早从月下逍遥薛子都口供中洞悉内情的消魂观音叶兰香,自会一眼认出男的是九爪金龙白振飞,女的是无肠龙女冷凝霜。
只听冷凝霜说:“晚辈此次奉命叩谒,一代姑丈和姑母向前辈问好,二向前辈打听八爪毒龙索大当家的行踪,望前辈不吝赐教!”
白振飞说:“拙荆和司徒夫人手帕订交,我和司徒教主也相处甚好,多谢他们惦记。如想打听妻弟八爪毒龙的行踪,最好让拙荆代为回答。”话尚未落音,忽然传来一句:“谁在打听八爪毒龙的行踪?”
隐身旁侧的消魂观音闪目一看,只见虎威生生、雄如怒狮的索梦雄,陪着一个身穿紫色衣衫的中年美妇,朝白、冷二人所立处缓缓走来。
八爪毒龙和胞姐铁血红颜索紫凤的突然出现,不仅惊得消魂观音叶兰香胸中一震,也让艳如桃李、冷赛冰霜的无肠龙女娇躯陡颤。早几天她向薛子都说的那番话不假,当今武林之中,能让她垂青的男子汉,第一个是先天无极派的现任掌门武凤楼,可惜仇深似海;第二个就是峙立月光下的索梦雄了。
有些事,说来也许让人难以捉摸。薛子都那么痴心迷恋冷凝霜,她却从来未对他假以丝毫词色;她暗地倾心索梦雄,而八爪毒龙竟对她也视如不见。
有道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隐身一旁的叶兰香见从八爪毒龙一出现,无肠龙女一双妙目就始终没有离开他。她自己也情不自禁地随着无肠龙女的目光,向八爪毒龙望去。
哪知一看之下,竟让她这曾经沧海难为水而又阅人甚多的消魂观音,也为之娇躯颤抖,怦然动心了。
因为峙立月光之下的八爪毒龙,身高八尺开外,猿背蜂腰,面色虽然略黑,相貌却极英俊挺拔。特别能让她动心的,是索梦雄那凛凛神威,粗犷英姿,任何女人看了都会心颤不止。
无肠龙女俏脸一红,向八爪毒龙叫道:“小妹冷凝霜和薛子都二哥一同奉命来此,不知索大哥肯与赐教否?”
八爪毒龙虽对司徒平夫妻二人的行为不满,终归还得念及和薛子都、司徒明一拜同盟之谊,双手一拱,正色说:“冷姑娘说哪里话来,索某一介武夫,怎配谈赐教二字!既和子都一道前来,为何至今不见他的踪影?”
听八爪毒龙这么一说,无肠龙女才陡地想起和薛子都分手的时间不短了,急忙说出:“大概他一时把路走岔,耽搁了一些时间,可能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忽听有人接口道:“可惜他永远不会找到这里了!”
随着这一句话,四如狂徒屠四如宛如鬼魅似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冷凝霜虽极卑视月下逍遥,毕竟是和他同道来此,闻言芳心一震,急问道:“难道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能遭受了什么不测?”
四如狂徒幸灾乐祸地说:“兹事何等重大,四如岂敢信口开河。薛子都不仅横尸在白鹤泉畔,死前并还被人用截脉断经手法逼取过口供。”
对江湖上各门各派秘传绝技特别熟悉的九爪金龙白振飞,顿时神色一变,说:“截脉断经乃杀人如麻千里空前辈的独得之秘,令师的行踪莫非来到岳麓山?”言下之意,大有谈虎色变之状。
四如狂徒屠四如恨声说:“老鬼一生,只收屠某一个徒弟,对他那截脉断经绝技,焉能不熟知其详!经我仔细查验,施之于薛子都身上的截脉断经手法,最多只有老鬼功力的三四成,显然是练成不久。据我估计,能获取老鬼此项绝技者,只有魏银屏一人。谅她不会离开岳麓山,只要把网撒大些,准会捞到这条大活鱼!”
听完四如狂徒的这番话,潜藏一旁的消魂观音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此。恨自己光顾急于获取薛子都的口供,一时大意,忘了敌人能从截脉断经手法上,想到老主人千里空身上。如今又被四如狂徒屠四如这恶徒误认为是魏银屏干的,这可糟了。
叶兰香正六神无主,忽听铁血红颜索紫凤道:“武林中谁不知岳麓院乃白家的禁地!别说是她魏银屏在此杀人,就让换上她的干老子千里空,我也得斗斗他,梦雄,随我来!”
尽管八爪毒龙一身钢筋铁骨,是出了名的铮铮硬汉,甚至连峨嵋教主司徒平的帐都不买,却特别凛惧姐姐索紫凤。因为她不仅是他八爪毒龙的长姊,还是被她从小拉扯长大的。一听姐姐唤他前去捕捉魏银屏,心里虽不情愿,也不得不随之奔出。
暗地窥探到此,叶兰香清楚形势糟到不可收拾了。由于四如狂徒的两次跟踪,业已证实魏银屏确系诈死,也准查出现在隐居之处。何况此次公开寻仇者,不止峨嵋一派,还牵连上了九爪金龙和铁血红颜一家。如因薛子都之死,再引出白衣文君薛凤寒,别说自己和魏银屏母女难逃一死,就连老主人千里空也得毁于此役。
消魂观音到底不愧为女中英雄,毫不迟疑地抄近路驰向白鹤泉。
俗话说:“棋高一著难对奕”。尽管叶兰香抄的是近路,但比起轻功高她太多的索氏姊弟,还是晚了一大步。
铁血红颜索紫凤一贯骄狂自大,哪把消魂观音叶兰香看在眼内!大咧咧地阴声喝斥道:“就凭你,也敢替魏银屏前来淌浑水。”
决心以死报主的叶兰香,答非所问地说:“白夫人咱们可是久违了。”
索紫凤心中更加火冒三尺,道:“贱婢找死,竟敢拒不回答我的问话!”
消魂观音先脆生生地吐出一句:“我不是贱婢,是姑娘!”然后悍然无畏地抗声说:“我叶兰香虽然两截穿衣裳,你索紫凤也是三绺梳头发,还不是和我一样睡在男人的身底下!至于横尸地上的薛子都,是为了垂涎姑娘我的姿容,被姑娘一怒处死的。”
铁血红颜索紫凤怎么也想不到,过去一直被自己卑视为淫贱不堪的消魂观音叶兰香,今天不光敢当面辱骂自已,还敢一口承认杀死了薛子都,简直是太阳从西方出来了。暴喝了一声:“叶兰香,你想找死我不拦,可你配练截脉断经手法吗?”
诚心想激怒对方的消魂观音,故意荡然一笑说:“你索紫凤要是真的不相信,那就躺在地上试试看!”
气得索紫凤粉面泛青,娇躯颤抖,出手就是一招凶鹰抓兔,五指微拢成钩,抓向叶兰香的面门。
叶兰香嘴上说得虽狂,内心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一式霸王卸甲,连退三四步,方才闪避开铁血红颜索紫凤的凌厉一击。
索紫凤舒指成掌,第二招怒蟒翻江,恶狠狠地Сhā向叶兰香的软肋。
消魂观音忙将娇躯一扭,化为海鸥翻浪,才险险避开这一招。
一连两次落空,激怒得铁血红颜沉喝一声:“拿命来!”一招怒卷垂帘,抓向叶兰香的小腹。
机会来了,消魂观音这才蓦地将双臂一展,左手用的是截脉手,硬截对方抓向自己小腹的手腕脉门。右手用的是断经指,直点索紫凤的肋下魂门|茓。
直到这时,索紫凤不光证实消魂观音确是练有截脉断经功力,也更信“鸟伴良禽鸣声高”这句古语,原先的凌人傲气不禁顿时一敛。
索梦雄乘机Сhā入二人中间,戟指叶兰香逼问道:“薛子都确是你杀的?”
身处险境,时刻都会丧命的叶兰香,毫无惧色地昂然点头承认道:“是的!”
索梦雄再次欺前一步道:“薛子都真的是垂涎过你的姿色吗?”
消魂观音玉面一肃,双目直视八爪毒龙愤然说:“信不信由你!”
想不到八爪毒龙索梦雄竟然说道:“我相信!你可以走了。”
气得铁血红颜粉面转青,喝阻道:“梦雄!贱婢之言,焉能相信。你可不能白白地让这贱婢杀死了你的盟弟,还不赶快将她拿下!”
索梦雄正色说:“薛二弟确实犯过淫行,女方就是淫乱不堪的黑衣仙子沙桂英。叶兰香明知不是你我姐弟的敌手,彼如悄悄溜走,你我岂奈她何!既敢出头承认凶手,分明抱定必死决心。姐姐请想,一个连命都不想要的人,还有说谎欺人的必要吗?”
对幼弟索梦雄的脾气,身为长姊的索紫凤当然熟知,情知真要出手料理了叶兰香,说不定会引起姐弟二人反目。当下狠狠一顿纤足道:“我不听你的胡说八道,就是我不亲手碎了她,也会有人来宰她,我这就叫你姐夫来处理这档子事!”
索紫凤怒冲冲地说完这番话,头也不回地向岳麓书院驰去。
索梦雄刚想随后追去,面前人影一闪,叶兰香阻住他的去路问“你真相信我听说的是实话?”
八爪毒龙说:“我相信!”转身又欲走。
叶兰香怕他转身就走,忙将双臂一伸,再次阻住去路问:“你为什么相信我?”
梦雄不得不再次停下来,回答说:“是你那双眼睛让我相信的!”
叶兰香虽然没有读过多少诗书,但对孔圣人的那句“胸中正则眸子嘹焉”还是知道的。一股知遇之情油然而生,芳心一酸,情不自禁地流下两行清泪,深深福了一福,娇躯一扭,就想离去。
突有一人,疾如飞隼似地纵落在消魂观音的面前说:“杀了人还想甩手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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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阻在消魂观音面前的,正是那个背叛师门的四如狂徒屠四如。
叶兰香早将生死置之于度外,故意风情万种地媚笑说:“屠四如,你甭在真菩萨面前烧假香。别看你嘴里喊得这么凶,只要我愿意解开香罗带,你马上就会拜倒在我消魂观音的石榴裙下,不信咱们就试试!”
屠四如的脸皮再厚,再好色如命,守在八爪毒龙索梦雄的眼皮底下,他也塌不下这个面子,狂喝了一声:“你这是找死!”出手就是一招怒碎天门,拍向消魂观音的头当顶。
八爪毒龙索梦雄刷地将身形向前一欺,招出天王托塔,硬将四如狂徒震退了两大步,并冷冷地吐出“放她走”三个字。
由于此举实在大出屠四如的意料,不禁愕然一怔道:“索兄是说放她走?”
八爪毒龙似乎没有工夫搭理四如狂徒,只是将头点了一点。
屠四如好像还是没弄懂,又不识时务地问出一句:“为什么?”
索梦雄脸色一寒,沉声说:“难道我想放她走,一定还得为什么!”
一连碰了两个硬钉子,屠四如再明知八爪毒龙不好惹,也被索梦雄给逼上了梁山。再加上诚心挑起对方内讧的消魂观音,故意将娇躯一晃,装作要乘机逃离现场的样子。
逼得屠四如怒喝一声:“哪里走!”一招金刚舒臂,再次向消魂观音抓去。
在屠四如这方面来想,你索梦雄好歹也和薛子都是一拜同盟。刚才失口允许放走消魂观音叶兰香,当然不好改变。所以不惜一连让我碰两次大钉子,一切江湖过节都算交代过了。如今我再伸手去拾叶兰香,你八爪毒龙就不好再行出面阻挡了。
哪知,索梦雄放走叶兰香之意甚决,自会让他碰得钉子更大,反手一招飞钹撞钟,不去化解屠四如抓向叶兰香的那一招,干脆五指一握成拳,凌厉凶狠地捣向四如狂徒脑后的玉枕|茓。
由于索梦雄拳沉力猛,别说让他打实了,就让拳风扫一下,后果也不堪设想。
吓得四如狂徒不得不采用懒驴打滚的下流身法,闪避一旁。
经此一来,四如狂徒确实挂不住了,怒吼一声:“姓索的,你欺人太甚,屠四如只好跟你拼了!”
话到,人到,刀到,一连施展出立劈华山、刀扫六国、迎风斩草,三缕刀芒,破空有声,分袭八爪毒龙的上、中、下三部位。
开始索梦雄只是展开身法,八方游走,意在使其知难而退。
铁下一条心想和八爪毒龙一较高低的四如狂徒屠四如,陡将刀法一变,竟用上了杀人如麻千里空传给他的切金断玉十三刀。
顿见森森刀芒,透刀而出,划空锐啸,砭人肌骨。确实称得上人如流水,刀似霹雳,滚滚逼向了索梦雄。
直到这时,八爪毒龙索梦雄才引吭一声怒吼,宛如沉山虎啸,双臂箕张之下,就连浑身的骨节也都咯咯作响。
他那根本就魁伟高大的身躯,霎时好像暴长了盈尺,每出一招,都隐隐现出八只手爪,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强拿四如狂徒的刀背和手腕,硬把四如狂徒屠四如逼迫得退为守势,不敢再攻。
叶兰香芳心一宽,决心不愿再给索梦雄添麻烦,还是迅疾赶回衡山报信要紧,一连三个起落,离开了白鹤泉,连夜驰往南岳。
她的主意虽好,却被一个功力、机智、狡诈都超过她很多的人缀上了。
这个人就是貌艳如花、心肠如墨的蛇蝎美人无情剑冷酷心。
事实上,冷酷心是踩着四如狂徒的脚后跟来此的。今晚发生的一切,完全落入了她的眼内。以她那身绝顶轻功和辛辣剑术,要想置叶兰香于死地,那可是举手可得。但她为能迅疾探明魏银屏目前的隐身处所,决定暂时不动叶兰香,一面密令自己年方一十三岁的四子司徒秀,前去知会岷山二恶和青藏三凶以及自己的丈夫司徒平,一面盯死在叶兰香的身后,随之驰往南岳衡山。
说也可叹,凭消魂观音叶兰香的江湖经验和机警,一路之下,竟然没有一点觉察。一直引领着无情剑来到南岳衡山的祝融峰后,虽未必是天助恶人,也应该说是魏银屏合该如此。
魏银屏一见她的脸色,就猜知形势不妙。为稳定她的慌乱心神,故作轻松地讥笑说:“姐姐经常笑话妹妹胆小,今天怎么盘儿也不润了?难道连‘天塌下来有地接着’都忘了?”
叶兰香虽被魏银屏讥笑得粉面微酡,终因变生掖时,奇祸将至,虽知准会吓坏魏银屏,也只好将查探的实情,一一据实告知。
想不到平时胆小如鼠的魏银屏,今天不光丝毫没露出惊慌之色,反倒镇静异常地向叶兰香说:“你我相处之日虽浅,相知胜过嫡亲姊妹。小妹有一事相求,务请姐姐答应我!”
叶兰香毅然说:“叶兰香所以能迷途知返,全赖主……”说到这里,为怕伤了主人之心,忙又改口接着说:“全赖妹妹规劝有方。为让我有抗敌之力,又转求老主人授我武功。天高地厚之恩,粉身难报……”
魏银屏素手一挥,先打断叶兰香的话头,然后狠心抱起偎依在自己膝边的小燕子,向叶兰香一递说:“请姐姐迅速把孩子送往嵩山黄盖峰,交给她的父亲武凤楼!”
消魂观音一怔,问:“你……你……你决心不再诈死埋名了?”
魏银屏因事已危急,一时失口答道:“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叶兰香不是傻子,哪能听不出魏银屏已抱定必死的决心!因为只要和峨嵋派血拼一死,就绝对用不着再去诈死埋名了。鼻头一酸,拒不抻手去接小燕子。
魏银屏凄然说:“兰姐姐,你我朝夕相伴,历时将近三年,不光亲如姐妹,心意早就相通。为了凤楼和燕儿,银屏何惜一死!姐姐如不急走,必陷燕儿于死地。小妹跪下拜求了。”
听罢这番悲悲切切的血泪话,叶兰香决心先把小燕子亲手送给武凤楼,然后再找无情剑冷酷心拼命,追随主人魏银屏于地下。
主意打定,单膝一屈,双手搀起魏银屏,趁从魏银屏手上接过小燕子的一刹间,闪电般地点了孩子的昏睡|茓,先用丝带扎负在后背之上,然后收拾好自己的兵刃和暗器,索性连一句“珍重”都没道,就向祝融峰下驰去。
对峨嵋掌教司徒平的为人,无情剑冷酷心的狡猾机诈,叶兰香自是无不熟悉,深知他们夫妻自峨嵋惨败之后,复仇的火焰与日俱增。此次既专门挑上魏银屏这块嫩骨头,绝不会再让她母女逃出手去。而自己此次受魏银屏的临危托孤,又誓必把小燕子安全送交给她的父亲武凤楼,这就更不能不多动一番脑筋了。
为了小燕子的安全,叶兰香从打自离开隐居秘处之后,仗着自己的轻功和目力,点苍苔,踩危岩,专挑不为人知的偏僻小道,拼命向山外奔去。
出人意料的是,一直贴近到半山亭,就愣是没有发现一丝敌踪。
饶是那样,心思慎密的叶兰香,还是蜷伏荒草丛中,默默注视着前面的半山亭。
所谓半山亭,是因它座落在南岳镇和祝融峰之间,为南朝齐梁时代所建,专供游山人歇足,也是叶兰香下山的必经之处。
叶兰香也真够冷静的,从打夕阳落尽、夜幕拉开时蜷伏在荒草丛中,一直观察到二更以后,都没观察出一丝一毫的岔眼地方。知道再等下去,已对自己不利,暗把银牙一咬,陡将身形一长,平穿而出,委实称得上,不动如处子,一动如脱兔。
说也奇怪,机智狡诈的无情剑,竟会没在半山亭这处要道设卡子。
开始,消魂观音叶兰香还不断地采用投石问路的方法,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前进;最后确信无人阻挡,才展开身法,飞速前驰。
直到天色接近黎明,来到隋代大业年间所建的上封寺侧后,才想解开小燕子的|茓道,然后再背她出山。
蓦地面前人影一闪,一脸淫笑的屠四如,拦住去路说:“这就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屠某的武功,虽然稍胜一筹,如在山深密林之处,也绝无捕获你叶兰香的一定把握。现在一来天色快亮,二来地形开阔,你真肯为一个黄口小儿牺牲自己的一条性命?”
叶兰香把心一横,仗着最近两年跟随老主人千里空学习了不少刀法,右手刀横断秦岭,左手并食中两指,戳奔四如狂徒的肩井|茓。
双方用的都是刀,这一交上手,顿见两楼刀芒,划空闪动,两汪蓝电,锐气横溢,竟杀了个难分难解。
开始拼斗时。由于叶兰香是豁出死命地血拼,两人战成了平手。五十招过后,一是叶兰香的内力不济,二来又贼又毒的四如狂徒竟把攻击叶兰香的矛头,改为专门攻击叶兰香身后的小燕子,顿使叶兰香心慌意乱,顾此失彼,险象环生。
正在危急之际,八爪毒龙宛如飞将军白天而降,晃身欺到四如狂徒的侧后,不仅出指如电地点中他肋下的期门|茓,并飞起一脚,将他踹进一片草丛内。
叶兰香娇躯一晃,刚想杀之灭口,却被八爪毒龙索梦雄拦住了去路说:“为救你和孩子的性命,我不得不暂时封闭屠四如的|茓道,但我绝对不能让你杀死他。”
叶兰香忿然问:“为什么?”
索梦雄正色说:“屠四如的为人再坏,索某也不能否认,他的来此是为我的两位盟弟报仇。阻其行凶倒行,杀之则绝对不可!”
叶兰香脸色一默,颤声再问出一句:“那你又何必出手救我们?”
索梦雄一点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因为你背的是武凤楼的女儿!”
消魂观音叶兰香神情一呆,第三次问出一句:“除此之外呢?”
索梦雄脸色一冷,寒声说:“仅此而已,哪里还有除此之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兰香心中一酸,眼泪不禁夺眶而出,背着小燕子就想举步。
一声冷叱过后,无肠龙女暴然掩至,再一次阻住了她的去路。
叶兰香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股怨气.脱口一声:“挡我者死!”刀出卞庄刺虎,刀芒霍霍,暴扎无肠龙女喉下的天突|茓。
无肠龙女的功力和剑术,得自姑丈峨嵋掌教司徒平的亲授,首先把剑身一扁,用了一招南山拒虎,格开叶兰香刺来的一刀,然后玉腕一翻,出招弯弓射日,同样扎往叶兰香的天突|茓。在凶、狠、稳、准四字诀上,可比叶兰香厉害得多了。逼得叶兰香不得不一连后退了五大步,方才勉强躲过这一剑。
冷凝霜一声娇叱,剑走轻灵,一连三招碧波万顷、漫天风雪、拨海寻鲸,剑撒层层寒芒,罩向了消魂观音叶兰香。
幸亏叶兰香近两年领受千里空老人不少教益,否则,非毁在无肠龙女的剑下不可。
尽管那样,还是让无肠龙女冷凝霜最后一招削下了一绺青丝。
比乃姑无情剑还要心黑手狠的无肠龙女,一招得势之后,绽唇一声:“拿命来!”奋力挥出一招滔天狂浪,截向消魂观音叶兰香的脖颈,诚心想摘下消魂观音叶兰香的人头首级。
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消魂观音,狂喊道:“你也拿命来!”不仅不回避对方扫向自己的致命一剑,反而奋力一刀横扫狼烟,扫向对方的软肋。
冷凝霜再恨不得立置对方于死地,也绝不肯和功力远逊自己的叶兰香同归于尽,反被逼得斜飘五尺,方才闪开这一刀。
隐身暗处没走的索梦雄,趁拼斗双方的身形一分,猛地横切而入,前阻无肠龙女,后护消魂观音。
亲眼目睹索梦雄两次护卫叶兰香,并不惜出手暗点屠四如的|茓道,实在让痴心暗恋八爪毒龙索梦雄已久的冷凝霜承受不住。气得她面色蜡黄,娇躯瘫软,颤抖着声音向八爪毒龙问道:“你两次三番地护卫叶兰香,莫非真被这个臭女人迷住了?”
八爪毒龙摇一下头。
无肠龙女脸色一缓,说道:“既然如此,请索大哥闪过一旁。”
想不到索梦雄,还是一言不发地摇摇头。
一连两次,没有问出一句话,气得无肠龙女冷凝霜重新燃起了怒火,说道:“看样子,你还是被这个臭表子迷住了!”
以无肠龙女的心黑和手毒,若不是索梦雄站在她面前,不管换上哪个人,她早就挥剑杀人了。她之所以强忍怒火问出第三句,其目的还是逼他表态,藉以缓和双方之间的关系。
想不到比她还要冷面冷心和执拗的八爪毒龙,这一次干脆连头都不摇了,只目无表情地横身在二人中间。
经此一来,别说无肠龙女的脸色气得由蜡黄变成苍白,就连身处第三者的叶兰香也承受不住了。嘶声说:“叶兰香死也不会忘记索大哥对我和孩子的一片仁慈,只求你甩手一走,千万别膛这一汪浑水。”
随着话音,早将娇躯一斜,招出怒斩恶蛟,劈向无肠龙女。
她快,八爪毒龙比她更快。随着身形扭转,双手一齐伸出,右手一招探囊取物,夺过叶兰香的手中刀,左手一招推云拨雾,一下子就将叶兰香足足震出去有两丈多。除去一连吼出“滚!快滚!赶紧滚!”三声外,并且右臂一抖,把夺自她手中的那口刀,奇准无比地抛扎在叶兰香的身前一尺处。
别看叶兰香一连被八爪毒龙骂了三声“滚”,不唯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反倒眼圈一红,鼻头一酸,借探臂拔刀之机,扑地跪了下来,一声不响地磕三个头,背着小燕子如飞而去。
当时的情况快,作者的秃笔慢,没等叶兰香磕头爬起,无肠龙女早将纤足一顿,身形腾起,握在手中的利剑,早化为日出海面,准备扑出袭向叶兰香。
事既至此,索梦雄不愿向无肠龙女出手出不行了,被迫无奈之下,只好用金龙探爪,闪电般地拿向无肠龙女冷凝霜的玉腕。
无肠龙女气得脸色惨白,双眼哭得血红,玉齿怒错,杀心顿起,第二招怒海扬波,剑泛砭骨寒芒,直接袭向索梦雄。
八爪毒龙身化落絮随风,招出飞龙夺珠,还是去拿她的手腕,不想真和她拼斗。
可怜一而再、再而三,被八爪毒龙索梦雄气得几近疯魔的无肠龙女,哪里还能容许索梦雄置身事外!继日出海面和怒海扬波之后,连连施展出碧波万顷、海市蜃楼、漫天风雪、滔天狂浪,拨海寻鲸五剑。
被江湖朋友誉为铮铮铁汉的八爪毒龙索梦雄,哪会理解女孩儿家的微妙心情!为防失手伤了无肠龙女冷凝霜,干脆一招不还,只一味施展开轻功绝技,八方游走闪避。
他哪里知道,越是这样,越使无肠龙女冷凝霜找不到台阶下。
无肠龙女芳心一横,剑尖斜指,恨声说:“好你个欺人太甚的索梦雄,你简直视我如无物。今天要不逼出你那威震江湖的八八六十四式毒龙爪和赫赫有名的飞龙大八抓,我绝不活着出南岳。”
这妮子还真能说得出,做得到,不等话音全落早把剑法一变而为达摩一百单八剑中最厉害的夺命三剑第一招古刹钟鸣,暴袭八爪毒龙的胸前紫宫|茓。
须知,这夺命三剑,乃峨嵋掌教司徒平穷毕生之功精研而成的,如今在无肠龙女手中使出,威力虽然大减,也逼得赤手空拳的八爪毒龙身形一滞,若不是他身经百战,久经大敌,及时用上一招平搭铁板桥,险些被无肠龙女一剑刺成透心凉。
按理说,无肠龙女冷凝霜一剑既把八爪毒龙逼得仰身后退,也该停下手来了;哪知她不仅未退,反倒娇躯前欺,使出比古剑钟鸣更为厉害的一招金鼎三足,冷森森的三团寒芒,幻成一片剑幕,遍袭八爪毒龙索梦雄的血阻、肝俞、幽门三大|茓。只要有一处刺中,八爪毒龙非死即残。
尽管被逼到这种地步,傲骨天生的索梦雄宁肯冒险施展懒龙半转身的身法,让无肠龙女挑开了肋下的衣襟,也硬不动用兵刃去招架。
索梦雄是一心想让无肠龙女消消气,事实上却适得其反,更激起她的腾腾杀机。她想:大不了亲手杀死你索梦雄之后,我无肠龙女再横剑自刎陪着你,也比眼看着让叶兰香把你勾走强得多。樱唇一启,怒声娇叱,极为凌厉霸道的最后一剑血洗黄龙,暴闪而出,决心勾消八爪毒龙索梦雄的生辰八字。
八爪毒龙也真不愧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在这生死悬于一发之际,他还是横下一条心来不动用兵器,撮口一声厉吼,声如深山虎啸,身化乌龙穿塔,弹地而起。为怕无肠龙女真会自刎,不光将身法改为“游龙戏凤”,还把双臂一震,让每只手掌都幻化出八只掌影,略算被无肠龙女冷凝霜逼出了飞龙八抓。
无肠龙女冷凝霜,不得不在稍全脸面的情况下,停住了攻击。
从表面上看,八爪毒龙算是向无肠龙女让了步。如果有人询问八爪毒龙索梦雄,你目前心中最为悬念的是什么?他准会回答说:正在悬念消魂观音叶兰香和她身后背负的孩子。所以趁无肠龙女怒气稍解的一刹间,双手一拱,一句:“冷姑娘息怒,容索某日后负荆!”话未说完,人早驰进了密林之中。
不提无肠龙女如何前去寻找姑妈,单说八爪毒龙索梦雄藉机甩开了无肠龙女,掩进密林深处,悄悄地出了南岳衡山,向古城长沙驰去。
凭八爪毒龙的江湖经验和灵敏的嗅觉,当天日落之前,就在一座仅有一家客店的荒凉村镇上,找到了疲乏不堪的叶兰香。
也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尽管叶兰香没傻到痴心幻想八爪毒龙会爱上她,但她却敢断定,他绝对不会置她和小燕子的安危于不顾。
直到一条虎威凛凛的魁伟身影出现在客店院内,让她确实看清是索梦雄随后赶来时,她的那颗从未为一个男人真正颤动过的芳心,竟然一个劲地狂跳不止起来,既恨不得八爪毒龙能直接走进自己所住的客房,又一阵心悸,巴不得他不来理会自己。幸好八爪毒龙只瞥了她的住房一眼,就被店小二引进三间上房去了。
心潮起伏不止的叶兰香,那里能睡得着!回忆起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虽还没达到淫浪不堪、人尽可夫的地步,也确实犯过不少淫行。有的是被逼无奈,有的是为扩充羽翼,也有不少是自己主动勾搭的。说也奇怪,曾经那么多沧海的自己,如今应该是难为水了。为什么从第一眼瞧见他的时候,就心跳体颤不止呢?正在呆呆地痴想,睡在她怀内的小燕子忽然翻转一下身子,面壁睡去。
恰在此刻,客房顶上好像飘下了一片落叶。要是一个江湖经验不足的人准会忽略了过去,可叶兰香却一声入耳,悚然心惊。
好在她是个干惯夜活的好手,和小燕子又都是和衣而睡。趁折身坐起的一刹间,再次点了孩子的昏睡|茓,将她重新负于背后,右手握刀,左手推窗,一式|乳燕穿帘,蹿出屋外,接着一式狡兔翻滚,隐入了厢房屋角。
突见三条人影,从八爪毒龙索梦雄所住的上房内,一闪而出。
天色虽星月无光,但目力极佳的叶兰香仍能分辨出,走在前面的是,八爪毒龙索梦雄,随在八爪毒龙身后的,竟是赫赫有名的九爪金龙白振飞和心辣手狠的铁血红颜索紫凤夫妻二人。如以他们和八爪毒龙的关系而言,不管什么时候来找他,自都无可非议,但对身处风声鹤唳之中的叶兰香来说,就不会等闲视之了。
姊弟郎舅三人好像经过一场短暂的争执,最后才一齐越墙出去。
此时的叶兰香,本应马上远走高飞,迅疾离开这草木皆兵的险地,但她却执拗地非得瞧个水落石出不可。
叶兰香立即在星月无光的掩护下,把本身的轻功绝技提到了极限,悄悄地轻蹑其后。
出村镇向西走了不远,就是一片树林,这倒给叶兰香一个偷听的好机会。提前绕道进入林内,挑选一处草深过腹的地方潜伏下来。
片刻,八爪毒龙索梦雄和姐姐索紫凤、姐夫白振飞,一齐走进了树林。
事情凑得也真巧,就在三方四人(不包括小燕子)完全进入树林后,阴云突然四散,明月重照当头。
忽听铁血红颜说:“梦雄,今天就让你能说下大天来,姐姐我也不会相信你,你要没被这条妖媚的狐狸精迷昏头,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护卫着她吗?”
听到这里,潜伏在草丛深处的叶兰香,本就颤抖不止的那颗芳心,一下子几乎从中腔中跳了出来。
叶兰香屏住气息,聚精会神地往下听,决心暗地窥探他对自己的心意。
哪知,停了足够一盏热茶的时间,八爪毒龙都没有回答一句话,急躁得叶兰香恨不得把手伸进他的喉咙里,把他藏在内心的话给掏出来。
大概铁血红颜索紫凤也等得不耐烦了,猛地把莲足一顿,反向丈夫九爪金龙白振飞发火道:“上一次,要不是你断言梦雄绝对不会迷恋上消魂观音叶兰香,依着我的主张,早将梦雄软禁在我的眼皮底下了。哪还会发生这些糟心事!现在我把他交给你,如果再出一星一点儿差错,我连你的皮都一起揭!”
索紫凤把一大通熊熊烈火发作毕,怒气不息地一个人走了。
白振飞先瞟了一眼消魂观音的隐身处,然后才长叹一声说:“你姐姐执拗任性,连我尚且怕她,何况你这当弟弟的!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江剑臣没亲手屠杀我的兄长白云飞,总之是因他而死。如今,我再不好意思去为难一个不足两岁的小孩子。但截留下武凤楼的女儿,迫江剑臣登门道歉,这总算不过分吧?”
从白振飞刚才的那一瞥,叶兰香就知道自己被他发现了,听出为人尚称善良的白振飞,也有截留下小燕子的意图,既吓得芳心一颤,又指望索梦雄能仗义执言,只是紧紧地握住刀把,静中观变。
果听八爪毒龙解劝道:“姐夫再是心切兄仇,也绝不应截留一个小孩子;更不应秉承我姐姐的意志,去为难一个早就迷途知返、回头是岸的女人。难道不怕江湖人讥笑.你们是胜之不武?”
白振飞好像非常为难地说:“你一不让我截留武凤楼之女,二不让我为难叶兰香,这不是诚心要我去挨你姐姐的臭骂吗?”
八爪毒龙扑哧一笑说:“大不了挨上几句骂,既不疼又不痒的怕什么!再说姐夫你又不是没挨过,小弟这里求你了!”解劝完,果真深深作了一揖。
白振飞摇头耸肩,长叹道:“过去的八爪毒龙,虽比不上古人陶渊明,不为五斗米而折腰,也从未对人低声下气过。不知今天的这一揖,是为那两岁不到的小女孩,还是为了消魂观音叶兰香?看在我回去替你挨骂的份上,能坦诚告诉姐夫吗?”
想不到,这种比铁血红颜更让八爪毒龙难于回答的话,八爪毒龙反倒毫不迟疑地回答出一句:“就算是两者兼而有之吧!”
听得叶兰香心头一震,娇躯更颤。
哪知九爪金龙白振飞,不等内弟索梦雄的话音全落,身形鬼魅似地一闪,早扑近到哇兰香的潜伏处,双掌翻处,一招劲气激荡的推山填海,疾袭潜伏草丛之内的消魂观音叶兰香。
由于此举太出八爪毒龙索梦雄和消魂观音叶兰香二人所料,不唯机警的叶兰香,被震得心血翻腾,几乎口吐鲜血。
就连一向机警过人的索梦雄,也万万没想到姐夫最终还是听从姐姐索紫凤的。知他与自己的那番问话,纯属是想摸清自己的真实心意,想必姐姐也还隐身在附近观望。
事情还真让八爪毒龙给料准了,只可惜成了事后的诸葛亮。
人影一晃,索紫凤果真也暴闪而出了。先堵住叶兰香的后退道路,然后面色一狞,向叶兰香叱道:“姓叶的,不是我索紫凤心黑手辣,也没跟你结有解不开的冤仇。如今打开窗说亮话,我所以非杀你不可,是因为我怀疑我的弟弟迷上了你……”
叶兰香不容她往下再说,立即Сhā口截断说:“仅仅怀疑你的弟弟迷上的,你铁血红颜就敢出手宰活人,岂不过于霸道了!”
索紫凤强词夺理说:“我不管什么霸道不霸道,反正不能让你这个臭不可闻的坏女人,毁了我弟弟的名声——他可是威震天南的头号人物。”
索梦雄平常再敬畏姐姐,如今也为姐这种蛮不讲理的态度所激怒,一面暴喝:“叶兰香快滚!”一面斜身横移,企图越过姐夫,阻止姐姐去杀叶兰香。
无如索紫凤和白振飞配合得天衣无缝,九爪金龙哪里肯让索梦雄越过自己!一个鹞子翻身,横阻在内弟索梦雄的面前。
借丈夫暂时阻住弟弟之机,铁血红颜煞心火炽心,挥剑亮式的第一招,就用上了极为狠毒的野狼剜心。
叶兰香也把心一横,不招不架地把眼一闭,决心用自己的一条命,解脱八爪毒龙索梦雄,绝不让八爪毒龙因自己而姐弟反目,也确信八爪毒龙会把小燕子送交给她的父亲武凤楼。
索紫凤到底不愧出身于名门正派的人物,在剑尖即将刺入叶兰香的胸膛时,冷古丁地撤剑后退了。
叶兰香乘机剖明心意道:“白夫人,你冤枉令弟了。叶兰香出身微贱,江湖声誉又差,凛若天神的八爪毒龙索大侠,从来未正眼瞧过我叶兰香。他对我的出手援救,纯系看在武掌门的份上,一片仁爱之心,唯天可表。夫人所以对令弟的不放心,无非因我具有迷人的姿色,这我消魂观音叶兰香有办法……”
等到八爪毒龙索梦雄体味出那句话的真正用意时,叶兰香早玉腕一翻,用手中那口轧把翘尖刀,划开了自己的右腮。激怒得索梦雄剑眉剔动,形如狂狮,一掌震退身前的九爪金龙白振飞,身化神龙游空,飞扑到血染半边娇躯的叶兰香面前,出指连点伤口附近的止血|茓道,并迅疾掏出金创药,替叶兰香敷上。这还不说,还撕下自己的内衣,亲手为其包扎。
情况骤变至此,原本满脸煞气、横戈跃马的索紫凤和白震飞,反倒惊得瞠目结舌,呐呐无言了。
八爪毒龙索梦雄,狠狠瞪了姐姐一眼,伸手托起消魂观音叶兰香的一条玉臂,绽唇喝出一声:“走!”双双向正北方向驰去。
一口气奔出足有十多里,确信他们不会追来,索梦雄方才示意叶兰香停下来。
双方刚一站稳,叶兰香就毅然缩回自己的手臂,拉开和索梦雄之间的距离。
索梦雄先是一怔,随即豁达地一笑说:“亏你还闯出过不小的字号,心胸怎地这般窄。难道还为我姐姐那几句话想不开?”
叶兰香凄然说:“正因为我过去的污秽声名传得太响,所以我才不能连累你。你的三次救命大恩,只好期诸于来世。假如没有来世的话,我就自愧无法报答了。”说完,转身欲走。
哪知她快,人家八爪毒龙更快,探臂一招隔窗取物,第二次改握叶兰香的玉腕,将她扯近身前,大骂说:“我最痛恨蝎蝎螫螫,连自己都瞧不起的人。你叶兰香好歹也算是一号人物,怎这么经不起腥风和狂浪?你那杀死薛子都、恶斗无肠龙女和挥刀划脸的英风豪气哪去了?你叶兰香要真是这样的窝囊废,我何必三番两次来救你!”
别看叶兰香挨了一顿臭骂,反让她喜极而泣,泪落如雨,一股刻骨难忘的知遇之情油然而生,扑地而跪,语言发颤地要求道:“叶兰香自从迷途知返后,原打算奉魏银屏为主,毕生随侍其左右。无奈她始终不以主人自居,执意以姊妹相称,只好转拜你为主人了。”
八爪毒龙哈哈大笑说:“一个诈死埋名的魏银屏都不愿当你的主人,何况我这堂堂正正的大活人,更不愿意当你的主人了。”
一时转不过弯来的叶兰香,情不自禁地嘟哝一句:“那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报答你?”
索梦雄脸色一肃,斥责道:“叶兰香,你肩负魏银屏的托孤重任,能否完成,尚系未卜之数。加上峨嵋派四面逼近祝融峰,你不琢磨如何才能提前找到武凤楼,共同驰援千里空前辈和魏银屏,反倒老为不相干的事情瞎烦神,能怪我骂你窝囊废吗?报恩的事情以后再说,还是赶快上路要紧。”
叶兰香这才如梦初醒似地打点起精神来,一面把小燕子重新背好,一面主动把纤手伸给索梦雄,心安理得地让他扯着飞驰。
在八爪毒龙索梦雄的内力牵引下,消魂观音叶兰香省劲多了。
下午酉正时分,二人就飞速赶到了长沙古城外。
始终自惭形秽的叶兰香,又动上了女人家的小心眼,又一次想抽回自己的玉腕,语言呐呐地悄声道:“长沙乃历史名城,距离岳麓山又近,难保不会碰见江湖上的同道们。我是破罐子破摔不要紧,就怕溅上你不少的脏水。依我说,咱们还是分开进城的好。”
哪知话方出唇,陡觉玉腕一紧,简直如同加上了一道铁箍,情知这是索梦雄怪自己窝囊而给的处罚,娇躯虽然痛得发颤,芳心却是一甜,故意嫣然一笑自骂道:“我真是一个不搀假的窝囊废。”
听了她类似调皮的俏皮话,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索梦雄也被逗笑了。
此时此地的叶兰香,早给小燕子解开了昏睡|茓,改抱在自己的怀内。香肩紧靠索梦雄,漫步在万家灯火的长沙城。心内暗想:按目前这种情形,不管看在谁的眼内,肯定认为我们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三口子。
谁知,好景不长,突从人群之中闪出一个满头黄发、面貌狰狞、后背微驼、身材高大的花甲老妪,手拄一根精光霍霍的蛇头杖,身后簇拥着八名黑衣壮妇,笔直地撞向叶兰香和索梦雄二人。
叶兰香刚想发火,八爪毒龙索梦雄早伸脚踢了她一下,意思是要她静中观变。
在花甲老妪的示意下,一名黑衣壮妇猛地欺身到叶兰香面前,喝问:“你可是消魂观音那个臭女人?”
叶兰香想要回答,可她的纤足又被八爪毒龙索梦雄踢了一下。
黑衣壮妇两条半截眉一掀,身形再次欺近一步,阴森地喝道:“老娘问你这臭女人可是叶兰香,你他妈的愣敢不吭声,活腻味了是……”
最后一个“不”字没有吐出来,左边脸腮早挨了八爪毒龙的一个大嘴巴,除去半边脸当时肿起老高,嘴角溢出鲜血,连牙齿也脱落掉四五颗。
花甲老妇脸色一变,抬手一指右边领头的黑衣壮妇。
那名领头的黑衣壮妇虽亲眼目睹同伴受挫,终还倚仗自己的功夫超群,晃身不奔索梦雄,反倒一招饿狼掏心,指风嘶嘶,袭向叶兰香的心窝。
别看那名领头的黑衣壮妇不去招惹八爪毒龙索梦雄,而八爪毒龙索梦雄却诚心诚意招惹她。最令那名领头的黑衣壮妇不能容忍的是,八爪毒龙铁腕前探,五指微拢,竟然用的也是那招饿狼掏头,但却能后发先至,轻而易举地抓紧那名领头黑衣壮妇的胸襟,反手一甩,故意掷向位居正中的花甲老妪。
也是该着花甲老妪丢人现眼,第一,不知八爪毒龙的姓名来历;第二,亲眼看见索梦雄是随手甩出;第三,她右手正拄着镔铁蛇头杖。急促之间,只好伸出左手去接。
接是接住了,却被八爪毒龙掷出的力道震得一连后退了两大步。
气得她脸色泛紫,双目喷火,放开手中的黑衣壮妇,怒喝道:“给我圈住这小了,我要零宰碎割他。”
主子一号令下,八名黑衣壮妇立即分抢四方八位,每人一口喷射蓝芒的厚背鬼头刀,一步一步地向二人逼进。
直到这时,消魂观音才蓦地想起这位花甲老妪的出身和来历。
原来,这位年近花甲的驼背老妪生父姓沙,名唤金美,后因父亲病死,随母再嫁扬氏,改名杨金美。生性粗野,爱武如命,中年驼背。人皆呼为杨弯腰,绰号人称驼背追魂。
别看她粗野貌丑,却被号称巴陵一霸的碧眼太岁毛长久一眼看中,娶之为妻。
有道是:丑人有丑福。碧眼太岁毛长久乃巴陵武林世家,是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姑表兄弟,在洪都一带,恃强凌弱,无人敢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巴陵一霸毛长久兄弟三人,次名毛长生,绰号人称黄面金刚;老三毛长安,因为生有满头红发,因此江湖上人送外号赤发瘟神。他们可能是孽作得太多,三门俱皆无子。
幸亏杨金美老树开花,在四十二岁高龄上,生下铁戟温侯毛旭初。偏偏两年以前,在峨嵋山的冰杉林中,被小神童曹玉的未婚妻子云海芙蓉马小倩,用冷焰断魂刀截成三段。因此,和武凤楼结下了解不开的仇恨。
司徒平也在此次死灰复燃前,多次派妻子冷酷心前往巴陵,挑拨表兄碧眼太岁毛长久,倾出全部人马,Сhā桩古城长沙,南堵魏银屏,不给她以北逃之机;北阻武凤楼,阻挡他不能驰援魏银屏。再加上江剑臣决心归隐,准能一举复灭先天无极派。
叶兰香自出道以来,始终纵横在湘、鄂一带,以邻近的巴陵毛家,哪有不知底细的道理,最让叶兰香畏首畏尾的,是毛长久倚仗家资豪富,上下勾结官府,拥有不容令人忽视的潜在势力,光凭八名黑衣壮妇手中握的淬毒鬼头刀,就足可证明毛家视人命如草芥了。
以索梦雄那敏锐洞察力,和从叶兰香的脸色巨变上,也蓦地认出发号施令的弯腰老妪,是巴陵碧眼太岁的夫人杨金美,心头也不禁陡地一凛。
杨弯腰老眼不花,她之所以迟迟不发屠人的信号,是因为她对不知来历的八爪毒龙存有戒心。目睹自己贴身八女卫逼到出手可及的部位后,语冷如刀地阴然说:“年轻人,不要认为自己有两手,能狼还敌不过众犬,你就是一等一的江湖好手,也绝对架不住老身的人多。识时务者,甩手一走,是你小子的大便宜。”
一身傲骨的索梦雄,虽对毛家的势力有所忌惮,也绝不会被几句狂话所吓倒,还是故意惹她发火道:“假如在下不识时务呢?”
这句话确实是够噎人的,可他越是这样,杨弯腰越对他莫测高深。
另一名领头的黑衣壮妇急躁了,一面向同伴递过准备出手的暗号,一面向主人请战道:“冲着这小子的狂傲劲,咱娘们也万万不能放过他。只要主母一声令下,奴婢保险把他剁成八大……”
哪知和她那位领头同伴一样,也是最后一个字没吐出来,脸腮上也挨了八爪毒龙索梦雄一巴掌,也被打得牙齿脱落,满嘴鲜血。所不同的,是让索梦雄反手掌扇的是她的右边脸腮。
经此一来,别说生死与共的八名黑衣壮妇变色了,就连原存戒心的杨金美也忍无可忍,狠狠一顿蛇头杖,终于发出了屠人的暗号。
受过严格训练的八名黑及壮妇,立即向他们二人展开了凶猛的攻袭。
几番厮拼之后,就更能显示出八爪毒龙的功力深厚了。他以一对六,尚且能应付裕如,而叶兰香以一对二,就有些顾此失彼。
一旁观战的杨金美一见窃喜,陡将蛇头杖一扬,发出立即血屠二人的秘密暗号。
索梦雄一声狂啸,震耳欲聋,全身骨节咯咯作响。原来就威风凛凛的虎躯,顿时增长了近尺,双手十指暴拢成爪,每一挥动,都幻化出八只爪影。
老奸巨滑的杨金美,在认出面前这位威猛如神的年轻人,就是八爪毒龙索梦雄时,一怕她那八名贴身心腹,丧送在索梦雄的飞龙八爪下,二是另有打算,顾不得丢人现眼,破例自找台阶地高呼道:“这真是大水淹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打了半天,原来是索家贤甥到了,请恕老身眼拙。”
一番场面话交代过后,又装模作样地向八名黑衣壮妇申斥道:“老身年过花甲,两眼如盲也还罢了;你们正当盛年,又经常奉命外出,竟连声威震武林的八爪毒龙索大侠都对面不识。说你们有眼不识泰山,那是为你们开脱罪名。你们简直是几十年的江湖白跑了,还不快给索大侠赔礼!”
消魂观音叶兰香樱唇一撇,就想调侃讥笑这个弯腰老女人几句。
索梦雄终觉自己人单势孤,绝对抗拒不了巴陵一霸这位庞然大物。要是没有叶兰香和小燕子两个累赘,倒真想伸量伸量他,至不济也能宰他几个爪牙之后,再全身退走,现在不得不强行咽下这口气。双手一拱微笑道:“谢谢毛夫人,仓促之间还能认出我这一号来。”
说到这里,语音突然转冷说:“至于‘贤甥’二字,还请毛夫人多加斟酌,因为从来南京到北京,喊爷是通称,无故不喊叔,喊舅是骂人。”
一席话,虽羞得杨金美老脸通红,所幸她脸皮特厚,城府极深,硬能挤出一脸笑容说:“老身再傻,还傻不到无缘无故去冒充人家的舅母。令堂的外祖父和拙夫先长久的外祖母,是一墙之隔的邻居,理应姐弟相称。喊你一声贤外甥,岂能毫无原因。我家在西城太傅井畔有一处别府,拙夫老哥仨恰巧也在那里。望贤甥前去一会,老身准不会让你白去。”说完,率人走了。
一听巴陵三霸现时齐集长沙,八爪毒龙沉吟了,凭自己的这身功力,要想全身退出长沙城,还真没有谁能拦住他,可要想把叶兰香和小燕子安全带走就难了。
更令八爪毒龙担心的是,在这两夜一天的时光中,四面受敌的魏银屏和千里空老人如何了,还能保住性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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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决心以死殉情的魏银屏,目送消魂观音叶兰香背负小燕子逝去后,前面石室之内,忽然传来义父杀人如麻千里空的剧烈咳嗽声。
魏银屏虽早对义父的日夜咳嗽有所怀疑,无如千里空始终不肯出山医治,逼急了老人还大发脾气。气得消魂观音两次出山采购用品时,都没给他带回一斤酒。
对老人的这种执拗,魏银屏自是心内雪亮,知义父是怕暴露踪迹,才强行蛰伏在祝融峰后。自己真把这位孤独大半生的老人连累苦了。
如今峨嵋派又倾巢来犯,凭自己这么一丁点江湖经验,是绝对骗不走老人的。一旦敌人掩至,他老人家保险还得先自己而死。
想到这里,心痛如剜,带好兵刃和暗器,悄悄向前面石室走来。
看样子,千里空老人不是昨夜没睡好,就是今天咳嗽得太厉害,以致天色尚未黑透,他老人家就放倒头呼呼大睡了。
魏银屏缓缓蹲下娇躯,把面颊轻轻地贴在老人的床沿上,溢满泪珠的两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呆望着老人那形如枯木的瘦削脸腮。
可叹这位当年跺一跺脚,整个江湖都得乱颤的显赫人物,而今确实是老迈龙钟了。
对义父千里空的急剧衰老,她魏银屏要承担起六成以上的责任,下剩的四成,自应由伤天害理背叛师门的四如狂徒负责。
石室内,夜凉似水,灯幽如豆,魏银屏柔肠寸断,欲哭无泪。
远远传来数声狼嚎,惊醒了正在熟睡之中的千里空老人,张目瞧见了魏银屏,连忙折身坐起责之道:“屏儿,你瞒着老父,将小燕子交给叶兰香送走,为父不想怪罪你。你不该铁下心来殉情一死,那将置我和小燕子于何地?我虽年迈体衰,功力减退,自信除峨嵋教主司徒平本人外,对方还没有我的十合之将。有道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虽已经嫁人,但现时得算住在家,理应听从于我。我可不管你心中打的啥主意,反正我不准你死,而且要你活得好好的。”
叙说至此,稍微停了一下,又接着说:“人生六十,不算天寿,何况义父我年过古稀。拼上我的这把老骨头,势非咯掉司徒平这小子的满嘴牙齿不可。你要真对爹孝顺,赶快收拾一下东西给我走!”
魏银屏伏在义父腿上,低泣道:“义父疼女儿之心,女儿刻骨难忘,但你老人家却忘了女儿诈死埋名的初衷?”
杀人如麻千里空听罢,先是一怔,随即忿然说:“当初一日,我就不赞成你的这种做法,何况此一时,彼一时,岂可再行执拗!武凤楼身为先天无极派的现任掌门,按门规也绝对不会再出仕朝廷,充其量带着我儿和小燕子远遁边荒,隐居不出,倒可精研绝技,进一步发扬宏大先天无极派的武功!”
这番话,刚把魏银屏说得芳心一动,石室外早传来一个干涩嘶哑的嗓音说:“千里老鬼,你这番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可惜就是太晚了,还是滚出来和好朋友见见吧!”
魏银屏虽出身于豪门,但她毕竟长期居住在魏忠贤的青阳宫,耳目所及,无一不是黑道枭雄和绿林豪客。再加上随侍义父杀人如麻千里空三年,故对江湖上的一切经验,与日俱增。如今一听门外有人公开向义父叫阵,马上就品味出形势异常严峻了。
原因是,凭老人的威名和武功,如今虽年岁高迈,等闲人物也万万不敢前来轻捋虎须。从对方冷嘲热讽的口吻上,更可以断定是怕者不来,来者不怕。
基于此因,魏银屏娇躯一晃,想抢在义父千里空之前会会敌人。
哪知千里空比她更快,陡从床上一弹而起,用一式卧面观浮云平穿而出,然后腰部一叠,飘落地上。真难为他年过古稀,身体明显衰老,还能具有这么精纯的轻身功夫。
跟随千里空相继纵出室外的魏银屏,早一眼瞧出,这批夜闯衡山、前来寻仇报复的,乃是两个黑衣老者和一位中年美妇。
没容对方三人开口,杀人如麻千里空早纵声长笑说道:“怪不得司徒夫人胆敢找上门来期负我,原来倚仗有号称岷山两恶人的鬼哭和狼嚎……”
须知,眼下的魏银屏,可不同于安居青阳宫,身为郡主那时了,平时早从义父的口中,得知被人呼为岷山两恶二人的出身和来历。
原来岷山两恶,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师弟。师兄姓桂,单字名福,谐音恰巧近乎鬼哭。师弟姓郎,单字名豪,谐音正好是狼嚎。所以,被人喊成鬼哭、狼嚎。由于二人心黑手辣,杀人越货,又被人号为岷山二恶。早在二十年前,和另外三个横行青、藏一带的胡氏三凶,先后被武凤楼的师祖无极龙挫败和重创,从此失去了踪迹。想不到二十年后的今天,竟被冷酷心给挑拨礼聘了出来。假如青藏三凶也一齐被收买了,别说自己和义父难逃这批凶徒之手,恐怕整个先天无极派都将再一次历劫。
杀人如麻千里空,到底不愧为一代之雄,面对武功低不了自己多少的岷山两恶,还是冷然讥之道:“休怪老夫嘴冷,凭二位的修为和成就,别说敌不住号称当代武林第一人的江剑臣,就连我那女婿武凤楼,恐怕都要稍高于你们二人。依老夫良言相劝,最好还是莫要‘勉强皆因强出头的好’,请二位三思!”
不等杀人如麻千里空的话音全落,岷山二恶中的郎豪早磔磔一笑,声如枭鸟说:“千里空,亏你还跑了一辈子江湖,怎么连江湖上那句‘逢强智取,遇弱活拿’的口头禅都忘怀了?就因为我们弟兄自觉武功确实不及江剑臣,才抱着胳膊硬忍二十年。如今,承蒙司徒教主看得起,礼聘我们哥俩出山,啃的又是你和魏银屏这两块软骨头,正应了遇弱活拿的那句话,我们又何乐而不为呢?现在,咱们是废话少说,还是快动真格的好!”一边说着,和师兄大恶桂福,各自亮出一条三尖两刃杵。
说实在的,若不是关系义女的安危,杀人如麻绝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想不到反让郎豪看成了软骨头,咕嘟嘟一把无名孽火,不光直撞当顶,也重新振起他那当年的豪兴和煞气。反手一把,将捧在魏银屏手中的真武轮迥刀抽出,顿时化为“刀头指穹苍,脚踩子午桩”。
无情剑心中再想一拥而上,用快刀斩乱麻的恶毒办法,下手屠宰魏银屏和千里空,终因岷山两恶辈份长,声望高,请出他们不易,不敢明着强自出头作主。只好阴狠地一笑,提醒道:“郎二爷,请你老人家千万别忘了咱爷们来到此处的目的!”
二恶郎豪是何等人物,早听出冷酷心这番话的意思是说,咱们是来报仇的,不是前来争强斗胜的,最好弟兄二人一齐上。
无奈,岷山两恶早在二十年前,就是响当当的一方大豪,想从他嘴中喊出那句“并肩子,亮出青子一齐上”,他还实在有点抹不开。
魏银屏灵机一动,抢在义父之前,开口说:“二位的来意,魏银屏心中雪亮。不管两位前辈之中的哪一位,只要胜过我义父,我绝对不要你们费事,甘愿倒剪二臂,任凭杀剐存留。本就塌不下老脸一拥齐上的岷山二恶,再让聪明伶俐的魏银屏拿话一扣,更不好意思俩打一了。
千里空一见形势对己方有利,乘机踏中宫直进,出手的第一招,就用上了子午分头斩中的拨云夺珠,刀吐厉芒,划空有声,削向郎豪的左边太阳|茓。
好郎豪,一式惊蟒翻身,险而又险地避开千里空的这一刀。
决心先剪除两者之一的千里空,哪肯留给郎豪一丝一毫的喘息机会!手中的真武轮迥刀一吞再吐,化成为子午分头斩中的第二招吐芯戏月,刺目寒芒,砭人肌扶,直扎郎豪的脐下关元|茓。出手之快,认|茓之准,委实不减当年之勇。
逼得二恶郎豪忙用一招虎拒柴门,虽然勉强格开了这一刀,人却被杀人如麻千里空给震退了三大步,方才站桩拿稳。
狡猾奸诈的冷酷心,一见形势不妙,故意颤呼了一声:“郎二爷!”
意思是向大恶桂福提醒,光凭郎豪一人,绝对不是杀人如麻千里空的敌手,说不定还会葬送在千里空的真武轮迥短刀下。
身为师兄的桂福,哪肯让师弟真毁在千里空的刀下!总算他还有爱惜自己羽毛之心,脱口一声:“老二退下,让愚兄也瞻仰瞻仰千里老儿的子午分头斩!”
饶让他出声及时,蹿出也快,还是让千里空一招划地分疆,剖开了郎豪的左边小腹,热呼呼的鲜血,顺着半边下体流淌了下来。
常言说:打虎还是亲兄弟。桂福一见师弟受创极重,一招天魔伸爪,掌中的三尖两刃杵暴然刺出,戳向千里空的左目。
迫使杀人如麻不得不放弃跟踪追屠郎豪,而回手自救,一招钩月斜挂,响声大震,将桂福的三尖两刃杵格向一旁。
别看岷山二恶出身同一师门,在武功成就上却大有轩轾。一因大恶入门较早,身为首徒,二是先天禀赋极佳,练武刻苦,所以在软、硬、轻三功上,皆高出二恶郎豪很多。何况他从千里空三招就将自己的二师弟挫败在真武轮迥刀下,深知对方人老刀不老,哪敢存丝毫麻痹大意之心!继那招天魔伸爪之后,一连挥出天魔搜魂、天魔碎骨、天魔裂尸三杵。招狂式猛,迅如密雷,罩向了杀人如麻千里空的周身上下。
也许是命该如此,江湖经验极丰的千里空,竞因杀得豪兴大起,顿将身处危境的凶险忘却了。
当!当!当!连续施展出横架金梁、横锁断舟、横江截斗三招,拼着多耗内力,和大恶桂福硬碰硬地干上了。
魏银屏刚想从旁提醒义父,吃人不吐骨头的无情剑,早抢在她的前头,狂喝三声:“好!好!好!”
要知道,凡在江湖上有所成就的人物,几乎没有一个不是挟技自负的,也几乎没有一个不是狂傲自大的。何况岷山两恶人又始终没和杀人如麻千里空交过手,充其量,只是互相闻名而已,谁又肯服气谁!所以,在无情剑的扇风点火下,越发激出他们二人的斗强好胜之心。
五招,十招,直到四十招过去后,桂福虽被截去一臂,划裂了多处肌肤,而千里空也血染衣襟,接近强弩之未了。
目睹自己的奸计已售,无情剑暗暗一喜,晃身而出,霍地抽出肋下的青霜剑,遥指魏银屏的玉面,奸笑道:“魏银屏,你现在的处境是‘望山跑死马(指武凤楼不能马上赶来),指河河快干(千里空内力耗去七八成)’,还是低头认命吧!”
话到,剑到、打算施展师门屠龙十三剑,先除掉力斗岷山二恶正在调息的杀人如麻,然后再去杀害武功不高的魏银屏。
魏银屏狂呼:“不准残害我义父!”娇躯一拧,弹地飞快扑出。
爱女如命的杀人如麻千里空,情知干女儿绝不是无情剑的对手,哪肯让她冒着丢命之险,前去恶斗冷酷心!扬手一招抛砖引玉,将掌中那口真武轮迥刀抛扎在魏银屏的身前近尺处,同时,厉声喝道:“不听父言,就是不孝,你真想让老父死不瞑目吗?”
可怜这位孤独将近一生,视魏银屏犹如亲生的古稀老人,不仅没有逼走自己的干女儿,反被无情剑乘机用了招北海屠龙,扫裂了千里空的软肋。
尽管如此,虎死神威在的千里空,先脱口一声:“屏儿快走!”然后提聚残存功力,双臂箕张,左手撕豹,右手裂虎,猛扑冷酷心,强迫对方不能攻袭魏银屏。
激怒得冷酷心一声怒斥:“老匹夫找死!”手中的青霜剑一颤,竟用上碧波七剑中的日出东海、碧波万顷、怒海扬波、海市蜃楼、漫天风雪五剑。
魏银屏玉齿一错,拼着挨义父的臭骂,也不能让赤手空拳的义父毁在冷酷心的利剑下。一招拨云夺珠,迫使无情剑错开半步,乘机将手中的真武轮迥刀重新交到杀人如麻千里空的手中。
杀人如麻一刀在手之后,精神顿时大震,刚想用子午分头斩中的第三招灵蛇求丹追去冷酷心这条美人蛇的性命时,却被无情剑用暗藏在左手之中的五根毒白眉针,射中了千里空的左|乳之下。
类似这种连下五门都羞于使用的下三滥打法,竟出自于堂堂峨嵋掌教夫人之手,别说重伤跌坐地上的千里空暴斥了一声“无耻”,连跟随冷酷心一同前来寻仇雪恨的岷山二恶,也有些不以为然。
就在无情剑想再赶尽杀绝时,突然石室顶上传来一声:“住手!”紧接着,一条颀长身影,宛如月夜惊鸿,翩然飞落,正好护在杀人如麻千里空的身前。
不需仔细端详,千里空早从来人的轻功身法上,瞧出是自己半生以来的冤家对头,绰号人称血屠千里的阚不贯,禁不住仰面朝天哈哈大笑说:“阚老大,你小子空有一身超尘绝俗的独到轻功,今天还是晚到了一步。想要性命快下手,想再拼个你死我活,只好等待来生了!”
这一回,无情剑冷酷心可真看走眼了,再加上岷山二恶对她有看法,故意装聋作哑不吭声,她硬没认出眼前这位衣服华丽、皮肤白嫩、斯文儒雅的富贵老人,就是昔日和杀人如麻千里空齐名的另一位大煞星——血屠千里阚不贯。
血屠千里二话不说,立即蹲在杀人如麻的身边,咒骂道:“看样子,你他妈的这条老命确实快要交代了。因为我也和你一样,光会杀人不会救人,何况中的还是这种极为歹狠的五毒白眉针。”
杀人如麻苦笑道:“阚老大,看起来咱们二人还是有缘分,虽然为仇作对了大半生,始终谁也没有放平谁。最有意思的是,在我快要咽下这口阳世三间气的时候,你老小子还能赶上给我来送终,别的我也不求你……”
喘息着说到这里,用手指了指哭倒在自己身边的魏银屏说:“只求你保护住我女儿这条命,我老人家下辈子一准对得起你!”
听得魏银屏心如刀剜,泪如雨下。
血屠千里从来心如铁石,一生不知眼泪为何物,也禁不住眼圈一红,强自挤出一丝笑容,向千里空毅然道:“只要我姓阚的还能喘出半口气,就绝不允许外人动你女儿一指头!否则,你只管朝我脸上唾口水。”
千里空本把五毒白眉针上之毒勉强逼在心脏之外,听罢血屠千里的那番话,心内一宽,精神一散,五毒白眉针上的奇毒乘机浸入内腑,登时溘然闭目逝去。
魏银屏回忆老人对自己爱逾亲生,最终还是受自己的连累而致死,眼望老人浑身泛出黑紫,恨不能生裂无情剑冷酷心之尸,活剥无情剑冷酷心之皮,痛到极处,反倒无泪可流了。
等到魏银屏回过神来时,血屠千里阚不贯早在一块平坦处挖好了一个深坑,正色向六神无主的魏银屏道:“我与千里老鬼血腥相拼半甲子,掀起好几次江湖风浪,最后经先天无极派第二代掌门人无极龙调处,约定在来日无多的时候作最后了断。想不到一步来迟,老鬼已先我一步而去。临死托孤,让老夫保护姑娘。冲着老鬼这一片仁爱之心,只要姑娘不嫌弃,老夫愿作第二个千里空!”
值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际,以杀人如麻千里空的功力和威望,仅仅遭受敌方第一拨人的攻袭,尚且力尽毒发身死,何交还有青藏三凶、钢羽铁翎两怪,以及峨嵋掌教司徒平等几个强敌,随时都能扑到。此时此刻,别说挺身而出,公开护卫魏银屏,就连和魏银屏有牵址的人,都会遭到峨嵋派的无情袭击和追杀。
所以,魏银屏一听阚不贯老人慨然愿继千里空之后,作自己第二个义父时,心中虽感激得无以复加,又怕连累阚不贯重蹈义父的覆辙,神情不由一怔。
血屠千里早探臂抱起千里空的尸体,将其放平摆在土坑之内,皆同魏银屏掩上黄土之后,静立坟前,凄然说:“你老鬼复姓千里,而我偏偏被人号为血屠千里,这不是硬往你老鬼眼中塞棒捶吗?你如果劝我改掉名号,事情也许好说;偏你自恃功力逼令我改,才引起几达半甲子的拼搏。今日对着你老鬼的坟头,我自动取消血屠千里的绰号,向你老鬼下跪赔礼。并再次保证,谁要想不利于你的干女儿,必须事前先宰了我阚不贯!”
魏银屏面对一杯黄土,耳听铮锵之言,悲呼一声:“干爹!”跪倒在老人的膝前。
一声“干爹”入耳,更引起阚不贯对魏银屏的看重和疼爱。因为他清楚,魏银屏所以对他不称义父,而改喊干爹的根本用心是,新恩虽好,旧义更厚。
就在阚不贯俯身去扶干女儿的同地,受创皆极深重的岷山两恶人,互相搀扶着来到千里空的坟前。阚不贯须眉一寒,右手陡地握紧了剑把,脸上随即充满了煞气。
大恶桂福苦笑说:“阚老大,请你暂别动剑,桂某有话想说。”
魏银屏猜知桂福必有正经话要说,为防干爹愤恨头上一怒挥剑杀了他,急忙遮在干爹身前道:“有话快说!不要罗嗦!”
桂福道:“我们弟兄年老昏庸,不辨是非,听信谗言,到此寻仇。我虽未杀千里空,但他身上之伤,总算出自我手。否则,以他那身超绝功力,绝不会遭受冷酷心这贱人暗算。最为让人发指的是,等到她一旦证实阚老大就是当年的血屠千里后,竟抛下我们弟兄不管,独自一人逃去了。”
话刚到此,突有一个人接口道:“姓桂的,你说错了,司徒夫人不是独自一人去逃生,而是专门去请我们这些勾魂使者去了!”
大恶桂福扭头一看,发话的竟是已故千里空的唯一徒弟屠四如。
比师兄脾气更凶更暴的郎豪,虽然身受重伤,他也没把屠四如放在眼内,厉斥了一声:“小辈该死!”手中的三尖两刃杵一展,强提内家残余其气,一招阴风入洞,直戳四如狂徒的气海|茓,诚心想把他立毙于三尖两刃杵下。
这就怪他把屠四如瞧扁了。须知,他虽早被杀人如麻窥破本性,不肯传以衣钵,毕竟还念他和自己师徒一场,除了子午分头斩之外,其余的几乎还是倾囊而授。重伤之下的郎豪妄想结束屠四如,岂不是痴人说梦。
又阴又毒的屠四如,先是奸险地一笑,然后陡将身形一侧,故意让二恶的三尖两刃杵擦着自己的衣服戳过,然后右臂突然前探,竟把自己整个的一只手掌,从被千里空划开的小腹伤口处,直Сhā而入。
疼得郎豪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叫,确实像煞深山之中的狼嚎。
手疾眼快的屠四如,为防鲜血飞溅自己满身,手未缩出,先是一招扁踩卧牛,将快要断气的郎豪,踹出去足足有两丈多,摔落在地上不动了。
桂福一声厉吼,形如鬼哭,手中的三尖两刃杵一招饿狼掏心,直扎四如狂徒的中盘灵腑|茓,一心想报二师弟的惨死血仇。
早有提防的屠四如再次将身形一扁,还想照方抓药去追桂福之魂。
阚不贯早一式怒鹏冲霄弹地飞出,趁身形尚未飘落之前,再用一招探臂取宝,将桂福一抓而起,在震腕将桂福甩向魏银屏身边的同时,还低斥一声:“速护魏银屏逃走!”
这时,大恶桂福心中,真好像打翻了五味缸,几乎人世间所有的酸、甜、苦、辣、辛,完全涌出。自己兄弟本是协助峨嵋派前来屠杀魏银屏,想不到不光师弟惨死在峨嵋派的帮凶爪牙手下,而自己也赖魏银屏而得生。
桂福双脚落地站成马步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桂福罪该万死!”接下来,才把阚不贯老人安排他的话,转告给握刀峙立的魏银屏。
桂福开始认为,魏银屏绝不会马上听从阚不贯的话就走,自己必须多费一番唇舌,劝她迅疾离开,以免牵扯阚不贯的精力。
哪知,话没落音,魏银屏就毫不迟疑地带着他向峰下驰去。
四如狂徒的目标就是魏银屏,哪肯容她轻易走开,厉喝一声:“魏银屏休走,屠大太爷要留下你和你手中的真武轮迥刀。”
屠四如身后的钢羽、铁翎两兄弟,也异口同声说:“该死的贱婢,哪里走!”
阚不贯撮口一声长啸,声震四峰八谷,横身阻在三人面前,冷笑说:“三个六七尺高的男子汉,共同夹击一个女孩子,算他妈的什么人物?别他娘的丢人现眼了,有种的,一齐朝爷爷伸出你们的鳖爪子!”
要说阚不贯的这几句话,确实也太憋人了,简直能把人给活活地噎死。按理,他们三个人应该一拥齐上,共同对付阚不贯。哪知,世上的事情,有时就会那么怪,甚至怪得出乎人的意料。
屠四如和钢羽、铁翎挨了阚不贯这么狠的一顿臭骂,愣是没有一个率先出头还嘴的。
究其原因,只有诚心找碴宰人的阚不贯心中雪亮,知道钢羽、铁翎,前不久刚在长江边上的晴川阁中吃过自己的暗亏,想先看看虚实再动手;又贼又滑的屠四如,是想拿公冶兄弟当盾牌。所以干脆接着再大骂道:“老子活到近七十,也没见过你们这一号的大孬种,硬拿咒骂当歌听,真难为令尊令堂怎么把你们请出来的!”
屠四如虽然尚能忍受,钢羽和铁翎实在咽不下去了,互相一对眼神,一起弹地而起。钢羽用的是凶鹰抓兔,凌空扑抓阚不贯的当顶百会|茓。铁翎使出的是撕心扯肠,五指如钩,掏向阚不贯的肚腹。
认为准有便宜可占的四如狂徒屠四如,悄没声息地掩至阚不贯的身后,手中的钢刀向前一递,猛扎阚不贯肩后的灵台死|茓。
当时的情况快,非在下的一枝秃笑可以尽述。身遭三人暴袭的阚不贯,只要有一处让敌人得了手,准会立即横尸在地,绝对没有任何侥幸之可言。
要说阚不贯老人,也真不愧当年被人号为血屠千里,其杀人手法的迅疾和辣狠,确实够让人瞠目结舌,触目胆寒的。
阚不贯是故意激怒三人联合出击,自己好有杀人的藉口,所以始终本着“敌不动、己不动、敌若动、己先动”的原则。好不容易熬到三个可杀不可留的人物一起攻袭,手下哪肯再留丝毫的仁慈!左手一招电闪长空,一把叼住钢羽公冶老大的手腕寸关尺,浑厚的内力透指而出,抓得对方骨酥体颤,委顿落地。
右手立掌如刀,向下一劈,施展的又是旱雷袭地重手法,喀嚓一声未入耳,铁翎公冶老二的右手腕,早被他一掌切断,耷拉了下去。
同时,借双臂一展之机,身形早变成斜侧而立。不等四如狂徒屠四如的一刀擦身而过,下面早踢出一招穿裆撩阴。
也许是屠四如命不该绝,也亏他反应神速,一刀扎空之下,就吓得亡魂皆冒。百忙之中一拧身,反而无巧不巧地促使阚不贯那致命的一脚,骤然失去了准头,踢在左胯上,一下子摔落在两丈开外。
置身在钢羽、铁翎两兄弟之间的阚不贯,自不能马上再去追杀屠四如,一面眼睁睁地瞧着这个背叛师门的孽徒钻进草深林密处,一面朝铁翎、钢翎二人厉喝道:“想不到纵横湘、鄂两省多年的钢羽、铁羽,竟是这么厚颜无耻的两个鼠辈,前在汉阳的晴川阁下,已经明显地败在老子的手下,还敢助纣为虐地来此作恶。识时务者,趁早自作了断,还能落个全尸;胆敢故违我命,必将后悔不及!”
直到此刻,钢羽、铁翎才真正尝到了阚不贯的厉害。
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能不惜性命。铁翎公冶解语哀求道:“阚老当家的,请恕我们瞎眼,再次冒犯虎威。倘能网开一面,决心蛰伏终生,永世不再步入江湖!”
这番摇尾乞怜的求生话,不管听进任何人的耳内,说不定都会高抬一下贵手。偏偏碰上这位素性怪僻的阚不贯,反倒怪异地冷笑道:“你公冶老二但凡能有三四分骨气,甚至分头逃走,说不定老子都能放你们兄弟一马。阚某人平生最厌恶贪生怕死的人。还是刚才那句话,想要落个全尸,趁早自己了断,真要麻烦我阚不贯出手,死得可就不大痛快了。”
钢羽公冶老大到底比老二有些骨气,加上受创也比师弟轻,腾地一弹而起,一面急呼:“老二速走!”一面用了招鹰扑燕剪,妄图掩护其弟先行撤走。
可气的是,公冶老二竟然真能狠下心肠置同胞兄长于不顾,一式巨鸟投林,抛下掩护自己的兄长,向山峰之下逸去。
阚不贯哈哈一笑,就地弹起,疾如脱弦利箭,仅仅三个起落,就追上先他两步的公冶老二,一招五弦裂石,震碎了公冶解语后背的所有关节,提回抛在其兄面前说:“阚某毕生不打诳语,念你能在死神面前,豁出性命救胞弟,我连公冶老二也饶了。背着你的胞弟上路吧,千万别再撞到我手下!”
一直目送钢羽背着铁翎闪进密林内,阚不贯这才冲左侧的一片深草丛中恨声说:“你要真是我的亲闺女,我非狠狠揍你这丫头一顿不可,还不赶快给我滚出来!”
原来,心地纯厚的魏银屏,并不是真肯独自去逃生。
她之所以跟大恶扬长一走,主要是怕牵扯干爹的精力。钻进密林之内不远,就开门见山地向桂福说明自己死也绝不离开南岳的决心,打发大恶一人离开后,又悄悄地转回,隐身在一片深草之中。
凭她的那身功力,焉能逃得出阚不贯老人那双锐利的双眼。
现在,一经阚不贯公开呼唤,魏银屏不得不钻出草丛,飞快地偎贴在老人的右肩下。
阚不贯点头叹息道:“千里空老鬼,果然老眼没花。我儿真不愧是血性纯真的好孩子。一来,千里老鬼惨遭暗算之仇,不能不报,二来,也不能让我儿白喊这声干爹。”
说到这里,从怀内掏出一片色泽碧绿的竹符来,极为郑重地交到魏银屏的手内,说:“我儿千万别小看了这片小小竹符。远在三十年之前,它就震慑过黑、白两道。由于竹符的主人比我和千里老鬼成名早,被当时人捧为天下第一煞。只因他素性喜静,厌烦江湖,除去五十岁以上的人尚许有人忆起外,几乎已鲜为武林人士所知晓。此人名叫罗盘古,绰号人称三眼神煞,十年前匿入此山,我和他渊源极深。爹让你持此竹符,立即前往投奔他……”
根本不想离开此处的魏银屏,Сhā口打断话头说:“干爹,你老咕哝了大半天,连个地址都没有,叫女儿上哪里去找这位老人家?”
阚不贯正色说:“他虽然居无定址,但为父既然让你前去投奔他,自然有找寻他的处所。”
魏银屏勉强问出:“在何处?”
阚不贯极为认真地低声说:“此人一生无所好,唯独嗜茶如命。你只要暗地潜伏在紫盖峰下,严密盯紧水帘洞,准能发现一个年过古稀、鹤发童颜的老年儒士。最为明显的特征是印堂正中有一道长痣,形如三只眼睛,不难一眼认出。倘敢不遵我言,立断父女名份!”冷然说罢,立即挥手令去。
由于阚不贯此番说得太也决绝,魏银屏实在是不敢不去了。
哪知她刚刚落在一片齐肩的深草内,三声极为瘪人的嘿嘿怪笑响处,三个葛巾褐衣、脚登多耳麻鞋的诡异怪人,活脱脱象炸开十八层地狱,冒出来的三名恶魂厉魄,出现在阚不贯的身前。
吓得魏银屏炸开了当顶,冒出来丝丝的凉气,暗自忖思道:怪不得干爹一个劲地逼迫自己走,原来他老人家早就断定,被峨嵋派重金收买来的凶神恶煞,准会一一相继赶到南岳。从三人的相貌酷似、年纪不同上,不难让魏银屏立即判断出,肯定是恶名照著、横行不法的青藏三凶,联袂赶到此地。
想到这里,魏银屏拼着再挨干爹一顿臭骂,也绝不肯离开了。
果真不出她之所料。阚不贯面对站成三星照户的三个褐衣人冷嘲道:“万万想不到,功名成就、富敌王侯的胡氏三昆仲,竟让一个三绺梳头发、两截穿衣裳的冷酷心给吆喝得昏头转向,愣朝阚老子我的剑尖上撞。”
青藏三凶中的老二胡羌,生性最为狂傲自大。当年因曾重创在武凤楼的师祖无极龙手下,业经时过境迁早忘了,虽从阚不贯那身豪华服饰和斯文长相上,一眼认出对方的来历,欺负阚不贯孤身一人,明摆着三打一的有利局面,哪肯再咽这口乞,语冷如刀地逼问了一句:“朋友可是血屠千里?”
阚不贯:“不!”
三凶之中的老三胡笳厉喝一声:“明明你是阚老儿,怎么不敢承认自己是血屠千里?难道妄想蒙混过关,然后再悄悄地溜走!”
阚不贯生性虽然狂傲,也没狂傲到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面对横行青藏一带多年的胡氏三凶,不瞅准有利的时机,也绝不肯贸然出手。顺着三凶胡笳的话头虚于周旋说:“就凭你们这三块料,老子还会改名换号?别做他妈的清秋大梦了,老子这是为了和杀人如麻化解前嫌,自动放弃血屠千里的称号,不信你往那边看……”
说到这里,明着是用手朝千里空的坟头一指,其真正用心,是为达到自己下手偷袭的目的而引开对方三人的眼神。
青藏三凶做梦也想不到,赫赫有名的血屠千里,一生专好硬碰硬,今天会为干女儿而陡然改了脾气。
就在三个人六道目光微朝杀人如麻千里空的坟头方向一瞥时,早就暗聚好功力、蓄足了式子、瞄准了容易得手部位的阚不贯,宛如一头敛牙缩爪已久的饿狮,闪电般地一弹扑出,用的是武林失传已久的狠毒手法黄河九曲。
等到他们三人发觉上当时,阚不贯的黄河九曲早幻化成三层巨网,九缕寒芒,分别袭向胡笛、胡羌、胡笳兄弟三人。他们三人再是一方之雄,在这种诡异的三浪九波手法暴袭下,也绝不能够全身而退。
三人愤怒的嚎叫声过后,胡氏兄弟三人虽各展身法,拼命脱出三抓九撕的笼罩下,老大胡笛受创最轻,仅被撕下了一只耳朵,老三胡笳受伤较重,被阚不贯抓瞎左目和半边脸腮。
受伤最重,也是最为狂傲的老二胡羌,不光让老人抓碎了右肩琵琶骨,损去一臂,还将胡羌的右手指撕下了三根,仅余大拇指和小手指。
胡羌一面忙着点|茓止血,一面催促大哥和三弟夹攻阚不贯。
胡笳一手紧紧捂住没有眼珠的左眼眶,疼得浑身乱抖,大骂道:“姓阚的,三老子原先认为你是号人物,才对你老小子疏于防范。没想到你比偷鸡摸狗的下九流还不如,竟然一声不响地下手偷袭。今天,非零碎地活割了你不可!”
胡笛一面向前逼进,一面嘿嘿冷笑说:“阚不贯,算你老小子有种,竟敢一举创伤了我们哥儿仨……”
不容他们向下再乱吣,阚不贯哈哈大笑说:“胡老大,有话别不好意思往外说,窝在心里别憋出病。干脆,本太爷替你代劳吧……”
见大凶胡笛没有阻止的意思,阚不贯接着往下说:“按说,你们姓胡的祖宗八代都得感谢人家无极龙。当年,若不是无极龙一剑镇三凶,把你们三个小子整治得七晕八素,昏头转向,才敛牙缩爪地在青海边荒头窝藏了二十年,不光每人娶了一个婆娘,还连男带女生了十二个。”
大凶胡笳接口道:“你阚不贯既知我们青藏胡家人丁兴旺,声势浩大,每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还愣敢跟我们结梁子!”
阚不贯面容一整说:“胡笛,你知老子为什么破例下手偷袭吗?”
胡笛还没回过味来。
阚不贯早抽出剑来。二凶胡羌那句“你想杀人灭口”连一半都没有吐出来,早被决心大开杀戒的阚不贯一式风吹残烛,枭去了六阳魁首。
胡笛一声:“姓阚的,算你老小子真狠!”探手从腰间摘下一挂练子枪。为防阚不贯再去攻袭刚刚伤目不久的三凶胡笳,反手一招拨风八打,硬把练子枪当成软鞭使,企图阻止住阚不贯。
阚不贯既被江湖同道号为血屠千里,又能跟杀人如麻千里空齐名武林,手下的辣狠以及临敌经验的丰富,自会超人一等。他之所以出手先宰二凶胡羌,一为胡羌伤得最重,杀来容易,二给胡笛一个错觉,迫使他放袭主动攻袭,退而护卫自己伤目的三弟。胡氏三凶,数老大的功力最高,也只有他,才能在阚不贯的那招黄河九曲三浪九波的暴袭下,仅被伤去一耳。
阚不贯见计已得售,索性一个劲地挥剑,连连袭击三凶胡笳。
这就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隐身在深草中的魏银屏,暗替干爹揪心了。
因为她早就看出胡氏三凶的功力不凡,仅仅稍低于自己的干爹。若不是干爹破例来了一次偷袭,早毁在三凶联手攻袭之下了。
目前,二凶虽早死去,三凶伤残一目,时时需要大凶从旁援护。但像胡氏兄弟这样的凶神恶煞,陡然残去一目,功力自会大减,可若容他疼痛稍止,为报杀兄残目之仇,凶性更会大发。
为干爹着想,当然利在速战速决,全歼三凶,杀之灭口,既打击了峨嵋派的凶焰,也能避免青藏胡家的寻仇纠缠。可双方尚未斗满三十招,三凶胡笳的僵滞身法,就开始灵活了起来。
斗到四十招时,大凶胡笛已能放开手脚,不须时时护卫三凶。
五十招过后,三凶胡笳的那条蛇骨鞭,已然贯足了内力,宛如一条怪蟒,掀起层层恶浪,配合乃兄胡笛的那条练子枪,十丈方圆之内,到处布满了枪芒和鞭影,逼得干爹几乎无处立足。
魏银屏哪经过这种凶险场面!心中一急,陡然从深草丛中一蹿而出,狂呼一声:“干爹莫怪,女儿实在不忍在这种时候离开你!”
须知,高手厮拼,最忌分神,阚不贯本来已经胸有成竹,故意一再激怒胡笳,最多不过二十招,准能出其不意将其除去,剩下胡笛一人,这盘棋就全部下活了。
偏偏碰上心地纯厚、江湖经验不丰的魏银屏,妄想以她那五招子午分头斩刀法,协助干爹阚不贯枭除青藏三凶。
就在阚不贯微一分神之际,胡笛的练子枪,一招利弩钻心,闪电般扎进阚不贯的肚腹。
所幸老人身经千战,失招不乱,情知胡氏兄弟仅要留下来一个,自己的干女儿准得落入人手,自己虽死九泉,也没有面目去见千里空。把心一横,拼着和他们同归于尽,也得保护干女儿的安全。只见他,趁大凶练子枪扎入肚腹的一刹间,右臂一震,抖手先将手中的青钢剑掷出,脱手一溜寒芒,挟着破空的锐啸,化成一招五鬼投叉,暴袭一丈开外的胡笳。
这一手也太出胡笳的意料了,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在苦斗血拼当中,随手掷出自己的兵器,这不是拿生命当儿戏吗?再想闪避,哪里还来得及。
由于阚不贯在这一剑上贯足了内力,不仅洞穿了三凶的前后心,还把胡笳的躯体带出去七八尺远。
大凶一见两弟皆死,刚怪吼了一声:“老匹夫!我要零碎割了你!”手中的练子枪一紧,连人也被阚不贯扯得向前一连抢出两三步。
原来,阚不贯老人决心以死换取干女儿魏银屏的安全,左手与右手掷剑的同时,闪电般地搭上胡笛的枪练子,用顺手牵羊的手法,硬把对方扯近身前,右手一舒成掌,运足所有的功力,一招怒碎天门,正好拍在大凶胡笛的当顶上。
全歼三凶的目的是达到了,干女儿的安全也得以确保了。只可惜老人这两招用得太快太猛,不仅把三凶和大凶毙于剑掌之下,也震裂大了自己肚腹的伤口,顿时摔跌昏死在地上。
可怜魏银屏,哭义父之泪未干,接着还得哀哭新认的干爹。
醒转过来的阚不贯,喘息着向干女儿说:“老夫一生嗜杀,毙人无数,被江湖同道称为血屠千里,最终哪能不死在别人之手?此乃定数,毫不为奇。只是为你留下来无穷后患,让为父死不瞑目。所以,才坚持逼你去找三眼神煞罗盘古……”
说到此处,力气已竭,强自挣扎半天,接着说:“据我所知,不仅青藏胡家,后人甚多,势力庞大,就连岷二两凶人的后代和亲朋,亦不乏几个厉害人物。凭你目前的功力,自保尚且不足,遑论报仇之事。我的后事不要你管,火速去吧!”
魏银屏惨叫一声:“干爹!”
再看老人时,先是眼神全散,接下来腹腔喷血,最终闭目死去。
魏银屏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不大会的工夫,就在义父千里空的坟旁,另挖了一个土|茓,亲手将老人放入坑内,堆起和千里空一般高大的坟头。
然后在每个坟前大拜了四拜,霍地转过娇躯,消失在深草密林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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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伶俐剔透的叶兰香,早从八爪毒龙的神情举止上,瞧出这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钢铁硬汉,是在悬挂魏银屏的安危。
可怜,她又何尝不悬挂身处危境、随时都会遭到袭击的魏银屏!脑际一闪,突然冒出一个最不切合情理、但却不失为三全其美的好主意来。拼着去碰八爪毒龙索梦雄硬钉子,向八爪毒龙要求道:“按说,索大侠为我这个声名狼藉的女人玷污了赫赫名誉,也为小燕子而开罪了胞姐和姐夫,受恩之深,碎首难报,本不应再有所求;无奈,银屏妹危机四伏,需人相助;小燕子渴望见父,要人去送,再说……”
说到这里,偷偷瞥了八爪毒龙索梦雄一眼,见他除去不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提防巴陵一霸手下的爪牙侵袭外,脸上并无其他变化。消魂观音叶兰香,这才放大了胆子,接着说:“再说,以索大侠过去的为人和声威,只要身边少了我这个坏女人,那些不堪入耳的谣言,不辩即自解。”
这一回,八爪毒龙索梦雄确实够有耐心的,始终神情冷漠地在听着,一直容消魂观音叶兰香把最后一个字说完,方才平心静气地问出一句:“你的话还有没有?”
消魂观音叶兰香再次偷偷地瞥了他一眼,见索梦雄英俊坚毅的脸庞上还是平静如水,一波未起,认为八爪毒龙答应了,心内顿时一喜一酸。喜的是自己马上就能腾出身子,立即赶回南岳衡山,前去驰援魏银屏,小燕子在八爪毒龙没有累赘的保护下,一准可以送到河南嵩山黄盖峰,交给她的父亲武凤楼;酸的是,自己暗地一直痴心幻想的认为八爪毒龙索梦雄有意于自己,否则,绝不会不惜玷污自己的清白,并还为此得罪了自己的亲姐姐,和我消魂观音白天黑夜在一起,如今看他毫不迟疑地同意让我离开他,哪有一星半点的留恋可言,实在是我叶兰香自作多情了。
暗忖至此,心中虽剧痛如裂,脸上还是不显山不露水地答应了声:“没有了。”只可惜她的脸庞虽然平静,但她那不争气的俏丽娇躯却颤抖了一下。
想不到,八爪毒龙索梦雄突将脸色一寒,丝毫也不假以词色地喝叱道:“也不知是你叶兰香的八字生得好,还是鄂、湘、赣三地无大树,竟让你在江湖之上闯出了字号。如今连我索梦雄能不能活着出长沙,都还是个未知数,你反倒有这份闲心,去琢磨这种三全其美的馊主意!”
消魂观音刚想开口询问这是为什么?八爪毒龙索梦雄早向一处门前挂有“兴隆”二字招牌的客栈走去。
刚被八爪毒龙劈头盖脸血训了一顿的叶兰香,真像个时常受气的小媳妇,一声不响地抱着小燕子,跟在索梦雄的身后,跨进了兴隆客栈。
别看兴隆客栈的店小二,是个眉毛眼睛都会说话的机灵人,也错把八爪毒龙索梦雄和消魂观音叶兰香,以及快满两岁的小燕子,当成了亲亲热热的一家子,硬把他们三人安排住进了只有一张大床的客房里。
急得消魂观音叶兰香,一个劲地向八爪毒龙递眼神,打手势。
谁知八爪毒龙索梦雄,不光不向店小二说明情况,再开一间住房,反倒硬从消魂观音叶兰香怀内接过已经睡熟了的小燕子。并粗声粗气地喝令叶兰香赶快收拾床铺。
尽管消魂观音早就不是黄花大闺女,而且阅人不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旦让她真和八爪毒龙同睡一张床,反把她吓得六神无主、骨酥腿软了起来。
谁知,继之而来者,是一件让她更加六神无主、更加骨酥腿软的事情。
原来,当消魂观音叶兰香俏脸赤红、笨手笨脚、先把床上的枕头和被子抱挪在床前的椅子上、抖搂干净褥子被单、刚想铺被安放枕头时,比她手疾眼快的八爪毒龙索梦雄,早腾出一只手来,抢着把两个枕头并排着放在了一头,明显地今晚要和她同床共枕了。
说来可笑又可怜,古人只有“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句动人遐思的艳丽诗句,还从来没听说有过“不堪同枕共卧时”这句话。
虽然如此,羞得消魂观音还是藉口店小二没送茶水,走出了屋外。
事情也真凑巧,那个忙得脚手都不沾地的店小二,此刻正好引着一位面容俊秀、举止风流、美如少女、近双十年华的斯文秀才,跨进他们所住客房的西隔壁,然后转身退走。
由于事出意外,消魂观音叶兰香只来得及瞥了一眼,除瞧出此人蓝衫飘飘、手拿摺扇之外,其他的一切,竟连丝毫也未看清。
叶兰香终究不愧为久经大敌的黑道英雄,马上就品尝出味儿不对,刚想贴得近一些,暗去窥探一下虚实,也好预作防范。岂料,玉臂上陡地一紧,早让八爪毒龙索梦雄一把将她扯进了怀内。
天色虽早入夜,时间却非太晚,客栈之内,正好是华灯初上,笑迎佳宾的忙乱时刻,更何况新月一钩,斜挂晴空,如银清辉,洒满院内。
浑力颤如触电的消魂观音叶兰香,情知除非八爪毒龙想松手,否则,凭自己这身功力,就让她连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也绝对挣脱不出索梦雄的怀抱。忙用颤抖的声音低声央求一句:“放开我!”
突听隔壁房门呀的一响,那位刚刚住进不久的蓝衫美少,缓步走了出来。
偎伏在八爪毒龙索梦雄怀内的消魂观音,只是惊得芳心一颤,然后玉齿狠错,暗忖道:到底没瞒过我消魂观音叶兰香的两只眼,此人确实怀有不利于我们之心。反正有八爪毒龙为自己撑腰,我何不趁此机会掂掂他,看这小子的分量是轻还是重,值不值得让索梦雄出手斗斗他。
主意拿定之后,悄悄从囊中掂出三枚铜钱来,一面用荡魂消魄的颤音,吐出一句:“咱们回房吧!”一面用阴手甩出三枚青铜钱,施展的手法还是一招三星照户。
哪知,宛如电火石火似的三点寒星,竟让人家轻轻地一抖长袖,就给全部卷走了,不光手法用得干净利落,还让你有岔无法找。
可叹以往颇为自负的消魂观音,今天简直像一拳头捣在石头上,不光硌得她连骨头加肉全生疼,并还不敢叫出声,硬得认头吃这哑巴亏。
等轮到八爪毒龙索梦雄出头登场,情况可就大大地不同了。
索梦雄只轻轻吐出一句:“你先回房看孩子!”左手一招推波赶浪,先将消魂观音推进了房门内,右腿化成了跨虎登山式。
那位不知姓名的蓝衫美少,竟慌得刷的一声,甩开了手中的铁骨摺扇,表面虽仍像似在月下漫步,但内行人自会一眼看出,早就提聚了全身功力。
一见八爪毒龙为替自己出口气,竟不惜动用打草惊蛇的办法,叶兰香只觉得心内一热,恨不能重新一头扑入索梦雄的怀抱,狠狠地哭上一阵子。
半晌之后,八爪毒龙索梦雄才重新跨进房内,回到她的身边。
适巧,小燕子也熟睡之后睁开了眼。
八爪毒龙索梦雄大模大样地喊出一声:“来人!”声音震满全店。慌得店小二,一阵风似地跑了进来。
八爪毒龙索梦雄先指明叫送来那几样菜肴和喝什么酒,再把一锭足色足称的十两雪花白银,悄悄塞进店小二的手中,然后贴着店小二的耳边,低声密语了一阵子。
店小二刚刚点头会意退出,消魂观音叶兰香就瞥了八爪毒龙一眼,埋怨他不该这么大意。在一个功力极高的对手眼皮底下玩花样,难保不会露出馅来。
更让她可气的是,八爪毒龙除极为神秘地冲她一笑外,反而闭上了眼睛。
工夫不大,那位店小二果真做到了“无功不食禄”,不光一点没走样地送来了菜肴和烧酒,还利用擦身而过之机,偷偷塞给八爪毒龙一张小纸条。
叶兰香娇躯一欠,伸手从桌上端过喝剩下来的半杯茶,想借倾泼剩茶的机会,贴近门内去观察一下那位蓝衫美少的动静。
没想到,八爪毒龙索梦雄这一次,比刚才更让消魂观音招架不住,不再用手去抓她那肤如凝脂的玉臂,而是双臂箕张,采用霸王硬上弓的办法,搂住她那柔若无骨的杨柳细腰,愣把消魂观音箍得透不过气来。
更没有人想到,八爪毒龙索梦雄会用衣香鬓影、依红偎翠为掩护,偷偷将店小二塞给他的那张小纸条,让紧贴自己胸前的消魂观音,低声念给自己听。
最妙的是,尽管双方正在暗通消息,可不论落进任何人的眼睛内,都会看作是年轻夫妻的轻怜蜜爱,风情万种,互通款曲。
想不到竟气得那位徘徊院内、始终不肯再进客房的蓝衫美少,狠狠地跺了一下脚,秀目一闪,确信四周没有别人,肩未见晃,腰未风叠,身化一鹤冲天,拔地而起,接下去一式穿花掠影,飘落在十丈开外。
蓦地一个背Сhā双剑、身材纤细、小厮打扮的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突从一棵树后,疾闪而出,张嘴刚喊出一个“小——”,早被蓝衫美少瞪了一眼,吓得他一激灵,把后面的话咽住了。
也不知那位蓝衫美少从谁哪里拾来的一肚子气,瞪过小厮一眼后,还像不解气似的,抬手扇了那小厮一巴掌,低声骂道:“没长眼睛的死东西,你要真恋这片地方的风水好,我这就把你活活地埋在这里。”
骂得那小厮把嘴一噘,嘟哝道:“谁恋这片地方的风水了,没有小……大爷的话,我敢抬腿走开吗?再说,这也值不得生气呀!”
可能那位蓝衫美少也觉得骂错和打错了,但又不肯向小厮去认错,索性再一次把手一扬,寒声说:“还不带我快回府,难道还想再挨一巴掌!”
那小厮这才吐了吐舌头,说了一声“是!”霍地转身先走了。
潜藏在另一棵大树后面的八爪毒龙索梦雄,把嘴凑在消魂观音的耳边,悄声道:“现在你总该明白我为什么要上演刚才那两番戏剧了吧?毛长久所以能获取巴陵一霸的称号,不全靠哥儿仨的武功强,最主要的是靠他们家族的资财雄厚势力大,上结官府,下勾绿林……”
心思慎密的消魂观音,深怕惊动了那位蓝衫美少,用肩头碰了碰八爪毒龙索梦雄,示意他立即停止叙述巴陵一霸的根底,全神注视蓝衫美少年。
但见那位蓝衫美少霍地一拧身形,不仅两眼逼视二人身前的那棵大树,并还仓的一声,亮出来肋下的利剑。
消魂观音叶兰香芳心一紧,纤手一揉,刚刚Сhā入自己的豹皮囊。却被八爪毒龙伸手按住了。
令人琢磨不透的是,那位蓝衫美少一面挥剑乱砍身前的树木,一面咬牙骂道:“好你个卑鄙无耻、自甘下流的索梦雄,我非零零碎碎地活割了你不可!”说完后,狠狠地跺一下脚,提着手中的那口剑,向西走了。
此时,新月如钩,斜挂晴空。消魂观音叶兰香闪眨着两只美丽的大眼睛,久久地盯视在八爪毒龙索梦雄的英俊脸庞上,默然不语。
索梦雄重新把店小二塞给他们的那张小纸条掏出来,说:“兰香,经过咱们这一次的核对,更证实这张纸条可靠。为今之计,只好由我独自去闯一下龙潭虎|茓,紧紧地拴住他们。你迅急带着小燕子上路,时机有限,一闪即逝,你要珍重了!”
随着最后一个“了”字,八爪毒龙索梦雄提气弹身,刚想驰走,忽一眼看出消魂观音娇躯颤抖,泣不可仰,心中破例一软,前跨两步,拍了拍消魂观音的柔肩,说:“三全其美的好主意,可是你叶兰香自己琢磨出来的,现在不过是把我换成你,怎么一下子变蔫了?我要你给我说个明白。”
消魂观音无限委屈地说:“此一时,彼一时,我承认自己的主意馊!”
八爪毒龙索梦雄脸色一寒,沉声道:“不!你这主意天黑以前馊。”
经过八爪毒龙两次对自己的搂抱,消魂观音叶兰香本对待索梦雄的态度上,比较以前胆大了,执拗地问出一句:“为什么?”
索梦雄极为和气地说道:“从前咱们是‘无事要胆小’,现在变成‘有事要胆大’了。”
叶兰香也不知从哪里借来的一股子勇气,硬是把披散下来的秀发向后一甩,尖声道:“我看从前也不是无事要胆小,现在更不是有事要胆大。你现在逼我立刻上路走,是怕我防碍你去找那个姓‘燕’的?”
对八爪毒龙索梦雄的冷僻无情和心硬,时兰香素有耳闻,在没说出这番话之前,她是拼着狠挨八爪毒龙的一顿揍。
没料到一贯冷面铁肠、孤僻无情的索梦雄,如今让消魂观音指鼻子指脸地尖声一指责,不光没有生气,反倒一下子握紧了消魂观音叶兰香:“你要老像个受气的小媳妇,纵让观音菩萨出头替你说好话,我索梦雄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窝囊废!”
一听八爪毒龙当面锣、对面鼓地说出喜欢她,乍惊乍喜的消肖魂观音叶兰香,顿时娇躯一软,几乎酥瘫在地面上,眼泪也禁不住地夺眶而出。
八爪毒龙索梦雄,一边帮她把负在背后的小燕子扶正,一边轻抚着她的秀发,凛然说:“索梦雄凛凛一躯,堂堂仪表,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变,绝不会出尔反尔。我今一言既出,保证不改初衷。有今日、今时、今刻起,除去你叶兰香之外,我八爪毒龙索梦雄,绝不亲近任何女人!”
索梦雄的话还没说完,叶兰香早哭倒在八爪毒龙的怀内了。
索梦雄这一次还真有耐性,他让叶兰香在自己的怀中哭足哭够,方才用手托起她的螓首来,先用衣袖为她拭去了满面泪水,然后压低声音,对她说:“店小二按店簿上登记所抄的,——燕子杨、男,二十—二岁,汉族,江西九江人,游学来到长沙等等……”
消魂观音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妮子把姓名颠倒过来了!”
八爪毒龙接着说:“你还有点鬼聪明。这位貌如子都的蓝衣美少年,就是近年崛起江湖不久的拘魂西施杨紫燕,倒过来岂不就是燕子杨了。说实在的,别看巴陵毛家的势力那么大,我索梦雄反倒不在乎;最让我头疼的,还是这杨姑娘的爹爹杨剔眉,江湖人称杨赶三。不过事情已经挤到这儿,再头疼也不能不起精神斗他一斗了。”
人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那么奇。半个时辰之前的叶兰香,还像似一个受气的小媳妇,自从吃下索梦雄给她的那颗定心丸,马上就恢复了以往胆大、黑狠的泼辣作风,咬了咬牙,跺脚说:“只要我叶兰香还能喘出半口气,爬也爬到你八爪毒龙的脚跟前。你要真不幸毁在巴陵一霸一伙人的手里,我立即披麻带孝当寡妇!”
掏心窝的两句话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背着小燕子驰去了。
从来不知眼泪为何物的八爪毒龙索梦雄,竟被感动得眼眶有些湿润。但他毕竟是一世之雄,绝不会为儿女柔情所干扰。在目送叶兰香的身影消失后,就想向位于长沙西城的太傅井方向赶去。
陡听身后不远有人冷声道:“索梦雄,你真决心要娶叶兰香?”凭八爪毒龙这身超尘绝俗的非凡功力,让人贴近到自己身后而不知,的确不能不让他心头猛震,脸飞红霞,脚下一式倒卷天河,转过身来,双拳一合,明面上像用童子拜观音的手法,向身后来人表示敬意,骨子里是用横架紫金梁,进则可以攻敌,退而可以自保。
在淡淡的月光下,八爪毒龙索梦雄一眼看出,来人的年纪,业已超过半百,不光鬓发斑白,而且瘦骨嶙峋,一件半旧蓝布长衫,洗得已经透出白色,两手空空,未带兵器。说他是个江湖人,他竟敢赤手空拳,直逼自己身后,根本没把他八爪毒龙放在眼里,更不怕和他索梦雄结仇,可江湖上又明显没有见过他这一号;要说他不是江湖人,他不光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也绝对不可能欺到自己的身背后,简直让人莫测高深了。
瘦骨嶙峋老人生气了,再次欺身前进,说:“老吾老,天下人之老,你索梦雄连尊老爱幼都做不到,配称什么八爪毒龙!”
索梦雄强自把怒气压了压,冷声笑道:“长者既然说出老吾老,天下人之老,为什么不说幼吾幼,天下人之幼,悄没声息地直逼人后,又岂是长者之所为?至于问话没答,也只能怪长者出现得太突然,致令晚辈一时没有来得及!”
瘦骨嶙峋老人呵呵长笑说:“传说八爪毒龙沉默寡言,想不到竟然口利如刀。你我不必互相责怪,坦诚交谈一次如何?”
八爪毒龙不想罗嗦,为免对方再问,干脆开门见山地冲说:“交浅岂能言深,长者的问话,恕晚生不能回答。”
瘦骨嶙岣老人眼珠一转,说:“你我都是江湖人,老夫露一手功夫,你要认为还有点意思,就痛痛快快地回答我的问话;如真不堪入你八爪毒龙的尊目,老夫甩手就走,绝对不再勉强你。”
说完,两腿一分,站成不丁不八的寒鸭步,右臂一伸,化成一式极为诡异的怪招来。
凭索梦雄那么锐利的目力,竟然分辨不出是拳是掌还是抓,心中顿时一凛。
瘦骨嶙峋老人一笑,再问道:“回答我,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娶叶兰香?”
索梦雄虽知瘦骨嶙岣老人此间必有深意,但他生性耿直,向不说谎,还是依实回答出一句:“我并没说要娶叶兰香!”
听得瘦骨嶙峋老人神情一怔,极为不解地说:“年轻人,你的这番话,简直让老夫钻进了五里大雾。”
八爪毒龙正色道:“长者所以会进入五里雾中,主要是误解了我向消魂观音说出的那句话。”
瘦骨嶙峋老人道:“能否说得清楚些?”
索梦雄一丝不苟地认真说:“我只向她保证,除去她叶兰香之外,绝对不再亲近任何女人,并没有公开表示要娶叶兰香为妻。”
瘦骨嶙峋老人沉思有顷,还是接着问出一句:“两者之间不同吗?”
八爪毒龙用极为肯定的语气说:“不同!”
瘦骨嶙峋老人面色一喜,口中说了声:“打扰!”人已早在十丈开外了。
八爪毒龙苦笑了一下,动身向位于长沙西城的太傅井赶去。
所谓太傅井,系指贾谊故宅旁侧的一眼水井,传为西汉长沙王太傅贾谊所凿,上敛下大,形状如壶,因唐代大诗人杜甫的诗句中有“长怀贾谊井依然”,所以又名长怀井。
巴陵一霸毛长久,性喜附庸风雅,仗着势大财粗,不惜耗费巨金,在附近建造了一所别府,雕梁画栋,廊回九曲,假山亭榭,备极豪华。
索梦雄性虽极狂,但对巴陵毛家的这座别府,也犯不上冒险偷窥。反正一锨动土和两锨掩埋一样,明着登门拜访,照样能起掩护叶兰香逃走的作用,何况毛家的当家主妇杨弯腰,还曾当面邀请过自己。
主意既定,立即径直按址寻去。
此时天色,虽然大明,小商小贩纷纷上市,很容易就找到了太傅井。
看起来,八爪毒龙索梦雄这块金字招牌,在巴陵一霸毛长久的天平上,还真极有分量。接到门上的禀报后,丝毫不惜以大迎小,亲自率领二霸黄面金刚毛长生、三霸赤发瘟神毛长安、总管草上青蛇杜宏信、护院领班红袍判官夏烈阳,除去他的内弟杨赶三不在之外,几乎所有的头面人物,完全出来迎接了。
八爪毒龙索梦雄,再对巴陵一霸的作为不满,一旦受到人家这般厚待,也不得不深施一礼,口称:“老伯,这太折煞后辈了!”
巴陵一霸毛长久身高八尺,黑面虬髯,目眨绿芒,不怒自威,果不愧有碧眼太岁之称。老二毛长生,身躯细长,枯瘦如柴,由于面色蜡黄,故被江湖上同道呼为黄面金刚。
老三毛长安身矮体胖,满头红发,所以才有赤发瘟神之称。总管杜宏信,年约四旬,白面微须,不像总管,倒像帐房先生。
只有护院领班夏烈阳,身高马大,面容狰狞,身披长袍,红如烈日,简直比城隍庙中的泥塑判官,还要让人触目胆寒。
让进大厅,落座献茶。
巴陵一霸抚髯叹息道:“老夫祖居九江,后移巴陵,‘生子当如孙仲谋’这句话,自幼即知。可叹我们毛家,三门只生一条根,却又丧命在先天无极派之手。虽怪犬子无能,武凤楼也逃脱不了心黑手毒之责!”
这又是哪壶水不开,专提哪一壶。索梦雄见碧眼太岁开弓射出的第一步,就直接瞄准了武凤楼,知他绝对放不过魏银屏和小燕子。幸亏自己有鉴于斯,提前打发叶兰香带着小燕子逃走了,否则,真会缠住自己的手脚。
身为毛府护院领班的红袍判官,当然一心效忠主子,眼珠一转,接口道:“久闻索少爷幼失父母,随姊生活,十五岁远走边荒,巧遇武林异人——雾中神龙,获得飞龙八抓绝技,纵横天南,人人凛畏。盼望能和巴陵毛家多亲近亲近,我家主人可是湘、赣、鄂三省的第一家啊!”
八爪毒龙索梦雄是何等人物,立刻毫不客气地找茬说:“夏大领班失言了,既知索某幼丧父母,随姊生活,却故意称我一声索少爷,这不是诚心让我坐不住吗?对不起,索梦雄就此告退!”
好家伙,八爪毒龙的这番话,比骂红袍判官十八代祖先还厉害。窝囊得红袍判官砰地向上猛一站,身上穿的那件大红长袍,活脱脱像打满了气似的,顿时膨涨了起来。
机智狡诈的草上青蛇杜宏信,真怕红袍判官这块臭肉坏了主人一锅汤,抄着夏烈阳的衣襟,低声威赫说:“索梦雄可是主母亲眼相中的,你小子只要不怕砸饭碗,只管出头叫字号,我倒希望你三拳两脚揍爬他,也省得他日后骑在咱哥们的脖子上。”
红袍判官再愣再横,也不敢跟大主母杨弯腰过不去,只好直直脖子坐下了。
草上青蛇趁势站起抱拳说:“难得索少侠大驾光临,更难得三位老主人全在,唯一缺席没到的,只有舅老爷和大小姐……”
巴陵一霸毛长久正愁无法出口派人去请杨紫燕,听杜宏信一说,心想:我手里白白养活了二百多号人,也只有这小子够机灵,开口说了一声:“赶快请!”
草上青蛇也真够热心热肠的,立刻打蛇随棍上地接口说:“大东主圣明,这个腿还得属下我亲自跑,别人还真进不去那院子!”冲在座的弯腰拱手后,迅疾走了出来。
别看草上青蛇杜宏信,荣任巴陵毛家大总管,日常喝奴唤仆,哼哼哈哈,满是那么一回事,等到他一步来到东北角的一个小院子门前,平素趾高气扬的种种神气,一下子跑了个干净,上前轻轻拍了两下门,身形立即退了三步。
两扇小门呼的一声拉开了,应门而立的,是一个头挽双丫髻、身穿浅绿衫、面如桃花、眉目如画的小女孩,年纪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岁。
一眼看清敲门的是总管杜宏信,小脸一绷寒声道:“大总管,你老人家千万别再给我添乱子。我刚刚挨过小姐一顿骂,就让总管你能说下大天来,我们小姐也不会接见你。”
杜宏信眼珠一转,低声说:“舅老爷可在院中?”
小女孩一边把草上青蛇向外推,一边悄声说:“舅老爷昨天晚上就出去了,想找他老人家可不易!”
突从院内传来一声娇叱道:“好你个该死的东西!我要再不好好管教你,你连天王老子都敢朝外推。谁说我不愿意接见杜总管?”
吓得小女孩伸了一下舌头,拉着草上青蛇哀求说:“大总管,你老人家大人不见小人怪,求你在小姐面前多多替我遮盖些!”
读者诸君,阅到此处,想必知道杜宏信要见的大小姐,准是昨晚住在八爪毒龙隔壁易钗而弁的杨紫燕。而眼前这个多嘴多舌的小女孩,也自然是肩背双剑的青衣小厮了。
草上青蛇一步跨进院门,早一眼看出拘魂西施杨紫燕仍未改回女装,依然是兰衫长袖、俊美潇洒一书生。唯一不同的,是脱去昨天所穿的文生轻便履,换上一双粉底皇鞋,更显得身材颀长,超尘绝俗。
杜宏信看罢,暗暗佩服大主母驼背追魂杨弯腰有心计,心想:凭拘魂西施杨紫燕这样的容貌、家世和武功,称得上打着灯笼都无处找。别说八爪毒龙过不了这道美人关,恐怕连天下第一奇男武凤楼,都会陷入这座脂粉迷魂阵。
杨紫燕素来看重杜宏信,向来不把他当作下人看待,开口的第一句就问出:“是那个姓索的来了吗?”
草上青蛇躬身答道:“回大小姐的话,索梦雄现在前面大厅!”
杨紫燕粉面寒得几乎能刮下两层严霜来,用手中的摺扇指着杜宏信的鼻子,痛责道:“杜宏信,姑娘一向待你不薄,你受谁的指使,颠倒黑白,竟把一个举止轻浮、爱好女色的浪荡男人,夸成一个当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险些让我掉在污泥秽池中。”
随着话音,手中的摺扇一抖,陡地敲向草上青蛇的右肩琵琶骨。
这一下要是真让拘魂西施敲实了,势非砸碎杜宏信的右肩锁骨不可。
吓得杜宏信一式灵蛇翻滚,斜移五尺,才险险地闪开这一敲。双手一阵乱摇说:“小姐息怒,吓死杜宏信也不敢颠倒黑白。当代赞誉八爪毒龙索梦雄坐怀不乱的,也并非只我一个。小姐倘若不信,可以去问舅老爷。”
气得拘魂西施杨紫燕刷的一声,打开了手中的铁骨摺扇,厉声骄叱道:“好你个瞎了双眼的杜宏信,你说姑娘是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应该听信你的信口雌黄?”
一听杨紫燕说得这般认真,平素极为熟悉拘魂西施秉性的杜宏信,吓得脸色泛黄了,支支吾吾地说出一句:“小姐真的亲眼目睹了……”
杨紫燕纤手一摇,打断了草上青蛇的话头,断然说:“我亲眼瞧见索梦雄和消魂观音鬼混,并还明目张胆地不避外人耳目,实属无耻至极。亏了我爹和我姑妈,还一心一意要他入赘我府。我非宰了他不可,快引我到前厅去看看!”
等八爪毒龙索梦雄被巴陵一霸正式引见给杨紫燕时,也可能是“女人的心,海洋深”,刚才还口口声声要零宰碎割索梦雄的拘魂西施,现在又为八爪毒龙那堂堂的仪表、凛凛的神威吸引住了。特别是索梦雄的那一种深沉冷静、铮铮铁骨的形象,更让杨紫燕倾心和爱慕——可惜,这些却成画饼了。
大概是索梦雄活该历此一劫,他要真能塌下面子来,稍微向杨紫燕献上一些殷勤,或说上几句好听的,拘魂西施杨紫燕最多嗤之以鼻,进一步把索梦雄看成见不得女人的好色男子,说不定怕污了自己的玉手。
碰巧,八爪毒龙索梦雄,昨晚从她拔剑砍树上,也悟出了内中的奥秘。为了避免纠缠,断绝杨紫燕之念,他不光不给拘魂西施一点面子,反向她斜目怒视,傲不为礼。
偏偏巴陵一霸毛长久,又有意收揽八爪毒龙索梦雄,硬是说出一句:“燕儿,难得梦雄贤侄枉顾,还不上前以礼拜见,等待何时!”
宋、明两代,最重礼教。杨紫燕一是巴陵一霸的嫡亲内侄女,二是自从铁战温侯毛旭初被云海芙蓉马小倩杀死后,就被姑父毛长久收养为女,心中再不肯先给索梦雄见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驳回巴陵一霸的老面子。
加上迫于毛长久那句“以礼拜见”,不得不口称:“索大哥在上,请受小妹一礼!”
话说出口,才陡地想起自己在易钗而弁,穿得还是文生秀士的服饰,拱手作揖既尴尬更滑稽,心中一慌,僵在了那里。
这工夫,只需八爪毒龙接口说声“贤妹免礼”或“愚兄不敢”,也就马马虎虎过去了。
哪知,索梦雄诚心不给拘魂西施垫块砖,硬是让她下不来这道台阶。
再者,八爪毒龙索梦雄要肯调头就走,虽然照样也令拘魂西施下不了台,但总比双方站在对面,大眼瞪小眼好得多。
激怒得拘魂西施两眼一黑,几乎跌坐地面之上,银牙一错,手中的铁骨摺扇一甩而出,暴袭八爪毒龙索梦雄面门的印堂、人中和咽喉之下的天突|茓。
二人距离太近,杨紫燕出手奇速,认|茓奇准,恨不能一扇就置索梦雄于死地。
索梦雄立即展开脱袍让位的身法,向后一连退出三大步。
早就恨他入骨的红袍判官,一为邀功,二为泄愤,左手的浑元牌一招狂浪拍岸,狠砸八爪毒龙后脑玉枕|茓,右手趁势摘下腰间的流星锤。
对红袍判官夏烈阳这种恶狗偷咬人的下三滥打法,别说巴陵一霸老脸一红,就连同时伸手袭击索梦雄的杨紫燕,心中也大为不满,哪有工夫和他前后夹击八爪毒龙。
本就嫉恶如仇的索梦雄,对红袍判官这种凶狠人物,哪肯手下留情!一式惊鹿回顾,既闪避开夏烈阳袭来的浑元牌,也连身形陡地调转回来,并乘一转之机,闪电般探出右手,指尖正好扫中红袍判官的手腕间寸关尺。
疼得夏烈阳大嘴一咧,手中那块二十四斤重的浑元牌不抛自落,几乎砸在自己的脚面上。
红袍判官脸一红,嘴中暴喊了一声“打”,右手的流星锤一招潜蛟出洞,袭向八爪毒龙索梦雄的面门。
索梦雄嘴角噙笑,铁腕一翻,正好用上八八六十四式毒龙爪中的探爪取珠,一把将夏烈阳的流星锤头抓住。
身为巴陵一霸府中的护院领班,当着三位老主人的面,出手败得这么惨,就让毛长久不忍把他夏烈阳朝外赶,他红袍判官也没有脸面混下去。心中一发恨,右手一把抓在练子中间,右手一招飞石击山,另一只流星锤直穿八爪毒龙的裆中,梦想把索梦雄毙于一锤之下。
八爪毒龙再次铁腕一翻,用的还是极为普通的一招叶底偷桃,抓住夏烈阳的另一只锤头。
这时候,八爪毒龙要想追去红袍判官的性命,确实是易如反掌;但他却轻声一笑,松手放锤后退了。
红袍判官还真光棍,把手中的锤练子一扔:向巴陵一霸面前跨上一步,双拳一抱,愧然说:“属下无能,有损主人的威风,只好就此告退了。”
临走,还没忘向索梦雄叫字号说:“今天这场顶到这,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夏烈阳和他哪里碰上哪里拼。”扭头退出大厅逝去了。
杨紫燕倚仗自己尽得乃父杨赶三的真传,哪肯甘心就此作罢!诚心想占索梦雄因受厅内面积不大所限,不能全部施展飞龙大八抓的便宜,反正已经攻过一招,干脆哑打哑斗哑到底,甩腕一招下指九幽,首先袭向八爪毒龙的环跳|茓,硬逼索梦雄和自己拉开一点距离,便于暗发私藏袖中的梅花弩针。
原来,杨赶三秘术自珍的家传暗器,乃是一种极为阴狠歹毒的梅花弩针,此针一筒六根,第一次压绷簧,可发五针,不晓内情的人,准会放松戒备和无所畏惧地扑上,然后冷不防发出最后一针,以收追魂夺命之效。
艺高胆大的八爪毒龙,根本没打算施展飞龙大八抓,只用八八六十四式毒龙爪功,和拘魂西施稍事围旋。
饶是那样,霎时之间,也杀得扇风飒飒,爪影嘶嘶,划空锐啸,摄人心神。
双方恶斗得越激烈,越旗鼓相当,拘魂西施杨紫燕越愤恨,越六神无主。看起来,草上青蛇和姑妈,甚至爹爹和姑父,全都老眼不花,八爪毒龙索梦雄不光人长得魁伟英俊,声威凛凛,软、硬、轻三功无一不臻绝顶。尽管我把家传二十四招一敲五扇十八点的扇法,反复连环使用,不仅没把他逼退半步,对方甚至像附身之蛆,攻之不退,就连藏在袖中的那筒梅花弩针,也无暇取出来发射。
蓦地,一条黑影鬼魅似地窜入厅内,仅用了一招野马分鬃,就将索梦雄和拘魂西施二人给格开了。
人影一分而三。出现在八爪毒龙索梦雄面前的,竟然是昨晚一再追问索梦雄想不想娶叶兰香为妻的那位瘦骨嶙峋老人。
更让八爪毒龙震颤的,是拘魂西杨紫燕脱口喊出一声:“爹”!不言而喻,这位武功明显高于八爪毒龙的瘦骨嶙峋老人,就是杨紫燕的生身老父杨剔眉杨赶三了。
杨剔眉这个人,最大的长处,就是向来不护短,何况他对八爪毒龙索梦雄又独具慧眼识英豪。所以,分开二人之后,立刻对其独生女儿训斥道:“就凭你那点微薄的功力,还想和声威赫赫的八爪毒龙比高低?若不是索贤侄宽容大度,手下留情,你早就受到教训了。在座的都是行家,也不怕人家笑话!快过去给梦雄哥哥赔礼,请求他对你宽恕。”
杨赶三要是早也在大厅之内,亲眼看见女儿受索梦雄的棱辱,说什么也不会逼着拘魂西施去赔礼。如今冷不丁地一下令,简直像火上浇油。加上杨紫燕自小娇纵任性,芳心一横,拼着可挨老爹几句骂,乘机将衫袖一抖,五点寒芒,电闪而出,袭向八爪毒龙索梦雄胸前的血阻、肝俞、幽门、紫宫、玄机五大要|茓,诚心想要索梦雄的性命。
这还不说,发针之后,纤纤五指又按在最后一根追魂夺命梅花弩针上,不管八爪毒龙索梦雄是左闪、右避、后退和前扑,都会随时打向索梦雄。
索梦雄真不愧被人誉为八爪毒龙,就地一式乌龙绕柱,身随弩针转,不仅全部闪避开那五根桃花弩针,腿底下也只错开小片步。
一片破空锐啸之声响过,杨紫燕的五根桃花弩针,一齐射在厅内的抱柱上。
有道是:知女莫若父。杨赶三为防女儿最后一支梅花弩针,趁八爪毒龙疏于防范之时发出,不论中与不中,都会结下解不开的疙瘩,岂不让自己那一片苦心白费了。乖机忙不迭地将左手一展,用的招数也是逐客下堂,先将女儿杨紫燕推出厅门之外。
匆忙中还没忘了应有的礼节,右手向索梦雄打了一个问讯,轻轻吐出:“小女无礼,请索贤侄莫怪。”随后跟踪纵了出去。
自觉受尽了委屈的拘魂西施,一见爹爹随后跟来,眼圈一红,埋怨道:“你老人家竟然帮着八爪毒龙欺负我,女儿死也不饶他!”
杨赶三凑到女儿耳边,悄问道:“你不是改装进过兴隆客栈,难道连八爪毒龙的秉性为人都没摸透,岂不枉在江湖闯荡这么多年?”
杨紫燕一听,来气道:“若不是爹爹打发我改装暗中去看看他,哪能够亲眼看清他和消魂观音那个坏女人勾搭鬼混在一处!这一回,不光姑姑和杜总管,就连一向眼光锐利的老爹爹,也跟着他们走眼了。”
说完,又理直气壮地把自己亲眼看到的一幕一幕,完全告诉给杨剔眉。
杨紫燕所以不顾黄花女儿身分,叙述得这般详尽,本意是想激怒杨赶三,让爹爹出头替自己去找场,虽未必准能杀死索梦雄,最起码也能折他一个对头弯。
不料这番话听进杨赶三之耳,不光像泥牛入大海,没激出一丝一毫的怒涛狂澜,反逗得杨赶三噗哧一笑道:“弄了半天,我的宝贝女儿是为了打翻醋罐子,才铁下心来要杀索梦雄。看起来,我的希望成功大半了。”
杨紫燕羞气交加地跺脚说:“事情赶到这份上,爹爹还拿女儿穷开心!”
杨赶三这才伸手将独生女儿扯到身前说:“事情也不能全怪你。既怪索梦雄这小子把假戏唱得像,又怪我儿的眼力不到家,看不出人家八爪毒龙至今还是练的童子功。”
杨紫燕娇躯陡地一颤,好像不相信自己耳朵似地冲口问道:“爹爹说他至今仍然是……”
拘魂西施再泼辣胆大,跟前再没有外人,毕竟还是一个叫“小姑独处未嫁郎”的黄花大闺女,实在吐不出话尾的“童身”二字。
杨赶三以肯定的语气,说出:“老父两眼不盲,索梦雄确实至今仍然在练童子功。”
杨紫燕按下心头的狂喜,故意向爹爹装憨讹人道:“不管八爪毒龙练的是啥功夫,反正爹爹和姑妈,你们都得给我去找场。”说罢,翩若惊鸿地溜走了。
杨赶三遥向一丛冬青树后打了一千手势,方才重新回到大厅内。
此时的天色,已近午初。八爪毒龙索梦雄,确认消魂观音叶兰香最少也离开长沙数十里之外,不想陪着对方演戏了,霍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双手高拱朗笑说:“晚辈多蒙三位长者款待;又得瞻仰杨老伯的丰彩,确实不虚此行。他日再来拜领教益,今天就此告退了!”
还没容八爪毒龙抬腿迈步,身任总管的草上青蛇,因职责所在,明知凭自己的本领,绝对留不住八爪毒龙索梦雄,也得硬着头皮横身阻止道:“杜某受主母委托,接见贵客。索少侠甩手一走,岂不砸碎了杜宏信的饭碗?请再逗留片刻。”
明知道一言不合就得付诸武力,急需随后掩护叶兰香的八爪毒龙,不想再和对方尔虞我诈,身形一晃,踏中宫,走洪门,欺身直地说:“主人不留,你算老几?”随着前进之势,立掌如刀,劈出一招一刀斩。
杜宏信能被巴陵一霸聘为府中大总管,手底下自然不弱,称将身形一侧,闪过索梦雄劈来的一掌,左手云迷蜀岭,一晃八爪毒龙的眼神,右手闪电般跟进一招巨灵探爪,抓向索梦雄的右肩。
按说草上青蛇杜宏信这两手,还真够得上迅疾凌厉。
换上另外一个人,说不定真会栽在他手里,可惜,他今天碰到的对手太强了。
索梦雄诚心想杀鸡吓猴,好能震住巴陵一霸手下的那批爪牙。干脆,连直踏中宫的势子都不变,右手一招单翅翻天,将村宏信虚晃自己眼神的手腕一格,左手后发先至一招黄龙舒爪,闪电般地抓向草上青蛇的右腕。
逼得杜宏信只好拼着丢掉面子,猛把整个的躯体向左猛一斜,就势一个懒驴打滚,方才从奇险之中解脱了出来。
巴陵一霸手下的那批爪牙,见索梦雄一招就逼退了府中总管草上青蛇,果真被震得呆若木鸡,没有一个硬敢上前送死了。
八爪毒龙不是傻子,见闹到这步田地,身为巴陵毛府主宰人物的毛长久、毛长生和毛长安老哥儿三,依然高踞座上,浅啜香茗,视如未见,听如未闻,岂能不让索梦雄的心一下沉!顿时,莫测高深了起来。
形势再对自己不利,八爪毒龙索梦雄也不能老僵住,一式分波追蛟,既能防止左右两侧的人袭击,本人也随之纵出了大厅。
直到这时,就连极富江湖经验的八爪毒龙索梦雄,也琢磨不出巴陵一霸芦葫里装的是啥药。自己既已纵出大厅,早就成为开弓无有回头箭,就让他碧睛太岁在这所别府之内布下了天罗地网,索梦雄也只好拼个鱼死网破了。
就在索梦雄深深狂吸一口大气,双足一顿,弹地冲天而起的同时,蓦地,从西厢房上射出一个瘦小枯干的身影,宛如一团落絮,无声无息地欺向索梦雄。
可叹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索梦雄,一招金索缚龙还未使出一半,鼻孔里突然嗅进一股子异香,顿时昏倒在院中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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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等到索梦雄重新醒转过来时,才发现自己不仅被巴陵一霸手下的爪牙弄回到大厅,并被点了两膝之下的足三里、双臂之上的曲池|茓,就连两肩上面的所有骨节,也都被他们给拉脱了。
可叹现在的索梦雄,比龙困沙滩、虎落平川还要惨,因为他连动弹一下都不能,更别说与敌人较论短长了。
更让他怒眦欲裂的是,使用下三滥手段迷倒自己的那个轻功极佳、形容枯瘦的中年人,正挂着满脸奸笑,峙立在他的面前,像正欣赏自己的战利晶。
八爪毒龙到底不愧为铁骨铮铮的一方之雄,冷冷地瞥了那个枯瘦如猴的中年人一眼,说:“知道索某侥幸还能喘出半口气时的后果吗?”
中年人咧嘴一笑说:“姓索的,你也不必冒大气。如今,就连你这么一个大活人和生辰八字都在我手内,再说,我要真怕你八爪毒龙,也就不敢伸手摸你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给我认命吧!”
听出枯瘦的中年人,口音满带江淮味,索梦雄蓦地忆起一人。
枯瘦的中年人奸笑了,笑得那么诡异,那么阴森和让人心悸。
认出此人就是二十年前采花大盗龙腾云和江淮钓客龙腾蛟二人的三弟龙腾雨,江湖上人送外号鬼吹灯时,八爪毒龙气疯了。
鬼吹灯龙腾雨在鹰爪门中,不光七十二式擒拿手和轻功造诣极高,并且耳聪目明,贼滑无比,不像其他鹰爪门中人,明知和江剑臣作对不啻以卵击石,却偏想蠢蠢欲动。所以,他二十年来,始终不和江剑臣朝相,故此一直逍遥事外。直到听说江剑臣决心隐居,不再重现江湖,他才投奔江西洪都,托庇在巴陵一霸毛长久的麾下,相机使用家传的迷魂香,迷倒活擒了索梦雄。
鬼吹灯诡异地笑了一阵子,耸耸双肩说:“索少侠,你可千万别生气,你只当我刚才的那番话是放屁,吓死鬼吹灯,我也不敢得罪你。因为你马上就要成为巴陵毛家的东床娇客了!”
这真是怕啥有啥,索梦雄为了防止巴陵一霸打蛇随棍上,当面阚明要把拘魂西施许配自己,哈哈一笑,接口道:“索某所练的武功不能娶妻,再说。堂堂巴陵毛家,也不会强人所难,你别信口胡说了。”
让索梦雄拿话这么一封,巴陵毛长久和他的两个兄弟,还真不好意思公开霸王硬上弓。
局面刚刚一缓,大厅外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要是老身确实有此打算呢?”
随着话音,手扶镔铁蛇头杖的驼背追魂杨弯腰,迈步跨了进来。
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八爪毒龙索梦雄,脸色一寒说:“杨老伯母,你老听没听说过‘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这句话?”
杨弯腰也老脸一寒,说:“老身决定的事,从来没有一次办不成!”
索梦雄的火气猛地向上一撞,语冷如刀地说:“恐怕今天你得破次例!”
驼背追魂冷哼一声,道:“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会出来找难堪?”
索梦雄一怔。
杨弯腰镔铁蛇头杖一顿地。
三名黑衣壮妇,一个手抱哭都不敢哭的小燕子,两个押着倒剪双臂的消魂观音叶兰香,一齐从厅外走进来。
炸开头当顶,冒出熊熊怒火,气得八爪毒龙索梦雄开口一声厉啸,震得大厅之内嗡嗡响,然后冷声说道:“想不到雄踞一方的巴陵毛家,为迫索某就范,竟连鸡鸣狗盗之徒都不如。我索梦雄别的不敢自傲,自信还能做到‘三刀六洞不皱眉,泰山压顶不弯腰’。有种的,尽管向我八爪毒龙身上招呼。”
一旁诚心巴结主母的鬼吹灯,阴笑说:“索少侠,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再说,船行千里,也避不住有风浪打头的时候。只要你一脚跨进巴陵毛家的大门坎,准保你福寿绵长,安享清福,再不需要刀头舔血了。否则,我也不会投靠到这里来。”
八爪毒龙索梦雄,虽始终没让鬼吹灯的鬼话进耳朵,却让他这最后一句话给触动了灵机。故意狠狠刺他一下,说:“可惜你鬼吹灯这是做梦娶媳妇——想得倒真美。江三侠虽灰心世事,隐居不出,他的夫人侯国英可是当代女中第一人。恐怕你龙腾雨刚从老鼠洞中爬出来,就让她老人家的得力膀臂、石城岛内的大总管、原虎跑山庄庄主草上飞孙子羽给派人缀上了。”
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八爪毒龙云山雾罩地一提女魔王侯国英,不光吓得鬼吹灯脸色一黄,就连巴陵一霸毛长久等人,也禁不住心内一沉。
凑巧就在此刻,一名家丁飞跑进来,向巴陵一霸禀告说:“门外来了两名御林军中的武官,指名要老爷出去迎接他。”
在封建王朝中,不论地方豪强、黑道枭雄,甚至江洋大盗,别看嘴中咋呼得那么邪呼,可骨子里没有一个不怕官兵的,更何况作为朝廷卫队的御林军!加上毛氏家族向来勾结官府,私通当道,所以一听之下,就慌忙带着二弟黄面金刚、三弟赤发太岁、内弟杨赶三和总管杜宏信等人,除留老妻杨弯腰和三名黑衣壮妇看守索梦雄、叶兰香和小燕子外,一齐迎出大厅。
只见两名蓝衣老者,年纪都在五十岁以上,仰面挺胸,昂然而入。
久经沧桑的毛长久,一眼就看出这两人,一个瘦如猿猴,一个胖似圆球,虽一色地赤手空拳,但却目光如电,行动轻捷,一望而知都是内家好手。
巴陵一霸毛长久双手一拱,刚想以客礼相待,胖似圆球的老者,早尖声喝道:“谁叫毛长久,赶快出来见我!”
毛长久自打离开娘肚皮,一直活到年过花甲,从没让人指名道姓地吆喝过。只气得脸色一黄,沉声说:“二位再是御林军中的武官,毛某人一不欠皇粮,二不欠私债,奉公守法,安分度日,请你们客气一点,否则……”
瘦老者接口道:“否则怎样?”
毛长久说:“否则,恕不接待!”
胖如圆球的老者尖声一笑,刺耳锥心,难听至极地冷然说:“只要二太爷的一条腿跨进你的门内,尔等想不接待也不行!”
实在忍无可忍的毛长久心想:拼着多花几万两银子,送给京都的成国公朱纯臣和魏大学士,也得宰了这两个老儿出口气。
拿定主意后,身形向前一欺,道:“凭你们想在毛某头上撒泡尿?”
毛府上下,一见主人发火,无不剑拔弩张,作好血拼的准备。
想不到瘦老者,一把将胖如圆球的老者扯退,说:“老二,咱哥俩是奉命行事,犯不上得罪朋友。依我看,还是请咱们的顶头上司亲自处理吧!”
对方既然明显让步,毛长久也犯不上和御林军为敌,接口冷冷问出:“二位的顶头上司在哪里?”说完,目视总官杜宏信,示意他赶快派人到附近四周搜索一下。
更让毛长久意想不到的是,派去的爪牙还未走出这座别府,陡从大厅台阶上传来一阵清越的笑声,说:“下官不请而至,实属不该,尚望贤昆仲三人原谅。”
一听两位蓝衣老者的顶头上司,业已站在自己身后大厅的台阶上,而他的妻子也像泥牛入大海似地了无声息,毛长久浑身一颤,知道自己算是输得看不见家了。
明知来人厉害,毛长久也不得不身形一旋,调转过躯体一望。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出现在大厅台阶上的,不光不是他们想像中的官气十足、威风凛凛的御林军首脑,却是一个年约四旬、秀眉星目、琼鼻瑶口、五官俊秀、掩口墨须、黑如点漆的中年秀士。
此刻正脸含微笑,站在大厅前的台阶上,宛如临风玉立,飘然出尘。
看得众人瞠目结舌,手足无措。
忽又看见索梦雄在前,叶兰香抱着小燕子居中,一个方面大耳的大孩子随后,安然无恙地从大厅内走出,分别站到中年秀士的上下两首和身后。
头一个悄然大悟的,还得数人家杨赶三,神情一凛,抱拳道:“如果在下两眼不盲,阁下肯定是从前手握五万兵符的锦衣卫总督,现今的石城岛主驾临三湘了!”
听说中年秀士就是易钗而弁、一向好着男装的女魔王侯国英,头一个先把鬼吹灯给吓毛了,知道除去挑拨激怒毛长久出手,去和侯国英背水一战,自己或许能够乘机溜走逃生外,否则,第一个横尸地上的,准是他自己。
思忖过后冷笑道:“侯岛主,谁都知你虽然心辣手黑不饶人,可从前死在你手下的,不是罪孽深重,不杀不足以泄人愤,就是牵连上了某种瓜葛,手段再毒再狠,也都情有可原。但你今天大举侵袭毛家,就太情理难容了,是你侄女云海芙蓉马小倩亲手把毛家少主两刀砍成三截的,断绝了巴陵毛家三门的一根独苗。将人比己想一想,换上你女魔王侯国英,谁要宰了你的宝贝儿子江枫,你和江剑臣肯直直脖子强咽吗?泥人终还有土性,趁早置身事外,别管消魂观音和八爪毒龙的闲事。否则,毛家只好和你拼命了。”
一席话,说得毛氏三兄弟脸色铁青,怒目凸睛,牙齿错得山响。
六怪之中的胡眉,忽从女魔王身后闪出,向毛长久轻笑道:“怪不得江湖上曾有‘宁愿结交一扫空,千万莫信鬼吹灯’这句话,我们岛主也没功夫和你们费话,咱们还是按‘老百姓有冤屈,击鼓鸣冤打官司;江湖上有仇恨,谁的刀快谁杀人’。可叹我伺候主人(江剑臣)四五年,硬是轮不到我动刀子。今天,可要拿你鬼吹灯来开市了。”
也许“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句话,果真有些道理。凭黄面金刚毛长生的江湖历练和机警,硬没品味出胡眉那句“我伺候了主人四五年”是暗指跟随主人钻天鹞子苦练刀法四五年。又欺胡眉荆钗布裙,穿着朴素,除去明眸皓齿、貌艳如花之外,一点瞧不出有什么惊人之处,暴喝了一声:“贱婢找死!”一招黑豹现爪,五指收揽,利如钢钩地抓向怪狐胡眉的左边玉|乳,诚心想让胡眉失神慌乱。
他哪知,胡眉当年未满双十,就高居六怪之首。自从在虎牢关被江剑臣收为侍女后,一直待她如亲人,传授她不少绝妙刀法,使她已臻江湖一流身手,岂能容忍毛长生这么轻看和污辱!胡眉嘴角挂着冷笑,纤手暴然一翻,把义父乾坤八掌炉中仙陶旺专门替她打造的一口短刀,一挥而出,宛如一道蓝电,罩向毛长生。
撕心裂胆的一声惨嚎,夹杂着喀嚓一响,毛长生那只毛茸茸的大手,已被截落在地面之上。
疼得毛长生浑身一颤,两眼充血,不退反进地一欺身,左手一招饿狼掏心,袭向胡眉的小腹,恨不得掏出她的心肝五脏来。
胡眉的杀心大炽了,芳心一黑,放着主人江剑臣传她的刀法不用,却把云海芙蓉马小倩私下偷传她的那招刀劈三关用上了。
说来也巧,从前马小倩就是用这一招把铁戟温侯毛旭初砍成了三截。
极为渗人的喀嚓喀嚓声响过后,五大三粗的毛长生,和他那宝贝侄儿一样,也被胡眉给截成了三大段,分别落在地上。
经此一来,侯国英再不想大开杀戒也不行了,脱口一声:“索贤侄,请你赶快护着兰香和小燕子,退回大厅。其他的事,由我和夏侯双杰来料理。”
若不是侯国英亲口吐出“夏侯双杰”四个字,巴陵毛家一干人,包括八爪毒龙和消魂观音二人在内,没有一个人还能认出率先出现的两位胖瘦老者,竟是女魔王侯国英荣任锦衣卫总督时的贴身二卫。瘦者为长,名叫夏侯耀武,外号人称铁指裂石;胖者居二,名唤夏侯扬威,外号人称单掌开碑。兄弟二人擅长内家绝学裂石开碑掌,忠心赤胆地随侍侯国英,立下过不少战功。
别看八爪毒龙那么傲,唯独对女魔王的吩咐还真听,果真一把将叶兰香扯进了大厅,既能护卫她和小燕子,也能监视被侯国英和胡眉主仆二人点倒在地的杨弯腰和三名黑衣壮妇。
在场的人物太多,迫使在下至今尚没来得及叙述那个方面大耳的大孩子是谁。其实,也许不需笔者饶舌,读者诸君早就猜测出,他准是缺德十八手李鸣的捣蛋徒弟秦杰了。
可惜,一贯戳塌大天都嫌窟隆小的人人躲秦杰,害怕师奶奶侯国英责骂他,直到现在没敢吭一声。一见连八爪毒龙索梦雄那样的狠角,都被师奶奶侯国英打进了冷宫看孩子,真怕第二个轮到了自己。眼珠一转,装憨讹人地向胡眉央求道:“在我那么多的叔叔、小伯、姑姑中,数你老人家最疼我。只求胡姑姑劝我师奶奶揍轻点,我绝不甘心光在一旁看热闹。”
气得侯国英刚想出声喝止他,小家伙早弹地蹿出,顺手抽出肩头的惊魂刺,首先扑向了毛长久。
这才是缺德小子的高明处,因为毛长久再心切儿子和二弟之仇,他也塌不下老脸和一个黄口小儿拼老命,逼得他猛将身子往后一撤,意思是想让总管杜宏信去对付,他好腾出手来袭击女魔王。
小捣蛋要的就是这一手,一横手中的惊魂刺,叫阵说:“毛长久,你要真还像个人物,咱们就按江湖上的老规矩,‘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你要妄想以多为胜一齐上,爷们先用龙隐二丑的乌云喷火筒,烧掉你老小子这一大片房屋。”
龙隐二丑的两件歹毒暗器,落入小捣蛋秦杰手内,江湖上称得起人尽皆知。再说,凭他毛家的武林世家身分,总不能让一个大孩子给唬住,扬手一指杜宏信,说:“你先去见第一阵。”
全部承袭缺德鬼李鸣衣钵的小秦杰,直等到杜宏信来到面前,才摇头说:“就凭你赫赫有名的杜总管,好意思出头欺负我这十四五岁的大孩子?”
尽管双方仇深似海,剑拔弩张,杜宏信还是被他一军将得老脸通红。
最会使用攻心战术的小秦杰,故意将声音压得极低,骗取杜宏信向前靠近一些,说:“丑话我先说在前头,只要你真不顾情面欺负我,我准用……”哄死人不管抵偿的秦杰,随着最后那个“用”字,手中的惊魂刺闪电般刺出。
别说落在小捣蛋圈套之中的杜宏信早已疏于防范,就让他聚精会神,也不见得能逃出传自抬手不空郝必醉的这招药到病除。
所幸秦杰手下略存厚道,故意刺偏了寸余,留下他的一条性命。
小秦杰谈笑之间就毁去对方一位大总管,几乎连赤发瘟神给气疯了,暴喝一声:“你小子该死!”右手一并食中两指,疾点秦杰的|乳泉|茓。
同时,为了封死秦杰的闪避方向,左手立掌如刀,平贴胸前,不论秦来向哪一边闪避,都绝对逃不开赤发瘟神的追击下。
吓得胡眉娇躯一晃。
侯国英却还处变不惊地微笑着。
小秦杰也真能沉住气,直到嘶嘶的指风几将近身前的一霎间,秦杰才龇牙裂嘴地咋呼道:“好家伙!”与此同时,手中惊魂刺一颤,招化老王偷瓜,闪电般地戳向毛长安的裆中。
这就是孙子兵法上所说的:善攻者,攻敌之所必救。
饶让他毛长安再恨不得宰了秦杰,也不敢不护自己的命根子,忙不迭地收招后退两三步。
向来得理不让人的秦杰,暴喊一声:“哪里走?”手中的惊魂刺一抖,颤如灵蛇的一招樊哙屠狗,霍地刺了出去。
吃不透小捣蛋秦杰深浅的毛长安,只好暂避其锋,又退三四步。
诚心想把毛长安气疯的小秦杰,得了便宜又耍乖,大声说:“一退再退不可三,爷们决心饶了你!”提刺反而退到女魔王身后。
打虎还是亲兄弟。毛长久深怕三弟气极失误,反手从仆人的手中接过自己的厚背鬼头刀,决心用一力降十会的办法,指名点斗侯国英。
夏侯双杰中的铁指裂石,哪里肯让岛主先上阵,嘿嘿—笑说:“开锣三场无好戏,凭你毛长久这号人,怎配和我们岛主论短长?你还是和我夏侯耀武凑和凑合吧!”
嘴里嘟哝着,手底下可不含乎,连环三招抛锤砸山、拍石让坐、划石为界,一上手就掌、拳、指一齐用上了。
原来,自从女魔王侯国英和六指追魂久子伦、秦岭一豹许啸虹,最后又续上驼背神龙耿直义结金兰之后,石城岛内的群雄,在内功绝技上,普遍受到了极大的教益。特别是夏侯双杰老哥俩,既跟六指追魂久子伦加深了内力修为,又从驼背神龙耿直那里学习了爪功,比四年前几乎增加了一倍的功力。
堂堂正正的武林世家,赫赫有名的巴陵一霸,竟让女魔王身边的一个护卫三招逼退三小步,不能不令毛家的爪牙谈虎色变了。
最会冒坏水的小捣蛋秦杰,退在师奶奶侯国英身后他还不老实,眨巴眨巴大眼睛,冲胖如圆球的单掌开碑说:“胖二爷,人家巴陵一霸毛长久,手中拿的可是加重分量的厚背鬼头刀,瘦爷们连环三招能逼退他,那可是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有道是打虎还是亲兄弟,你还不上去把把风!”
别看单掌开碑夏侯扬威的头大,他可一点都不笨;更别看他一身肥肉,还真是半点都不呆。听了小捣蛋的猛一咋呼,就品出秦杰是想让他去打毛长安这只昏头憨鸭子,心想:怪不得有人说“宁愿得罪江剑臣和武凤楼,也别惹李鸣、秦杰大小俩缺德”,这孩子真能称得上人小鬼大。
他咋咋呼呼老半天,都是为了铺垫那句“打虎还是亲兄弟”,这是明摆着想激毛长安出场上阵。
果然不出秦杰的神机妙算,单掌开碑夏侯扬威,抬腿就跨前两三步。
面前人影一晃,毛长安的鬼头刀,早一招拦腰横斩,冲他扫来。
夏侯双杰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其性格却有天壤之分别。别看夏侯耀武的瘦脸冷冰冰,内心却极为仁慈;相反,夏侯扬威的胖脸成天乐呵呵,反倒心肠最狠,手下也最黑。
当下,一式鱼翻寒塘,闪避开赤发瘟神毛长安扫来的一刀,左掌闪电般一招狂浪拍石,印向赤发瘟神毛长安的面门。
面对号称单掌开碑的夏侯扬威,毛长安哪敢存有丝毫轻敌之心!钢牙一错,铁腕暴翻,陡地把扫向对方的那一刀,变为孟德献刀,刀背朝下,刀刃往上,截向夏侯扬威的左手腕。
毛长安上当了。人家那招是诱饵,毛长安应变越速,改招越快,上当也越大。
只见夏侯扬威的身形猛地向下一矮,蓄势已久的那只右手,暴挥而出,用的还是一招五爪裂骨,正抓在毛长安的右膝关节。
随着喀嚓和凄厉如鬼的惨嚎叫声,魁伟高大的毛长安,一跤跌坐地上,疼得浑身颤抖,双手抱腿,险些昏了过去。
一见三弟的右膝关节被单掌开碑一把抓碎,毛长久既疼二弟惨死,又伤三弟残废,手中的鬼头刀一紧,五鬼噬人、五鬼开山、五鬼绕膝,连环三式五鬼开山刀法,斩向夏侯耀武的上、中、下三盘,恨不得也将夏侯老大砍为三截。
生性仁厚的夏侯耀武,虽乘毛长久连环三刀后的一刹空隙,身形一拧,迅如泻瀑流沙,疾如鬼魂附体,贴到毛长久的右侧,本能一指划裂毛长久的太阳|茓,他却用五爪卸肩的重手法,仅止震碎了毛长久的右肩琵琶骨。
眨眼之间,毛氏三兄弟一死、一残、一伤,身为骨肉至亲的杨赶三,虽明知女魔王厉害,也不能不冒这个大险了。只见他身形一横,抢护在毛长久的身前,拱手说:“请夏侯双杰暂停贵手,杨某有话请教侯岛主。”
在这种地方,就能显示出女魔王对部下的统率有方,纪律严明了。
夏侯双来一听对方有话想和岛主说,各将身形后撤,分别侍立女魔王的左右。仅这一点,就让杨赶三暗竖大拇指,侯国英抢先发活道:“冲杨大侠为人光明磊落,一向与世无争,只要令亲毛长久肯化干戈为玉帛,交出鬼吹灯龙腾雨,侯国英甘愿率众撤出毛府,不再言战。”
女魔王侯国英所以说出这番话,主要是想掂量掂量杨赶三。杨赶三真要认可交出鬼吹灯,就说明他胆小如鼠,徒具虚名。
杨赶三果然摇头苦笑道:“侯岛主,你的这番言词,要是放在开头说,杨剔眉不管花费多大劲,即使得罪我的胞姐和姐夫,我也得强行做主听你的。可惜,你这番话说得太晚了。目前摆在毛府院内的是一死、一残、一伤,我杨赶三再胆小、懦弱、怕死,摸摸头顶也得算一份。现在,我豁出肉头撞金钟,请侯岛主把我也一块搁在这。”
女魔王秀眉一剔,称赞道:“杨大侠果真不愧誉满江南。只要杨大侠能胜过我侯国英的手中剑,我一定还毛家一个公道。”
杨赶三紧追不舍地问:“请问侯岛主,所说的公道指的是什么?”
侯国英说:“赔赏毛家的一伤、一死、一残废。”
杨赶三也脱口赞道:“侯岛主果真不愧当代女杰之中的第一人!”
说毕,右脚尖一点毛长久抛落地上的那口厚背鬼头刀纂,那么沉重的一口鬼头刀,竟让他一蹴弹起,被他一把操在了手中。
直等杨赶三把刀一挽花,化成夜战八方藏刀式,女魔王才探手摘下一口剑来。只见这把软剑,约长二尺八九寸,剑身杨窄,窄得不超过二指,乌亮的黑鲨鱼皮软套,光滑的黑犀骨剑把,式样极为古朴。
看得杨赶三精神一震。
女魔王左手拿着剑鞘,右手紧握剑把,拇指一按绷簧,噌的一声轻啸,声音宛若龙吟。那口剑仅仅弹出半截时,已觉它光华刺目;脱鞘后,更显得寒芒闪映,宛如一泓秋水。
杨赶三惊呼一声:“紫电剑!”
好个傲骨凌人的女魔王,噌的一声,将那口切金断玉的紫电软剑,重新Сhā回到鞘内,抖手抛给徒孙小秦杰,玉腕向胡眉面前一探,说:“给我那把天罡扇!”
胡眉刚吐出:“这……”
女魔王侯国英玉面转寒,冷斥道:“还不赶快把扇子递给我。”
在场的,没有一个不是行家。谁都知道,侯国英自从拜在天下第一神剑醉仙翁马慕起膝下,作为干女儿后,就放弃了使用十年之久的天罡扇,改用刚才的那把紫电剑。
并从义父那里学来了龙蛇八剑和颠倒乾坤大九式。如今面对强敌杨赶三,并且定下那么苛刻的条件,倘若一招失手,不光她女魔王赫赫英名付诸东流,还得亲手挥剑将夏侯双杰和胡眉三人砍成一伤、一死、一残废。值此当场不让敌、举手不留情的血腥风雨时刻,她竟异想天开地弃剑改用天罡扇,岂不是拿着性命当儿戏!”
胡眉见主母心意已决,情知无法违抗,只得双手把扇子送到主母之手。
侯国英的这把天罡扇,又名迫魂阎王扇,全长二尺八寸,精钢打造,因共三十六股,故曰天罡。其中三十四根小股,两根大股,内藏三十六根追魂钉,见血封喉,厉害绝伦。又因那两根大股系用红毛铁所造、锋利无比、善能切金断玉,故江湖人无不畏扇如畏虎。
一见侯国英果真弃剑改用天罡扇,这一次,杨赶三不光竖指赞叹,并还双手捧刀,躬身道:“今日一战,不管胜败,杨某都会终生佩服侯岛主。”
侯国英看出,只要自己不出手,身为半个主人的杨赶三,绝对不肯先出抬。轻吐“得罪了”,玉腕一抖,那把杀人利器——阎王扇,只虚指了一下杨赶三。
尽管女魔王对杨赶三这么仁至义尽,可身为巴陵一霸毛长久至亲的杨赶三,却一翻腕,那口加重分量的厚背鬼头刀,劈空有声地扫向侯国英的下盘。
女魔王娇躯一弹,离地不过两尺,就轻而易举地避开杨赶三的这一刀。玉腕再抖,身随扇走,反倒滑向杨赶三的右侧后。素后之中的天罡扇,趁势指向杨赶三的右肩井。
杨赶三右臂一甩,倚仗兵器比女魔王侯国英重得多,不光把刀改成单鞭用,施展的也是一招横架紫金梁,并且贯足了内力,向上陡地崩山,认定准能将侯国英的天罡扇震出手。
想不到女魔王樱唇一绽,轻吐一声“好招”后,一招吞云吐雾,天罡扇一撤一送,仍然指向杨赶三的右肩井。
杨赶三的老脸顿时泛出了红色,拨草寻蛇、拉腰横斩、裹脑缠头,连环三刀,划空厉啸,震魂慑魄地连连袭向女魔王。
侯国英这才让手中那把天罡扇发挥出它应有的克敌威力,点、扇、甩、扫,大开大合地向杨赶三周身上下罩去。
杨赶三心神一凛,刀法一改而为武林失传已久的快慢十三刀,快如电光石火,慢如老牛破车,快中藏凶,慢中透狠,快得凌厉,慢得诡异,上下飞舞,左右盘旋,尽出自己的秘传绝技,恶战苦斗侯国英。
吓得胡眉心惊体颤。手足无措。
气得夏侯扬威埋怨秦杰说:“往日数你小子坏水多,如今形势危急,你小子反倒哑吧了!我们岛主可是你小子的师奶奶,出了事我先掐死你小子!”
想不到,小秦杰一点也不惊慌,撇嘴道:“从前都说胖二爷你老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依我看,你这是长大成|人怕绵羊。师奶奶这是爱惜人材高抬手,不然早就要杨赶三的好看了。”
夏侯扬威将信将疑地转过脸,忽看出侯国英正玉腕轻翻,那把人见人怕的阎王扇挟着一股凌历的劲风,化为一招毒蜂螫人,直点杨赶三的人中|茓。
逼得杨赶三一拧身形,化为斜挂单鞭式,硬向左侧移出五尺多。
女魔王一甩手中的阎王扇,招出截江夺斗,反划杨赶三的右肋。
由于女魔王变招太为神速,杨赶三格架不及,只好向后一仰,使用云里倒翻身,才险险地闪避开。
侯国英这才一声清啸,手中的阎王扇划出了一溜寒芒,乍闪追至。
饶让他杨赶三久经大敌,技艺精绝,也万万逃不开黑衣魔女邬凤仙传给侯国英的这招金凤剔翎。
只听嘶的一声,杨赶三背后的衣襟被划开了尺多长一个大口子,虽没伤着肤肌,也够杨赶三胆战心惊、丢人现眼的了。
按说,杨赶三既已输到如此地步,理应认败服输,不再言战。
侯国英也想与他稍事周旋,罢战停手。
哪想到,一向恃技自负的杨赶三,在输得实在没法下台阶的时候,他竟然老着脸皮向侯国英要求说:“久仰神剑醉仙翁马老前辈的龙蛇八剑和颠倒乾坤大九式,乃当代武林中的一绝。杨某今天既入宝山,哪肯空手而回?只好不顾羞耻,恳请侯岛主成全我!”
女魔王一句“谨遵台命”还没有吐出,侍立在她左侧的小秦杰一蹿而出,一晃手中的惊魂刺,道:“夫子曰:‘死生亦大矣!’俗话说:‘除死无大事’。你杨赶三再想豁出肉撞金钟,我师奶奶也塌不下面子宰了你。事情既然僵到这,我秦杰索性成全你!”
一见十四五岁的小秦杰,竟敢向自己这个庞然大物下战书,气得杨赶三老脸发紫,狞笑说道:“凭你也敢小看我杨赶三?”
秦杰扑哧一笑,扬声说:“人都站在你的面前了,还谈什么敢不敢!”
杨赶三一听,几乎气得昏了过去,不怀好意地冷笑道:“说出你的条件吧!”
小秦杰神情一肃,朗然说:“我的条件比俺师奶奶的更干脆,只要你能避开我两招,还按我师奶奶许给你的,一伤、一死、一残废!”
一听秦杰像在满嘴跑舌头,气得夏侯双杰几乎跳起来骂大街。
只有女魔王侯国英,强自忍住不笑,向胡眉说:“这孩子开始打套啦!”
杨赶三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连摇头,怒斥道:“小子你是在找死!”
女魔王侯国英突然接口说道:“我同意按照杰儿的条件办!”
正痛得两手抱膝、龇牙裂嘴的毛长安,强喊一声:“注意这小了玩花样!”
秦杰早一招樊哙屠狗刺向杨赶三,还故意把手法变得慢了些。
杨赶三一面侧身躲过,一面暗笑:就凭你秦杰这样的嫩牙齿,还想啃我杨赶三这身硬骨头,我看你侯国英到时候咋收场!哪知小捣蛋刺出的第二招,不光仍是那招樊哙屠狗,并还喊出招数的名称。杨赶三刚想喝问这是啥意思,小捣蛋又大喊一声:“樊哙屠狗!”手中的惊魂刺照样扎向杨赶三。
别看秦杰出招慢,杨赶三还真不敢不躲。否则,照样把他扎成透心凉。一面忙着往左侧闪,一面挥手厉喝:“小子住手!”
在杨赶三的厉声喝止下,秦杰停是停住了,却吣出一句能让杨赶三噎死的俏皮话:“讲好的两家伙才算数,你怎么连一家伙没撑就乱嚎!”接着,又刺出一招樊哙屠狗。
看出点门道的单掌开碑夏侯扬威,向大哥夏侯耀武低声咕哝道:“大哥,你就擎好吧,小缺德活活能把杨赶三老儿摆治死!”
话还真让他说对了。小秦杰连环二十四式没变样,清一色的樊哙屠狗,好像他根本只会这一招。
这就叫:泥人还有土性格。尽管杨赶三铁下心来忍到底,到底看小秦杰能玩出什么鬼花样,可勉强撑到二十四招樊哙屠狗后,实在无法容忍了,再一次闪避开小秦杰扎来的这一刺,把脸扭向侯国英,想让侯国英评评理。
等的就是这样的好机会,秦杰哪肯放过,一颤惊魂刺,陡地施展出那招刺出形现、形现刺到、刺到人亡的药到病除来。
就让他杨赶三技艺再为超绝,也绝对逃不脱抬手不空郝必醉的这招绝学。总算小秦杰秉承师奶奶侯国英不愿杀害杨赶三的本意,出刺微偏,避开要害,仅止扎穿了杨赶三的左肩井。
常言道: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别看秦杰一刺扎穿了杨赶三的左肩井,杨赶三倒从内心之中感谢小秦杰。刚想喝令府中下人扶起伤者,抬走死人,礼送女魔王侯国英等人出府,竟想不到的一宗奇祸出现了。
原来,索梦雄自从领受女魔王的指派,陪同叶兰香退入大厅内,一能保护小燕子,二为监守杨弯腰,一直安坐厅中,等待外面搏斗结束。坏就坏在叶兰香特别钦佩和关心女魔王,听到她要弃剑改用天罡扇,芳心一急,连连催促索梦雄到厅外去观察,以防变起仓促,好能扑出去护应。
开始八爪毒龙还不答应。消魂观音叶兰香坚持己见说:“今天在场者,除去侯岛主,数你功力最高。巴陵毛家树大根深,百足之蛇,虽死不僵,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何况咱们身在虎|茓,随时都会出现危机。还有至今没有露面的拘魂西施杨紫燕,说不定暗中搬人去了。”
让消魂观音这么一逼,八爪毒龙方才跨出大厅门外,刚为女魔王一扇划开杨赶三的后背衣襟一松,接着秦杰出头挑斗杨赶三,不熟悉秦杰深浅的八爪毒龙,心弦哪能不又一次绷紧!直到小秦杰巧胜杨赶三,八爪毒龙刚想招呼消魂观音出大厅,大厅中陡然传出一声惊呼。
惊得八爪毒龙心头一震,一式黄龙翻身,向大厅之中望过。
忽见重新换女装的拘魂西施,用手中的三尺利剑抵着叶兰香的后心,三名黑衣壮妇正搀扶着驼背追魂,向屏风前裂开的地道口中退去。
眼前的局面,只消拘魂西施的利剑朝前一送,就让八爪毒龙索梦雄能在眨眼之间幻成八只手爪,也绝对救不回消魂观音叶兰香的性命。迫于投鼠忌器,索梦雄不得不悚然止步。
拘魂西施狠狠地盯了八爪毒龙一眼,说:“索梦雄,凭我杨紫燕冰清玉洁的黄花大闺女,硬比不上淫行久著、人尽可夫的消魂观音叶兰香,我拘魂西施死也咽不下这口气。巴陵毛家和先天无极派的旧仇我不管,咱们的新帐我得算。是人物,尽管用飞龙爪抓死我,可先咽气的,准是这位迷死人的狐狸精。”
这时,闻声赶来的有胡眉、秦杰和女魔王,一齐云集大厅门外。
急怒交加的八爪毒龙,厉喝道:“若不是那批自命清高,沽名钓誉的人们一齐迫害她,叶兰香还不至于一再陷入污泥难自拔。如今逼得她划伤脸腮破了相,你杨紫燕还咒骂她是迷人的狐狸精,睁开你的眼睛看一看,也请你手拍良心想一想,尘世上有没有布衣荆钗、脸挂疤痕的狐狸精?冲着你如今这句话,我索梦雄这就承认和她是夫妻。”
八爪毒龙索梦雄这番义正词严的公道话,听得胡眉芳心猛一颤。
作为受害者的叶兰香,更感动得热泪盈眶,芳心暗忖: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死而无憾。凭八爪毒龙的声望和身分,从第一次看见自己就维护、怜念和垂爱,并还不惜玷污名声和得罪骨肉;今天,又亲口承认和自己是夫妻。
有幸若此,夫复何求,为报他这刻骨难忘的深情和爱意,也为了彻底解脱他,叶兰香只拿我这条多灾多难的薄命酬谢了。
叶兰香决心既下,冷不防,先将臂弯里的小燕子抛给索梦雄,然后蓦地一使靠山背,硬借杨紫燕的三尺利剑,穿透她自己的前后心。
由于此举太出拘魂西施的意外,惊得她撤剑不及,情知她虽没亲手杀死叶兰香,叶兰香也算死在她的利剑之下。又看出叶兰香所以单把小燕子抛给索梦雄,用意就是想让八爪毒龙腾不出手来扑杀。自己一步棋走错,不光永世得不到八爪毒龙的怜爱和原谅,反而结下永不可解的血海深仇。一阵意乱心烦之下,只颤声说:“人真不是我杀的!”连自己的利剑都没拔,就钻入地道遁走了。
依着胡眉,还想入洞去追赶。
侯国英一边喝止她穷寇莫追,一边迅疾从索梦雄手中接过小燕子。
两眼血红、怒如疯狮的索梦雄,弯腰还没抱起叶兰香,几滴滚烫的热泪,早抛落在叶兰香苍白的脸腮上。
看得胡眉眼圈一红,右手忙不迭地取出一颗龙眼大的药丸,左手迅疾摘下叶兰香的下巴颏,捏破药丸上的腊皮,清香立刻四溢,塞入她的樱口内。
八爪毒龙从散发出来的清香上,就知此药非比寻常,说不定还是女魔王从青阳、圣泉两宫之中带出来的皇宫圣药,感激胡眉在一个行将死去的人身上,毅然割舍如此珍品,除深深看了胡眉一眼外,并由衷地道了谢。
女魔王这才把小燕子转交到胡眉手上,冲着院中的杨赶三冷然说:“为了剑臣的声誉,侯国英不好屠杀失去抵抗能力的对手。并请转告令媛,她确未亲手杀死叶兰香,但我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扭躯退回大厅,来看叶兰香的伤势。
索梦雄真算有眼力,胡眉喂给消魂观音的那丸药,确是女魔王从圣泉宫中带出来的大内药中极品保和丸,赏给胡眉、迷儿各一粒。无奈药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叶兰香自撞剑尖,穿透肺腑,再好的灵丹绝药,也绝要不回来她的那条性命。
八爪毒龙也真不惜耗费真元,连连输入内力。饶是那样,半个时辰过去,叶兰香都没有醒转过来。
八爪毒龙尽管头上热气蒸腾,浑身汗流遍体,硬是不肯死了这份心,仍是一个劲地提聚所有的真力,源源不断地向叶兰香体内输入。
皇天到底没有负苦心人。经过八爪毒龙大量输入真气,和胡眉的那丸大内圣药生效,终于让消魂观音睁开了失神的双眼。
喜得胡眉双手合什,念出好几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消魂观音自知时光有限,先投给胡眉一瞥异样的眼光,然后断断续续地对索梦雄说:“感君厚爱,妾死无憾。如能依我两件事,叶兰香当永远含笑九泉!”
向来满腔热血、肝胆照人的八爪毒龙,在消魂观音这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的凄绝情形下,除了连连点头,表示绝对依允之外,并又将手按在叶兰香的命门上。
消魂观音狂喘半天,才挣扎着说:“第一,承认贱妾为妻子!”
说完,见八爪毒龙毫不迟疑地一连点了好几下头,表示同意。
说来也真神奇,消魂观音叶兰香那早就失去血色的脸庞上,居然浮上了一丝红晕,喘了两口气以后接着说:“第二,索家三代单传,后续香烟,全系君身,冷(指无肠龙女冷凝霜)杨(指拘魂西施杨紫烟)二女虽皆恋君,以妾观之,均非佳偶……”
断断续续地说到这里,声音已细如蚊蝇,低不可闻,只把两只无神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侯国英和胡眉二人。
七窍玲珑、蕙心兰质的侯国英,早就看透了叶兰香的内心,连忙俯下娇躯,凑到叶兰香的耳边,大声说:“你放心地走吧,我一定按照你的心愿办!”同时,伸出玉手,替她阖上了眼睛。
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对消魂观音相知最深的八爪毒龙,深知叶兰香所以不惜以身撞剑,自绝人寰,说穿了,就是想用她自身的鲜血,来洗涤她以前的污垢,促使自己能承认她为妻子。临咽气前,还请求侯国英作主,成全自己和胡眉的一段姻缘。
回念至此,索梦雄除去挥泪如雨之外,不光将叶兰香抱出城外,亲手挖坑掩埋了叶兰香,并借来侯国英的紫电剑,削石为碑,刻上“已故发妻叶兰香之墓,八爪毒龙索梦雄泣立”等字样。
众人肃立墓前,洒了一阵泪水。
一切完毕,侯国英突向索梦雄肃声说:“梦雄,你愿不愿拜我为师叔?”
别看这随随便便十一个字,听到索梦雄耳中,简直不啻炸响了十一声闷雷。
因为谁只要能获准参拜侯国英为师叔,谁就算是六指追魂久子伦门下的唯一弟子,也就等于神剑醉仙翁马慕起的掌门大徒孙。那八爪毒龙索梦雄可就成了一登龙门,身价十倍了。
慌得索梦雄立即双膝一屈,跑倒在地,先遥向终南山方向大拜了八拜,算是参见了师祖马慕起。然后再冲东北方向跪倒,口称“恩师”,也大拜了八拜,算是向久子伦行了拜师礼。最后,才给侯国英磕了八个头。
侯国英这才面容一整,向梦雄问道:“梦儿,知道叶兰香为什么不惜一死吗?”
索梦雄心中一惨,说:“知道!”
侯国英眼圈一红,说:“冲着死者的这片苦心,我也得出来当这个家,你和胡眉均非世俗儿女,更不必再请三媒六证,今天由我作主,把胡眉当面许配你!”
八爪毒龙一来为叶兰香的痴情感动,二是师叔侯国英亲自作主,三敬胡眉莲花出污泥而不染,当即跪倒在师叔的面前应允。
尽管胡眉内心再爱慕索梦雄,再喜自己终身有靠,生性再为豪放和泼辣,毕竟还保存有黄花Chu女的天然娇羞,螓首自然垂到了胸口。
女魔王何等聪明,立即沉声喝道:“胡眉,还不过来谢谢我!”
有主母侯国英给垫的这个台阶,胡眉就好紧贴索梦雄的肩旁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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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魏银屏自奉干爹阚不贯临咽气以前之命,独自潜来紫盖峰,隐身水帘洞侧,等候那位和义父杀人如麻千里空、干爹血屠千里阚不贯鼎足共称江湖三大煞神的三眼神煞罗盘古,迄今已经四夜三天了。
水帘洞旧名朱陵洞,距南岳庙大约十里路,地点偏僻幽静,游人向来不多。
由于水源来自峰顶,流经山涧,汇入石池,水满溢出,垂直下倾,高达二三十丈,每年春夏之交,出泉进泻,形如跳珠喷玉,声似雪溅雷鸣,蔚为奇观,是南岳衡山的四绝之一,被唐代大诗人李商隐题书为“南岳第一泉”。
魏银屏听干爹详尽地叙述过三眼神煞罗盘古的形状,知他一生嗜武如命,童身至今。年纪虽过古稀,仍像五十许人,再加上印堂正中有痣,犹如三只眼睛,一眼便能认出,所以坚持耐心等下去。
岂料一直等到第五天的中午,不仅没有等到三眼神煞,却等来了一个人,此人身高八尺,胖瘦适度,两道斜飞入鬓的宝剑眉,一对闪烁惊人的丹凤眼,面白如玉,掩口胡须,虽已年过花甲,头发却乌黑如墨,高挽头顶,横别五簪,一袭灰布长衫,洗得露出来白色,同色高鞠袜子,脚登镶云布履,衣衫虽然陈旧,却干净得一尘不染,特别是两手十指,细而且长,打扮得不道不俗,实令人难测高深。
看得魏银屏心头一震,暗自忖道:此人的穿着打扮和形象,极像丈夫武凤楼口中述说过的峨嵋现任掌教。
再仔细一看,更从他那躯体昂立如山、目光凌厉逼人上,看出确实像那个“常怀席卷江湖之志,时存独霸武林野心”的绝代枭雄司徒平。
正在魏银屏惊疑不定之时,突从左侧密林中闪出一条人影。
不需细看,光从对方肩横一条五尺长铁棍、两头各挑一个汲水长瓮上,魏银屏已确认就是自己前来寻找的三眼神煞罗盘古。
静等担水人来到了水帘洞前,魏银屏才真正看清了三眼神煞罗盘古老人的长相,果如干爹阚不贯之所言,不管从貌相、躯体和动作上,都看不出罗盘古是位年过古稀的七旬老人,相反地比一般半百岁数的人还显年轻些,足证他老人家的内功精湛超绝了。
人常说:时运衰败鬼来欺。可叹魏银屏白白潜伏等候了五六天,却让峨嵋掌教司徒平这声臭肉坏了一锅汤。
峨嵋掌教司徒平,按江湖上行客拜座客的规矩,双手高高拱起,笑容满面,招呼道:“想不到赫赫有名的罗神煞,果真高卧名山练烹茶。司徒平这厢有礼了!”
按说,司徒平以堂堂峨嵋掌教之尊,主动先向三眼神煞行礼打招呼,也就算满给面子了。
没料到,罗盘古反倒老脸一寒,很不友好地反问:“你喊老夫什么?”
司徒平神情一怔。
三眼神煞冷冷说:“四海之内皆兄弟。阁下贵为一之尊,喊我一声老兄,老夫已感无尚光荣,怎敢当罗神煞三字?再说,我也多年没有杀人了,你这不是硬想让老夫去打人命官司吗?”
让三眼神煞拿话一堵,峨嵋掌教司徒平极为尴尬地说:“在下一时失口,务请罗兄莫怪。”
隐身一旁的魏银屏,一见司徒平不光和三眼神煞早就认识,现又兄弟相称论交,真后悔自己白跑一趟和憨等五六天。
三眼神煞罗盘古,又哈哈大笑说:“难得司徒掌教看得起,肯和我罗盘古称兄道弟,只可惜老夫……”
司徒平一怔,心想:这叫什么话,四海之内皆兄弟是你罗盘古自己亲口说的。我按照你的吩咐喊老兄,你还是一个劲地称老夫,这不是冲我在骂大街吗?
直到此刻,魏银屏方才看出,罗盘古根本不齿于司徒平的为人。
魏银屏正考虑如何去拜见罗盘古,陡觉一溜劲风,疾如利矢,向自己身后的灵台死|茓袭来。
这要是换上以前的魏银屏,势非惨死在背后偷袭者的手下不可;经过义父千里空将近两年的苦心传授,再加上消魂观音不断地喂招和指点,目前的魏银屏克敌制胜虽不足,小心自保尚有余。
当下,蓦地将娇躯一扭,子午分头斩中的起手第一式拨云夺珠,一闪而出。不光当的一声,格开身后扎来的这剑,就势还将真武轮迥刀向外一展,刀光霍霍,反倒扫向后偷袭者左肋。
双方身形一触即分之后,魏银屏不禁暗道一声:“惭愧!”
原来,暗地暴袭魏银屏的,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
最让魏银屏大吃一惊的是,峨嵋掌教司徒平大喝一声:“秀儿住手。”
那小孩一面挥舞手中的短剑,连连袭击魏银屏,一面向峨嵋掌教司徒平递过话来道:“爹爹,你老人家走眼了,这女人就是武凤楼诈死埋名的妻子魏银屏,孩儿是娘派来迎爹的。”
以峨嵋掌教司徒平的知识之博,经验之广,自会一眼瞧出魏银屏那招拨云夺珠刀法和奇妙和诡异。他和无情剑冷酷心共生四个儿子,按明、朗、清、秀排名,老大司徒明、老二司徒朗和老三司徒清,完全惨死在先天无极派老少等三辈人的手下,仅剩十四岁不到的四儿司徒秀,哪放心让他去和艺出杀人如麻千里空门下的魏银屏去拼命!连忙一晃身形,打算扑上前去替下司徒秀。
哪知面前人影一闪,三眼神煞罗盘古却阻住他的去路说:“想不到以司徒掌教的身分之尊,声誉之隆,竟想父子二人俩打一,老夫我头一个不答应。另外,老夫二十年前就和你三叔司徒贤兄弟相称过,你司徒平张嘴愣敢喊老兄,真他妈的地位一变辈也变,我非找司徒老三评评这个理儿不可的!”
魏银屏第一,是专门来找罗盘古;第二,怕三眼神煞难分敌我;第三,形势对自己太不利。索性一把掏出干爹阚不贯交给自己的那片竹符,抖手向三眼神煞说:“侄(此处缺四行)”
三眼神煞一扑而上,伸手抓住魏银屏的玉腕,颤声说:“你那干爹病故了?”
魏银屏眼圈一红,先凄然吐出一个“不”字,然后才银牙一错说:“我干爹为了救我,惨遭大批峨嵋爪牙围攻被害的!”
喀嚓一声响,握在三眼神煞左手之中的竹符粉碎了,右腕陡地一翻,一招画龙点睛,暴取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双目。
在这招怒极拼命进招下,就让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功力再高,也被逼得撤身后退了八九尺。
三眼神煞左手一扬,碎成破片的竹符蓦地飞出,化成七支甩手箭,射向司徒平的血阻、幽门、肝俞、紫宫、通太、睛明、眉冲七大|茓。并乘出手之机,抓起地上的那条撼天震地的铁棍。
司徒千自非易与之辈,不等七枚竹片袭到,早亮出自己的霜镡宝刃,一招七星伴月,既震飞了七枚竹片,剑的前端颤如灵蛇,挂着嗡嗡的震鸣声,扎向三眼神煞的咽喉要害。
三眼神煞罗盘古桀桀一笑,声如厉枭,掌中的撼天震地棍一立,正好贴上司徒平的剑身,铁腕一较劲,怒叱了一声:“撒手!”
凡属练武之人,无不深知“棍锤之将,不可力敌”这句话,司徒平又哪肯用剑和铁棍较真力!身形一晃,痴如狂风闪电,避开罗盘古的对面,蓦地欺近到罗盘古的右肩侧,出手一招怒海扬波,上划罗盘古的右边太阳|茓,下罩罗盘古的右肩井。
按说,司徒平的这一剑,确实是够黑狠的。换个功力稍逊一些人,不被他一剑划裂太阳|茓,也准被他一剑截下右臂来。
三眼神煞果然不愧号称天下第一煞,面对武林头号枭雄人物司徒平,他竟敢冒着横尸地上的奇险,先用了拍月下藏钩,让司徒平的宝刃贴着自己的头皮扫过去。趁势功出一招万笏朝天来,五尺长短的铁棍,在他手中竞能撒出一片棍影,罩向司徒平的后心。
司徒平做梦也想不到,罗盘古为了阚不贯之死,豁出老命不要,和自己真的拼上了。情知双方出招都凶狠,稍一不慎,不仅一世英名付东流,连命都得搁在这。心神一凛之下,身化风旋云转,闪躲开那招威力极大的万笏朝天,自己的霜镡剑一溜寒芒,裹着森森剑气,招出弯弓射日,换袭罗盘古的左边太阳|茓。
罗盘古的胆量也真大,明明掂量出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功力并不逊于自己,他愣敢又一次豁出性命不要,比上一次更险地用一式芥里藏针,不但让司徒平的利剑扫过自己的头当顶,并还被他削下一截蓬乱的头发,但却能借机施展出宋太祖棍法当中一棍定中原,直指司徒平背后十节脊骨下的阳关|茓。
这一棍,真要让他捣定了,司徒平的心肝五脏都会碎为一团糟。
性命攸关之下,司徒平哪能再顾一教之尊的威严!首先扑地一式无常倒头,险而又险地躲过罗盘古的致命一棍,然后又不得不用懒驴打滚的身法,才彻底逃出棍影笼罩下。
双方虽在狠拼恶斗中,三眼神煞也不得不赞了一声:“司徒平,你是老夫三十年来碰到的,也是功力最高的难斗的对手。”
随着话音,猛把铁棍移交左手,右手握住了棍头,两手各向相反方向一拧,微闻噌的一响,竟从棍身之中抽出一口全长三尺六寸、明含天罡三十六之数、宽两寸八分、暗隐二十八宿之机、通体墨黑、冷森尖锐、一面是刃、一面是锯的奇形怪刃来。
司徒平脱口一声:“冷艳锯!”
罗盘古这才哈哈大笑说:“算你小子有眼力,老夫的这件得手应心兵刃,业已二十多年没闻血腥味。今天,错不是碰上你这位峨嵋大掌教,它将被永远藏在棍身中,你可要小心防备了!”
最后一个字最多吐出来一半,三尺六寸长的冷艳锯早喷射出一缕乌芒,招化利箭穿珠,扎向峨嵋教主司徒平的右肩井。
半个时辰的激斗,就逼出罗盘古的冷艳锯。司徒平一则颇为自负,一则凛然心惊,手中的霜镡剑一招拨浪寻鲸,磕开罗盘古的冷艳锯,还击了一招碧波七剑之中的漫天风雷。
罗盘古既已亮出二十年来从未动过一次的冷艳锯,为保持过去的威名,就是老友阚不贯没死在峨嵋派之手,他都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内力一贯,冷艳锯一面吐出森森寒气,一面喷射层层齿光,连环施出风吹残烛、雨打落花、火焰毁尸、暴雨灭迹、无常锯尸、判官斩鬼、回光返照七招。千条冷刃,漫天齿影,一齐压向司徒平。
司徒平被激怒得一声厉啸,山谷回应,一震手中的利剑,先用碧波七剑中的日出东海、碧波万顷、海市蜃楼、滔天狂浪四剑,配合达摩一百单八剑中的夺命三剑古刹钟鸣、金鼎三足、佛光普照相对抗。
由于拼头双方施展的都是威震江湖的武林绝学,并都贯足了内家真力,虽只对拼了七剑,二人的头顶都冒出来丝丝的白气,鬓边也流出了点点汗水。
罗盘古本人虽被号为三眼神煞。本性尚未完全泯灭,在双方连拼七剑之后,只是重聚内力,准备再战,藉分高低。
司徒平外表貌似谦谦君子,温良恭俭,骨子里却脸坏奸笑,机诈百出,趁双方的身形一分的刹那间,偷将一筒连下八门都羞于使用的阴毒暗器——五毒白眉针,秘密藏在了左袖内。
一分再合,三眼神煞就弹地扑上,出招之前,还按江湖人的老规矩,先暴喝了一声:“小心!”然后才话到,人到,冷艳锯到。用快到不能再快的手法,一连挥出电穿孤峰、冷电伐木、电闪土崩三煞手。
尽管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内力精湛,达摩一百单八剑招式超绝,在三眼神煞的追魂夺命闪电三煞手袭击下,也只来得及用达摩面壁和折苇渡江两剑,格罗盘古的电穿孤峰、冷电伐木两煞手。终归还是让罗盘古的最后一招,锯开了他的右侧软肋,跌坐地上。
司徒平真不愧绝代恶枭,处在身受重创,跌坐地上,不管三眼神煞和魏银屏二人之中的哪个,都能追走他的性命的一霎间,他竟冲三眼神煞喊出一句:“请暂停贵手,听我一言!”
骗得罗盘古身形微微一滞。
狡猾如狐、凶狠如狼的峨嵋掌教司徒平,乘机将左手一扬,五五二十五根五毒白眉针,完全射进了三眼神煞罗盘古的前胸。
与此同时,他自己也疼昏在四儿子司徒秀的手臂上。
司徒秀既没有司徒平那样的眼力,更没有其父的那种胆量,勉强托起昏死过去的爹爹,逃逸了。
魏银屏报仇之心再切,也不能抛下罗老伯不管,自去追踪司徒父子俩。
罗盘古虽年过古稀,仍不愧铮铮铁骨硬汉子,身中司徒平二十五根白眉针,尚未截倒在地,右手拄棍,左手扶胸,长叹道:“说起来,还是大名鼎鼎的贾学士说得对,口里打牙肚咽,人旁擦泪谁怜?虽然头上有青天,自古何曾睁眼!世上的事,哪一回不是天助恶人……”
说到此处,实在支持不住了,才扑地而坐,喘息说:“凭真才实学,我不光早胜过他司徒平,还用冷艳锯开了他有软肋;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中了他缓兵诡计,既让他拣回去一条命,反倒丧身在他的五毒白眉针下,岂非时耶、命耶、天数耶!”
听三眼神煞说得这般严重,魏银屏登时就被吓呆了。
罗盘古强提残存真气,阻止毒气暂时不能侵入内脏,张嘴说话是不可能了,只好拣起一段枯枝,在地面上写:“我命将残,速持冷艳锯,前往回雁峰上的雁峰寺,去找我师弟展宏图,嘱他一定为我报仇。”
写完,真气一散,剧毒侵入他的心脏,致令老人不阎眼地死去。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靠山山倒,靠河河干,魏银屏实在是欲哭无泪了。
掩埋了罗盘古之后,反复琢磨罗大伯生前默念的“口里打牙肚咽,人旁擦泪谁怜?虽然头上有青天,自古何曾睁眼”这名话,越想越有道理。自己真是一个时运衰败的不祥人,既出身于奸阉门第,又牵扯苦了丈夫武凤楼;既累得义父千里空先我而逝,又害得干爹阚不贯惨死人手。如今奉命来找罗盘古,想不到又是求助不成,反遭暗算。说什么我也不能再去连累罗大伯的师弟展宏图了。
转念再想,受人之托,还得忠人之事。何况,罗大伯又是为我而死,我总不能连罗大伯的死讯也不告诉他老人家的师弟,我只不求姓展的帮我报仇就行了。
主意既定,魏银屏又攀山越岭地赶向南岳七十二峰中的首峰回雁峰。
这就叫: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Сhā柳柳成荫。魏银屏自己也没料,这一决心前往雁峰寺送信,反倒从时运衰败一变而为时来运转。
所谓回雁峰,乃是自从唐代以来,就有“北雁南飞,不度衡阳”之说,故此峰名曰回雁。上有雁峰寺,是大唐天宝年间建造的。
该处峰岭四起,涧水夹流,水声潺潺,松涛阵阵。寺院为砖木结构、小巧玲珑、可惜魏银屏自幼生长青阳宫,号称郡主,除去遭受当今天子幽禁外,一向没有受过任何艰辛。就连诈死埋名后,也是外有义父千里空,内有叶兰香。
可叹现在是孤身独影,奔驰在鸟道羊肠的山径上,露宿在猿啼狼嚎的空山中,时时处处都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惊。
以魏银屏目前的轻功造诣,自距飞行绝迹尚远,要从水帘洞畔赶往回雁峰,当非一目之内可以到达。
次日,刚从一座高大的层峦驰入一处幽谷内,忽见一个年纪不小的黑衣老妇,斜倚树身,呻吟不止。
以魏银屏眼下的情况,当然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但她天性仁爱,心肠慈悲,还是毫不迟疑地奔了过去。
来到近前,才真正瞧清了那位黑衣老妇的长相。只见她头发虽然苍白,脸色仍很红润,徐娘已老迈,风韵依稀有。唯一异乎常人的是,两道秀眉泛煞,一双凤眼含威,显然是个性情暴烈、不能容物、心胸极为狭窄的人物。
没等魏银屏开口,黑衣老妇早冷冷地用手一指自己的膝下,命令道:“快给我把蛇毒吸出来!”
像这般语冷如刀地使唤人,而且还是让人给自己吸出蛇毒,走遍天下,恐怕都难碰上一个愿意干的。如今,却让魏银屏这个“血海深仇无力报,寻人不知路哪条”的可怜虫给碰上了。并还毫不迟疑和毫无愠色地放下手中的铁棍,俯下娇躯,将樱唇贴紧黑衣老妇的伤处,使劲地吮吸了起来。
一连吸出和吐掉二十多口乌黑的污血,血水才逐渐变成为鲜艳的红色。
黑衣老妇人从自己袋中掏出一丸药,随手掷给魏银屏,再次语冷如刀地说:“嚼碎给我包扎好!”
魏银屏还真听话,光将药丸送进口中嚼碎,又从自己贴身的内衣上撕下一块布条来,先将药吐在布条上,然后轻手轻脚地包扎好。
这在施恩不望报的魏银屏来想,自己可以赶路了。
哪知,没容她转过身来,黑衣老妇又说:“背起我翻过前面的山岗!”
心中急于赶路的魏银屏,还是一声不响地背起她,向她所指的那道山岗奔去。
俗语说:望山跑死马。何况,在绵亘数百里路的南岳衡山中,直把魏银屏累得香汗淋漓,娇喘吁吁,才筋疲力尽地爬上那山岗。
魏银屏放下她,刚想喘口气,黑衣老妇又发号令了:“快去猎来一只野兔,剥好、洗净、烤透给我吃!”
魏银屏有心拒绝走去,终念黑衣老妇蛇伤未愈,无人照应,好在时值秋末,山中野兔甚多,猎取并不困难。果按黑衣老妇所说的号令,击毙了一只野兔,提到山涧之中,剥好洗净拿回,并拣来一抱枯柴,耐心用温火烤透,捧送她的面前。
这时,魏银屏心想: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到西天。
想等黑衣老妇吃饱后,将她背送到有人烟的地方,或把她送到地头。
哪知,黑衣老妇虽不再发号司令,却说出更阴更冷更难听的一句:“事情做完还不滚,难道想啃我吃剩下来的兔骨头!”
魏银屏虽被气得娇躯颤抖,花容变色,但还是一声不响地拾起铁棍,下岗而去。
第三天,日落黄昏前,魏银屏方才攀上回雁峰。
果如罗盘古之所言,大唐天宝年间建筑的雁峰寺,位于峰顶上,寺前古柏八株,形如八大金钢。寺宇规模虽不宏敞,布局却甚严谨,计有山门、前殿和后殿,内有东西厢房和钟、鼓二楼。后殿三间见方,重檐九脊顶,殿内梁架规整,形制古朴。
魏银屏敲开山门,告诉小沙弥,自己专程前来拜见日月双环展宏图。
小沙弥上下打量了魏银屏一眼,合计说:“展施主隐居本寺多年,轻易不会外客。请女施主通名报姓,好去禀告。”
魏银屏一来急于见到展宏图,交出铁棍和冷艳锯,讣报罗盘古的凶讯,二来一向不惯说谎,当即随口答出:“我名魏银屏,系奉罗老前辈之命而来,烦请快去禀告!”
小沙弥冷古丁地听到“魏银屏”三字,不光脸色一变,身躯也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可惜这些,都被魏银屏忽略了。
那个小沙弥自知有些失常,连忙说:“请女施主稍候!”掉转身形,跨进山门,快步向方丈室跑去。
魏银屏的时运,也真到了称二斤咸盐都生蛆的地步。
主持雁峰寺的方丈无相,恰巧是艺出峨嵋,法号无垢、无尘二僧的空门大师兄。无垢、无尘惨死的凶讯,早被别有用心的冷酷心传为死于武凤楼之手,传给了雁峰寺。这就难怪小沙弥,一听魏银屏的名字,变颜变色了。方丈无相一听先天无极派现任掌门武凤楼的妻子来到寺外,脸色一狞,下令道:“除去把魏银屏引来后殿外,迅速传谕罗汉堂长老,命他亲自挑选八名功力较高的僧人,清洗本寺周围,以防有人前来侵犯。”
吩咐完毕,迅疾去找展宏图。
罗盘古的二师弟、江湖人称日月双环的展宏图,正好从居住的静室之中走出来,一见方丈到来,脱口笑道:“法号无相,实则有相。像你这样腥荤不忌、杀戒常开的大和尚,八辈子也修不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的境界。依我看,你老秃还是蓄发还俗,娶妻生子的好!”
无相和尚也出口相讥道:“咱们是妓汝别笑半掩门,还不是明里暗地都是卖!你展宏图若不是怕你师兄罗盘古,肯装模作样地窝在我这雁峰寺!又娇又艳的七里香褚云娘也不会嫁给司徒平的大舅子,瞧无肠龙女冷凝霜的长相和性格,九成九准是你展宏图下的种。凭七步追魂冷铁心那块料,说什么也不会下出那样的女儿来。”又奸又诈、又贼又滑的秃驴无相这番话,果真一下子就触到了展宏图的痛处。但他毕竟是个城府极深、既阴且险的深沉人物,脸色一凛,怒斥道:“无相,刚给你三分颜色,你别顺着鼻子往额头上爬。快说出你有何事来找我?”
无相眼珠一转,说:“没见过你展宏图这么霸道的,只兴你这州官放火,不准我老百姓点灯。我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有先天无极派现任掌门武凤楼之妻魏银屏前来找你,别管是吉是凶,你都不能不作点准备。”
别看日月双环展宏图的城府那么深,竟没察觉出无相秃驴先故意提起杀死七里香的武凤楼,然后才说魏银屏到此,而褚云娘又是展宏图当年最为迷恋的女人,后来由于凛惧掌门师兄罗盘古的严厉门规,不光忍痛抛弃了人尽可夫的七里香,就连明知七里香死在武凤楼的手下,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寻仇。
无相秃驴是多么狡猾的一只老狐狸。从展宏图嘴角的肌肉一再抽缩上,知他已被自己激出寻仇的怒火,适可而止地扭身头前带路了。
不知内情的魏银屏,见到展宏图的第一句话,就讣报了罗盘古死讯。
可叹一代人杰罗盘古,生前硬没有看出师弟脑后有反骨。无意之中,不仅把魏银屏推入了绝地,并把展宏图垂涎多年的师门怪刃冷艳锯送到他的面前。
方丈无相默候魏银屏交出冷艳锯,讣报了罗盘古凶讯后,就冷不防地弹地扑出,一招金豹探爪,蓦地抓向魏银屏。
变起仓促,魏银屏拔刀不迭,只好一晃娇躯,向展宏图身侧躲去,并失声惊叫道:“展老前辈救我!”
哪知,早被无相激出一腔愤怒的展宏图,嘴中吐出:“姑娘莫怕!”右手却乘机搭上了她的玉腕。
魏银屏的江湖经验再不济,也看出苗头不对了。震臂一挣之下,没甩脱日月双环的掌握,更清楚业已变生掖肘,左手就想去抽真武轮迥刀。
忽听日月双环一声惊叫,原本紧紧抓住魏银屏的那只右手,不知为什么,慕地一下子松开了。
魏银屏乘机一式紫燕斜飞,横着移出七八尺。
方才看出,日月双环的右肩,被人击穿一洞,鲜血泪汨直流,并还暴睁着两只惊恐万状的金鱼眼,死勾勾地注视着殿门外面。
出乎魏银屏的意料,竟是那位一度被蛇咬伤而又极端不通人情的黑衣老妇人,身躯僵直,面容呆板,木无表情地站在大殿门外。
魏银屏这回机灵了,弯腰拾起地上的铁棍和冷艳锯,翩若惊鸿般扑到黑衣老妇人的肩下,欲想道谢。
黑衣老妇人早冷冰冰地向殿内二人道:“俗话说,‘拿贼拿赃,捉奸捉双’。你们俩刚才在西跨院中的那番对话,姑奶奶可是一字不遗地全听到了。无相秃驴固然是荤腥不忌,杀戒常开,你展宏图又何尝不是外托良善之名、内藏奸诈之机的险恶小人?今天是天网恢恢,疏而不露,合该姑奶奶我大开杀戒了!”
随着喝骂之声,黑衣老妇像变戏法似的,从衣袖中取出一支长仅一尺八寸的判官铁笔来。
无相和尚和展宏图虽已多年不在江湖上奔走,对武林中的绝技和秘闻,毕竟知道得不少。一眼瞧见镔铁判官笔,异口同声地惊呼:“血溅红!”无相和尚惊慌失措地操起香案旁的镔铁月牙铲,日月双环展宏图也急忙摘下自己那对独门兵刃日月双环。
开始,魏银屏还为黑衣老妇那支又短又不起眼的判官笔而大失所望,如今一见二人双双惊慌失色,如临大敌,才略微有点放心。
对这位黑衣老妇人的出身来历,别说江湖经验不丰的魏银屏不知,就连她的丈夫武凤楼也毫无所闻,只有四五十岁以上的武林人物,或许还能记得她一鳞半爪。
原来,明朝自万历二十五年起,各地的矿监和税使就开始横征暴敛,强占民田。特别是朝廷的宗室们,封地更多得吓人。据说,当时的桂王,占有封地一万顷,福王两万顷,开封的周王略少,也封有七千顷。发展到天启年间,仅山西、陕西、河南等地的七十二家宗室,就占有土地五十万顷之多。再加上勾结官宦,草菅人命,增加赋税饷银,百姓实难承受,致使各地烽烟四起。
当时,身为洛阳府衙总捕的谢世仁,因为不忍拘捕夜入福王府、偷富济贫的江洋女盗花佩云——也就是现在的黑衣老妇人,被洛阳知府金荣祺立毙杖下。
花佩云一怒,连夜入官衙,除去尽屠了知府金荣祺的全家十六口,还杀死了福王府的三名带刀侍卫。
为感谢世仁的恩德,不光收殓了谢世仁的尸首,堆坟厚葬,并还改名谢剑鸿,以亲生女儿的名义为其竖碑刻铭。
从此,花佩云就用谢剑鸿的名号,杀富济贫,诛戮官吏,不论宗室王府、公侯巨第,只要碰上她的笔尖,她照样大开杀戒。由于杀孽太多,被人喊成谐音血溅红(谢剑鸿)。
直到家住徐州范增墓侧的泗水公刘广俊,被万历皇帝强行聘为锦衣卫都指挥,血溅红才停止杀戮,隐姓埋名地藏匿了起来,至今已有二十余年了。
面对二十多年前杀人从不眨眼的血溅红,无相和尚双手一合,七十二斤的月牙铲一招金蛟剪尾,扫向血溅红的双膝。
血溅红身化金蟾戏水,既闪避开月牙铲,人反欺近到日月双环的左侧,招出判官点卯,疾点日月双环的笑腰|茓。
笑腰|茓乃人身麻|茓之一,在软腰肋骨末端,相当肾脏位置。一经点中,除去狂笑难忍,并还浑身软麻无力。
展宏图一声:“不要欺人太甚!”左手日环阳光普照,套向血溅红的判官笔;右手月环冷月斜挂,砸向血溅红的太阳|茓。
血溅红浸沉手中这支一尺八寸长的判官笔足足有二十年之久,讲究的就是一寸短,一寸险。在展宏图的日月双环袭击下,身形不退反进,掌中的判官笔只用一招吞云吐雾,既化解开展宏图的阳光普照,又震开了对方的冷月斜挂,判官笔上的余势未尽,再度化为一笔勾魂,穿向他喉下的天突|茓。
无相和尚虽早闻谢剑鸿之名,也万万没想到她的武功能高到撤招如云消雾散、出招似闪电惊雷,情知自己和日月双环只有互相倚护,左右夹击,才能侥幸活命。否则,非落得唇亡齿寒,惨死现场不可。奋力一招野狼扒尸,铲挂劲风,劈向她的当顶。
场内的形势是,除非血溅红想和展宏图同归于尽,否则,只有撤招自卫。
气得谢剑鸿牙齿一错,怒斥了一声:“贼秃找死!”身形霍地化为云起匝地,手中的判官笔正好敲在月牙铲杆上。
当的一声大震,血溅红乘机借力弹出,再次扑向展宏图,施展的还是一笔勾魂。
展宏图再想闪避,哪里还来得及!幸亏他身经百战,应变神速,百忙中拼命一闪,总算避开了要害,被砸碎了左肩的琵琶骨。
吓得展宏图魂魄皆冒,就地一式狡兔翻沙滚出后殿门,独自逃逸了。
怕啥有啥的无相和尚,眨着一双死鱼一样眼睛,盯着谢剑鸿。
血溅红冷冷一笑说:“无相贼秃,看在你先天本性较比展宏图略好,我决心饶你一命。但有一件……”
按谢剑鸿的本意,是想说:“从今以后,你无相要忌腥戒杀,遵守寺规,暮鼓晨钟,念经礼佛。否则,随时都能取你性命!”
哪知,无相误会了,反倒认为是让自己供出和峨嵋派的勾结,所以立即表白道:“开始我哪肯招惹先天无极派!是峨嵋掌教司徒平多次派人游说,加上展宏图在一旁扇动,又赶上无垢、无尘二人身遭惨死,我才点头依允了。
想不到老衲拼命相助展宏图,这老小子反倒撇下老衲独自逃走了。只求谢女侠饶我一命,我决心不再跟司徒平瞎参和!”
谢剑鸿这才乘机追问:“你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是雁峰寺不幸中之大幸。请告诉我,司徒平在湘、鄂、赣等地,还有多少实力?”
无相苦涩地一笑,说:“说来谢女侠也许不相信,司徒平夫妇究竟在湘、鄂、赣等地安窑几座和立柜几处,别说我不知,恐怕就连我那死去的两个师弟,也一字都不晓。”
谢剑鸿一听,居然没再向下追问,就带着魏银屏出了雁峰寺。
下了回雁峰,登上了另一处山峦,魏银屏才将血溅红硬行按坐在一块石板上,盈盈下拜道:“银屏幸得你老人家垂怜,方得保全了性命。大恩不敢言谢,跪拜略表寸心。”
血溅红双手扶起魏银屏,扯她挨肩同坐在青石板上,叹息道:“怪不得古人常说,‘人生谁有百年期,穷通寿夭难知’,又说,‘龟因壳灵难永存,鹤因顶红寿不高,花因色奸遭蝶恋,鸟因声好被笼牢’。老身虽不常在江湖奔走,对你和武凤楼、江三侠和侯岛主之事,也听说了不少。不过,你那诈死埋名的馊主意,确确实实是打错了。从来伴君都是羊伴虎,你应力劝你的丈夫武凤楼急流勇退,至不济还可以跟我匿迹绝谷,少问世事,落个逍遥自在。”
魏银屏垂泪说道:“你老人家指责得再对,可惜已经晚了。为了晚辈这条不值钱的蚁命,不光连累疼我的义父千里空、救我护我的干爹阚不贯双双惨遭暗算,并还殃及三眼神煞罗大伯命丧无常。晚辈拼着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得为三位老人家报仇雪恨!”
可能是魏银屏的几句铮铮誓言,激发出血溅红当年的一股豪气。只见她霍地坐正身躯,用手指点着自己脚下,肃声说:“跪下,磕头,喊师父!”
别看魏银屏的义父、干爹、大伯拜得不少,就是至今没有一个明正言顺的师父。喜得她热泪满腮,扑地跪倒,一连磕了八个头,方才颤声喊道:“师父!”
血溅红不光一点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反倒仰天闭上了双眼,任凭泪珠滴滴抛落。
半晌之后,方才勉强止住了泪水,伤心说:“师父自幼家贫如洗,因父母双双饿死而愤世嫉俗,毅然走上杀富济贫的道路。我不该自负轻敌,一人一支笔,午夜闯入福王府,虽偷取了大批珍宝,一举放平了几个爪牙帮凶,自己也挂彩数处。凭当时身任洛阳府衙总捕头谢世仁的功夫,若肯下井投石,将我捕拿归案,不啻易如反掌。是他老人家怜我年轻,又念我盗取的财物,十之有九救济饥民,不光私自护我逃脱,传为师五招追魂绝技,并嘱我不到性命交关之际,不得任意施展,特别严禁在洛阳一带使用。是我不该泄愤心切,伤好后再次闯入福王府,火烧一库、两厅、三抱厦,笔穿三将、两卫、一王妃。由于事件闹得太大,福王宫中的所有侍卫和家将,豁出性命的围攻我……”
魏银屏听到此处,忍不住Сhā口问:“师父可是使用了那五招绝技?”
血溅红痛哭失声地悔恨道:“就因我光顾自己逃命,忘了准会连累他老人家,陡地施展出那五招绝技,放平了五个功力最高的敌手。我自己是乘此机会脱险了,却害得他老人家被活活地毙于杖下。”
魏银屏呆呆听到此处,抹去两腮泪水,急问:“谢老爷子的家中,还都有些什么人?”
血溅红面色一狞,恨声说:“世上事就是这样让人气不平,像他老人家那样的好人,竟会无儿无女。为师方才更名改姓,为他老人家建墓立碑,并把老娘悄悄带出了中州,一直伺候她老人家到病逝。”
含悲忍痛叙完了这一段伤心往事后,足足已有一个多时辰,她的心情方才平静了下来。轻轻携起魏银屏的纤手,说:“为师伤心往事,累得孩子你也难过了老半天。江湖上从来可都是‘昨天郊外马如龙,今晚棺内眼死尸’。
不说它了,赶快跟师父回转盘蛇谷,我要用最短的时间,让你尽得你师祖传我的一套追魂五煞手,再揉合进你义父千里空钻研半生的子午分头斩,加上又得了这条冷艳锯,准能让你亲自手刃峨嵋掌教司徒平和无情剑冷酷心二人,为你义父、干爹、罗大伯等人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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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要说统率部属有方,女魔王应数当代第一人,胜过割据一方的豪强。
不信?请看石城岛内的一般群雄,既有潇湘、风流二剑,又有开碑、裂石两卫,不光有足智多谋的草上飞行孙子羽,更还有赤胆忠心的秦岭四煞众弟兄。就连北方大豪虎头追魂燕凌霄,独往独来的阱地神魔辛老独等,无一不俯首贴耳,乐为所有。
因此,八爪毒龙索梦雄甫一照面,就心悦诚服地屈膝下脆,尊为师叔,并奉命和六怪之一的胡眉结为夫妇。
胡眉名义上是江剑臣的身边侍女,实际视她如骨肉,也极得侯国英的宠爱。又蒙他们夫妻传授了不少武功,等于是没有名分的嫡传弟子。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显示出秦杰的聪明和机智。不等师奶奶侯国英传话,他就自作主张,将众人引进了长沙郊外的惜春园。
惜春园是一座环境幽静、花木扶疏,极具园林之胜的华贵旅栈。前后五进,重门叠户,格局新颖,自成院落,幽雅寂静。
入园之始,只有女魔王侯国英窥出秦杰的良好用心,心中暗暗点头,其他如夏侯双杰,甚至索梦雄、胡眉二人,大都茫无所知。
直到店小二把一行七人恭恭敬敬地领入最后一进既有竹楼精舍、九曲回廊,又有松竹花草、假山荷池的庞大院落内,单掌开碑夏侯扬威才猛地悟出,这是小捣蛋安排索、胡二人的洞房花烛夜,禁不住笑出声来。
胡眉又不是傻子,加上夏侯老二笑得又邪气,再一眼看出这处院落,不光有一座竹楼,尚有两幢精舍,明明是小缺德硬让自己今天晚上织女会牛郎,自己虽然庆幸主母作主,得配貌相英俊的八爪毒龙索梦雄,怎么也想不到今天晚上就……
小捣蛋秦杰邪邪一笑,说:“密奉奶奶口谕,左边的这幢精舍,是我和两位夏侯老伯的喝酒处,奶奶带着小燕子师妹,指名在中间这座竹楼内下榻。剩下右边的那幢精舍,既华丽又僻静,理应归胡姑姑和索师伯二位老人家享用了。”
羞得胡眉一扑而出,素手轻挥,作势去扇小捣蛋秦杰的嘴巴子。诚心想坑胡眉的小秦杰哈哈一笑,一头躲入索梦雄的身后。骗得胡眉一个收势不住,反到扑进八爪毒龙索梦雄的怀内。索梦雄只好舒臂揽住她。
胡眉急挣脱出,瞪了索梦雄一眼,娇嗔道:“连你也想欺负我。”
女魔王强自绷着脸儿,下令道:“夏侯扬威,替我传话下去,晚膳要特别丰盛,分送三处,挑选他们园内最拿手的菜做。”
夏侯扬威答应一声:“是!”转过身形,就想迈步去吩咐。
侯国英接着交代道:“告诉他们是喜筵,更别忘多赏喜钱!”
激动得胡眉鼻头发酸,妙目泛红,流出了两行莹晶的泪水来。
常言道:一日拜师,终身是父。八爪毒龙索梦雄承蒙侯国英作主,让他拜在六指追魂久子伦的门下为徒,和女魔王成了名正言顺的师叔和徒侄,连忙拉着胡眉跪下说:“多谢师叔成全。”接着,先是小秦杰跪下道喜,夏侯耀武也拱手祝贺,最后各回住处。
有钱能买鬼推磨。别看是旅途之中的临时洞房,在给足了赏钱之后,虽在仓促之间,也布置得富丽堂皇,充满洋洋喜气。
侯国英看后,极为满意。
灯影一阵摇红,秦杰突然从门外一闪掩入,将肋下所挟的一个布包,向胡眉手中一递,说:“胡姑姑一向疼我,今天是你老的大喜日子,这算是孩儿的一片孝心。”说完,抱起小燕子走了。
女魔王玉面微沉,目光锐利,扫视了八爪毒龙一眼,道:“梦雄,你亲眼看到了,别的不说,单从杰儿对待胡眉的态度上,你就不难掂出胡眉在先天无极派中的沉重分量。你要不塌下架子对待她,准会有你后悔的。”
夫妻双双躬身送走了师叔。
双双回到房内,八爪毒龙故意谈虎色变地深深一揖,道:“今后的一切,务请贤妻多多关照,别让先天无极派的人吃了我!”
正调笑间,两个俏丽的婢女,送来了沐浴的香汤,一贯大马金刀、素有女煞星、女光棍称号的胡眉,冲索梦雄妩媚地一笑,手捧秦杰送来的布包,翩若惊鸿地闪进了内室。
喜筵丰盛精美。
唯一让八爪毒龙心焦的是,自从新娘子进入那间专供沐浴的内室,两名俏丽女婢抱出胡眉脱下的衣服,代为闭上小门后,就像一粒石子沉入了大海。
一刻,两刻,半个时辰过去了。
三刻,四刻,一个时辰过去了。
新娘子始终没现芳踪。
凭八爪毒龙的功力,三丈之内落针可闻,早听出内室中寂静无声,足证胡眉早已停止了沐浴,为什么迟迟不出呢?再说,以胡眉的爽朗个性,既不会故装娇软,按胡眉的脾气,更不会磨磨蹭蹭。凭她那身精湛功力,根本不会像唐明皇的爱妃杨贵妃那样“侍儿扶起娇无力”。
又等片刻。
八爪毒龙实再忍耐不住了,走到内室门前,低唤一声:“眉妹!”
老半天,才听胡眉“嗯”了一声。
八爪毒龙索梦雄跟着问出一句:“你怎么赖在里面不出来?”
这一次胡眉没等,立即就说了一句:“谁赖在里面不去了?”
八爪毒龙索梦雄,冲口再问出一句:“既然不想赖在里面,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走出来?”
想不到,胡眉却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我可叫杰儿坑苦了!”心中一震,八爪毒龙实在忍耐不住了,忙不迭地先把外面的两扇门闩好,然后才推开小门入内。
哪知他不进则已,进去之后,不光把胡眉吓得“唉哟”一声,从竹榻上滑了下来。就连八爪毒龙索梦雄,也不禁呆若木立了。
出现在八爪毒龙眼前的,早不是身穿劲装、身藏短刀、目射厉芒、煞气凌人的六怪胡眉,一下子变成个羞涩娇媚、风情万种的艳丽女人。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消魂。只见此时的胡眉,秀发披肩,玉面含春,身穿一袭领口开得极低的绯色睡衣,长度只与膝盖相齐,不仅上面祼露出一大片白嫩酥胸,下面还祼露出两条粉光莹晶的玉腿,趁着那双小巧纤瘦的天足,更能撩起男人的遐想……
要命就要在小秦杰买来的睡衣质料又薄又柔软,致使胡眉那具宛如玛瑙雕塑般的娇躯,不光是凸凹呈现,妙态齐陈,还让索梦雄一眼就能看出睡衣里面什么都没穿,怪不得她咬着牙说让小缺德给坑苦了。
反正夫妻名份早定,八爪毒龙也想开了。干脆轻舒猿臂,一揽一操,将胡眉半抱半托了起来,至于他们是先吃饭后睡觉,还是……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刚由黄花Chu女变成少妇的新娘子胡眉,就硬着心肠把丈夫摇醒了。
饶是二人起身那样早,等他们携手越到竹楼时,楼上早已有了烛火。
急得新娘子胡眉先轻轻扭了八爪毒龙一把,然后顿足埋怨说:“都怪你……让人家起在主母后头了,看你见人羞不羞?”想不到一贯正气凛然的索梦雄,如今听了新婚娇妻的羞涩埋怨,竟然得意地轻声一笑,一把抱起她,施展潜龙升天轻功提纵术,跃登竹楼第二层。
没等索梦雄站稳,胡眉就像被蝎子螫了一下似地,挣脱丈夫的怀抱。
就在这时,楼门一响,总管石城岛内外事务的核心人物、女魔王的得力助手草上飞孙子羽,早闪了出来,双手高拱祝贺。
孙子羽的突然到来,必有要事向女魔王禀告,胡眉脸色转凛了。
相偕进入竹楼,胡眉更觉得羞愧,原来夏侯弟兄和秦杰,一个不少地完全在座。从点燃的烛火来看,众人相聚的时间已不短了。
胡眉随侍江剑臣夫妻已久,熟知他们二人的一切。一看主母的脸色就可断定,孙子羽带来的消息不光重要,说不定还很恶劣。惊凛之下,连忙离开丈夫,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主母侯国英的身后。
女魔王是何等人物,真能称得上是“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变”。除非像胡眉这样的贴身侍女,才能窥出一切。
只听侯国英语音沉稳地向草上飞问:“据你估计,凤楼何时可到南京?派去的人,是否准能见到剑臣?大比科考时期,出了这种巨大血案,牵一发即可动全身,非剑臣出头不行。可惜的是,我再不怕凶险,不惧风波,不请准萧,白两师哥和剑臣本人,也是爱莫能助呀!”
胡眉听罢,心中更为吃惊,暗恨自己起得太晚,没赶上听取孙子羽的禀报。自不知三年一次大比科考出了何等血案,死的又是谁?看起来,还是秦杰有眼色,悄悄地凑到胡眉身旁,低声说:“胡姑姑,我师父目前陷入绝境,详情以后告诉你。
目前,急需师祖他老人家出头主持。无奈他老人家现在西岳华山上天梯苍龙岭,派往华山的是我大师哥曹玉和马小倩二人。以慈云太师姑和尚太师祖的脾气,别说难以见到我师祖,恐怕连苍龙岭也上不去。在咱们这一班人当中,只有胡姑姑和文莲祖姑母有交往。为了先天无极派的存亡和荣辱,只好求求姑姑了。”
目前,以李鸣的身分、地位、文韬、武略和机智,应该说没有处理不了和了断不完的事情。再说,能让秦杰说出陷入绝境,也更证明血案的巨大和重要。
哪知,没等胡眉请令前往西岳华山,去请钻天鹞子江剑臣,女魔王早毅然地下令道:“孙总管和夏侯双杰,迅速前往南岳祝融峰一带,务请查出魏银屏的生死和下落。
梦雄、胡眉二人立即带着小燕子,赶往嵩山黄盖峰。”
听出主母想亲自赶往西岳华山,去找江剑臣,吓得胡眉娇躯一软,扑到她身前,颤声说:“主母,奴婢求求你,务请主母停止这趟华山之行。其中的利害关系,路人皆知,奴卑跪求你了。”
哀哀说罢,扑地而跪。
有胡眉领头一跪,秦杰、索梦雄、夏侯双杰、孙子羽完全跪下了。
女魔王微微一闭秀目,瞬即重新张开,弯腰扶起草上飞,涩声道:“子羽,他们几个糊涂,你怎么也跟着糊涂了?从你昨天晚上的禀报中,从集中打击李鸣的事件上,以及凶手杀人的手法阴狠和隐秘,我一下子就体味出他们最终目标,可能还是指向剑臣和我两个人……”
解说到此,看出草上飞大有Сhā话之意,立即挥手制止,然后接着说:“此去华山的危难和险阻,我可比谁都清楚。李文莲始终视我如仇敌,老师太誓必杀我才甘心,高堂婆母从来不认我为媳,尚天台老爷子怪僻蛮横加护短,还有忠心耿耿的快刀哑阎罗。剑臣和我虽然恩爱,无如不敢违抗母命,奈之何哉!”
胡眉实在忍不住了,膝行向前,抱住她的双腿,嘶声喊:“既知如此凶险,为何偏要前去,偏要前去呀?难道不替主人想想了?”
女魔王眼圈一红,说:“若不是为了剑臣和枫儿,不是我自负,天下再大,还真没有我去求人的地方。你们统统起来动身吧!”
话已说绝,头一批离开长沙的,是夏侯双杰和草上飞孙子羽。
胡眉还想哭求,却被八爪毒龙索梦雄给伸手扯起来,毅然从师叔侯国英的身旁抱起小燕子,强逼着胡眉和他一齐走了。
好在草上飞已把女魔王的座骑——当年皇宫御苑宝马——号称雪压红梅玉狮子的千里驹留了下来。此马全长丈二,高近八尺,尽管侯国英和秦杰祖孙二人同跨,仍能疾如追风,快似闪电。
第三天凌晨,驰入中岳嵩山脚下,女魔王连马都没下,扭身柔身对秦杰说:“孩子,奶奶势非得已,实在不能亲自登上黄盖峰,前去拜见你的两位师祖,请求二位老人家原谅我!”
右手推落秦杰,左手猛抖丝缰,玉狮子宝马一塌腰,向前方驰去。
以玉狮子的脚力,从中岳到西岳,最多两天的路程,倘若急赶,一天可到。
女魔王赶路心急,甚至不惜累倒那匹自己爱逾性命的宝马。但她却忘了欲速则不达这句古人良训,一路狂奔急驰,定更以后,方才发觉,自己阴差阳错地岔入了武关地界。
武关位于陕西丹凤县城东约近百里处,春秋战国时期,它和潼关、萧关、大散关并称为秦国四寨。关址座落在狭谷间的一块较高平地上,周围约三里左右,城墙是黄土所筑,城呈四方形,东西城门各以砖石包砌。西门额上凿刻“三秦要塞”,东门为“武关”二字。通路盘曲,崖悬壑深,狭窄难行,山环水绕,险阻天成。秦朝末年,刘邦入关灭秦,就是取道于此。想不到竟被女魔王误闯进来。幸亏玉狮子是大宛良驹,否则,早就停足不前了。
就在女魔王侯国英勒住丝缰,四处观望,迟疑不定的当儿,远远传来一声窒息的呼叫,又像是一个被人捂住嘴巴强自挣扎进出来的叫声。以女魔王侯国英在江湖上的阅历和经验,自能听出叫声很痛苦,也很愤怒,更含着一种绝望已极的颤抖。
开始,女魔王还真犹豫了一下子,但随即就一抖丝缰,催开玉狮子宝马,循着刚才的惨叫声,向那片浓密的树林驰去。
路近,马快,一抖丝缰,就到了树林外。
按说,以她目前匹马单剑、孤身独自、冒险闯华山的心情和处境,确实不应该伸手去管闲事。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主意既定,左手一按鞍前的判官头,身化孤鸟投林,急闪欺入。
蓦地两点寒星,暴袭而来,被她用学自丈夫江剑臣的分云捉光手法,分别夹入两手的食中两指之间。
女魔王触指即知是两支甩手箭,趁着身形向下一落,双臂猛振,抖手还敬出去,奇准无比地贯入偷袭者的两膝三里|茓。“唉呀”“扑咚”两声响过,没容那人“贼痞你真狠”骂完,女魔王侯国英的一只纤足,早踩实在对方胸前的血阻大|茓上。
同时看出,林内是一大座官宦人家的巨大坟墓,不光占地极广,而且石人石马、石碑、石桌俱全,除去石桌上躺着一具尸体之外,尚有一个妖艳少妇和三个大汉分占四方,企图围袭侯国英。
也不知是女魔王这一身易钗而弁的打扮和俊秀长相,过分显得文弱,还是那位妖艳少妇和三个蓝衣凶猛壮汉马虎,甚或是倚仗四比一的绝对优势,竟把刚才女魔王的接箭、还箭、克敌制胜忽略了。
那妖艳少女只盯了女魔王一眼,就堆满了一脸媚笑,轻扭着细腰肥殿,娇声说:“瞧不出你这斯斯文文的俊书生,手底下好像还有两下子!”
女魔王故意把两只眼睛贪婪地盯在妖艳少妇那高耸的酥胸上,软塌塌地轻笑一声说:“要是没有两下子,我又怎么敢进来!”妖艳少妇红唇一撇,嘲弄道:“刚夸你哼你就喘。刚才你是瞎猫碰上死老鼠,恰巧踩着孙三这个窝囊废。”
女魔王一是看出自己想救的人已死,二来想摸清对方的出身和来历,又看出妖艳少妇迷上了自己这个假男人,干脆装憨讹人,昂头竖指,自夸道:“常言说,没有三分三,还敢上梁山?本公子不是强龙不过江,碰到你们这些黑夜滥杀、草菅人命的恶徒,自然不肯饶恕,还不低头认罪打官司!”
女魔王在朗朗大言中,还用脚挑起孙三掉落地上的一柄单刀,握刀亮式,看样子真不惜和对方四个男女一决高低。
看清女魔王亮出来的是六合刀法的起手第一式,耳听侯国英那套似是而非的杂烩江湖话,站在对面的妖艳少妇不仅没动气,两只水汪汪的桃花眼,更死死地盯着女魔王。恨不能将女魔王侯国英这位易钗而弁的俊俏公子,一口吞进自己肚里去。
女魔王心中暗笑,挥手一刀,斩向妖艳少妇的左肩井,去势还真凌厉。
这就是侯国英的机警过人处,因为她再想用装憨讹人的办法,探查这伙凶徒恶贼的海底,也不能装得太过火,否则就会露馅。
直等刀临肩头,妖艳少妇才一扭水蛇腰,轻巧地躲过,看她那俏生生的样子,哪里是凶杀恶斗,分明是在卖弄风情,勾引男人。
女魔王自哇哇坠地以来,直到二十四岁碰见江剑臣,不仅没穿过一天女孩儿家的服装,也一直厌弃男人如粪土。后虽豁出死命地追求江剑臣,甚至婚后二人俪影双双,揽肩携手,她都还是和丈夫同样的一袭青衫,儒雅风流。如不是这样,怎能把蛇蝎美人冷酷心都吸引得神魂飘荡,如醉如痴,何况眼下这位下三滥的荡汝淫娃。
女魔王连攻七八刀,刀法虽然有模有样,刀也凌厉,可惜所攻之处,全非致命要害。
依着艳妇,还想继续游戏下去。
左边的蓝衣大汉吃醋了,暴喝:“表小姐请退,让我料理这小子!”
话到人到,刀芒霍霍,罩向女魔王。
想不到,始终未亮出兵刃的妖艳少妇,突从袖中抽出一支极为短粗的判官笔,扬手一招单翅震天,当的一声,金铁交鸣,没攻女魔王,反替她把临近当顶的一刀给震向了一边。
气得蓝衣凶汉冷哼一声:“你……”
妖艳少妇粉脸转寒,接口道:“我!我怎么啦?不要给你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那是你蒋老大想歪了。我的事你配管?趁早乖乖地站在一边,别惹小姐我生气!”
斥退性蒋的之后,妖艳少妇媚笑着向女魔王喊道:“喂!你告诉我姓名吧!”
女魔王故意大发虎狼之威,怒声道:“别想给公子爷我套近乎,还是手下分高低!”
妖艳少妇先抛给女魔王一个媚眼,又款步盈盈地前跨了两步,恨不能把衣香鬓影附在她的身上,道:“嗬,看你人怪斯文的,脾气还真不小。依我说,你还是多留点力气,停会再向我发挥吧!凭你这种没经过大阵势的雏嫩男人,还想跟田大小姐抖威风?别不记得初一十五了。”
可笑这位瞎了左眼瞎右眼的田姓浪女,硬是没认出站在她面前的,就是威震武林、势倾江湖的女中之魔。一面鬼迷心窍的极尽挑逗勾引之能事,一面又将那粗短的判官铁笔藏入衣袖内。
侯国英陡从那支奇短而又颇粗的判官笔上,瞧出一些极不合理的现象来。
凭女魔王的锐利目光,自能一眼量出田姓荡汝的判官笔长度最多一尺,反倒粗约两寸,踏遍江湖也绝找不出这种不合比例的判官铁笔。因判官笔是以轻灵诡异的招式见长,既把笔身打造成两寸粗,为何不再加一截,改成大铁笔或五郎棍!”
也是该着李鸣暂时难脱劫,可惜女魔王虽然看出田姓荡汝的判官笔有异,绝没想到会与南京的血案有关。更万万没料到,光从这支怪异判官笔上,就能循迹抖搂出血案之中的核心人物来。
姓蒋的凶汉平日早和田姓荡汝有一腿;再加上田姓荡汝天生内媚,床上功夫极佳,迷得蒋姓凶汉昏昏欲死。如今眼见自己的姘妇向别的男人眉挑目语,尽情勾引,被勾引的又是世上少见的美男子,一阵醋海翻滚,凶性自然大发。一怒之下,铁腕暴翻,钢刀斜指,向另外两个蓝衣大汉招呼道:“此行以我为主,别听表小姐的,快帮我拾下这小子,说不定能捞一笔巨赏。”
声出,刀到,旋风似地连斩十二刀。
田姓荡汝大骂:“好个蒋老大,反了你啦,愣敢叫他们不听我的,我要狠下心来教训你!”
骂声甫落,重新从衣袖中取出判官笔,恶狠狠的一招舟穿激浪,点向姓蒋的。
按理说,田姓荡汝这一招笔法,最多只能称得上迅速轻灵,根本算不上飘忽诡异,很难对姓蒋的蓝衣凶汉构成多大的威胁。
想不到姓蒋的霍地斜移三步,变颜变色地苦笑道:“表小姐,蒋老大可不是故意威赫你,我这是看在你我以往的情分上,实心实意地提醒你。幸亏咱们今天晚上碰上的是位半瓶子醋,要是真叫道上的高明人物看穿了,势非坏了总管的大事不可。还是听我的,毁掉这个小子灭口吧!”
更让女魔王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刚才还向她风情万种,明挑暗逗,恨不得马上就投怀送抱的田姓荡汝,被蒋老大几句话说得娇躯微颤,花容大变,说道:“我听你的!”率先攻向了侯国英。
侯国英心中不能不动了。
没料到,姓蒋的凶汉出刀一拦,阻止道:“表小姐住手,这小子的武功虽不弱,有俺哥仨足够了。”
三人站成品字形,一齐攻向女魔王侯国英,用的还是三才刀阵。
女魔王不肯浪费时间了,手中虽还用的是孙三的钢刀,招式却施展的是义父亲自传她的龙蛇九剑。
这套剑法不愧是马神剑的独得之秘,别看女魔王手中握的是普通钢刀,一经注入内力,抬手一招龙蛇飞舞,宛如万里长空,洒下来一溜银雨。
后扑上的两名蓝衣大汉,恰好首当其冲,一个死在龙飞之下,另一个死在蛇舞之中。
吓得田姓荡汝神色一变,咬牙骂道:“你小子可真够阴,装得也真像,几乎骗死我田陶了。我要让你瞧清楚,人们为什么给我送号甜死人。”
事情也许是该着冤孽。按女魔王平日的骄傲自负,对付这几个不入流的江湖人物,根本不会亮出她的神兵利器紫电剑,何况手中还有一把刀。一来是被田陶最后那句话所激,二来对田陶的判官笔莫测高深。为防有失,抖手先把手中钢刀掷还给受伤倒地的孙三,不过不是抛扎在孙三的身前或左右,而是扎进了孙三的小腹上。然后,探手摘下自己的神兵利器紫电软剑。
想不到,这口连鞘只有二尺七八寸长的短剑一亮出,就惊得田、蒋二人脸色大变。
也许是荡汝田陶该着漏网,假如女魔王利剑出鞘后,就实施凌厉的攻袭,就让场中再添上三两个荡汝和凶汉,也绝逃不出她的剑网之内。偏偏她左手紧握乌亮黑皮软鞘,右手抓住黑犀骨剑把,拇指一捺哑簧,噌的一声轻啸,宛同苍海龙吟,出鞘一片寒芒闪映,恰如一泓秋水,手没挥动,早激射出森森的剑气来。
蒋老大还真有股子悍不畏死的英雄气概,一面狂呼:“小姐赶快走!她是女魔王!”一面连人加刀,闪电般向侯国英撞来。
尽管女魔王侯国英把那招毒蛇翻滚发挥到极限,也确实只在眨眼之间,就干净利索地剖开蒋姓凶汉的右肩和左腿。
无奈,贼滑的荡汝田陶早像惊弓之鸟、漏网之鱼,钻进密林荒草中。
女魔王自悔失策,有心搜捕淫女,限于此处乃三秦要塞,山道弯盘,悬崖深壑,易藏难觅,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审问上。
可惜的是,竟然又一次百密一疏,等她转身想去审问蒋老大时,只见他满身鲜血,神情惨厉,虽疼得频近昏厥,仍能左手横刀,贴在自己的脖子上。
女魔王摇头苦笑道:“朋友,你摆出的架子,是想告诉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是吗?”
许久不见回答,她又靠近两步说:“冲你这悍不畏死,颇讲义气,让我给你点|茓止血,再吃我一粒丸药如何?”
侯国英也真够大胆的,明明看见蒋老大紧握钢刀,她竟能毫不防备地贴近,剑交在手,纤指急出,连点他几个|茓道,止住血。
鲜血不流,对方不会丧命,女魔王才将软剑Сhā回鞘内,收归原处,再取出一粒丸药,捏破外面的蜡皮,亲手塞进姓蒋的口中,转身欲去。
忽从身后传来一声:“江夫人,请你老暂留贵步,蒋大刚有下情相告!”
说实在的,女魔王侯国英没嫁钻天鹞子江剑臣以前,她是手握五万铁甲,荣任武官正二品,响当当的锦衣卫总督大人;嫁给江剑臣,甚至生下儿子江枫后,由于她拥兵自卫石城岛,人们改称为侯岛主,时至今日,尚没有一人尊称她为江夫人。
冲着这句:“江夫人”,女魔王侯国英就情不自禁地折回身躯来。
蒋大刚脸色凄然,嗫嗫嚅嚅地说:“小人蒙夫人不杀,赏惕灵药,再生大德,确实焚身难报……”
不容他向下再说,侯国英早爽朗地一笑,说:“就因为你能临危不退,骨头不软,我才饶你不死。你且暂忍痛楚,等我唤来马匹,将你驮往有人烟的地方,我再离去。”
蒋大刚眼圈一红,似想拒绝。
女魔王早嘬口一声悠长的唿哨,召唤她的心爱座马玉狮子。御宛良驹,果然通晓人性。哨音刚落,玉狮子早飞鬃扬蹄驰来。
蒋大刚流泪道:“小人乃江湖末流,岂配乘夫人良驹,万万不可!”不容他分说,女魔王弯腰想搀。
蒋大刚也真能打熬得疼痛,为免自身的血迹玷污了侯国英之手,竟紧咬牙关,强屈左肘,贴地侧滚,死也不让侯国英扶。
女魔王长吁一声,说:“蒋大刚,你既如此,我就不同勉强。幸好喂你的丹药,乃大内疗伤圣品‘保元丹’。再加上止血及时,伤势谅无大碍。”顺手从马鞍上解下一个布袋,放在蒋大刚身边,接着说:“这是我为赶路买的一点牛肉和白馍,我想那姓田的女人不会抛下你们的尸体不来管。”伸手去抓马缰。
蒋大刚颤声说:“实不忍再瞒夫人,小人肚内所知,确实对夫人大有关连,所以不能明言相告者,系因主人救过小人的性命,表小姐也曾和我共过枕席。我只能告诉夫人,目前确有一伙人想不利于夫人和江三爷。这些人不光为数不少,势力还相当雄厚,请夫人多加注意。另外,有一些凶狠角色,或隐藏很秘密,或寄身于公侯王府,他们从来不在江湖上走动,根本不为武林人士所知。言尽于此,盼夫人珍重。”
就在女魔王牵马走出树林时,树林中又传来蒋大刚的一句话:“可惜表小姐没敢和夫人交手!”
她明知这是告诉自己,田陶那支判官笔有文章,只可惜当时让她逃窜了。
经此一闹,消耗了不少时间。玉狮子宝马不仅恢复了体力,也啃吃了不少野草。侯国英也没有了睡意,仰望一下星斗,认清方向,跨上马背往前奔去。
寅正时刻,来到了华阴城内。为解人马困乏,侯国英住进一家名号“兴隆”的中等客栈。马被牵去喂饮,人进上房漱洗。
刚刚漱洗完毕,门上突传弹指之声。女魔王认准是店小二送来饭食,一面放下袖子,一面轻吐:“进来!”
做梦也没有想到,推门进来的,竟然是韩月笙和晏日华二人。
女魔王一怔。
二人以属下之礼参见后,晏日华忍不住满腔怒气,愤然说:“江枫乃岛主所生,理应归亲母教养,或跟太夫人(江剑臣之母)生活。她女屠户李文莲凭的啥,慈云师太更是八杆子捞不着,反把江枫硬从承德带上华山苍龙岭。这不是愣把石城岛往脚下踩吗?要忍,岛主你忍,石城岛的众人咽不下这口气。”
对这件事,侯国英何尝不难过!但她为了不让丈夫为难,为了讨婆母的欢心,只好嘴里打牙肚咽。面对两个忠心的部下说:“我一再劝你们不要给我惹麻烦,这次是谁的主意‘讲’!”
一个“讲”字没落音,门外突又传进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我!”
推门进入的,竟然是女魔王一拜同盟的老大驼背神龙耿直。
侯国英心头一颤,连忙抢步上前,搀扶住年过古稀的老哥哥。
驼背神龙摇头叹息道:“国英,你为了嫁给江剑臣,受得委屈太大太多了。以往的事情不说它,为了枫儿本身计,也为使枫儿不坠钻天鹞子和女魔王的赫赫威名,自应由你和剑臣亲自给孩子打基础,再转请神剑马老前辈去深造。凭江枫先天禀赋和骨骼,他华山派强自霸住江枫,这不是耽误孩子的前程吗?”
侯国英内心再不愿反驳老哥哥,因为此处地近华山,倘有一丝风声,刮进了慈云师太的耳内,不光自己和江剑臣吃不住,就连萧剑秋和白剑飞二人也承受不住,连忙赔着笑脸,劝说道:“老哥哥,你老疼爱枫儿之心,我和剑臣都清楚。至于把枫儿交由文莲来教养,那可是我亲自提出的。再说,文莲为了救护婆婆和剑臣,不光身坠火窟,九死一生,连花容月貌都毁了。老哥哥要是真疼我,马上带他们去逛逛长安,然后快回石城岛。”为防驼背神龙耿直怒气不息,又深深施了一礼。
驼背神龙耿直没法,只好硬把潇湘剑客、风流剑客二人带走了,只留下一句:“小神童曹玉和马小倩至今还被挡在华山下。”
侯国英一听,哪里还敢休息!抛给小二一锭银子,就拉着马匹出来了。
牵出店外,跨上马背,侯国英才无限心疼地抚摸着马头,悄声说:“辛苦你了大白,到华山我再好好喂你吧!”
玉狮子真像通灵一样,不等主人抖缰,就自动飞鬓扬蹄,向城外驰去。
有老哥哥耿直的那句交代,侯国英纵马来到华山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寻找小神童曹玉和云海芙蓉马小倩,怕他们受委屈。
想不到,寻找了老半天,愣没有找到二人的踪迹,她更加忧心如焚了。事情明摆着,别看曹玉也继承了缺德十八手的不少衣钵,倒不需她代为悬心和挂念;最让她揪心的是,她那宝贝侄女马小倩。别看华山一派上有和太极龙齐名的慈云师太,继承门户的有女屠户李文莲,下有快刀之称的哑阎罗郭天柱,真要惹恼了这位杀人从不眨眼的小姑奶奶,马小倩真敢豁出死命去血拼。最要命的是,不管她把事情闹多大,冲着神剑醉仙翁马慕起和终南樵隐马慕岱,华山派还真铁不下心来伤残她。她最会利用这一边倒的趋势占便宜,真要让她把事情闹大闹僵了,最后受罪倒霉的还是她和江剑臣。
说来也许让人不相信,女魔王自从出世到如今,从来没有这么着急过。
女魔王寻找两小不着,情急无奈,只好寄妥马匹,徒步走向华山北麓那座绿荫蔽日、泉石如画、建筑宏伟、回廊曲折的玉泉院找去。
相传,玉泉院乃五代十国时期的著名隐士,曾以西岳华山为赌注,和大宋开国皇帝赵太祖下棋论输赢的陈抟先生所造,亭、台、殿、阁,雕梁画栋,极一时之盛。
正在到处寻找之际,忽从院内那股清泉流淌之处,传来—声:“郡主,据人传说,陈抟老祖所以把这里取名玉泉院,就是因为这股泉水和山顶的镇岳宫玉井潜通,不知是否属真?”
女魔王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四十多岁、身穿孔雀蓝服色的华贵美妇,带领四个聪明伶俐的俊俏女婢,簇拥着一位身穿宫装,眉目如画的少女,徘徊在泉水池前。
侯国英的脑际突然闪过一朵疑云,昨夜初更以前经过,历历在目。
暗暗再扫视那华贵美妇一眼,证明自己没有看错,对方身上的孔雀蓝服色,确实和荡汝田陶所穿的颜色相同。
说玄了,简直像似一匹布料裁制的,并且充卫爪牙打手的,诸如蒋大刚等人所穿的劲装,无一不是蓝色。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普通蓝和孔雀蓝而已,这绝对不是巧合,极有可能是统一规定的等级服色。
女魔王不肯放过了,她清醒地知道,如果自己所料不差,这帮人肯定数目不少,并且凭借公侯王府作掩护,满身是刺,让你触摸不得。
第三次再看那位华贵美妇时,不仅朵朵疑云继续飘浮入侯国英的脑际,并还芳心一阵跳动,几乎失神变态。
原来,饶让那个美妇打扮得雍容华贵,豪富逼人,右手所执的竹手杖,却替她泄漏出天机,因为那根竹手杖是一根举世难寻的天山实心竹所制,这种竹子重过铁石,紧逾金钢,贯足内力,触肌即可碎骨,真可称为刃不见血的杀人凶器。从竹杖把手的怪异处,还能判定竹内藏有针弩一类的杀人利器。
适巧那位宫装少女正款步盈盈、巧笑含嗔地回答那位华贵美妇一句:“既称传说,又曰潜通,你来问我,我去问谁?”
一面说,一面闪动剪水双瞳,目光灼灼,极为大胆地把女魔王看个够。
女魔王暗觉不妙,刚想闪身避退,突有一个协肩谄笑、骨瘦如柴的中年道士,快步跪在宫装少女面前,口称:“郡主,素膳备齐,请郡主享用。”
那郡主美眸一转,古井不波地吐出一句:“有劳道长头前带路。”
目视这群人全部消失在月亮门之内,女魔王脱口说出:“侥幸!”
陡自身后传来:“应该说是侥天大幸!”
声音入耳亲切,喜得她芳心乱跳,一时忘形,竟不顾附近尚有游人,美目一闭,就将整个的娇躯向后偎去。
女魔王的楚腰虽被两只有力的手臂环住,耳中却又传来:“你快稳着点,世上哪有两个大男人亲热得这般邪唬!”
女魔王这才转过娇躯,眼圈泛红,游目上下,细细打量江剑臣。
站在她面前的江剑臣,头发虽仍墨黑,但却有些蓬乱。面色虽如美玉,却掩不住憔悴之色。剑眉紧皱,星目微闭,只有飘然出尘的修长身躯,仍旧那么潇洒和挺拔。
江剑臣缓缓推出她,突然冒出一句:“国英,你说,咱们的枫儿几岁了?”
侯国英:“六岁了!”
山区多雨,天空飘下几缕雨丝。
江剑臣改握爱妻玉腕,嘴角一牵,喟然吟道:“泉水幻如梦,雨丝细如愁。”
女魔王螓首猛抬,秀目熠熠,目注江剑臣略显消瘦的脸庞,说:“六年前我就说过,得你为婿,幸产麟儿,侯国英甘坠轮回。剑臣,为讨婆母欢心,什么我都能忍。”
江剑臣一边携起女魔王的玉腕,从后角门踱出玉泉院,一边低声告诉妻子,说:“老娘对你早有好转,也承认你是儿媳,问题是她老人家亲口答应过文莲嫁给我。最要命的是,文莲为了救我们呣子毁了容,再加上兹云师姑溺爱护短,咱应该为老娘设身处地着想。”
话锋略顿,接下去道:“万般无奈,老娘只好用枫儿去温暖李文莲,为解慈云师姑心中的不平,她老人家不顾体质衰弱,硬是住进了碧云庵。”
女魔王大惊失色,纤足乱顿,说:“那可怎么得了,那可怎么得了。”连说两句,语调一缓,忽又默默点头自语:“我明白其中的原委了。”
此时,二人置身于树林之中。江剑臣右手一扯,左臂一揽,轻轻将她抱入怀内,问:“瞧你这装神弄鬼的样子,你明白什么其中的原委了?”
侯国英踮起纤足,将樱唇紧贴丈夫的耳边,悄声咕哝了一阵子。气得江剑臣抖手把她推出两步远,双眉掀动发火,道:“上次就是你出得馊主意,硬逼着我和文莲入洞房,反倒迫使文莲点了我的昏睡|茓,还几乎削发出了……”
伸手把丈夫的嘴儿一捂,她一手勾紧丈夫的脖子,瞪眼道:“那怪你钻天鹞子江剑臣没能耐,文莲也在我这座真菩萨面前烧假香,我当初嫁你是霸王硬上弓,难道你就不能照方抓次药!”
江剑臣刚想责斥她胡说,女魔王突见刚才的宫装少女、华贵美妇及四个美婢,分乘六顶竹轿,由十二个蓝衣劲装大汉抬着,沿着去五里关、毛女洞和青柯坪的方向,向上攀登。
侯国英二语不说,左手微提青衫,右手扯着丈夫,低低说:“走!”重新折回玉泉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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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江剑臣和侯国英再次进入玉泉院,隐入曲折回廊,静候那位枯瘦如柴的中年道人到来。
女魔王向丈夫轻声唤道:“喂!你刚才那句‘侥天大幸’怎么说?”
江剑臣尽量压低声音,道:“因为我敢断定那位华贵美妇和宫装少女,都是潞王千岁的府中人。至于是不是当今万岁嫡亲叔伯妹妹朱岫烟郡主,我就不能武断了。”
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侯国英用两根纤指,敲打着自己的鬓角,说:“该死!亏我从小就生活在皇宫大内,又任职锦衣卫五年,并还多次见过潞王朱常芳(崇祯之父泰昌皇帝,御讳朱常洛,是以常字排行。崇祯御讳朱由检,系由字排行,例如后在南京登基的福王朱由嵩),我怎么把潞王封地在此忘怀了!看起来,我还真是侥天大幸了!”
声音一低,几乎细如蛟蝇地反问:“你是如何得知我来华山的?”
江剑臣也用极为低微的声音对她说:“华山派的总管郭天柱,二十年前的快刀哑阎罗,号称江湖煞星,这个假哑巴和假驼子年轻时,狭道相逢关西七巨盗,因不相信郭天柱的刀真能快如闪电,当场各抛一枚铜钱,被哑阎罗一刀劈落,并皆砍成两半。从此,威震秦川八百里。何况,如今又得慈云师姑和生死牌尚大叔作靠山,举凡关西境内的车、船、店、脚、衙,哪有不和他通气的!连你错走武关的事情,郭大叔都知道了。没有他在一旁敲边鼓,你哪会这么快见到我!”
以江剑臣目前的功力,五丈之内几乎落叶可闻。仅从回廊那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就断定那中年道人练过武功。奇怪的是,哑阎罗为什么没说过。
脚步声越来越近。……
距离十步,五步,三步。……入耳是一种阴恻恻的嗓音:“请问二位施主,怎会来到此处?”
女魔王头一个缓缓转过身躯,秀眉微轩,寒声说:“此处不能来吗?”
中年道人鼠目霍霍,外弛内张地说:“玉泉院乃游客云集之地,自无不能前来之处,施主你太多心了!”
女魔王语调一沉,指着左侧三间静室,说:“带我去那里吃茶!”
中年道人先是嘴角连牵,但马上满脸堆笑,相让道:“两位施主请!”
跨入静室之后,女魔王侯国英先让丈夫江剑臣高踞上首客座。
不容中年道人在下首主座上相陪,反让女魔王抢先占下了。这还不说,她竟指点着中年道人,发话道:“快烹上好的香茶来!”
江剑臣心中暗笑,明知爱妻是故意找碴激怒对方,好能师出有名。
也是该着中年道士倒血霉,本来他虽连连受辱,终顾忌玉泉院游人不断,犯不上冒险出手,决心强忍怒火,退出室外,招呼道童送茶。
侯国英却乘轻抖衣袖之机,故意露出玉腕上的一串明珠。
须知,酒色从采红人面,财帛一贯动人心。何况女魔王吃准这中年道人决非善类,并且脸面生疏,准是最近几年方才出道,估计不会认出自己和江剑臣。特别是她露出的这串明珠,乃是天启年间的贡品,赏给侯国英之母圣泉夫人,后为女魔王所得,确实价值万金。此次带来华山,是专程奉献给婆母的。
中年道人走后,江剑臣低声笑道:“岛主要想达到目的,非再加一把火不可!”
侯国英白了丈夫一眼,说:“我这岛主岂是随便让人乱喊的!”
江剑臣语音更低地悄然道:“国英,咱们夫妻二人,你曾横戈跃马,我在武林独步,别说外人,就是咱们的亲朋,也绝对猜想不到你我也会柔情款款,互相调笑!”
女魔王心头一酸,暗想:你我夫妻虽然缠绵恩爱,可叹的是,不光从前在一块的时候不多,恐怕今后更少了。
俄顷之间,中年道人亲自送上茶来。
侯国英果然再加把火,端起茶杯,凑近唇边,只浅浅抿了一小口,玉面一寒,扑的吐向地面,喝叱道:“这种茶水,哪堪饮用!重新换来。”喝叱过后,从袖中摸出一张面额百两的银票,摔在桌面之上。
中年道人先是面色一狞,转即又变为胁肩巴结,稽首退去。
再次送来的茶水,竟然是连豪门显贵都喝不到的君山碧毫。
所谓君山碧毫,乃是湖北君山顶上的一株千年茶树,高达近十丈,覆荫半亩,名君山之君。每年春天,古树叶芽,最多只能采摘三十余斤,烘成近十斤,比天山雪莲、昆仑灵芝、南浦珍珠、长白宝参还要珍贵。这中年道士倒有收藏,内情更加复杂了。
毕竟还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依中年道人本意,原不想招惹是非。一来吃女魔王三次棱辱,忍无可忍;二来眼红那串价值连城的明珠;三见女魔王接茶就喝,毫无戒备,若把江、侯二人当成雏嫩角色,心中一狠,决心用两杯君山碧毫为饵,认为十拿九稳可以得手。
想不到他撞上的,乃是号称魔中之王的侯国英,真是他命该如此。
江剑臣和侯国英一见茶色碧绿,上漂几根毫针,缕缕茶香,溢满全室,情不自禁地各端一杯,凑近了唇边。
中年道人心中一宽,暗骂一声:是你们自寻无常,不能怪道爷心狠。茶水中下了精心炼制的断肠花、黑心莲、腐骨草三种,无色无味,入口烂肺,不光那串光洁莹晶的珠串归我,也消了我胸头的恶气。
没想到,侯国英只把茶杯朝唇上比了比,就冲江剑臣喊了一声:“且慢饮用!”并顺手将茶杯放在桌面上。
江剑臣先是故作一怔,随后也轻轻放下。
女魔王双手高拱,脸色微酡,歉然说:“刚才糊乱泼茶,实在罪无可恕。道长不仅不怪,反惠此等珍品,这……这……”江剑臣在一旁帮腔说:“君山碧毫,茶中仙品,实非金银所可买到。既承道长错爱,只好多凑香资了。”
两个人也真会玩把戏,翻遍身上所有口袋,怎么也凑不足千两整数。
侯国英故意脸色一红,顺手取过另外一只空杯,将两杯匀成三杯,先端起一杯递向中年道人,说:“此茶之珍之贵,一杯不止千金,全饮羞愧,弃之可惜,干脆三人对饮吧!”
说着,早把大半杯有毒的茶水,硬塞进中年道人手内,催他喝下去。
中年道人自悔失计,左手一翻,连茶和杯暴砸江剑臣的面门。接着,右腕一翻,一口喷射碧蓝光芒的蝎尾短刀,又扎向女魔王的软肋。出手阴狠疾迅,显系得自名家真传。
女魔王恐怕他情急自杀,故装手忙脚乱,虽然险险躲过,衣服却被挑开。
中年道人胆气一壮,探臂再扎。
女魔王要的就是这样,掌出斩龙截筋,用的是隔衣碎骨手法。
中年道人的罪受大了,不光右腕骨整个断碎,蝎尾刀抛落,还被身后的江剑臣用拇、中两指捺实两耳之后的藏血|茓。
侯国英扑哧一笑,说:“还是我们当家的,出手永远比我高。”一言不慎,露出馅来。
中年道人知道碰上的是谁了。
侯国英道:“看你脸如土色的样子,大概猜出我们是谁了。”
中年道人点了一下头。
侯国英:“你想没想过自杀?”
中年道人:“想是想过……”
侯国英Сhā口问:“那你为什么不自杀?”
中年道人苦笑道:“江三爷捺住我两耳之后的藏血|茓,凭他老人家的功力,意念一动,内力透出,当时就得昏厥,我又何必再现世?再说,我真不想死。”
女魔王望了丈夫一眼,和声说:“先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和出身!”
中年道人开始迟疑了一下,终于怯嚅嚅地说:“小人孙道枢,家师金满贵!”
江剑臣哦了一声,说:“吸血郎中金满贵,如今他在哪里?”
孙道枢呐呐连声道:“江三爷圣明,家师贪婪刻薄,索财逼命,如不寻找靠山,早被仇人抄家灭门了。”
女魔王急于获知华贵美妇的姓名和来历,厌烦孙道枢说得罗嗦,低叱一声:“废话少说!快讲正经的,那华贵蓝衣美妇是谁?”
孙道枢无奈,只得舐嘴咂舌地据实说:“家师十一年前藏入潞王府邸,我只知华贵美妇娘家姓郭,名义上是郡主的|乳娘兼王府内总管,实际权柄极大,极受王爷宠信。最奇怪的是,王妃去世近七年,王爷始终没有立正妃。”
女魔王知道,吓死他孙道枢,也不敢糊弄自己和江剑臣。大概他也只能招出这么多,反正已经有了线索,随口又问出一句:“孙道枢,你这名字倒文雅得很,你大概是个假道人吧?”
这句话还真让女魔王给问对了。孙道枢不仅连连点头答应是,还极不满意地嘟哝出一句:“我原在王府侍奉我师父,是郭总管硬让华阴县令安排的,成天穿着道装迎来送往,比在王府当差差多了,不听招呼还不行!”
江剑臣收回捺在对方藏血|茓上的那只手,顺势拍了他一下肩头,说:“从现在起,我要你一切改听另一个郭总管的。”孙道枢不傻,自然知道另一个郭总管指的是郭天柱,顿时脸色吓黄了。
江剑臣见孙道枢果真对快刀哑阎罗畏如蛇蝎,乘机再向妻子要过来那串明珠,掂了两掂,正色说:“只要明天能在这里见到令师,这串珠子就归你!”
说到做到,将珠串向桌面上一放,拉着女魔王侯国英出来了。
二人携手顺着登山的道路,沿着五里关、沙萝坪、毛女洞、青柯坪,一口气来到千尺幢下,江剑臣始终都没舍得松开妻子的玉腕。
蓦地,身后传来风流剑客晏日华一句:“请岛主和江三爷留步!”
江剑臣一怔,放开妻子的玉腕。
晏日华早施展开燕子三抄水的轻功提纵术,飞快飘落在二人面前。
侯国英玉面一寒,怒责道:“晏日华,我不是派你和韩月笙陪我大哥去逛长安吗?你胆敢不遵我的令谕……”
旁观者清的江剑臣,一眼看出晏日华满身征尘,鬓角挂汗,一反往日爱好修饰、爱好整洁的习性,情知必有缘故,忙用臂肘碰了一下侯国英,并用缓和的语气询问道:“你先喘口气。不管出了什么大事,我自会替你作主,快将经过说说吧!”
晏日华先单膝点地谢过江剑臣,然后向二人禀告说:“属下该死,不该一到长安就磨着耿老爷子去凭吊未央宫,想不到在快要倾颓的石渠阁附近,碰到一个妖艳少妇,勾搭一个年轻相公。”
女魔王本就气他不遵令谕,不高兴往下再听,立即低声喝止道:“这种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要你多事于什么?”
晏日华苦涩地一笑,说:“岛主,你知道那位年轻相公是谁吗?”
侯国英问:“谁?”
晏日华这才归入正题,说:“那位年轻相公是贾学士的嫡亲侄儿!”
一听竟是自己盟兄的侄儿贾梦蝶,江剑臣神情一变,示意他快说,晏日华接着说:“韩大哥上前喝叱,反被妖艳少妇击碎了右膝盖骨……”女魔王这才心中一动,截住话头反问:“对方兵刃可是判官笔?”
晏日华听罢一怔。
女魔王忙又追问:“那位妖艳少妇是否二十二三岁年纪,风神冶荡,身穿孔雀蓝劲装,同色披风,使用的判官笔,又短又粗?”女魔王从他的神情上,知道自己的所料不差,更加催他快说。
晏日华颤声说:“妖艳少妇出手奇快,属下和耿老爷子都没看清韩大哥是怎么受伤的。最让人气愤难平的是,我和耿老爷子刚想出手,突然冒出四名王府带刀护卫,声称贾公子和妖艳少妇都是潞王府中的逃奴,狐假虎威地簇拥着带走了。”
听完晏日华的叙述,女魔王和江剑臣都怔住了。他俩自然清楚,凭驼背神龙的功力和脾气,别说四个王府带刀护卫,就是四个皇宫大内的御前带卫护卫,老驼龙照样敢出手宰人。累赘的是韩月笙右膝盖骨碎折,不能行动,而韩月笙和晏日华又是御笔亲点的钦命要犯。驼背神龙是出了名的老江湖,自不肯给侯国英和江剑臣二人惹麻烦,只好派晏日华前来禀报。
江剑臣一句“看起来,我们更需要尽快钓出吸血郎中这条大鱼”还没落音,女魔王煞费力气没找到的曹玉和马小倩二人,竟从回心石旁侧钻了出来。看二人的狼狈样,女魔王若不是心急如焚,意乱如麻,势非笑出声来不可。
马小倩虽一身乱草,遍体泥污,仍不减操刀就可杀人的威风。
小神童却斗志全消,先给二人见礼,再把一封密函交给江剑臣。
饶让江剑臣功盖天下、武林称最,看罢徒侄武凤楼写给他的这封密函,也不禁悚然一惊,眉剔目轩,反手把密函塞给妻子。
原来,明朝的秋闱,也就是三年一次的大比开科,轮流在南北两京举行。今年的秋闱,乃崇祯登基以来的第二科,应在南京举行。钦定主考大人是成国公朱纯臣,副主考是陈奉和孙隆。
以人见愁李鸣的秉性和为人,就让皇上指派他去护卫科场,他完全可以找借口不伺候。无奈其父李精文身任江南按察使,自应责无旁贷,缺德十八手李鸣才不得已而去应卯。大概敌方也吃准了这一点,就在缺德十八手李鸣率领二百铁骑,到达南京的当天夜间,两位副主考大人竟一齐被人摘去了脑袋。
光这件血案,本来已经震惊朝野,想不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对先天无极派恩德最重的老驸马冉兴,打发儿子冉伯常前往南京应试,途经风阳皇陵,竟神奇地失踪了。
再笨的人也不难看出这一切,完全是冲着李鸣、武凤楼、江剑臣和先天无极派来的。凭李鸣的机智、聪慧和谋略,不应再出凶险。
想不到两层大波之后还有巨浪。当今万岁最小一位姑妈,比老公主金屏小了将近十岁的玉屏公主,所招的驸马名叫扈南山。想不到金枝玉叶也会红颜薄命,驸马爷入赘一年,暴疾弃世,遗腹一子名叫扈青云,竟在姨表兄冉伯常神秘失踪的第二天,也在秦淮河畔失踪了。
三大巨祸,联翩而至,虽使李鸣头大如斗,但他坚决不愿惊动恩师。后来,还是武凤楼怕受责备,才密书一函,打发曹玉和马小倩西来华山。
更想不到,始终怀恨李鸣不帮自己的慈云师太,密令郭天柱,坚决不准他们进入苍龙岭。
一切皆明,江剑臣当然不能置身事外,他也更怕妻子卷入这次惊涛骇浪中。
江剑臣沉思有顷,决定打发小神童和马小倩,立即星夜赶回南京,告诉武凤楼和李鸣,自己随后就到。
并让晏日华代向驼背神龙致意,请他们速护断腿成残的潇湘剑客回转石城岛。
最后,方才愧然向妻子贴近,说:“国英,悠悠苍天,寸心可表,只好再一次委屈你孤身独上苍龙岭。我估计,哑阎罗不会仇视你,文莲也不会难为你,尚大伯冲着义父马神剑,也不可能让你难堪。下剩只有慈云师姑和娘这两关,务请忍气吞声,一切小心。我把你送上千尺幢。然后四处走走。”
侯国英知道丈夫是怕夹在当中作难,不想现在就回苍龙岭。
二人登上千尺幢,江剑臣仍默默不语地随在侯国英的身后。
侯国英知丈夫在为自己去受委屈作补偿,心中不禁一甜一酸。
行近群仙观,突见那位身着孔雀蓝服装的华贵美妇,正挽着宫装少女在寻幽探胜,身后竟连美婢都没带。
江剑臣见有机可乘,附在妻子耳边悄语了几句,让她独自去攀苍龙岭,他则凭藉草丛树木遮掩,悄悄地向群仙观靠近。
江剑臣贴近观后,原打算趁无人时纵入,避免和抬轿的十二名大汉朝相。
哪知,怕啥有哈。随着一声惊吓的娇呼,一个极为清秀的年轻道姑,陡从围墙拐角处。一歪一斜地拼命跑来,身后追来的正是潞王府的专备轿夫。
江剑臣再怕砸了自己的大事,也不忍眼看着小道姑陷入魔爪。更恨潞王府的人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甚至连一个抬轿的恶奴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开调戏三清子弟。
冷眼一扫扑来的大汉,太阳|茓虽不见高高隆起,却生得虎背熊腰,虬筋栗肉,动作敏捷,孔武有力。故意脚尖一挑,两粒石子奇准无比地击中了大汉双膝之下的三里|茓,扑地跪倒地上。
年轻道姑一怔,再用惊奇的目光扫了江剑臣一眼,捂脸跑了。
江剑臣知那大汉最少也得一个时辰能动弹,干脆跟没事人一样,向群仙观正门踱去。
这就叫百密一疏。尽管江剑臣做得极为秘密,甚至连被两粒石子击中的大汉本人,都猜疑不到他江剑臣,却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窥破了隐秘。
江剑臣从群仙观的山门、前殿、大殿,一直踱到后面的一座月亮门。
忽见自已所救的年轻道姑,闪身近前悄声道:“恩人请快跟我来!”
声音甫入耳,江剑臣大有阴沟翻船的奇异感觉,双肩微耸,随后跨进门内,顿时觉得眼前一宽。
原来,门内乃是一处风景清幽的花园,而年轻道姑正停足在园内一座形式小巧的翠楼前,先是频频地招手,然后率先隐入。
江剑臣扫视四周,除去怪石嶙峋,松竹掩映,看不出有可疑之处。
登上楼梯,才看出是一明一暗。奇怪的是,明间古色清香,室雅不大。隔帘默察里间,竟然是雕花牙床,绛色罗帐。且不说如兰似麝的幽香,扑面袭人欲醉,仅就床前放着的一双素缎绣花拖鞋,小巧玲珑、窄窄瘦瘦,就可看出是玉女深闺。而且,绝非庸粉俗脂所住。不由惊讶:三清门下,何来如此陈设豪华的香巢!年轻道姑早从内室扑到江剑臣的身前跪下,声如泣血地低呼:“江三爷救我!”
江剑臣再被奉为当代武林第一人,但他毕竟也是人,何况此来,是想探查出一些隐秘,是否像妻子坚信的和南京血案有关。想不到一点征兆没查到,反被人一眼认出来自己,不由吃了一惊。
年轻道姑连忙剖白说:“请三爷释怀。整个群仙观,除去奴婢一人之外,绝再无人认识你。因此,奴婢才敢斗胆将你老人家请到这里来。”
江剑臣弯腰扶起年轻道姑,问道:“你是谁?曾在哪里见过我?”
年轻道姑先将楼门关上,然后不胜凄楚地诉说:“我原是青阳宫中的一名小宫女,名叫公孙菊。后被五毒神砂郭云璞一眼看中,企图收为侍妾。幸得郭夫人吃醋作梗,方得免于弓虽暴。魏忠贤势败,郭云璞伏诛,跟随夫人来此出家,历时已经六年了。”
江剑臣急问:“现在的群仙观主静修,就是五毒神砂之妻田玉仙?”
公孙菊:“是!”
江剑臣更加凛然,暗自忖道:魏阉伏诛已经五年,第一帮凶郭云璞之妻,竟能公然隐匿在游人如织的华山群仙观。别的不说,单从田玉仙的这种大隐于朝的胆略,就绝不是泛泛之流,难为她一爬就是近六年。看起来,天下之大,四海滔滔,恐怕谁也吃不准到底隐藏了多少凶神恶煞。最近几年,又冒出来多少悍盗贼枭。
公孙菊好不容易碰到江剑臣,急于脱离魔窟,连忙贴近一些,细述说:“三爷记不记得第一次去参拜圣泉夫人(侯国英生母客印月)?”
江剑臣自然记得。
公孙菊小声说:“奴婢就是那次认识的你老人家。请三爷相信奴婢,带我走吧!”
熟知青阳宫内情的江剑臣,相信她说的是实话。只是不明白,那个潞王府的恶奴怎么敢公然调戏她?而她又是田玉仙的贴身女婢,田玉仙和南京血案是否有关?对田玉仙,她又知道多少?从小就生长在青阳宫中的公孙菊,哪有瞧不出山高水低的道理!又怕江剑臣呆得时间长了,被人瞧见,净挑紧要的述说:“田玉仙在群仙观蛰伏,主要是靠潞王府内总管郭紫云的安排。郭紫云不光是五毒神砂郭云璞和一指神功郭云亮二人的唯一嫡亲妹妹,还是潞王朱常芳最宠爱的情妇。今天来此的宫装少女,可能就是潞王朱常芳和郭紫云二人的私生女。还有一件怪事,就是郭老毒的两个女儿,我始终未见过。”
难得公孙菊透露出这么多的重要隐秘。江剑臣终能透穿层层迷雾,窥出一线光亮来。钻天鹞子江剑臣深知,田玉仙和郭紫云姑嫂二人,无一不是又狡猾又恶毒的老狐狸。绝不能让泄出她们秘密的公孙菊留在这里,决定让公孙菊快跟自己走。
难得逃脱苦海有望了,公孙菊的剪水双瞳中,反倒溢出晶晶发亮的泪珠。
目睹这种发自内心的感激零涕,江剑臣明知马上带走公孙菊,必会引起田玉仙和郭紫云二人的警惕,他也绝不肯让她留下再冒险,尽管对他江剑臣极为有利。
思索了一下,公孙菊开口说:“这地方是郭紫云的特备香闺,每月都来住几天。一是可以和面首寻欢纵欲,二来跟田玉仙秘密策划。难得你老人家这般信任我,而郭紫云今天又刚到,必会有几天耽搁。奴婢正好从旁监视,所好田玉仙有事外出,最快明天才能回,没有人会怀疑我,三爷快从后窗走!”
事关她的安危,江剑臣沉吟有顷,最后还是让公孙菊把他劝走了。
离开群仙观,驰行在去苍龙岭的山道上,江剑臣仍在悬挂她的安危。华山苍龙岭,古称翁岭,又名夹岭,坡度极为陡削。
径宽不到三尺,中间突起,两边皆是深不见底的幽谷。遥望青松白云,令人心悸目眩,不敢仰视。
古人相传,唐代大文学家韩愈来游华山,攀上此岭,回头望时,颤抖失色,自度无法生还。于是写下遗书,裹石投掷岩下。幸赖同去的人,设法用酒灌醉他,方才抬他下来。岭尽处有一块岩石,名曰逸神石,石上摩刻“韩愈投书处”五个大字。
攀登苍龙岭,还须经过一处擦耳崖。此崖路不盈尺,下视千仞,难辨水石,行人必须面壁挽索,贴身探足而进。及至尽头,更须转身就崖,抓紧铁链,登石级而上,共有三十级,名为上天梯。登至巅顶,才算进入苍龙岭的道口。
刚到碧云庵外,快刀哑阎罗迎了上来,平日僵硬刻板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笑容来。
江剑臣心头一宽。
郭天柱大拇指一竖,道:“我算服了侯岛主,硬把一盘棋给下活了。”
江剑臣心中雪亮,能获取快刀哑阎罗竖指赞叹固不容易,能和孤僻任性的慈云师太解开疙瘩更属不易。难得的是,不光母亲杨氏夫人这二关过了,甚至连女屠户李文莲、生死牌尚天台也都谅解了她,这其中不知受了多些委屈,赔了多少笑脸,吞咽了多少泪水。难得,实在难得!快刀哑阎罗也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了,知江剑臣在替侯国英负屈,连忙凑前解劝道:“剑臣,侯岛主总算苦尽甜来,赶快进去看看吧!”
江剑臣刚转过身形,尚天台牵着六岁的江枫在前,慈云师太随后,一齐从庵内走了出来。
江剑臣抢步上前,一一见过礼。
慈云师太老气横秋地说:“侯国英所以能通情达理,全系她义父马神剑教训有方。马醉鬼能敬我华山派一尺,华山派自应回敬一丈。大师兄,这就陪我带着枫儿前去回拜他。咱们还是从前那句话,你只要敢让莲儿受一点委屈,我还照样得揭你的皮!”
连大师兄都怕死了这位不讲理的师姑,江剑臣只好忍气吞声。
身为大师兄的尚天台,不得不替师妹打圆场说:“江枫骨格特异,悟性更佳,可惜这孩子双眼泛媚,嘴角带煞,如不好好潜移默化,不犯淫孽,必成煞星。决定先把他交给马老慕,然后我和任平吾、郝必醉、天山三个老不死,每人再带他一年。”
不容江剑臣致谢,尚天台、慈云师太早把江枫带走了。
江剑臣天性仁厚,事母至孝,进入庵内,首先扑奔母亲所住的静室。
也只有杨氏夫人这样的才女,方能孕育出江剑臣这样的武林奇英。
进入静室,发现太夫人正默默垂泪。
开始,江剑臣还认为老夫人是心疼孙儿江枫的远离;随即又觉得不大对,老娘饱读诗书,深明大义,曾被挑选入宫,陪侍公主读书,岂有明知孙儿去受马神剑教诲,反倒伤心落泪之理!江剑臣的这一谜团,被杨太夫人随手递给他的一封素笺打破了。
注目一看字迹,江剑臣就心中一跳,映入眼内的,竟是侯国英留给他的豪放潇洒字迹:“君阅此书,妾早远行,善待莲妹,慎勿追我。”
以江剑臣的耳力之聪,早察觉出李文莲现在门外。心中虽然怜惜侯国英,表面上丝毫不敢再流露。收起素笺,便想示意老娘说话注意。
老夫人早叹息一声说:“娘以往确实错怪国英了,难为她知道你绝不肯和两个女人生活在一起,竟跪求为娘出面作主,责令你不满六年正,绝不准前去找她,她也不会见你。娘可断言,你和文莲假如违约,国英不自杀必定出家,她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李文莲果从门外踉踉跄跄跌入,扑进老夫人的怀内痛哭失声。
目睹女屠户李文莲的苗条背影,江剑臣的眼前蓦地幻化出三幅画面来:第一幅是七年前在黄河古渡口,李文莲湿衣裹体,凸凹毕现,泼辣娇蛮,咄咄逼人;第二幅是五年前在承德帅府小楼上,女屠户玉容惨淡,声如泣血,立逼江剑臣互换服装,背老娘突围先逃,她自己化妆诱敌,身坠火窟;第三幅是午夜深更,双塔山上,李文莲错认江剑臣和女丧门吴守美苟且私通,悲愤尖笑,刺耳锥心。知道只有狠下一条心,暂时委屈侯国英,一心一意来怜取眼前的李文莲,才能对得起女屠户。
基于此念,江剑臣先帮母亲劝止李文莲别哭,然后别有用心地将两位副主考被杀、老驸马冉兴之子、玉屏公主的遗腹子一齐失踪,以及自己在玉泉院和群仙观所发现的岔异情况,一一细述一遍。
平日蛮横娇狂而又素无心机的女屠户,哪知这是专为她投下的钓饵!
女屠户果然一下子就上钩了,又见老夫人早就点燃了烛火,着急得一顿纤足,埋怨道:“三哥你也真是的,出了这么大的塌天祸事,并且还牵连上了华山这一带,哑叔这个总管咋当的?走,快快随我找他去!”
嘴里不光像连珠炮似的爆炸,还伸手拉住江剑臣的健腕向外走。
自承德那次洞房花烛夜之后,在他们中间老是隔着的一道篱笆,如今一下子搬开了。
杨氏太夫人也欣慰了。
李文莲秉性再泼辣,毕竟还是黄花女儿身。女孩家一般都心细如发,所以,没走出后院的小角门,她就咂出味儿不对了。心想:自从承德那一夜假凤虚凰后,我决心离开三哥哥,不再和侯国英争夺他。只要求收养教诲孺子江枫,把爱心转移到孩子的身上。再者,以三哥哥那超尘绝俗的飘逸人品,自己在玉容未毁前都觉得配不上他,如今貌如丑鬼,三哥哥和婆母再不嫌弃,我也得自惭形陋,躲之犹恐不及,今天这是怎么啦,反倒手牵手,偎紧依近,落在别人的眼里,不说我丑女犯贱吗?李文莲柔肠千转,芳心冰冷,就想松手。
江剑臣知该是自己霸王硬上弓的时候了,不等她松开,左手先滑如游鱼一抽而出,乘身形微转之机,双掌陡地平按在女屠户的柔肩上,语音深沉地说:“文莲,你要再任性糊来,我恨你,恨你一辈子。”
女屠户果真不敢甩手避走了。
江剑臣趁热打铁说:“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南京发生血案,鸣儿陷入绝境,老驸马的独生儿子失踪,先天无极派是否蒙羞,我能不能保全以往威名,都是未知之数。国英走了,我敢肯定她六年内不会再出石城岛。你不帮我不要紧,却不能给我添乱。否则,不光我一人恨你一辈子,你也对不起国英的一片苦心。”
江剑臣的这贴药方——不,应该说是侯国英开的这贴药方真有效。
女屠户李文莲先是一震,娇躯慢慢地向江剑臣怀内贴来了。
江剑臣两手向下一滑,轻揽她的软腰,语调变柔说:“七年来的漫长岁月,真是太苦你了。从今夜起,我要好好地补偿给你。”
女屠户李文莲像蝎子螫了一下似的,马上挣脱出江剑臣的怀抱。
江剑臣没想到会有这一手,连忙说:“真不怕我恨你一辈子?”
她一面怯嚅嚅地说声:“不!”然后又忸怩羞涩地悄声说:“人家经常在师父面前指天说誓喊着要削发,你偏要今天晚上……”
江剑臣低声一笑,说:“放心吧!你师父早想到你的前头了!”
女屠户哦了一声,问道:“你说我师父今天晚上不在庵内?”
江剑臣依实说:“何止你师父,连尚大叔和枫儿刚才都走了。”
李文莲红脸低头了。
江剑臣几乎是把她抱进房中的。
快刀哑阎罗郭天柱,亲自率领两名侍女,送上一桌数量不多、却极精美的酒菜来,并亲自替二人斟满洒,方才缓缓转身退去。
江剑臣点头感叹道:“今天可是郭大叔二十年来最高兴的一晚!”
女屠户李文莲两眼通红,接上一句说:“也是你三十四年来第一次向女人献殷勤。并且,是向一个丑如鬼怪的女人献殷勤。”
二人碰过酒杯后,女屠户流着泪说:“国英姐没有这福分。”偏疼李文莲的杨氏太夫人,赶在亥时之前悄悄来到窗户下,隐隐约约听到李文莲悄声说:“三哥哥,你真不嫌我这丑八怪?”扑的吹熄了烛火。
老夫人几乎脱口而出:“吹不得”。
火光一亮,烛火重新燃起,忽听江剑臣威赫道:“再吹非揍你不可!”
老夫人越听越不敢再听了。
良宵苦短,洞房花烛朝慵起。
女屠户被触惊醒,睁眼见江剑臣正两眼赤红,轻轻抚摸她身上的伤痕,嘤咛一声,伸手想去拉被子,用以掩住赤祼的躯体。
江剑臣捉住她的两条手臂,说:“当年曹操割须弃袍于潼关,夺舟避箭于渭水,幸得许褚赤膊操舟,舍命相救,方未惨死马超枪下。而大将许褚却身中数十箭,九死一生。许褚伤愈后,曹操摆酒慰问,曹命许褚席前脱衣,流泪查点伤疤,每数一处,敬酒一杯,灌得许褚大醉。曹操尚感其救命之恩,何况你我是缘结合体的恩爱夫妻!从现在起,咱们约法三章,第一,不准你轻纱蒙面;第二,不许自惭形拙;第三,别怕外人说丑。”一口气说完,更加抱紧了她。
压在女屠户头上的那片乌云,结在她胸中的坚冰,终于全部消失了。
起床嗽洗后,女屠户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挽着丈夫给婆母请安,当场就一个劲地催着开饭,饭送来,风卷残云般狂吃猛咽。
向来不苟言笑的老夫人,竟吐出一句:“世上哪有你这样的新娘子!”
重新恢复原有一切的女屠户,毫不在乎地冲婆母哧声一笑,拉着丈夫钻天鹞子江剑臣,回房收拾自己的兵刃暗器去了。
片刻后,女屠户不光背上华山镇山之宝飞虹剑,还带上回旋飞刀和沙门七宝珠。
留下快刀哑阎罗看守庵门,偕同钻天鹞子火速扑向群仙观。
依着江剑臣,还想谨慎一些,女屠户可不管那一套,何况又在她的一亩三分地,自然是横无忌惮地直闯而入。
群仙观的执事道姑、一个年近四旬的俊秀女人,恭恭敬敬地打着稽首,想引他们入内。
女屠户站着不动,寒下脸来,责叱道:“一点规矩都不懂,怎么配当执事!赶快去唤你们的观主,就说我来找她。再告诉她,你的职务我免了。”
江剑臣心想:哪有说话这么横的!女屠户的脸要是没烧坏,这位群仙观女道士早吓得狗屁颠颠了。也是该她倒霉,没认出她是女屠户,听罢心中来气说:“我们观主是什么身分,怎会随便出来迎香客?你凭什么开口就免了我的……”
下面“职务”两个字尚未吐出,左腮上早挨了重重的一耳光。
江剑臣脸色一变。
女屠户早格格一笑,左手闪电似地抓紧俊秀道姑的领口。
江剑臣一声:“不可造次”音还未落,嘶的响起了袭帛声——女道士的道袍早被撕下来大半截。
映入江剑臣眼内的,是女道士那件绣着鸳鸯交颈的粉红色亵衣。
女道士脸色一变,叱喝一声:“你想找死!”双袖暴然一抖,左三右四,七点寒星,暴袭女屠户李文莲的全身上下。近距离偷袭,一发还是七支袖箭,决心要追去李文莲的一条命。
女屠户七年前已尽得慈云师太的真传,功臻一流。葬身火窟被救后,一度心灰意冷,随大师伯尚天台匿迹潜踪,又跟尚天台学了金凤十八切,蹑空凌云步,除去江湖经验和心机,一切不比女魔王侯国英差。区区七支袖箭,焉能伤得了她!形如鬼魅,反附贴到女道士的身后,双掌一探急收,并用上金风切的重手法。
疼得女道士一声惨叫,手臂下垂,两肩的所有关节全被震开了。
江剑臣既关心公孙菊的安危,又怕田玉仙漏网,不惜施展一气凌波浑元步,形如一缕轻烟,扑入后面正殿,专挑一个年纪最大的道姑问:“潞王府的人哪去了?田玉仙可在观内?公孙菊在哪里?”
那道姑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一个年轻道姑倒颇有胆气,口清牙白地说:“观主至今未回来,潞王府的郡主和郭总管昨天就回去了,临走还杀死了公孙菊。”
江剑臣心中一凉,沉声问出一句:“你是说郭紫云杀了公孙菊?”
年轻道姑:“不错。何止是杀了她,应该说是百般折磨杀死的。”
江剑臣不问了,快步登上后面园中的翠楼,除去家具陈设、床上被褥等一切杂物仍在外,基他贵重衣物,包括床下那双玲珑纤巧的绣花拖鞋,完全不见了。
江剑臣正暗暗自悔失策,致使公孙菊惨死。泼辣黑狠的女屠户,早将那位残废双臂的道姑提上楼来,抖手往地上一抛,笑着说:“三哥哥不要懊恼。现成的一个活口,还怕问不出口供来!”
江剑臣一想,也是。
那位道姑可能让一代娇屠给整惨了,没等审问,就一五一十地承招了。
原来,这位风流假道姑,乃是观主田玉仙的心腹爪牙,道号悟性,俗名叫田爱华。如论辈分,还是田玉仙的本家侄女。私下跟田玉仙学过六七年武功,手底还真过得去。特别和田玉仙的嫡亲娘家侄女田陶,绰号甜死人的荡汝淫娃,更是臭味相投。她在观内还兼有一项特别差事,那就是田陶按期掳来面首,先由淫妇郭紫云拔去头筹,再留给田陶和她二人享用。
说到郭紫云来到就走的原因时,这个无耻的道姑迟疑了一下。
女屠户伸手一抓剑把,假道姑哆嗦了一下,招出说:“因为昨天郭总管带来的轿夫头目,企图逼奸公孙菊。突然,双腿一疼跪下了。开始那轿夫不在意,谁知跪了半天硬是起不来,直到郭总管和郡主从旁侧归来,问起情由,才验看出是被极为高明的人用两粒小石子击中的。听那轿夫说,当时只有一位儒雅斯文的相公从对面走过去。”
说到这里,声音一岔,改用极为不屑的音调,接着说:“想不到就这么平平常常一句话,吓得郭总管和郡主一齐变了色,连预备好的酒饭都没吃,就慌慌张张地收拾东西,惨杀了公孙菊之后逃走了。”
女屠户瞟了丈夫一眼,意思是怪他不该打草惊蛇,看起来,这个窝巢被弃了。
江剑臣突然问:“田爱华,你不是说,每次田陶都是按期送来面首吗?这按期两字指的是每月的哪一天?只要你能好好配合,我马上就给你接正肩骨。否则,我把你的膝关节全砸碎,让你连站都站不住!”
假道姑回答落迟。
女屠户诚心给她下马威,纤足一抬,死死地踩在她的右膝关节上。
田爱华忙说:“就在今天中午!”
女屠户的动作真够利索的,纤足一提,一连踢了她的肋下期门、天枢两|茓,连两臂的肩骨都没给她接,就扯着江剑臣下楼了。
江剑臣拍了她一下,苦笑说:“你的功力越来越高,下手也越来越黑了。”
女屠户靠近他一点,争执说:“我若不是闻着她满身香得怪邪乎,透过领口又瞧出她身穿鲜艳亵衣,我怎敢下手那么黑?放心吧!我的三哥哥,快陪我去截堵那个绰号甜死人的浪女人去。”
江剑臣没有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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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女屠户从小生长在华山,群仙观附近的一草一木,当然极为熟悉,为能一举捕获荡汝甜死人,她决心把堵截的地方挑选在山道捌弯的那片石笱林立处。
不等贴近,江剑臣突然探臂揽住了女屠户李文莲的纤柔腰肢。
女屠户回眸一笑,道:“三哥哥,你真这么稀罕我这丑八怪?”
江剑臣先将她扯住身后,然后方才笑着说:“现在不止三哥哥一个稀罕你!”
李文莲的江湖经验,虽诚然不及江剑臣,但从江剑臣的口气和举止,也猜出石笱之内必定隐藏有不利于自己和三哥哥的强敌。气得她怒叱一声:“鼠辈找死!”弹地就想深入石笱深处去查找。
江剑臣伸手将她阻止了。
突从石笱林立之内传出极为阴冷的声音说:“李文莲!看起来,你还真得向你那口子多学学。若不是他及时搂住你,你早躺下了。”
一代娇屠李文莲,上倚慈云师太之势,下仗快刀哑阎罗之威,何曾受过这样的轻视和讽刺!怒极反笑,脆声说:“从话音上,不难听出你是个人老珠黄的老太婆,也敢断定你就是五毒神砂郭支璞的女人田玉仙。姑奶奶今天成全你,干脆连剑都不用,看看究竟是谁躺地上。”
一边说,一边解下飞虹剑。
奇怪的是,江剑臣没拦她。
女屠户也真够狂的,娇躯一晃,扑入石笱深处。
刷的一蓬毒砂,形如一朵乌云,暴袭女屠户的周身上下。
好一位绝代娇屠,身躯陡转向下,形如飞瀑流泉,贴地游向田玉仙。
满脸煞气的田玉仙,本来满握第二把毒砂,正注目寻找失去的目标。
女屠户娇躯一长,左手打出三粒沙门七宝珠,右手暗扣一口回风舞柳刀。田玉仙一咬牙,贴地一滚即起,抖手撒出第二把五毒神砂。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特别是江湖高手们相搏。
女屠户对五毒神砂的恶毒性能,以及巧妙诡异的打法,无所不知。而田玉仙只闻名女屠户的暗器是沙门七宝珠,却对女屠户擅专另一种厉害暗器回风舞柳飞刀,朦然不晓,这就注定了她的失败命运。
当时情况快,作者的秃笔慢。女屠户不等五毒神砂撒落,先将右臂一展,暗扣手中薄如纸片的回风舞柳飞刀,电闪回旋,飞卷而出,然后迅疾贴地滚进,再滚进。
由于出刀和滚进拿捏配合得丝丝入扣,悬挂在田玉仙腰侧的那只五毒神砂皮袋,早被回旋飞刀切开了底层,毒砂当即撒向草中。
于此同时,女屠户乘身形向上一长之机,出手用上了金风十八切中最凌厉的一招金风刺骨,切在田玉仙的右腕寸关尺处。
疼得田玉仙一声惨叫,拧身后退五步,皮袋中的毒砂撒完了。
女屠户心内一宽,一连三招金风乍起、金风扑面、金风透体,将田玉仙逼得离开撒落毒砂的那片草丛两三丈。
田玉仙面色一狞,恶狠狠地骂道:“好个狡猾恶毒的女屠户!”
女屠户一面连说:“彼此,彼此!”一面手托回旋飞刀,向前逼近。
田玉仙见势不妙,转身想逃。
钻天鹞子背负双手,青衫飘飘,正阻在通往山道的出口处。
女屠户收起掌中的回风舞柳飞刀,说:“冲我三哥哥在武林中的地位,李文莲不仅不用吹毛利刃的飞虹剑,干脆连回旋飞刀也收起来。有本事请尽量施展。看看是你先躺下,还是我先咽气!”
田玉仙既看出江剑臣绝不会出场,又能断定女屠户准会说到做到。胆气一壮之下,突用左手抽出一支粗短的判官换笔来。
江剑臣刚想提醒女屠户注意,表面娇蛮、内里机警的女屠户,早双掌如刃,用风卷枯枝,掌缘挂风,劈向田玉仙的左边|乳泉和脐下的关元两大|茓。
田玉仙阴阴冷笑,不闪不避,手中的判官笔,疾点女屠户的|乳根|茓。
她早从江剑臣的口中,得知这种又粗又短的判官铁笔之中有文章,娇躯一侧,右掌趁势挥出一招金风折柳,切向田玉仙的小腹。
田玉仙看出,李文莲不敢正面和自己相拼,嘴角隐现阴笑,判官铁笔用的是魁星点元,点奔女屠户李文莲左侧的太阳|茓。
女屠户一见自己故意示怯的办法奏效,知道田玉仙输定了,娇躯猛地一旋,既闪避开点来的判官笔,自己的右掌也够上了尺寸。运功一掌劈出,用的又是快刀哑阎罗急风十三刀中的疾风斩劲草。
正在娇傲之际的田玉仙想躲,哪里还来得及!被心狠手黑的女屠户一掌臂在握笔的左腕上,随着肉裂骨碎和田玉仙的尖嘶声,那支又粗又短的判官铁笔,早到了李文莲的手内。
江剑臣一句“注意留活口”没说完,田玉仙早一头撞在右侧的石笱上,血脑流满草丛,眼见不能活了。
气得女屠户纤足乱顿,尖声骂出一句:“好个死心眼的老太婆!”
江剑臣先伸手接过那支粗短的判官铁笔,随后又轻声一笑,说:“田玉仙可不是死心眼,人家是知道落在你手中比死更难过!”
女屠户格格一笑,自去搜查田玉仙的遗物。
江剑臣则用铁笔掘个大坑,把死尸和撒落草丛的毒砂埋起来。
李文莲伸直一下柳腰,说:“这老乞婆真好心胸,搜遍全身,也没找出一星一点的可疑物品来,看起来,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甜死人身上了!”
江剑臣一边携起她的纤手离开那片石笱,一边苦笑说:“甜死人就是长了仨脑袋,也让你这几招吓死人的金风切给赫跑了。现在,唯一可以查问的线索,就只有那个吸血郎中金满贵了。”
从群仙观到玉泉院的一路上,女屠户始终都落后江剑臣一步。
江剑臣自然明白,她这是怕再把吸血郎中给弄死了,事情那就全砸啦。以她的骄狂和横蛮,恐怕只有在他江剑臣跟前,才能如此小心。
二人从后面越墙掩入玉泉院,悄悄来到冒牌道士孙道枢居住的静室。
蓦地,一个鼠目闪闪、留有微髭、高颧凸腭、脸色泛青的弯腰驼背小老头,眨巴着惊恐诡异的眼神,悄无声音地躬身迎了出来。
若不是有江剑臣在场,女屠户瞧见吸血郎中这副姥姥不爱、舅舅不疼的窝囊长相,势非一脚踢开不可,如今只好忍住了。
吸血郎中果然不愧老江湖,不仅招子雪亮,办事还真光棍老到,先将二人高接恭迎入内后,首先捧出女魔王的那串明珠,说:“蠢徒该死,竟敢觊觎此种珍品。小老儿除去狠狠重责外,特地奉还三爷。死罪,死罪!”
女屠户真怕三哥哥循照老规矩“出手之物不肯收回”的惯例,不仅出手接回那串价值连城的明珠,还低叱了一声:“快将知道的一切供出来,姑奶奶可没有耐心等。敢有一字不老实,我让哑叔好好地服侍服侍你!”
快刀哑阎罗郭天柱当年横行江湖时,以刀快、手黑、心狠而著称,吓得吸血郎中金满贵脸色泛黄,嗫嚅道:“请姑奶奶放心,举凡小老儿的所知,我一定知无不言,并准言无不尽……”
伸手要过持在江剑臣手中的那支粗短判官铁笔,就想说出内中的文章。
江剑臣脸色一变,长袖未及甩出,女屠户李文莲、吸血郎中金满贵、假道士孙道枢,一齐跌倒在地上。
江剑臣身快如电,意动闪出。
出现在静室外面的,除去昨天见过的四个眉目如画俊婢外,那位身着鹅黄宫装、体态风流、俏丽妩媚的少女,也正妙目灼灼、风情万种地向他注视着。
江剑臣寒声叱道:“暗中伤人,出手歹毒,不怕我以牙还牙?”
宫装少女倩巧地一笑,道:“依你看来,能不能比得上你的那位女屠户?”
江剑臣把手一伸,威逼道:“拿来!”
宫装少女笑问:“拿给你什么?”
江剑臣刚想说:“解药。”
忽听静室的后窗轻响了一下。
江剑臣身化飞龙回天,拧身入内,招出渔夫撒网,卷向那位企图入窗掳人的蓝衣劲装少女,并将其硬生生地逼回窗外。
吸血郎中强提真气,恳求道:“请三爷暂勿追敌,救人要紧!”
江剑臣一惊而悟,眸光遍扫三个受伤者,心头越发下沉了。
原来,吸血郎中知道所中的七毒子午弩厉害,中弩之后,立即自封|茓道,运气抗毒。女屠户内功虽精湛,反映也不差,自点|茓道虽晚,经过运功排毒,也能暂缓剧毒漫延。
只有孙道枢功力最差,无人抢救,嘴唇已泛铁青,毒气漫入内腑,已成回天无术了。
吸血郎中示意江剑臣,抱起女屠户贴近自己,用极其细弱的声音说:“此弩乃我亲手所淬,上附黑心莲、断肠花、腐骨草、孔雀胆、金龟钟、修萝花、鹤顶红等七种剧毒,中之子难见午,没备解药,只有潞王内库收藏的,用广西梧山不死草、云南西部山区的都拉草,配以苗疆的龙涎草制成的三草回天丸可解。请三爷快掏取我药囊中的黑色药丸,先给我们二人服下,最少可再延缓二十四个时辰。”
江剑臣再历经百战,见过的血腥再多,听说女屠户最多只能再活二十四个时辰,脸色也不禁一变再变。但他毕竟不愧是独步当代的武林奇人,按吸血郎中的所嘱,先给二人服了黑色丸药,然后再将二人挟于肋下,施展开一气凌波浑元步法,飞身向苍龙岭攀去。
所幸在岔往聚仙台的拐弯山道上,碰上了快刀哑阎罗郭天柱。江剑臣连详细情况都没叙,将二人交给快刀哑阎罗,就忙着下山了。
尽管江剑臣心急如焚,再次扑回玉泉院时,业已找不到宫装少女。
江剑臣当然清楚,自己在当今万岁的心目中,犯过三条弥天大罪:一是强娶侯国英为妻;二是抗旨杀了三边总督杨鹤;三是私自离开皇宫,拒绝充当大内特设侍卫。若不是老驸马冉兴犯颜苦谏,秉笔太监王承恩和盟兄贾佛西多次跪求,早被当今钦命拿问了。如今要想救活李文莲,就得直闯潞王府,强索硬讨三草回天丸。姑不论王府深似海,护卫多如云,光凭潞王常芳这位赫赫天璜贵胄、凛凛金枝玉叶、万岁爷的嫡亲皇叔,能是随便招惹的吗?蓦地人影一晃,郭天柱背着女屠户一闪超越,阻在江剑臣的前面。
女屠户气息微弱,声音嘶哑地向江剑臣哀求:“三哥哥,小妹一命能值几何!天威赫赫,冒犯不得。夫妻结缡一夕,如同百年好合。文莲夙愿得偿,虽死亦无遗憾。何况我服药之后,大见好转。我不信吸血郎中解不了这种毒,我要三哥哥守着我,不要离去!”
哀哀苦求,如泣如诉,入耳心悸,声如泣血,两手乱抓,硬是不让江剑臣走。
江剑臣表面冷静,心内滴血,柔声先说:“我听你的!”然后,出指飞点了她的昏睡|茓。沉下脸来,向哑阎说:“文莲糊涂,难道你老也糊涂!我现在时贵如金,眼下除去冒死闯王府,很难挽回文莲生命。拼着远遁边荒,我也得再逆一次龙麟。千万保护好她,我走了!”
在去长安的路上,尽管江剑臣轻功超绝,并还净抄近路,申正时分,方才进入骊山地界。
骊山,西距长安尚有五十里,乃秦岭山脉有一个支峰,山上有东绣和西绣两个山岭。岭的上下,均披满青松翠柏,郁郁苍苍,景物异常绮丽。关中八景之一的骊山晚照,就在此山。西绣岭上的老君殿,就是唐贞观十八年所建的汤泉宫所在地,天宝六年才改为华清宫。
心悬女屠户生死的江剑臣,恨不得立即赶到长安,登门求见潞王千岁朱常芳,求取两颗三草回天丸,好能让李文莲的香魂回天。
过了华清宫,刚到秦始皇当年焚书之后,坑杀孺生的坑孺谷,突从身后传来一声马嘶,一骑飞驰而过,陡勒丝缰,怒马人立,阻住了去路。
江剑臣不看则已,一眼望去,禁不住心头一沉,情知事情麻烦了。
原来,飞骑阻住去路的,竟是那位妩媚风流的黄裳宫装少女。
江剑臣故意不去理会她,却仔细地打量一下对方胯下的白马。那是一匹异常神骏的千里良驹,通体银亮雪白,丝毫不见杂色。此时虽喷沫低嘶,马鬓飞扬,四条马腿却死死地钉在地面上,一动也不动。
江剑臣赞道:“好马,端是好马!”
宫装少女嫣然一笑,跳下马来,把手中的丝缰往马鞍前的判官头上一搭,莲足款款地靠近两步,笑道:“红粉应归佳人,良驹当属烈士,愿以此马相赠。”
江剑臣淡淡说:“我怕委屈了它。”
宫装少女盈盈一笑,说:“反正此马给定你了,你想不想要都不行!”
江剑臣面色一冷,道:“我说不要,恐怕你大概还真给不成!”
宫装少女软塌塌地说:“好歹咱们也有过一面之缘,你不该这样对待我!”
江剑臣面色更寒,冰冷冷地说:“可惜是那样的一面之缘!”
宫装少女道:“我可没有下毒手,这一点你要弄清楚!”
江剑臣脸色泛青,说道:“凭你的这句话,说你是帮凶绝不冤!”
宫装少女娇笑道:“你敢诬我为帮凶,你的胆子可真不小!”
江剑臣双眉怒轩,冷冷道:“江某人的胆量,恐怕不止如此大!”
宫装少女后退一步,说:“你还敢怎样?”
江剑臣:“狠狠揍你一顿!”
宫装少女:“你敢!”
江剑臣早一步一步地逼向对方,语冷如刀地叱道:“江某人三次圣旨都敢抗,何况外藩一亲王。凭我江某人的功力,就是狠狠揍你一顿,保险太医院都验不出伤来。半年后,你才会瘫痪爬不动,叫你连冤都没处喊,不信你就试试看!”
喝叱完了,探臂一抓,将她抛掷在马鞍上,方才出谷驰往长字。
离长安还有五十里,天色又早暗了下来。还真怕宫装少女追上来麻烦,只好将轻功提到极限,直到贴近东门,方才缓了下来。
酉时刚过,江剑臣来到这座外藩亲王府邸前的高大台阶下。
古人说:宰相家奴七品官,何况当今万岁嫡亲叔父的豪奴侍卫。
没容江剑臣登上台阶,早拥上八个清一色劲装箭衣、青巾包头、脚登扳尖洒鞋、紧系倒赶千层浪绑腿、神情骠悍、身手矫捷的大汉,每人一口青光闪闪的鬼头刀。
为首那人厉声喝叱道:“狗眼瞎了是不是?撞你娘的什么……”
最后一个“丧”字没吐出,左边脸腮早挨了狠狠的一记耳光。
头目挨打,那还了得!这些不睁眼的豪奴“嗷”的一声,举起了鬼头刀。
江剑臣苦笑了,暂不论他曾经是当今万岁御笔钦定的特设侍卫,职位几与秉笔太监王承恩相等,仅凭他在拥立崇祯登基之中功列第一名、身分该是何等的显赫!因他三次抗旨不遵,私自离开宫廷,才落得这种虎落平原被犬戏的下场。对这般狗仗人势的豪奴,他虽只消一个盘旋,就能全部废了他们,无奈这“胜之不武”的名头,让他难以承担。
江剑臣正在为难,唏聿聿怒马长嘶,被他抛掷马上的宫装少女纵马驰至,人在马鞍上未下,就挥起手中的金丝马鞭,劈头盖脸地抽打那八名骠悍豪奴。
可笑那八名骠悍豪奴,被抽得满地乱滚,还不知罪犯哪条。
宫装少女跳下马来,先喝令八名豪奴直挺挺地跪着,方请江剑臣入内。
江剑臣虽感她不记前仇,替自己解围,但对她那骄狂自大、蛮横无理、心实厌恶,加上没弄清她是否朱常芳和郭紫云的私生女儿,只好敬鬼神而远之地随她入内。
宫装少女故意慢了半步,贴近江剑臣的肩侧,悄声说:“对你,我可真是仰若泰山北斗,钦佩爱慕很久了。可惜周年大典我才十三岁,你也不会注意一个黄毛小丫头。”
小妮子的口舌还真够伶俐的,不光毫不脸红地带出来“爱慕”二字,并用那句“周年大典我才十三岁”暗示自己业已十八年华,并还加上“可惜”二字。
听得江剑臣眉头紧皱,勉强回了一句:“郡主的记性可真好!”
打蛇随棍上。小妮子似乎要挂在江剑臣的肩胛之上,娇声说:“多谢你夸我记性好。其实,我的记性真不差,直到现在,我连你在周年大典之中穿的什么服饰、排列在什么位置上,甚至在那里值夜、和谁在一起吃饭都记得。”
江剑臣凛然不好出声了。
一见江剑臣沉默不语,素性刁钻的小妮子,冷古丁地站住不走,生气说:“别看你独步天下武林,号称当代第一人,没有我父王的三草回天丸,你只好眼睁睁地看女屠户死,你总不敢在王府杀人抵命吧!再说,你就是杀了下毒手的,又能如何?女屠户还不是死定了!聪明些,还是对我好一点,我是真想帮助你!”
江剑臣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躬身一揖,说:“江某求见王爷!”
小妮子扑哧一笑说:“这样倒还差不多,我先送你去内书房。”
潞王府中的内书房,乃是朱常芳日常深居独处,阅览书籍的地方,别说等闲之人绝对禁止入内,就连府内的总管和侍卫,也只配在门外回话和请示,小妮子愣敢向里面让客人。
看起来,江剑臣只要肯假以词色,她还真不难对付。
她不仅巧笑倩兮陪着江剑臣进入内书房,并还美目盼兮地自吐姓名朱岫烟。
江剑臣倒吸凉气了。
按说,这也怪不得江剑臣,是他听多了孙道枢、公孙菊、吸血郎中等人的先入之言。始终认定宫装少女是王府内总管郭紫云的私生女儿。如今听她自报姓名朱岫烟,江剑臣不敢怀疑了。
因为皇族亲丁的姓名也和,民间的排行一样,天启讳朱由栋,崇祯讳朱由检,福王讳朱由嵩,潞王常芳之女自应排行由字,变由为岫,是避御讳,岂不理所应该。分明是金枝玉叶的正牌郡主,江剑臣焉得不倒吸凉气。
岫烟郡主安排好江剑臣之后,就火烧火燎地回身去请王驾千岁朱常芳,想不到被一个别有歹毒用心的人缀上了。
她这一去,宛如石沉大海,近两个时辰没回来,眼看亥时将到。
江剑臣屈指一算,从已时到亥时,七个时辰过去了,可怜刚和自己缘结合体的女屠户,只能再活十七个时辰。
心内一急,就想迈出内书房。
可叹他一眼瞥到那巍峨高耸、双层飞檐的银安大殿,又迟疑了一下,退回了。
面对内书房中那四支粗如儿臂的滴泪巨烛,激起他的满腔幽愤,正所谓:“月朗星似稀,天暗烛愈明,世间伤心事,千古唯一情。”
江剑臣又油煎火燎地等了片刻,郡主、王爷始终未来,实在怕误了女屠户的一条命,又怀疑朱岫烟是在施展慢毒药,先正确估计出自己回苍龙岭的时间,然后在时间内交出三草回天丸,既能害死他们,让你还无话可说。
江剑臣决心不等了。
说实在的,江剑臣若不是凛于赫赫天威,凛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圣人古训,再加上上有白发老娘,下有稚龄儿子,妻子女魔王至今仍在孤悬海外的石城岛拥兵自卫……处处使他有所顾忌,不敢轻冒对抗皇室的滔天罪名。否则,别说一座外藩亲王的府邸,就是深宫大内,紫禁御苑,警卫森严,侍卫林立,他江剑臣也照样可以随意出入,甚至来去自如。
最后,江剑臣还是横下一条心,按吸血郎中提供的位置,很快找到那座王府内库房——想不到还是一座既宏伟壮观、又严密封闭的高大殿堂,廊柱足有合抱粗细。
抬头一看,大铁门上竟然无锁,换了别人,还真不敢贸然闯入。决心不惜再逆龙麟的江剑臣,可管不得许多了,暗用阴柔掌力震断里面上闩的横木,入内轻轻再掩上。
蓦地,瞧见一缕灯光从一处小门缝中溢出,借着这一线微弱烛火,方才看出这座庞大的殿堂,分别格成八个小库,各有铁门,上挂巨锁,唯一没有落锁的,就是亮有烛光的那一处小库。
江剑臣悄悄贴近。
猛听里面一青年男子说:“姑娘快走吧!深更夜半,孤男寡女,岂能同居一室!再说,这里又是王府内库房!”
江剑臣侧目再听。
一声荡人魂魄的浪笑过后,说:“瞧你这傻样,难道我长得不好看?”
那一男子嗫嚅说:“姑娘长得再好看,也和我贾梦蝶没关系。”
入耳“贾梦蝶”三字,江剑臣顿时心神大震了。想不到晏日华亲眼目睹被人掳走的贾梦蝶,竟出现在这座内库中。这个浪声娇笑的无耻女人,十有八九是田陶,还真让自己撞巧了。
江剑臣也认定是甜死人田陶暗发的七毒子午弩,自想活捉此荡汝,先审问个清楚,随即双肩微晃,轻轻跃入横梁黑暗处。
注目下望,方才看清这处唯一没落锁的地方,不是库房,从内有桌、椅、床、铺这点上来判断,可能是看管库房人员轮值上夜的地方。
仔细先看那个青年男子,约二十岁左右,貌相确和盟兄贾佛西近似。
以江剑臣江湖阅历和目光锐利,只扫了那身穿孔雀蓝衫裤的女子一眼,就可以断定,她准是淫荡成性的甜死人。
其实,江剑臣确实没走眼,屋中的妙龄女子,正是田玉仙的娘家侄女。借机暗袭女屠户等的那蓬七毒子午弩,也是从她袖中打出的。这时,她除将自己那丰满柔软的娇躯贴了又贴,状似要向贾梦蝶投怀送抱,并且语带颤音地浪声说:“怎能跟你没关系,我不信你真木得锯不动!”嘴里说着,手竟然自解纽扣。
江剑臣打算飘身下落的势子停住了,暗忖:取药救人再紧急,但也不争这眨眼之间。我倒要看看这位贤侄的为人和定力如何,经不经得起荡汝淫娃的无耻挑逗!贾梦蝶更为嗫嚅地说:“姑娘刚刚举荐我入库当差,我……”
江剑臣心中一气。
甜死人陡将穿在身上的孔雀蓝衫子向下一扯,原来面空空如也,连一件内衣也没穿,雪白的酥胸,坚挺的|乳峰,细腻的两肩,纤软的柳腰,一齐活灵活现地祼露在贾梦蝶眼前,就差腰间那根香罗带子没解了。
贾梦蝶两眼一直,几乎流出涎水来,伸手去摸她垂胸的金项链。
炸开当顶,飞出一股怒火,江剑臣暗叹一声:酒色从来红人面,财帛最能动人心。从贾梦蝶口流涎水、手摸金链上看来,这个该死的孽子是既好色又贪财。可惜盟兄贾佛西才高北斗,刚正节烈,家门不幸,竟生有贾梦蝶这么一个侄儿。
如按江剑臣嫉恶如仇的秉性,若不是身在王府,早就出手惩处了。
最让江剑臣气得吐血的,是贾梦蝶伸手一扯甜死人的裤腰带,早就欲火如焚的甜死人,口中嘤咛了一声,自动脱下穿的裤子。
江剑臣实在不能容忍了,佛手拈出两枚青铜钱,是想击射贾梦蝶身后的灵台|茓、和甜死人胸前的当门两大死|茓。
一件想不到的奇事出现了——忽然看见口垂涎水、目射淫光、浑身上下到处喷放熊熊欲火的贾梦蝶,不光不去搂抱甜死人那精赤祼露的躯体,反倒把正等他横戈跃马的淫女一把推倒,反身拉开屋门拼命逃出。
江剑臣这才明白了。
原来,贾梦蝶表面斯文老实,内心机警乖巧,正是俗话所说的“憨脸刁”那种类型的人物。他自从被甜死人掳来,明知强硬抵抗只有死路一条,有心壮烈一死,又置家中半百寡母于何地!论心眼,这小子不比李鸣、秦杰差。
吃亏的是半点武功都不会,只好和甜死人半假半真地瞎凑和,直到图尽匕首现,甜死人欲火如炽脱衣服,把戏没法继续玩,他才急出这一高招来。他想:让你甜死人再淫浪,也不好意思光着ρi股去追人。
但他又哪里知道,人家甜死人穿好衣服再追他,他也照样逃不脱。也是这小子的八字好,正好碰上前去强讨解药的江叔父。
趁甜死人转身去追贾梦蝶,江剑臣双指一捻,两枚青铜钱,一打背后的志堂|茓,一击肩后的攒心|茓,顿时制住了一代淫女。
坏就坏在,以江剑臣的身分和为人,绝不允许他伸手去触摸浑身祼露的甜死人,更不肯亲自替她穿衣。再加上关心坐怀不乱的贾梦蝶,江剑臣只好扇熄烛火,暂时离开,先将贾梦蝶送出去再说。
星月在天,夜色深沉。
江剑臣追上惊慌失措的贾梦蝶,不等他出口,抓住、点|茓、挟起,从银安殿东侧的台阶上,一掠飞越高墙,避开王府外围警戒的禁卫军,来到一处偏僻的所在,拍开他的|茓道。说明了一切,塞给他两张银票,再折身转回。
尽管王府外围警戒,马虎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老半天才有一小队禁卫军,行列不整,衣甲。走样,一个个垂头丧气,既像咬败了的公鸡,又像输光了钱财的赌鬼,死气沉沉,一点提不起精神来。
江剑臣还是不敢大意。
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出来再进去,他等一小队禁卫走过去,方始拧身贴近墙根。不敢直接越墙而过,只蹿起与墙相齐,再将身躯一旋,横身滚了进来。
饶是那样,江剑臣还是先隐入一丛冬青树后良久,辨清府内安Сhā的桩卡,然后才乘虚而入,重新回到那座内库房的门前。
又一次意外的事情出现了——江剑臣本想找到的,也是急于找到的,但不愿在这种时候和在这种地方找到的王府内总管郭紫云,身穿孔雀蓝衫裙,正俏立在库房门侧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衣单难耐午夜寒似的,身躯微微有些颤抖。
梧桐树上的枯叶,一片、二片、三片……
平静地一笑,郭紫云脱口称赞道:“江三侠,你真的好胆大!”
江剑臣也平静地一笑说:“不是江某的胆子大,而是非胆大不可!”
郭紫云道:“是来求解药?”
江剑臣反驳道:“不是求,而是索!”
郭紫云嫣然道:“反正都是一样。”
江剑臣说:“不一样!”
郭紫云故作一怔:“为什么?”
江剑臣语调一变:“江某从不求人!”
郭紫云:“知道这是王府吗?”
江剑臣冷然说:“知道!”
突从右侧传来:“知道还敢来撒野?”
左侧有人帮腔说:“久胜必然滋傲心!”
江剑臣明知身后必然也埋伏有人,先横了右侧那个长马脸、豹子眼、手握巨斧的老者一眼,说道:“朋友比江某更撒野!”
说罢,再扫了左侧那个疙瘩脸、半截眉、三角眼、血盆口、双手分握一对蝎尾钩的半百老者,嘲道:“朋友是否久胜过?”
话锋忽然转向对面俏立的郭紫云:“明知江某这块骨头不好啃,郭总管四面只张三面网,是故示大方,还是没有找到好帮手?”
郭紫云故意忸怩了一下,轻笑说:“江三侠,你这不是故意让贱妾脸红吗?”
江剑臣:“此话何意?”
郭紫云:“事情明摆着,对付独步当代武林第一人,八面埋伏犹不足,我哪敢四壁合围缺一面!再说,那岂不显得对江三侠不恭敬!”
江剑臣不得不赞道:“你可真会说!”
郭紫云接着说:“为了尊重江三侠,我早派一位帮手前去请王爷,既算曲尽了地主之谊,也请平素好武的王爷大开一次眼界。”
平素再布衣可以傲王侯的江剑臣,也暗自惊凛郭紫云的这一手阴毒狠辣,既能威胁自己不敢在潞王千岁面前开杀戒,他们如能侥幸杀了我江剑臣,还可推在潞王千岁的身上,让先天无极派不敢来报仇,确实是一着稳打稳扎的妙棋。
要来的,毕竟阻挡不住。
随着一阵沉重的步履声,一位仪态逼人、气派极大、外藩亲王打扮的中年人,身后跟随一位四旬上下的儒雅秀士,同时出现在江剑臣身后。
江剑臣借说:“王爷在上,草民江剑臣叩见”之机,打量一下潞王。
只见他面如油粉,长眉细目,嘴唇上留有修饰得很整齐、也很浓黑的小胡子,光头没戴王冠,同样整齐光亮的发髻上,缀有一粒比拇指还要大的明珠。
潞王身上的衣裳虽很随便,但质料却极高贵,黄|色轻便的袍服上,系着一根莹晶发亮的白玉带,同色长裤,脚登粉底皂靴。
像他这种人,无论用谁的眼光来看,他都是一个高高在上、很有权势,令人不敢仰视、极能威慑人心的显赫人物。
潞王千岁目泛厉芒,沉声喝叱道:“江侍卫久居宫廷,供职大内,当知‘午夜深更、擅削闯入亲王府邸’之罪!”
江剑臣昂无所惧道:“草民再无知,也不敢擅自闯入,请王爷详察!”
潞王怒道:“既未通禀叩见,还敢矢口否认,欺本爵不敢入你于罪吗?”
江剑臣强忍怒气,道:“草民乃郡主亲自带进,王爷请勿罗织罪名。”
潞王:“快唤郡主!”
远处正好传来四下更鼓声。
江剑臣突然肆无忌弹地狂笑了起来。
潞王含怒问:“为何发笑?”
江剑臣先冷冷地瞟了郭紫云一眼,然后说:“一代亲王成傀儡,岂不可笑!”
潞王千岁像被一下子戳中了心病,恼羞成怒道:“给我拿下江剑臣!”
江剑臣心中暗笑了。
原来,他是被那四声更鼓所震,才蓦地悟出郭紫云的险恶用心,其目的是想拖延时间,使女屠户李文莲和吸血郎中毒发不治身死。更让江剑臣隐约觉察出,郭紫云杀吸血郎中之心,更有甚于女屠户。追其原由,不外是怕吸血郎中泄出更多的机密。
亲口下令拿下江剑臣,无异于潞王现已黔驴技穷,也给江剑臣留下动手的退路。
那位始终隐身在潞王千岁身后,宛如怀抱琵琶半遮面的儒雅秀士,异常斯文地站到江剑臣的对面。
这是一个既清秀儒雅、又斯文和气,白白净净的脸庞,干净整洁的服饰,不但脸上布满笑容,还把一双细长白嫩的手高高拱起。
奇怪的是,他稳稳站在江剑臣的对面,既不讲话,双手也没握兵器。江剑臣直视郭紫云一眼,说:“从前谁都不信,光凭无情剑冷酷心的那张巧嘴,就能替峨嵋教主司徒平窝藏住龙隐二丑、黑道四煞、追魂五毒和贺兰双鹰等一十三名藏匿多年的煞星巨盗,更料不到在堂堂亲王府邸内,会看见当年横行鄱阳水面的二龙王,和反正阴阳十八抓申恨天的同母异父兄弟、五丁开山屈恨申。”
江剑臣一言点出两侧二人的姓名来历后,才面对那位斯文秀士说:“倘若江某双眼不盲,朋友可能是八极怪叟段常仁的同门小师弟,始终未曾出现过江湖的慢工巧匠范紫光。真难为你们三位,竟像寡妇守节似的,在此寂寞苦熬了十多年。”
朗朗说罢,故意扭头去看高踞台阶之上的潞王千岁朱常芳。
潞王朱常芳果被看得神情陡变,并还狠狠瞪了郭紫云一眼。
江剑臣决心用取巧的办法速战速决,以便强索解药,立即抽出短刀。
表面斯文、内最险诈的范紫光,空从衣底取出两柄寒光夺目的锋利匕首,冲江剑臣文雅地一笑,道:“江三爷,请鉴赏一下这两柄匕首好不好?”
江剑臣技艺再通玄,限于知己不知彼,对眼前这三位闻名没见过一面的诡异人物,也不肯傲不为防,绽唇轻吐一个:“好!”
范紫光双手轻扬,竟真把两柄匕首抛扎在钻天鹞子江剑臣脚前。
江剑臣心中清楚,这是范紫光施展出的一条恶毒诡计,说不定还在两柄匕首上涂有剧毒;更深知对方四人只要骗得自己腰微弯,势非乘机全力扑袭不可。
这就叫:君子可欺以其方。毒如蛇蝎的范紫光,愣能让江剑臣明知是当,还非上不可。谁叫你江剑臣不加考虑答应人家的!江剑臣也真够胆大的,他竟敢在虎视眈眈的合围内,先把手中的短刀Сhā回鞘,然后形若无事地作势去拔地上的两柄匕首。
奸计得售,对方果真乘机发动袭击了。出手的迅猛,配合的默契,足证这是他们早就训练有素的,绝不可能是临时凑合。
请看,没等江剑臣弯下腰,手握蝎尾双钩的二龙王,上砸江剑臣的右侧太阳|茓,下钩江剑臣肋下的魂门|茓,出手极为歹毒。改处江剑臣身后的郭紫云,陡把那根从不离手的天山实心竹手杖一颤,罩向钻天鹞子江剑臣肩后的灵台和攒心两大死|茓。
更厉害的,五丁开山屈恨申他那电闪雷击的一斧,是只攻不守的一斧,要人老命的一斧,决心钻天鹞子同归于尽的一斧。
这还不说,最最阴狠诡异的,还数慢工巧匠范紫光,他像变戏法似地,双手一翻,又从衣底取出两柄寒光夺目的匕首来,贴地滚向江剑臣。
这一手,才真正配占阴、狠、毒、辣、奸、诈、诡、奇八个字。因他吃准江剑臣不会真弯腰,也铁定在四人合围攻袭中,数他一人最安全。
任何人都能看出,他才真是郭紫云的靠山。
可他万万没想到,明明看着江剑臣的蜂腰早弯下,他却忽视了江剑臣的双脚也能杀人。
陡见光剑臣身躯暴然一旋,先用右脚踢起Сhā在地上的两柄匕首,飞扎龙宫二龙王,逼得水断流骇然收钩倒退,去保自己的性命。
也令五丁开山屈恨申那提聚全身功力,劈出来的一斧失去了准头。
最巧妙的是,江剑臣竟能把暴然旋出的易乾转坤一改而为折柳送客,先用分云捉光手法,掳住郭紫云疾点而来的竹杖,并借回旋之力,将她连人加杖甩向慢工巧匠范紫光。
从一开始,江剑臣既没真恨二龙王,也不仇视五丁开山屈恨申;真正让他切齿痛恨的,一是罪魁祸首郭紫云,二是阴狠奸诈的范紫光,这才决心重创二人一下。其实,江剑臣还是有所顾忌,他总不能在王府大开杀戒。
也是该着郭、范二人倒血霉,郭紫云刚被江剑臣一掳一甩,正好迎上滚地偷袭无功,刚刚挺身而起的范紫光,郭紫云收招不及之下,一竹杖点碎了慢工巧匠的左肩琵琶骨。范紫光自被点得身躯一斜,无巧不巧地一匕首捅进郭紫云的左臂上端。
可能是这种沉重的打击来得太快,太突然,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不光遭受沉重打击者的本人,就连站在台阶上的潞王也惊呆了。
开始,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老认为是一种幻觉,凭自己优厚豢养了十多年、从来都不可一世的四名能手,会一招败给江剑臣。
江剑臣正思索该用什么措词来讨取解药,脱去黄|色宫装、改穿藕荷色衫裙的郡主,突然出现在潞王身侧,语音平静地向江剑臣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江侍卫功再通玄,毕竟是血肉之躯。王府禁军,五百余众,倘一齐用强弓硬弩,岂是你一人可敌!你盼药之心再急,也须等父王消消气。请你暂回住处,容我代求父王,还是平和解决为上。”
江剑臣翘首东望,天边早已隐现曙色。明知时已近寅,女屠户的生命,仅仅还有十二三个时辰。心中一狠,就想拼得一身剐,去逼讨解药。
那位郡主冷哼一声,说:“江剑臣,你总不能不给父王留点考虑时间吧?”负气说完,抱起父王手臂就走。
江剑臣心中一动,暗自忖道:她一再让我回住处,绝口未提是回内书房,莫非另有用意?别说我一介草民,就是充任大内侍卫,也不配住进王爷的内书房。我先按她所说的试试看。
主意既定,干脆连郭紫云等四人一眼都不看,竟自前往那内书房。
出乎江剑臣意料,内书房竟有一名女婢在等候着他。
唯一让他奇怪的是,这个女婢太美了,美得吓人,美得要命,一双妙目简直能钩去人魂。
一眼看见江剑臣进来,裣衽已毕,伸出一只素腕,递过一张素笺来。
江剑臣展开一看,上写:“怜君处境艰险,私自盗药两丸,今后如有所求,盼君务必成全。”
女屠户意外获救,江剑臣心头狂喜。
美艳女婢眸光一转,手指素笺,道:“郡主冒死替你偷药,难保没有后患。王爷宠信迷恋郭总管,今后倘若有事相求,请江三爷万勿推辞,并盼留给郡主一句话,我回去也好交代。”
有道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又道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明摆着的,是一个借机示惠讹诈的大圈套。可叹关心女屠户性命太甚的江剑臣,意然不慎忽略了。
为了尽快赶回去救活女屠户,江剑臣顺手抓起公案上的一管狼毫,提笔挥出:“救命大恩,理难相负;凡有所求,敢不从命。”
美艳女婢一手接笺,一手递药,除亲自把江剑臣送出了王府大门外,还偷念了一念江剑臣所写的十六个字。妙目一转,捂紧小嘴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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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解药到手,女屠户的性命得以获救,始终处于紧张状态的江剑臣放松了。
因为,凭他那蹑空踩虚、一气凌波浑元步的脚力,最多七个时辰,就能赶回华山。再用一个时辰攀上苍龙岭,准还多出四个时辰。
他业已一天一夜水米没打牙,反正时间很富裕,索性吃点东西再走不迟。
主意打定,但他不肯在城内吃,遂向东门外的灞桥赶去。
灞桥又名霸桥,位于长安东郊,它横跨灞水之上,是座富有诗意的古桥。早在春秋战国初,秦穆公时期,为和东方诸侯争雄,改滋水为灞水,就修了桥梁。后王翦伐荆,秦始皇送至灞上。汉高祖刘邦西伐暴秦,攻克咸阳,还军灞上,都是指的这里。
出东门,到灞桥,路仅十多里,以江剑臣的脚力,转眼即到。
就在江剑臣进入一家饭铺,端起一碗用肥羊煮汤下的面条时,店外一声马嘶,刚才交给自己解药的那位美艳婢女,骑着昨天下午岫烟郡主跨的那匹白马,追了进来,喝止江剑臣别吃。
江剑臣一怔,放下了。
美艳女婢飘身下马,急扑而入,左手抢过桌上那碗面条,右手拔下发髻上的银簪,Сhā进碗内,略停片刻,再拔出时,银簪乌黑了。
可叹江剑臣这位一等一的绝代高人,第二次怔住的时间更长了。
江剑臣不是经受不住打击的人,任何加在他身上的威胁和重压,他完全能等闲视之。诸如奉命卧底青阳宫,被赚剑伤二师兄,爹爹惨遭舅父杨鹤杀害,奉旨去杀妻子侯国英,甚至连当面顶撞崇祯皇帝那样的大事,他都从未皱过一次眉头。但,今天这次变故,对他的打击太大,甚至摧毁了他的中枢神经。
因为,类似这种极不起眼的荒村野店,他都几乎翻了船,事前还连一点朕兆都没瞧出来,还配称什么当代第一人!并且,救他的,仅是一个伺候人的女婢,尽管她是亲王府中的,也让他承忍不住。
赶来救他的女婢,好像吃准他会怔半天,悄无声息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干净利索地杀死了店主夫妇和那名十六七的店中伙计;凭江剑臣的灵敏反映和手脚迅捷,愣是没有来得及去阻止。
这一次,江剑臣不是怔,而是苦笑了。
美艳女婢肆无忌惮地挽起来江剑臣,硬把他扯到桥头上,并转身拍了一下随后跟来的大白马,大概不想让它跟得那么紧。
美艳女婢妙目流动,紧紧傍着江剑臣,说:“去年,陪同郡主来过这里,郡主曾经对我讲,唐朝人送客远别,大多送到这座灞桥上,折柳赠别,相顾默然,故此又名销魂桥。是这么一回事儿吗?”
江剑臣为感对方救了自己一条性命,不得不点头说一声:“是!”
美艳女婢来劲儿了,嫣然一笑,接着说:“郡主那时还讲,每当春夏之交,此处翠柳低垂,水花飞溅,冬则雪霁风寒,沙明石露,才有‘灞柳风雪’之称,被列为关中八景之一。说得是否有些玄乎?”
江剑臣的心情再不好,无奈迫于情面,只得回答说:“是真的!”
美婢的妩媚眸光简直晶莹发亮了,她靠近了一点,娇声说:“解药虽是郡主赠你的,其实那是我偷的,你可不能光谢郡主一个人。”
江剑臣岂是感恩不图报的人!抬起头来,目注美艳女婢,正色说:“江某既承郡主的隆情厚恩,自也感激你冒险偷药的大德。”
美艳女婢小嘴一嘟,语音低了许多,道:“你连人家的名字都不问!”江剑臣愧然道:“请问——”
美艳女婢毫不忸怩地绽开樱唇,轻轻吐出“梅巧倩”三个字。
名美。
人媚。
声音娇。
江剑臣一凛收回目光。
美艳女婢这才悄声说:“江三侠离开王府后,是郡主窃听了他们的密谋,既获知刚才那座饭铺是他们预伏的一步毒棋,还听说他们绝不让你走开,还说江三侠是取巧获胜的,还决定前堵后截对付你,我才随后赶来向你提醒。若不是郡主的白马快——老天爷,你真得被毒死在这里。可惜我不敢当家把马借给你,你还是快点走吧!”
江剑臣还没走下桥头,女婢又补了一句:“千万别忘了我和郡主!”
江剑臣不得不扭项回头,应了一句:“江某绝不是忘恩负义人!”
美艳女婢既骗得江剑臣回过头来,不失时机又补一句:“记住我!”只求尽快离开、火速赶回华山的江剑臣,哪会想到其他方面。
半个时辰后,江剑臣来到南靠高原、北临渭河、东接戏水的鸿门堡。
此处由于是通往新丰的古道,经过多年的雨水冲刷,形成鸿沟,北端的出口,宛如门道,故称鸿门,也是当年霸王项羽率军全歼秦二主力军旅,在此宴请汉王刘邦的地方,在历史上,被称为鸿门宴。
江剑臣刚进门道,骠悍、威猛,凶狠、狂如怒狮的五丁开山屈恨申,紧握巨斧,率领八名疾装劲服,紧缠裹腿,脚穿洒鞋,每人倒提鬼头大刀,死死盯着江剑臣。
江剑臣的脚下自得一停。
郭紫云的另一心腹帮凶,号称二龙王的水断流,同样率领八名彪形大汉,手中握的也是鬼头刀,鬼魅似地出现在江剑臣身后。
江剑臣不再怀疑美艳女婢所说的一切。
五丁开山屈恨申,巨斧斜举,道:“想不到赫赫有名的五岳三鸟,独步武林的钻天鹞子,会投机取巧,用那种气人的手法赢我们。”
二龙王水断流,把手中的蝎尾双钩搭成十字架,恨声狂吼:“光说不练是嘴把式。没有什么说的,一拥齐上,宰了他小子!”
始终不想杀人,也不屑杀人的江剑臣动气了,脚底下随随便便地踩成不丁不八的寒鸭步,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内含步罡、踏斗、鱼龙变幻之势。
可惜五丁开山和二龙王,没有一个能看出江剑臣脚下所踩的步式,是宇内称神——也是女魔王侯国英的第二位恩师、号称八变神偷任平吾的独门绝技,鱼龙十八变身法的起手第一式。
说得玄乎一点,假如这群人能看出,这是江剑臣打算用鱼龙十八变的身法宰活人,早吓得屁滚尿流、溃不成军,各自逃命了。
也是该着这群人惨死,好像冥冥之中,强逼江剑臣大开杀戒似的,齐崭崭地狂喊:“杀!”十六口鬼头刀、两钩、二斧同时挥出了。
江剑臣身化鱼翻狂浪,手挥一溜刀芒,立刻四名大汉倒地。
接着一式龙掀巨波,又有四名大汉扑跌地上,再也没动弹。
二龙王惊呼:“不好!”转身想逃。
江剑臣身似游龙,刀化狂风,硬把二龙王水断流逼退五大步。
江剑臣身法再变为乌龙戏水,挥刀挑开四名大汉的小腹。
五丁开山到底不愧是条硬汉子,怪吼一声:“老子和你并骨了!”声出,人到,七十二斤重的开山巨斧,恶狠狠地劈向江剑臣。
江剑臣再变鲤鱼脱钩,一滑而逝,刀芒刺目,变挑为切。
江剑臣的刀,快到连最后四名大汉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被钻天鹞子剖开了他们的心胸,甚至想叫都没叫出。
来势汹汹的十八罗汉——五丁开山、二龙王和所带的十六名大汉,最多不过眨了几次眼的工夫,就让江剑臣收拾掉十六个。
现在的打斗场上,只剩下屈恨申和水断流两个面如死灰的人。
江剑臣握刀迈步逼向二龙王,冷然问:“刚才是你说宰我?”
二龙王吓得扑咚一声跪倒地上,颤声道:“求你不要杀了我!”
江剑臣狸猫戏鼠似的吐出一句:“你可是诚心求我不杀你?”
二龙王一听活命有望,慌得连连叩头,说:“小人怎敢骗三爷!”江剑臣哈哈大笑,冲着五丁开山一指说:“要活,快去宰了他!”
好个贪生怕死、卑鄙无耻的二龙王,认为倒戈翻脸杀朋友,也比死在江剑臣的刀下强,弹地挥出蝎尾钩,双剪五丁开山的脖颈。
可惜的是,没等他的蝎尾双钩够上五丁开山,早被江剑臣用一枚青铜钱,深深嵌入他的背脊由下上数第二与第三的骨缝中。
随着二龙王的惨叫与跌倒声,江剑臣握刀对屈恨申说:“替我宰了二龙王,然后你就走你的!”
想不到五丁开山屈恨申撒手抛落开山巨斧,道:“请江三爷给我个痛快,但我绝对不能跟二龙王那样,为求自己活命杀朋友!”
江剑臣古井不波地威逼道:“人的性命只一条,机会也只这一次!”
为人粗野的五丁开山,咧开大嘴苦笑说:“这样的机会我不要!”
江剑臣故意再逼一句:“刚才他可是一点不搀假地想杀你。”
五丁开山猛地一蹦老高,大骂道:“我操他二龙王的八辈子!错开今天有明天,以后不管在什么地方碰上他狗日的,我他妈的准会像慢工巧匠范紫光那样,一星一点地零碎活割了这老小子,或者活埋了他。”
五丁开山胡嚼乱骂了一阵子,才回过味来,一呆道:“我这是他妈……”
江剑臣明知五丁开山是想说:我这是他妈的死到临头发邪疯。连忙Сhā口问道:“你想不想痛痛快快地宰他妈的二龙王?”
江剑臣的这句话,五丁开山听是听清了,但他硬没咂出滋味来,无精打彩地喘气说:“要说不想是瞎话,可惜这一辈子不行了。”
江剑臣不光收回自己的短刀,还指着爬在地上的二龙王,说:“屈恨申,我想叫你替二龙王取出骨头缝里的青铜钱,你可肯干?”
五丁开山愕然一怔。
江剑臣这才耐下心来,对他说:“屈恨申,亏你还是练家子,这枚青铜钱嵌入的地方是促精|茓,要不马上挖出来,这老小子势非死去不可,你上哪里另换地方、另拣日子、一星一点零宰活割这小子去?”
这一回,五丁开山咂出味来了,激动得怪眼猛睁,大嘴张开,颤声说:“你老人家的意思,是说我真有机会宰这个狗日的?”
江剑臣点点头。
五丁开山恨二龙王到极点,硬是用蝎尾钩把那枚铜钱挖出的。
二人哪管二龙王的狂嘶与惨嚎,一齐走出了这道有名的鸿沟。
五丁开山扑地跪倒,求道:“为报三爷不杀深恩,恳求三爷收留!”对五丁开山这种硬汉子,江剑臣虽然用不着他,但也不忍让他流落江湖。毫不迟疑地准许他前往辽东石城岛,投奔女魔王。
五丁开山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脸红脖子粗地向江剑臣说:“老奴和三爷如今名份已定,不敢再瞒你老人家。范紫光、二龙王和我都跟郭紫云有一腿,不然谁也不肯窝在王府十几年。别看潞王势力大,慢工巧匠人漂亮,她郭紫云跟小人最粘乎,三天两头让我偷偷摸摸去搂她,所以我对她最忠心。”
心思慎密的江剑臣,一下子就听出碴儿不对了,既然郭紫云明跟潞王,暗地跟范紫光、水断流,屈恨申三人有暖昧,绝不可能三天两头单让屈恨申偷偷去和她幽会。再以五丁开山的粗鲁和长相,也不值得郭紫云去冒雨露不均的危险,这里必有文章。
五丁开山见江剑臣对自己说的有怀疑,连忙指天盟誓道:“老奴所说是实情,绝对不敢胡言欺主,郭紫云确实偏看老奴一眼。”
江剑臣原不打算探讨这种污七八糟的淫秽事,如今听五丁开山一再表白,反倒品出内情复杂了,示意五丁开山向下说。
五丁开山不无遗憾地叹气说:“好是好,就是偷偷摸摸的难尽头。”
江剑臣突然问道:“你所说的偷偷摸摸,是否一句话都不敢说?”
五丁开山点头道:“别说一句话都不让说,甚至连灯都不点。”
江剑臣明白了。
屈恨申还想再唠叨,急于赶回华山的江剑臣,吩咐五丁开山暂时先去南京找李鸣。他自己施展开绝顶轻功,独循原路,飞也似地赶往华山苍龙岭。
尽管错综复杂的事情层出不穷,钻天鹞子还是提前两个多时辰攀过上天梯,登上苍龙岭,赶回碧云庵门外的台阶前。
一看江剑臣面部的表情,快刀哑阎罗那颗悬着的心放下了。
饶是时间紧迫,江剑臣还是先去拜见老娘,禀知药已讨回,方匆匆赶回自己和女屠户仅仅共同度过一夕的那间卧房。
进内一看,女屠户业已昏迷不醒了。
随后跟来的快刀哑阎罗郭天柱,嗫嗫嚅嚅,似乎有话想说。
钻天鹞子江剑臣知道,哑大叔是怕自己取来的三草回天丸有诈,关心女屠户太甚,想让自己先在吸血郎中身上作一次试验。
尽管江剑臣关心女屠户,比他快刀哑阎罗更甚,也真怕取来的解药有诈。但他毕竟凛遵先天无极派的门规,决不敢做这种损人利己的事——这就是正直与邪恶的分界线。
别看快刀哑阎罗恨江剑臣不听自己的,暗地不得不竖大拇指。
一颗三草回天丸,经江剑臣亲手捏碎外层蜡衣,塞入女屠户的樱口里,然后嘴对嘴地用本身的先天无极真气为其送入腹内。
依着快刀哑阎罗郭天柱,用时也给吸血郎中金满贵服下去。
江剑臣拒绝了。
古人云: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正因江剑臣的心昭日月,竟然收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当比女屠户晚醒一个时辰的金满贵得知一切后,除去感激钦佩钻天鹞子,献出很多疗伤圣药外,并决心终身报效。
李文莲深知南京血案巨大,李鸣陷入困境,对守在自己床头的江剑臣说“三哥哥,小妹剧毒已解,生命无碍。鸣儿盼你,望眼欲穿。所谓救兵如救火,不能因小而失大。你还是禀明老娘,放宽心怀走你的。”
江剑臣略现犹豫。
女屠户竟也会耐心低语地劝解说:“三哥哥,别的事情我依你,这一次你非听我的不可。我可不能让人说你为了老婆,天塌都不管!”
江剑臣未及答言。
慈云师太一步跨进房内,满面慈祥地说:“从今天起,贫僧再也不信‘山河好改,秉性难移’的俗语了。我徒儿满打满算才做一夜新娘子,就从一代娇屠改为窈窕淑女了,还是剑臣的本事大。”
几句话羞得女屠户扯被蒙住头。
江剑臣也觉得不好意思。老夫人在门外接腔说:“依我看,庵主也比从前慈祥多了!”
江剑臣乘机向慈云师姑禀明南京目前发生的巨案和李鸣的处境。
想不到,乎日最恨李鸣缺德捣蛋的慈云师太,这一回反而护短了,除让江剑臣立即奔南京,并答应李文莲痊愈之后也赶去。
江剑臣这才毫无顾虑地直奔南京。
从西岳华山去南京,最简单的走法,莫过于先奔汉阳,再雇舟顺流而下。既可免去千里奔波劳苦,还省得暴露自己的行踪。
主意既定,江剑臣飞骑南下了。
江剑臣胯下之马,乃快刀哑阎罗为其挑选,马虽无名,脚力极健。
两天后,到达武汉三镇。
竟想不到的是,江剑臣刚刚住进一家字号“汉江”的中等客栈时,一位美艳无比、俏丽宛如画中人的黑衣少女,手提包袱,闯进房内。
江剑臣注目看时,先是一怔,后是愕然,最后是啼笑皆非。
原来,这位毫无顾忌、不讲男女有别的黑衣少女,乃是潞王府中的梅巧倩。唯一不同处,是脱去女婢报饰,换上了黑色衣衫。
就因为她这一换,才使钻天鹞子一怔,愕然,啼笑皆非。
所谓一怔,是见梅巧倩,竟敢脱去王府规定的女婢刻板服饰,胆敢换上一身乌黑如墨的疾装劲服,和同样颜色的披风。
而那愕然,乃是江剑臣怎么也想不到梅巧倩竟然这么美艳,这么俏丽,美艳得令人销魂,俏丽得令人蚀骨,简直让人窒息。
至于啼笑皆非,那是江剑臣截止讨取解药前,从未受过他人恩,也是说从未欠过别人债。如今债主找上门,岂不啼笑皆非。
更让他啼笑皆非的是,她毫不客气地推门直入,毫不客气地除掉披风,毫不客气地坐在江剑臣对面,毫不客气地端茶就喝,更毫不客气地扬声唤来店小二,当面吩咐他送来酒菜和饭食。
不知内情的店小二,又错把二人当成一对年貌相当的恩爱夫妻。认为,只要伺候得二人妥贴些,准少不了自己的好处。
目送店小二走后,梅巧倩先亲手关上门,然后把自己提来的包袱塞到江剑臣手上,以命令的口吻说:“打开看看点点数,然后好好收起来。”
江剑臣想要拒绝。
梅巧倩小嘴一嘟,说:“刚许给我的,凡有所求,无不从命,怎么转眼就忘了?难道还想叫我亮出你的亲笔保证来?快点打开!”
江剑臣虽被训得皱眉头,也决不怀疑有他,只得伸手解开包袱。
以江剑臣那等久经忧患、历尽沧桑的有数人物,在取开包袱的一刹那,也不禁身躯震颤,大吃一惊,甚至快要目瞪口呆了。
原来,梅巧倩那个包袱里面所包的,竟有一颗碧绿、晶莹的翡翠大白菜,一座美玉雕刻的赤足观音像,一只用宝石加配两颗火龙宝珠制成的飞天玉鼠。其中比较差的,是一株红珊瑚树上挂一十八颗夜明珠。
梅巧倩偷偷瞟了一眼江剑臣,声音仍压得极低,说:“用你那久居大内的特设侍卫眼光看,能算是举世罕见的珍宝不?实话告诉你,这四件珍品,不光是先皇祖万历赏给我父王千岁的,也是潞王府的全部家当。你应不应该亲眼点清查明,亲自代我保存?我不信你能不懂得‘怀壁其罪’四个字!”
江剑臣脸色巨变,左腕陡翻,死死地扣在梅巧倩的右肩上。
玲珑剔透的梅巧倩,神色丝毫不变地“唷”了一声:“疼死了!”
江剑臣几乎是从牙关中崩出:“你究竟是谁?”
梅巧倩说道:“你先放开我好不好?世上只有你敢抓疼我!”
江剑臣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语音更沉地问:“你到底是谁?”
梅巧倩:“你先松开,让我喘口气!”
江剑臣坚持己见不松手。
梅巧倩耍赖道:“酒菜马上就送来,你不怕别人说你揍老婆?”
江剑臣像被蝎子螫了一下似地松手了。
她算计得真准,江剑臣刚刚松手,那个诚心巴结他们的店小二,早同一个打杂的将酒饭送来了。
梅巧倩重新掩上房门,说:“告诉你江侍卫,我可是块滚热烫人的烤山竽,如今捧在你手心。你不认命都不行,除非你敢杀了我!”
江剑臣第三次逼问:“赶快说出你是谁,否则我就杀了你!”
梅巧倩丝毫不为所动地满满斟上两杯酒,再把江剑臣按坐下。
江剑臣还想再问,梅巧倩娇笑道:“美酒,娇娃,深室独对,你的艳福不浅!”
江剑臣实在忍耐不住,站起就想离开。
江剑臣的这一着,算是下对了。
梅巧倩急忙伸腕抓住她,嫣然说出:“反正我不叫梅巧倩。”
江剑臣再次问:“你是谁?”
梅巧倩甜甜一笑,道:“亏你还是称奇、称绝、称最的第一人,就不能从我既敢偷三草回天丸、又能跨御苑良驹大白马,还敢当家作主送给你!撇开这些都不说,光凭我一路通行无阻就能把你送出府,还敢纵马赶到灞桥去救你,难道真想不出我是谁?”
江剑臣迟迟疑疑地说:“你难道……”
没容他往下说。
梅巧倩正儿巴经地对他说:“我就是正枝正叶的郡主朱岫烟,所以才敢说出,世上只有你敢抓疼我!”
江剑臣恍然若悟地问:“依你说,我在玉泉院、华清宫以及在王府几次见到的那位郡主……”
朱岫烟郡主愤然Сhā口截住话头,恨声说道:“她也能配称郡主!说穿了,她是我父王和那不要脸的坏女人郭紫云暗地生下的私孩子,对外说是我父王的干女儿,我恨死他们母女了。”
说到这里,怒气不息,端起桌上那杯酒,抿了一大口,重新放回桌上,说:“我母妃就是被那坏女人活活气死的,她硬能霸住父王不再纳王妃。父王也被她们唆使得不疼我,我才想借你江侍卫的手杀她们。”
江剑臣垂首似在作考虑。
朱岫烟郡主接着说:“我也知在王府杀她们不容易,所以我才横下心来,盗宝外逃寻找你,引诱郭紫云母女二人来追我。”
江剑臣这才抬起头来,说:“你敢断定他们母女真能追到此处来?”
朱岫烟像极有把握地冷笑说:“郭紫云意狠心毒手底下黑,她女儿贪婪成性又狠毒,为想除掉我这颗眼中钉,不仅大举随后追杀我,还会通知官府搜捕你。因为她们知道我不光帮你偷了两丸药,还到灞桥救过你。”
江剑臣心想:你是帮过我,也救过我不假,给我带来的麻烦也不小。
聪明绝顶的朱岫烟,像能看透江剑臣的肺腑,面有得意之色道:“我给我自己这一手起的名叫‘一石击三鸟’,你看恰当不恰当?”
气得江剑臣冲口说:“凭这也配称一石击三鸟,你别自吹自擂了。”
朱岫烟心中想要的,就是江剑臣能放松心情,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马上瞪眼抬杠道:“不怪你自己没见识,反倒说我是自吹自擂。你想,我这么携宝一潜逃,我爹再不疼我也得关心我,这是击中的一鸟;郭紫云舍不得这批奇宝必来追,本郡主也就有机会杀了她,这是击中的二鸟;我像块滚烫的山芋粘上你,让你甩都甩不掉,我又冒死替你偷过药,还在灞桥救过你,你还亲笔给我写过承诺,我叫你顺水推舟去宰郭紫云,你一定心肯意肯替我干,这是我击中的第三鸟。你说,我不是自吹自擂吧?”
耳听朱岫烟娓娓详述她的一石击三鸟妙计,江剑臣像是面对一个怪物似地死盯着她。真配称艳如桃花、毒过蛇蝎,如论她的心计深沉,阴狠恶毒,别说女魔王、女屠户无法与她比拟,就连号称无情剑的蛇蝎美人冷酷心,都难望其颈背。
明显看出,业已唬住了江剑臣。朱岫烟来软的了,疑步轻盈贴近了江剑臣,凤目赤红地幽幽道:“反正我是破釜沉舟铁心了,大祸我也闯下了。除去靠你这条路,也实在没路让我走,别怪我死皮赖脸硬粘你。”
江剑臣万般无奈道:“理由让你说完了,我想不管也不行!”
朱岫烟爬在江剑臣的肩上,哽咽说:“你可千万不要抛下我不管。”
这才是朱岫烟最狡猾、最阴沉、也最明智的地方。她对江剑臣这个人研究得最彻底、最详尽,几乎达到事无巨细,无微不至。
应该说,她才配称是江剑臣的真正知音。就拿最后这一幕来说吧,假如她投怀送抱,挑逗勾引,别看她美如天仙,艳如荡妇,碰上江剑臣这位最不好色的洵洵男子,准会弃之如遗离开她。
倘若她把戏演得太过火,诸如高兴得痛哭失声,或者信誓旦旦地许以重报,就和她以上的言行不一了,也必引起江剑臣的警惕和怀疑。
也只有像刚才所叙述的那样,才真能算是达到了恰到好处。
以江剑臣的心胸和为人,对一个既有大恩于自己、又破釜沉舟地靠自己,除自己这条生路再无活路可走的人,他不仅不能不管,也不会胡乱猜疑。
他不无同情和怜惜地拍了拍朱岫烟的柔肩,说:“别伤心了,我又没说不管你。还是快擦把脸来吃饭吧,我这回可是真饿了。”
她竟能再一次恰到好处地马上离开江剑臣的肩头,并还阴雨转晴天似地吐出一句:“我才不会伤心哩!”探腕捞出盆中的热手巾,双手一拧,丝毫不着痕迹地抛给钻天鹞子江剑臣。
江剑臣“唉呀”一声:“不敢当!”
屋内的气氛马上融和了。
朱岫烟的吃相文雅优美,和她刚才大马金刀、泼辣刁钻的作风极不相同,酒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浅抿着,莱是一星、一丝、一丁点地细嚼烂咽着。
从小就跟师父无极龙,师兄一齐居深山,吃粗食的江剑臣,时至今日,也没锦衣玉食过。尽管他娶的是女魔王,并还出任过明宫大内御前特设侍卫,如今让朱岫烟这种要吃不吃的样子,气得毫不客气地低叱道:“你就不能吃快点吃多点?”
朱岫烟让他吓得一哆嗦,失手脱落筷子,说:“我……我从来……没和人……一同……一同吃过饭……从来没……不骗你……”江剑臣没理她。
朱岫烟极为耐心地解释说:“这是天璜贵胄、亲王皇族的臭规矩,郡主从来不准和男人一块吃,我指的是未招郡马以前的郡主。”接着又嗫嗫嚅嚅地说:“除非同吃的男人是郡马!”
江剑臣既好笑又生气地说道:“干脆,以后咱俩分开吃!”
朱岫烟连忙摇头摆手,道:“那可不行!别说咱俩不能分开吃,睡觉都得在一间屋子里,反正可以一人一张床。否则,我准会吓得睡不着。”
朱岫烟嘴里说着,伸手拾起筷子,果比刚才吃得快多了。
江剑臣越发摇头苦笑了。
吃完饭,朱岫烟自报奋勇前去雇船,解释的理由极为充足。
她说:“第一,论脚力,我的马在王府中数第一,郭紫云暂时绝对追不到;第二,在武汉保险没人认识我;第三,尽量防止别人发现你的踪迹,以免惊走了郭紫云母女,破坏了我一手策划的诱而杀之妙计。”
江剑臣只好答应了。
明知江剑臣不会跟踪她,朱岫烟也不能不防江剑臣暗地跟来保护她。所以,离店首先去江边。
在码头上,她以一百两银子的吓人高价,雇了一只既有内外舱、也有厨房和有水手居住地方的中型快船,并预先交了五十两银子,让船老大代购美酒、佳肴、精点、好茶等物,方才离开江边,折回到热闹的城区。
直到确信江剑臣没有随后跟来,朱岫烟方才闪入一条僻静街道内。
僻静街道路东,第三个小门闪开了。
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从闪开的那个门内走出的,竟是潞王府中的内总管郭紫云。目光灼灼,眼巴巴地望着快步入内的朱岫烟。
更让人极端不可思议的是,一个时辰前,朱岫烟郡主还咬牙切齿地骂郭紫云是不要脸的无耻女人,还在筹划对她诱而杀之。时至一个时辰之后的如今,她竟然口唤“母亲”,投入了娘怀。
这种情景,真要落入钻天鹞子江剑臣的眼内,准会认为眼花了。
实际上,连江湖经验极为丰富、人情世事相当达练的江剑臣,都认定是正牌群主的朱岫烟,恰恰正好不是朱岫烟郡主本人。
实际上,这位冒充朱岫烟郡主的少女,才是被她自己咒骂为贪婪成性、内心狠毒、私生孩子的朱岫霞。
朱岫霞也确像她自己所骂的那样,贪婪爱财、意狠心毒、天生凉薄、极端自私,说玄乎点,除她自己外,她连她的生母都不爱。
至于以上发生在江剑臣身上的那些事情,拆穿了,完全是她亲手编织的圈套。
真正年方十三、在崇祯帝登基周年大典上私心钦佩爱慕江剑臣的,是那个在骊山脚下飞骑追上江剑臣,当面诉说衷情的郡主朱岫烟。
可惜真正一心一意帮助江剑臣的朱岫烟,在刚刚冒险偷出两颗三草回天丸时,就被潜随身后的朱岫霞,出指点中脑后风府|茓,形如痴呆,神智不明,所有以后的事情,就由她冒充了。
内中最恶毒的三条是:第一,在灞桥头上的那家饭铺里,是她把毒药预先藏在自己长长的指甲内,临时下到碗内的,为防暴露,又心黑手狠杀了老板夫妇和小厮;第二,鸿门堡设伏堵截江剑臣,也是她唆使母亲派去的,其目的,既借江剑臣的快刀,屠尽那些早晚必会泄露机密的知情人,也使江剑臣背上杀戮王府侍卫的滔天大罪;第三,临离开王府,顺手盗去先皇万历皇帝赏给潞王的四件异珍,既能肥了她的私囊,又能使它讹诈江剑臣。
顶顶毒辣的,是她只要获得江剑臣的信任,今后不管谁惨死在她朱岫霞的刀下,江剑臣决不会怀疑她,甚至还会袒护着她。
母女二人相偕进入院中三间上房。
郭紫云的宠爱面首,实际是朱岫霞生父的范紫光也陪同前来了。
范紫光闪动慈爱的目光,望着他的亲生骨肉,说:“想不到跺跺脚,整个武林都得乱颤的钻天鹞子,会栽在孩子你手下。”说完,还高兴地竖起大拇指。
恶女朱岫霞可绝对不喝这一壶,凤目一瞪,怒叱:“范紫光,我看你是在找死!凭我这天璜贵胃的郡主,会认你这种东西作生父?”
恋奸情热、私心偏袒慢工巧匠的郭紫云看不下去了,严肃认真地说:“霞儿,她确实是你爹!”
恶女朱岫霞先是面色寒得能刮下两层霜,然后推开亲娘,道:“今天我可把话讲清楚,谁也别想朝我的光上浇脏水。真要为了大家好,咱们还是分清郡主、总管、侍卫,你们站着,我坐着。”
郭紫云还想再争,虎毒不食子的范紫光,长出一口闷气,道:“紫云你就别争了,谁不都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范紫光从来都知足。”
慢工巧匠不敢以生身父亲自居。
一心为了维护自己地位的恶女,还是找碴道:“既然你范紫光口口声声说知足,就该尊称我娘为总管,然后自己称属下!”
好一个奴颜婢膝的范紫光,果真答出一声:“属下以后记住了。”
最后,还是郭紫云实在不忍让他受委屈,示意他暂时退出去。
恶女的脸色方才见和缓。
郭紫云问:“如今既已取得江剑臣的信任,干脆乘机宰了他!”
恶女朱岫霞冷斥道:“你少出这样的馊主意,我可不会那么傻。”
郭紫云着急道:“武凤楼艺高人机警,江剑臣刀快经历多,再加上李鸣、秦杰师徒的足智多谋,现在不杀江剑臣,真怕你连命都得搭上。”
恶女极为不屑地冷笑道:“怕江剑臣刀快的,是他的敌人不是我。我是江剑臣唯一的恩人加债主,我不光要在江剑臣的眼皮底下宰活人,还要他江剑臣信任和保护我。
我要先杀外围的,后杀核心的;先杀次要的,后杀重要的。在我所列的杀人名单上,头一名就是女屠户,第二名才轮到马小倩。”
吓得郭紫云脸色大变,阻止道:“这两个凶神似的姑奶奶,你可一个也杀不得。别说马小倩的爷爷咱们万万惹不起,就连女屠户的师父咱也不能去得罪。你这张名单赶快烧掉,事情咱们还是从长商议看。”
恶女连不屑的颜色都没有了,上下打量她娘一眼,好像不认识似地,沉声说:“起誓给舅父、表兄报仇的,从来是你不是我。”
郭紫云神情一默,流泪道:“先天无极派屠杀了娘的两位兄长和大嫂,外加两个娘家侄儿,郭氏一门香烟断绝了。我想杀光屠净整个先天无极派,但我总不忍让我亲生自养的女儿去送命。”
生性从来凉薄的朱岫霞,让生身亲娘感动了,但她马上又忘得一干二净,低声说:“我从来都不做傻事,没十二成的把握我不干。只有杀女屠户一人是例外,因为有她活着,我就绝对不能贴近江剑臣。”
郭紫云倒吸一口凉气,说:“你趁早给我打消这主意,江剑臣可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我看你不光杀不成他,九成九得被他迷邪了心!”
恶女秀目掀动,冷笑道:“常言都说,知女莫若母。难道你忘了,我自小生性凉薄,只知为自己,从不顾他人。不怕你老人家听了伤心,我可从来都没把你这号亲娘放心上,你竟然担心我会迷上江剑臣。”随手塞给母亲一个字条。
这番话,真把郭紫云的心给说凉了,再也讲不出什么话来了。
恶女的脸色,比西北风变得还快,刚才还横眉冷对范紫光,临到离开时,指名让慢工巧匠送她,并主动挽住了慢工巧匠。
别有用心的恶女,一面专挑僻街小巷走,一面神情凄然地向范紫光说:“你和我娘都糊涂,总认为你们的私情潞王不知道。须知,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不吃醋,若不是我让潞王坚信是他的骨血,敢说他早就杀掉你们了,最少也得杀掉爹爹你。”
人常说:一句好话三冬暖。恶女的这声“爹爹”,至少要比一句好话暖上几十倍,几乎没把慢工巧匠范紫光喊出泪水来,嫡亲的女儿到底喊他一声爹爹了。
恶女贴得更紧了,悄声问:“爹知道我把王府四宝偷来了?”
范紫光点头说:“知道!”
恶女朱岫霞问:“要把它变成金银,够不够咱们享受一辈子?”
范紫光双目一亮:“够!”
恶女问道:“女儿想问爹一句话,请你认真回答我,比方说,你要不再回王府,娘是跟你去流浪,还是回到王府是去享福?”
好个又阴又毒的朱岫霞,几句话就把范紫光的白脸给说黄了。恶女明知范紫光心中有数,嘴上不敢说出来,故意将声音拉长,慢慢道:“要是咱们亮出四宝给娘看,情况会不会变好些?”
范紫光的两眼更亮了,这小子被郭紫云迷得一时三刻也离不开,又苦于不敢明跟潞王争,郭紫云跟他再贴心,也不肯跟他去过苦日子。
恶女朱岫霞就是吃准吃透了这一点,才故意挂块肥肉引老鸦。
范紫光贪心大动,说:“你算把你娘的脉搏摸透了,苦日子她是一天不愿过,只要我儿肯亮出东西给她看,我敢说,你娘马上就会跟咱们走。”
乌鸦引上钩,恶女不说废话了,单刀直入地说:“咱们携宝远遁的障碍是江剑臣,娘的报仇心又切,不杀他,娘准不肯走。宝物现在江剑臣住的客店内,必须杀了江剑臣。”
范紫光深知江剑臣的厉害,刚想劝说,恶女胸有成竹道:“杀江剑臣的道路,孩儿早就铺平垫稳了。只要爹爹肯狠下心肠划我一刀,我十拿九稳能杀江剑臣。”
说罢,又附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阵子。
世上的事情,有时就会这么怪,原来畏江剑臣如虎的范紫光,仅仅听了朱岫霞如此这般了一阵子,不光勇气鼓得足足的,还一劲儿称赞:“此计甚妙!此计甚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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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从范紫光那慢工巧匠的绰号上,就不难得出他是一个仔细、沉静而又灵巧的人。要想叫这样的人上当受骗,该是极不容易的。
尤其是他受聘潞王府以来,养尊处优,饱食终日,除去职司护卫潞王朱常芳,极力取媚姘妇郭紫云之外,余下的时间,就是精研绝技,传授明是郡主实是亲生的朱岫霞武功。历时十八年之久,其武功机智,全臻顶峰。
今天,竟被人玩弄在股肱之上,而玩弄他的人还是他的亲骨肉。
跨进江剑臣所住的客店,恶女朱岫霞悄声说:“爹!记清女儿刚才那句话,狠狠扎我一匕首,部位最好在胯骨上。只有这样,才能逼使江剑臣不得不先验看我的伤。因为怕我死了连累他,我就可以乘机扎死他。”
行至她和江剑臣同住的那座跨院门口,她再次说:“爹!成败关键都在那一刀上,伤得越狠越能蒙住江剑臣,千万不能手软啊!”
骗得范紫光连连点头。
恶女朱岫霞方才放心大胆地下达命令:“爹!赶快随后追杀我!”话音未落,早娇躯一拧,像极了身后有人正在追杀她的样子。
可笑慢工巧匠还真懂得“装得不像,不如不唱”的道理,霍地拔出身上那把锋利的匕首,飞扑而上,干净利索地扎了出去。
好一场紧锣密鼓的精彩戏。
久候恶女不归的江剑臣,蓦地听出院内有动静,以及随之而来的“江侍卫快来”的呼救声,开门拧身,扑到院中。
出现在江剑臣眼前的是,朱岫烟郡主(江剑臣认为是)半身鲜血,惊悸失色,娇躯虽然疼得乱抖,仍不顾死活地去抓对方。
按恶女朱岫霞事先的交代,这场戏只要范紫光演到江剑臣从房内扑出,他就可以望影而逃退场了。剩下的节目,由她一人演下去。
如今江剑臣果然扑了出来,从江剑臣炯炯的目光中,还能测出无比关切半身鲜血的朱岫霞,他真算佩服自己女儿到极点了。
范紫光演得还真像,一眼看到江剑臣,好像乍然碰见五阎王,惊慌失措,连扎入朱岫霞左胯上的匕首都没拔,转身就想逃逸。
戏是演完了,演得还真成功,连范紫光自己都认为天衣无缝,也认为江剑臣死定了。他和他的亲生骨肉,心爱的姘妇,马上就能携带那四件举世罕见的珍宝,相偕远遁他乡,去享天伦之乐了。
可他范紫光万万想不到,就在他刚把脊背转向的一刹那,陡觉后心一凉,是他的亲生骨肉把他那把锋利匕首,送入他的心脏内。
晚了,一切都晚了,可笑慢工巧匠临咽气之前,还帮他的亲生骨肉演了一幕戏,可惜台词只有一句,那是:早晚有人会杀你!”伤得很惨很重的恶女朱岫霞,倒进钻天鹞子江剑臣的怀内了。
江剑臣小心翼翼地把恶女朱岫霞托到屋内,轻轻放在床铺上。
此时的恶女,遍体血污,贝齿紧挫,面部的表情揉合了极为可怕的怒恨和扭曲,用干哑的嗓音对江剑臣说:“收拾东西,上船走!”
江剑臣注目盯了一眼朱岫霞,只见她那原先娇媚而澄澈的两只凤目内,布满了缕缕的血丝,一身乌黑如墨的劲装,全被鲜血湿透了,披散着一头乌云秀发,紧紧抿着失去的血色的樱唇。
江剑臣一句“郡主伤得这么重”还没落音,恶女猛一甩头,乌发抛扬,神情凄怆倔强道:“现在我还死不了,也不要你心疼我!我如今要的是止血,牵马,快上船!”
江剑臣并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他也不屑向她巴结、讨好、献殷勤,更不会心疼她。他的迟疑,不过是怕她身为郡主之尊,娇生惯养、熬受不住而已。既然她自己要这样,江剑臣当然也愿赶快走。
当下,先给恶女隔衣点了止血|茓道,牵出马匹,带上四件珍宝,双手托起确实伤得不轻的朱岫霞,骑一牵一,奔向江边码头。
船是早就雇好的,事先又预付了五十两银子伙食钱,出的费又高,顺顺当当地上了船,受到船老大的殷勤服侍和巴结。
开船后,江剑臣方才来看她。
闪目之下,江剑臣吓了一大跳,只一个时辰,恶女那张芙蓉玉面早变得憔悴苍白、秀眉纠结、凤眼紧闭、气息微弱了。这还不说,由于大量失血而又滴水未进,她简直像离了水的一条活鱼,又像一盏即将油干蕊枯的灯火,随时都能干死和熄灭。
江剑臣不敢大意了。马上告诉船老大,多烧开水,细熬米粥,不听招呼不得来打拢。
然后,退回内舱,紧闭舱门,燃亮烛火,脱靴登床,盘膝坐定,轻轻扶起朱岫霞,揽近前怀,掌抵她的命门,缓缓闭上了双目。眼看江剑臣一步一步落入自己的圈套中,恶女暗地偷笑了。
恶女怎能不笑!她不仅尽得慢工巧匠范紫光、五丁开山屈恨申、二龙王水断流以及母亲郭紫云等人的武功真传,并随吸血郎中金满贵精研了医学和用毒,更懂得男人血似金、女人血如水的道理,如今,她不过流淌去一些如水的鲜血,最少能骗到江剑臣两个时辰的先天无极真气,怎不叫她高兴得想笑。
两个时辰过去了。
江剑臣方才停止为她输气,盯着面色渐泛红润的朱岫霞,暗皱眉尖。
原来,朱岫霞伤得极重,血流得也多,一身衫裤几乎湿透。别说还需清洗血污,包扎伤口,就边身上的内外衣裤,也非全换不可。
难就难在所雇的船上,除去一名船老大,只有七八个男水手,连一个女人都没有。这份差事,注定要落在他江剑臣身上。
假装疼昏尚未醒转的恶女更为得意了,暗想:江剑臣你现在该知道我为什么拼着伤口破袭,咬牙忍痛逼你上船了吧?目前船行大江中,船又是我雇的,知道上面一个女人都没有,我这是硬逼看猴子爬高杆,你江剑臣不爬还不行。反正你不能让船老大和水手给我医治,再说他们也不会。江剑臣呆了片刻,硬是没法伸出手。
恶女不肯再装了,也该恢复知觉了,她在勉强睁开的眸光中,满含凄楚怆凉和幽恨,绽开惨白的双唇埋怨:“为何不给我治伤?”
江剑臣刚想开口,恶女用更为干哑的声音,恨声说:“现在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死抱着男女有别不肯放!真想让我伤口恶化、流浓、溃腐?”
江剑臣一再不肯出手,一再不肯触摸她的祼露肌肤,是有道理的。他清楚那样做的后果,特别是对天璜贵胄、金枝玉叶的她。
恶女知道,自己不再拼着吃些苦头,加大一把旺火,是绝对烧不动江剑臣的。一挣命爬起,嘶声说:“拼着疼死,我自己脱。”
经此一来,伤口果然挣袭,止住不淌的鲜血重新流了出来,微现红润的脸庞登时疼得蜡白,白中泛出铁青色。
早就失去血色的双唇,马上变得更为干枯,甚至龟袭。秀发更为披散,衣裤重又浸湿。
大概是恶女的这把火加得太大,太旺,太烈,江剑臣再心如铁石,再注重操守,再清楚后果,也不得不咬牙跨步伸手了。
达到目的,恶子还忘不了江剑臣的手一触摸她,激灵灵地打哆嗦,唇角也不停地牵动,呼吸也见急促,同时闭上秀目。
其实,在恶女朱岫霞的内心深处,喜得几乎快笑出声音来。
静等江剑臣用极轻的手法,为她脱下所有的衣裤和亵衣之后,恶女咬着嘴唇暗忖:江剑臣呀江剑臣,你不光栽在朱岫霞我的手下铁定了,连你的性命都被我攥在手心内,随时随地都能杀死你。一代巨奸魏忠贤没做到,辽东枭雄多尔衮没做到,峨嵋教主司徒平没做到,连北荒一毒叶梦枕都没做到的,今天让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武功权势比以上那些大人物不知差上多少倍的我做到了,该多么自豪和骄傲啊!真应了孙子兵法上所记载的:将在谋而不在勇。
江剑臣再坚如磐石,再铁骨铮铮,再古井不波,心潮不起地给恶女洗净血污,擦干躯体,清理好伤口,细心地包扎,但在整个清洗、包扎的过程中,既不能闭上双眼,不瞧她那凸凹玲珑的躯体,更不能不摸那晶莹如玉的肌肤,也不能不嗅她那Chu女特具的幽香。这也就是人家江剑臣,换上别人,非疯不可。
清洗、包扎忙完后,她精心给江剑臣制造的麻烦又来了。
原来,江剑臣取开恶女交给他的那个包袱,里面连一件衣裤、一只鞋袜都找不到。敢情这位郡主家里家外,全部家当都在她的身上了。
江剑臣一问她,朱岫霞说出来的理由不充足,还让钻天鹞子的头比刚才更大。她说:“我是什么人?你江剑臣能不知道?我是郡主,从来就不懂衣、食、住、行四个字。何况如今受重伤,一切都得仰仗你。反正我把四件珍宝押给你,保险让你江剑臣吃不了亏。”
江剑臣连想苦笑都笑不出。
最后,还是恶女出的主意,让江剑臣把身上的外衣脱给她。江剑臣无奈,只得脱下外衣,又一次触肌摸肤地给她穿上。闷了半天,也憋了半天的江剑臣,走出舱外,伸臂舒腰喘口大气。
船老大送来熬得稀烂的米粥。
江剑臣心中再不情愿,还是端进内舱,一匙一匙喂给她吃。
借口有事去找船老大,江剑臣一直到夕阳完全隐去,晚餐备好,方才随在送饭水手的身后回到内舱,原先点燃的烛火早熄灭了。
重新点燃着了烛火,让水手们将晚餐摆放在舱内的方桌上。
江剑臣这才发现,恶女不仅正在啜泣,哭得还真伤心。几绺发丝,垂贴额上,都懒得去抚,平时的刁钻、狡黠、泼辣消失了。
直到看清是江剑臣进来,她才猛一激灵,借抚乎垂落下来的发丝,来拖饰双目之中泪光,还凶霸霸地叱了声:“你死到哪里去了?”
江剑臣这次喂饭给她吃,表面上虽仍冰冷,内心开始有些怜惜了。
是的,一个金枝玉叶的郡主,年仅十八岁的女孩子,伤得那么重,跟前连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自己真不该这么冷酷对待她。
从此,一直船停靠上了南京江边码头,江剑臣始终尽心尽力服侍她。
而最会掌握火候的恶女朱岫霞,也安心养伤,不再乱出鬼花样。
付过船资,搭好跳板,马匹牵上岸去,江剑臣入舱来搀恶女。
朱岫霞稳坐不动反问:“江剑臣,你打算把我安置在哪里?”江剑臣刚想反问她怎么办,恶女早眸光乱转,冷笑说:“江剑臣,你别打算甩开我,更别打算糊弄我。范紫光临死那句话,你也不是没听见,何况我还带有人人见了都会眼红的贵重东西,只有你才能保护我。”
江剑臣无可奈何,道:“我是来帮着徒儿破案的,哪有时间单独保护你!你最好还是投奔端王千岁朱常浩,或者送你去中都。”
江剑臣所说的中都,就是现在的安徽凤阳,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的老家,也是朱元璋祖先皇陵的所在地,朱氏皇族最集中的地方。
恶女双手乱摆,道:“江剑臣,你这是安的什么心,诚心把我往火里推?”
不容江剑臣开口,恶女忽然来了主意,双眉一轩说:“干脆咱们住在你徒弟家里。李鸣不光是现任的锦衣卫指挥,他老爹李精文也官居江南按察使,堂堂一省司法大员的府第,比什么地方都安全,保险贼影不会见。”
江剑臣沉思有顷,最后还是同意了。
趁江剑臣搀扶她离舟登岸时,她除将自己的螓首紧紧贴在江剑臣的肩头上,还轻轻问了一句:“江剑臣!你知我为啥伤得那么重?”
江剑臣一怔,没吭声。
她先是“嗤”声一笑,然后正儿巴经地说:“那是我故意不躲造成的。”
江剑臣脱口说:“你……”
恶女自动抬起头来,嫣然娇笑说:“骗你罚我来世变哑巴。”
江剑臣气得一下子停住不走,恨声说:“你简直是自己硬找死!”
恶女突然变得胆小了,怯生生地重新将螓首紧贴江剑臣的肩胛,说:“江剑臣,你可千万别生气,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后来你在船上待我那么好,又亲手给我……给我脱衣……擦洗伤口……穿衣服,我实在不忍欺骗你。因为……因为不那样,你绝对不肯接近我,而我又确实需要你。”
好个恶女,难为她小小年纪,就具有如此狡猾奸诈的心肠,和一张哄死人的伶牙俐口,更难为她挑选的时间地点这么好,这么绝。真乃早一时能叫江剑臣觉得虚伪,晚三刻会让江剑臣察出失实,恶女早就烧好的这碗迷魂汤,只有在弃舟未登陆的前一刹,捧起递给江剑臣,才能让对方喝下它。
江剑臣一边搀扶她登上江岸,一边怒声问:“你到底需要江某干些啥?”
恶女拧了江剑臣一把,不走道:“江剑臣,你不是不知道我现在需要啥,你是在故意装糊涂。假如把我换成女屠户,难道你……”
恶女这话说对了,江剑臣确实不是不知道恶女伤得很厉害,卧在床上静养,都还痛得龇牙咧嘴的。值此弃舟登岸之际,最少也得托起或抱起她上岸,然后找顶轿子抬她走。如今,江剑臣硬装糊涂搀扶她上岸,诚如恶女之所埋怨,假如换上女屠户或侯国英,又该如何?江剑臣心中一软。
伏在他肩侧的恶女,突然惊叫了一声:“江剑臣,快快留意!”
其实,不需恶女向江剑臣示警,钻天鹞子早就察觉出,距离他们大约二丈左右,有三个人布成扇子面,缓缓地向二人逼进。
距离一丈五,一丈,八尺……
迎面逼进的是三个行家,逼近到最佳出手袭击的位置停步了。
三人的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不超过三十,最小的只有二十一二岁。
江剑臣心中糊涂了,自己为助徒侄武凤楼,辅佐当今万岁登基,不惜到处结怨树敌。但配和自己结怨树敌的,无不是称雄武林、独霸一方的显赫人物,最低也得是叫出字号的江湖怪杰,年纪绝对不会这么轻。
心念一转,重新扫视了三人一眼。
正面迎上来的,无疑也是此行为首的,只见那人年约三十岁上下,人高马大,体魄威凛,满脸横肉,粗眉猪眼,鼻孔朝天,唇不掩齿。
左侧那人,二十七八岁年纪,神情粗犷,躯体骠悍,两道扫帚眉,一双阴阳眼,令人最为触目的,却是一道既深且长的刀疤,从额角一直通到嘴角,左袖轻拂,显见是缺少一臂,更能显示出他的凶狠好斗。
右侧是一个尖嘴猴腮,突目狭额,满脸阴狠,举止诡异的青年人。
久经风浪,历尽血腥的江剑臣,从三人清一色使用鱼齿刀上判断出,他们必是江河湖海上的人物,但自己和太湖一蛟的梁子早解了。
对方三人利用江剑臣沉思之际,出手了。
出奇的是,袭击的目标,竟然不是他江剑臣。寒森森的三口鱼齿刀,集中攻向身受重伤的恶女。并且,分别用的是扎、切、挑手法。
江剑臣再恨不得恶女早早离开他,但也不肯让人伤害她,更绝不能容忍有人想要她的命,甚或谋夺她的珍宝。
何况,她既偷药救过李文莲,又在灞桥救过自己,只可惜江剑臣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而已。
对三个刚刚出道、不成气候的年轻人,江剑臣根本不屑拔刀,左手一托恶女的双膝弯屈处,将她揽贴在自己怀内,身化西风卷帘,幻成一条淡影,从寒森森的刀芒笼罩中,电闪般地旋出。
这在江剑臣来说,一是不肯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二是不屑杀死这些不值得杀的人。何况,连他们的姓名来历都不知。因此,江剑臣决定用小巧功夫闪避一边,也想让他们三人知难而退。
可惜江剑臣的好心白费了,人家根本不领他这份情,更不容江剑臣开口询问,再一次发起了联手攻袭,手法也比上一次歹毒。
江剑臣脸色一寒,再次晃身闪避开。
哪料想:私下暗奉密令、有恃无恐、根本不清楚对手是谁,也不需要知道对手是谁的三个糊涂刺客,第三次竟然连人加刀,一齐扑向江剑臣怀中的朱岫霞。简单地说,他们三人是吃准钻天鹞子江剑臣不会杀人,更不会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江剑臣不是莽撞人,再被逼得怒火中烧,还是想展开身法闪避。
更料不到,始终双手紧紧搂住他脖子的恶女,陡地松开双手,挣脱江剑臣的怀抱,形如疯魔般,向三个刺客扑迎了上去。饶是那样,江剑臣还是强忍没杀人,弹地抢先半步,点倒他们。
依着恶女,非宰了三人不可。
江剑臣不仅脸寒如冰地阻止住她,并冷然说:“你那伤口不痛了?”
恶女手抚伤处,咬牙说:“再痛也比死了好,我看你根本……”
江剑臣当然知道她想说,我看你根本不关心我的生死。连忙弯腰将她抱起,急行几步,扶她趴在马鞍上,道:“行啦,我要真不关心你的生死,你早被那三个小子收拾了。再说,我还欠你两条人命债。”
恶女的脸色,真像俗话所说:五六月间的车辙雨,转眼就能露太阳。嗔了江剑臣一眼,说:“江剑臣,你的武功真叫绝,三口鱼齿怪刀一齐扎,你还愣像没事人。我决定明天磕头拜师父,苦练防身本领!”
江剑臣轻轻拍打一下马ρi股,道:“实实在在不敢当。”
没等江剑臣在自己的马背上坐稳,恶女忍痛娇哼道:“除非我不想学,否则,你想不教都不行。刚才,你还说欠我两条人命债。”
江剑臣只好缄默了。
恶子还真有股子泼辣劲,硬能咬牙坚忍住。
来到座落在水西门内的朝天宫,连江剑臣都有些于心不忍了。明知江南按察使李精文的府邸离此不太远,无奈恶女被马颠疼得花容惨淡,冷汗淋漓,显然片刻也难支撑了。
好在这座原由吴王夫差的冶铁作坊改为冶城寺,又被南朝刘宋改为总明观,唐代改为太清宫,改来,改去,才被明太祖朱元璋改建为朝天宫的地方,有一位和贾佛西同科中举的好友古今同,现任朝天宫内的六品司仪,平素极为敬佩江剑臣,说不得只好临时打扰了。
司阍人进去禀报不久,六品司仪官员古今同欣然迎了出来。
所谓朝天,是指朝贺天子。朝天宫内的习仪亭,顾名思义,当然是学习朝驾天子礼仪的地方。自从永乐年间北迁后,此处已经形同虚设。
因此,那些专供习仪官员下榻的地方,室室寂静,处处无人。反倒给他们二人大开了方便之门,不愁没有地方歇息了。
古今同在前引路,江剑臣半搀半抱,将恶子护送进一处极为玲珑小巧的静室里,入内就有一股淡幽幽的紫檀香味扑鼻而来。
略经扫视,别说幼居嵩山黄盖峰、历经忧患艰辛的钻天鹞子,就连出身天璜贵胄、生长潞王府邸的恶女,也为之愕然一怔。看来,古今同简直对江剑臣敬如天神了。
房间虽然不大,正切合古人那句:“室雅何须大”,盆栽丹桂一株;又暗合下句的:“花香不在多”,屋内家具不多,却是清一色的紫檀。
且不说暂供恶女躺卧换药的那张大床,是用上好紫檀木料、精工雕刻制成,就连床下的夜壶箱,也都是上好的紫檀木,遑论八仙桌、太师椅、春凳、书桌了。
最为难能可贵的是,书桌上面放置的文房四宝,甚至比昔日充任文渊阁编修学士贾佛西书案上的文房四宝还要强,江剑臣最能分清这一点。
连恶女那样的女孩子,也被吸引得强忍伤痛,让江剑臣扶到书桌后面的椅子上,亲手拿过姹紫嫣红的玛瑙笔洗,向那方墨玉砚内倒了一些清水,顺手抓起大内御用的黑龙乌风墨,细细研磨了起来。
江剑臣不得不改用另一种眼光看她了。
墨汁研好后,恶女又请江剑臣代自己拿过一张玉宣纸,然后才从红珊瑚笔架上取过上面所放的泪竹毫笔,一面饱醮墨汁,一面微闭凤目,沉入默默的思索中,室内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片刻不到,恶女突然双目一闪,瞟了一眼江剑臣,挥笔疾书:“饥寒并至,虽尧舜不能使野无盗寇。贫富并兼,虽禹汤亦不能强不凌弱,既不能饮风餐露,复不能服气辟谷。以宝酬劳,不何不可,何况是为人间抱不平。”
书毕,抛笔砚上,探臂抓过江剑臣的手腕,合于自己两只素手内,眸光晶莹地盯着江剑臣道:“知道我写这幅字的意思吗?”
以江剑臣的智慧聪敏,当然明白朱岫霞的用意,面色凛然,拒绝道:“江某从来施恩不望报,此点路人皆知。何况,我还欠你两条人命债。”
恶女也真会演戏,明知江剑臣绝不会要那四件奇珍异宝,也非用此四件奇珍异宝不能拴牢江剑臣,她竟然神情凄楚地幽幽道:“天下奇人异士虽多,能护我逃脱牢笼、报雪我母妃深仇、保我不受侵害,又能和我推心置腹者,只你江剑臣一人。此事特大,你有母、有妻、有儿子,我又奢侈浪费成积习,非此四件奇珍,难保一生温饱。所以,宝物非归你不可。”
江剑臣忽然抽手,后退道:“正因为江某有母、有妻、有儿子,我才不敢冒此拐带郡主、偷盗御宝的弥天大罪,更不能算为人间抱不平了。”
适巧,六品司仪古今同,派人送来了精美早点(其实该算午餐)。
恶女从受伤以来。历时七天,始终在船上吃船老大调弄的伙食。对比,她去潞王府的享用,说玄乎点,得算七天未食烟火了。
面对端放桌面上的两小笼汤包、一碟布满黑芝麻的鸭油小烧饼、一碟生煎馒头片、一碟鲜血锅贴、两碗排骨面、两碗小米稀粥,恶女绽开樱唇,娇笑道:“这位司仪可真会伺候人,竟送来荤素见样各一份。”
俗语说:早上不动锅,中午一般多。两人这餐吃得真尽兴。这就应了另一句俗语: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江剑臣和恶女二人刚刚放下碗筷,连差役递上来的热毛巾都未及接,六品司仪古今同,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说:“事情来得奇怪,下官不得不来惊动二位。扈老驸马府中的少夫人,指名求见江侍卫。”
有道是:为人不做阴损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江剑臣虽和南京扈老驸马府中素无往来,如此贸然找来,并不觉得愕怔。因为他早从徒侄武凤楼的信中,得知扈老驸马的遗腹子扈青云,于两位副主考被杀之后,在秦淮河畔失踪了。唯一让江剑臣奇怪的是,这位扈少夫人是如何得知自己在此的?没容江剑臣跨上飞云阁前的高大台阶,一位面容娇媚、姿色艳丽、体态婀娜、步履轻盈的华贵少妇,宛如风摆扬柳,摇曳有致地款款迎来,紧随她身后妁只有两个女婢。
江剑臣平生再耻于低头拜王侯,唯有对南北扈、冉两家老驸马府的人有好感,这是因为江剑臣的生母杨太夫人曾被选入宫,陪伴宫主读书影响的,破例一躬到地,说:“江剑臣见过少夫人。”
可能这位少夫人事前对江剑臣的为人有所了解,丝毫没敢托大,回了一句:“江侍卫,请你不要多礼。否则,我就不敢开口了。”
老驸爷的儿媳妇、当今万岁的表嫂,如今肯敬江剑臣—尺,江剑臣自无不敬对方一丈的道理,再次拱手道:“少夫人请讲!”
少夫人轻声问:“江侍卫可是今早在挹江门外码头登岸的?”
问心无愧的江剑臣,点了点头。
少夫人又问:“可有三人堵截你?”
江剑臣颇为意外地道:“有!”
少夫人语音大变,追问:“如此说来,也是江侍卫亲手收拾他们的了?”
这就是问话人的技巧了,假如这位少夫人间出的是一句“如此说来,也是江侍卫亲手杀死他们的了”,江剑臣势非反驳不可。
就因为少夫人用的是“收拾”两个含糊字眼,而这两个字在江湖人口中,既可当作教训、处罚,又可认作为辱骂、责打,直至处死、宰杀,都能附会在这两字上,只有让人自己见仁见智了。
而江剑臣偏偏是在脱口答出“是”之后,方才蓦地察觉出,一丝不太明显的笑纹,浮自少夫人的菱形嘴角上,就想解释经过。
陡从飞云阁内传来一句:“既然江侍卫承认,请进阁内来吧!”
入耳声音极熟,竟是此次恩科大比的钦点正主考,位居成国公的朱纯臣,身后站着一位年过半百、目芒如剑、眉浓似刀的蓝衣老者。
这还不说,靠飞云阁的西面墙下,一排子放着三块门板,每城门板上停放一具尸体。而这三具尸体,正是江剑臣亲手点倒的那三位。
炸开当顶,冒出丝丝冷气,江剑臣知道,已落进一个可怕的陷阱了。
成国公朱纯臣用手指着身后那位蓝衣老者,介绍道:“此位乃我贴身侍卫海东青,原系我府老家人海二之子,从小服侍我父亲。如按他们父子效忠我府的忠心,早该放到外任,最少也得赏给他个参将、游击的武官,可他硬是不愿离开我。东青,过去见见江侍卫!”
江剑臣够多么聪明!早从这位世袭成国公的罗嗦介绍中,听出他故意抬高海东青的身分,暗中冷冷一哂想:我就给你们点颜色看。
领受主子口谕的海东青,举步之间,目芒更厉,刀眉双掀,紧跨几步,来到钻天鹞子的身前,口称:“小可见过江侍卫!”
稀奇的事儿出现了——躯体骠悍、目芒如刀的海东青,抢到江剑臣身前,硬是弯不下腰去,像被一股极为强劲的真力逼住他,连气息都快窒息了。最让海东青和他的主子成国公下不来台的,是人家江剑臣根本连动都没动,甚至连话都没开口讲一句,仍是那么冷傲地卓立着。
扈少夫人只得站出来转圆,一面连说“何必客气”,一面转移目标,说:“江侍卫,你刚才回答我的问话不诚实,为什么?”
江剑臣自从出世到如今,还真没有一个人敢当面指责他不诚实,甚至连老驸马冉兴,秉笔太监王承恩、盟兄贾佛西都不敢。
气得他语冷如刀,质问道:“江某哪点不诚实?请夫人指出!”
少夫人说:“因为你没亲手杀他们。”
江剑臣神色微缓:“根本我就没杀他们。”
少夫人说:“那你刚才为什么承认?”
江剑臣说:“我什么时候承认了?”
少夫人奇道:“你不是亲口告诉我,是你亲手收拾的他们吗?”
江剑臣恍然大悟,是字眼惹出的麻烦,道:“我只出手点倒他们。”
此时,站在一旁的成国公接口了,他说:“我们总算找对了!”
江剑臣一怔道:“此言何意?”
成国公的那张脸,马上寒得能刮下霜来,冷然道:“事情很明显,你虽离开了大内,但你江剑臣、武凤楼和李鸣三人的御前侍卫,是当今万岁殊笔钦定特设的,也是终身的。就和我家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一样,就让你江剑臣亲手杀死人,我们既不会怀疑其中有诈,更不敢出面来找你。就因为你没亲手杀死这三个人,才让我们怀疑上了你。”
江剑臣越发糊涂了。
少夫人突然向江剑臣问出一句:“江侍卫,知道死的三人是谁吗?”
江剑臣轻轻摇摇头。
少夫人接着说:“他们三人是我派出来寻找我那失踪丈夫的!”
江剑臣更看出事态严重了。
成国公朱纯臣,先让海东青派人请缺德十八手李鸣赶快来此,然后请钻天鹞子江剑臣亲自验看尸体,自己还不惜屈尊伴陪着。
哪知,江剑臣不验看尸体则已,一经验看,禁不住更吃一惊。
原来,被江剑臣在江边点倒的那三人,除去被封闭的期门、将台|茓道未解外,每人肩后的灵台死|茓上,教泛出乌黑的颜色,面积虽大不过铜钱,但却深入了骨髓,竟和二位副主考的死法一样。
江剑臣身未离开尸体,就转脸问:“少夫人,这三位死者,是贵府的原有家将护院,还是扈公子失踪后,贵府另外聘请雇用的?”
江剑臣询问的用意极为明显,他要循着三位死者查线索。
扈少夫人毫不思索就答出一句:“他们三人雇入我府半年了。”
江剑臣心内暗喜,又问:“少夫人可晓知他们三人的姓名吗?”
少夫人还是毫未思索就回答出:“据说他们是亲哥仨,复姓闻人,排行是声、语、言三字。江侍卫,你还想问我点什么?”
从语音中,这位老驸马府中的少夫人,好像极为不耐烦了。
江剑臣可不吃她这一套,单刀直入地问:“贵府是哪位经手雇用的?”
少夫人虽早把素手搭上女婢肩头,下面莲足也在轻移,但她还是不显山不露水地说:“是公子本人!”
江剑臣真不敢小看这位侯门贵妇了。
这位少夫人先把他江剑臣的胃口吊得那么足,又一再回答得那么轻松和自然。临到最后节骨眼上,只用“公子本人”四个字,就把线索捏断了。
在没引起江剑臣的戒心前,江剑臣根本就视这位少夫人如无物。这时才发现,她足可称得上是位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两弯新月样的秀眉,覆着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看人时妩媚得让人销魂,迷蒙得让人蚀骨,挺拔小巧的鼻子,丰润鲜红的樱唇,转身临出飞云阁的一刹那,宛如仙女步云端,轻柔、俏丽、妩媚全占了。
江剑臣脑际陡然闪出,失势多年的扈老驸马府,出了名的纨挎子弟扈青云,绝不会娶有这等美绝、艳绝、慧绝而又城府深绝的少夫人。再说,凭扈青云的权势和人品,也没地方去找这种绝色奇女子。
成国公似乎在故意打乱江剑臣的思路,寒声吐出一句:“开科取士,乃朝廷大事。两位逼主考被杀至今,李指挥至今尚未抓到凶手!”
这就叫:打人恨打脸,骂人怕揭短。朱纯臣口中的李指挥,自然是指李鸣。身为师长的江剑臣虽然生气,脸色也不禁泛红。
突从飞云阁外传来一声极为轻脆的口音,道:“谁敢背地瞎嚼我!”
江剑臣听出自己的宝贝徒弟到了,也知李鸣必在朝天宫内碰见过那位少夫人,也许聪明绝顶的缺德十八手能看出点什么来。
哄死人从来都不抵偿的李鸣,一步跨进飞云阁,先给师父磕头,站起身来,装作方才看见朱纯臣,跺着脚地埋怨自己道:“我李鸣大概叫血案压得迷糊了,愣没看见国公爷的虎驾在这里。”嘴里说着,抢步来到朱纯臣的身前,像是要给成国公行大礼。
朱纯臣慌得双手一拱。哪知,诚心想抹朱纯臣一鼻子灰的李鸣,忽又狠狠跺了一脚,埋怨自己道:“我这是该死啦!我恩师再出任过御前侍卫,也不能骑在国公爷的脖子上。只好恳求国公爷,恕我李鸣失礼了。”
明知缺德十八手是在向自己眼里塞棒槌,朱纯臣再恨得牙痒痒,硬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更恨自己沉不住气,反向李鸣先作揖。
江剑臣几乎笑出声音来。一阵难堪过后,朱纯臣借题发挥了,寒着脸训斥李鸣,道:“李侍卫身为朝廷锦衣卫的指挥使,兼统大内五百提骑,血案发生至今,将近半月有余,你手中那颗指挥使金印,到底想要不想要?”
就连憨实心的人,也能听出朱纯臣是实在抹不开国公爷的面子,向缺德十八手打官腔,想要李鸣低声下气地给他全点面子。
江剑臣心中暗想:想玩这一套,你朱纯臣只配给李鸣当孙子。
李鸣果然说:“不想要!”
堂堂的世袭成国公,本身又是皇族的朱纯臣,活活能让李鸣这句话给噎死。逼使他不得不装模作样地怒喝一声:“既不想效力朝廷,还不赶快交出指挥使金印,回府待罪听参?”
其实,朱纯臣的这番话,不光是打官腔的气话,其中还留有很大的余地。只要李鸣肯说出“下官遵命”,一天云雾皆消。
因朱纯臣既不是掌官委任、革除官员的吏部尚书,又不是参奏弹劾官员的左、右都御史,说贴切点,跟朱纯臣是八竿子捞不着。
诚心想把朱纯臣往圈套里塞的缺德十八手,猛地向前欺进半步,逼问:“成国公,你真敢叫我交出金印,回府听参?”
怒火头上的朱纯臣,脱口说:“敢!”
李鸣乘机掏出怀内的金印,塞给朱纯臣,转身跨出了飞云阁。
朱纯臣傻眼了。
饶是如此,眼前的这场风波,还是很有希望能平息和转圆。
偏偏那位护主心切而又奴仗主势的海东青,横身想阻李鸣的去路。
缺德十八手精心策划的圈套,到该束紧的时候了,冷不防先扇对方一个大嘴巴,口中厉声吐出:“海东青,你好大的胆子!”须知,江湖人从来最讲究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炉香。
海东青在成国公府也是一号人物,如今只这么一虚拦,不光被扇了个大嘴巴,还被李鸣喝了一声大胆,哪能不怒从心头起,一招金豹探爪,抓向李鸣前胸的血阻、紫宫两大|茓,来势凶猛。
也怪海东青自己找倒霉,被李鸣玩死的小人物,都比海东青大三辈。不等他那招金豹探爪够上尺寸,左肋期门|茓早中了李鸣一脚。
海东青真乖,扑咚一声倒下了。
朱纯臣再系皇族出身的世袭成国公,也不敢私自没收锦衣卫指挥的金印,又恨海东青不长眼,再给自己惹乱子,心中一乱,反把金印硬塞给了江剑臣。
李鸣偷笑了。
江剑臣一面把金印交还给李鸣,一面佯装暴怒道:“劣徒大胆!血案再大,再不好破,大不了被参提问,丢官罢职。你就是诚心想请成国公代交金印,逃避提参,也不能寻找借口,乘机交印,快向国公爷赔罪。”
借用师父的言语开路,缺德十八手李鸣,真格给成国公作揖道:“下官敬领师训,特向国公爷请求饶恕!”一揖,而止。
被李鸣圈套一紧一松的成国公,哪肯再挨李鸣的十八两铁秤砣!除向打圆场的江剑臣连连拱手之外,只想带着海东青一走了事。
金印重新揣在怀内的李鸣,翻脸不认人了,冷然问出—句:“请问国公爷,下官职司何处?亲率提骑赶来南京所为何事?”
朱纯臣心虽愕然一怔,嘴却不得不回李鸣的问话:“李侍卫拜领锦衣卫指挥使,钦奉圣命,率领提骑捕捉杀死两位副主考的凶手。”
缺德十八手李鸣脸色一寒,再问道:“敢问成国公现司何职?”
朱纯臣年近不惑,宦海不短,知道自己被李鸣拿定把柄了。
得理从不让人的缺德十八手李鸣,从鼻孔冷哼一声说:“你再尊为国公,爵位再是不低,但现在是亲领王命,出任主考,理应上仰天心,忠于职守。两位副主考被杀之时,你人在哪里?江南按察使会同府县验尸之际,你又在何方?阁内三具尸体是谁发现?又是谁私自移来此地的?再者,你身居公爵,职司主考,为防涉嫌,理应住进考场,为何反倒住在扈老驸马府?你和扈少夫人是怎么认识的?又是如何相约一道来此的?别人拿你朱纯臣当庞然大物看,我李鸣现在就敢铐上你,押入宗人府。”
李鸣所说的宗人府,设在中都凤阳,专门收容朱氏皇族中犯法不重的同宗人。也是一座变相的拘留所,一旦住进就别想再出来。
心机、嘴皮子、完全不如李鸣的朱纯臣,真让李鸣给唬住了。
江剑臣再一次出来乱和稀泥道:“鸣儿,就让成国公真犯了你所说的那些罪,你也得给他留三分情面,还是请国公暂时回避吧!”
感激得成国公恨不能马上跪下给江剑臣磕仨头,招手让人来抬海东青。
缺德十八手的脸色更冷了,指了指地上躺着的海东青,说:“这老贼出手想要我的命,我得留下审问他,是否跟杀人凶手有关连。”
朱纯臣的脸色一变。
江剑臣第三次出口搀和了,附和朱纯臣的耳边,低声说:“鸣儿性情执拗,当场绝不肯转弯。国公暂请回府,一切有江某作主。”
朱纯臣实在不敢跟李鸣再僵下去,临走向江剑臣说:“诸多拜托。”
目送朱纯臣的背影消失后,江剑臣方将自己的一切,简要告诉了徒儿。其中说得最详细的是三人堵击,被自己点倒。扈少夫人诱供,自己几乎为其所乘等。
就因江剑臣绝口没谈恶女朱岫霞,方才酿出一场塌天巨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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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谁都知道,能让缺德十八手真正惧怕的,也只有江剑臣一人。所以,垂首听过师父的一番话后,立即向江剑臣求道:“师父,根据你老所说,不仅成国公可疑,扈家少夫人更可疑,就连躺在地上的这个老小子都可疑。弟子想求师父,准我亲手逼他一供。”
凡是阅读过《五凤朝阳刀》以上几部的诸君都知道,先天无极派的门规极严,除去严禁杀害无辜,还严禁滥刑逼供。缺德十八手只在河南纪公庙内逼过峨嵋三少主司徒清一回供,后来还被师父狠狠骂了一顿。今天事非得已,只得请求师父恩准。
江剑臣点头答应了。
眼看李鸣提起地上的海东青,闪进了飞云阁侧的一处厢房。
六品司仪古今同,早凑近前来,低声说:“尊夫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江剑臣被说得一怔。
古今同又像老大哥似的,呵呵轻笑说:“江侍卫,你再不肯告诉我,无奈尊夫人早就对我明言了。依我看,她比扈少夫人还俊美。”
江剑臣几乎能气掉眼珠子,又不知恶女跟古今同说的啥,连想解释都不敢,恨不能马上抓住她狠狠揍一顿,遂折身回到那处幽室。
恶女真够刁蛮的,没容江剑臣先开口,就先发制人地发火道:“江剑臣,你可真够狠心的,一走不想再回来,我都快要渴死了。”
江剑臣气得再想宰她,也不能不怒气冲冲地给她倒一杯茶。
接茶在手的恶女,暂不将茶凑近唇边呷,反倒盈盈巧笑地向江剑臣说:“喂,你万万想不到,我会对古今同说我是你的老婆。”
江剑臣心想:我还没来得及审问她,她反而抢在前面招认了。
经此一来,江剑臣的火气再大,再旺,还真没法子再发作。
恶女轻抿慢呷地将一杯茶吃完,再让江剑臣把茶杯接过去,眼圈红红地说:“若不是想替我屈死的母妃报仇,若不是想脱出郭紫云的牢笼,我犯得上巴结你江剑臣吗?既不必偷药盗珍宝,也不会背父往外逃。实话告诉你江剑臣,我绝不会死乞白赖地嫁给你!你什么时候帮我杀了郭紫云,我自会马上离开你!”
江剑臣刚想接口说:“那敢情好……”
恶女一下改为凶巴巴地恨声说:“但在我没有逃脱追捕和杀死郭紫云之前,你江剑臣也别想离开我,最好一点也别想。”
江剑臣清楚,自己气归气,但伤总得给她治,药也不能不给她换。
恶女真能看透江剑臣肺腑,眨着水汪汪的两只大眼,下令道:“江剑臣你记住,我可是身藏罕世珍宝‘怀璧其罪’的人,除去你江剑臣,我是任谁都不信,咱俩绝对不准分屋住!”江剑臣取出白布和刀创药,唤差役送来一大盆滚开的水。
恶女还没忘接了一句:“女屠户来了咱俩也得一屋住,别拿我的小命当儿戏。”
江剑臣冷哼一声说:“郡主千岁,是让我给你换药,还是让我听你胡嚼?反正来到南京了,也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换药了。”
恶女一把按住江剑臣伸过的手,还是用凶巴巴的口气对他说:“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我只信任你,想另外找人给我换药可不成。”
气得江剑臣一把将白布、金创药品摔在桌上,转身走出了静室。
江剑臣可不是毛头小伙,也深知她刁蛮不讲理。他是一气方才走出屋外的,并不是真不替她换药。哪知等了半天,屋内硬是没吭声。
江剑臣实在找不着台阶下,心头一火,向飞云阁侧的厢房走来。
正好那座厢房原本无人住,眼下虽到深秋,窗户还是无人糊。
忽听李鸣说:“海仁兄,你供出的东西是不少,可里面就是缺少值钱的。别看我现在心平气和弥陀佛,动刀子我可是大行家。”
江剑臣隔窗一看,李鸣正好抽出杀人如麻千里空那把天罗化血刀,信手只一挥,嘶的响起裂帛声,上起海青天的左上胸,下到他的右小腹,几层衣襟裂开两尺多长的大口子,肤肌上也留下一道白印。
海青天低吼一声:“姓海的不是没有见过刀,有种你放老子我的血!”
李鸣爽朗地一笑,说:“冲你海仁兄这两句豪言壮语,在下也得试试你。”反手先将刀入鞘,慢吞吞地拈起他的左手大拇指。
一阵刺耳的嘶嚎声音未落,李鸣又慢吞吞地拈起他的右手大拇指。
练武的人都清楚,每只手只要大拇指一去,就算彻底报废了。
最善攻心的李鸣,刚才故意用本派金刚指力,先捻碎海东青左手大拇指上的骨节,现在又慢吞吞地拈起他的右手大拇指。右手大拇指再被捻碎,海东青苦练二十年的剑上功夫白搭了。
所以,拇指刚被拈起,海东青就吓得颤叫一声:“叩请李侍卫开恩,海东青愿吐真情!”
缺德十八手李鸣,轻轻捻着海东青右手拇指的关节,道:“我正听!”
事关功力被废,他开口说:“两位副主考是扈老驸马府中的人杀死的!”
一句供词入耳,不仅李鸣神色陡变,连窗外的江剑臣也被震颤了。
李鸣故意指上加力,追问:“快说出刺客的姓名,及受何人指使?”
海东青一阵颤抖道:“刺客名唤艾紫菊,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李鸣一声“哦”字声未落,江剑臣早在窗外接口道:“海东青,你既知女刺客名唤艾紫菊,其兄可是绰号紫竹居士的艾紫竹,和红梅阁主是否有关系?”
缺德十八手真没想到,南京发生的血案,竟会牵扯上死在武凤楼刀下的紫竹居士。若再连上红梅阁主阚红梅,范围将会更大。看起来,海东青真被缺德十八手吓惨了,没等再问,就主动供出:“李侍卫千万别怀疑我往失踪者的身上推,派刺客的是扈青云。”
李鸣突然逼问:“把扈府少夫人的闺名、出身门第、统统告诉我!”
随着逼问,李鸣指上的功力又在缓缓增加,不容对方不招。
海东青脸色一惨,道:“小可实在一无所知,也不怕再废一指。”
想不到李鸣不仅马上松开他的右手拇指,并顺手解开他的被点|茓道,只再问出一句:“你是如何得知刺客姓名和受谁指派的?”
海东青确实没想到李鸣会轻易地饶了他,心头狂喜之下,依实说道:“成国公离京的时间,原比两位副主考早,但行至凤阳停下了。当天晚上,扈公子就赶去相会。是我在窗下警卫之时偷听的,同行者,还有飞云阁内的那三位。”
窗外的江剑臣,陷入了沉思。
可笑那位不明底细而又热心过度的古今同,又一次凑近江剑臣身侧,道:“尊夫人请你替她去换药,也让差役们重新送去一盆开水。”
江剑臣恨不能骂他“你混蛋”,终于还是很快地回到了静室。
想不到一贯刁蛮的恶女朱岫霞,这一次并不忙着催江剑臣替她换药,像个贤慧妻子似的,让江剑臣坐在床沿上,端正脸色,轻声说:“古大人刚才告诉我,江边堵截咱们的那三个家伙,是扈老驸马府中的。”
江剑臣只得点了一下头。
恶女一下子变得无比激动了,喘气也比刚才粗多了,伸手握住江剑臣的手,说:“剑臣,我知道扈老驸马府中少夫人的底细。”
这可是天外飞来的喜讯,江剑臣高兴得连恶女喊他剑臣不带姓、轻轻抚摸他的手背都不在乎了,反一个劲儿地促她赶快说出来。
恶女乘机要求江剑臣给她换药。
江剑臣为帮徒儿查清血案线索,除轻轻抱起她,代她解下腰带,褪下一大截裤子,面对凝霜冻雪似的肤肌,细心换好药。
换药中间,恶女始终用异样的眼神盯着他,久久没有收回来。
不让江剑臣把自己放平睡好,恶女凑近,低声说:“扈少夫人就是五毒神砂的二女儿。”
江剑臣心神狂震,忙问:“听说郭云璞共生两个女儿,那一个现在何处?”
恶女伸手抚摸江剑臣的脸腮,长叹道:“你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你要真肯施展美男计,保险王母娘娘都得跟你讲实话。”
江剑臣不傻,自能听出恶女的弦外之音,有心不问,情势又像箭在弦上,实在不能不发。转念再想:自己不光欠她两条人命债,并且没有一天不触摸她的肌肤,凭自己的定力,也决不会被她所迷。
眼光锐利如刀的恶女,哪会瞧不出江剑臣软了下来!也看出此时挑逗,或许不会坚拒。但她绝对不干这种冒险傻事,因为她最清楚钻天鹞子江剑臣是块谁也啃嚼不动的铁骨头。只有耐下心来,用小刀一点一星地慢慢刮,方能收效。
恶女假装伤痛不耐久坐,躺入江剑臣的怀内,悄悄道:“据我所知,五毒神砂郭云璞确实有两个女儿,长名郭虹裳,次名郭霓裳,得传郭老毒五毒神砂衣钵真传的是长女,你可还记得甜死人那浪女人的判官笔?”江剑臣见她述说到此,娇喘吁吁,鬓沁香汗,忙轻轻将她放平。
恶女环住江剑臣的脖子不放,接叙道:“甜死人的判官笔外长一尺,内藏八寸,不知内情的人,必为所乘。郭紫云那根天山实心竹杖顶端,也藏有一根淬过七种毒物的钢针。一经点中,只有三草回天丸可解!”
江剑臣做梦也想不到,她会知道这么多秘密。这些,连李鸣煞费心血都查证不出来。怜惜她不知绞尽多少脑汁,才从郭紫云那里搜集来的,别说自己欠过她两条命,光凭这也该好好对待她。
恶女将自己的粉腮,贴在江剑臣的脸上,磨擦说:“据说,郭霓裳是郭虹裳强硬逼她嫁给扈家的,还派了一个名叫艾紫菊的女人作陪嫁。”
所有情况,完全吻合。血腥屠杀、神秘失踪等巨大案情,快接近大白。心头阵阵狂喜的江剑臣,连恶女的樱唇贴上自己的嘴唇,都没有注意到。
好个又贼又滑的恶女,深知能吻一次绝对不愁第二次,只轻轻印了一下,就继续说:“郭紫云、范紫光、艾紫菊,还有一个不知姓氏、名叫什么莲的女人,完全听命于郭虹裳,像是一个神秘诡异的帮会。”
江剑臣还想继续再听,恶女竟疲劳乏倦地闭上了秀目。
可叹被恶女悄没声息偷越防线、侵袭过一次的江剑臣,在对恶女的观感上,大有改变,也更确信她是为报母妃仇恨而有求于自己。
就在江剑臣代为盖好薄被,转身欲去时,恶女勉强睁开凤目,向他说:“剑臣,千万别忘了有人想杀我。”
江剑臣破例转身走回卧榻前,轻抚着恶女的玉颊,道:“此处是朝天宫,绝对不会有歹徒。再说,天还这么早,安心睡觉等着我。”
恶女表面像似极不情愿地闭上了双眼,内心却筹划如何杀人。
兵贵神速,江剑臣决心趁天黑前赶到扈老驸马府,去相机抓人。
想不到云海芙蓉马小倩和小神童曹玉,奉武凤楼之命赶来了。
江剑臣心想:李鸣再是自己的徒弟,一来他也收了徒弟,二来又职充锦衣卫指挥,绝不能让他干那些敲门、递帖随侍自己的杂事。有心带着曹玉,又知马小倩执拗任性。除去自己,谁也管不住她。
当下寒着脸色,吩咐马小倩:“玉儿随我去抓人,我要你留下看守俘虏和暗地保护潞王府中一位郡主,但你绝不能与她见面。记清了!”
坏就坏在江剑臣这一句“绝不能与她见面”上,致成千古遗恨。
朝天宫门外现成有三匹坐马,一为李鸣所乘,两为曹玉和马小倩所骑,江剑臣用不着去朝天宫马厩之内再鞴马。
扈老驸马府座落在仪风门内,与永乐皇帝敕建的天妃宫毗连。
同行三人中,只有江剑臣清楚,这座扈老驸马府,是玉屏公主的父皇万历皇帝拨银敕建的。金碧辉煌,雄伟宏大,甚至超过冉兴的府宅。江剑臣扫了一眼小神童曹玉,示意他在报名求见时不要莽撞。
干这种事,小神童是行家中的行家。
只见他昂头阔步,直趋府前,没等逼近身前的豪奴开口,早沉声报名道:“大内御前侍卫江、锦衣卫指挥李、两位老人家求见!”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这一句先声夺人的报名求见,可比写张帖子递出去强多了,震得门前那些狗仗人势的豪奴心头一颤。
顿时,打开正门,恭身相请了。
先由那位尖嘴猴腮的外总管,引到银安殿前的高大台阶下。
再经一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内总管,引导他们进入银安殿。
那位美绝、艳绝加俏丽的郭霓裳,早绽开满脸笑容等侯在那里。
江剑臣扫了一眼被迫嫁给扈青云的郭霓裳的前后左右,没发现朱岫霞透露给他的女刺客艾紫菊,当机立断道:“我们求见的是公主!”
郭霓裳毫不犹豫地穿过屏风而去。
工夫不大,一位五旬不到、满头霜雪、形容消瘦、眉目神韵、和金屏公主极为相似的老妇,由郭霓裳亲自搀扶着,升入正座。
江剑臣跪前,李鸣和曹玉跪后,异口同声道:“参见公主凤驾!”
玉屏公主先吩咐三人平身,然后单独把江剑臣唤近座前,上下端详了一阵子,两眼湿润喃喃道:“江剑臣,你长得真像杨碧云!”
江剑臣垂首低声道:“臣母叩请公主福安。”
李鸣再次下跪道:“臣系江南按察使李精文之子李鸣,有负皇恩,至今未能请回失踪多时的少公子,特来叩领公主千岁的责罚。”
玉屏公主一面让李鸣平身,一面凄然道:“本宫不幸,婚后一年守孀,遗腹之子,生性顽劣,难成大器。对他的失踪,本宫绝对看得开。”
此际天色,快将入暮。
江剑臣突向玉屏公主请求道:“为能尽快找出少公子,臣等告退。”
玉屏公主像早能看出江剑臣不想再呆,立即应允道:“准如所请。”
退出之后,曹玉悄悄询问师叔李鸣:“三师祖是否欲擒故纵?”
李鸣不敢回答。
江剑臣习惯性地去抚摸小神童的头顶时,才发现徒孙长大成|人了。由此再联想到李鸣刚才对自己的拘谨,破例向李鸣说:“今后,不必在我面前装老实。”
李鸣这才敢说:“玉儿,你三师祖是在赶鸟出笼,不愿在公主面前动她们。好歹郭霓裳也是驸马府的少夫人,我们下手也方便。”
先给曹玉解释清楚后,李鸣方转向师父,说:“弟子估计她们马上不会出来。”从来在三师祖面前不拘束的小神童,头一个隐入府后的黑暗处。
戌时正,才有一条黑影,悄悄从高墙上飘下,落地一个翻滚,隐入一棵大树后。
争功心切的小神童,右手刚刚搭上冷焰断魂刀柄的一刹那,三丈高的墙头上,蓦地又飘下两个人,落地弹起,分奔东西。
小神童虽年未双十,也算成了精的老江湖了,不仅不追,反而松开了刀柄。
随着一句“有出息”的耳语声,江剑臣早贴到他的身后。
就在这时,一条疾如飞鸟的身影,从大墙上直射向第一个黑影的潜伏处。小神童贴近三师祖的耳旁,低声道:“好狡猾的一群东西,清一色的黑披风,诚心不想让人看出身段来。现在,连徒孙也迷糊了。”
江剑臣压低声音,更正道:“不是一群东西,是一群女人。头一个可能是那位少夫人,或许是女刺客艾紫菊,我要亲自留下她。”
果然没出江剑臣所料,江剑臣最后一字方吐出,大墙内又凌空拔起一条黑影,身法灵活美妙,半空中一式巧燕翻云,向正东射去。
三人配合得很默契,事先隐伏树后的两人,一射正西,一向二人伏身之处扑来。
江剑臣脱口说:“扑来的这个交给你!”左臂猛展,一枚未开口的青钱,射向逃往正东的那条黑影,身化金风赶蝉,扑向西逃的那黑影。
江剑臣的轻功绝妙天下,号称武林第一,接着一式踏波渡水,欺近前逃黑影身后。
没等江剑臣的鹰扑燕剪出手,前逃黑影自知不敌,陡地旋回身躯,一头撞向江剑臣的前心。
类似这种不要命的撒泼耍赖打法,稍一不慎,就让你武功再高,也会为其所乘。如再自乱方寸,手足无措,非惨死对方手下不可。
江剑臣本可躲避和闪开,因恨她过于阴狠毒辣,又防她藏有五毒神砂,索性卓立如山,任其施为,再用本身先天无极真气重创她。
撞向江剑臣的,正是少夫人郭霓裳。开始,她还抱有幻想,认为不一定是江剑臣追来,反正敌方共三人,不管撞的是李鸣或曹玉,自己注定能脱身。
幸亏她惊慌未失神,没等撞近,早从对方渊停岳峙的身影上,认出他是江剑臣。急中生智,颤呼一声:“江侍卫!”变撞为跌了。
江剑臣毕竟不是嗜杀成性之人,多少还关连着玉屏公主,只求刺客入网,解除李鸣的困境,自有刑部处决她,自己何必再沾血腥。
基于此念,反怕她狂跌之下擦损了如花娇容,连忙身化游龙戏凤,硬从身后用分云捉光抓住对方双臂。
江剑臣本可乘机封闭她双臂上的曲池|茓,但他还是马上松开了。
颤抖一下,郭霓裳方才站稳娇躯,胆祛祛地看了江剑臣一眼。
江剑臣毫无表情地道:“跟我走!”
郭霓裳再度抖颤一下,道:“江侍卫,我非得跟你走不行吗?”
江剑臣道:“看来,只好如此了。”
郭霓裳勇敢地抬起头来,说:“我要真把一切供出来,你能……”
江剑臣迟疑一下,道:“那要看你能说出多少,以及本身的罪责。”
郭霓裳道:“我早说过,我的父、母、叔、兄与你作对,不仅极为不智,而且纯属找死。可我姐就是不听,甚至不惜逼我……”
江剑臣接口说:“逼你嫁给扈青云。”
郭霓裳面色一喜,说:“确是如此。”
江剑臣道:“我相信这是真的,也希望你告诉我的都是真的。”
少夫人涩声道:“杀人真凶叫艾紫菊。”
江剑臣:“我知道。”
她颇感意外地道:“你也知道艾紫菊?”
江剑臣道:“她的兄长艾紫竹。”
少夫人低声道:“真艾紫菊早死了。”
江剑臣有所恍然道:“现在的艾紫菊,是令姐冒名顶替乔装的。”
少夫人失声赞道:“你真聪明。”
江剑臣:“令姐大概不在你们五人内?”
少夫人点了一下头。
江剑臣思路一开,道:“扈青云不是失踪?”
少夫人又点点头。
江剑臣顺着思路,推测道:“扈青云可能和令姐郭虹裳在一起。”
听江剑臣一口说出姐姐的名字,虽更颇为意外,但也像被触到了痛处,脸色顿显扭曲地哑声道:“你竟能想到他们在一起。”
江剑臣两眼一亮,搓手道:“因为令姐才是扈老驸马府的少夫人。”大片乌云遮住了一弯新月,天空像泼满了黑墨,雨意极浓。
江剑臣断然道:“只要你说出令姐的匿迹处,可以考虑放你走。”
郭霓裳垂泪道:“我再不满姐姐的行为,但也不忍送她上断头台。我用冉公子的囚禁处与我姐姐和成国公勾结的经过来代替如何?”
江剑臣点头答应了。
满满只片刻功力,缺德十八手和小神童押着四个女婢过来了。
江剑臣正愁无法分身,想不到四名女婢这么快就全部落网,也切断了她们和郭虹裳的联系,先令曹玉押四名女婢回朝天宫。
又将郭霓裳透露的消息密告徒儿。
李鸣举一反三地向师父请示:“徒儿认为郭犯可能窝在天妃宫。”
江剑臣先用赞同的目光,瞟了一眼巍峨雄伟的天妃宫,意思是叫李鸣去查看。
李鸣隐入暗影后,郭霓裳接着供出:“为保失败后有条件讨价还价的活路,我姐姐用万历皇帝赏给玉屏公主的那幅百寿图,买通了龙宫之王水东流。”
江剑臣打断对方话头,凛然道:“可是那件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时带回的、用一颗颗拇指大红、蓝、黑三色宝石串缀成的百寿图?”
她默默点了一下头。
江剑臣切齿道:“你姐姐真有胆子偷,水东流也真有胆子要!”
明显看出,郭霓裳的娇躯,在瑟瑟寒风中一个劲儿地颤抖。
江剑臣亲自走去三丈开外,弯腰捡起她甩脱地上的黑披风,回来递给他。
郭霓掌是以极端怪异表情接过披风的,接口再说:“冉公子是在凤阳俘住,押往龙宫的,对付好色如命的成国公,只要有女人……”
江剑臣追问:“那女人也是你姐姐?”
郭霓裳轻摇螓首,更正道:“不!那是我的嫡亲姑妈郭紫云!”
所有线索,统统接连,恶女的所说和她的供词意外吻合,震惊朝野的副主考被杀,神秘怪异的两家老驸马公子失踪,真相大白了。
江剑臣失声称赞:“江某十二岁踏入江湖,扬威武林二十年,掌击数不清的黑道怪杰,刀屠查不完的绿林豪客,令姐是其中狡猾难斗的第一人。”
想不到她再一次摇头道:“不!我姐姐奸险有余,智计不足。”
江剑臣愕然一怔:“难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令姑母策划的?”
她还是摇了一下头。
如入五里雾中的江剑臣,骇然后退半步,吃惊地问:“她是谁?”
披上黑色披风,好像获得极大温暖。她竟大胆得有些出格,轻轻扯起江剑臣的衣袖,引他到一块长条石上坐下来,说:“此事说来话长,这得从当今登基一周年大典时说起,江侍卫应该明白。”
江剑臣暗暗咬指惊心,道:“我明白了。当今万岁是在周年大典之后,方才开始清除魏阉余孽的。令尊乃魏忠贤心腹死党,两手沾满血腥,被当今万岁钦笔列为附逆第二名,定罪为本人鞭尸,全家抄斩。”
她借掩面掇泣的机会,靠近江剑臣一些,哽咽道:“我爹的罪孽再大,我们全家也不肯伸头挨刀,特别是我们姐妹刚满双十年华。”
江剑臣Сhā嘴道:“还有你那身居潞王府内总管的姑妈郭紫云。”
她点头说道:“对!就因为我姑妈始终没嫁,按大明律也应在抄斩之列。不料在全家惊慌失措、逃生无望的紧急时刻……”
江剑臣情不自禁地问:“那位智计超绝、心黑意狠者,应该出谋划策了。”
郭霓裳用佩服的目光狠盯他一眼,道:“诚如江侍卫之所言,在那位智计超绝者的策划下,在钦命查抄川陕阉党钦差大臣成国公到达长安的当天晚上,我姑妈就用床上妙术迷住了好色的朱纯臣。”停了好大一会子,郭霓裳才脸红心跳地悄悄补充:“据说,我姑妈是用‘青龙三吸水,黄河九转弯’的床上淫功,让朱纯臣死心塌地的。”
江剑臣不敢再问再听了,只追问:“到底谁是精心策划者?”
想不到她答出:“我姑妈的私生女儿朱岫霞。”
江剑臣霍地站起身来,自语道:“原来是她,真让人想不到。”
可惜武功盖世、聪明绝代的江剑臣,却把真郡主当成了朱岫霞。更可叹的是,又阳错阴差地把身边的恶女,当成了正牌郡主朱岫烟。
蓦地,身前人影一晃,缺德十八手早把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纨挎子弟扈青云,狠狠地摔在师父江剑臣和郭霓裳的脚跟前。
江剑臣急问:“郭虹裳不在天妃宫?”
被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的扈青云,抢着说:“天黑前跟她姑妈走了。”
江剑臣暗吃一惊,情知郭紫云是追来杀人、夺取四件珍宝的,趁着身傍的郭霓裳不提防,猛出一指点倒她,百忙中只向李鸣说:“先把他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囚起来!”就向自己存放马匹的地方扑去。
江剑臣纵马狂驰,马腹几乎贴地。
好在夜静无人,拐过一道街,就可回到朝天宫,狂跳的心方才见缓。
忽从前方拐弯处,闪出来一条黑影,施展的是一气凌波身法。
江剑臣的心又狂跳了。
因为,一看身法,江剑臣就知是小神童曹玉,朝天宫肯定出了大事。再联系到天黑前,郭氏姑侄二人的失踪,心头哪能不跳!?真是怕啥有啥。没等江剑臣的马放缓,迎面扑来的小神童早弹地蹿起,拿捏得时间准极,一个云里翻,正好飘落在师祖身后。
没容他在身后坐稳,江剑臣就火烧火燎地问:“朝天宫出事了?”
从来大丈夫有泪不轻弹的小神童,悲声说:“禀三师祖,小倩遭人暗算了。”
一听马小倩惨遭暗算,再听曹玉那悲哭声,江剑臣几乎跌下马来。
并不是江剑臣经受不起打击,因为这个打击太大了。
可怜神剑醉仙翁马慕起和终南樵隐马慕岱老哥俩,膝下只有马小倩这一根独苗,原是让曹玉入赘马家,藉以延续马家的后代香烟。
马到朝天宫前,江剑臣跳下马来,飞身进入宫内后,先不忙着去查马小倩的死因,竟首先扑往那处座落极为偏僻的静室。
这可不是江剑臣轻马小倩而重恶女,他是急于查看恶女的生死凶吉。恶女如果一没遭毒手,二没有充足的原因,应列入头号嫌疑。
此时,乌云早就退去,弯月重挂碧空。
江剑臣来到静室前,刚抬腿跨上台阶,静室外间就火光一亮。
江剑臣推门进入,发现点燃烛火的,却是古道热肠的古今同。
古今同打着哈欠,埋怨道:“江老弟,我古今同再官小职微,若不看在你是贾老西的盟兄弟,犯得上伺侯你们两口子吗?你倒好,甩手一走大半夜,而你那位有伤的小妻子,又胆小不敢一人在屋内……”
心乱如麻的江剑臣,毫不理会古今同的瞎抱怨,一把夺过烛火,闪入内室。迎向江剑臣目光的,是双目灼灼、抿着樱唇、暗暗偷笑的恶女。
所有的一切,无不争着替恶女洗清嫌疑。一是身上有伤,二是外间有古今同睁眼替她打更值夜,三是她脸色自然,屋内也极为平静。
饶是那样,江剑臣还是先将蜡烛放好,假借安慰,握住恶女的纤腕。
江剑臣现在的功力,已达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放诸平实,还我自然,反虚生明,潜移默运的至高境界。触腕就能觉察出她的脉搏平稳,毫无起伏现象。心中对她抱愧的江剑臣,竟主动吻了她一下。
恶女是借用双臂环紧江剑臣的脖子,藏起粉面偷偷暗笑的。
可惜江剑臣没法看得见。
迅疾脱出恶女那宛如灵蛇似的两条玉臂,江剑臣快步赶到云海芙蓉马小倩出事的地点时,更知自己怀疑错了朱郡主。
因为,和马小倩一起惨遭暗算的,还有成国公府内的侍卫海东青,更能促使他往刚刚失踪的郭紫云、郭虹裳二人身上想。
接着来的怪事,是查验出马小倩、海东青二人身上,既没有一星一点伤痕,也没有丝毫中毒的现象,更让江剑臣茫然不解。
没过多久,武凤楼、李鸣、小秦杰,也闻讯相继分别赶来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听完小神童的禀报,就颓然跌入身后的座椅中。
反映灵敏的曹玉脸色一变。
江剑臣早轻叹一声道:“来不及了。”
后来经过证实,果没出江剑臣师徒二人所料,俘自扈老驸马府中的四名女婢,也中曹玉离开时被人灭了口,死状和马小倩一样。
目睹三师叔的脸色惨白如纸,既是徒侄、又是本派掌门的武凤楼,不能不抢先挑重担。转脸先吩咐秦杰,连夜带人买几具棺木来。
再请准三师叔,马上打发小神童前往石城岛去请女魔王。因为除了女魔王侯国英,谁也不敢去南五台报信,江剑臣也不敢。
最后,武凤楼才拉着李鸣,一齐跪在江剑臣面前,请求道:“五毒神砂郭云璞的余孽再狠辣、狡猾,终会被我一网打尽。死者已矣,悲哀何用!为解师叔忧伤,一切由李鸣师弟主持,请你老人家养尊几天。”
江剑臣强自苦笑道:“身为武林中人,刀头舐血已惯,我不会放在心上。只恨从没栽过跟头的我,反而栽在姓郭的几个女流手上。”
瓦罐不离井沿破,大将难免阵前亡。谁也保不住一辈子不栽跟斗,包括江剑臣、武凤楼和李鸣。更要命的是,那个让他江剑臣栽了大跟头的人,正是他江剑臣日渐不加防范、日渐改变观感,甚至日渐发生好感和信任的恶女。
江剑臣扶起二人后,除令徒儿李鸣去注意加强扈青云和郭霓裳二人的安全外,并把冉伯常目前被囚的地方告诉武凤楼。
武凤楼何尝不知道三师叔的意思!更知道在整个先天无极派中,受老驸马冉兴恩德最重的,应该数他武凤楼。
而被郭虹裳握在手内打算讨价还价的冉伯常,恰恰又是老驸马冉兴的独生子。自己拼死也不能让冉公子死,可惜自己又实在不放心三师叔。
江剑臣见暗示不成,干脆直截了当地下令说:“楼儿,救人如救火,何况去救的又是我们全派的大恩人,我要你现在就动身。”
武凤楼不敢违背了,只好再次跪下,说:“孩儿遵命,师叔也须宽怀。”
目送武凤楼离开了朝天宫,江剑臣方才无精打彩地来到住处。
刚刚跨进所住静室的跨院门,就听见朱郡主的刁蛮吵嚷声。
江剑臣实在怕老好人古今同再埋怨自己,赶快飞快回到屋内。
这一回,古今同倒没抱怨他,只愁眉苦脸地对江剑臣说:“我手下满打满算一个厨师俩差役,你夫人硬逼我喊四人来抬她。”
恶女一见进来是江剑臣,瞪了古今同一眼,道:“你也不要再诉苦,更不必再去喊人。我要你老老实实去睡觉,快去睡,听懂没有!”
听说让自己去睡觉,六品司仪古今同恨不能跪下磕头谢恩。
江剑臣送走他,眉头悒结走向床前,说:“你让我省一点心好不好!”
恶女一把握住江剑臣的手腕,嫣然说:“剑臣,光听古老头那句‘你夫人’,再看你对我这表情,我忽然觉得自己真变成你的小妻子了。”
江剑臣气得一甩手。她不仅不气,反倒柔声细语地幽幽说:“剑臣,请你不要发火好不好?现在我也想开了,只要在你气头上,我一定乖得像小猫。”
江剑臣听她说得可怜,也只好忍下气来,道:“我哪能那样对待您!刚才我也不是故意的,是我的心情实在不太好。”
恶女一面招手让江剑臣近前些,一面怯生生地说:“我是听古老头说朝天宫内刚被杀死六个人,才想让他们抬我去看看。”
江剑臣唇边肌肉牵动道:“没有什么好看的,你也最好藏严点。”
恶女硬是咬牙忍痛,自己爬起来,脸色一下子变得好怕人,玉齿狠错,冷声说:“如此说来,我更不能不看了,我可跟吸血郎中学过医。”
江剑臣思索一下,还是轻轻抱起她。
恶女无限怜惜地伸出手,爱抚着江剑臣的脸腮,道:“时近丑正,你快一天一晚没喘一口顺气了,验完尸,我要你好好睡一觉。”
恶女的心机和城府,确实超过冷酷心,甚至超过女魔王。明明是来卧底对付江剑臣,硬能说出这种脉脉含情的语言来。
江剑臣当然不愿再让马小倩的尸体祼露,所好四名女婢的死因和她相同,江剑臣一直抱着恶女来到四名女婢的停尸处,方才放下。
江剑臣先令跟随李鸣前来南京的锦衣堤骑脱除一具女尸衣服,再抬到恶女身前,让她一寸寸肤肌、一处处骨节地查验。
恶女也真能狠下心来熬受痛楚,四具女尸几乎用去了一个时辰,冷汗沁透了她的衣襟,樱唇也咬出了鲜血。江剑臣看着不忍,几次伸手阻止,愣是拦不住她。最终还是让她发现了死者的隐秘,是被人用薄如纸片的小刀扎入要害,鲜血流入内腑致命的。
江剑臣看她实在支持不住了,安排提骑勇士去抬四具棺木来,好和马小倩一起盛殓。然后,指定两名勇士,用座椅抬起恶女。跟随自己,回到所住的静室,并令他们送些热水和开水。
过度疲劳的恶女,不需借用任何理由,也能得到江剑臣的同情怜惜和细心的服侍。从而,也消除了江剑臣的所有疑虑和猜测。
最能吃透欲擒故纵真谛的恶女,反倒不再纠缠他江剑臣了。如此一来,江剑臣更相信恶女只为寻求保护而绝无其他用意。
看来,江剑臣注定要遭此大劫。等那两名勇士按吩咐送来热水和开水时,他一反常态、变为耐心、细心地泡好茶水,轻轻给恶女换药包扎,而对凝霜冻雪般的白嫩肤肌,也不觉得射眼刺目了。
最要命的,是江剑臣亲手喂过她茶水后,她把脸贴在江剑臣的手上,幽幽道:“剑臣,原谅我得失之心太重。
大概是我太了解你,了解你心硬肠软,了解你不近女色,了解你一诺千金,了解你不畏权势。像我这私离王府、携带国宝、遭人追杀的小女孩,除去死皮赖脸、软磨硬沾地贴靠你,世上没有人敢收留我。剑臣,你说是不是?”
谁都知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可世上谁也招架不住,甚至连独步当代武林的江剑臣,都被她说动了心。
心机用尽,火候已到。两眼贼亮的朱岫霞,自动放开江剑臣的那只手,强迫江剑臣在另一头睡下盖好,她反而面壁躺下睡了。
江剑臣确实疲乏了,他几乎从打汉口上船就没睡好睡足过。加上恶子把话说开了,看样子不会再来纠缠他,也就安稳地睡去。
一觉睡醒,时间已近中午。江剑臣张目一看,她仍然贴壁而卧。唯一不同的是转过身来了,一见江剑臣睁开眼,冲他苦涩地一笑。
江剑臣忽然悟出,她为何笑得那样苦涩了。
原来,恶女的伤处在右胯下,三间静室的卧房在东头,恶女本来只能脸朝外,甚至连仰卧都困难。昨晚,大概是想让江剑臣能安稳睡,她才强忍伤痛面壁而卧的,笑得哪能不苦涩。其实,恶女早就转过身来了。
目前的江剑臣,不光集感恩、怜惜、抱愧于内心,并还加上一层负疚。
差役敲门,送来精美的午餐,也是恶女吃得心情最舒畅的一餐。
偏偏好景不长。伤愈随后赶来的女屠户,在李鸣的陪同下,找到了朝天宫。
说也可叹,以李文莲那样凶横、刁蛮的一代娇屠,听江剑臣说,养伤的就是冒死偷药救她性命的朱郡主,马上极为感恩地盈盈下拜。
按恶女原来的计划,第一批刺杀的三人名单中,就包括李文莲。另外两名,一是已遭她杀害的马小倩,二是李鸣之父李精文。
可眼下的她,伸手扶起床前的女屠户,反到消除了恶念。原因是,见被烧之后的女屠户,确已丑怪不堪,不配与美艳绝伦的她比高低。
晚上的一餐饭,是李鸣亲自为文莲师姑操办的(其实应该喊师娘)。掌勺的厨师,也是李鸣从江南按察使衙门里挑来的。
缺德十八手李鸣,为想弥补以往重女魔王轻女屠户的过失,坐在女屠户的身边,既介绍每道名菜,又亲手为女屠户斟酒布菜。
赋性恶狠。又最不能容人容物的恶女朱岫霞,内心又妒嫉冒火了。
深知恶女生性为人的江剑臣,早窥出她内心嫉妒。原想拼着跟恶女闹翻,自己也和女屠户同室而住,哪怕会火上再浇油。
不知内情的女屠户可并不这样想,她既感谢恶女冒死偷药救自己,更感激恶女在灞桥救了丈夫。又知恶女无时无刻不遭人追杀,加上马小倩的刚被害,反正静室是三间,不如分住两头,既能保护恩人,又能不使江剑臣失信恶女。女屠户的坚持是胜利了,但却引出一片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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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弯月冷挂,西凤夜啸。
自西头房门关闭后,恶女原本美艳的俏脸,马上罩满了冷厉的青霜。随后,她陡觉浑身燥热,喉干舌涩。
她不禁暗吃一惊,私下忖道:我这是怎么啦,难道我真的爱上了江剑臣!造化实在会戏弄人。偏偏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西头屋内又传来女屠户那形似撒娇的咯咯低笑,江剑臣的咦咦唔唔声。
她美眸之中煞芒隐现了。
也不知是股子什么样的力量掀得她,没感觉痛楚就坐起下床了。
恶女先是久久地注视桌上那只御窑烧制的茶杯,那只江剑臣天天端给她的茶杯,娇躯顿像凝结很久的冰块,神情又是那样的寒森冷峭。
她悄悄举步,慢慢移动,无声无息地启开内室的小门适巧听到江剑臣说的一句:“还不赶快熄灭桌子上的烛火。”
女屠户说道:“在华山的那晚上,你不是不让我熄灭烛火吗?”
恶女像听到旱天惊雷似地堵上双耳。
悄悄掩门躺回床上的恶女,周身都在散发着凛冽阴森的凉气,哪里还有丝毫睡意!整整一夜不阖眼地盯着那只御窑烧制的茶杯。
倘如次日一大早,伺侯恶女洗漱的仍然是江剑臣,或可推迟、缓解,甚至可以避免一场巨大的惨祸。
偏偏碰上名虽号称女屠、实则恩怨分明的李文莲,为想报答恶女的救命大恩,硬跟丈夫争着抢着服侍最讨厌她服侍的恶女。
一桶油正好浇在烈火上,自会暴然燃起。
尽管如此,当恶女见到女屠户时,愣能净扫笼罩脸上整整一夜的冷酷之色,绽出春花怒放般的笑靥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恶女真集貌比花娇、毒如蛇蝎、冷酷无情、凉薄自私于一身。外加上城府深沉,智奇谋绝,所以能坑骗当代武林第一人。
说来也奇,时机每每都会有利于恶人。目前这次,也没有例外。
奉旨出京,前来勘查此次血案及失踪案情的秉笔太监王承恩,武英殿大学士魏澡德同时到达南京刑部(朱明王朝虽在永乐年代北迁,南京仍然保存兵、刑、工、吏、户、礼六部),派人来请江剑臣。
江剑臣虽离开大内,极厌涉足官场,终因难却故人王承恩之情,不得不去打个照面。
不知是故意如此,还是阴差阳错。江剑臣踏进刑部见到的,不是他的故友旧交王承恩,而是贾佛西的顶头上司魏澡德。换言之,也是成国公朱纯臣的死党。
按江剑臣的刚烈孤傲,若不是顾忌盟兄贾佛西,准会甩袖就走。
老奸巨滑的大学士魏澡德,立即眸光一转,亲自下座,快步迎前,一面殷勤让座,一面呼人奉茶,紧接着就嘘寒问暖了起来。
伸手尚且难打笑脸人,江剑臣内心再不情愿,也只得暂时落座了。
想不到,席未暇暖,魏澡德突示差役撤除茶盏,摆上香案。
江剑臣刚想拂袖退走,比他抢先了一步的大学士魏澡德,早大声喝出来:“圣上有谕!”
一句“圣上有谕”入耳,饶是他江剑臣胆比天大,也不敢转脸就走。只好双膝跪倒,口称:“万岁!”静听万岁爷的谕旨。
见江剑臣果被震慑在赫赫天威之下,魏澡德顿时气指颐使地宣称道:“万岁口谕,考场杀人溅血,上下震动;皇帝国戚失踪,朝野皆惊。限御前特设侍卫李鸣等自领谕之时起,一月内结案,不准托延。凛遵,谢恩!”
江剑臣瞠目结舌地退出刑部大堂,来到江南按察使衙门,方知一同奉旨前来的王承恩,正在这里和缺德十八手李鸣计议。听罢江剑臣的叙述,李鸣自是默然不语。
王承恩笑得跌足道:“从来都是君子可欺以其方,你叫魏胖子耍了。”
江剑臣掀动剑眉,说:“他敢……”
李鸣这才敢接口道:“他怎么不敢!他读给师父听的,确实是圣上口谕。甚至可以说,是一点不搀假的圣上口谕,魏胖子只是在徒儿名字下面加个等,就把师父你老人家和掌门大师兄拉进浑水了。”
为让师父消口气,李鸣悄声说:“魏胖子借机给师父下别腿,其目的是想迫使咱们放宽成国公。师父不如去问问郭霓裳,只要肯把她姐姐藏身的地方说出来,准能堵窝活捉朱纯臣。”
江剑臣一笑起身,跟随徒弟穿过右侧一道月亮门,来到一个非常僻静的小院内。
院落虽小,林木却极幽苍,不光有一丛绿竹,几块太湖石点缀其间,还有一条曲折的花径,两处石雕桌凳,布置得极富诗情画意。
江剑臣跨入,就见郭霓裳正呆呆坐在一方石凳上,死死盯住那方小小的荷池。面容是那样地绝望和凄怆,像要一头扎进去。
江剑臣自从第一眼看见她,就惊为国色天香。唯其她真美,才越发显得楚楚可怜,也越为她被逼嫁给纨挎子弟扈青云可惜。郭霓裳好像意外见到江剑臣而嫣然一笑,娇躯也像在颤栗着。
缺德十八手李鸣,故意去审问被拘禁另外一处房屋内的扈青云。
她方才盈盈下拜,语音虽然哀艳,但却极为真诚地叩谢道:“贱妾先为叛逆之女,后又助纣为虐,万死不足赎其罪。幸得江三爷法外施仁,不以罪囚相待,今生不能报答于万一,只好期诸来世了。”
听她不着痕迹地把江侍卫的称呼改为江三爷,他不能不佩服此女的心机聪敏、口齿伶俐。她不光马上抽掉执法与罪犯的这根主脉大筋,还一下子把辈份拉平,明显给自己的言行以极大的方便。
分明看出江剑臣故意不理睬,她仍不死心地哀声道:“杀人杀死,救人救活。江三爷能否赏给小女子一席之地和三餐粗食?”
蓦地,听出她大胆提出和六怪之中的胡眉、七凶手下耿月同样的要求,要求托庇在江剑臣的羽翼下,要求江剑臣收留下她。
她的这项要求,要是放在江剑臣没见大学士魏澡德以前说,他准会毫不迟疑地一口回绝,甚或断然坚拒,但现在他却不能犹豫了。
原因是,他必须在一个月内,全部结束两位副主考被杀和找回冉伯常,而这必须尽快捕获郭虹裳。而知其下落的,只有她一人。
意外看出钻天鹞子是在犹豫,她索性跪地不起,继续哀求着。
事关重大,江剑臣下不了决心。
玲珑剔透的她,咬了咬猩唇,道:“倘犯女诚心肯供出朱纯臣常去的处所,三爷能否恩准我刚才的所求?请三爷给我个确实答复!”
江剑臣自然知道,所谓朱纯臣常去的处所,实际就是郭虹裳目前的隐匿|茓巢。郭霓裳所以这样说,不过是为供出姐姐找替口。
江剑臣衡量一下得失,依允了。
李鸣从软禁扈青云的那间屋内出来时,郭霓裳正用一根枯枝,在地上划出“小蓬山世恩楼”六字。
师徒二人离开江南按察使衙门,江剑臣始终一言不发地走着。
李鸣低声问了一句:“师父,可是中山王府花园内的世恩楼?”
江剑臣“嗯”了一声。
没听李鸣向下问,江剑臣放缓脚步,道:“令尊肯否卸任归故里?”
宋明两代,素重理字,只有李鸣硬敢代替老父答了一声:“肯!”
江剑臣突然扭转身形,奔向西南。
原来,小蓬山世恩楼位于秦淮河之南,是大明开国第一功臣中山王徐达的东花园,里面还有心远堂等,景色极为幽美。
渡过秦淮河,江剑臣一边走,一边向李鸣道:“我之所以让令尊卸任归故里,是因为本朝早在那次叔侄(永乐和建文两帝)争位巨变时,中山王徐达的两个儿子,分持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长子徐辉祖亲自披甲上阵,和姐夫永乐帝对阵,忠心扶保建文帝。次子徐寿增私通永乐,偷开城门,迎永乐帝兵马进城,被建文帝挥剑砍为两段。所以永乐帝登基后,免除徐辉祖爵位,让徐寿增之子徐景昌承袭。现在,拥有这座东花园的武阳侯徐宗寿,就是徐寿增的一脉所留,特别是徐宗寿的儿子徐幼宗,更是恃功傲世,骄狂跋扈。咱们自然不怕他,令尊却必须离开南京。”
李鸣点头称是。
师徒二人行近花园,为防止打草惊蛇,江剑臣令缺德十八手从正门硬入,他自己却自花园的左侧,越墙而进,直扑世恩楼。
江剑臣刚刚飘落在楼上的朱门前。
里面突然传出一阵娇喘吁吁的浪笑声,接着又嗲声嗲气道:“少侯爷,从我昨晚来到这,你可没让人家喘口气,一直粘着人家不撒手。人家可是拼死拼活地伺侯你,你可不能刚过罢河就拆桥啊!”
一阵淫邪的笑声响过后,那人瓮声粗声地狂傲道:“心肝宝贝放宽心,只要少侯爷不开金口,恐怕没人敢登这座楼,谁都不敢!”
里面的女人又嗲声嗲气地说:“难道连成国公也不敢上楼来?”
江剑臣抬起的右腿放下了。
自称少侯爷的那人狂笑道:“宝贝,别看朱纯臣那小子位居成国公,在我面前算狗熊!否则,他为什么赖在心远堂里不出来,还不是靠我这尊神!”江剑臣伸手推门。
里面女人可能又想犯贱了,只听那自称少侯爷的喘气道:“依我看,朱纯臣对你姑妈的迷恋劲,你姑妈说不定真有两下子,我……”
里面女人只来及说出“你可别想吃一看二眼……”九个字。
江剑臣早踹开了楼门。
里面污秽得实在让江剑臣不敢睁眼,从而也让他不肯相信床上那位赤身祼体、鬓乱钗横的妖媚女人,就是得传五毒神砂衣钵的郭虹裳。
就在江剑臣略微一滞之际,同样赤身祼体、一丝不挂的魁伟大汉,怒叱一声:“找死!”
那个埋在他怀内的赤身祼女,像瞧见五殿阎王似地吓傻了。
入眼看清赤身祼体的是浪女淫娃甜死人,江剑臣真怕贻误了战机,趁转身退出内室的一刹那,甩出四枚青铜钱。
落地,射出。
三个起落,飞身闯进心远堂。
蓦地,一蓬乌芒从屏风后暴卷而出,袭向江剑臣的全身上下。
应变神速的江剑臣,不往后仰,反向前扑,整个身躯,几乎像是平贴在室内的地板上,并滑似游鱼般穿过了那道屏风。
出现在江剑臣眼前的,虽是一个青衣仆妇,但江剑臣还是从对方酷似其妹的丰姿神韵上,认出她是五毒神砂的传人郭虹裳。
郭虹裳气色灰败地切齿道:“你真狠!”
江剑臣平心静气地说:“郭大小姐说错了,不光江某不狠,连我徒弟李鸣都不狠。我不管你们姓郭的怎么想,也不管你们怎么躲过周年大典以后那次抄斩的,反正我和我们先天无极派早已决定不再过问你们郭家了。否则,就让我和凤楼袖手旁观不出头,光李鸣自己也能掏净你们的窝巢。”
郭虹裳颤栗了一下,嗫嚅道:“看在郭家只剩我一人,你就放我……”
她真不愧为郭老毒的衣钵传人,哀哀苦求,声如泣血,最后那个我字尚留在口的一半没吐出,陡地撒出两把五毒神砂来。
这两把垂死挣扎的五毒神砂,撒得太阴,太险,也太狠毒了。
江剑臣突以右足尖为轴心,就地连旋三匝,一般雄浑沉猛的先天无极真气,配以衣襟双袖挥动之力,狂卷而出,身周近五尺的空间内,全被激荡的气流旋成为铜墙铁壁,毒砂被震落地,正好围成了一圈。
江剑臣旋转的身躯停下来,仍傲然卓立道:“郭大小姐,听说五毒神砂淬炼起来不容易,凶恶歹毒莫如你的老爹,他都轻易不舍得撒一把;你身上带的最多不过五大把,你还是省下两把吧!”
她的娇躯颤栗得更为厉害了,面色如土地颓然道:“我郭虹裳再不济,也是郭氏家中的唯一传人,哪会看不出你江剑臣已达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界!更知道,再多的五毒神砂也绝对不会伤损你。”
江剑臣冷冷说:“聪明如你郭大小姐,你应当知道该怎么办。”
郭虹裳的眸光突然一闪,语声一变,道:“假如我不甘心呢?”
江剑臣早觉察出身后有异,人数可能还不少。为想激怒对方早出手,干脆故意吐出一句:“在江某面前,你还不配这样说。”
语音未落,后面果真传来一串磔磔怪笑声,夹杂着一句:“我看你也不大配。”
江剑臣也真狂,脱口就是一句:“江某从不跟身后之人打交道。”
身后那人真让江剑臣两次嘲辱气疯了,怒叱一声:“本爵甘心当次无耻之辈,也决心屠了你。你们大伙一齐给我上!”
江剑臣分明从身后袭来的暴砸猛扫中,确知是四个膂力极强的硬手,用的还是不可力敌的棍棒重兵器。他竟敢身形一旋,迎了上去。
果没出他所料,身后偷袭的四人,不仅人高马大,魁伟凶猛,每人还真是一根狼牙棒;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江剑臣身形一旋,快若电掣,说玄乎点,就像一道淡淡人影,不光穿过他们的重重棒影,并还赏了每人一个大嘴巴。若不是手下留情,势非血流满嘴不可。
江剑臣旋出的位置极好,既能和武阳侯徐宗寿对话,亦能起到监视郭虹裳的作用。
一见自己那四名家将,好像畏江剑臣如虎,气得徐宗寿跺脚怒骂道:“你们这一群饭桶,废物,我平日美酒佳肴供你们用,黄金、白银随你们拿,漂亮娘们任你们搂。临到拼命想开溜,门都没有。弓弩手!”
一声“弓弩手”喊出,四周不远处,齐崭崭地答应一声:“在!”
徐宗寿咬着牙下令道:“凡是圈子内的人,不管是谁,只要敢往外逃,统统给我射杀!记住,漏掉一人,我活劈你们。”
江剑臣暗暗好笑,心想:这到不必担心郭虹裳逃跑了。私下也暗自埋怨当今皇帝,像他们这样的草包,哪配高居候爵。
又听徐宗寿咒骂道:“亏你们四个匹夫,平日自吹自擂,能把大天给捣塌。如今怎么全蔫啦!快上去,替我砸扁了江剑臣。”
看起来,不光重赏之下,能有勇夫,威逼之下也一样能有勇夫。
四人虽怕江剑臣,但他们更怕徐宗寿的弓弩。迫于无奈,只好一对眼神,分抢东、西、南、北方位,举起狼牙铁棒。
江剑臣哪肯罗嗦,身形陡地弹出,突然射向正东的那一个。
四人也同声大吼,四根沉重的狼牙铁棒也同时暴然挥出。
想不到江剑臣本来射向东面的势子,一个云里翻,化成一溜劲影,转而扑落到郭虹裳的身前,探臂去抓她的曲池|茓。
本成惊弓之鸟的她,硬是不敢还手撑拒,就地一滚想逃命。出招又快又准的江剑臣,右脚猛然前穿,轻而易举地踢中她的点将软|茓。然拮,倏地一个长射,重新扑进打斗场内。
一点看不出门道的徐宗寿,还在咒骂威逼四个家将快下手。江剑臣早双臂翻飞,长袖如带,在一阵不可捉摸的回旋、穿掠、狂挥、怒圈中,既夺下四人的狼牙棒,也出指点了他们的软麻|茓。
四名家将可不像侯爷那么傻,别看让江剑臣夺去手中的狼牙棒,又被点了|茓道,他们真恨不能跪下给江剑臣磕响头。
因为,他们的侯爷终于不再威逼了。
李鸣带着十名锦衣提骑也来了。
挨了大扁担,还不知上面有钉子的徐宗寿,还想再凶横撒野。
缺德十八手李鸣早冷哼一声,说:“徐宗寿,别看老子的老子怕你武阳侯,那是老子的老子官职没你大;如今老子的老子决定告老回家抱孙子,你就吓唬不住老子的老子了。你只要敢冲老子龇龇牙,老子这就敢收拾你,就怕你胆小不敢试。”
也许人真是苦虫,真的不打不成。劈头挨了缺德太岁的一顿臭骂,他反倒软了下来,只示李鸣放过他的独生儿子徐幼宗。
李鸣乘机要挟他交出朱纯臣。
武阳侯撮着自己的牙花子老半天,最后还是派人明请暗抓哄出朱纯臣。
李鸣根本不肯放过,也不能放过花花太岁徐幼宗。见果然哄出朱纯臣,他的缺德主意又来了,暴然喝叱了一声:“朱纯臣,你身居高拉,又蒙万岁恩典,钦命你来主考秋闱,理应报效朝廷,日夜坚守考场。是你私自藏匿此处,欺男霸女,寻欢作乐,还是受人勾引?讲!”
理直才能气壮。别看朱纯臣是世袭的成国公,真赃实犯落到缺德十八手李鸣手内,他自然硬不起来。如今让缺德太岁拿话一垫,又恨徐家父子出卖了自己,索性有水大家一起膛,狠下心来,一口咬定说是被花花太岁徐幼宗扯来此处的。武阳侯这才品味出是上了李鸣的恶当,几乎气得当场吐血。
李鸣所以要制造成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的局面,主要是吃准花花太岁徐幼宗的嘴巴容易撬开。又是成国公朱纯臣的酒色朋友,手上只要有了他,就不愁罗织不到成国公朱纯臣的罪名。
在将朱纯臣、徐幼宗、甜死人田陶三人推进一辆马车厢内时,主犯郭虹裳突然苦笑道:“江侍卫,事至而今,我不得不承认五毒神砂这一门全完了。你能不能让我输得明白些?”
李鸣刚想劝阻师父,江剑臣早点了一下头。
她古井不波地悄问道:“是不是朱岫烟那该死的丫头泄的密?”
江剑臣又点点头。
她的那条右腿业已跨上了马车,又转脸问道:“那该死的丫头,大概还在你的保护下?你江侍卫真敢喝这碗大胆汤?”
江剑臣道:“那是自然!”
突从左侧小蓬山畔的一片枯草丛中,闪出一个灰衣人。半个时辰后,这个蛇一样的灰衣人,竟然出现在朝天宫的那座幽静跨院内。
灰衣人竟是五毒神砂郭云璞家族中剩下的唯一亲丁、潞王府的内总管、钻进江剑臣心脏内的恶女朱岫霞的生身母亲郭紫云。
以恶女的心傲胆大,敢做敢当,加上武功机谋皆臻一流,如能走入正道,确堪称女中奇英,也足能为武林放出异彩。可惜如上所说,她太阴狠毒辣,冷酷无情,凉薄自私了。
她竟在一眼瞥见屋门外生身母亲时,颤抖地喊出:“有贼!”
骗得女屠户娇躯一拧。
早铁下心来剪除女屠户的恶女,右肘一顶床面,带伤的娇躯暴然弹起,一指正好点在女屠户李文莲脑后的风府|茓上。
风府乃人之头部要|茓,甫经点中,不死必残,侥幸不死,人也准得变为痴呆。恶女所以出指飞点此|茓,还有她的险恶用心。
她先从自己的内衣中,摸索出一只碧光晶莹的玉瓷小瓶,拔出塞子,倒出一粒黄豆大的朱红药丸,一仰俏脸,吞入了腹内。郭紫云一句“事已紧急”没说出,恶女早将玉瓶放回原处,叫了一声:“娘,你干得还是不够好。”
郭紫云那张本就惨白的面孔上,又增添了灰青颜色,咬牙道:“娘的好闺女,你亲手宰了娘爱如性命的男人——也是你的生身父亲,娘都没有责怪你。还是按照你字条上所说的办,如果干得还是不够好,只有交出老命了。”
恶女不自觉地痉挛了一下,但仅仅只是一刹那间的痉挛,随即又恢复石像般地僵木和冷漠,只有目光闪出的厉芒仍锋利如刀剪。
郭紫云可能看惯了女儿的这种脸色,只是略微情急地说:“举凡纸条上开列的,娘没打折扣地办完了,现在只剩下你我母女了。”
不容娘往下说,她早抢着说:“娘的心思我明白,是想携带罕世四宝赶快走,挑选一处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去纳福。”
再次阻止娘亲开口,恶女的声音寒得宛如冰茬子道:“可我还没有颠覆整个先天无极派,还没有除去独步武林的江剑臣。”
明显看出娘亲想反对,她索性离开卧床,投入娘亲怀内,说:“一千步,女儿已经走完了九百九十九,女儿绝不肯功亏这一篑。娘,赶快取出你那筒七毒子午绝命弩,分别在女儿和女屠户身上射一支。”说完,退到挂剑的墙壁下。
和女儿同样城府深沉、心黑手狠的郭紫云,称赞道:“娘真为有你这女儿而骄傲,你这一手算盖了。怪不得你刚才服解药,既能杀死女屠户,还让江剑臣不怀疑。娘帮你走完这一步。”说完,掏出七毒子午弩来。
恶女先伸脚将女屠户挑翻背朝上,然后急切地说道:“估计江剑臣、李鸣快回来了,娘亲赶快发弩,好能提早离开。”
听到江剑臣快回来,郭紫云内心发毛,先将一支毒弩射入女屠户肩后的灵台死|茓,后用手把一支毒弩Сhā进恶女的右下腹。哪知,就在她用极为准确的手法干完这一切,身躯半转时,恶女强忍小腹剧痛,以闪电般的迅疾手法,抽出女屠户挂在墙上的那口飞虹剑,Сhā进生身母亲郭紫云软肋的笑腰|茓内。
笑腰|茓乃人身麻|茓之一,在软肋骨末端,相当肾脏位置,用手指点中,全身都瘫软无力,剑一深入,肯定会追魂夺命。
郭紫云在极端震颤惊悸之中侧过脸来,她几乎不相信这是事实,会是自己亲生的唯一的女儿用剑捅的她。心脏顿像被手抓紧揉搓一般难受,两边脸颊上的肌肉,也一个劲儿地不停抽搐。
恶女眼圈一红,道:“娘,孩儿对不起你,但我不得不这样,因为只有三个人能泄露出我的底细。一个是真正的郡主朱岫烟,一个是我亲爹,还有我生身的母亲您。朱岫烟业已痴呆。”
说到此,苦涩地一笑:“我爹既在武汉死去,所以我才想让娘快些去陪他。娘刚才不是说,爹是您爱如性命的男人吗?”
恶女眼看娘亲两眼可怕地大睁着,行将断气,她愣能狠下心肠再将手中的飞虹剑一送,她自己也翻身倒在了地上。这次,是李鸣帮助了恶女。
就在朱岫霞松开所握剑柄不到半个时刻,从郭虹裳最后两次问话,悟出有些不对劲的李鸣,就陪同师父风风火火回来了。
可怜江剑臣只盯了现场一眼,就像被人在头脑上狠狠地砸实了一下,顿时两眼发黑,全身发.冷,手脚冒冷汗,呼吸也沉滞。
从来失机不乱章法的缺德十八手,双眸之中也喷出火焰来。
江剑臣毕竟是条铮铮铁骨的硬汉子,先忙验看二人的伤势。
一抚就知李文莲早已断气,心中再悲痛得肝肠寸断,他也必须轻轻起掉她肩后的毒弩,再将她放在昨晚所睡的床铺上。等江剑臣弯腰抱起地上的恶女细看时,发现她比在武汉惨多了,除去衣衫比上次完整、身上没有太多的血污外,脸色早已泛成青灰色,嘴唇干裂,双目紧闭,脉搏业已摸不到了。
江剑臣用虚弱干哑的声音说:“现场无不表明,一切罪在为师,我不该大意轻敌,给郭紫云从东花园漏网之机。更不该让她从我和郭虹裳最后两次对话中,听出朱郡主现在朝天宫。”
缓过一口气,江剑臣更为虚弱干哑地说:“更让为师悔恨的是,我明知郭紫云时刻都在图谋杀害郡主夺宝物,反而让她得了手。”
事关重大,缺德十八手李鸣,立即截住师父的话头:“徒儿请师父赶快看看宝物在否?再仔细验看郡主是否还有救?”
江剑臣轻抱恶女,皱眉道:“进屋我就看出,她二人中的是七毒子午绝命弩。别说你文莲师姑被射中灵台死|茓,业经死去;郡主也奄奄一息,无法解救了。只好先将她救醒过来,尽点人事而已。”
假装昏迷不醒的恶女,心中暗忖:江剑臣算是入我圈套了;就连向以聪慧绝伦,智计过人的李鸣,也让我给糊弄住。只可惜我连老娘都搭上了,真要狠不下心来杀死江剑臣,岂不赔得太惨!脑中越往这方面想,越能感觉出江剑臣抱她的双臂在颤抖。
更让她心中暗惊的是,在江剑臣先替她起弩、清洗包扎伤口,后将她揽入怀内、输送真气时,她竟有一种心安理得的自豪感。
是因为那是在骗取吗?怎么会有心安理得的感觉?自己凭什么心安理得?还有那种隐约的自豪,是自豪江剑臣已达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了吗?一个接一个的问号,浮入恶女的脑际,耳边又传来江剑臣一连串的呼唤声,呼声是那样的焦灼,那样的心急如焚。饶让她再狠毒无情,也凛凛颤栗。
继之传入她耳内的,是江剑臣的“郡主醒过来了”的惊喜声。若不是一再强自抑制,恶女势非激动得溢出泪水不可。
她不敢不睁眼睛了。
适巧,秉笔太监派一位年老太监,送来一份有关犯人的供词。
江剑臣才不得不把恶女轻轻放回卧床上,接过那张供词来。
注目一看,上写——主凶郭虹裳,女,现年二十八岁,乃奸阉魏忠贤青阳宫唯一供奉五毒神砂郭云璞之长女。心切父、母、叔、兄等人之仇,化名艾紫菊,隐入扈老驸马府内,亲手杀死两位副主考。并指使扈青云生掳冉伯常,用作人质,捕获后供认不讳。
从犯扈青云,男,现年二十二岁,既贪主犯之艳,又恋其妹郭霓裳之色,受其指使,在风阳府托词将姨表兄冉伯常掳为人质。
从犯朱纯臣,世袭成国公爵,男,现年三十九岁,因和主犯姑母郭紫云有染,恋奸泄密,并故意推迟到任时间,逃避罪责。
凶犯郭紫云,女,四十五岁,阉党郭云璞之妹,行凶后被杀,业已验明正身。
江剑臣默默将供词交给李鸣:“为师本灰心世事,厌倦江湖,想不到再次卷了进来,并还拖欠了两条人命债。”
闭目片刻,接口道:“为师从来不欠他人恩,除郡主之外,只欠白马金鞭齐家良的一份情谊,可惜自今没找到孤儿齐六。”
李鸣知道孤儿齐六的突然失踪,是窝在师父心中的一块大病。其实,孤儿齐六的失踪,何止是江剑臣的一块心病。
因孤儿齐六是江剑臣亲口向其父齐家良允许收徒的,但江剑臣却迟迟没去认领他的这个徒弟,才让他那最大的对头、北荒一毒叶梦枕钻了空子,不光促使孤儿齐六弃师转投,另拜叶梦枕为师,并挑拨齐六恨钻天鹞子江剑臣如仇。
江剑臣又道:“冉伯常乃老驸马冉兴之独子,现被软禁在彭泽龙宫内,咱们豁出死命也得救回他,你掌门师兄一人势力太孤。”
突见恶女挣扎着要说什么。
江剑臣心中一动,暗自忖思:若不是她泄露这项秘密,别说案情至今不能大明,谁也不信,也不敢相信主凶会藏在扈老驸马府中多年了。此次震惊朝野的巨大凶杀案,应该说是以她为主破获的,莫非她还能说出一些秘密来!基于此念,江剑臣不光用极为亲切的语音问她是否想说什么,并把掌心再次抵上她的命门|茓,缓缓为朱岫霞输送真气。
乌发凌乱、脸泛青灰的她,先舐了舐焦干龟裂的嘴唇,用细如蛟蝇的声音说:“郭虹……郭虹裳……的供词……缺……一句……”江剑臣忙令李鸣,快倒一杯茶水来。恶女摇了一下螓首,艰涩道:“剑……臣,还记得……郭小亮……吗?”
江剑臣将嘴凑到恶女耳侧,道:“可是郭云璞的侄儿郭小亮?”
恶女将头微点,喘气道:“龙宫……龙……王水……东流……独生……女儿……水中莲……就是……铁指……穿心郭……小亮……的妻子。”
江剑臣心中一沉,声音略微提高问:“郡主,你是说水龙王因独生女儿水中莲,是铁指穿心郭小亮的妻子,才肯囚禁冉伯常?”
恶女再舐了一下嘴唇,哑声道:“现在……我……我才记起……来,江边……截击……咱们的……像是水……东流的三个……爪牙。”
不光江剑臣的心一再往下沉,一旁站立的缺德十八手,脸色也是一变再变,感到事情太棘手。
恶女又挣出最后一句:“千万……提防……水……东流……撕……票。”
没等江剑臣师徒二人真诚地向她到谢,她又累得闭目娇喘了。江剑臣一面示意徒儿,赶快想办法驰援武凤楼,一面焦灼地双手乱搓,忧心无法来挽救朱岫霞的这条年轻轻的性命。
时光又悄悄流逝了半个时刻。
她方才睁开凤目,虚弱地道:“剑……臣,我实在不……想死……我才……刚满……二九……年华,连人生……的真谛……都还没……了解。早知……有此一……劫,不如……把剩下的……两颗三……草回天丸……全部……拿来了,我……我好恨……哪!”
可叹恩怨分明的江剑臣,哪经历过这种真到假时真即假,假到真时假是真的鬼蜮技俩!心头剧震,双目溢出了泪水。
她宛如突然记忆起来了,抓过江剑臣的手,续道:“我……我……怀内有……自炼……的……黑棉子……丸,功能……延缓……七毒,快……快……快……给我……服……下。”
此时的江剑臣,一是完全信服了恶女,二是怜惜她的人之将死,再加上急于报恩,一扫往日拘谨、严肃、而又居高临下的对人态度,伸手从恶女腰下抄起了她,顺势让她坐在自己的左膝上,右手按恶女所说,摸出一只晶莹的碧绿玉瓶。
从这略呈葫芦形的精巧玉瓶中,倒出来一粒黄豆般的朱红药丸,入鼻一股子醒脑清心的幽香,塞入恶女的樱口之内。
恶女就江剑臣手中,喝口开水送下药丸,闭目喘息了一阵子,精神略好。她倚在他的肩上,悄问:“剑臣,你是否提防有人暗算你?”
江剑臣:“不提防!”
恶女:“为什么?”
江剑臣:“因为我问心无愧!”
恶女:“你对我提防不提防?”
江剑臣:“不提防。”
恶女:“对我也是问心无愧?”
江剑臣:“不是的。”
恶女:“为什么?”
江剑臣:“因为受恩的是我,而不是你。”
恶女:“你真那样认为?”
江剑臣:“是的。”
恶女:“假如我是故意示惠呢?”江剑臣:“故意示惠也是恩。”恶女道:“说的可是真心话?”江剑臣:“真的。”恶女不敢向下再问了。良久,恶女话锋一转:“剑臣,你怕死不?”江剑臣:“怕。”恶女大出意外:“真的?”江剑臣:“是真的。”恶女道:“告诉我为什么?”江剑臣:“千古艰难唯一死。”恶女道:“没有别的?”江剑臣:“有。”恶女说:“请讲。”江剑臣:“因为我上有年过半百的老娘,下有不到七岁的幼子。”恶女问:“为何不提侯国英?”江剑臣:“用不着。”恶女说:“希望你说清楚点。”江剑臣:“因为她不是累赘。”恶女问:“我是你的累赘?”江剑臣:“也不是。”恶女道:“还是希望你说清楚点。”江剑臣:“因为我欠你的恩。”恶女问:“除此之外呢?”
轮到江剑臣不敢向下回答了。
恶女硬是不肯放松道:“如果为我,我是说假如为我,你肯抛弃性命吗?”
江剑臣想也没想,道:“肯。”
恶女眉梢一挑,问:“你不是上有老娘、下有幼子吗?”
江剑臣不答反问:“你总该知道专诸刺杀王僚的历史吧?”
恶女:“你是说,为我你会舍生而取义?”
江剑臣:“反正我不能不报你的恩。”
恶女:“反正我也活不多久了。”
江剑臣默然不语。
恶女也默然不语了。
倦鸦归巢,日色薄暮。
恶女突然说:“剑臣,我向你要求三件事,你一定得答应。”
江剑臣:“你在行使债主的职权。”
恶女苦涩一笑:“随你怎么想和怎么说都行,但你必须依我!”
江剑臣略现迟疑。
恶女美眸流盼,软软道:“第一件,不要老为李文莲之死而伤心。你不是说真要不能避免时,你会看得很开吗?我要你看得开。”
江剑臣只得点点头。
恶女:“第二件,今天晚上恢复咱们以前的睡法,省得你触景伤情。”
江剑臣不无感动,他知恶女要他恢复以前的睡法是次,为主的是怕他伤心女屠户之死,有损身体,不禁瞥了恶女一眼。
恰好她也用火辣辣的眼光盯住他。
江剑臣不得不垂下眼来,催她快说第三件。
恶女道:“人死不能复生。明天上午厚殓李文莲,下午雇好船,我要带伤陪你逆水而上去江州,然后转道去龙宫,尽快救回冉伯常。”
为怕江剑臣持有异议,她又补充说:“我这是向你索讨债务,你必须听我的。你如觉得不过意,可在船上待我好些和尽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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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领受三师叔之命,率先赶奔龙宫的武凤楼,也是乘船逆水而上。
船行七日,到达九江。
弃舟登岸后,武凤楼来到了甘棠湖畔的望湖楼。
武凤楼和魏银屏历经劫难,阅尽沧桑,月圆花好的第一夜,就是在此度过的。
魏银屏的诈死真相他是知道了,魏银屏给他生下女儿小燕子,也被索梦雄、胡眉夫妻二人送到黄盖峰上的黄叶观。
目前,武凤楼再关心爱妻的生死,但他身为先天无极派掌门,为了大局,他不得不先来营救有大恩于他的冉兴之独子冉伯常。
时虽入冬,江南天暖,碧波涟漪,尚留秋迹,自和北方不同。
武凤楼触景自言自语道:“江南春早,北国春迟之词常见……”
身后忽然有人接口道:“北地雪花早六出,南方草木尚盎然。”
武凤楼心中一动,暗忖:这人不光与我的想法相同,并且文思敏捷,两句话的对仗也极工整,并且很有意思和我攀谈。
转身注目,那接话者竟是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的绿衣美少。仔细看时,只见他身穿葱绿色大衫,下着墨绿色长裤,脚登一双粉底皂靴。风度翩翩,俊秀儒雅,正从思贤桥上缓缓走来。
仔细再看,更觉对方面如美玉,唇似丹朱,弯弯的两道秀眉,覆盖着一双星目,身材纤细,飘然如仙,是个极为俊美的青年。
武凤楼的心蓦地一颤。随着一颤之后,他的两眼湿润了,心也飘向长城脚下的青龙桥。
因为武凤楼在看清眼前绿衣美少的一刹间,竟把他当成了辽东奇女多玉娇,对方不论穿着、服色、长相,都和保定大悲阁前的多玉娇一模一样。
武凤楼对自己不得已而辜负多玉娇,致使多玉娇叛国逆兄,背离故土,形单影只,隐匿在青龙桥畔,他时刻都在抱愧和内疚。
因此,乍见这绿衣美少,竟不觉失态了。
绿衣美少不无关切地问:“观兄词色,此处当系旧地重游?”
武凤楼强颜笑说:“多谢兄台关照,小弟确实是旧地重游。”
美少极为诚恳道:“请恕小弟交浅言深,以兄之堂堂伟躯、凛凛仪表,准系当代武林之奇才,似乎不该伤心人别有怀抱。”
武凤楼暗惭自己失态,无奈托词说:“小弟只是略有所感罢了。”
绿衣美少乘机抱拳相邀请:“相见即是有缘,弟请兄共饮三杯!”
如按武凤楼以往的为人和持重,绝不会轻易跟一个陌生人共饮或建交。坏就坏在绿衣美少不光面容极为酷似多玉娇,就连穿着、服色、神情上,无一不跟大悲阁前的多玉娇近似。
可能是爱屋及乌在作怪,武凤楼竟然点头应允,相偕举步了。
二人登上了天花楼。
绿衣美少抢先交给堂倌一锭银子,说:“菜要精美酒要醇,剩下的银子全归你,先给泡一壶上好茶水。”并指定靠西窗的那张桌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绿衣美少交出的这锭银子,是足色足称的十两官宝。按当时的价钱,二人不管挑什么美酒佳肴,最少也能剩下一大半。一半就是五两,最起码够五口之家吃喝两个月。
挥退堂倌,绿衣美少暂不互通名姓,挽起武凤楼的臂膀,来到窗下指点道:“此楼东临南门湖,西滨甘棠湖,南对娘娘殿,北倚烟水亭。凭栏可眺湖光山色,胜过宋江那厮专去的浔阳楼。”
武凤楼看他乐得眉飞色舞,自己也不由洒脱了许多,失口问道:“这座楼六角三层,飞檐画栋,不知因何取名天花楼?”
绿衣美少道:“此楼乃娘娘庙之产业,娘娘庙旧名天花宫。”
武凤楼扑哧一笑,说道:“原来兄台是想把我引进女儿国。”
言者实无心,听者确有意。绿衣美少的脸庞上,飞满了红霞。
适巧一位黑衣壮汉登上楼来,一眼瞧见绿衣美少,面色一喜。
绿衣美少反倒脸色一变,一声没响,就抛下武凤楼,迎了上去。
黑衣壮汉单膝点地行过礼,站直身躯垂手道:“师爷去过承天院!”
绿衣美少口中的“知道了”三字没吐完,就挥手斥退黑衣大汉。
武凤楼虽感奇怪,但未在意。
经此一来,绿衣美少在词色上,反倒不如湖畔初见时自然。
武凤楼这才心中动了动。送上来的酒菜,既时鲜又精美,酒还是一小坛陈年女儿红。
绿衣美少似乎酒量极豪,不住地频频举杯劝饮,并且酒到杯干。
武凤楼更加对他莫测高深了。一小坛女儿红快要见底,本就美如少女的少年,越发显得眼波如水,面如桃花,唇如血染,梨涡隐现,更加不像七尺男儿。
武凤楼为人忠实,最不肯窥人隐私,以手捂杯,执意不愿再饮。
对方坚决非喝不可,并探臂拿开武凤楼捂在酒杯上的那只手。两手乍然相触,武凤楼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温馨和美妙感觉。饶让武凤楼这样的铁血男儿,也被绿衣美少那只手吸住了目光。那只手不光纤巧白嫩,晶莹细腻,并且五指细长,根根如脂似玉。
武凤楼刚想问对方名姓,被绿衣美少挥手斥退的黑衣大汉,又一次急匆匆地登上楼来。
绿衣美少极不情愿地叹气道:“与兄同饮,心舒情畅,偏偏这些蠢物一再前来干扰。小弟只好暂退,恳请明日此时此地重会。”
殷殷致意,依依惜别,方才随在黑衣大汉的身后下楼而去。
目送至今不知姓名的对方下楼后,武凤楼自然不肯独饮。唤过那年轻的堂倌,莫名其妙也预交一锭十两的官宝,方才离开。
刚刚下得楼来,突然瞥见一个年近花甲、身材枯瘦的灰衣老人,正隐身在一家杂货店内,睁着两只茫然的眼睛看自己。
要说武凤楼刚才对多玉娇是抱愧和内疚,如今对这灰衣老人该说是罪无可赎。
原来,杂货店内的灰衣老人,就是武凤楼在本派周年大典前夕,为追踪峨嵋少主司徒朗和七步追魂冷铁心二人,在欧阳寺中见到的四空大师。如今不同的是,四空大师竟改回了俗家装束。
四空大师俗名高惠仁,是武凤楼亡父渐江巡抚武伯衡手下的文案师爷。武大人被害身死后,他挺身而出代为遣散家人,并九死一生地护送武凤楼的母亲去金华娘家,一片忠贞,节烈无双。
后来看破红尘,削发出家,自取法号四空,意思是四大皆空,还几乎被峨嵋少主司徒明杀死。当时,武凤楼迫于本派百年大典在即,不得不返回嵩山黄叶观,去接任掌门之位。后来虽曾一度忆及,终没再去看望他。如今,不知为何改变了装束。
四空大师可没这样想,也无怪罪武凤楼的意思,反倒一把扯住武凤楼的衣袖,将他带入这家杂货店的帐房内。
喘着粗气说:“佛祖有灵,保佑老衲意外见到公子,先师慧真的这幅苏学士长卷,可以无忧了。”
没有人比武凤楼对这件事情更清楚,因为他曾亲眼目睹鬼刀司徒圣向慧真和尚逼索这幅盗自大内的苏东坡真迹,并亲眼看到慧真大师为保护这幅真迹而死在峨嵋少主司徒明的玄阴毒指下。
四空大师合什垂泪道:“先师为它而送命,老衲为这幅真迹而到处逃亡。请公子将它带走,交给贾佛西学士,以了先师之愿。”
武凤楼叹道:“按说,大师手中这幅苏东坡在北宋元祜六年充任颖州知府时,为应开封刘季孙之请,用正、草、行三种字体写成的‘醉翁亭记’长卷,确实珍贵无比。再加卷末又有赵孟烦、宋广、沈周、吴宽等历代名家的跋尾赞叙,复经我朝嘉靖年间首辅宰相张居正珍藏,其价值无法估计。让我奇怪的是,垂涎它的两个人鬼刀司徒圣、峨嵋少主司徒明业已死去多年,还有谁知道这件隐秘?又有谁能找到你?莫非仍是峨嵋派的人?”
四空大师道:“开始我也这样想,可现在明明有人找到承天院。”
入耳“承天院”三字,武凤楼马上就想到了那位绿衣美少年。
是他,八成是他,刚才那个黑衣大汉当着自己,就亲口向他禀报,并亲口说有一个师爷进入了承天院,可惜当时自己没在意。
四空大师早年是个不第秀才,后蒙武凤楼之父聘为文案师爷,出家后又随慧贞法师学了些拳脚。虽然够不上谈武功二字,但经验阅历却颇丰富。否则,也不敢身藏异物而浪迹各地,自会看出武凤楼的神情有异。
他低声说:“承天院现名能仁寺,原建于南朝梁武帝年间,后由大唐高僧白云端扩建。本朝弘治二年改名能仁寺,内有大雄宝殿、金刚殿、铁佛殿、左右禅房、藏经楼,这些统统不足为奇。”
喘了一口气说:“奇就奇在寺内还有大胜塔、双阳桥、飞来石船、雨穿石、冰山、雪洞、海尔泉七景,我才改装住此的。”
武凤楼灵机一动,说:“大师,你是想‘大隐于朝’,对不对?”
四空大师长叹道:“还是公子智慧高,一听就窥知老衲的用意。”
武凤楼问:“大师住此多久了?”
四空大师说:“来此已历三年,一向风平浪静。三天前,我发现有三个可疑之人,几乎轮流不断地腻在寺内和附近一带。确切点,该算两个半。”
为防武凤楼听不懂,他解释说:“因为其中一个人去得少。”
武凤楼单刀直入地问:“可是一位绿衣俊美文雅的少年人?”
这回,四空大师惊异了。
武凤楼也忙着解释道:“我不光见过这位绿衣美少,刚才还杯酒欢叙在一起,除去不知姓名外,其他都熟得不能再熟了。”
接着又说:“大师可能反缀黑衣大汉来到此地。否则,我们碰不上,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咱们还是快回能仁寺。”
有武凤楼这位先天无极派掌门人撑腰,四空大师的胆子大多了。
武凤楼跟随四空大师来到能仁寺,业已晚炊四起,万家灯火。
武凤楼眼尖,不需游目闪顾,早瞥见那个黑衣大汉正远远斜靠在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上,似在盯梢,幸好没有看清武凤楼。
四空大师高惠仁,陪同武凤楼进入能仁寺,穿过两个月亮门,来到自己所住的静室,点燃烛火,又为武凤楼泡上了茶水。
武凤楼说:“大师,据凤楼所知,鬼刀司徒圣和峨嵋少主司徒明,当初起意劫夺这幅真迹,是想贿赂河南巡抚刘子固。”
四空大师接口说:“公子说的是,刘子固是当年刘季孙的后人。”
武凤楼微感奇怪道:“正因如此,我才大有怀疑。这幅真迹再为珍贵,渴望得到它的只有三种人,一是原来收藏过它的刘季孙、张居正两家后人,二是附庸风雅的显宦富商巨贾,三是当代的书画名人和鉴赏家。但刀头舐血的江湖人要它何用?”
略迟片刻,皱眉道:“原先峨嵋派抢夺它,是想铺平在河南设立分舵的道路,最多也不过将它奉献给武清侯刘国瑞。如今……”
四空大师忽然一站,说:“不是公子一再提醒,老衲险些忘了。嘉靖年间的首辅宰相张居正的后人,当朝左都御史张文奎正巡按九江。”
武凤楼灵机一动,急问道:“大师可知现任九江知府者为谁?”
四空大师答道:“老衲虽改装隐身在此多年,平日只是替本寺抄写经卷,从不接近官府,是以不知道现任九江知府是谁。”
武凤楼问:“大师,本寺僧众,有多少人知道你原来的身分?”
四空大师道:“本寺方丈慧悟是老衲师叔,知客僧悟广是老衲的师弟。所以,老衲才敢改装隐身在此,不致被外人发现。”
武凤楼当机立断,说:“请大师禀明方丈,立即换回僧装,混出此寺,连夜到本城另一寺院挂单暂住,后事由我代为相机处理。”
四空大师按照武凤楼的吩咐,先去禀明方丈慧悟,然后脱去俗装,剃落头发,换回僧衣,并从隐秘处掏出那幅苏学士真迹。
武凤楼先将真迹藏在身上,又从后角门护送走了四空大师,再次回到静室,脱下自己的衣服,换上四空大师那身俗装。
武凤楼所以这样做,不外是想弄清绿衣美少这批人是何方神圣,与本派是友是敌,最主要的是想查证此事是否仍与峨嵋派有关。收拾好一切,静坐床上调息。
三更过后,武凤楼推门而出。
蓦地一人,捷如灵猿,飞扑而上,一溜刀芒,扎向武凤楼软肋。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身法轻灵,刀招狠辣。若不是武凤楼艺臻绝顶,应变神速,绝对闪避不开暗中偷袭的这凶狠一刀。
武凤楼念在佛门静地,不肯溅血杀人,就地一个大回旋,先让那口寒芒森森的鬼头刀贴肋扎空,然后,一掌拍在那人的肩头上。打得那人一声闷哼,身躯打着旋地摔出两丈多远,落地后忍疼弹起,想是尝到了厉害,一头扎进了竹丛,亡魂丧胆地逃走了;武凤楼为想查看对方在能仁寺伏下几根暗桩,故不忙着离开。
他刚刚走下双阳桥,陡从桥下飞出一人,电闪扑上,一刀扎向武凤楼脑后玉枕|茓。
武凤楼恨他出刀太毒,决心重创示警,身化幼鹤斜飞,先使一刀扎空,然后立掌如刀,切在身后偷袭者的握刀手腕上。疼的那人惨叫一声,手中刀当啷落地,显见腕骨粉碎了。目视那人拼命窜向冰山方向,武凤楼反而走回静室,自去睡觉。
冬日天短,瞬息近午。
武凤楼再次登上天花楼,昨天刚结识的那位绿衣美少早到了。
所不同的是,他把葱绿色外衣换成了藕荷色,墨绿色长裤换成了月白色,更显得发黑如墨,面白如玉,风度翩翩,光华照人。
看得武凤楼微微一呆。
那位美少眸光暗转,唇边隐笑,快步迎上前来,挽住武凤楼的手臂,埋怨道:“你答应我的,今日此时此地重会,竟然迟到了现在。”
武凤楼心中暗忖:刚刚萍水相逢,连姓名都未互通的生朋友,随口一句鬼都不会认真的相约,他竟会这般认真,岂非怪事!那美少更加挽紧武凤楼的手臂,说:“你累我憨等俩时辰,我罚你陪我逛两天,还得罚你去和两位朋友见见面。”话毕,霸王硬上弓地拉着就走。
武凤楼本待不去,但他既不能撒手不管四空大师那件事,又想弄清这位生朋友的出身背景,最少也得证实这中间是否牵扯上峨嵋派。基于此因,他就趁坡而下了。
二人相偕下楼。
昨天两次登上天花楼的黑衣壮汉,手牵一红一白两匹神骏高大的良驹,站立在大街的对面,似早就在等候他们二人了。
来到切近,武凤楼更暗暗称赞两匹马的神骏。红马红如胭脂,宛如血染;白马白如瑞雪,赛如银铸。等闲人家,哪能有此良马!武凤楼更想近一步窥探了。
美少年自接红马胭脂虎,示意黑衣大汉,把白马缰绳交给武凤楼。
二人同时飞身上马,美少年纵马在前引路,武凤楼催马随后。
武凤楼认为美少年带自己去的地方,不是武林世家的府第,就是黑道大豪的巨宅,自己也作好了动嘴、动手的一切准备。
岂知大为谬然!美少年骑马足足穿越了大半个江州,街道越走越窄狭,拐过了两三条小巷,小巷越拐越幽深,最后停在了一座小门前。
武凤楼闪目一看,这里既不像武林世家府第,也不似黑道大豪巨宅,像是一户人家,却又不像一般的住户人家,心中暗暗奇怪。
美少年首先下马,武凤楼随后跳落。
奇怪的是,两匹马自动调头就走,宛如不断来过这里一样。
美少年重新挽起武凤楼的手臂,登上有限的几道台阶,举起自己的右手,啪,啪啪,敲了一短、两长三下门。
两扇紧闭的小门开了。
门内探出来的,竟是一张艳如桃花的俏丽粉面,眨着妩媚诱人的大眼睛,娇声滴滴地向美少年招呼了一声:“大少爷快请进!”
武凤楼从小在杭州长大,虽没曾耳濡目染,也能看出这是什么所在。
可笑他纵横江湖、刀头舐血多年,什么样的恶仗也打过,什么样的龙潭虎|茓也闯过,唯独这衣香鬓影、依红偎翠的销魂花窟没来过。
开门的这位少妇,最大不过二十三四岁,腰细|乳丰,肩削臀肥,美目流盼,荡气盎然,娇躯软柔,勾人魂魄,确系绝代尤物。
武凤楼心想:这位大少爷也真够风流的,竟把自己带到这个要命的地方来,见这种俏丽妩媚、专能要人老命的要命女人。
更要命的是,美少年一把将那俏丽少妇扯近武凤楼的怀前,说:“这位美貌娇娘姓花,芳名花艳云,是我介绍给你的第一位朋友。”
美少年的话音未落,娇媚的花艳云,陡地伸出两条白嫩粉臂,宛如两条灵巧的青蛇,环向武凤楼的脖子,并大胆地送上了香唇。
说来也奇,美少年明明看到花艳云的粉臂像似环住了武凤楼的脖子,也明明看到花艳云的香唇像似触着了武凤楼的脸腮,想不到武凤楼竟轻巧地闪向了一边。
武凤楼的这蓦地一闪,不仅闪得美少年双目暴睁,眸光一亮,也闪得俏丽少妇眼花缭乱,颤立不稳,并还久久地盯着武凤楼。
沉寂了半晌之后,美少年颤呼:“你一招‘巧脱袈裟’!”俏丽少妇也出自内心的一声:“好男儿!”柔腰轻扭,头前带路。
穿过一座敞厅,经由左侧耳门,来到一座跨院——一座寂静的跨院。入眼花木扶疏,景色极为宜人。
三人踏着青石小径,来到一座精舍门前,入耳一片银铃般的笑语声。
武凤楼若不是怀有目的,拼着令美少年难堪,也势非甩袖而去不可。如今,只好随遇而安地跟在美少年和俏丽少妇身后入内。
美少年置屋中其他四五个美艳少女于不顾,单把他扯到一位白衣少女面前,道:“兄台,这位是我介绍给你的第二个朋友。”
白衣少女嫣然一笑,樱唇微绽,轻轻吐出:“花丽云见过两位公子!”
“花丽云!”好个清新响亮的名字。
武凤楼只瞥了白衣少女一眼,就惊讶她人比芳名还要美,她身段的婀娜,脸蛋的俏丽,眉目之清秀,固不待言,最难得是她肌肤如雪,凝脂冻玉,伸出的皓腕竟和身上的白衣浑成一色。加上妩媚天生,宜喜宜嗔的娇羞怯态,铁石心肠如武凤楼,乍然入目,也不禁为之怦然心颤。
看得美少年眉头悒结,目光转默。
其实,武凤楼既不是惊艳动心,更不是贪色迷性。他只宛如碰到一具雕刻精美的玉石,看到一幅力透纸背的字画,而引起的悠然神驰。
片刻未到,美少年转默的目光明亮了,悒结的眉头舒展了。
因为此时的武凤楼高踞客座,除去浅呷香茶,早又目不邪视了。
俏丽少妇先是格格娇笑,后偎美少年怀中,借机凑近他的耳根,悄声道:“美色环绕,群雌争粥,他竟能目不邪视,浅尝香茶,古之坐怀不乱柳下惠不过如此,真不愧美如子都,心如铁石的好男儿。”
美少年眸光一转,低声说:“我先用酒灌醉他,然后你上他的床如何?”俏丽少妇低低道:“别吊我的胃口了。”
美少年双目一瞪,悄声说:“要是真的呢?”
俏丽少妇闭上妙目,道:“不光我不配,你也绝对不会发善心!”
美少年一把推开俏丽少妇,慨指白衣少女下令道:“花丽云,只要你肯洗手束围裙,亲自下厨房,我保你今夕得配良人。”
凭武凤楼的眼力,此处再是烟花妓院,他还是能一眼瞧出,白衣少女仍是云英未破身,未必肯接受美少年这等露骨的命令。
要命的是,花丽云不光娇滴滴地吐出一句“谢谢大少爷”,并在临出精舍之前,还回眸深深地投给武凤楼一瞥多情的目光。
武凤楼心中一惊,原想拂袖而去,终因没有弄清美少的出身来历,是否和峨嵋派有关,不肯功亏一篑而咬紧牙关忍下了。
桌面上点起两支红色巨烛,花丽云亲手烹调的菜肴真精美,供奔走的是俏丽少妇花艳云。
武凤楼注目桌面,只见摆上有:金华火腿,镇江肴肉,白切肥鸡,盐水河虾,金针南片,油焖芹菜,凉拌黄瓜,水晶嫩藕。
没等武凤楼称赞出口,俏丽少妇又亲手端上红烧鹿尾、酒焖狼爪、葱爆野难、清蒸熊掌。
最后,上来一大盆三鲜鸽子汤。
美少年入座鼓掌咂嘴说:“睹此美肴佳馔,我真该把‘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改成为‘人间哪得几回吃’了。”
纤巧的身影闪处,花丽云亲手捧着红、绿、紫、黄四色美酒,飘然贴近桌前,嫣然道:“酒分四色,人共四位,任取其一。”
美少年恃才傲物,连忙阻止道:“且慢!今晚,是二小姐的大喜日子,亲手烹调精肴,亲手捧来四色美酒,理应出些花样才好。”
座上只俏丽少妇自幼失情,不识文字,怕丢颜面,想要阻止。美少年早伸手抓过一瓶玫瑰绿酒道:“我平素喜穿绿色,也读过白居易的‘倾如竹叶盈樽绿’,这瓶酒归我了。”拔塞倒了一杯。
一听还得先说诗句后拿酒,俏丽少妇花艳云的神情更慌了。花丽云生性乖巧,本身虽无多高的文化,却能灵机一动,拿手抢过那瓶色如紫玉的葡萄酒,轻吟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怀。”
一见连花丽云都过了关,花艳云的花容变色了,急得直想掉眼泪。
武凤楼怀有一颗异常忠厚的慈悲心肠,心中一软,怜念顿生,故意将面前的牙箸碰落桌下,然后用脚勾了花艳云的纤足一下。
烟花妓汝花艳云早暗中倾心武凤楼,武凤楼不伸脚示意,她也会自动弯腰替武凤楼去拾牙箸,何况她也有一颗冷珑之心!诚心想替花艳云遮羞的武凤楼,趁花艳云弯腰代拾牙箸之机,一面连说:“不敢当,实在不敢当!”乘弯腰去接牙箸之机,凑近她耳边说:“小糟酒滴珍珠红。”并把她的手腕握了一下。
谁都知道,武凤楼不是一个贪色轻薄人,他之所以如此,是想让花艳云记清、记牢,大胆地说出,并无丝毫其他用意。
想不到暗对武凤楼倾心爱慕的花艳云,被他这一握之下,如触电流,恨不能投怀送抱,暗度丁香,一偿自己的内心私愿。
武凤楼伸手拿过黄|色玉液美酒,脱口吟了一句诗圣杜甫的“鹅儿黄似酒”,然后又念了一句白乐天的“玉液黄金扈”。
花艳云为怕别人看出破绽,故作沉思不出,也不拿最后那瓶酒。
名虽同院姐妹,实则同行是冤家的花丽云,诚心想看她的笑话,催道:“大姐快拿呀,小妹的酒都斟上了,随便说一句嘛!”
美少年也打蛇随棍上:“花大姐,莫不成你还想要退席吗?”
花艳云还是沉思不语。
花丽云唉哟了一声,道:“俗话说,慢工出巧匹,沉思出佳句呀!”
花艳云这才探腕取过状元红酒,说出那句“小糟酒滴珍珠红”来。
美少年先是愕然一怔,半天才脱口一声:“好诗,真是好诗!”
花丽云瞟了武凤楼一眼,举杯劝饮了。
四人的这席酒,直吃到日薄西山,晚霞满天之后,方才散席。
冬天昼短,转眼已是万家灯火。
美少年亲手斟了一杯茶,捧给高踞客座的武凤楼。
花丽云为怕武凤楼不喝,故意向武凤楼问道:“刚才大姐那句‘小糟酒滴珍珠红’,贱妾不知出在何处?请公子不吝赐教!”
武凤楼一来不善弄假,又怕花丽云一口揭破,假作一时想它不起,讪讪地端起了茶杯。
花丽云没再向下问。
美少年的眸光一连转了好几转,人也马上变得烦燥不安起来。俏丽少妇心念电转,故意问武凤楼:“不知公子肯将姓名见赐否?”
武凤楼坦白答出:“在下辛艮,祖籍浙江金华乡下。”
促使美少年不得不双手高拱说:“小弟江中鹤,世居此地。”
武凤楼真怕江中鹤硬把自己往家里让,耽误自己的大事,连忙站起告辞道:“多谢江兄相邀,更谢两位姑娘款待,辛某告退了。”
江中鹤倒未阻止,反是那位花丽云,听罢急得一伸素手,紧紧抓住武凤楼的一只衣袖,连忙说:“不能走,不准走!”急得连眼圈都红了。
武凤楼心中一愣,正猜不透花丽云为什么会急成这般模样。花艳云就势把武凤楼拉进内间,问:“来我们这种地方,辛公子可是第一次?”
武凤楼点点头。
花艳云说:“这就怪不得了。”
武凤楼忙问其故。
花艳云解释说:“丽云是没有接过客的清倌人,公子大概不知道。”
武凤楼不肯说谎道:“我能看得出。”
花艳云说:“今天可是丽云洗手束围裙,亲自下厨烹调的菜肴。”
武凤楼:“不错。”
花艳云跟着追问一句:“大少爷可向丽云说过,‘只要你肯洗手束围裙,亲自下厨房,我包你今夕得配良人’这句话?”
武凤楼有八分明白了。
花艳云接着说:“大少爷亲自给你们撮合,让你给丽云点红烛,你又没有不答应。丽云亲手烹调的菜肴,你也一声不响地全吃了,红烛都快烧到一半了,最后你想抬腿走,哪有这么来逛妓院的?”
武凤楼虽恨自己为想查证隐秘,结果弄巧成拙,但还是没有放在心上,道:“怪只怪我一事不懂一事迷,还请花二小姐多原谅。”
花艳云头摇得跟货郎鼓一样,道:“辛公子说得好轻松。可怜妓汝也是人,这跟大闺女嫁人没两样。妓汝也特别重视这头一次,如能碰上一个称心如意人,准能荡气回肠一辈子。所以,自从春秋战国管仲创办妓汝院,到如今还没有一次点过红烛不入洞房的——除非你忍心拔刀杀了花丽云。”
武凤楼这才暗暗叫苦,跺脚道:“我绝对不能干这种荒唐事!”
花艳云用异样的眸光盯了一眼武凤楼,软塌塌地丢出—句:“面对花丽云这种世上少见的玉美人,辛公子真能一点不动心?”
武凤楼为防花丽云听去难堪,只好把嘴凑近一些,说:“辛某不惜以任何方式向二小姐请罪,但我绝对不肯这样的荒唐。”
暗中早把一粒药丸含在口内的花艳云,借武凤楼最后那个荒唐的唐字是开口音,乘机将俏脸一转,闪电般把她那根温香滑润的舌头度入武凤楼的口内。
武凤楼脸色一变。
花艳云的舌头早一滑而出,并压低声音说了句:“快咽下解药!”
以武凤楼的江湖历练,入耳即可听出花艳云的话音诚恳无欺,入目又是一张惶恐情急的俏脸。本打算吞咽下去,终因身在险地,不明真相,故意装作一直脖子咽下去,其实却将它压在了舌下。
花艳云见武凤楼这样相信她,如不是外间有人,她几乎喜极而泣,百忙中只说:“贱妾知你是武掌门,此处是蜂美人的产业。”
此时,内间尚未燃上烛火。
蓦地,一条纤巧苗条倩影,极为轻灵曼沙地闪到两人的身前。
花艳云就势将武凤楼推给那条纤巧苗条的身影,伸手掏出火折子,点燃上烛火,临出内室,还酸溜溜地说:“春宵一刻值千金。”
武凤楼从花艳云的口中,得悉此处是蜂美人花香妹的暗舵秘窟。从艳云丽云皆姓花上来判断,二女必是蜂美人的养女无疑。从而,联想到蛇蜂二女和四如狂徒屠四如的关系,再从三湘七泽总瓢把子联想到无情剑冷酷心,武凤楼暗暗心惊,也决定今晚不走了。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销魂。
武凤楼重新注目花丽云,更觉得江中鹤没说错她。的确是风华绝代,俏丽无双,远山般的黛眉,悬胆般的瑶鼻,猩红般的樱唇,莹玉般的肌肤。尤其是那双美眸,清辙深远,波光流动,引人遐思。
时已入冬,夜凉如水。花丽云衣衫单薄,弱不禁风,娇躯偎入武凤楼的怀前,微微抖颤,颤得动人,颤得醉人,也颤得要人性命。
武凤楼忽然明白了,这是一个香艳迷人的温柔陷阱。
替自己专门挖掘这座温柔陷阱的人,不仅仅想要他武凤楼的这条命,还想毁掉他武凤楼的一生清白,值得自己斗斗他。
要说武凤楼也真够胆大狂傲的,虽知花丽云在刚才那杯茶中下了媚药,愣敢不吞服解药,决心凭自己的定力来周旋,直到幕后那位主持人出场。
决心既下,假意说了一声:“好热!”并用内力逼出来一头汗水。花丽云玉齿一错,芳心一狠,一张如花娇靥顿时羞成了大红布,伸出两只素手,颤抖得异常厉害,想替武凤楼解脱衣衫,然后登床。
为求把戏演得逼真,武凤楼在用袖口袜去脸上的汗水后,反手把花丽云扯到怀前,忙得连烛火都没熄,就亲手扒净她的衣服。
武凤楼再是出了名的守正不阿、不贪女色、铮铮铁骨奇男子,在替花丽云脱除亵衣时,两只手也情不自禁地发抖了。
因为祼露出晶莹玉体的花丽云更加迷人。
定力不移的武凤楼,故装双目冒火,一面急不可待地脱除外衣,一面用眼角余光扫视一下左侧墙上壁画,挥手扇灭烛火。
还真让武凤楼给一眼瞧穿了。这间屋的左侧墙壁,确实是一堵匠心独具的复壁,不仅内里可以藏人,并还利用壁画的颜色,留有气孔和眼洞,既可听到说话声,也能看清人的举动。
最能让人心悸胆惊的是,从花艳云退出,武凤楼和花丽云单独留在这间卧室后,复壁中就鬼魅似地出现了四个人。
中间的,是被贺兰双鹰抓碎面部、丑如鸠盘的蜂美人花香妹。
左则,是和先天无极派仇连三江、恨结四海的无情剑冷酷心。
右侧,是巴陵一霸毛长久之妻杨弯腰。
站在蜂美人花香妹身后,身材也略高于蜂美人的是江中鹤。
心切杀子伤夫之仇的杨弯腰,咬牙出血低语道:“我要亲手断去武凤楼的双臂,再亲手劈成两半,为我儿子报仇雪恨。”
蛇蝎美人冷酷心,不显山不露水地低声说:“大表嫂要是论仇和讲债,武凤楼欠我的可比欠大表嫂的太多了。
且别说峨嵋派那些弟子和三狮、五龙等人被他武凤楼屠于刀下,光司徒家的亲丁就让他们杀了六人。”
冷酷心声如泣血,话音似豺,入耳让人心悸地低语到此,方才喘出一口气来,接着说:“可怜我们轰轰烈烈的峨嵋司徒世家,只剩下我们夫妻二人和年未成丁的司徒秀。和我们比,你们之仇又算得了什么!”
素日蛮横而又极不讲理的杨弯腰,瞪眼道:“表弟媳,你错打算盘了。自古从来,冤仇再大,大不过灭门绝后。
我那娇儿是毛府三门中的一条根,死在先天无极派之手,绝了毛家后代香烟,也算灭了我毛氏一门。如今好不容易捉到了武凤楼,表嫂拼着得罪你们两口子,也绝不能让你先动他。再者说,你四个儿子虽死了仨,好歹还剩一个最小的。”
气得蜂美人压低声音向杨弯腰怒叱道:“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你们想得倒美,人还没有拾下来,就撕破脸面争着先报仇。实话告诉你,武凤楼只要还有一口气,我悬着的心不会落。”
始终静立在蜂美人身后、脸色变了好几次的江中鹤,低声说:“还是香姑姑说得对,虎死威风尚在,何况是比猛虎厉害几倍的先天无极派掌门人!”
听她这么一说,头一个沉不住气的,就是刚才抢先说话的杨弯腰,她眨动着一双三角凶眼,问:“武凤楼喝的茶水中,难道没下‘欲火焚’媚药?”
既怕功亏一篑、又畏先天无极派如虎的冷酷心,也神情不安地询问蜂美人:“二妹子,这次你可千万不能再出差错啊!”
比无情剑还要阴毒的花香妹,古井不波地说:“我想该见分晓了。”
听说快能见分晓,所有的人无不心神一震。只有蜂美人身后的江中鹤,不仅身躯颤抖不止,脸上还浮现出异样的表情。
适巧同时,先从眼洞气孔中传来花丽云的抖颤呻吟,和武凤楼的粗重气喘,随之而来是那张八宝卧榻的晃荡和震动声。
听得江中鹤脸色巨变。
听得蜂美人如释重负,吁出一口浊气。
听得冷酷心嘴噙阴笑,双眼泛煞。
更听得杨弯腰几乎喜得笑出声。
江中鹤舐了一下发干的嘴唇,说:“香姑姑,咱们的约定还算数不?”
蜂美人略微迟疑。
江中鹤咬了一下嘴唇,道:“只要香姑姑您仍然肯按约定办。”
蜂美人道:“怎么说?”
江中鹤像似狠下心来,咬牙说:“随你香姑姑狮子张嘴要价码?”
蜂美人两眼一闪:“真的。”
江中鹤毅然点点头。
蜂美人追问:“你作得了主?”
江中鹤又点点头。
蜂美人的眼睛更亮了,冲口一句:“我只要那幅三色百寿图。”
在场的人都知道,蜂美人所说的三色百寿宝图,就是早在永乐年间,七宝太监郑和下西洋时带回的,那幅用红、蓝、黑三色宝石串成的百寿图,也是郭虹裳刚从扈老驸马府中偷出来的。
冷、杨二人刚想询问,江中鹤早答应下来。
蜂美人说:“还是丫头你痛快,姑姑决定把姓武的活着交给你。”
一听江中鹤是易钗而弁的女中英雄,无情剑冷笑道:“江湖人常说,光棍老了自霉。可叹我冷酷心年未半百,也早目盲发霉了。请问姑娘仙乡何处,贵姓芳名?艺宗何门何派,因何到此?”
江中鹤傲然冷冷一笑,道:“临时凑合在一起,转眼各自奔东西,司徒夫人何必垂问我的姓名和出身?再说,我也绝对不会告诉你。”
冷酷心贵为峨嵋掌教夫人,既出身于江湖名门,本人,也艺臻绝顶,自从出道江湖,还没让人这么无情地顶撞和轻视过。
开始,玉面陡寒,双目泛煞,但她毕竟不愧被人称为蛇蝎美人,旋即脸色如常,眼波平静地笑说:“姑娘不说,贱妾不问就是。”
杨弯腰的脑子当然比冷酷心转得慢,凶眼一瞪说:“谁要想活着带走老娘的杀子伤夫仇人武凤楼,她自己的小命得留下。”
蜂美人一句“你也配”没说出口,无情剑早一把抓紧大表嫂杨弯腰的衣袖,将她扯出了复壁。
杨弯腰也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刚才因为报仇心切犯了一回混,如今自能看出无情剑是想抢先下手,也伸手掏出三支白虎钉。
蜂美人和江中鹤二人看出不妙时,蛇蝎美人冷酷心的一筒五毒白眉针,杨弯腰的三支白虎绝命钉,早隔着窗户,用极为阴狠的手法,射向屋内那张卧榻。
气得蜂美人尖叫一声:“你们两个臭女人,胆敢坏了我的大事。”
江中鹤早一抬右足,破门闯入,晃燃手中火折子,扑进内室。
相继窜入的蜂美人、冷酷心和杨弯腰三人,就着火光一看,那张卧榻上,除去Сhā有五根白眉针、三支白虎钉,其他一无所有。
江中鹤顺手点燃了烛火,并乘机偷偷抹去脸上吓出来的汗水。
杨弯腰跺脚咒骂了一声:“难道武凤楼这个该死的会土遁?”
蜂美人怒喝一声:“杨弯腰,亏你还在道上叫了几十年的字号,竟会放出这种无滋无味的狗屁来。武凤楼真要能对花丽云那种神仙也会迷死的祼体不动心,我花香妹甘愿领头认败服输。”
话音仍在静室之中回荡。
武凤楼突从门外抱着赤身祼体的花丽云,昂头阔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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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出现在蜂美人等四人,特别是江中鹤眼中的武凤楼,仍然那样挺拔卓立,潇洒儒雅,也还是那样目光炯然,冷傲自若。
更为难得的是,武凤楼怀内虽然抱着貌艳如花、赤身祼体、细腰丰|乳、肌肤如玉,并还不时娇喘呻吟的绝代尤物,却宛如抱着一段枯木和石雕,不仅丝毫不为美色诱引,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冷酷心和杨弯腰二人,再次想扑出夹攻。蜂美人玉臂一抬,阻止道:“二位忘了,此处是我花香妹的基业!”
明显听出蜂美人的嗓音不亮,冷、杨二人只好忍气吞声地停手了。
蜂美人目注武凤楼,道:“花香妹幼居苗疆,长入中原,截至花容月貌未毁前,始终以美艳自负,阅人不计其数,堪称首屈一指的荡汝淫娃。”
眸光一默,接口道:“原认为世上男人都是贱骨头,罕有见色不迷本性者,更不信真有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想不到年方二十六七、血气方刚的武掌门,怀抱花丽云这种触手就让男人酥软魂消的晶莹柔体……”
没容蜂美人向下再说,悄立旁侧、脸色不断起变化的江中鹤,突然Сhā口说:“武掌门一时不慎,事前还服下花丽云亲手放进茶水中的媚药‘欲火焚’。”
蜂美人点头叹道:“也许花香妹生成的红颜薄命,所见男人无一不是贱骨头,我也从来不把他们当人待。假如早能见到武掌门,许能促我转变,也就不会毁去我的花容月貌了。”言下唏嘘不已,自叹自伤。
在蜂美人和江中鹤对说这番话时,武凤楼早替花丽云解开被点|茓道,并把自己那袭青色长衫,代为裹在了赤祼祼的躯体上。
等到花丽云悟透了事情经过,目睹Сhā在八宝卧榻上的五毒白眉针、淬过剧毒的白虎钉,花容惨变,娇躯抖颤,若不是武凤楼及时伸给她一条手臂,她势非瘫软跌翻在地面之上不可。
武凤楼一面亲手抓过花丽云的内外衣衫和鞋袜,一面霍地亮出短刀,说:“武某不在乎你们施展任何手段,更绝不含乎你们联手齐上。只请你们在花丽云穿衣登鞋这段极短时间内,暂停贵手。否则……”
杨弯腰一横自己的镔铁拐杖,切齿道:“否则,你武凤楼想怎样?”
武凤楼振臂一挥,手中那口一尺二寸短刀,顿时化成六道厉芒,并一字一顿、冰冷寒森地吐出“否则杀勿赦”五个字。
蜂美人脱口赞了一句:“看似无情实有情。武掌门好一副侠骨柔肠,魏银屏几世修得如此福分,得配你这位盖世奇男子!”
武凤楼吐出:“不敢!”窗外突然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道:“多谢花当家的谬赞了!”
别说武凤楼一听就知是魏银屏,就连屋中蜂美人、冷酷心、江中鹤等人,也从话音中悟出是魏银屏赶到。
武凤楼一来急于看到妻子魏银屏,二防冷酷心、杨弯腰二凶妇逃逸,欺身抖掌,一招翻天印,震飞了两扇窗门。
只见皎皎冷月下,瑟瑟寒风中,魏银屏内穿劲装,外罩披风,肋悬真武轮回力,陪同一个双眉泛煞、凤眼含威的黑衣老妇人,并肩峙立。
看清那位双眉泛煞、凤眼含威、手拄铁棍的黑衣老妇人长相后,吓得杨弯腰惊呼:“血溅红!”
饶让她冷酷心身为峨嵋掌教夫人,乐山屠龙师太的嫡传门人,凭着师门屠龙十三剑、三十六粒毒龙珠,横行江湖,称霸武林,获取了蛇蝎美人无情剑称号,也让血溅红三字吓了一跳。
绰号血溅红的谢剑鸿,冷冷说:“你们听着!老身以往确实心黑手狠,残暴嗜杀。但,今晚你们只要按我说的办,老身可以不杀人。”
被血溅红三字吓得脸无血色的蜂美人,为求血溅红不杀人,忙将冷酷心、杨弯腰、江中鹤三人推出屋外,说:“贱妾花香妹,乃是此处之主。举凡你老人家之命,贱妾无不凛遵。”
黑衣老妇血溅红盯了蜂美人一眼,道:“冲你花香妹面容残毁、丑如鸠盘、不能继续迷人害人这一点,你的这条小命保住了。”
蜂美人裣衽谢过血溅红。
血溅红开门见山,说:“老身一生孤独,只收银屏一个徒儿。冷酷心勾结杨弯腰、岷山两恶、青藏三凶,先后残杀她的义父千里空、干爹阚不贯、盟伯罗盘古三位老人,此仇非报不可。只要你们一不逃跑,二不联手齐上,我准给你们一个平等拼斗的好机会。否则,我必亲手一笔勾销你们的生辰八字。”
此话一出,有人大吃一惊,有人喜出望外,也有人惊骇不止。
大吃一惊的,当然是先天无极派的现任掌门。有道是,知妻莫若夫。没有武凤楼熟知妻子的武功了,别说让她去和功臻一流、狡诈阴狠的无情剑去拼斗,就连年老体衰的杨弯腰,也能举手索去魏银屏的一条性命。乍听之下,怎能不大吃一惊!与武凤楼相反的冷酷心,自是喜出望外了。她心想:只要血溅红不出手护徒弟,我连屠龙十三剑都不用,就能杀了魏银屏。
感到震骇的是江中鹤。他知道,像血溅红这样成名多年的女煞星,既不会无的放矢,更不肯乱冒傻气。但他实在想不通,凭魏银屏的一身武功,拿什么去和冷酷心、杨弯腰二人拼斗!把握再有十成,奸诈狡猾的冷酷心还是凑近杨弯腰,说:“大表嫂,我的目标比你大,留下我去斗武凤楼,还是你先上吧!”
同样看出有便宜可赚的杨弯腰,猛用镔铁拐杖一拄地,弹地飞纵而起,身在半空未落,早一招怒碎天门砸向魏银屏。
惊得武凤楼心神一震,脚下步眼一错,想要穿窗而出接应时,魏银屏已将纤腰一折,于奇险之中躲开那招雷霆万钧的一击。
杨弯腰一见魏银屏躲得忙乱,避得奇险,狂吼道:“凭你也配跟老娘过招。”落地又是一招棍扫八荒,击向魏银屏。
魏银屏像是被吓坏了,娇躯猛地一矮,又沉又重的镔铁拐杖,几乎是擦着她的头顶扫过的。她却乘机将矮下去的娇躯一探,那口长约二尺、寒芒喷射的真武轮回刀,一招破门拘魂,扎入杨弯腰的软肋。
直到躯体一僵、镔铁拐杖坠地,杨弯腰还大睁凶狠的三角眼,死也不肯相信,凭魏银屏的功夫,能把刀Сhā进她的软肋。
魏银屏为防杨弯腰的污血溅飞在自己的身上,右脚一抬,一招扁踩卧牛,足足将她踹出去七八尺,方才抽出刀来。
杨弯腰尸横地上了。
冷酷心的眼光再锐利,也万万认不出魏银屏刚才那一刀,会是血溅红仗以横行江湖的追魂五煞手。总认为,凭自己还能杀不了魏银屏!手搭剑柄时,还没忘了向血溅红说:“说话算数。”
等到她亮出青霜剑,血溅红才横过那根撼天震地棍,左手握棍身,右手抓棍头,双手向相反方向一拧。从棍身之中,抽出一口全长三尺六寸、明合天罡三十六之数、宽有两寸八分、暗隐二十八宿之机、通体墨黑、冷森尖锐、一面是刀、一面是锯的奇形怪刃来。
刚从小儿子嘴中听说不久的冷酷心,脱口惊叫一声:“冷艳锯!”
血溅红早将冷艳锯交到徒儿的手中,说:“算你冷酷心有眼力,居然认出三眼神煞的冷艳锯。一月前,它就喝过你男人身上的鲜血。今天,它该喝你无情剑的鲜血了。”
静等师父话音全落,为报义父、干爹等人血海深仇的魏银屏,早连人加冷艳锯一闪扑向蛇蝎美人冷酷心,施展的还是刚从师父血溅红那里学来的追魂五煞手中第一式破门拘魂。
善恶到头终遭报。无情剑横行江湖长达十五年之久,由于她心黑手毒,凶残嗜杀,死在她青霜剑和三十六粒毒龙珠下的江湖人物不计其数,甚至连她小叔子司徒安的那条命,都是葬送在她手内,遑论其他的人了。
今晚,她一惧武凤楼之威,二畏血溅红之暴,活跟腰内无钱下赌场一样,越揪心,越手忙脚乱,功力自然大打折扣。忙用月夜惊鸿,闪过扎来的冷艳锯,还一招弯弓射日,斜刺魏银屏的软肋。
魏银屏一声娇叱,招出剪肢截腿,既格开无情剑扎来的一剑,冷艳锯寒芒喷放,又迅如电光石火地截向她的左膝。
冷酷心毕竟不是弱者,身化燕子斜飞,避开下面截来的冷艳锯,青霜剑一颤,用的竟是碧波七剑中的拨海寻鲸。
这要放在魏银屏未拜血溅红为师之前,非溅血在这招这下不可。
只听她怒叱一声:“好毒妇!”手中的冷艳锯颤撒出三朵寒芒,正是追魂五煞手中的第三招三星夺命,迫退了冷酷心。
连连得势之后,一向温柔宽厚的魏银屏准备屠人了。
先用义父子午分头斩中的拨云夺珠、灵蛇求丹,两招网住无情剑。
逼得冷酷心不得不拼命来扳回劣势,用上了金鼎三足绝招。
这就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魏银屏之师熟知峨嵋派的达摩一百单八剑,而冷酷心根本没见过血溅红的追魂五煞手。
为让徒儿魏银屏能亲自手刃无情剑,报雪义父、干爹、罗大伯三老人的仇恨,血溅红除精心研究峨嵋乐山两派剑法的破绽,并把千里空老人的子午分头斩和自己的追魂五煞手合二为一,督促魏银屏日夜刻苦练习,还亲自给徒儿对打喂招。
魏银屏一见机会来了,出手还是子午分头斩中的繁星万点。逼得冷酷心,不得不斜避五尺。
魏银屏娇躯半转,陡地一招追魂五煞手中出必见血的四煞屠人。
无情剑心神大悸想闪避,四道厉芒早已及身,鲜血也四处飞溅了。
先天无极派的头号敌人,江湖上有名的蛇蝎美人,终于尸横地上了。
黑衣老妇血溅红,点头赞出一句:“乖徒儿,你终于大仇得报了。”
激动得武凤楼飞步出了静室,探臂将爱妻拉近身前,埋怨说:“银屏,你竟敢诈死埋名!若不是看在小燕子的份上,你足够七出之条。”
魏银屏目注武凤楼,好像重见了天日,娇躯颤抖不止,凄然说:“妾身该死,害苦了夫君,也害死了义父、干爹和罗大伯。”
武凤楼这才伸手捂住她的樱口,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所幸大仇得报,快带我过去叩见谢前辈,叩谢老人对你的一片爱心。”
血溅红一扫往日的冷酷无情,脸上绽满笑容,道:“老身孤独一生,银屏既是我的徒弟,也是我的女儿,下半生赖定你这位女婿了。”
武凤楼抢步上前,大拜了四拜。
始终目光痴呆的江中鹤,突然喊:“武大哥!”
武凤楼虽略微迟疑,还是携起魏银屏的素手,趋前和他相见。
江中鹤蓦地除去头巾,脱掉外衣,露出里面的女衫,娇艳如花的俏脸飞满红霞,扭怩道:“小妹易钗而弁,欺骗了武大哥。”
不知内情而又贤淑的魏银屏,抢在丈夫前面,说:“毅然除弁现钗,足证贤妹坦诚无欺,千万莫再提说欺骗二字。”
江中鹤一把握住魏银屏的玉腕,道:“小妹多谢。”右腕一翻,一口长仅七寸、闪泛蓝蘑的柳叶刀,紧紧抵住魏银屏的当门|茓。
当门|茓又名血|茓,乃人身九大死|茓之一,指点都能追魂夺命,何况是把淬过毒的七寸柳叶刀,马上震住了武凤楼和血溅红。
江中鹤乘机点了魏银屏的三处|茓道。护徒情切的血溅红,寒森森地冷笑道:“如今真是日头改从西方出,竟然有人胆敢不怕我血溅红。快报出你的出身门派和万儿。”
江中鹤嫣然一笑,道:“前辈既是明白人,说话能否客气点?”
血溅红冰冷冷地吐出一句:“老身从来不会说什么客气话。”
江中鹤冷然一晒,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前辈最好客气点。”
血溅红:“世上大概没人不怕死。”
江中鹤:“可惜先死的不死我。”
武凤楼突然前跨半步,冷笑说:“武某现在总算悟出姑娘是谁了。”
江中鹤的剪水双瞳一亮,眸光一转,娇笑道:“快请说出我听听。”
武凤楼道:“江者水也,鹤荷同音,荷能生莲。姑娘就是龙宫之王水东流的千金水中莲,也是郭云亮未过门的儿媳妇。”
化名江中鹤的水中莲,对武凤楼凝神注目许久,道:“武掌门真不愧是仁厚君子。冲你肯用郭云亮未过门的儿媳妇,来代替那句采花淫贼郭小亮之妻这一点,我真想马上放开魏银屏。”
武凤楼接口道:“姑娘愿不愿意回答武某一个想不通的问题?”
水中莲说:“可以!”
武凤楼道:“姑娘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置诸武凤楼于死地。”
水中莲说:“不错!”
武凤楼奇问:“但不知姑娘因何轻放武某而改制我的妻子?”
水中莲说:“正因为她是你的妻子!”
武凤楼道:“请说明白点。”
水中莲道:“事情明摆着,谁都知武掌门是富贵不淫、威武不屈、舍身取义的当代奇男子,绝对不会受任何人的威胁。”
血溅红突然Сhā口,说:“难道你能吃准我徒儿会受你的威胁?”
水中莲:“同样也不会。”
血溅红:“说你为什么弃此而就彼?”
水中莲:“武凤楼决不忍心牺牲妻子。”
血溅红:“怎见得?”
水中莲语转苦涩:“武凤楼刀快如电,至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救下魏银屏。因为他刻骨铭心爱护妻子,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这番话说得魏银屏心头一酸,眼圈一红,若不是|茓道被点,势非将自己娇躯硬撞水中莲的七寸尖刀不可。如今,只好闭上双目。
武凤楼单刀直入地说出一句:“还是请姑娘开出你的条件来。”
水中莲说:“实不相瞒,由于家父的一念之贪,收下那幅红、蓝、黑三色宝石串成的百寿图,代为囚禁了冉伯常公子。”
事情既已挑明,武凤楼立即说:“姑娘既然知晓厉害,何不退还百寿图,放出冉公子,既能免祸,也可获得全宫平安。”
水中莲摇了一下螓首,道:“郭虹裳刺杀两位副主考,龙宫内囚禁着万岁的姑表弟,身犯弥天大罪,祸当株连全族,为我水氏全家……”
武凤楼问:“姑娘意欲如何?”
水中莲冷声说:“小女子想请武掌门前行三步,自点血阻、紫宫和两臂上的曲池|茓,我马上就放魏银屏。”
心悬魏银屏生死安危的武凤楼,毫不迟疑地向前跨出三大步。
不料那位容颜绝代、弱不禁风的花丽云,胆敢借抚拢秀发之机,暗拔头上紫风钗,抢在武凤楼出指点|茓前,翻腕用钗尖死死抵在水中莲肩后的灵台死|茓上,形成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之势。
蜂美人怒叱一声:“贱婢找死!”
花丽云毫不在乎,道:“奴婢死过一次了。”
除去血溅红和魏银屏师徒外,在场众人谁都清楚花丽云说的啥。
水中莲垂头丧气,说:“本姑娘一向待你们不薄,想不到,在这种节骨眼上,你花丽云反而出卖了我,我水中莲认输了。”
随着最后一字,右手一松,七寸柳叶刀落地,自动将魏银屏推给相距不远的武凤楼。
这正是水中莲的聪明和狡诈。
花丽云一是缺乏江湖历练,二是极怕水中莲,她之所以敢如此,纯系感激和报答武凤楼。一见被作为人质的魏银屏脱险,武凤楼也不会再自点|茓道而受制,她反倒没了主意,呆了一呆。
水中莲只要她这一呆够了,何况她早在借推魏银屏之机,就将|茓道错开了。
随即陡伸玉足,闪电般挑起地上那把淬过毒的七寸柳叶刀。
水口莲的这一连串动作,虽统统没有逃脱血溅红和武凤楼的眼睛,可惜花丽云的反应太慢了,慢到武凤楼扑上扣实水中莲的双肩井,她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当然,被挑起的柳叶刀划破了肤肌。
双肩落入人手,随时都会丧命和废除武功的水中莲,不仅面无俱色,反趁和武凤楼面对面贴近相偎的时机,先是款款娇笑,然后风情万种地说:“武掌门,江湖险诈,谁的心不黑谁吃亏。”
说到这里,扭头瞥了血溅红一眼,道:“如论真实功力,水中莲跟你老和武掌门相差何止三五倍,自不能不偷打一点鬼主意。”
血溅红冷冰冰地说:“这些鬼把戏,老身三十年前就玩腻了。”
水中莲笑得像朵花,道:“谢老前辈在给武夫人解|茓时,可曾发现令徒身上多了一个血点子?几乎让肉眼很难发现的小血点?”
血溅红的声音更冷更硬了,冷硬得简直好像冰茬子,道:“老身的两眼再花,还没花到睁眼瞎的地步。我不光看清你留给我徒儿的那个小血点,在她左上胸的天池|茓上,也知你袖中藏有火云针。”
武凤楼再切齿痛恨水中莲,也不肯在她毫无抵抗能力之下伤残她;又恨她假借和血溅红对话,多次用她的粉面磨擦自己的脸腮,一气松手后退了。
气得血溅红冲武凤楼一连说出三个“你”。
恢复自由的水中莲,笑得比刚才更甜了,说:“谢前辈,只有这次你错了,你老准认为我是在玩君子可欺以其方的鬼把戏,促使武掌门松开我。按常理说,不论谁的双肩落入人手,生死悬于一发时,都不会真有投怀送抱的柔情。其实不然,我是故意让武掌门抓住的。如不这样,以武掌门那样坐怀不乱的当代柳下惠,绝不肯和我脸儿互相偎,躯体紧相靠。谢前靠,你说对不对?”
血溅红蓦地心惊了,她不仅心惊水中莲狡诈多智,心计探沉,还暗暗心惊水中莲明显露有痴爱武凤楼之意,怎不令她惊凛!气得武凤楼脱口一句:“我真恨自己刚才没下狠心废了你。”
水中莲格格娇笑,说:“小女子恳求武掌门千万别生气,谨防气大伤肝。说真的,我就再次偎送你的怀前,你也不会伤残我。”
血溅红恨声道:“说出你的条件。”
水中莲:“我只求带走武掌门。”
始终没说话的魏银屏,突然开口问:“你有把握带走我丈夫?”
水中莲:“有!”
魏银屏:“为什么?”
水中莲:“凭你武夫人中了我的火云针,而我的火云针上又淬有苗疆的火云蛇毒。这种火云蛇,长只三四寸,通体如血,剧毒无比。非我的独门解药,无法救活。武夫人请想,武掌门不跟我走行吗?”
魏银屏说:“你非武郎三合之将,制住了你,还愁没有解药!”
水中莲道:“夫人说得固然不错,可惜武掌门不知解药在哪里。更可惜的是,在你丈夫的眼里,我这条命远远不及你的命值钱。”
魏银屏问:“怎么说?”
水中莲笑道:“不瞒夫人说,现在就让武掌门的那口神兵利器——五凤朝阳宝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都不会拿出解药!”
魏银屏奇道:“你真不怕死?”
水中莲道:“自古艰难唯一死,水中莲哪会例外!我之所以敢这样,就是因为我的命没有你的命值钱,杀了我,你的命岂不也完了。”
魏银屏咬牙道:“只要我有三寸气,绝不让燕儿的父亲跟你走!”
水中莲暂不和他争论,眸光顿默,涩声说:“夫人的武功不如我,夫人的智计更不如我,夫人的容貌也不见得胜过我。偏能独占武掌门,嫉妒死了我水中莲。刚才你那先称丈夫再喊武郎,最后呼他为燕儿的父亲,我真想堵住耳朵不听。魏银屏,你真好有福气!”
武凤楼先从血溅红的眼神中取得了同意,然后探手抽出衣底的尺二短刀,抛扎在水中莲的身前,道:“武某情愿跟你走!”
达到愿望的水中莲,反倒不像刚才那样笑口常开了。
娇艳如花的俏脸上,隐隐罩上淡淡的愁容,探腕拔起短刀,挽着武凤楼走了。
温柔贤淑的魏银屏,心中再揪心丈夫的安危,还是不失礼节地向花丽云裣衽称谢道:“承蒙姑娘拼死相护,已经让我感激不尽。还累姑娘同时中毒,更让魏银屏五内如焚了。”
别看花丽云仅是个略识武功的烟花少女,人又生得弱不禁风,反倒把生死看得极开,道:“我的小命更不值钱,何况武掌门还救过我!”
血溅红的大半生,都是在血雨腥风之中度过的,养成了形势越险越冷静的性格,手握奇形怪刃冷艳锯,冷冷逼向蜂美人。
这位花容月貌被毁、江湖人都知死去的蜂美人,也像为武凤楼坐怀不乱所打动,不再隐瞒地泄露道:“水中莲系武林世家水东流的独生女儿,自幼被五毒神砂亲自登门强聘为侄媳。后因郭小亮贪淫好色,水中莲坚持不嫁,迄今仍是女儿身。”
血溅红默默点了一下头,似乎改变了不少对水中莲的看法。
蜂美人接着说:“水家乃是两湖巨族,财势浩大,一直传到水东流,方才迁居彭泽西南,霸据了龙宫周围近百里的地面,自号水龙王。”
知师莫若徒。魏银屏知乃师血溅红生性孤傲,不惧弓虽暴,自己为求知己知彼,抢先Сhā问:“花当家的是否知道龙宫底细?”
蜂美人略微迟疑。
花丽云早代为说道:“正因龙宫中人丁茂盛,好手众多,水东流才敢以水龙王自居。光他一家,就有两妻、一弟、二子、一个女儿。”
养女抢先泄露,蜂美人不得不豁着舍弃这片基业,另迁他处,大胆依实相告,说:“水东流之弟水断流,绰号人称二龙王。水龙王原配妻子尤缕衣,外号人称一篓油。
次妻桑月华,外号人称骚狐狸。长子水中阁,次子水中亭,三子水中榭,合称龙宫三太子,其中最为凶横的是三太子,被人喊为水中蟹。”
魏银屏脱口一声:“水家的人真不少。”
唯恐养母心存顾忌,花丽云又悄声说:“听说水东流还有五个心腹死党。”
气得蜂美人瞪了她一眼,叱道:“该死的丫头,你他妈的真够忠心的,可惜人家不会收留你。但老娘冲着丫头你,也不能不泄这个密。”
花丽云一时忘情,竟娇声说:“谢谢娘!”
蜂美人不无感触地哀叹道:“命中无福莫强求。孩子,你生错地方了。”一句话,说得花丽云娇躯震颤,眼圈通红,垂下来乌云螓首。
蜂美人岔开话题,道:“此地有句俗语,叫龙王好斗,师爷难惹。这个所谓的师爷,就是水龙王的龙宫西席先生谈今古,江湖人送绰号孤舟垂钓,也是水中莲的授艺师父,功高莫测,狡猾多智。”
吁出一口长气,道:“其他四个死党,一名毛卜臣(毛不沉),一叫申卜洛(身不落),一唤沙卜时(杀不死),一日任卜蝉(人不缠)。因此,郭虹裳才舍得动用那幅百寿宝图来买通他。”
越是尽数获得了龙宫底细,魏银屏越为自己的丈夫担心了。
与她相反的是,越能激发出血溅红的昂扬斗志来。她一手扯着魏银屏离开这座花窟,一面剔眉张目地说:“为师足有十五年之久,没突袭强攻打过恶战了,我得好好慰劳慰劳罗老头的这口冷艳锯。”
话音未落,突从左侧黑暗角落里传来一声冷笑,道:“亏你血溅红还是声威赫赫的有数人物,连投鼠忌器都不懂?目前,就让龙宫的人自愿把脖子伸给你,恐怕你血溅红都不敢砍。不信,当面让你试一试?”
生平最不堪受人嘲讽的血溅红,身化一溜轻烟,扑向那人发话处。
暗中发话那人真够狡猾奸诈的,不等血溅红扑落,人已贴地滚进了草丛。
血溅红毕竟不愧是对敌经验极丰的老江湖,蓦地醒悟对方是在施展调虎离山计,意在首先诱走自己,然后乘机不利魏银屏。
难为她年近花甲,还有那么好的轻功,脚尖甫一落地,立即倒弹射回,愣把震天撼地铁棍当成判官笔,砸向欺近魏银屏的黑衣人。
果没出血溅红所料,来人正是水龙王的四个心腹死党,也就是号称龙宫四卫的毛、申、沙、任四人。出声调虎离山的,是轻功最好的毛卜臣,分从三方扑袭魏银屏的是申、沙、任三卫。
龙宫四卫虽开始就没敢轻敌血溅红,最终还是低估了这位女煞星。特别是她手中使用的,又是号称第一号煞神罗盘古的震天撼地棍。
吓得左侧偷袭的毛卜臣,身化狡兔钻窟,窜出一丈开外。
其实,血溅红屠宰的真正目标不是他,他却中了血溅红的声东击西之计。好位绝代女煞星,人在半空,陡化云魔三舞,掌中的震天撼地棍也用一笔勾魂狠招,奇准无比地点中申卜洛的太阳|茓。
可叹赫赫有名的龙宫第二卫,临死都没能嚎出一丝声音来。
欺近魏银屏身后的黑衣人,是个身材魁伟的大个子,使用的是一根加重紫金降魔杵,厉嚎一声:“老贼婆,你胆敢杀了我二哥!”话出,舍弃魏银屏不攻,转而扑向了血溅红老人。
血溅红两手一拧,寒芒森森的冷艳锯离棍而出,追魂五煞手在她手中使出,威力何止倍增!一招破门拘魂,就轻而易举地拘走号称杀不死的一条老命,尸体砰的摔落地面上。
出手连毙赫赫有名的龙宫二卫,吓得老四任卜蝉和滚进草丛之中的龙宫首卫毛卜臣,亡魂丧胆了,分别抢占了崎角部位。
血溅红一面向前逼进,一面冷笑说:“想不到驰誉两湖一带的龙宫四卫,竟是这样草包!屏儿替为师把呼严点,别让小子们逃窜了。”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血溅红这两句话,也太让毛卜臣等二人难咽了。二人互相一打手势,一齐扑了上来。
岂不知血溅红退出江湖,隐居衡山回雁峰多年,当年的火性和煞气,早就消除大半了。今晚,一是悬挂武凤楼的吉凶,二知对方人多势重,如不大量铲除敌人,自己师徒定难与之抗衡,这才故用恶言激之。
龙宫首卫毛卜臣的兵刃是柄青铜刺,四卫任卜蝉用的是一口雁翎刀,刺扎血溅红的右侧太阳|茓,刀扫血溅红的左后肋。
魏银屏虽知身中火云毒针,不应给师父惹麻烦,终太悬念师父年事已高,深恐有失,还是从旁侧一扑而上,接战了任卜蝉。
龙宫四卫之中,数首卫毛卜臣功力绝高,一柄青铜刺,几乎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凭血溅红那样的超绝身手,二十招内,竟然无功。
魏银屏的江湖历练固然不丰,也深知中毒之后不宜多耗功力。只因看出首卫毛卜臣,虽不配跟师父旗鼓相当,最少百招之内难败。芳心一急,激起她的凌厉杀机,一招就格对方的雁翎刀。
接着,唰唰唰,一连三招拨云夺珠、吐芯戏月、灵蛇求丹。
魏银屏这五招子午分头斩,乃杀人如麻千里空老人晚年的潜研所得,如非魏银屏内力较差,早血屠四卫任卜蝉于刀下。
尽管这样,任卜蝉也被挤兑得连连后退。
时机已到,魏银屏陡变子午分头斩为追魂五煞手,施展的是第三招三星夺命,三溜厉芒,分袭四卫的前胸幽门|茓、右腿伏兔|茓和腹部的天枢|茓。并且,招迅式疾,认|茓也极准。
任卜蝉能被人呼为人不缠,足证此贼的奸滑难斗。刚和魏银屏交上手,就被子午分头斩的凌厉刀招所震慑,哪敢再去招架追魂五煞手!拼着让魏银屏划伤右胸,贴地翻滚鼠窜了。
单战龙宫首卫游刃有余的血溅红,急呼一声:“屏儿止步莫追。”
魏银屏不傻,只把毛卜臣的退路卡死,就停下手来不攻了。血溅红看透毛卜臣虽系水龙王的心腹,毕竟是乌合之众,目前四卫已两死一伤折其三,冷艳锯斜指对方,正色说:“毛卜臣,你已年过不惑,必已娶妻生子。仅凭老身一人,尚能铲除尔等四卫,何况钻天鹞子江三侠即将来到,水东流贪婪成性,覆灭在即。”
毛卜臣听出活命有望,两眼一亮,哀声道:“前辈教训的是。毛某只求活命,其他一律听从前辈安排。”
血测红收回手中的冷艳锯,说:“念你还能识时务,决定饶汝一死。”
毛卜臣收刺躬身,谢过血溅红。
血溅红接口道:“你身为龙宫首卫,经常参预龙宫机密。只要你能供出武凤楼和冉伯常二人的囚禁处,再画一张龙宫详图,老身放你离开。”
毛卜臣既然临难怕死求饶,自会卖友求荣。二人带他返回蜂美人住处,找来纸笔,将图画好,加以说明,时间将近五鼓了。
依着蜂美人,想劝血溅红将毛卜臣暂时扣押,或废其武功。
血溅红摇头,说:“水东流残暴多疑,御下极苛。咱们手中握有他的亲笔草图,毛卜臣逃命还来不及,吓死他也不敢再回龙宫。”
短短几句话,极大地触动了毛卜臣,向血溅红求道:“难得前辈如此相信我!龙宫一日不灭,我就必难逃脱追杀。只要前辈肯收留我,毛卜臣甘愿引领前辈和武夫人,前去营救武掌门。”
依着心地仁慈的魏银屏,绝不肯让叛逃龙宫的毛卜臣再去涉险。
反是那个与此事无关的花丽云,一力主张道:“进龙宫必须经过龙门,一石屹立,高悬数丈,宛如一道鬼门关,也是龙宫的外面屏障。难得毛卜臣从善如流,有此诚心,还是让他当个识途老马吧!”
血溅红作主,依允了。
花丽云所述说的龙门,又名仙人桥,远眺如卧象,是进入地下龙宫的必经之门。中空部分似象鼻,灌木丛生,绿意盎然,一溪清流,穿岩击石而出。
毛卜臣像似死心塌地依附先天无极派,利用自己的首卫身分,递过暗号,唤出两边暗卡,配合血溅红师徒出其不意除去。
三人贴近潜伏在龙宫外面的草丛中。
毛卜臣说:“这座地下龙宫,是水东流之妻一篓油先发现,只供她们夫妻、三子、一女所居住。就连他们花费重礼聘请来的师爷孤舟垂钓,包括我们龙宫四卫,和近百名水卒……”
血溅红指点了旁侧一片房屋,道:“你们都住在那座庄院内?”
毛卜臣说:“龙宫内大得惊人,全长不下七八百丈,内有大量钟|乳石、石幔、石笋,形状奇特。前厅三尊白须飘胸凸出额头的海寿星,笑脸迎宾。厅后的莲花池,碧水清盈,形同莲花开放。”
魏银屏悄声Сhā话,道:“怪不得水东流的女儿取名为水中莲。”
毛卜臣接着说:“顺莲花池的秘道到东宫,钟|乳石千姿百态。再往前去是西宫,矗立一根大石筒,和洞顶石|乳紧密衔接,柱上花纹密布,水中莲为它起名叫定海神针,下压一石龟,形象极为神似。”
血溅红动容说:“如此洞天福地,反让一群虾兵蟹将盘据了。”
毛卜臣两眼一亮,似乎有了一种决定,接着又说:“最奇的是,西壁深涧,神似海船,真像龙王乘舟出巡。东壁顶上有楼、台、亭、阁,像煞龙女列队静候娘娘出宫。为争这座住处,一篓油、骚狐狸几乎动武。”
血溅红道:“如你所说,一篓油必然占据东宫,骚狐狸住在西宫,水中莲该住莲花池。只不知他的三个儿子住在什么地方。”
魏银屏自然知道,师父在弄清水氏家族分居情况,以备突然施袭。
不料毛卜臣摇头,低声道:“老前辈判断错了,一篓油住正宫。”
血溅红低语:“还有正宫?”
毛卜臣说:“正宫远离洞口足有三四百丈,长够二十四丈,宽有二十一丈,高约十八丈,顶上的钟|乳,垂似宫灯,壁上如画似雕,天然的地毯上层层细纹,非人工所能雕刻。中有龙王宝座,左有擎天柱,右有石鼓、石炉,真像传说中的东海龙宫。”
突从洞中窜出一老三少四个人来。
老者年过半百,体魄高大,紫面虬髯,神威凛然,身穿紫袍。三个年轻的长近三旬,次约二十七八,最小的也有二十四五岁。
血溅红从毛卜臣打给自己的手势中,知道老者就是水龙王。三个年轻人,分别是他的三个儿子水中阁、水中亭、水中榭。
血溅红当机立断,道:“从水家父子奔走匆忙上来看,不难猜知必有外人侵犯,而侵犯者准是先天无极派。屏儿和毛壮士速去联络。”
魏银屏刚想阻止师父孤身犯险,血溅红早低声笑道:“经此一来,龙宫内部空虚,充其量不过只有一篓油、骚狐狸、水中莲母女三人,为师一人足能应付。”
事关武凤楼和冉伯常两条性命,情况又瞬息万变,魏银屏只恳请师父千万不要犯险,就让毛卜臣在前面引路,一齐扑向那片庄院。
一来有毛卜臣这匹识途老马,二来时值黄昏,二人拉轻车走熟路似地闯进了水氏山庄,避开庄内的明桩暗卡,逐步贴近到中心地带。
此时,夕阳刚刚隐入地平线,夜幕还未完全张开。魏银屏只向场中瞥了一眼,就惊喜得娇躯一颤,几乎失声喊叫了出来。
原来,庄内广场上,有一张她极为孺慕、极为熟悉、极为渴盼的面庞。
那人年约三十四五,剑眉朗目,五官俊美,躯体修长,身穿青衫,下着黑裤,足登粉底便履,临风卓立,飘飘然有出尘之概。
乍然看到,魏银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注目再看,方才铁定是五岳三鸟中的钻天鹞子、当代武林第一人、自己的三叔江剑臣到了。
让魏银屏大感怪异的是,和三师叔并肩而立的,一不是侯国英,二不是女屠户李文莲,却是一个比她还要年轻的绝色女子。
在她魏银屏眼里,和三师叔并立的那女子,真堪称人间绝色,足可赛过瑶池仙女。往三师叔身边一站,连候国英都能比下去。
魏银屏真有眼力,恶女确实是美艳绝人寰,美艳得射目,美艳得令人销魂,特别在新伤痊愈,微带憔悴的今天,更美艳得让人窒息。
毛卜臣不愧为江湖上的老油子,仅从魏银屏的神情惊喜上,就猜出场上的青衫人是江剑臣。心想:我毛卜臣可算是找到靠山了。
至今还不知毛卜臣背叛的水龙王,一眼看见毛卜臣,高兴得大叫道:“卜臣,花香妹那伙臭表子带来了没有?我得让她们后悔不该脱生这一回。你既把武凤楼的老婆逮住了,还不赶快带到我的身后来?”
毛卜臣听罢,果真和魏银屏走了过来。
不过,不是按他水龙王的吩咐,走到他的身后,而是走到江剑臣的身后。
要说水龙王,也真他她的瞎眼加浑蛋,愣没想到毛卜臣会背叛他,反倒关心地高喊:“毛卜臣,你真浑!胆敢站到江剑臣的身后,不怕他回手杀了你?”
有三师叔这根擎天柱,魏银屏笑逐颜开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毛卜臣不浑,你水龙王才是真浑了。他已弃暗投明,归顺了先天无极派,难道还肯站到你水东流的身后去?别作梦了!”
气得水东流狂吼:“毛卜臣,我屠了你这该死的叛逆贼子!”
话出,人到,一口加大尺寸的九耳八环刀,闪电般从旁侧袭毛卜臣。
恶女说:“剑臣,给我拿下他。”
想不到江剑臣那样称奇称最的人物,居然真肯听她的!弹地电闪而出,左脚一招怒踢山岳,奇准无比地踢碎了水东流的右手腕骨。右脚紧接着踢出一招踏平北海,正踹在水龙王的左膝上。
水龙王这份罪可受大了,随着喀嚓的骨头碎裂声,疼得水东流一声狂嚎,惨加厉鬼,扑咚一下,跌坐在地上。
常言道:打虎还是亲兄弟,上阵还得父子兵。老三水中榭暴喝:“老大,老二,咱们一齐上,拼死也得抢回来老头子。”
恶女朱岫霞咯咯一笑,娇声说:“剑臣,再给他们一招双飞脚。”
水龙王毕竟比他三个儿子有眼力,尽管用那只好手抱着断腿疼得淌冷汗,还强自挣扎说:“瞎了眼的东西,还不给我快停手!”
恶女的笑声更脆了,抬起一只纤长晶莹的玉手,指点着断腿难起的水东流,说:“算你水老大有眼力,一眼就认出剑臣来。否则,你三个儿子死定了!”
话音略停,转向毛卜臣,下令道:“速速封闭水氏三兄弟的双曲池,连他们的老爹一起带着去龙宫,用他们换回冉大公子。”
魏银屏猜知,三师叔至今尚不晓得武凤楼陷落在龙宫内,连忙将自己先拜血溅红为师、后在蜂美人的花窟巧遇武凤楼、不慎中了火云针,及丈夫为讨解药而被水中莲胁迫带走之事,约略说了一遍。
恶女含笑地扯过魏银屏,掏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碧绿玉瓶,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亲手塞进了魏银屏的樱口内。
丸药入内,一股子醒脑清心的幽香,魏银屏连忙吞咽入腹了。
江剑臣这才来得及对侄媳说道:“这位是潞王千岁的女儿朱郡主,给你服的是无毒不可解的灵药黑楗子丸,快谢郡主吧!”
听说美艳少女贵为金枝玉叶的郡主千岁,并替自己解了火云针之毒,魏银屏感恩戴德地飘飘下拜,再三叩谢郡主活命之恩。
毛卜臣突然有所觉察地腾身纵起,如飞扑向一座精舍而去。
半晌,方才满头大汗、一脸惊慌之色,向江剑臣报道:“禀三爷,小人搜遍了精舍,不见孤舟垂钓谈今古。为防这小子弄鬼,还是尽快赶往龙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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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武凤楼自从得知江中鹤为水中莲易钗而弁,越觉她接近自己,必怀有不可告人之目的。最后,终在水中莲盯视魏银屏的一刹嫉妒目光中,发现了秘密,也知她绝对不肯轻易解除魏银屏身上的剧毒。
思之再三,才毅然不顾凶险,甘愿受其胁迫,随她离开蜂美人的秘窟。
二人并肩沐浴在冷月清辉下,武凤楼自动伸出双臂,道:“姑娘,请点武某的曲池|茓,只求姑娘能实践诺言,赏下一粒解药。”
确信附近无人,水中莲道:“魏银屏真比你的性命还重要?”
武凤楼默默点头。
水中莲像似不堪忍受了,尖嘶一声:“我只听人常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万万想不到,你武凤楼把老婆当成了命根子。”
武凤楼正色说:“姑娘错了。”
水中莲跺脚道:“错在哪里?”
武凤楼道:“魏银屏不仅是武某的妻子,她四次救过我的命!”
水中莲双眸泛煞:“还有吗?”
“有!”武凤楼然后接着说道:“为了解脱我,她甘心诈死埋名,远遁边荒,直到替我生下女儿小燕子,她都不改初衷。”
水中莲默然不语了。
武凤楼乘机说道:“姑娘本性不恶,本身遭遇,亦复不幸……”
不容武凤楼向下说,水中莲早背转娇躯,掩面哑声道:“你既能说出我本性不恶,当知魏银屏是人我亦人,何幸与不幸若此耶!”
武凤楼真没想到,水中莲会赤祼祼地说出这番话。只好故装糊涂,岔开话题,说:“为让姑娘放心,我还是自点两臂上的曲池|茓吧!”
水中莲一下子扭转娇躯,抓住武凤楼的双手,嗔目道:“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点你任何|茓道的,还一个劲儿地疑神疑鬼试探我!”
武凤楼这才正色肃声道:“姑娘必有苦衷,还是坦诚相对好。”
水中莲猛地把武凤楼扯近身前,目注武凤楼的英俊脸庞足有一盏热茶的时间,才松手扭转娇躯,低声说:“快跟我去一个地方!”话毕,人早射向前方。
两个时辰后,二人登上仙真岩。
这座仙真岩,位于龙宫和玉壶洞之间,面朝象山,地处狮山,洞口如雄狮张嘴,洞外陡壁数丈。前人有诗曰:“放脚呼风到仙崖,苍苔踏破洞中天。挥毫醉杂元晖酒,我欲云端抱月眠。”
依着武凤楼,要从正面进入,被水中莲的素手拉住了。
只见她轻轻扯开左侧的一盘枯藤,下面露出一条秘道,二人挤身而入。
由于秘道太窄,两人必须偎紧而行。加上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自免不了衣香鬓影,互相贴擦,香泽细细,阵阵袭人。
秘道将近走完,前面出现了烛火。
以武凤楼之为人正派,非礼勿视,乍然入目,几乎吓退了回去。
原来,出现在武凤楼眼内的,竟是一处秘密|茓洞。内里虽没有什么摆设,倒也打扫得干干净净。贴靠洞壁的地方,有一城平面大青石,上面铺着被褥,此时正有一男一女,躯体半祼,互相搂抱亲热着。
不知水中莲是羞得想躲,还是火辣辣地触目动情,陡将自己发热发颤的娇躯,死死钻入武凤楼的怀中,并还抱紧他的蜂腰。
为了弄清情况,武凤楼不得不睁眼查看。
只见男的不到四旬,长目细眉,脸皮白净,猿臂蜂腰,颇为英俊。
女的不满三十,一身妖气,打扮冶艳,杏眼桃腮,浪态盎然,尤其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荡极媚极,瞟谁一眼,都能为其勾走魂灵。
此时,男的两眼充血,目红如火,上下其手,抚摸个不停不休。
女的云发蓬乱,娇靥酡红,媚眼半闭,吁吁娇喘,罗衫脱去,只剩一幅猩红如血的小肚兜,露出一片雪白的酥胸,十分撩人。
忽听水中莲声如蚊蝇地对他说:“凤楼,快快抱我离开这里!”
武凤楼心头再惊,再不愿意抱她,但为了大局,不得不勉强从命。
二人从原路退出。
水中莲手抚乱发,说:“知道洞内那一对无耻的男女是谁吗?”
武凤楼好像突来灵感,道:“可能是你师父和你那位二娘吧?”
水中莲秀目暴张,重新贴上武凤楼的肩头,说:“正是他们两个。”
一听秘洞里面那对藩漓尽除、肉帛相见的男女,果是孤舟垂钓谈今古和骚狐狸桑月华,他更能洞察水中莲接近自己的用心了。
眉毛眼睛都会说话的水中莲,道:“看样子,你像有点明白了!”
武凤楼不答反问:“是他们二人被郭虹裳买通囚禁人质的?”
水中莲更正道:“应该说是他们二人诱使我父亲囚禁人质的。”
武凤楼:“说明白点。”
水中莲把他扯到一块大青石上,并肩坐下,说:“郭虹裳首先找的是我,因我是郭家未过门的儿媳妇。但我对铁指穿心郭小亮从来无好感,自然一口回绝,他才找上了素受我爹宠爱的桑月华。”
武凤楼恍然道:“姑娘一怕事关重大,二是发现两人奸情,想借武凤楼之手,既能脱除囚禁人质的干系,又能替令尊除奸。”
水中莲道:“你只说对一小半。”
武凤楼愕然道:“这是怎么说?”
水中莲:“我是说我家一不怕事关重大,二没想脱除干系,还确实垂涎那幅三色宝石串成的百寿图。大不了舍弃这地方,迁地为良。”
武凤楼似乎越听越糊涂,道:“那姑娘何苦易钗而弁缀上我?”
水中莲:“这就牵扯到你说对得那一小半了。”
武凤楼唔了一声,说:“谈今古真能厉害到你们惹不起的地步?”
水中莲:“因他背后还有大靠山。”
武凤楼:“大不了是那些峨嵋余孽。”
水中莲:“我说的可是大靠山。”
武凤楼奇道:“难道峨嵋掌教司徒平,还不配称为大靠山?”
水中莲:“不配!”
武凤楼问:“哪还有谁?”
水中莲道:“凤楼,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就不会从我刚才那句‘大不了舍弃这地方,迁地为良’多想、多琢磨点?”
武凤楼霍地站起,奋然道:“你是说,谈今古、桑月华,甚至包括你父亲,都被辽东多尔衮那厮给收买了?可怕,真的可怕!”
武凤楼一连吐出两个可怕后,异常诚恳地说:“若不是男儿膝下有黄金,武某真想单膝点地谢姑娘,多谢姑娘大义灭亲,告诉我这项天大的秘密。武某不敢以一般血案和囚禁人质对待此事了!”
水中莲叹道:“凤楼,水中莲再是江湖一女流,也还耻于认贼作父、屈膝外人。无奈我父受桑月华之蛊惑,陷入不可自拔的地步。”
词锋略顿,接着说:“凤楼,你还像瞒在鼓内,其实目前,被多尔衮重金收买的江湖人,比比皆是,非你一人之力可挽回。”
炸开当顶,冒出丝丝凉气,武凤楼眼前一黑,道:“真有这么严重?”
水中莲说:“何止如此!我朝万历、泰昌、天启三帝,皆是昏庸之君,今上十七岁登基,又无力改除祖、父、兄三代积弊,各处狼烟,逐渐涌起。”
说到此处,忽然岔开话题,道:“凤楼,想想看,像我这种自恃才貌、眼界又高、芳华快要逝去的大闺女,一旦碰上你这样的顶天立地奇男子,能不暗起野心?又知你刚刚死去妻子没多久,哪想到她是诈死的!不瞒你,乍然见到她,我真恨不得一刀捅死她!”
武凤楼失声说:“你真狠!”
水中莲说:“再告诉你,就连那位花丽云,也是我花钱让她试你的。”
武凤楼再次失声说:“你真绝!”
水中莲白了武凤楼一眼,道:“可那时,我受的罪一点都不比你少。”
武凤楼故意问:“假使我当时果真见色迷性,挥戈上阵呢?”
水中莲冷冰冰地说:“那你绝对不会站在这,信不信在你。”
武凤楼第三次失声说:“好险!”
水中莲一把抓紧武凤楼的手臂,伤心说:“云英再有意,使君现有妇,我水中莲真好薄的命。也真后悔,没有铁下心来杀死魏银屏。”
武凤楼道:“那是姑娘你明智。”
水中莲幽幽怨怨,叹气道:“我白白岔开话题这么久,都没把你口中的‘姑娘’二字岔开掉,我更嫉妒她,咱们还是话归本题吧!”
武凤楼:“姑娘请讲。”
水中莲:“现在狼烟四起于内,强敌压境于外,连年灾荒,民不聊生,大明气数,想必快尽。如君愿意独善其身,中莲囊有巨金。”
武凤楼不傻,哪能听不出水中莲之意!但他却故装不懂,恳声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请姑娘莫失赤子之心,助我救出冉公子,活捉桑、谈二逆贼,审出投靠多尔衮的那些败类,凤楼愿保你全家无罪。”
水中莲的一双剪水双瞳,久久注定在武凤楼的脸上,甚至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半晌之后,方才嘴角一牵,道:“凤楼,你真是富贵不淫、威武不屈、心坚如铁的奇男子。好,我水中莲不惜一死帮助你。”
事情如此地急转直下。
二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议了一阵子。
水中莲决定让武凤楼仍以辛艮为名,公开和她并肩返回龙宫。
这一着棋,看似冒险,其实最为安全,因为水氏全家,没有一人见过武凤楼,加上武凤楼的身畔正好没带那口五凤朝阳刀。
这是一步妙棋,是水中莲专门、诚心、故意让他利用了馋骚狐狸。
这步棋,也真让她给吃透了。
骚狐狸桑月华看见武凤楼的第一眼,就心痒难挠,木在了那里。
对武凤楼绝对相信的水中莲,硬把武凤楼推到桑月华的身前,道:“二娘,你看我浑身上下脏死了,你可要好好替我招待他。”
高兴得桑月华恨不能马上跪倒在地,给水中莲磕三个响头。
事情凑合得也真巧,这个月水龙王又正好轮到跟一篓油同宿。
没等水中莲走远,骚狐狸就死皮赖脸地挽住武凤楼一条手臂,将他扯进自己居住的豪华西宫,并密嘱她的女婢们把紧门户。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隐身暗处、亲眼目睹骚狐狸把武凤楼拉进西宫的水中莲,冷然一哂,毫不迟疑地来找母亲尤缕衣。
常言道:丑妇善妒。胖如肥猪的尤缕衣,简直是丑妇之中善妒奇妒的大醋缸。听女儿说骚狐狸私带男人进龙宫,喜得她大嘴一咧,伸手摘下钢刀,说:“乖女儿,走,快替你爹捉奸去。”
来到西宫门前,水中莲故问:“娘,爹爹和三个哥哥哪去了?”
此时的一篓油,唯恐捉不成奸,失掉排挤骚狐狸的好机会,只说:“他们爷儿四个被下人喊往庄院了,据说有一男一女来捣乱。”就将手中的钢刀,压在女婢翠花的细嫩脖子上。吓得翠花一哆嗦。
水中莲早闪身扑上,飞指点了翠花的期门和喉结两大要|茓。
一篓油一面向女儿投去一瞥嘉许的目光,一面闯进了内室。
时刻侧耳倾听、随时准备配合的武凤楼,等到发现门外有动静,立即左手半环骚狐狸的粉颈,右手脱除她的内外衣衫。双方配合得丝丝入扣,场面精彩。
落进一篓油眼内的骚狐狸,满头乌云蓬乱,娇躯完全祼露,两眼狂喷欲火,细腰扭动如蛇,除去还没玉体横陈外,简直让人不敢睁眼。
诚心想把事情搅成一锅粥的水中莲,柳腰一折,电闪扑上,首先把武凤楼故意替骚狐狸脱掉的内外衣衫,一件不剩地抢到手内。
一篓油嘿嘿冷笑了一声,说:“乖女儿,干得好,咱娘们算是捉奸捉住双,拿贼拿住赃了,看你爹还肯不肯拿她去当心头肉?”
场面糟到这种地步,饶让桑月华风骚淫浪,脸皮再厚,也又惊又羞地直不起腰来。
水中莲乘机咬牙跺脚,咒骂道:“姓辛的,你简直是天生的贱骨头,放着我这黄花闺女你不娶,反倒迷上她人尽可夫的骚狐狸!”
一篓油怒睁两只凶眼,狂吼:“乖女儿,快帮你老娘屠他们!”话未落音,手中的钢刀早化为怒劈华山,狠狠剁向了桑月华。
于此同时,水中莲也剑光霍霍,凌厉凶残地扎向她的软肋。
机会来了,武凤楼迅疾将赤身祼体的骚狐狸挟入左肋,一式移形换位,闪出刀丛剑网,并还故意让水中莲划伤了左肩。
形如疯狂母狮的一篓油,目泛凶芒,刀招狠毒,专拣致命之处下手。
不知武凤楼功夫深浅的骚狐狸,吓得挣扎狂呼:“赶快放下我!”
武凤楼理也不理,穿行在一刀一剑织成的网罗中,退向洞口。
直到骚狐狸确信水中莲母女不能伤她一根毫发时,喜得她娇声颤叫:“好人,你真行,赶快抱我去仙真岩,我能让你享受一辈子!”
武凤楼知她上钩了,也知道那件价值连城的百寿图,就藏在自己和水中莲去过的秘洞内,只差不知道冉伯常的囚禁处。
装得不像,不如不唱。武凤楼不光故意延缓闯出龙宫的时间,还故意让水中莲轻伤了两处,鲜血浸湿衣衫,以收苦肉计之效。
更让他喜出望外的,是他肋挟骚狐狸甫一闯出龙宫后,触目从一群人中瞧见四条极为熟悉的身影,一是爱妻,一是血溅红,一是毛卜臣,另一个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三师叔江剑臣。
武凤楼灵机一动,脱口大叫道:“辛艮,今天和你们并骨了。”魏银屏心有灵犀一点通,乍听丈夫报出辛艮这个名字,就知必有缘故。
凑巧,随后追出龙宫的一篓油,看出这群人中有她的三个儿子,挥刀大叫,“你们三人快过来,替你爹屠了姓桑的臭表子!”
说也好笑,武凤楼还是肋挟骚狐狸,擦着魏银屏的身边逃逸的。
直到跨进那座秘洞,武凤楼方才放下她,并把外衣脱给她。
感激得桑月华双目熠熠,娇躯乱抖,把自己那颗乌云螓首,一直拱到武凤楼的心口上,颤声说:“我的好人,你是流血救的我。”
戏演到这步田地,该是武凤楼端架子的时候了。先默默推开怀中的桑月华,然后颓然地跌坐在那张石床上,发起了痴呆。
久经风月的骚狐狸,一眼就瞧出武凤楼后悔了。本来嘛,凭她这个人人能骑能压的骚狐狸,怎比得上绮年玉貌的水中莲?何况,水中莲还是黄花大闺女。知道不动真的,绝对拴不住这个美男子。
注意打定,忙将双肩向后一抖,甩去裹在她身上的那件外衣,重新露出香馥馥、晶莹莹、|乳丰、腰细、臀肥的柔嫩娇躯,运功起掉洞壁上的一块大石,变戏法似地摸索出一个黄缎子包袱来。
武凤楼明知包的是那件用红、蓝、黑三色宝石串缀而成百寿图,还像似丝毫提不起一点精神来,照旧目光呆滞,一声不吭。
骚狐狸娇滴滴地喊声:“好人!”宛如番邦使臣金殿献宝似的,双手将黄缎子包袱高举过顶,双膝一屈,跪在武凤楼的脚前,娇声道:“恭请大王过目。”
“过目”两字仍在秘洞中回荡,陡地一人比闪电还疾,飞扑而至,左手抓包袱,右手并指如戟,挖向武凤楼的双目。
同时,将左脚钉死在地面上,右脚飞踢桑月华的后背膏盲|茓。
百忙中的一击,能用两手一脚袭三处,来人的武功和心计确实都够厉害的。
武凤楼一声长笑,以牙还牙,也是两手一脚齐出,左掌一立,斜切来人的右腕脉。右手也并指如戟,飞点来人左手心中的劳宫|茓,硬逼对方将双手撤回。右脚同时一翻,踹向那人的左膝关节。善玫者,攻敌所必救。武凤楼轻描淡写地就将来人攻势化解了。
又一次死里逃生的桑月华,趁势先将包袱塞给武凤楼,贴地拧身弹起,手指来人,大骂:“姓谈的,冲你暗向姑奶奶下毒手,不光咱们过去的一切一笔勾销,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
谈今古气得面无人色,手脚冰冷,语声似豺,令人入耳心悸地切齿道:“桑月华,算我谈今古瞎眼,硬把你这骚狐狸当人待。可笑我还把你的淫浪当有情,跟你鬼混了许多年,我真该死。”
骚狐狸一边向武凤楼身边靠近,一边腻声荡笑道:“姓谈的,你小子该知足了,姑奶奶不光让你白搂好几年,还倒贴你不少的金银和珠宝。你小子就是一头撞在这,也该死得伸腿闭眼了。”
武凤楼探手衣下,抽出尺二短刀,说:“谈今古,你是该伸腿闭眼了!”
目注武凤楼的亮刀姿势,谈今古像似从梦中醒来,惊得一连后退了三大步,语音发颤地问道:“你……你……你是什么人?”
狐狸虽骚,毕竟是狐狸,桑月华也失声尖叫:“你是武凤楼!”
武凤楼先用独门手法,闪电般点了骚狐狸的肋下章门、天枢两|茓。接着,故将包袱向石床上一放。
一道黑影,比闪电还疾,射了进来,人未落地,伸手先抓包袱。
快,武凤楼比他吏快。左掌一挥,啪的一声,奇准地拍在黑影的右肩上,打得那人一声闷哼,身躯旋转着摔向一边。
接着,又是一人暴扑而上,口中还低喝:“朋友,你的手下再利索,大爷我也得摸摸你。”招出饿狼掏心,狠攻武凤楼。
狠,武凤楼比他更狠。用的也是一招饿狼掏心,比对方快了一眨眼,抓在对方的前胸上,一抓之下,就震腕摔了出去。
别小看只快那么一眨眼,那小子的活罪受大了。不光胸前被撕扯下来一大块皮肉,并被震开两肩双膝等处的所有关节。目睹手下两个死党的现世现报,孤舟垂钓谈今古的苦胆吓破了。没容他转身想逃,武凤楼早像附骨之蛆,粘在了他的背后。
饶让谈今古的软、硬、轻三功都比以上二人高,他也自知逃不出身后这位先天无极派掌门人的手内,浑身一抖,站住了。
武凤楼开门见山说:“谈今古,你既号称孤舟垂钓,复被水龙王聘为西席,文韬武略,两皆不凡,想不到你竟先蠢至充作骚狐狸的面首,后无知到私囚当今万岁的表弟。一旦事变,岂不祸延谈氏全族!”
凛凛一句“祸延谈氏全族”,宛如一柄无情利剑,扎透了孤舟垂钓的心脏,浑身一软,颓然跌坐在身后的石凳上,冷汗浃背了。
武凤楼前欺两步,说道:“武某的为人,谈兄你必有所闻吧?”
谈今古心内一动:“武侍卫的意思是——”
武凤楼单刀直入:“只要你肯说出两件事,我立即放你远走高飞。”
谈今古两眼一亮,道:“当真?”
武凤楼点点头。
谈今古从身上贴肉之处掏出一本小册子,双手递给武凤楼。
武凤楼略一翻阅,立即神色大变,道:“江湖上真还隐藏有这么多人?”
谈今古正色说:“武侍卫,你长期身居大内,不闻外事,即定回到江湖,也是高高在上,很难知道江湖道上、武林之中还有多少练武之人。特别上至公侯王府,下至富商巨贾,又雇有多少保镖护院的武林练家子。”
武凤楼目注谈今古有倾,道:“多谢谈兄提醒,你我再图相见吧!”
谈今古一愣,道:“武侍卫,你……”
武凤楼坦诚地笑道:“武某一向不善谎言,谈兄可以自由离去。”
谈今古一揖到地,转身离去。
武凤楼肋挟价值连城的百寿图,从那本小册子中翻出一张小纸片,上写“玉壶洞”三字,那自然是囚禁冉大公子的地址了。
武凤楼从水中莲口中听说过,玉壶洞在水姓龙宫附近,洞深口大,进洞如入厅堂,厅堂两侧各有一个厢洞,右为水洞,一条清溪从水洞中潺潺流出,内有水潭数十丈,可以行船,古人有诗曰“洞前流水碧如苔,洞口桃花拂面开,转头望断意不断,长啸一声须再来。”另有一诗为:“十里扶筇秉烛游,信知仙洞异风流,我来不忍回头去,恐坠西山红日头。”
武凤楼还未接近玉壶洞,意外瞧见江剑臣陪同恶女朱岫霞,正迎着凛凛朔风,并肩卓立在一丛石笱前,目注二十丈外的洞口。
幼承家训、长出师门的武凤楼,虽早为一派之尊,在师叔面前,始终还像是唯唯谨谨、初入师门的小徒弟,不仅把谈今古献出的小册子呈献给师叔,并顺便报知冉伯常现正囚在玉壶洞。
江剑臣由衷对恶女佩服道:“郡主真是揣情度势,算无遗策。一眼之下,就断定人质必囚玉壶洞。再从谈今古那里证实,想必不假了。”
恶女一面向洞口靠近,一面神色极为不安,道:“司徒平武林枭雄,心毒手黑,恨你们叔侄入骨。如力不及,准不惜和你们并骨。见势不妙,绝对会先杀人质。此事之难,不啻难知上青天。”
武凤楼刚刚暗叫“不好”,不肯让徒侄犯险的钻天鹞子,早化为狂风吹絮,进了玉壶洞。
武凤楼狠狠瞪了恶女一眼,也跟踪闪入洞内。
恶女先是菱角形的嘴角一牵,然后方才苦涩地一笑。
同时、同样、嘴角一牵、苦涩一笑的,是发现江剑臣闯入洞内的司徒平。
江剑臣进洞就碰上生平第一号劲敌司徒平,破例未动手先亮刀。正邪双方的头号人物,第二次狭道相逢。
一贯沽名钓誉、表面谦谦君子的峨嵋掌教司徒平,咬牙切齿了。
深知司徒平狡猾奸诈的江剑臣,毫不留情地说:“喊出你的爪牙来!”
不容他反驳,江剑臣又补了一句:“你不会一人跟我决斗的!”
忽有一人接口道:“只求能杀江剑臣,我们不惜落群殴臭名!”话落,左右两侧分别走出一个断去右臂的人,用的都是狭锋长刀。
江剑臣眼芒一扫,左侧那人是黑道四瘟神中侥幸没死的胡拼命。
右侧那人,是颇出江剑臣意料的四杰之二恶虎抓章子连。
江剑臣短刀指地,嘲之道:“司徒平,你要真想杀我江剑臣,砸锅卖铁当裤子,也该收买两个硬把子,为什么净找缺胳膊断腿的?”俗语说:打人不打脸,骂人别揭短。胡拼命的那条右臂,是被女魔王的大盟兄驼背神龙扯下的,而恶虎抓章子连的一只右手腕,是被血玫瑰洪如丹截断的。本对江剑臣仇恨刻骨,自是一听更火了。
为救老驸马冉兴的独子,江剑臣不惜再次耗净再力,为求一击成功,他早就蓄足了先天无极真气,也准备施展雷霆一震的攻袭。
亲身领教过江剑臣厉害的司徒平,早从江剑臣那看似平淡无奇、松松散散、不丁不八的寒鸭步上,窥出对方脚下正内隐步罡踏斗之机,外形鱼龙变幻之势,他眸光一转,怒喝一声:“上!”
说也可叹,江湖上从来都是,勇士好斗,奸人难防,令人气煞,恨煞。随着司徒平的那个“上”字,胡拼命和章子连二人应声扑出,形如怒狮,嘶声喊杀,缕缕刀芒,交织成网,罩向江剑臣全身。奸猾狡诈的司徒平,却挺立不动。
上过司徒平一次大当的江剑臣,硬是没想到这个狡猾如狐的伪君子,竟然故让两个帮手先送死,他右手紧握霜镡剑,左手暗扣五毒白眉针,一心想趁江剑臣挥刀格杀胡、章二人时,突然下手暗袭。
江剑臣的功力再高,一不能置胡、章两大硬手的强攻不反击,二不能对虎视眈眈的司徒平于不顾,三在艺高人胆大的促使下,一招六出祁山,除去格开他们二人的狭锋刀,并向二人各划了两刀。
找到最佳有利偷袭时机的司徒平,趁胡、章二人重创身死的一刹间,左手先用万蜂出巢的阴毒手法,打出一槽五毒白眉针,右手剑豁出死命猛攻一招杀伤力最强的血洗黄龙。
这也就是钻天鹞子江剑臣,不管换上谁,不死在司徒平的白眉针下,必死在他那一招血洗黄龙下,绝对不会幸免于难。
自知上了恶当的江剑臣,哪甘心白白受创在自己手下败将司徒平阴谋暗算下!剑眉怒剔,豁出自己重伤毙命,左手一招乱弹琵琶,将射向自己致命要害的三针迭次弹飞,右手挥出屠人绝招一刀三斩。一片金铁交鸣大震之后,拼命的双方,竟摔落在四处地方。
读者难免要问,就让江剑臣怒极挥刀,一刀腰斩司徒平,二人也只能分摔成三处,何来摔落四处一说?原因是,江剑臣使出的那招原名血屠三式,后改一刀三斩的无情杀招,除去荡开司徒平的利剑,枭割他的六阳魁首外,余威未尽,又切下他的一条右臂。
惊得武凤楼两眼一黑,几乎一头栽倒。
恶女惊得更甚,粉面由青泛白,肌肉不停抽搐地也栽在江剑臣的身侧了。
武凤楼想去扶起三师叔。
恶女两手按地,强自挣扎坐起,气息极为微弱地说:“别动他!”
武凤楼哪里肯听,弯腰想去抄起三师叔。
恶女尖声道:“绝对不能动他!”
武凤楼悚然止步了。
恶女也不知哪来的精神,先闪电般连点江剑臣的四处|茓道,又飞快掏出藏在内衣口袋中的晶莹玉瓶,倾数倒净内里的两粒丸药,毫无顾忌地当着武凤楼,屈下双膝,抱起江剑臣的脖子。
武凤楼愕然一怔。
恶女深吸一口真气,先将两粒丸药纳入自己樱口,然后嘴对嘴用她那小巧如丁香的舌尖,一一度入江剑臣的肚腹之内。轻轻放平江剑臣,复以快到不能再快的手法,解开他身上所有的衣衫。
武凤楼这才看清,在三师叔的章门、气海两|茓中间,泛起两个乌黑如墨的小点点,不论向左或向右再偏一些,三师叔早就没命了。
吓得武凤楼神魂出窍,跪倒地上。
恶女垂泪哭道:“剑臣是为杀司徒平剪除后患,才让司徒平射中两针的。但他却忘了司徒平在这五毒白眉针上,淬有黑心莲、腐骨草、孔雀胆、断肠花、鹤顶红五种剧毒,一头大牛中一针,都会马上倒毙。”
武凤楼眼前发黑,几乎昏厥在地。
恶女两眼赤红,双手抖颤,雪白晶莹的牙齿,深深咬进猩红的嘴唇内,像对一项关系极为重大的事情,委决不下。
武凤楼正想问她给三师叔服的什么药……
恶女突然下了决心,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武凤楼:“听剑臣说,冉伯常乃老驸马冉兴的独生儿子,速去搜寻,我来护理剑臣。”
武凤楼毕竟生于忧患,久经恶战,面临的事情再凶险,脑中那点灵智绝对不致昏迷,终被恶女这句话触动了他的灵机。
心中暗忖:潞王朱常芳和老驸马冉兴乃郎舅之亲,朱郡主和冉伯常亦属嫡亲姑表,对姑妈家中的事,何用三师叔说给她听!一贯谨慎的武凤楼,虽然心中大起疑窦,在没有充足的证据下,他也不敢胡乱猜疑堂堂郡主之尊,何况亲眼看见郡主流泪和不避嫌疑地救护三师叔。
故意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他离开江剑臣倒卧处不远,就施展巧钻十三天轻功,贴壁游了回来,挑选一处隐秘的地方,身化仙人挂画,贴在了那里。
时间凑巧得很,武凤楼刚刚隐蔽好身形,惊人的事情出现了。
只见恶女突从发髻中摸索出一枚鸽卵大的圆球来,玉指一拂,噌的一声,弹直为长约七寸、宽仅一指、其薄如纸的短刀。
武凤楼心神一震,几乎从洞壁之上摔落。
先听恶女声如泣血地说道:“剑臣,我实在舍不得让你死。”武凤楼强自暂忍不动了。
继见恶女嘶嘶两声,扯碎自己的白绫内衣,再从袋中掏出一只白色瓷瓶,将里面的朱红药粉,尽数分倒两片白绫上。
然后,飞快解开江剑臣伤处四周封闭的|茓道,凄声说:“剑臣,你要咬牙忍痛,千万别哼出声音来。否则,我会不忍心。”
话落,刀落,奇准飞快地挑出嵌入肉内的五毒白眉针,挖去腐肉,直到流出鲜血,方用准备好的白绫药粉,紧紧裹住了伤口。
武凤楼的眼尖,意外看到解|茓醒过来的三师叔,只瞥了那口其薄如纸的短刀一眼,就蓦地全身一颤,脸上的肌肉几乎快要扭曲了。
恶女用异常平静的口吻,向江剑臣说:“剑臣,请你让武掌门赶快去找冉伯常。否则,他绝不肯离开,因为他是亲眼瞧着我替你医治的。”
武凤楼暗暗心惊了,他真没想到一个不满二十岁的皇家郡主,竟身怀视于无影、听于无声的绝高内功,还有这么好的活人医术。
江剑臣毫不迟疑地说:“楼儿,你赶快前去搜寻营救冉公子。”
听到武凤楼亲口答应和离开的脚步声,恶女快如闪电地一把抓起地上那口其薄如纸的短刀,紧抵自己的心窝,说:“剑臣,求你别动气,也别妄动真力,我把实情告诉你。”
江剑臣习惯性地把手伸向恶女朱岫霞,意思是想乘恶女扶他坐起之机,就势夺她那口其薄如纸的刀,防止她自寻短见。
恶女后退一步,摇头说:“我不会让你近身的,否则,我立刻自绝。”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江剑臣自然知道恶女只要说到,必会做到。
阻止住江剑臣不夺刀,恶女惨笑说:“剑臣,我不是郡主朱岫烟。”
江剑臣:“这我早就该想到。”
恶女道:“我也不是潞王的亲骨血。”
江剑臣试探道:“那么令尊……”
恶女接口道:“就是在武汉被我亲手杀死的慢工巧匠范紫光。”
江剑臣愕然大震说:“你……”
恶女道:“杀他是为了接近你,让你确信我是郡主朱岫烟。”
江剑臣:“接近是想杀我吧?”
恶女道:“不错。”
江剑臣:“为什么?”
恶女似乎来了精神,道:“因为你是独步天下武林的第一人,谁杀了你,谁就能获得威慑江湖的桂冠,也报了我娘舅一家人的血仇。”
江剑臣奇道:“那你当时为何不杀我?”
恶女道:“我没有把握。”
江剑臣:“在航行大江的船上呢?”
恶女道:“我同样也没把握。”
江剑臣:“不怕我后来识破你?”
恶女由衷地一笑,道:“别看你威震天下号第一,论心眼,你绝对没我一半多。自从你给我祼体治伤起,我就看透你的一颗心。”
江剑臣变色,吁出半口气。
恶女眸光忽转温柔,道:“看透你有一颗表面冰冷、内里滚烫的鲜红赤心。”
江剑臣岔开话题,道:“我不明白,在朝天宫你为何不杀我?”
恶女道:“我这人胃口大得很,何况情况对我越来越有利。”
江剑臣咬牙道:“所以,你才先杀马小倩和海东青,后杀李文莲。”
一听江剑臣提起女屠户,恶女的整个面部几乎完全扭曲了,极为艰涩地说:“剑臣,你弄错了,女屠户确实不是我杀的。”情知江剑臣必会追问,恶女两腮挂满泪水道:“她是我娘杀死的。”
江剑臣相信恶女说得话不假,因在此情此景下,恶女业已没有再说慌话的必要了,情不自禁地问:“你娘她是谁杀的?”
恶女咬牙滴血,毫不隐瞒地吐出一个“我”字,娇躯似已站立不稳。
江剑臣切齿说:“你真狠!”
恶女少气无力地反驳道:“别人可以骂我,说我狠,你不可以。”
江剑臣恨声问:“为什么?”
恶女也切齿说:“为你,为你江剑臣。”
江剑臣愕然一惊,道:“为我……”
恶女目注江剑臣许久,道:“剑臣,我不瞒你,早在武汉三镇时,我娘就警告我会爱上你,当场还被我狠狠顶了好几句。因我自信是一个极端冷酷无情、自私残暴的凶狠人,对任何人,包括对我娘,都不会有感情。”
听得江剑臣,倒吸了一口凉气。
恶女不无悔恨道:“最终还是我娘说得对,我果不知不觉爱上你,由打推迟杀你,直到舍不得杀你,最后还不惜露出破绽抢救你。”
说得江剑臣默然不语。恶女以留恋的眼光,再盯江剑臣一眼,道:“剑臣,从我冒充女婢向你送解药,一直到你刚才受伤倒地前,你的性命完全握在我手内。我可以随时、随地、随便采取任何法子杀死你,可惜我反而失败了。”
江剑臣发觉情况有异。
恶女早把短刀刺入胸内……
江剑臣不顾身上有伤,弹地扑出,只来得及抱住她倾倒下来的娇躯。恶女只声如蚊蝇地留下一句:“在我贴身之处,留有一字条。”
当啷一声,短刀掉落地上。
江剑臣一本着人死仇恨消,二对恶女不能没有垂怜之念,三怜惜恶女死志坚毅,不忍让她弃尸地上,抱着解开了她的衣衫。
触及恶女凝脂冻玉般的肤肌时,江剑臣情不自禁地浑身一抖,他曾无数次地触摸过她的如玉肤肌,她也经常挖空心思让他触摸她的肤肌,并还撒泼耍赖贴入他的怀内才肯睡。
是情,是仇,无常一到万事休。江剑臣不忍看,也不敢再看了。
按恶女的所说,江剑臣找出来那张小纸条,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道:“剑臣,我用这张小纸片和我这条小命来打赌,因为我不光每天睡在你怀内,并还只穿短裤和亵衫,除非你对我一点不怀疑,否则必会发现它。”
江剑臣情不自禁地暗叹道:国英虽号称女中之魔,比她还是逊了一筹。
注目再看纸上:“我之亲君近君,实为杀君屠君。举凡偷药赠药,桥头相救,均纯系伪装,马、海惨死,女屠被杀,也皆我所为。”下具:“朱岫霞自白。”
下面的一行字迹更小了,像是后来加上的,写的是:“剑臣,直到女屠户来南京,我已发现我娘说得对,也才知道真的爱上你。为你,我已决定不杀李文莲,可我不能容忍她从我身边抢走你。特别是偷听你们解衣登床的一刹那,我的杀心大炽了。”
江剑臣默默看毕,真不知道该拿她当仇人,还是当情人。
大概是峨嵋掌教司徒平别有用心,囚禁在此地的冉伯常,除去头蓬面垢衣服脏之外,形容一点没见消瘦,足证没受折磨。
江剑臣不光亲自挖土、堆土、埋葬了恶女,并留下了记号,准备派人知会潞王府,想让恶女仍以金枝玉叶的身分重新埋葬。
应徒侄武凤楼的请求,由江剑臣出面,恳请冉公子饶恕水龙王全家。
大有乃父之风的冉伯常,慨然应允了。
水中莲除亲自派人牵出马匹,亲自送出十里之外,方才神情默然地回去了。
血溅红毫不客气地对江剑臣道:“银屏既然入我门下,我绝不同意她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我要她跟我定居回雁峰。至于凤楼和燕子,老身自然不好硬当家,只能请你们五岳三鸟作主了。”
熟知三师叔孤傲秉性的魏银屏,正愁师父的话太直惹麻烦。
同样厌倦江湖的江剑臣,反极口赞同:“谢大姐,兄弟作主,让凤楼父女跟你们一齐住。不过,地址不是回雁峰,而是君山茶竹谷。”
血溅红刚想说:“君山哪有茶竹谷?”
武凤楼早替三师叔解说:“君山茶竹谷就是从前的君山恶鬼谷。”
魏银屏若有所悟,道:“本派莫非想从嵩山黄叶观,迁入洞庭湖?”
江剑臣正色宣布:“本派现住的黄叶观,乃先师祖修真悟道之所,先师久欲迁移,奈无处可迁。恶鬼谷盛产茶竹,足可自给。大师兄请准天山三位师叔,决定改名茶竹谷,委玉儿充任谷主,全派迁去。”
血溅红点头赞叹,道:“迁得好,我也下决心跟鬼母作伴去。”
目送江剑臣和冉伯常纵马驰去。
武凤楼凑近血溅红和妻子魏银屏,近前低声道:“实际主持安排此事的,是我师弟李鸣。不光他决心不再担当锦衣卫都指挥,连李叔父也辞去江南按擦使,准备迁入君山茶竹谷。”
血溅红当机立断,说:“回雁峰也没有什么贵重东西,我一人回去收拾一下就行了。你们索性先去嵩山接燕子,大家茶竹谷内见。”
说完,果真一个人先走了。
师父一走,魏银屏忍不住眼圈一红,一头扑入武凤楼的怀内。
半晌,魏银屏轻抬素手,抚摸丈夫的右肩,说:“那口五凤朝阳刀哪去了?”
武凤楼吻了一下妻子的玉腮,说:“早托鸣弟转交玉儿之妻保存了。”
魏银屏愕然一怔。
武凤楼提醒乃妻,道:“你怎么连血玫瑰洪如丹都给忘怀了?”
魏银屏珠泪双垂,伤心道:“可怜小倩那么年轻轻的就去了?”
武凤楼改挽妻子的玉臂,迎风站立,说:“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世事如幻梦,难得能早醒。咱们好好疼爱燕子吧!”
魏银屏也凄然道:“人生到处知何似,应如飞鸿踏雪泥。你不愧人间大丈夫,更不愧武家的好后代,也对得起当今万岁了。”
武凤楼遥望京师,感叹道:“当今万岁,再刚愎寡恩,独断专横,我始终感念他以十六岁的幼龄,识我于草莽,毅然除奸阉。”说到这里,换揽魏银屏的香肩,道:“但他对你太残暴凶狠了。”
魏银屏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急问:“凤楼,三师叔可去茶竹谷?”
武凤楼眼神一黯,道:“文莲姑姑逝去,三师叔只好奉母定居石城岛。大师伯和我师父决定去天山,让我无法膝下尽孝了。”魏银屏悄然道:“依你之言,先天无极派果真不再出现江湖了?”武凤楼断然说:“最起码十年之内,不会出现在江湖之上了。”
(《五凤朝阳刀》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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