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重心有问题。”当时教他们制图的师傅在旁边对常简说,“我没做过飞机模型也不太懂,飞机的设计图跟我们做的那种图可不一样,我们只要能装起来就行,可是飞机要飞起来,结构比例很重要。”
常简看着再一次从地上把新世号捡起来的老板,即使再不愿意,也不得承认这几天来的努力算是白费了。如果设计图一开始就错了,那么按图制作出来的飞机看上去再漂亮也只能是个空架子。
常简走过去把刚才师傅的话跟老板说了,老板点点头:“我猜也是这个问题,我们时间太急,模型飞起来的原理都没找到。”
“要不……”常简的犹豫的开口:“还是在外面买模型机的成品好了,自己组装那种……”
“那种还能算自己做出来的飞机吗?”老板站他对面,手里还拿着那个已经摔破好几个地方的模型。
常简不吭声。
“既然已经找到原因,我们就再做,下一次一定可以。”
“可是没多少时间了……”
“我定日程的目的只是督促我们要尽可能的完成目标,如果七天做不完,我们就用八天、九天来做。”老板晃晃手里的新世号:“那这个怎么办?”
常简接过来把它宝贝地抱在怀里:“当然要收藏起来。”说罢还吧唧亲了一口上去:“即使不能飞,你也是大英雄。”
第二次尝试,为了节约时间和提高成功率,两人不得不借用网上的设计图,机身也采用了更为轻便易裁的硬质泡沫塑料。两人加班加点,许多工人在闲暇时间也来帮忙。因为有现成的图和已经调试好的发动机、遥控器,这次制作的过程非常快。三天时间,新的塑料双翼飞机模型就完成了。
再次试飞的时候,常简握遥控器的手有些抖。不知为何第一次试飞他满心都是欢喜,这一刻却那么害怕。
但即使他操作得战战兢兢,新的模型却表现得十分良好,虽然转向的时候还不太灵敏,但平飞高度已很好,保持了三十分钟的飞行时间。
飞机最后要降落的时候,常简手抖得更加厉害,模型眼看就要撞上一旁厂房的墙壁,幸好老板在一旁及时把住他的手,模型才轻巧地绕开,轻飘飘地落地。
周围围观的人群响起一阵掌声。
老板去捡飞机了,常简才发现自己满手都是汗。
“这算是……成功了吗?”常简看着拿着新模型向他走来的老板。
“还差点。你的操作技术有待提高。另外,”老板晃晃手里的模型:“我们还得给它取个新名字。”
两人又花了一天时间给模型做最后的调试和上色、涂料、喷漆。常简最后在新飞机的机身上写上鲜亮的三个字:“重生号”。
“为什么不是新世二号?”老板问他。
“这样新世号会不开心的,以为我们有了弟弟就不要哥哥了。”
“……”
带着重生号回到家里,两人总算能够痛痛快快地洗个澡睡个好觉了。
等老板洗完出来,就看见常简盘腿坐在客厅地板上,呆呆看着对面沙发上并排放着的新世号和重生号,嘴角终于又露出久违的傻笑。
老板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显示的日期:12月14日。想了想,老板提步走到常简身边。
“喂。”还带着满身水汽的人突然坐到旁边,常简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老板说:
“我想到一个好地方可以放飞你的重生号,要不要去?”
作者有话要说:灰机的糟糕小剧场:
新世号看着身边五彩斑斓的重生号,再看看自己全身只有一种颜色。
新世:你……你好漂亮。
重生:当然了,因为我是塑料的,你是木头的。
新世:TAT怪不得我飞不起来……肯定因为我是木头的,太重了。
重生:重也有重的好处。
新世:什么……好处?
重生:这样我就可以在你上面压你了。
新世:弟弟你……在干什么……QAQ
☆、去飞翔吧
常简做梦也没想到,老板说带他来放飞重生号的地方,居然是海边。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好到不能再好的提议。
看到自己亲手做出来的飞机在沙地上空翱翔,背景是湛蓝的天空、翻涌的海浪和静静伫立的礁岩。海边的游客都在一边驻足观看,一群孩子欢呼着追在重生号后面,全都仰着小脸,张着双手,像是追赶着他们那还无所畏惧的梦想一样。
乘着风,重生号越过沙滩的边界,向着无垠的云和海的尽头直冲而去,仿佛真正飞向了属于它的那个世界。
“它飞了!它飞了!”
那一刻,常简忘记了自己手里的遥控器,忘记了那只是被他操纵的遥控飞机模型,看着越飞越远的那扇尾翼,常简举起双手,发出一声呼啸——
“去飞翔吧!”他欢呼着,激动着,甚至期待着他的重生号就这么追随者海浪而去,从此消失于天际。
好在老板还有理智,赶紧接过常简手里的遥控器,重生号轻巧地在海面上绕了一圈,从海边一片鸟群上飞过,又回到沙地上空。
常简也撒开脚丫子跟着那些半大不小的小屁孩儿一起追着它跳,满沙滩地乱跑,好像他自己也被这小小的飞机带到了不可知的远方……
闹得累了,两人并肩躺在沙滩上,任海风卷过身体。重生号静静地停在一旁的沙地上,常简还美滋滋地抱着不肯撒手。
“这么喜欢模型飞机?”
“小时候老师教我们做,那时候还是用纸板做,说做得好可以参加比赛。只有那门课我拼命学,做出来的飞机比谁的都好,老师都夸我别的都不行,就做这个还有点天赋。”常简仰头看着天空:“可惜我最后也没能参加比赛。”
“为什么?”
“我爸不同意,把我的飞机全都砸了。后来我就再没做过,课上也不学,就看着别的同学做。老师以为我没兴趣了,也再也不来问我。”
“但你还是想要自己的飞机吧。”老板轻轻问他。
“想要,做梦都想看见自己做的飞机在天上飞。老板,这里太棒了,我……我都无法形容了!你是怎么想到来海边飞重生号的?飞机,和海边,简直是绝配啊!”常简看着头顶的蓝天,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老板闭着眼,有些漫不经心地道:“这么好吗?可你还没尝试到更棒的东西。”
“啊?”常简腾的坐起来,“还有什么更棒的?”
老板也撑起身体,指向一个方向。
常简顺着他手指望去,发现离海边稍远的空中竟有三两个正在滑行的飞行物,离得远了有些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它们飞得很快。
“那是?!”常简立马跳起来。“是那个吗?!啊?电视上常看到的那个?!”
老板慢腾腾地站起来,笑看着他:“想不想在末日前,也让自己飞一次?”
直到站在山坡上,手脚都被绑上安全带,常简脑子里还是混乱的。转头看去,老板的绑上的巨大滑翔翼就在他的旁边山坡。因为技术要求,各自有一名教练带他们滑行。离得远,常简看不清老板的脸,只听到老板大声地冲他喊了什么,声音被迎面而来的大风被吹得四散。常简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老板和教练推着滑翔翼快步冲下山坡,在快要掉落的那一瞬间,两人霎时腾空而起,急速上升,像是贴在蓝天上的一片树叶,很快就随风飘远。
常简还在发怔,只听耳边一个声音问道:“准备好了吗?”同时一股大力推着自己往前冲,常简还没反应过来,只能随着本能跟着往前飞奔,眼看前面已是绝路,他下意识想停下,却根本停不住,巨大的惯性拉扯着他,顿时脚下一空,整个人已经飘向了无边无际的天空!
那种感觉是如此的奇妙,无可言喻。常简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飘浮在自己的梦中,除了手上的握杆给他力量,他感觉不到任何束缚,身边的一切都是无限的虚空。可是偏偏狂风凛冽地刮着他的全身,那仿佛是大自然的巨大手掌在拍打着提醒着他:这不是梦!他在飞!真的在飞!
远方,是永远没有尽头的天际,天空蓝得像一个密封的玻璃瓶子,而他就像瓶中不断盘旋着的一只渺小的飞虫,他唯恐一抬头就能撞到那瓶子的壁。
而脚下,又是连绵不尽的土地和山峦,山与地的脊线无限向前延伸,描画成他从没见过的姿态。大海在远方却变成了最硕大无比的钻石,闪耀着无数耀眼的光芒。
他想他一定是飞进了一个他从未来到过的世界,不然为何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让他好像今天才认识?
身后的人在跟他说着什么,他也完全听不见,只能一直点头,一直疯狂地大叫,任由滑翔翼带着他忽左忽右,在这无界限的世界中毫无顾忌的乱冲乱撞。
他看见远处时隐时现的那片跟他一起四处飘荡的树叶,他知道老板此刻也正挂在那片树叶下看着脚下这片新奇的土地,他想叫他,却知道他听不见。
所以他只能大笑,在这个地上没人会听到的世界里,肆无忌惮地大笑着。即使风吹得他的脸和嘴都生疼,可是他不能停歇,他怕他一停下来,胸腔里那颗激动的心脏就会立刻爆炸。
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世界!常简终于知道,在某一个世界里,就算是孤独也可以是不寂寥的,即使是沉默不语也可以是热血澎湃的。
那是飞翔的世界。是与天空为伍,是同日与云作伴的空间。
常简想,他将永不会忘记在这一刻看到的天地。
从滑翔翼俱乐部出来很久,常简都是混混沌沌的,有种时空错乱的晕眩感。
任他坐在酒店的沙发上发呆,老板自去安排食宿。
晚上,在靠海的露台边吃剩了一桌的贝壳、虾壳和各类海鲜残渣之后,常简终于算是回归现实世界,抱着瓶啤酒缠着老板要对瓶吹。
“老板,感情深,一口闷!”常简豪迈地一推瓶子。
老板坐在栏杆上慢悠悠地嘬根烟,也不接常简递过来的酒瓶子。
“怎么,你……你是不是不拿我当……朋友!”常简打个酒嗝,扑上去抱住他胳膊。
“我跟你的交情就拿酒来衡量?”老板斜睨他一眼,夜色下那鄙视的一眼在常简眼里也特别有味道。
“嘿嘿……当然不是。”常简的最大的好处就是服软特别快:“老板,你是我见过最够意思的。你是这个!”他比出一个大拇指,直往老板脸上戳。
手被老板拍开,常简也不恼,还是靠着老板傻笑。
“老板,我今天特别……特别的开心!”常简倚在老板的身上,看着远处黑沉沉的大海。“好像一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
冬天夜晚的海风似乎也没那么凉,仍是轻柔的,闲适的,带着海水的潮湿味道。
常简抱着酒瓶子昏昏欲睡,眼里朦胧起来,看着路边的灯光变成一个个毛茸茸的光球,像天边掉下来的星星。
“老板,你看……这里好像我的秘密基地,就……就在我家附近的山上。一抬眼,就能看到这么多星星。”
这让他突然想起曾经的那段时光,那些多年以前自己曾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数过的星辰,都在这一瞬间纷至沓来。
许多年来被深深尘封的泪水,都似乎被今天空中的那一场狂风吹裂了桎梏。
他躲在身边人的肩膀上哭了,没有声音,只有泪水。他以为没人知道,老板似乎也真的不知道。
“老板……我们回家吧,我想再看看我的秘密基地……”
“末日前,我想再看看它们,看看我家。”
他这么说着,可是他自己却没听见。因为他睡着了。
所以也没听见老板轻轻的回他:“傻瓜。”
☆、去回忆吧
由于昨晚的沟通的问题,导致第二天早晨的时候常简还在阳台欣赏海边的曼妙风景,老板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本来准备在这儿多呆几天的,还准备了好些换洗衣服,现在行程又变了。都怪那个想一出是一出的笨蛋,老板一边收一边腹诽。
“老板,我们今天去哪儿玩呀?”偏偏这个笨蛋一脸纯真地还过来问他。
“今天不是去你家么?”
“……”常简瞬间呆在原地:“啊??!!!!”
看他脸上的表情,老板又不知道笨的那个到底是谁了。
总之,被老板打包上车的时候,常简还在恋恋不舍:“我的沙滩……我的大海……我的海鲜大餐……我的滑翔飞机……”
“你在每个地方都要上演一出一步三回头么?”
“我舍不得嘛……才来了一天……”常简眼泪汪汪。
“到底是谁说要去什么秘密基地的。”
“……”经过老板的“提示”,常简又“想”起了昨天喝醉说的话,“我现在舍得了,其实这里看多了就那样,我们快走吧。”
想起终于可以带老板去自己的秘密基地了,常简又开始兴奋:“老板,你一定会喜欢我的秘密基地的,你一定没见过!”
“是吗。”老板扯了扯嘴角:“那我勉强期待一下。”
没听出老板的敷衍,常简已经在那儿掰着指头计划了:“我们一定要晚上去,好久没回去,不知道那儿变了没有……啊!”耳边一声大叫,接着一双手扑过来,差点让老板手里的方向盘一滑。“老板!我们还要先去买点儿东西!”
“你给我坐好!!!”
常简的家在另一个城市,足足八小时车程。到那儿已是晚上,老板在车上订好旅馆,到了市内却还不见常简联系家人,反而一个劲儿地指挥他往哪儿开。小城的路七弯八绕,两人总算是找到那家旅店。
还没下车,常简就殷勤地抢着搬行李。
老板挑挑眉:“不是回家么?”
“嘿嘿……怎么好意思丢你一个人,我当然是陪你一起住啦。”
老板也不再多问,让前台开了一个双人间。
放好行李常简就拉着老板出门:“可算到我地头了,今天怎么也要好好招待你。”
于是没过一会儿,老板就坐在小吃街的路边,面前是一碗牛肉米粉和……一盘炸茄饼。
“这就是……招待?”
“可好吃了!老板你千万别客气!”
说着常简夹起一个茄饼一口咬下去,满脸梦幻的神色:“啊,果然是我梦中的味道!”
常简还在叨叨这茄饼多么多么好吃,却没注意到对面老板刚夹起的茄饼不动声色地扔到盘子里。
吃过饭常简就带着老板四处走走。小城不大,常简一路指给老板看这里以前是一个小公园,他还翻墙进去逮公园湖里的鱼,现在已经变成商业街;那边是他放学回家常走的路,还在这儿踢碎过别人家的窗户,也不知道那户人家还在不在。
小城四面都环山,不是那么繁华。这里的人们似乎没有什么夜生活,街上人烟渐渐稀少起来。两人在路灯下说着话,慢慢走回旅馆,长长的街道就他们俩人还在游荡,连嘴里呼出的雾气都似乎显得比别处更清冷些。
“太久没回来,这里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常简一面走一面还看着脚下的地砖:“我走的时候,这儿还没有这么整齐的人行道呢。到处都不一样了。”
“是不是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了。”老板问他。
“大概吧。可能要问人才能找得到。”常简笑笑:“真丢人,明天我要装外地人。”
“明天回去么?”
“嗯……想先去看看我爸我妈。就在城西边公墓。”
老板转过头来看他。
常简低着头,声音轻轻地:“不远的,如果你明天没什么事的话……”
老板看着他有些着急的样子,不禁笑道:“这是在你地头,我能有什么事?”
常简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里其实蛮漂亮的,空气好,生活也悠闲。如果真到了死前,我还真愿意到这里来住。”
常简“嗯”了一声,静静看着路灯下斑驳的树影。
这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无论隔了多久回来,这里的每一砖一瓦,一树一木都满载着他的回忆。
曾经再大的伤,再多的痛,再漫长的岁月,当透过回忆这一层悠远的光去看的时候,过去的一切都早已变得陈旧泛黄,再不复当年心绪。
小城的公墓林在城中山上,车只能开到半山腰。常简下车买了些香烛纸钱,提着祭品和老板往山上走。不是祭祀节日,山路上渺无人声,但闻林叶簌簌、鸟声悠扬,更显得清静安谧。
进到公墓,常简找到墓位。墓碑上两张黑白照片里的人静静注视着他们,常简蹲下来边掏出纸巾擦拭墓碑,边跟父母说话。
“爸,妈,儿子不孝,这么久才来看你们。”
平日里总是活泼健谈的常简,面对父母却是沉默非常。第一句话说完之后,他就只是一言不发地做着手边的事,点烛、燃香、烧纸钱。纸灰在一片寂静中默默地飞扬着,火光映照中常简的脸忽明忽暗。
老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他也似乎完全忘记了老板的存在。
直到这一刻老板才突然惊觉,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常简。
是独处时的常简。
此刻的常简没有嘻嘻哈哈的笑容,没有偶尔犯傻偶尔脱线的话语,只是淡漠地,沉静地,和自己在一起。
回到这里才是回到常简的世界。那个总是一个人的世界。
直到纸钱都烧完了,所有尘烟都散尽,常简才望着墓碑上那个女人的照片,慢慢地开口:
“妈,我现在在外面过得很好,你不用再担心我了。我以后有空,会常来看你……和爸的。”
说完,常简站起身来,对老板露出一个笑:“走吧。”
下山的路上,常简又恢复了老板熟悉的那个常简,歪着头看他:“你什么都不问我?”
“问你什么?”
常简撇嘴:“你一点都不关心我的。”
老板笑笑:“你想说的话就会说,你不想说我问也没用。”
常简泄气一般垮下肩膀,叹口气:“老板果然厉害。你问我我还真不一定说,你不问我,我反倒想说了。”
老板摇头直笑。
常简望着山路旁郁郁葱葱的松树林,它们根根笔直,直冲云霄,风过处只见阵阵松涛涌动。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只感觉天都要塌了。就好像这里是个地狱,吞噬了我妈妈。那时我刚刚考上大学,我妈送我上火车。还没过完第一个学期,就接到电话说我妈得了急病,再见面时我妈就已经躺在医院,直到过世都再没有醒来看我一眼。连这个墓地,都是她自己生前自己买好的,就怕亲戚们欺负,逼我拿钱……”
“我爸的墓是后来才迁过来的,我爸走得更早,那时候还没流行公墓。从我记事起,我爸就是个酒鬼,成天打我。他越打我,我就越混。逃课、偷钱、离家出走,那时候真是什么都干。”常简笑了笑:“没想到我还有这样的一面吧。”
“所以……你不喜欢你爸爸?”
“也说不上喜不喜欢。我还没念完小学,我爸就走了。听说是有次喝醉了出车祸。我对他的印象只有他打骂我的样子,后来渐渐也淡忘了。我爸刚走的时候,我确实还高兴了一阵,觉得终于没人打我了,我自由了。但我后来才知道,真正的痛苦不是有人管你打你,而是……没人关心你。”
“我爸走后,我妈妈只好带着我回娘家。平时过年才走动的那些对我客客气气的亲戚们那时好像全都变了一个样,对我爱搭不理,冷嘲热讽。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都看不起我爸,更看不起我,背地里骂我是个小流氓,长大迟早会去坐牢。我妈也是住的娘家的房子,可是那些亲戚却不肯让我住那儿,我妈妈只好送我去寄宿学校。”
“就是从那时起,我才知道原来当这个世界没有人再欢迎你的时候,你就等于已经没有家了。有一次我回家的时候听到他们偷偷在商量,等到我成年就要把我赶出家,一分钱也不会给我。所以上了初中我就暗暗努力,发誓要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刮目相看,我要带我妈离开这里,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然后,我做到了,我考上了好大学,但我妈却永远留在这儿了。”
“我妈走了,就像是把我和这儿唯一的联系也切断了。等把我爸也送到这儿,也是我最后一次回到这里。之后我再也没回来过,只想把这里的一切都封存起来,永远也不想再打开。”
老板静静地看他:“那为什么这次又回来?”
“我也不知道。”常简摇摇头,“其实在写末日计划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还是会回来的。我的秘密基地就在这个城市,大概我潜意识里,如果有一件事一定要在死之前做的话,那始终还是要回到我出发的地方。毕竟在这里,有我所有长大的回忆,我永远不可能磨灭得掉。”
说到这里,常简轻松地笑笑:“而且,这次回来,我发现我好像也没有那么在意从前的那些事了。”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停车的地方,老板拉开车门,停下脚步问他:“那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常简回望着他,道出一句:“不如就去‘一笑泯恩仇’吧!”
下午常简去买了些瓜果礼品,同老板一起去他以前的“家”。那是个大院,住着他娘家的好几户亲戚。实际上他也不清楚他们有没有搬走,而且小城的道路很多都是新修,常简连路也记不太熟了。
就这么个两小时能兜完的小城市,两人足足找了一个半小时才找对地方。敲门的时候是一个中年妇女出来开的,一见他们就愣住了。
常简似乎也有些措手不及,僵了好久才勉强扯了个笑,叫道:“舅妈。”见那中年妇女好像并没认出来,又加了一句:“我是常简。”
妇人这才叫道:“我是说有些像,原来真是简简。哎哟,快进来快进来。”立刻热情地把他们迎进屋。
常简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舅妈,这是我一点儿心意。”
“你这孩子真是的,回来还带什么东西啊。怎么回来也不通知我们啊?哎哟,家里啥都没准备咧。”
“舅妈,不用忙,我也是临时来的,一会儿就走了。”
“哎哟,那怎么成,总要吃饭咧。”
进到屋里,两个中年人也走出来。常简又叫他们姨妈,姨夫。
“是简简啊,怎么这么久不回来。”常简的姨妈拉住他坐下,又看见老板:“这是?”
“这是……我同事。”常简赶紧找个借口:“我们出差,顺便过来的。”
“伯父、伯母好。”老板也从善如流的坐下。
姨妈拉着常简问些他在外面的生活,大概许久不见,对于自己的侄子总是有情分在的。常简的姨夫则坐在一旁抽烟,并不说话。
聊了好一会儿,常简的舅妈都开始张罗晚饭了,外面才又进来一个男人,常简立刻站起来叫道:“大舅。”
姨妈也走过去说:“大哥,简简回来了。”
“嗯。”这个男人十分严肃,应了一声就兀自在桌边坐下:“看过你妈了吗?”
“上午刚去看过了。”
“好不容易回来,就在这边多住几天吧。”
“不了,这次出差路过抽空过来的,我们一会儿得走了。”
看得出常简很怕这个大舅,答问题都是战战兢兢。虽然他已不是当年的小孩,但儿时的记忆仍根深蒂固。
那男人半饷没说话,兀自取来酒杯倒酒喝了一口,才道:“你们年轻人,都忙。”
常简正不知怎么回话,舅妈就进来招呼他们吃饭。席间,两个女人一边给常简夹菜,一边问他的现在的工作怎么样,生活怎么样。常简正不知道怎么敷衍过去,老板忽然在一旁搭腔到:“常总现在开了家餐厅,生意挺好的。”
常简浑身一僵,默默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只看到老板一本正经的对他微笑,那笑却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两个女人一听这话,立刻笑道:“简简现在出息了,当老板了。”
倒是那大舅忽然开口问道:“你是?”
“伯父,我是常总餐厅的经理,我叫林嘉。”
大舅上下打量他一番,才道:“年轻人,好好拼事业是对的,但也不能忘了爹娘,连家都不回。”
餐桌上顿时一阵静默,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动筷。
常简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站起来端起桌上的酒杯,道:“大舅、舅妈,姨妈、姨夫,多谢你们多年来对我妈……和我的照顾,我会一辈子都记得。这几年我忙着工作,也多谢你们逢年过节的替我拜祭妈妈,这杯我就敬你们。”说完一仰脖,一杯白酒就倒进去了。
一股辛辣感瞬间从体内升腾,常简眯着眼睛,只感觉有什么淌至鬓边,湿润的,灼热的。
回去的路上,不知是不是酒精的原因,常简似乎很开心,一路上都哼着歌。
老板想,大概“一笑泯恩仇”也是特别适合末日前进行的事。
在小城停留的第二天,两人一人背了一个大包出发去常简的秘密基地。包里是他们来这儿之前才买的帐篷、睡袋。
“为什么要带这些?”老板当时百思不得其解,这笔钱几乎花光了常简最后的那点存款。
“你去了就知道啦。”常简这么回答他。
车停在城外一座山脚下,常简带着老板开始爬山。
这座山荒无人烟,但进了山的常简却敏捷得像只猴子,对于那些隐藏在灌木丛里的山间小路他似乎比对自己长大的城市还熟悉。
“外面的世界瞬息万变,可是在这里,却是十几年如一日。”
冬天的山里有些冷冽,但好在阳光不错,没有经过开发的山林里四处可见清澈溪流蜿蜒于巍峨山岩间,鸟群阵阵出没在苍郁林木中,倒也是一种享受。
常简领着老板在山路中攀爬了大半天,他们才终于停在一个山谷中巨大的洞|茓口。
“到了,欢迎光临常简的秘密基地!”常简笑着,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老板看看黑黢黢的洞口,又看看常简闪亮亮的眼睛。知道这小子等着看他的笑话,老板还是硬着头皮走进去。里面一片漆黑,即使外面阳光普照,洞|茓里却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隐约的水声滴答。
老板掏出手机点亮,瞬间头顶响起一片躁动的声音,像是无数翅膀在拍打。
“什么声音?”老板立刻停下脚步。
“蝙蝠。”常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笑意:“吓到了?”
老板不理他,摸索着山壁继续往前走。这似乎是个天然溶洞,手指触摸之处带着黏黏的湿润感,给人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没走几步,前面隐隐透出亮光,像是一个出口。老板快步朝着亮光的地方走去,弯腰穿过一个洞口,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头顶的山壁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形,湛蓝的天空嵌在山壁之中,仿佛一面巨大的天空之镜。镜中投下的阳光照射在面前一个澄澈见底的湖泊之上,湖面泛着漂亮的蓝绿色,云朵和蓝天倒映其上。湖边是常年冲刷而出的细软的银灰色沙粒,在阳光下透着白色的亮光。
“好漂亮。”老板望着面前好像流转着五彩光华的湖面。“这就是你的秘密基地?”
“小时候我家住在这里山脚下,每次被打,我就偷偷跑到这座山里来。有一次为了躲雨,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地方。”常简把背包放下,“可惜现在是冬天,不然下水捉鱼才好玩,这里的鱼跟我可亲了,看见我都自己游过来让我逮!”
即使这么说着,常简还是趴到湖边把手伸进湖水中,跟他的鱼们打起招呼:“哈罗,你们好吗?你们还记得我不?”
老板笑着摇摇头,也把背包放下,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这下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要带帐篷了。
他们用带来的食物解决了晚餐,天色渐渐暗下来。常简打开帐篷上的悬挂灯,一些蝴蝶循着灯光飞进来,贴在帐篷壁上扇着翅膀。
老板看得新鲜,忍不住拿手机拍照。
“如果是春夏,蝴蝶还多呢。夏天这里整个山壁上都是蝴蝶。”
老板笑:“算你找了个好地方。”
常简却道:“你还没看见真正漂亮的,等天全黑下来,你再看。”
当夜幕完全降临时,老板才知常简所言不虚,也才知这世上的美景确实没有看尽的一天。
漫天繁星将头顶的苍穹变成了一个嵌满星辰的圆盘,那么近,好像一抬手就能从里面摘取一个出来。湖面中也仿佛盛满了星光,光华摇曳不止,两面星空之镜遥遥相对,如梦似幻。
四下俱静,帐篷上的几只蝴蝶也沉浸一般停在那里一动不动。这里的夜晚是一个属于星星的世界。
“见过这里的星空,就再也忘不了了。这几年都在梦里才能回到这里。”常简轻轻地说:“老板,谢谢你肯陪我回来。”
“是我要谢谢你。不然我一辈子也来不了这里。”老板叹息道:“谢谢你的末日计划。”
常简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还以为……是我那个任性的计划,给你添了太多的麻烦。”
老板看着头顶星空,沉默许久才又开口道:“如果没有你的计划,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我生命中曾拥有过的东西,原来是这么少。
常简看着他,似乎不能理解他的话:“为什么这么说?老板拥有的……至少比我多啊。”
老板却轻轻摇头:“我反而羡慕你,你小时候有的比我多多了。”
“是吗?”常简忽然有了兴趣,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小时候的老板……是什么样子的?”
“我啊,特别普通。”老板盘腿坐在地上,回忆起来:“小时候我就没什么叛逆期,父母叫我做什么我就做。读什么学校、读什么专业,父母都给我安排好了,我也没什么意见。毕业以后,爸妈说给我存了笔钱,让我自己拿去创业吧。正好那时有朋友想开餐厅,我也没别的想法,就顺水推舟,就拿那笔钱出资开了现在的餐厅。”
“我从来没试过特别想要做什么事,我一度也以为是因为该有的我都有了,所以我不必刻意去追求。现在想来,小时候的我,和现在长大的我,都只是因为没有看过更多的风景,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可以去尝试,所以才没有去‘要’的欲望吧。”
“这样的生活听起来倒真是……有点无趣。”常简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禁笑起来:“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哈哈哈。”
“我的名字又怎么了?”
“林嘉,是那个嘉奖的嘉吧,听起来有种……嗯……大家闺秀的感觉。”
老板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形容词?”
“就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公子啦贵公子。”
老板无语:“从一个名字你也能感觉出那么多。”
“当然了!”常简得意:“就像我的名字,知足常乐,简简单单~一听就知道我是个随和豁达的人。”
“头一次知道,原来知足常乐是指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愿望。”
“……这不是因为世界末日么!况且如果不是因为老板在,这些我事可能永远只是想想,不会去做。所以还是得谢谢老板。”常简狗腿地凑过去:“对了!你叫林嘉,我叫常简,我们可以组一个组合,就叫加加减减组合!”
“……”
“你看,凡事都可以你加一点,我减一点,我们取长补短,就是完美搭档啦!”
在满天星辉的见证下,一个莫名其妙的组合就这么愉快地诞生了。
☆、去爱吧
在山谷中的帐篷里睡了一晚,天亮两人启程回家。又是一天的车程,晚上俩人在外面吃了晚餐,回到家里就各自瘫在沙发上躺尸。
“明天最后一天了。”老板拿着他们的末日计划一一比对:“就在家过了么?”
常简想了想,翻了个身:“要不,去我学校吧。死也想死在一个青春点儿的地方。”
“……X大学?”
“这你都知道?”常简幽幽地抬起头来看他:“老板,你真的没有偷偷调查我么?”
老板忍不住斜他一眼:“你忘了你还没毕业就爱来我这儿吃饭了么。那时候你还是被同学拉着来的。”
常简望望天:“好像是哈。”
“既然要去,今天就早点睡。”
“嗯。”
“嗯什么嗯,还不快去洗!”
“……老板好凶QAQ”
12月21日,常简和老板开车到常简以前读书的大学。
一走进校园里那条林荫道,身边尽是抱着书背着包的年轻人与他们擦肩而过,常简就感叹不已:“真是久违的气氛啊!”
两人随处走走看看,路过了常简住过的宿舍楼,听常简向他讲述当年他把被子晒在靠路边的走廊窗台上,结果被风吹落砸到下面学妹的糗事;走过学校的图书馆,常简想去坐坐以前常坐在那儿自习的那个座位,结果被图书馆里挤满了人的期末自习人群给生生挤了出来。
途径体育场的时候,常简还硬拉着老板进去,死皮赖脸的加入了正在那儿打篮球的男生们,把人家三对三的斗牛弄成了四对四篮球赛。常简和老板分在不同的队,老板拗不过他,只是打打酱油,而本来扬言要来场末日前最激烈大战的常简也在年轻人的进攻中根本抢不到球。
最后两人都被打球男生们鄙视走了。
中午两人去学校的食堂吃饭。学生们聚集的大食堂都要饭卡,常简自然带老板去可以用现金的小餐厅。
“以前舍不得来小餐厅吃饭,一个人吃可贵了。”常简一边吃一边感慨:“现在有钱了,又觉得这里没有学生味儿了。”
“学生味儿是什么味?”
“当然是那种大锅饭炒出来的,又是油又是咸,一盘炒菜辣椒比菜还多的味道!”
老板嗤之以鼻:“你就这点出息了。”
“不知道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呢,正在当时的往往不懂得珍惜,不在那时了吧,倒常常怀念。”
常简很少这么深刻,但校园总是个让人忍不住多愁善感的地方。
吃完饭出来,常简提议去教学楼那边走走。路过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皆是一对一对的小情侣在那儿肩并肩坐着看书、说悄悄话。偶尔一辆自行车从身边驶过,男生载着女生,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那么青春飞扬。
“年轻人真好啊,就算真的世界末日来了也不用怕,能死在最美好的年华,没有遗憾了。”常简今天就只剩下不停的感叹了
老板道:“也许他们倒不这么认为,他们对未来还有很多期望,怕是怎么也不甘心就这么结束吧。”
“也是,哪像我们啊,经历了人世沧桑,末日倒成了解脱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浑然不知自己正在讨论的话题在旁人听来是多么的惊悚。
刚走到教学楼前,忽然迎面一个人径直走到他们面前,看着常简叫道:
“常简?是你?”
常简正在和老板说话,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立刻愣在那里。
“好久不见啊,我在那边就看到觉得有些像,还不敢认呢,没想到真的是你。”那人兀自说着。
常简僵在那儿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老板在旁边忍不住提醒他:“你朋友么?”
常简这才回过神来,对那人扯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是啊,好久不见。我不知道……会在这儿碰到你。”
“我留校读研了啊。不过也是,毕业聚会你都没来,怕是都不记得我们了吧。”
常简敷衍地笑笑,没说话。
那人又打量了一下老板,问道:“这位是?”
“是同事,同事。”常简立刻接话。
“同事不会特地陪你来看母校吧。”那人暧昧地一笑,却没注意到常简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还在继续说:“其实我老远就看见你们俩了……常简,看到你有了新的伴,我也替你开心。我记得你那时候开玩笑说,至少要在世界末日前找到一个……”
“够了!”常简忽然厉声打断他,急急地说了句:“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常简一把拉起老板,快步走开。
一直到离开那人的视线,常简还不停步,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拉着老板飞奔。等跑进树林里,老板才一把他拉住:“行了,他已经看不到我们了。”
常简站在原地大口喘气,仍然背对着老板,直到呼吸平息下来也没有没有说话。
“那人是谁?”老板问道。
常简没回答,也没转过身来。
“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老板站到他面前,直直地看着他。
常简眼睛看着脚下,就是不看他,肩膀却抖得厉害。老板心里一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说话!”
对面的人终于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他是我以前同班的同学,在学校的时候追过我。”
老板听见这话,还没反应过来,常简却忽然淡淡一笑,话头已经接下去:“他喜欢男的,那时候在我们学校也是出了名的滥交,不知道和多少人上过床。有一天他找上我,跟我说,‘看你每天总是一个人走来走去的,不如我们俩一起吧’。”
“他以为我一定会吓得跑掉,我知道他只不过是逗着我玩儿,或者是看中我好骗。但是我却答应了。”
老板下意识松开拉住他胳膊的手:“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
“对啊,我知道,那又怎么样呢?”常简抬头看他,眼圈却渐渐红了:“那是第一次有人注意到,我一直是一个人。也是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想要别人来关心我,注意我,哪怕只是下课了陪我逛逛校园,或者只是安静地陪我看看书,而不是因为大家无聊了才聚在一起只知道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那时我想,如果他只是为了……找我上.床,那也无所谓,反正我也只是想找个人陪,我们各取所需,平等交易,又有何不可呢?可是最后他却说,我跟别人不一样,他不能给我想要的。真奇怪,我到底是有哪点和别人不一样了?我只是不想再那么一直一个人,我不想到死也只是一个人,难道这也有错了?难道仅仅是这样也不可以?”
“常简……”他一边说一边后退,老板伸手想去拉他,却被他闪身躲开。
常简越说越激动,对着老板大吼起来:“反正你们这些人总是这样,我知道,你们都只是看着我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可怜我吧,擅自做决定来同情我,最后还不是都走掉了!我告诉你,我不孤独,我也从来不觉得我可怜,我不需要你们来同情!”
他说完这句,忽然转过身顺着树林飞快地跑了。
“常简!”老板立刻去追,可是直到追出树林也没看到常简的身影。校园里的路错综复杂,对这个校园常简比他熟多了,老板根本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走了,问也无从问。
那整个下午,老板都在大学里转来转去,顺着常简带他走过的路,图书馆、宿舍楼、体育场、食堂,都一一去看过,一无所获。
回到家,发现常简已经回来过,他的行李都拿走了,给他的钥匙也整整齐齐的放在茶几上。
这个家伙,平时懒懒散散,这时候倒是雷厉风行了。
老板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看着那个号码,却迟迟拨不出号。
没想到在末日的最后一天,自诩是他的完美搭档,要陪他一起过末日的那个人却自己跑掉了。
末日末日,没有了一起过末日的那个人,最后也不过是普通的一日罢了。
老板自己做了晚饭吃,准备早早睡觉。明天就去餐厅了吧,老板想。假如没有世界末日,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日子总要过的。
晚上十点钟,老板关了电视,正准备进卧室,门口却有什么细微的声音偏偏在这时窜进他的耳朵。仔细一听,像是有什么人脚步轻缓迟疑地在门口转悠。如果放在平时,门外一切声音,只要不是敲他的门,老板都听若不闻、置身事外。但今天却仿佛福至心灵,身上还穿着睡衣,也没拿任何防身武器,老板就上前去一把把门拉开。
事实证明,第六感这个东西果然无论男女都是存在的。
门外常简呆呆地站在门口,一脸手足无措的表情,像是被他突然开门吓到了,又像是看见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这么愣愣地站着,保持着那个听见他开门声抬头的动作僵在那里。
老板也不说话,就盯着他看。好半天常简才回过神来,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我忘了拿……我的新世号。”
“行,进来拿。”老板立刻侧身做了个让他进来的姿势。
常简只好进去,还在门口乖乖换了拖鞋。老板一直跟在他后面,看他抖抖索索地把新世号从客厅架子上拿下来抱在手里:“飞机是……是我们俩一起做的,我拿一个,另一个给你。”
老板抱胸站在一旁不说话,常简等了一会儿,见他没什么反对的意思,只好小声道:“那……再见。”边说边往门边挪。
老板却突然伸手拉住他:“你的东西搬到哪儿去了?”
“……”常简梗着脖子不回答,老板却不吃他那一套。
“说。”
“在宾馆。”常简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老板一扬眉:“你还有钱住得起宾馆?”
常简抬头看他,怒道:“一两天总住得起的!”话出口才觉得说多了,又板起脸。
老板放柔声音:“去把东西搬回来,干嘛浪费钱。”
常简偏头不看他:“不关你事。”
老板道:“我关心你不行吗?”
“你关心我干什么,谁要你关心了?”常简挣扎起来,想摆脱他的手:“反正末日到了,一个月已经过了,我想走就走!”
“难道我们之间就只有那个傻不拉几的末日约定吗?”老板也生起气来:“谁愿意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末日陪你一个月啊!”
“你不愿意,那你还陪我干什么!”常简眼睛一红,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那你还对我这么好干什么!我就是傻不拉几地想找个人陪我过末日怎么样!现在末日已经过了,我不需要你了,你给我滚蛋!”
常简奋力挣扎,老板死死扣住他肩膀不让他动,拉扯间新世号“啪”地一声摔在地板上,勉强黏好的右翼又摔断了。常简一ρi股坐到地上,抱着新世号的残机嚎啕大哭:
“你们这些混蛋!既然要走就不要来接近我!呜呜呜呜……耍我很好玩吗,谁要你们陪,谁要你们假好心!我才不稀罕!呜呜呜呜呜……”
常简哭得直打嗝,老板蹲下去,把他怀里的新世号拿走放在一边,掰起他鼻涕眼泪湿成一团的脸直视着他:“常简,你当时到底是为什么找到我?”
常简边吸鼻涕边瞪他:“随便找的。”
“那现在如果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重新找一个人陪你到死的那一天,你还会来找我吗?”
“鬼才会找……”
“认真说!”
被他一吼,常简连哭都忘了,怔怔看着他,嗫嚅道:“我不要你同情我……”
老板暗暗叹气,凑过去贴住常简的唇细细地吻他。
常简吓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
老板也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这是同情吗?”
常简仍然一动不动,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干什……”
“常简,你当时为什么答应那个同学,甚至愿意和他上.床?”老板的语气很认真:“不只是因为你需要有人陪,而是你其实偷偷地喜欢他,对吗?”
常简抖着嘴唇,没有回答。
“你又知道那个人为什么最后走了吗?因为他看出你是真心喜欢他,他不想伤害你,也不想因为给你一点点关心就能让你和他上.床。他是珍惜你的感情。”
老板叹息着摸摸他的头发:“你这个小傻瓜,你这样为了抓住自己的一点小幸福不顾一切的模样,有谁舍得去骗你?你还记得在你的秘密基地你说的话吗?你说我加一点,你减一点,我们就是完美组合。那现在我加一点真心给你,你也减一点对我的防备,我陪你是因为我愿意,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也喜欢我,可以吗?”
常简听着他的话,眼泪又悄悄地流下来:“我本来就……”
老板轻轻用唇堵住他的话:“我早就知道,傻瓜……”
“那我……我还有一个最后的愿望……”常简在他唇边喃喃地说。
“什么?”老板撑起身子看他。
“我想在末日前……和喜欢的人……”常简脸红成一片,说不下去了。
老板轻笑,抬起他的脸,又再覆上他的唇:“那就如你所愿。”
老板的吻柔情而绵长,唇舌温柔地舔.弄.抚.慰,就像他的人一样,总是能让人感觉到安心和依赖。常简很快招架不住,全身软倒在地板上,感觉到老板的唇游移在他的脖颈间,耳垂被含在嘴里轻轻舔舐的时候,常简忍不住□出声,本来就哭红的眼睛又泪汪汪地快要溢出水来。
老板轻轻压住他,手悄悄从他的衣服下摆伸进去轻抚他腰间的皮肤,常简紧紧闭着眼,任老板的吻不断落在他的眼睛、嘴唇、锁骨上,感觉全身好像着了火。衣服被慢慢地拉高,常简的背贴在地板上,被瞬间袭来的冰凉激得浑身一震。
“别在这里……好冰……”他咬着唇小小声的抗议。
老板笑了一声,将他一把抱起,进了卧室将他放在床上,剥掉常简的上衣,唇立刻含住常简胸前的一点。
“啊!”常简短促地叫了一声,整个人瞬间绷起,头向后仰,上身弯成一个弧形。老板的手抚上他光祼的脊背,支撑着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上身箍在身前,肆无忌惮地□他胸前的凸起,水声传来,常简羞耻地捂住脸,却止不住难耐地申吟泄出来。
“不要一直……舔那里……”常简像是哭了,又像是在颤抖,声音断断续续的。
老板拉开他捂住脸的手,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咬着他耳垂到:“……那要舔哪里?”
“呜……”常简真的要哭了,早该知道这个人,最爱逗弄他。
老板却也没再欺负他,一手解开他裤子的拉链,后面扶着他背的手也悄悄滑进裤子里。前面的手不急不缓地柔弄,后面的手划着圈地抚摸,唇舌又在胸前游走,直把常简折磨得死去活来,一会儿如坠云端,一会儿如陷火海,整个人只随着那人的手忽上忽下,起伏不定。
直到常简哭泣着泄出来,全身无力地瘫软在床上,才稍稍回过神来,向还压着他亲吻的人控诉:“骗子……你,你怎么这么熟练?”
老板轻笑,顺着他的脊椎一节一节的吻下去:“我说我早就知道了,是你没注意听我说话。”
“哪有……啊……”手指沾着冰凉的液体轻轻推入常简的后方,一股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常简把脸狠狠埋在枕头里,也抑制不住全身的战栗。
“啊!你……你根本是有预谋的!”常简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刚发泄过的身体又燃烧起来。
“你现在才知道么,太晚了。”灼热的气息喷在耳后,仅仅是这样就让常简又呜咽出声来。
被缓慢的进入时,常简早已眼泪流成一片,嘴里破碎地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紧紧攀住面前那人的肩膀,喃喃地叫:“老板……嗯……老板……”
“你叫我什么?”身上的人狠狠地一顶。
“老板……呜……林嘉……林嘉……呜……”被折磨的人在耳边哭着叫他名字,却不知道这会让那人更加的难耐。
吻去那张脸上的泪水,再轻轻吻住那片还在胡乱叫他的嘴唇,浓浓的爱意消失在两人贴合的唇中。
“我的宝贝……”
12月22日凌晨两点,常简窝在身后那人汗湿的怀抱里,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感受着颈边若有若无的亲吻,常简有些昏昏欲睡。
“老板……”肩膀被咬了一口,常简立刻清醒了,赶紧改口:“林嘉。”
“嗯?”响在耳边的鼻音带着些低沉味道,常简从没发现这样的老板会如此的性感而惑人。
“你说,明天天还会亮吗?”
耳边的声音轻笑道:“这种事,谁知道呢。”
“你又敷衍我。”常简忍不住皱起眉。
“我只知道,如果天亮的话,你得去找工作了,我也得回去继续开我的店。”
听见身后的人这样说着,常简的心却一点一点下沉。
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没有末日的话,我们的生活就会回到从前一样?眼前的一切……都当做没有发生过吗?
常简握紧了环在他腰间的手,没发现自己再开口时,声音都带着颤抖:“那我多希望天永远不再亮。”
身后的人却完全没发现常简的不妥,仍然笑道:“这么不想工作么?不怕死了?”
“不怕。死有什么可怕,死不过是又一个轮回。”常简心里酸酸的,强忍着才不让声音听起来奇怪。
我不怕死,我只怕活着,却没有了爱。
“这么深刻,都不像你了。”
“那你呢?你又希望天亮,还是……天不会亮?”
“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老板把头靠在常简□的肩膀上:“我也不在乎这个问题。”
“……不在乎?”
“是啊,你想,天不亮的话大不了我们就一起死,天亮的话我们就一起活,其实又有什么区别?”
常简眨眨眼睛,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流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遇到这个人,多少年来一向坚强的那个自己早已消失无踪,现在的这个自己,却总是动不动就掉眼泪。
他转过身,把头用力地埋进身后那人的怀里,把那些尚还温热的泪水统统流在那人的胸膛上。
“怎么了?怎么突然又哭了?”一向冷静的老板也有些手足无措,忙乱地拍着他的背:“没事啊,不要相信那些传言,世界末日都是假的嘛。我们都不会死,我们一定要好好活,我说过还要带你去西藏的,嗯?别哭啊,夏天我们还要再去玩滑翔机,然后再去你的秘密基地,看漫山遍野的蝴蝶,好不好?宝贝,怎么啦,别哭啊……”
上天让我们在末日前相遇,就是要让我们相爱知道末日来临的那一刻,让我们共同爱着直到我们的生命都消散,直到我们的骨殖皆化作尘土飞扬在天地间。
这一场末日前的相伴结局如何,就交给上天的旨意吧。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诶去撸出来了!!艾玛好累!
本来要在末日前完结的,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做到,虽然晚了一天,但终于还是完结了。
有空再来撸番外,暂时就这样。虽然没几个看的人,但是还是想对一直看文的人说,谢谢支持!【多点评论我就多点动力早点撸番外
就酱!【小说下载尽在 】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