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工作,每一分钱的支出都是有出无进,更别说那高额的房租,所以常简对于老板的这一个提议是由衷感激的。
下午常简终于把所有东西都吭哧吭哧地搬到新窝,气都还没喘匀,老板丢给他一个新任务:
“把你接下来一个月想做的事列张表出来。”
“哈?”
“就叫做……末日计划好了。凡事都要详细规划才会有效率。”
“……”
于是连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常简花了三个小时坐在那儿埋头苦想,推敲了又推敲,斟酌了又斟酌,终于拟定了一份自认万无一失的行程表恭恭敬敬地递给老板过目。
老板施施然地坐在沙发上,展开那张已经皱皱巴巴的纸——
【过吃了又睡睡了又吃的生活】
“……”
“就五天行么!我心灵刚刚受到创伤,需要休息的……”
“三天。”
“QAQ”
【一起通宵打游戏,要是对战类的】
“我不打网络游戏。”
“……俄罗斯方块总可以吧!”
【吃一次别人为我一个人做的饭菜,而且一定要有炸茄饼】
“你以为开餐厅的人都会做饭?”
“……”
“而且炸茄饼这么没追求?”
“我想吃啊……”
“就泡面可以么?”
“QAQ”
【去看电影然后在途中一起大笑】
“……”
【去马尔代夫潜水】
“……你有护照么?”
“没……”
“那来不及办,划掉。”
“为什么!马代是落地签呀!”
“那你有那么多钱说走就走么?”
“……难道不是你出钱么!”
“请交这个月房租。”
“QAQ”
【去日本看樱花】
“……”
【环游欧洲】
“……”
【去南极看企鹅】
“……”
【去非洲看野生动物】
“出门下楼右拐走到路口有个报刊亭,有卖国家地理,你自己去买。以上通通划掉。”
“QAQ”
【去西藏看雪山】
“你够自己那份钱么?”
“大概……够吧……”
“那这条通过。”
“谢谢QAQ”
【要自己做一架飞机,要飞上天】
“我觉得这件事你花十年也完不成。”
“不是真飞机!就是遥控的……”
“哦,玩具啊。”
“……”
【把钱都花光】
“这个绝对没问题,不过后面要加一条‘并且不向别人借钱’。”
“……”
【去秘密基地,共度一晚】
“秘密基地?”
“……”
“共度一晚?”
“不要想太多!”
【最后一起等待末日到来】
末日计划敲定之后,老板终于放行让常简去收拾行李。可还没收拾到一半,常简已经是饥肠辘辘,上气不接下气,哀声恳求老板赏口饭吃。老板本还在认真完善他们的末日计划企图精确到分钟,可看常简那可怜巴巴瞅着他的样儿,只好大手一挥,叫常简去换衣服。常见跳起来颠颠儿地跟在他后面:“要出去吃么?多麻烦啊,就在家里随便做点呗。”他还惦记着考察老板的厨艺如何。
老板瞥他一眼:“我平时都在餐厅吃,家里什么都没有。”
“……”常简终于开始相信老板说不会做饭的事儿不是骗他。
幸好老板还有座驾一辆,两人在晚上九点钟终于赶到餐厅吃迟来的晚餐。常简被带到餐厅后台,其实就是厨房和员工用餐的一个开放平台,随便选了个位子坐下,就看见老板挽起袖子进厨房开始点火架锅了。
“诶?你做么?”
“这个时间,厨师都下班了。”大火力灶台和排烟管一齐开始轰隆隆作响,让老板的回答的声音变得有些朦胧。
常简不再多嘴,在背后偷偷观察老板的动作,发现他切菜颠勺都像模像样,不禁抿着嘴偷笑,又腹诽这个人的话都不知哪句真哪句假。
很快两盘炒饭上桌,红紫黄绿黑的,五彩斑斓。
“哇,好漂亮,这个是什么?下次再来你这儿吃饭我一定点!”
老板抽抽嘴角:“这是老板独家炒饭,限量供应的。如果人人来都可以点,我不是累死了。”
“嘿嘿。”听到这个回答,常简不知为何特别开心。
“啊,好吃!”常简笑眯了眼:“看来某人不会做饭是假。我的愿望又可以实现一个了。”
“不是已经实现了么?”老板手里的勺子轻敲常简面前的盘子。
常简立刻瞪起眼:“哪里实现了,都没有炸茄饼!”
“你那是什么低级品位,本老板不会做。”
“食物哪里有低级的!你不要侮辱我的愿望!”
老板看着他义愤填膺的样,口气淡淡:“会做炒饭又不代表会炸什么茄饼。”
常简诚恳的看他:“百度一下,你就会了。”
“那种看着食谱做出来的东西,你也敢吃么?”
“我敢!我可以当你的小白鼠,一定会督促你不断进步的。而且我相信只要底子好,新技能什么的是完全可以修炼的!”
老板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这个……唉,我觉得跟你说话简直就是拉低我的智商。”
常简也笑了:“没事没事,高处不胜寒,偶尔您老人家也得下来感受下底层的智商。”
老板一口饭哽在喉咙里,差点喷出来,扬手一拍桌子:“吃饭!不许说话了!”
常简笑着闭嘴,乖乖吃饭。
吃完饭,常简跟着老板走到餐厅前台,见老板跟一个领班样的人说:“明天开始刘总过来,我要休假一个月,有要紧事再给我打电话。”
常简心里一惊,等坐上车了才敢问老板:“你一个月不上班了?因为我么?你不用的,我们可以找周末……”
老板看他一眼:“你的末日计划行程这么满,我就算不上班也只怕做不完你那些事。”
常简低着头不吭声,他知道是因为老板对他太好说话,他才不自觉地在他面前耍了点小任性,但是如果真的影响到对方的工作和生活,则是他大大的不愿。
“其实,那些是我随便说说,你不用这么当真的……”
老板认真地看他:“如果你只是习惯一个人做梦,那总得有一个人来帮你实践,不然你会一直都是‘随便说说’。”
“可是耽误到你……”
“你操心那么多干嘛?”老板笑着拍他脑袋:“都快世界末日了,上不上班有什么关系?挣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
常简苦笑:“你不是不信世界末日吗。”
老板启动了车子,平稳地滑出停车位:“我没有信或不信。如今我就当是世界末日了,又有何不可呢?”
“那……那我的末日计划再删点儿,我只占半个月,剩下半个月给你,你也列几个。这样你陪陪我,我陪陪你,公开公平公正。”常简眼睛一眨一眨的,小狗一样地望着他。
“哈哈……”老板笑得不行,转回头来看他一眼:“你非要我列,我还列不出来。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况且你的末日计划,也没有几条是我做过的,所以也当是你替我计划了吧。”
“怎么可能!”常简又不自觉地撅起嘴:“如果真的世界末日了,你会没有想做的事?明明就是不信,还骗我。”
“唉,我是说真的。”老板的语气颇无奈:“真的知道自己要死了,我知道我也只会像平时一样,照常上下班,照常睡觉吃饭,不会特意做什么。”
“啊……为什么?”常简听着,莫名的心里有些发酸。
老板却没注意到,专注地看着前方:“谁知道呢。大概是因为我没什么梦想吧。”
常简不说话了。
老板笑着看他低着头的摸样:“再说了,一个月的假我还是休得起,钱也不会少挣。谁叫我是老板呢?”
常简撇撇嘴,沉默了好半天,才小声的嘟囔一句:“万恶的资本主义。”
老板大笑。
回到家,常简看到老板排好的日程表,立刻不满意了:“为什么我的吃了睡睡了吃被安排在最后三天?!”
“难道不该这样么,吃好睡饱才能死得舒服嘛。”
“不行!我人生的最后一个月应该是一个感悟人性的重要历程,我应该从中体验到人类进化的深刻奥秘。”
“所以……?”
“所以我的末日计划应该从过猪一般的生活开始。”
老板无语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人是从猪进化来的么。”
“那怎么了,人是哺|乳动物,猪也是哺|乳动物,人可以从猴子进化来,为什么就不可以从猪进化来呢?”
“……”老板笑笑摇头:“我们的脑电波明显不是一个层次的。算了,说不过你。”
常简开心得跳起来:“耶,那我们今天晚上可以通宵打游戏了?”
“……”
☆、去玩乐吧
11月23日,常简在老板家正式开始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
他本来住在客房,可因为房间里没有电视,他的战场就搬到了沙发,每天吃完饭就看看电视上上网翻翻杂志,困了就睡觉,睡醒又吃饭。当真猪一般的生活。老板倒像是很忙,经常不在家,常简想他可能还是放心不下店里的事,也不去管他。但到了饭点老板总会回来,或者带外卖,或者带食材回来做点简单的饭菜。在同居后的第3天晚上,常简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炸茄饼。
只不过样子比较奇怪。
“怎么是黑的?”常简从一盘黑乎乎的东西里夹起一块仔细看,用一种研究化学试剂的眼光。
“糊了。”老板淡定回答。
常简也不嫌弃,一口咬下去,砸吧砸吧嘴:“其实还不错,外面焦掉的那层苦苦的,倒别有一番风味。”
老板笑,也夹了一个吃:“你倒是很好打发。”
常简闻言又瞪眼:“别以为我会这么轻易满足。”
“其实我已经找到诀窍了,这次算试水。”
常简又开心了:“那期待你明天的表现吧。”
“明天还吃?”老板挑起眉毛:“不会腻吗?”
“怎么会腻!”常简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炸茄饼是我的梦想!梦想!你不会懂的。”
晚上,常简又缠着老板激战。第一天晚上老板战到十二点就睁不开眼了,常简想到老板那天早上有去上班,晚上会困是正常,所以就好心放过他。第二天老板坚持到了两点,但最后还是不顾常简的哀求挽留,毅然决然地狠心抛下他去睡觉。
常简暗下决心,今天怎么也要突破五点才算鏖战通宵!
于是常简早早的沐浴更衣,冲进老板的卧室,跳上床铺,抽掉躺在床上正在逃避他的老板手上的书,摆好架势,端起道具:
“好汉,来战!”
老板自然不从,常简只好死磨硬泡强缠烂打,最后甚至霸王硬上弓——掰开老板的电脑,强行开机,打开页面……
于是这又是一个不眠的俄罗斯方块之夜。
老板前两天打得很烂,盘盘被常简秒杀。关键是这厮还想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惩罚,让老板烦不胜烦。
“你小时候不会是没玩过吧?”
在某一次老板被罚喝下一杯由牛奶+饼干+虾条+巧克力糖+鸡□的不明粘稠液体,恶心得直反胃之后,常简终于开始同情他。
“玩,只不过很少,那时候都是在家偷偷地用游戏机玩。”老板就是老板,尽管脸色发绿,神情还是淡定如常。
“啧啧,怪不得。你这样慢条斯理地玩怎么行呢,又不是作报告。让我街头小霸王来教你。你要像我这样,用热血澎湃的激|情,把它当作仇人,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就这样,大力一点!激|情一点!”
房间里传来一阵诡异的砰砰啪啪的巨大声响……
在常简好心的技术指导之后,也不知道是老板开窍了还是熟能生巧了,渐渐也能和常简平分秋色,偶尔扳回一两局。两人对着各自的屏幕,皆是一样凶狠扭曲的神色,手指噼里啪啦敲在键盘上,只见双方的方块都是以一秒好几排的速度迅速叠成又消去……
凌晨五点,天际微微泛白,常简心满意足地看着如烂泥一般瘫在床上的老板,头发糟乱,衣衫不整,嘴巴傻气地半张着,睡得呼呼作响,全无平日的风度形象。
喜滋滋地拿过一边的末日计划表,常简拿起笔在那上面打上两个勾。
因为某种不可抗力,这天老板和常简一样酣睡到下午才醒来,刚侧过头,就看见常简面色灰败地歪倒在他旁边的床上,大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老板刚醒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常简转过头来幽幽地看他一眼,哀怨地吐出一个字:“饿……”
“……”
原来平时这个时间,老板早就带吃食回来投喂他了。今天却像是被主人遗忘了喂食的宠物一般,有气无力。
老板看看时间,暗自叹息:“没时间做饭了,换衣服,出去吃。”
常简坐起来控诉:“可是我的三天还没过呢。”
“出去吃也没有破坏你睡醒了就吃的目标吧?”老板无奈地看他:“而且不是要看电影么,正好今天可以解决掉。”
“可是这个计划的核心目标就是宅,如果出去……就破功了。”常简委委屈屈的小声抗辩。
老板瞪他,常简立刻低下头做羞愧状。
“都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丢下这么句话,老板扬长而去。
留下常简倚在门边眼泪汪汪翘首以盼,快要变成望夫……哦不是,望饲主石。
晚上,老板拉过常简进行严肃的对话,关于末日计划的下一步实施。
“你的三天‘猪一般的生活’明天就到期了吧。”
常简一愣,万般痛惜地点头。
老板掏出几样东西:“这是机票,行程表,和酒店预订单。我们后天去西藏,有没有问题?”
常简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机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什么时候去办的这些……”
“那天问你要了身份证,你忘了么?”
常简小声嗫嚅:“我以为你找我拿身份证……是因为不放心……”
“如果我不放心,就不会叫你来这儿住了。”
常简低着头不说话。
“先别急着感动。”老板慢慢把几份东西都收好:“你的那份钱要给我的。”
“……”
“明天出门,去买点必要的东西。”
“哦……”
“还有去看你那个‘要一起大笑’的电影。”
“……”
“我准备带个口罩进影院,以免碰到认识的人,你不介意吧?”
“……”
隔天一大早两人就去电影院。老板本来想选个冷门的电影,人少,这样他们俩在里面发傻也至少没那么显眼。可是常简一看到正在拍片热情的少年派,眼睛噌一下就亮了。
老板只能在心里默默哀叹。
于是那场电影散场后,许多离场观众都纷纷掏出手机边怒走边噼里啪啦的发微博:
“看少年派遇上俩白痴!全场就听到他俩在哪儿咔嚓咔嚓啃薯片爆米花!更恶心的是还一直大笑!遇上海难也笑,跟老虎搏斗也笑,主角在那儿哭的时候那俩SB笑得最欢!笑笑笑笑你妹啊!爆米花都撒老娘腿上了!其中一个还戴着口罩,也不知道是不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结果没一个人敢上去制止。什么好心情都被毁了!”
“最讨厌看电影遇上没素质的人了,结果今天这俩极品是我见过最碉堡的!整部电影就他俩旁若无人大笑不止,特别是这个口罩男,眼神还特吓人!我叉![点击查看大图]”
咳……无论如何,总之两人又顺利完成一个任务。
下午的计划是去采购,主要目标是冲锋衣,冬天进藏最重要是保暖。其次就是准备防晒霜、太阳镜和药品。两人先去了百货店,直奔顶楼户外运动装备,常简一看那些标价牌就默默掉泪。可惜老板虽然表面上事事顺着他,在某些方面又莫名地极具威慑力,常简很清楚哪些事可以讨价还价,哪些事老板是绝不会妥协。所以他没撒娇耍赖说不要买这种话,他知道最大的结果也不过是老板垫着钱帮他买。
小心翼翼的斟酌计算,好歹选定了个常简自认为性价比最高的,又顺便嫉妒了下老板穿上冲锋衣的帅气摸样,暗自腹诽果然价钱高的就是不一样,自己选的这件个穿上去怎么就这么像顺丰快递?接下来又购齐了其他的物品,常简还买了个背包。几乎没有出去旅游过的常简,可谓是装备极度缺乏。
看看时间差不多,老板说要去超市,常简自然开心奉陪。
“哎呀呀,逛超市!这个项目多重要啊,我怎么没有写进计划里?真是失策!”
看看推着车跟在他旁边的老板,常简一脸在路边捡到便宜的奸诈表情,看得让人手痒痒直想一拳揍上去。
当然,好涵养的老板是不会这么做的。
他只是把视线移到一边:“逛超市而已,有这么稀奇吗?”
“当然!”常简把两盒肉都塞进推车里:“我以前都是一个人逛啊。”
老板闻言,转过头来看着他。见他还兀自兴奋地不停拿东拿西,老板终于看看自己手里的推车:“干嘛买这么多肉?!你要开肉铺?”
“今天不是要做炸茄饼么!”常简鼓起脸。
“……”什么时候说过了?不过看常简一副你要反悔就打你的表情,老板只好又默默忍住。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迅速拎出几包。
“啊!这些不够啦!”常见立刻上手抢。
“我说够就够,你做还是我做?”
“……”吃别人的嘴短,常简只好乖乖收手听话。
经过在零食区、蔬菜区、水果区的又几番争抢……总之,两人终于还算顺利地购完食材,而常简也终于在晚上再次吃到老板牌升级版炸茄饼。
“……”老板无奈地看着面前那个狼吞虎咽的人:“你慢点好么,又没人跟你抢。”
可惜对面那人已经无暇说话,只是激动地一个劲儿的对他比大拇指,差点戳到他脸上去。
晚上,在老板的勒令下被迫早睡的常简,睡梦中犹自露出心满意足的傻笑。
末日前的西藏,我来了。
☆、去旅行吧
11月27日下午,常简和老板抵达西藏拉萨机场。
从机场到市区的路上常简一直兴奋异常,还一直嚷着不冷不冷,车上也一直开着窗要看外面的风景。到了酒店,爬了一层楼梯常简就蔫了,整个嘴唇都发紫,还一直嚷嚷着头疼发冷。老板自己也有点高原反应了,两人只好到房间开好空调,盖上厚被子,各自闷头先睡了一觉。
醒来时外面天色已全黑了,常简觉得自己没什么不适症状了,肚子就开始咕噜噜作响。立刻拍醒老板,两人换了衣服去外面觅食。
夜色下的拉萨灯火辉煌,人潮涌动不歇。常简好奇地看着街上造型前卫时尚的街灯和路上川流不息的轿车,小声嘟囔:“怎么就跟大城市一样。”
“你以为呢。”老板好笑地看他。
“我以为会民族气氛更浓一些嘛。”
“那等会儿去带你看民族气氛浓的。”
解决了迟来的晚餐,老板拦了人力车载两人去布达拉宫。一路上常简偶尔看见有穿着藏人服装的经过就兴奋地不行,拉着老板指指点点。等到远远看到黑色夜幕中的布达拉宫广场远远出现在眼前时,刚还唧唧喳喳个不停的常简一下子就安静了。
两人下了车,走进宽阔的布达拉宫广场,沉沉夜色中,灯光照耀下的布达拉宫好像一座被山峰奉向遥远天际的宫殿,带着睥睨世间万物的肃穆和威严。
远远地站着看了一会儿,常简沉默地笑了一下,摇摇头。
“怎么了?还不够民族气氛吗。”老板不解地问他。
“有,也没有。”常简还是笑。“你看看这儿——”常简张开双臂,在广场中央转了一个圈。
“好宽好笔直的马路,好多好豪华的路灯,好亮好耀眼的灯光……还有升旗台。”常简远远地指着灯光下安静的布达拉宫:“如果把眼前这个建筑换一下,我一定觉得这里是长安街。”
“当年文成公主在宫里看到外面的景色,一定不是这样的吧。”
“就你要求多。”老板轻叹,“如果你嫌晚上太繁华了,那就白天再来看。白天一定是一个不一样的布达拉宫。”
两人回到酒店,下午睡多了,常简的精神异常亢奋,一直追问老板接下来的行程。
老板自然是将行程打理得妥妥当当,除去刚到达的这天作为休息过度,另外还准备了整整七天的行程,囊括了人文和自然,景观同美食,直听得常简口水差点没流下来。
“哇,老板好棒!”常简双眼直冒心心。
“咳……”老板的脸色不自然地僵了一下:“注意用词。”
“嘿嘿……”常简腆着脸皮凑近他,“老板太万能了,搞得我好想把你变小然后装在我口袋里。”
“……”
虽然说不困,但毕竟早起赶飞机又兴奋了一整天,洗了个热水澡坐在暖气十足的屋子里,电视没看一会儿常简就开始脑袋一点一点了。
老板无奈地看着旁边那人撑着眼皮还不肯睡的样子,只好起身关灯关电视,然后把那家伙强行塞进被子里,才总算是消停了。
第二天一大早,睡足吃饱的常简和老板神清气爽的从酒店出来。常简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冬日西藏清晨那冷冽却夹杂着酥油茶香味的空气,猛地大喊一声:“西藏,我来啦!!!!!”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纷纷带着异样的眼光打量他,他也毫不在意,拉着老板快步去拦车,嘴里还嚷嚷着布达拉宫、布达拉宫。
“怎么一觉起来,又不嫌人家没有民族气息了。”昨天老板还以为常简对布达拉宫有些失望,谁知道这家伙总是这么让他意料不到。
“因为被西藏的空气洗礼了,整个心灵都变得神圣了~”常简夸张地做了个拥抱天空的姿势,结果差点打到前面骑车人的头。
看他那蠢样,老板简直哭笑不得。
到了地方常简才知道老板说得对,白天的布达拉宫和晚上简直是天壤之别。
冬天的布达拉宫广场冷清而萧索,天气有些阴霾,层层阴云积聚在宫殿和山峦之后,显得那么的沧桑难言。远远就能看见广场石砖上的朝圣者,虔诚地趴伏在地面,然后站起,祈诵,向着前方静静矗立的布达拉宫一遍遍默念心中的祷辞。
见到这样用全身心来膜拜的信仰,很难不让亲眼所见的人心中顿起敬畏之感。
站在宽广宏伟的广场前看着这一切,常简终于喃喃道:“我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到西藏来。”
进到布达拉宫之后,里面自然是另一番辉煌壮观的景象,那些色彩斑斓繁复的梁柱和纯金打造的各色器具倒是让常简又有些兴致缺缺,对亲手去转转转经道的转经筒也没什么兴趣,跟在藏人人潮中走马观花地粗粗看过,常简还不忘小声跟老板嘀咕:“你说,他们在这里面住眼睛不会花吗?”气得老板抬手一掌拍他脑袋上。
从布达拉宫出来,又在周边随意逛了逛。中午两人去吃了藏餐,常简喝不太惯酥油茶,虽然不得不承认闻起来是很醇香但喝起来就……但对风干牛羊肉常简十分中意,以此更坚定了常简心中“只要是肉食,绝不会难吃到哪里去”的信念。
下午两人去大昭寺,见到了比在布达拉宫广场上更多更集中的朝圣者叩拜的场景,他们没有驻足观看,更没有拿起相机拍照,而是淡定如常地从那些神色安详宁静的信徒身边走过。
对虔诚最大的尊敬绝不是好奇和追捧,而是坦然和理解。
西藏的建筑大多颜色繁复且鲜艳,还爱好撞色拼色的艺术感,常简看久了就嚷嚷眼睛疼。这一天的行程不算累,两人从容走走,吃吃喝喝就过去了。
回酒店前老板在八角街找好了包车,定下了后几天的行程。
第三天路线是山南地区,他们包车的司机叫扎西,常简又偷偷跟老板吐槽:“怎么好像所有的西藏男人都叫扎西。”老板破天荒的没有拍他,反而回了一句:“所有的西藏女人都叫尼玛。”
“噗……”常简吃吃地笑个不停,“老板,你学坏了。”
“扎西就像你们汉人说帅哥、哥哥一样,只是称呼而已,不过名字里确实用得也多,是吉祥的意思。”两人正在打闹,前面的司机□话来:“女孩子也不是尼玛,而是卓玛,它的意思是女神。”
常简吐吐舌头,这才知道两人的玩笑话被扎西听去了。赶紧凑过去:“不好意思,我们无意冒犯……”
“没关系。”扎西笑笑:“我知道你们是开玩笑。”
常简觉得这司机挺有意思的,主动和他攀谈起来:“你的汉语说得好好……”
“那当然了,我在拉萨读大学的。空闲时间出来赚赚外快。”
常简惊讶:“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看你一点也不凶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老板在后面咳嗽一声。常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说了蠢话,吐吐舌头。
扎西反倒是大笑起来:“哈哈……其实藏人不凶啊,你们估计是被卖藏刀的摊贩吓怕了,我们也怕的。”
扎西很健谈,一路上倒也不寂寞。
途中窗外掠过雅鲁藏布江的美景时,常简静静地望着窗外,感受着被大自然震慑的悸动。
第四天仍然是扎西驾车,启程去日喀则。这天的途中仍是和昨天差不多的景色,荒凉而肃萧。开到一半,常简看到有一个山脚下停了两辆大巴车,车上的人都下来站在外面,朝着天上张望。
常简不禁奇道:“他们在干嘛?出事故了么?”
扎西摇摇头:“导游带他们来看天葬。”
“天葬?!”常简吓了一跳,也探头向那些游客张望的山峰方向看,“真能看到么?”
“那上面有天葬台。”扎西停了车,指给他们看。
“要上去看看么?”老板问常简。
常简摇摇头:“算了,还是走吧。”
剩下的路途常简有些沉默,连扎西的笑话都不能逗他笑了。
老板凑过去问他:“怎么了?被吓到了?”
“不是。”常简望着窗外的巍峨雪山:“我只是不懂,死亡是件很沉重的事情,那些人为什么要当成景点那样去看呢?我觉得很难过。”
前排开车的扎西闻言笑了:“小帅哥心肠真好。其实藏人不觉得死亡是难过的事,所以给人观看也无妨。”
“亲人死了,怎么会……不难过?”
“在我们眼里,死并不可怕,死跟生一样,都是生命轮回的一部分。死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开始,死反而比生更幸福吉祥。”
常简静静地听着,那一瞬,脑海中忽然划过在西藏那些寺庙的土壁上雕刻着的巨大的六字真言。
如果说当时还只是以旁观者的姿态在欣赏,而这一刻,常简觉得心里有了新的了悟,有什么在这一瞬间变得澄澈释然起来。
老板看着他,决定不再打扰身边这个人的静思。
到了羊湖,一下车,令人窒息的璀璨一般的蓝色扑面而来,一下子占据了所有人全部的视线。那一天恰逢晴空万里,眼前的天空和澄湖都蓝得不像是真的。四周没有一丝风,远方的卡若拉冰川倒映在镜面一般的羊湖中,美得恍若梦境。
常简大喊着冲向湖边,怎么叫都叫不停,跑到湖边还不够,一边喊叫着莫名其妙的语句一边张开双臂来回跑动,声音好像尽数被宽广的湖面和山峰吸收了一般,听着有些朦胧,却令老板心中莫名的激荡。
等到老板走近,常简已经汗津津地瘫倒在湖边的石砾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仰头看见老板俯□来看他的脸,常简喘息着叫他:“老……老板……我……动……动……不……了……了……”
“活该,谁叫你乱跑的。现在海拔有多高你知不知道?”
常简却只知道傻笑着看他,再没力气说话了。
歇了好一阵,常简才缓过气来,老板把他拉起来。两人并肩看着眼前这能透进心灵的美景,常简忽然转过头来问他:“老板,你说,西藏真的有诺亚方舟么?”
“怎么,你想在这儿登船?”
常简笑笑:“我觉得,即使这里没有诺亚方舟,能在这儿死,能在这里被翻涌而来的海水淹没,能沉入这里的湖底,也是幸福的。”
老板没有接话。只是和他一起眺望着这苍茫天地,聆听清风送来神山圣湖千万年的呓语。
“我多想一直留在这儿,可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常简轻轻的说。
从日喀则回来,常简在车上有些流鼻涕,一直吸鼻子。
“小帅哥不会是感冒了吧?刚在羊湖有些冷的。”
“没,没。”常简摆摆手,“大概是车上暖气太暖了,冷热交替,冻住的鼻涕就融化流出来了。”
老板瞥他一眼:“叫你乱跑。”虽然这么说还是掏出药和水瓶:“还是吃颗药吧。没有感冒也要预防,刚才你跑得那一身汗。高原上感冒可不是闹着玩的。”
“嘿嘿。”常简乖乖接过药吃了。
到了拉萨,吃过晚饭回酒店之后常简开始一直打喷嚏,鼻涕流得更凶了。
“不会是真的感冒了吧?”老板一摸他手:“怎么这么凉!头晕不晕?”
“不晕,不晕。”
“说实话!别拿命开玩笑!”老板突然厉声起来。
常简缩了缩脖子:“……一点点。”
老板什么也懒得说了,调高了房间的温度,拿药给他吃过,就把他塞进被子里。
“我还没洗澡……”
老板眼一瞪,常简什么也不敢再说,赶紧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常简是被老板叫醒的,刚一坐起来就看见老板把早餐递到他手里。
这是从未有过的待遇,常简受宠若惊的坐在床上吃早餐。
等到出门的时候见老板居然提着他们的行李,常简有些懵。
“这是……去哪儿?”常简还没搞清楚状况。
“你的状况不好,房我已经退了,扎西那边我也跟他说过了。我们必须马上回去。”
“啊……为什么!”常简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挣扎起来:“我还没去羊卓雍错,没去林芝,没去墨脱,没去珠峰呢!怎么能走呢!”
老板不理他,强力地拖着他就走,出门把常简塞进出租车就朝机场去。
等到上了车,常简还在念念叨叨,试图改变老板的主意:“我只是小感冒,吃了药今天早上我感觉好多了,真的!干什么突然要回去啊,我好容易来一趟,这才没几天呢……”
可是他碎碎念了一路,老板一点也没回应他。说到最后常简直说得口干,咳嗽起来,还不忘边咳边说。
实在忍无可忍,老板朝他大吼一句:“闭嘴!”
直到老板转签了最早的机票又换了登机牌,常简才知道大局已定。老板给他买完热饮回来,就看见常简缩在座位上一团,脸整个藏在衣服的帽子里,只能看见被揉得红红的鼻头。
坐在他旁边,老板把热饮放在他手里,把他帽子摘下来,这才看见常简竟连眼圈也泛红了,嘴巴也不自觉地撅起来了,整个人委屈得不行的样子。
看到这样的常简,老板也再生不起气来了。
“再想玩也不能不要命啊。高原上面的感冒你以为跟在平地上能一样么?昨天晚上你睡觉我听你的呼吸还是一直不对劲,又开始咳嗽。西藏是我带你来的,我怎么能让你冒这种险?”虽然还是略带责备,但老板的语气已经柔和不少,带着些劝哄的意味。“你要是喜欢这里,下次再来过。要是为了一时逞强,末日还没过你先丢了命,多不划算。”
“我怕我下次没机会再来了……也没人陪我再来了……”说着常简眼睛又红了一层,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不会的,不会的。”老板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以后只要你想来,任何时候我都陪你来。”
“你尽骗人……”声音里都带上鼻音,让老板的心都软成了一滩水。
“这次,我一定不骗你……”
☆、去梦想吧
西藏之行就这样在12月的第一天戛然而止。
在飞机上常简还能强撑精神,等一路折腾到回家,常简栽倒在床上就再也爬不起来了。身体像是拆散了又重新组装过,全身上下都酸痛不已。常简睡得昏昏沉沉,连老板帮他换了衣服,又给他简单擦了下脸也没有醒。
晚上常简开始发烧,老板不得不庆幸他行动得还算迅速,如果此时他们还在拉萨,常简估计就躺在重症监护室了。
隔天早上起来常简精神好了些,就是有些低烧加嗓子疼。但仍不能疏忽,老板还是要带他去医院。高原感冒最伤心肺,稍不注意就转个肺炎肺积水什么的,越拖就越严重。
这次常简倒是极为配合。
到了医院老板就全程包办了。常简就在椅子上坐好,看着老板在眼前跑来跑去,在各种站满病患的队伍中来回穿梭,每项检查都是快排到了才叫常简过去,听诊老板也陪着进去。
确定身体除了低烧没有什么问题,门诊医生边写处方边问:“烧得也不严重,但嗓子估计还得疼一段时间。你们是想开药回去吃还是打针?”
“吃药。”
“打针!”
两个人异口不同声。老板瞥了常简一眼,刚才还叫着要打针的家伙正偷偷低着头吐舌头。
“医生,那就打针吧。”
拿着医生开的三天吊瓶,老板扶着常简去输液室。
“饿么?我去买点吃的。”因为要检查,常简一直没吃早餐。看护士挂好吊瓶,老板才出去。
没一会儿带回来一个烤红薯和一盒热过的牛奶。
常简一见就笑了:“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这我可不知道。我看着这个暖和,给你暖暖手的。”
常简接过来,刚一摸到就缩着手直叫好烫。
老板去问护士要了点废报纸,回来给他做了个纸套子包住红薯再递给常简。
“以前学校门口,每到放学就有架着炉子卖烤红薯的。我每次路过一闻到那个香味就受不了了,要强忍着才能走开。”
“一个烤红薯能有多少钱,既然想吃又要忍着干什么。”
“因为一个人吃不完呀。我有时实在忍不住,就买一个路上吃,可是吃到一半红薯就冷了不好吃了,那一半我就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常简把烤红薯掰开,一股甜香味瞬间就满溢而出。常简递给老板一半。
老板笑着接过,看常简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了好大一块,被烫得含在嘴里呼哧了好半天才咽下去,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尚不自知那仅仅因为吃到一个红薯就满怀着幸福的表情已深深印在老板的眼底。
两人在这边一人一半吃得香,却不知红薯的香味实在是攻击力太大,好几个被男朋友陪着来看病的女孩子都在一旁哀求男孩去给自己买来吃。
常简远远听见那些女孩子的娇嗔,手捧着红薯叹道:“唉,红薯啊红薯,你可真是太厉害了,想不到我也有被人羡慕的一天,却是因为你。”
老板在一旁听到常简的那奇怪的感慨,不禁失笑。
常简转过头来:“老板,你又帮我完成一个额外的愿望了。”
“不是红薯的功劳么?”
“归根到底还是你嘛。”常简有些认真又有些苦恼地看着他:“我越来越觉得无以为报了怎么办。”
“那也得多亏你的愿望太多,我随便做点什么就可能正中靶心了。”老板敲他脑袋:“快吃吧,不是说凉了不好吃?”
肚子吃饱以后本来就低烧的常简开始犯困,眼皮上下打架,但总是没眯一会儿又睁着眼坐起来,四处扭动,好像总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看他眯眼困目的样子着实可怜,老板靠过去:“想睡就睡吧,吊瓶有我看着。”
常简有些不好意思:“不舒服,我睡不着……”
“哪里不舒服?”
“手凉凉的……”常简动动扎针的那只手。
老板一摸,果然,因为吊点滴的水是冷冻过的,常简的整只左手从指尖到手肘都是冰的。
“不早说。”老板把外套脱了盖在常简身上,又伸手到常简扎针的手下面,把常简冰凉的手掌包裹在他的手心里。
“这样有没有好点?”
“嗯……”常简脸有些发烫,但老板并没发现,他拍着常简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常简枕着宽厚的肩,听见老板的呼吸声就在头顶上方轻轻地规律地响起,感受到手里传来的阵阵暖意,似乎一切不适都在这一刻消失,就连躁动的心也得到安抚。
角落里的两个人似乎形成一个无比暧昧的姿势,他们的头颈相依偎,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不能稍离,在这病房里显得有那么一丝格格不入。可是小小的输液室里,那么多的父呣子女、情侣爱眷、夫妻伉俪,在病痛前互相陪伴、扶持、安慰。在这样的场景中,那两人似乎又显得极其自然,就同这病房里每一对陪护的家人朋友一样,自然得没有一个人对角落里的他们望上一眼。
在常简陷入熟睡前,老板听到他的低声呢喃:“原来有人陪着打针,真的很好……”
听惯了常简各种稀奇古怪的说法,这一次老板却不觉得想笑,反而心里酸酸的,似乎有些难过。
为曾经那个似乎总是如此的孤寂地行走在世上,总是独自逞强的常简难过,也为如今这个一点小小温暖也能让他如此珍惜,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光芒也要竭尽一切努力去抓住的常简而难过
如果在我还没有感觉到给予的时候,你却已经如此心怀感激,那我们之间所拥有的,到底相差多少呢?
这是一个永远无法去计量,也无法得到准确答案的命题。
之后两天常简又恢复了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除了每天下午跟着老板去医院输液和被老板禁止吃一切油炸食品包括炸茄饼,其他的都令常简感到十分满意。老板为了让他输液的时候手不冷,还专门准备了一个暖手宝让他放在扎针的手下面。暖手宝当然比老板的手暖多了,这让常简感动不已的同时好像又有那么点遗憾(?)。
最后一天输完液,两人又去逛了超市,那天晚上常简终于又吃到老板牌专属炸茄饼,高兴得差点就涕泪横流了。这不禁让老板感慨这个人最激动的点始终还是在于“吃”这个方面。
常简病彻底好了之后,那天老板一大早就神秘兮兮地把常简拖出门。常简怎么问老板也不说是干什么,只说带他去个地方。
车很快停在一个小厂房门口,进去之后发现是个很小的制作工厂,里面有各类工具、车床。常简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却有点不敢相信。
果然,一个人走过来跟老板打招呼,老板指着常简道:“就是他了。”
又对常简道:“这是跟长期跟我那家餐厅合作的公司,主要是装修和订做家具装饰。我想着这里什么工具材料都有,你不是要做飞机模型么,就问他们暂借器材。”
“……”常简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以为就……随便买来拼装好就行……”
“既然要做就好好做。”老板表情很认真:“我给你定了个目标,虽然是模型,但你也得飞得跟真飞机一样,要飞得够高、够远才行。”
虽然知道老板实在是给了他一个太难的任务,但常简还是笑着对老板敬了个礼:“嗯!我一定努力完成任务,不让首长失望!”
旁边那人也笑道:“我们这里制图、木工、电工、漆工师傅都有,你们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他们。”
那人说完带他们认识了各个不同工种的师傅,也向常简问了下具体的模型式样、规模。常简基本是什么也不懂,工厂里的专业人员们一边同他讨论一边给了他不少的意见,也基本定下了大概需要的工具和材料。
工厂这边表示会尽快在下午准备好需要的东西,老板就带着常简回去了。
常简坐在车上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那个散落着着各种材料碎屑和杂乱工具的小工厂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个充满着梦想与激|情的城堡。
“不用望了,我们明天就来了。”
“老板,我们要在这里一直到飞机做出来吗?”
“当然。”老板拍拍他让他坐好:“不然我找他们干什么?家里地方太小而且工具材料都不全,再说在家里做也难收拾。这算是给你找了个大型的工作室吧,你在这儿想大闹天宫都没问题了。”
“嘿嘿……还是老板想得周到。”常简偷眼看他:“那……那你呢?”
“我什么?”
“你跟我一起来么?”
老板瞥他一眼:“你一个人能做出飞得起的模型?”
“当然要有老板才行!”常简立刻表明态度,又笑着继续憧憬:“那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叫末日号?”
“不如叫双子号。”
“诶,为什么?老板是双子座?”
“因为是一个很笨的傻子,和一个聪明的才子一起做的。”
“……”对于老板时不时会冒出来的黑色幽默,常简从来都是无视:“还是叫新世号吧。”
“一个飞机也能有心事?”
“不是那个心事,是新的世界!”常简立刻纠正:“电影2012里面大家不就是靠着那架飞机才活下来的吗,我希望我们的飞机也能飞向新世界!”
听着他的豪情壮志,老板但笑不语。
一回到家常简就拉着老板开始研究航空模型教程和设计图。老板没接触过这个,常简也只是个半吊子,连草图都不会看,两人都是从零学起。
直研究到大半夜,两人才算有了基本概念,初步决定做一个无线电遥控电动定翼滑翔机。
12月6日,常简和老板开始制作飞机模型。
因为最开始的目标就决定了这不是小打小闹性质的玩具,而是一个真正可以进行由遥控操作飞行的航空模型,两人的工作量其实非常大。老板本来定下的日程是四天就完成,但昨晚的研究告诉他们四天根本不可能。奉行效率至上的老板也不得不把期限定到七天。
即使是这样,这仍是一个充满未知数的计划。需知道航空模型是需要不断调试的,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影响到最后的结果,多少人得耗费几个月甚至几年才能调试出一台操作流畅完美的航空模型。
连CAD都不会用的两人从制图开始学起,最开始的结构完全混乱,出的好几版设计图都根本无法组装。老板只好在草图上先画大概比例和结构,草图画了十几张,请师傅看过之后才出平面设计图,这才总算是花一天半时间完成了飞机的制作图纸。
有了图纸接下来工作就是用木材按照图纸开始加工部件,两人一起跟着木工师傅手把手地学习裁件磨件,任何一个小零件两人都是亲手磨制,光是螺旋桨的桨片常简就磨了几百个。两人在工作间一坐,随着锯子的吱嘎吱嘎声,木屑如雪花一般在身边堆积,等到一天过去,两人远远看去像是才从沙漠里爬出来的。
那几天两人几乎吃住在工厂,同工人们一起,穿着借来的看不出颜色的工作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僵尸装成了民工。
这几天比常简以前那个需要频繁加班的工作还累,休息时间都很少,但常简心里却异常满足。相处这么久以来这是唯一一次,老板在他面前不再是那么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们一起学,一起摸索,一起从什么都不会到看着手里的新世号渐渐成型。
等到所有的部件都磨好组装、调试好发动机和遥控器的那天,已是第五天,两人满心欢喜的抱着还没装饰过的祼机模型到外面空地试飞,许多工人也跑出来观看。最开始起飞还很顺利,可是飞了没有两分钟,一起风,飞机的头部就直直地往下栽。
以为只是风向的缘故,两人又试了好几次,可是每次都是起飞一会儿就会立刻头朝下栽落。
没有一次试飞超过了五分钟。
全木质的模型每一次从空中狠狠砸向地面都发出沉重的闷响,每一声都仿佛一把大锤砸在常简的心里。
常简的手握着遥控器,模型的飞行高度很低,老板跟着摇摇晃晃起飞的飞机走,张开双臂的样子像是在给他们的新世号打气,又像是准备迎接它的下一次坠落。
新世号果然还是再次掉落,坠落的弧线越过下面准备接住它的老板的手,再一次重重砸在水泥地面上。
这让常简想起了记忆中,那些曾经被自己视若珍宝的梦想们最后都纷纷从空中摔下来的样子,孤独的,不甘心的,但常简却只能在一旁看着,即使努力去挽救,终究也还是无能无力。
多次撞击终于让模型右翼脱落了。两人这才相信,他们花了五天时间亲手作出来的这架长一米多宽七十多厘米的造型威武霸气的全木质新世号,却根本不能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