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留在北京生活,是对这种记忆的保存。首都,作为一个国家的心脏,它所具有的文明和秩序是我心仪的。而在北京之外的城市或乡村,黯淡和混乱是你所能体验到的最深切的感受。像千百万外省人一样,我依恋北京生活的原因是对外省无序和失范生活的逃避。
让我下决心出走,到北京谋取生活,是因为我经历了某些变故。
有一段时间我就在街上晃。那是我最后在家乡的时候。
我的后腰别着一把三棱刮刀。刀子是从父亲的工具箱里找出来的。那个工具箱里放着各式的工具,螺丝刀、钳子、扳手……我选择三棱刮刀,是因为它还没开刃,Сhā在我后腰的裤带之间刚好。
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把刀子别在后腰?因为我需要它给我安全感。但是等我真的带在身上的时候,我却感到了不安全。如果打起架来,或者被人打的时候,我带在身上的三棱刮刀很可能会成为别人攻击我的利器。那时候,街上经常会有打群架的。矿区的年轻人,那些被看作是混混或者叫流氓的年轻孩子,他们就是喜欢寻衅滋事,看见有人不顺眼就会找碴打架。这些年轻人身上带着榔头或斧子,人称斧头帮。他们看到什么人不顺眼就会大打出手。他们就是这么野蛮,毫无理由。
我出门的时候总是要提心吊胆,想着要避免跟人发生口角,发生冲撞,避免在街头遇见斗殴。
但是这些事情防不胜防。在矿区就是有这样的混混。他们平时除了聚众赌博、喝酒、吸毒,就是上街寻衅打架。很多人怕他们,我当然也怕。我不想惹,也不敢惹他们。但是有的事情不是你怕它就不来。
有一次我走在路上,看到桥头聚着一些人。我想躲开,因为看样子我就觉得那些不像好人。但是还没等我躲开,就被人拦住了。他们跟我要钱。我知道是遇到不良少年了,他们在拦路抢劫。我身上并没有多少钱。我如实说了。但是他们不相信。有人就过来搜我的身,搜到我的皮夹。他们打开来看,里面自然是没有多少钱。他们拿走仅有的几十块钱,顺势就把皮夹扔到了河里。我有些愤怒,但是我没有发作。事实上我发作也没有意义。我看上去毫无威严感,而他们人多势众。抢劫不到钱,这些人并不罢休,他们必须要暴打一顿被他们拦劫的人。这是做贼的规矩。我就那样被逼到桥头的铁栏边,我被那些年轻的孩子们不由分说一阵拳打脚踢。他们打累了才住手。
我生活的地方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那里除了天空弥漫着烟尘,河流的颜色是污黑的,河岸的青草是黑色的以外,还有这些出没在街头的混混。所有这些都令我压抑。
我从地上爬起来,吐掉嘴里的鲜血,我看着被撕成碎布条状的衣服感到双重的痛苦和耻辱。那是被打击的痛楚和遭受打击却无力还手的耻辱。
离开那座桥的时候,我身体伤痛,内心悲凉。
我认准了一个袭击我的人。我怀着报复的欲望回家。我从爹的工具箱里找出那把三棱刮刀。
我想我要找机会捅了他。我的仇恨像播到心里的种子开始发芽生长。
有好几天我等在路上,我期望能等到那个打我的人,我的后腰别着那把父亲用过的三棱刮刀。心里的仇恨使我变得冷酷,我想如果遇见他,我一定要捅了他。
但是我真的等住那个孩子的时候,内心一下就变得衰弱无比。他朝我站的地方走来。他的样子很茫然,完全不知道我是他的仇敌。他可能都不会记得他在一次群体斗殴之中打过我。因为他看到我的时候,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从我的面前经过。他推着一辆自行车。那是一辆爆了胎的自行车。他显然是在寻找可以补车胎的地方。他的眼睛在四下里寻找。如果我的仇恨足够强悍,我的耻辱足够深刻,我可能就会不顾一切拔出我Сhā在后腰的刮刀刺向他。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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