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就是这么牛的一个人,但是再牛的人也免不了要死去。
遗憾的是,我爹至死也没能到北京来看看,北京只存在于他心念中。他活着的时候曾多么渴望能到北京来“窜一窜”!我家乡的人要到哪里旅行就说“窜一窜”。因为跟“流窜”或“盲流”类似,这个很普通的词现在我听起来都会有歧义,何况是生活在北京的人。我爹活着的时候经常听收音机,老式收音机经常放的一首歌是《北京的金山上》。我爹很喜欢听这支歌,因为他喜欢听,我也喜欢听。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
多么温暖 多么慈祥
把翻身农奴的心儿照亮
我们迈步走在
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
哎巴扎嘿
这首翻身农奴唱出来的歌我一直记在心里。它也一直鼓舞着我,让我坚定着去北京的意志和决心。
我的脚真正踏上北京的土地时,我在心里对我爹说:“你儿子到了北京,你不能再骂他废物。”
虽然北京以它的浩大、繁复以及恢弘很快让我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但是我还是下定了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决心。到了北京,等于到了父亲的理想国,当然也等于到了我的理想国。
我记得后来我和谢大宝和别的兄弟姐妹在一起喝酒的时候,我们就唱《北京的金山上》,这首歌有助于我们抒发对北京怀有的真实情感。在那间昏暗的小酒馆,谢大宝用筷子敲击着空了的饭碗,我们有的人拍着桌子,有的拍着大腿或者拍着别人的背,和着这首歌的韵律高唱。餐馆里的人都撤退了,他们觉得我们这些人是神经病,但他们怎么能体察和理解我们心中的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