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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

付筱透突然有点明白了,自己想的那些复杂的­阴­谋,根本就不配在他们二人之间耍。同样是站在剑术巅峰的人,对自己的对手的尊重亦是比朋友还多三分,知音难觅,除了这二人,谁还能体会那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除了西门庄主以外,莫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临走前,叶孤城再三叮嘱。

“知道了,哥你真啰嗦。”付筱透忍不住嗔怪道。

“……你多保重。”叶孤城终于不再说话,青石板路,一袭白衣绝尘而去。

西门夫人的样子并不如付筱透想的那样美,­性­子却格外的爽朗,和西门吹雪对话的时候,温柔旖旎却又似另外一个人,看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付筱透才明白为什么西门吹雪这么高傲的人会为了延期比武而答应叶孤城那看似荒谬,实则不好接手的条件。她以西门本家人的身份,跟在西门夫人的身边照顾她。

毕竟舟车劳顿,又时值处暑,连付筱透也常常被这闷热的天弄得吃不下饭,更何况身怀六甲的孙秀青。她常常是好不容易逼着自己吃了点东西,但不久就会呕吐出来,这让西门吹雪担心得不行,只恨不得把所有孙秀青想吃的东西统统搬来。原来剑神也有柔情的一面,爱情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呢。

这不,西门吹雪的马车本来不应该在闹区停的,但是孙秀青要吃的葡萄不可能在人迹罕至的野外买得到,付筱透正低头挑选着葡萄,隔壁赌坊里面的骰子声骨碌作响,二人大腹便便地走出来。

“呵呵,老三,你这次压的谁?”

“废话!当然是西门吹雪。”

“呵呵呵,想不到您老兄也是消息灵通啊,这叶孤城被唐门唐天仪一把毒砂重伤还有得救么?”

“这话可不假,唐门之毒,无药可救,这节骨眼上居然出了这事,看来老二这次是输定了,哈哈哈。”

付筱透顿觉四肢冰凉,一股子寒气直直往脑门子冲,那个人,那个活体空调居然会被重伤?!怎么可能,他那么厉害,和剑神堪可比肩的人,怎么可能呢?

“姑娘,你未免呆得太久了。”面容俊朗的书生颀长而立,手持一把墨­色­檀香扇,轻声提醒道。

“关你什么事?!”付筱透没好气地看着面前的小白脸,自己正在想对策,被他一惊,啥计划都没了。

“筱透,不可对花公子如此无礼,你的葡萄确实也买的太久了,此地不宜久留。”

“是,掌柜的。”付筱透临走前不忘给这个花公子一个恶狠狠的眼神,而这人的神情依旧温和如昔,不徐不疾地摇着那把破扇子,真是个没眼力劲的家伙。付筱透懒得跟他计较,把葡萄洗净了一颗一颗地剥给孙秀青。

“谢谢你,筱透。”孙秀青每每这么对她说的时候,她都会羞愧不已。分明是自己麻烦了人家,反而人家对自己千恩万谢的。所以,她尽力去照顾她。

“她是谁?”

“西门的本家人。”

“她不是。”淡淡的三个字,掷地有声。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瞎子。”西门吹雪并不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这句话。

花满楼听出西门吹雪不愿谈及那名女子,他淡淡叹了口气:“何必在这时候还节外生枝。”

“此人关乎大局,非带不可。”

花满楼心内一动:“我知道了。但我最近知道峨眉的人已经出动来找你,所以……”

“我们好像不是太熟。”西门吹雪冷冷道。

花满楼淡淡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陆小凤也来了?!”

“我还没通知他,不过--也最好不要通知他。”

西门吹雪点点头,孙秀青的下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何况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本身就是个招人的目标了。

“你好像也不应该来。”

“我必须来,因为峨眉也有我的朋友,我不想西门夫人为难,也不想我的朋友有事。”花满楼道。

“那你最好祈祷他不要找上门来。”

花满楼笑了笑:“他找上门来,我代你招呼他。”

付筱透对这个新上来的新成员很无奈,他那一脸平静祥和的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无良,但她没心思去管他,她最近神思经常恍惚,不知道远方的那个所谓的哥哥是否安好,毕竟叶小透和她好歹也有过同床共枕之谊,她总该替叶小透做点什么。她仔细琢磨这事,始终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告诉西门吹雪。一来,他们到底还是要比剑的,这不是明摆着是给对手信心,打压自己人嘛;二来,西门吹雪一个久负盛名的剑客对毒这种事能帮上什么忙?

然而,就在之后几天,西门吹雪无意间却帮了她一个大大的忙。

那天,她跟着孙秀青在风景如画的莫来镇欣赏秀丽的江南山水,秋高气爽,鸿雁来飞,远山上的红叶煞是动人。

“看起来,这位神医的架子倒是大得很,连掌柜的去了这么久都还没回来。”花满楼凝视着平静的湖面,嘴角微微上扬,这几日看来,这个冷漠如神的西门庄主身上人­性­倒是越来越多见了,

“让花公子见笑了,其实,本不必看什么神医的。”孙秀青的脸上一抹霞红衬得甚是动人。

“老板娘,这怎么行?当然是要看神医的,要看要看的。”付筱透忍不住多嘴了。她此刻心里甚是激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神医那里总有解毒的良药吧,纠结了这么久居然有了如此结果,她真恨不得一下子飞上那满山红叶的山顶药炉去。

西门吹雪突然现身在上山的小径上,冲孙秀青招招手,孙秀青羞赧一笑,亦步亦趋,付筱透正打算跟上去的时候,却被花满楼挡住了。

“方外名医想来不会见太多人的。”

“你又知道了?”付筱透嘲讽道。

“筱透,麻烦你在原地等等哦。”孙秀青爽朗的声音传来,付筱透立马沮丧了。看来,这烦人的小白脸说得是真的?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付筱透极度不爽地看着他。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么?”

“当然有,好大一朵狗尾巴花。”付筱透愤愤道。

“你往哪里去?”

“去茅厕,你尽管跟着本姑娘好了。”哼哼,当她傻的呀,头一天就看出来这人对自己防范得紧,装得那个温文尔雅还时不时地跟踪试探她,亏得她记者出身才能看出些猫腻,寻常的女子哪个不是被他那和善的外表给骗了。

既然不信任还不如撕破脸皮问个清楚,这样防着又算个什么劲?

付筱透索­性­施展轻功,沿着一路纷飞的红叶,一路窜上药庐,那个人,要跟就跟吧。谁知,神医的药童还真不让她进,区区一丈高的围墙怎能拦住她。待到无人处,飞身入院,找到了炼药室,藏身在屋梁上,底下一个大火炉烧得正旺,她的鼻尖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令付筱透惊讶的却是,神医倒不是什么白胡子老公公而是一个青衣女子,乍一看,容貌算得上秀­色­可餐四字。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付筱透飞身而下,拱手道:“无意冒犯,情非得已。”

“闲话休提,直说。”

倒也是个直肠子,付筱透问道:“不知神医可有唐门解药?!”

“唐门?!你要他们的解药?”

付筱透点头。

“中的唐家几少的毒?”

“唐天仪……”

青衣女子冷笑了一声道:“那厮的药,哼,他那毒砂的解药我这多得是,但是不是那么轻易拿的。”

“我自是知道,但请神医吩咐。”

“够爽快。也不难,试试我新采的药到底是何功用。”青衣女子顺手拿了一把草药,直直递到她面前。

试药?!武侠小说的一般套路不都是取什么武功秘籍,拿什么霹雳雷火弹?!这样太直接了,为了叶孤城把命丢在这儿是不是太不值了?

“怎么,怕了?呵,到底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不是。我重视他的命,但是我也看重自己的命。”付筱透忽而想起曾经报道过的一篇文章,正­色­道:“因为我在意他,想要他活下去,但是如果知道这是用我的命换来的,他一定生不如死,因为他也是一样在意我,爱惜我的­性­命,所以我也会好好爱惜自己的­性­命。”

青衣女子静静听完,似有所动,忽而慧黠一笑:“若你们二人只能活一个……”

“我吃便是。”来都来了,岂能被人看成缩头乌龟,虽然­性­命不可玩笑,但是眼前女子轻慢的眼神,是可忍孰不可忍。何况,这药草进嘴,下不下肚还有商量。

付筱透接过药草就要往嘴里塞。

“想不到悬壶济世的名医是这样轻慢人的­性­命的,花满楼见教了。”花满楼推开门,跨进来的瞬间,付筱透第一次在这人脸上看到了怒气。

青衣女子微微起身:“今日,我这深山药炉倒是热闹。”

“唉,我说你跟着就跟着吧,来搅和什么呀,没见我已经和神医说好了……哎,你打我手­干­嘛,很痛耶!”付筱透手上的草药已经被花满楼一把打掉,奇怪,他是在维护她?!他不是一向怀疑她,不待见她,巴不得她从西门吹雪那里滚蛋的嘛。

“这位姑娘,我看你家这位挺好的,没病没灾的,就是眼睛看不见,你怎么来找我要唐门解药给他吃,难不成想毒死他另谋改嫁?!”

满头黑线,药不是给他要的;一头雾水,眼睛看不见?!

付筱透心内一阵哀叹:神医,你不去当八点档言情狗血剧的编剧真是屈才了。眼见花满楼也是一脸抽搐,嘴角的笑怎么抖都抖不出。

“那个--”付筱透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道:“药不是给他,他也不是我的谁啦。”

“噢。”意味深长的一眼,青衣女子顺手拿起药瓶:“喏,给你了。”

“不要,不要试药了?”付筱透一时没反应过来。

“神医都是有怪癖的,本姑娘此刻心情好,你们去吧。”青衣女子狡诈地眨眨眼抬脚出门,看着门口那位眉清目秀的公子脸­色­已沉,想必这丫头往后日子不怎么好过,也算惩罚了他们擅闯药庐之罪了吧,何况,她一向对唐家的人没什么好感。

“你--是叶孤城的什么人?”花满楼缓缓问道。

付筱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关系嘛,但说出来没人信,假作真时真亦假。

“你是他的妻?”

付筱透差点没跳起来,啥啥啥?那活体空调的妻?

“再被你说下去都乱­仑­成什么样了,我是他妹妹。”付筱透生怕他再说点惊悚言论,着重道:“亲妹妹。”

释嫌 花满楼愣住了,半晌,嘴角勾起微笑:“不愧是白云城主,如此胸怀。叶姑娘,前几日,是我得罪了。”

“别,您老还是叫我筱透好,低调低调。”付筱透忽然紧张地看了四面一眼,忽觉隔墙满是耳,要说真相也得探查清楚环境再说,失策,太失策了。

花满楼道:“不必惊慌,除了西门庄主和夫人看诊,这附近并无他人。”

“我凭什么信你?”

“你总该知道,瞎子的耳朵是很灵的。”

付筱透静静地看着花满楼的笑容,目光柔和了许多,这个人的笑容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以前总以为是这小白脸目中无人,现在她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神,那样墨­色­的瞳眸,那样漂亮的睫毛,那样淡然的神情,可是全然瞧不见世间一点颜­色­,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触。

“怎么了,在下的脸上又有一朵狗尾巴花么?”

“没,只是在想……”付筱透忽而打住话头,赔笑道:“谁规定瞎子就必须活在黑暗和恐惧当中呢,是我井底之蛙了。”

“你倒是第一个没有说觉得我很奇怪,可惜了。以往回答这样的话题多了,早备好的一套言论,倒没机会展示了。”花满楼忍不住一阵惋惜。

“行,你说说看,本姑娘满足你这小小的虚荣心。”付筱透挥挥手,一副大人大量的模样。

“……不行了,一点气氛都没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花满楼忽而问道:“你打算去找你哥么?知道他在哪里么?”

这一句正中付筱透心事,她沮丧地低头:“就是不知道我哥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到底伤的怎么样,有没有毒发。”

花满楼沉吟片刻:“继续跟着西门庄主吧,无论现在外面市井流言如何,我总觉得他们在京城那一战是势在必行的,任何事都无法阻挡。”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决战势在必行么?

付筱透忽然想起了孙秀青,那个女子的爽朗和慧明常常令她欣羡。可是有一次她夜里如厕的时候,看到她在桂花树下掉眼泪,原来不是不哀伤,只是为着那个人安心应战,隐而不发罢了。她情绪不由得黯然:“不知道你们这些剑客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决战呢?陪着妻儿安然度日不好么?”

花满楼欣然同意:“你说得对,只是江湖中有几人看得这么分明,身在其中,难免身不如己,心不如己。”

付筱透问道:“他们决战,哪个提出的?”

“叶孤城……”

一盆凉水倾盆而下,浇灭了付筱透的希望,叫那活体空调取消决战会不会比要他死还难?如果是西门吹雪提出,还有那一线希望欢喜大结局的……

花满楼没理会付筱透的情绪继续道:“叶孤城倒是早就想跟西门吹雪一教高下了,只是没想到是此刻……虽然只是比剑,但是各大赌坊都已经压翻了,最近叶孤城负伤的消息开始在坊间流传,赌西门吹雪的赔比是四比一。”

他忍不住停下来,轻轻叹了口气:“又有多少人倾家荡产,又有多少人开始算计­阴­谋来对付他们二人和他们身边的人,这场决战还未开始,就已经没有赢家了。”

“都是我哥不对,回头我好好说说他,看能不能打消他的念头。”付筱透忍不住开了一纸空头支票想要安慰安慰这悲天悯人的花满楼。

“我并没有怪他,本就是两个人的事,可惜这江湖人心。”花满楼顿了顿,莞尔一笑:“好像说得太多了,西门庄主已经出门了。”

付筱透顿了顿脚:“咱们得在他们之前下到小路山径。”

花满楼身形闪动,已经如雨燕般略过不高的院墙。

“放心,我铁定追的上你。”付筱透目光灼灼,她来这里也有一段日子,对于武功依旧一知半解,但是轻功已经渐渐驾轻就熟了。运起内力,腾空而起,片片红叶在她的踩动下,轻轻摇曳,她有些喜欢这种速度的冲刺,这驰如电掣的速度让她感觉整个人都非常舒服,仿佛飘在云端之上的感觉。她听见风在耳边轻轻擦过的声音,撩起耳畔的青丝,那些江湖的纷纷扰扰一下子飘得好远好远。

落地之时,居然一个人也没见到,她比花满楼还快?!

“慢了几步,轻功倒也了得。”花满楼忽然从树梢上闪身而下,那样高的树,落地竟然无一丝声响。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久候了,筱透。”还是孙秀青的声音,老远就传来。

“掌柜的,你们夫唱­妇­随,倒是苦了我们两个了,得请我们去莫来镇最好的酒楼坐坐吧。”付筱透趁机揩油。

“嫌苦?!那你们也夫唱­妇­随个看看,不就不苦了么?”孙秀青一句话窘得付筱透满脸通红。

得得,本来想揩别人的油,结果倒打一耙。

“饿死了,吃饭了。”在看到花满楼要开口之前,她­干­脆先跑了,花满楼无奈的摇头,这个风风火火的个­性­,倒和白云城城主截然不同。孙秀青看着这二人,笑意深邃,西门庄主淡淡地看了一眼怀中的妻子,握住了她的手。

莫来镇最大的酒楼正飘着浓浓的香味,付筱透用筷子敲着碗沿,看见花满楼到了,招招手:“花满楼,你好慢的说,快来快来,我已经点了上好的碧螺春和香酥鸭,你再来点几个,我们这次可得狠狠地吃掌柜的一笔。”

花满楼无奈一笑:“你点吧。”

“筱透,你忘了我交代的事,出门在外,莫要直呼……”西门吹雪看了花满楼一眼,悠然道:“小厮的名字。”

“哦。”付筱透恍然大悟,立马转头向花满楼问道:“那我该叫你什么?小厮哥?”

花满楼真是服了西门吹雪的落井下石了,小厮?!小厮哥?!他挑了挑眉,一时想不出什么言语应对。

“好啦,你们就不要这么作弄人家了。”孙秀青掩口一笑,西门吹雪扶着她坐好:“我看这样吧,筱透以后就叫七哥哥好了,这个称呼算好了吧。”

“七哥哥,为何?”付筱透对这个江湖的事还不大熟。

“排行老七。”花满楼面无表情地说道。

“哦,七哥哥……”怎么听着一阵腻味,感觉好像台湾的娃娃音。付筱透皱皱眉,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七哥哥哪像寻常小厮的名字,不如叫阿七吧。”

“噗--”孙秀青一口茶没忍住,喷了一桌:“咳咳,还是筱透想得周到,掌柜的,你看呢?”

“……没意见。”西门吹雪尽力做到了面无表情。

花满楼本来想要说什么,付筱透忙忙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笑眯眯地说道:“阿七,同为掌柜的打杂,以后请多多关照。”

怀疑 这下,花满楼只有无奈了。

“唉,想当年三英四秀那会儿,我已经算得上言辞犀利了,没想到还是没有筱透你那样口齿伶俐,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哟。”孙秀青忍不住回忆过去。

“老板娘过奖了,筱透不过得您尔尔,班门弄斧,见笑见笑。”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也热闹,西门吹雪的脸上也微微露出笑意,只有花满楼一口一口地喝着茶,对她们的话选择­性­无视。

菜一道道,待到上齐了,孙秀青瞪大眼:“好个白眼狼,活生生要吃垮我们么?”

“哪有,这不是快功德圆满,我提前给掌柜的庆祝嘛。”付筱透谦虚地说。

“……快到金陵了……”西门吹雪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二话没说,动筷子了。

孙秀青看了西门吹雪一眼,手中的筷子也慢慢滞下,默默无语。付筱透也觉得自己这话没有说对,忍不住耷拉下脑袋,一时嘴快就会惹祸上身,这点记者前辈老早就提醒过她了,她还是没能完全做到。待她缓和过悲伤的情绪:“啊!!你们,你们竟然一点都不给我留,都吃光了。不行,老板娘,把­鸡­腿给我留下!”

待见孙秀青手上招式变化莫测,一时竟然不辨­鸡­腿方向,付筱透一把抓去,却抓了个空。花满楼一笑,道:“莫要用右手,你动动你的左手试试。”

付筱透狐疑,用左手再试,竟然一下就抓准了。

“这招你都能听出来,了不起。”孙秀青笑道。

西门吹雪突然起身,道:“我们走吧。”

花满楼点头:“有理。”

孙秀青忽然顿悟:“你看我真是……筱透,别吃了,快走。”

“啊,唔--嗝……我才吃一口啊。”付筱透拿着那个­鸡­腿慌忙跟上。

一排排斜瓦白墙从眼前滑过,孙秀青的脚步明显有些不济,付筱透小心翼翼地跟紧她。

“呵,不如还是老办法,分道走。”孙秀青喘了口气,笑道。

“好。”西门吹雪走近了些。

“唉,咱们两个大目标还是别凑合在一起了。你往前,花满楼往左,筱透,咱们往右。”孙秀青指挥道。

“筱透行么?”花满楼Сhā了一句。

“放心,我不会让老板娘少一根头发的。何况开始这种情况也遇见过,我应付得了。”付筱透肯定地说。

西门吹雪淡淡地看了孙秀青一眼,留下一句:“神医药庐会面。”沿着青石板路一路向前,花满楼闪身往左。付筱透护着孙秀青快步向右撤退。

一路行来,竟是豁然开朗,付筱透这才发觉她们走回了红叶山脚底下,不得不感叹西门吹雪的心细。“老板娘,掌柜的看来老早就知道这条路往哪里了,我们正好上山去等他们。”

孙秀青怔忪在空气中,失神地望着满山红叶。

“老板娘?!还能用轻功吗?”付筱透看着她的模样,担忧地问道。

“你莫把我孙秀青小瞧了,好歹当年也是武林后起之秀的佼佼者。”孙秀青话音未落,身形已动。

“老板娘,不带这样耍赖的!”付筱透跺了跺脚,急忙追上去。

想不到孙秀青的轻功了得,付筱透好几次几乎都要追上她了,可都被她轻轻松松地避了开去,怎么都无法超过她。快到半山腰的时候,孙秀青一脚踏着粗粗的树枝之上,岂料树枝“嗤--”的一声断裂开去。孙秀青着力不成,身子一个后仰,直直地掉下去。

“老板娘!”付筱透用力一蹬背后的树­干­,借力向前扑去,紧紧抱住了孙秀青的身子,一路坠落而下,树枝将她的衣衫挑破,左大臂被尖锐的枝杈给弄出了长长一道口子,她咬牙撑住,手臂力道又加了几份,牢牢箍紧孙秀青,直到减速完毕,二人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筱透,你……唉,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无意说出三英四秀也不会被人盯上,要不是我一时走神也不会害你受伤。”

“老板娘别说了。开始那几次被人跟踪不也是我初入江湖不懂事造成的,你们都没怪过我。再说,马上就到药庐了,让神医给我包扎一下就好了。”付筱透用右手握住肩头,左手大臂鲜血不断渗出。

“恩。”孙秀青点点头,看向四周,暮­色­沉沉,轻雾四起:“不好,起雾了。筱透,还能用轻功么?”

付筱透摇摇头,刚刚那一摔,孙秀青倒没大碍,自己的尾椎骨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若再用轻功可能拉伤得更严重。

“你等我,我去摘点野果,拿点柴火来生个火,他们一定能找到我们的。”孙秀青一把撕开付筱透的左手袖子,扔在一边,道:“莫要感染了伤口,好生歇着。”付筱透点点头,可惜尾椎骨疼得要命,也不敢随地坐下。

只能扶住枫树的树­干­,撑着隐隐发痛的身子骨:“老板娘,好生着点啊。”

孙秀青回眸嗔道:“又小瞧你老板娘了不是。附近也没什么毒蛇猛兽的,就算有我徒手也能把它打趴下。”说着,随手就劈了一个回弧斩,付筱透心内滑过一滴冷汗,满脸堆笑:“老板娘慢走。”

不一会儿,孙秀青就从浓雾里回来了:“我摘了点果子来,洗­干­净了吃吧.。”随手递过来几个野果,指尖触及筱透,又忙忙撤开:“我,我生火去了。”

付筱透张嘴咬了一个果子,恩,不是太甜,抬眼看见孙秀青正愣愣地看着自己,莞尔一笑:“老板娘,你也来一个?!”

“哪有,刚刚吃了那么多。想撑死你老板娘啊。”孙秀青慌忙低下头去,用刀子把木头削得尖尖的,火不一会儿就生起来,暖暖的。火光衬着孙秀青泛白的脸。

“老板娘,你脸­色­好差,没有动胎气吧。”

“不是。”孙秀青缓缓阖上眼帘,轻轻地叹了口气,许久才慢慢开口:“好累,筱透,我装得好累。我一刻也不想他去决斗,不想看他去决斗,可是,我却必须放他去,任他去,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尽力不让他分心,因为我没有办法去阻止他。”

付筱透默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如果,如果有一个方法可以阻止决战的话,我,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去做的,哪怕哪怕要搭上我的­性­命。”孙秀青的眼里隐隐有泪光:“我是他的妻,我可以忍受成为寡­妇­,但我不能不为我的孩子着想。我……我不想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老板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好的方法,我一定全力支持你。”付筱透觉得全身上下的血都沸腾起来,孙秀青莫不是有了良策?

孙秀青看着她,脸­色­更加苍白了,她的身子抖了一抖,虚弱地说道:“筱透,谢谢你。你要做的就是把我刚刚说的话通通忘掉,继续和以前一样就可以了。”

“老板娘……”

“筱透,老板娘。你们谁受伤了?”花满楼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浓雾中走进了她们的视野之中。

“筱透为了护我,手臂被树杈给划破了。”孙秀青道。

“你们跟我走,去药庐。”

“你认得路?!”付筱透诧异。

花满楼道:“我的方法恰巧比你们多一点点。”

孙秀青掩口一笑:“阿七,你直接说你靠闻的不就清楚明白了么?”

“哇,比狗还灵的鼻子。咳咳,天地良心,我这绝对是在夸奖阿七。”付筱透刚想指天画地表明自己其心可鉴,猛然抽了一口冷气,左大臂的血刚刚才凝固下来,伤口一牵动,又溢出血来。

花满楼的脸上反而浮起淡淡的笑容:“老这样急冲冲的,才像一只会流血的冒失狗。”

付筱透顿时石化,孙秀青咬了半天的­唇­,还是没能忍住,放声大笑。

这笔账,本姑娘先记着。付筱透瞪了花满楼一眼,用右手按住左肩,乖乖地跟在他后面到了会合之地--山顶药庐。西门吹雪道:“回来了。”

“恩。”孙秀青淡淡看了西门吹雪一眼。

花满楼只觉得二人之间感觉变得有点微妙不同,不过夫妻之间微妙之事本就挺多的。

付筱透被请进药庐后,做了一系列的检查,付筱透真是没搞懂,明明一点金创药和一匹白纱布就能解决的事,怎么把她全身上下都瞧了个遍。原来医疗讹诈,古已有之……

“那个,费用全是掌柜的出吧。”

“姑­奶­­奶­,你都问第三遍了,再问,你就把钱全给我付了!”神医美女叉腰没好气道。

付筱透讪笑几声,摸了摸左臂上厚厚实实的纱布闭上嘴乖乖地出门了。

门外一身白衣直等到付筱透的身影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才闪身进屋:“怎么样?”

“你多疑了,她活蹦乱跳地跟个兔子似地,对了,先付钱,那丫头可是确认了好几遍是你这个掌柜的付她的医疗费。”

西门吹雪铁青着脸,晃晃悠悠地掏出一张银票。

“你当峨眉派的三英四秀和寻常­妇­人一般见识,本身的想法就有问题。我多收你一点,算是治治你的疑心病,不要随便去怀疑自己的妻子。”神医美女淡淡道。

“当真她体内无毒?”

“刚刚让她蹦跶了许久,任何毒都应该有所显现,可她并没有一点异常。”

“我明白了。”西门吹雪点点头,面上已有淡淡的疚愧之­色­。

“好好待你的妻子,她的压力,怕是比天下任何一个妻子都要重。做你西门的夫人还真是累,天底下居然真有这么傻的女人。从见你剑法的第一天起,我就没怀疑过你会孤独终老。”神医美女摇摇头,忽而严肃道:“她是个值得钦佩的女人,你,莫要负她。”

西门吹雪点头,忽而又摇头。在神医美女开口询问之前,离开了那间屋子。

他何尝想负他的妻子,只是这一战,他避无可避,叶孤城已找上门来,若不应下此战,他只怕已经不是西门吹雪了,这一战,在见到叶孤城的片刻,已经注定了,结果,他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隔阂 天高云淡,京城的城门亦是近在咫尺,站在门外也依稀可以闻到街边小吃摊上浓浓的烧饼香味。就在付筱透贪婪地吮吸这美好的香味。花满楼已经跳下了马车:“差不多到了该说再见了。”

“咦?!”付筱透拉着缰绳的手慢了下来,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很快地超过了他们,走到了前面去了。“阿七,还没到呢,你就这么走了?”

“是。”简洁明了的回答。

西门吹雪掀开帷幔,对着筱透道:“走。”

“希望再见你的时候,是十五之后。”花满楼微微颔首,沿着宽敞的大道走了开去。

春华楼依旧客似云来,花满楼不疾不徐地走到窗边第三张桌子,在一名穿着上好江南丝制的峨眉派装束的少年人对面坐下。少年人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似乎根本没见到有人来。

“伙计,来一壶上好的香片。对了,把春华楼的春华四绝都给我上一盘来。”

“哎,好咧客官您稍等啊。啊--这位客官您松松手啊。”小二哥痛苦地看着自己被扭住的手腕。

“花兄,不带这样的。”少年人一笑,略带羞涩:“此次下山乃是师门之命,并没带多少银两。”

“不这样哪能开您的尊口。再说,我有说要你付钱么?”

少年人忙忙松开了手:“小二哥,再来个粗熘鱼片!”

“张英风,你何时也学会了这贪图便宜之举,也不嫌丢峨嵋派三英四秀的脸。”花满楼眉间微蹙。

“这不是最近手头吃紧嘛,喏,别皱眉头了。看看你这样子吧。怪难看的。”张英风忽然从手里拿出一个泥人。

花满楼用指尖触过泥人的纹路,由衷地赞叹道:“你最近手艺见长了,赶明儿要给我做个笑脸的。”

“这可不行,我这要看着做,可我认识你到现在,就没见你真正开怀过。”张英风摇了摇头。

“我难道像是一天愁眉苦脸的人?!”

“也不是这意思,但是就是没有特别开心的时候。你这人的情绪总是这样,波澜不惊的,所以,我能给你捏出几个神态已经算很厉害了。”张英风忍不住夸夸自己。

没有真正开怀过……花满楼淡淡地啜了一口茉莉香片,袅袅升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咦?!阿七。”付筱透的声音让花满楼脸上的表情一滞。付筱透信步走来,脸上带着笑意:“掌柜的给我开了工钱,我听说京城这里的饭菜最好,忍不住来尝尝,想不到阿七你也在这里。”

“姑娘,您这是叫花兄?!”张英风不可置信地问道。

“恩,是的。阿七跟我……”付筱透转头看着来人一身特有范儿的侠士装扮,顿了顿,含笑道:“算青梅竹马。所以没改过称呼。”

花满楼这才松了口气。

“哦,花兄何时有的青梅竹马,也不早点给我引见引见。”张英风春风满面地说道:“姑娘不如和我们一起吧,人多热闹,恩,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姓付。”

“付姑娘,在下张英风。”

付筱透错愕:“三英四秀?!”

张英风脸微微有点红:“江湖虚名,付姑娘见笑了。”

付筱透微微颔首,眼光复杂地看着花满楼。这人倒还是一片安然的模样。

“花兄,可曾听闻叶孤城负伤的消息?”

“哦?”花满楼那一脸茫然逼真极了,付筱透心内暗自叹服。

“这消息估计不会有误,因为一夕之间,许多在西门吹雪身上下了大把银子的人都死于非命。”张英风一脸凝重,付筱透本来动得极快的筷子也慢了下来。

“哦,想不到赌还没开,就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花满楼的口气里带着无可奈何的悲凉。

“说到赌,这最大的赌注可不是城南的杜桐轩和城北的李燕北。这两个京城的地头蛇,赌上了60万两银子和各自在京城的地盘。”张英风心潮澎湃地说完这一大笔钱,稳了稳心神,接着道:“叶孤城负伤消息一来,倒是没见杜桐轩的动静,倒也沉得住气。”

付筱透此刻一点胃口都没有,可是她还是逼着自己尽力去吃,吃饱了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找叶孤城!现在没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加重要了。她下意识去摸了摸腰间的钱袋,药瓶还好端端地在里面。

张英风的胃口倒还是很好,他喝了一大口茶,又捡了一块鸭翅膀,啃得啧啧有声。

“你说,那个西门吹雪­干­嘛还不现身,他躲了那么久,难道真是怕了叶孤城?难道现在也还怕负了伤的叶孤城?”张英风问道。

花满楼淡淡道:“这是你不该问我。”

“该问谁?”

“西门吹雪。”

“哼,这次我们峨嵋派几乎已经全体出动了,就不怕找不到他和孙秀青这个师门败类。”

付筱透愠道:“你说什么?你们来­干­什么的?”

“找西门吹雪替二师兄报仇,找孙秀青为峨嵋派清理门户。”张英风不明就里继续说道。

付筱透的手臂垂下去,摁住一枚银锭在指尖,发力的同时花满楼已伸手按住她的腕部,那枚直直往张英风膝盖飞去的银锭打歪了,咕噜噜在张英风脚边滚着。

“咦,谁的银子。”张英风低头去捡。

“休要胡闹!”趁着张英风不在桌面上,花满楼压低声音说道。付筱透咬咬下­唇­,愤愤地收回了手,柔柔道:“是我的银子。”

张英风笑着把银子递过,未料付筱透已经一筷子打向他手上脉门,张英风忙忙另一手覆上来隔开付筱透的攻击。

“啪嗒”一声,有东西从张英风的袖口掉在了地上,张英风红了红脸,急忙低头去捡。付筱透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捡起那个地上的泥人,脸已经被摔得模模糊糊,但是身上那微微飞扬的裙袂分明是个女子,高挽的发髻懒懒地偏向一旁,除了自己这样的懒人还有谁会让发髻这样?

这下轮到付筱透红脸了:“你你,这……”

“付姑娘,请原谅在下唐突,平日里就喜欢捏人像,我,我不是故意的--”张英风的脸也好不到哪里去,像个熟透的番茄。

“真是,我的发髻有这么乱么?”付筱透很是尴尬,又用手把簪子往里面Сhā了Сhā,摸了摸自己鼻子,慢慢吞吞道:“还给你,把脸给我修好咯,这个,到时候送给我行么?”

“噢,好的,好的。”张英风脸上的红晕这才慢慢退去,付筱透忍不住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真是很美好的美少年啊!若是眉间再有一点朱砂,和小乔同学演的欧阳明日倒有七八分相似了。张英风被付筱透的目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忙忙起身:“那个,师门有事,花兄,我们,我们改日再约。”

“哎,记得我的面人哟。”付筱透笑得贼兮兮的。

“哦,哦。”张英风呐呐地答应着,迅速从付筱透的视线中消失。

“哈哈。”付筱透忍不住捶桌大笑:“早知道就用那花痴目光看死他。”

“你很得意?!”一直没有开口的花满楼冷冷问道。

付筱透看着他冷淡的表情,脸­色­也沉下来:“你呢?!呵呵,很好,背着掌柜的交峨嵋派的朋友。”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我并没有做对不起朋友的事。”花满楼款款起身:“小二,结账。”

“少在那里假清高,你当过我们是朋友么?亏我们还对你掏心掏肺的。再说,我也不过就是想教训教训他,出门在外要留点口德。”付筱透振振有词。

“人人都像你这般待朋友便好?你有没有站在别人的角度上想过?”花满楼把银子搁在桌上,淡淡道:“算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你!”付筱透纵然舌灿莲花也无法跟一个已经消失的目标吵架。

“那个,姑娘,菜要收了么?”小二哥试探­性­地问道。

“收什么收?!你什么眼力劲,没看见姑­奶­­奶­我刚刚才动筷子么?还有,这银子不止这点菜钱吧!快给我再加几个菜来!”付筱透气恼极了,关键这个可恶的家伙说得好像还有那么点道理,但是要不要这么狠地批她?她有时候不过也是嘴快了那么一点,身为记者,如果嘴不快早就被淘汰了。而且,那个张英风也没少胳膊少腿的,至于么?

付筱透起劲地嚼着菜肴,就当是把那个可恶的家伙嚼碎了吞进肚子里,这一顿直吃到所有杯盏都一­干­二净才算罢休。吃饱了,情绪也好了大半,有错咱改,对的咱也要坚持到底不是么?为了那个可恶的家伙气坏了身子可划不来。

当务之急,是找到叶孤城。想到这里,付筱透又有了­精­神,找人挖料可都是记者的强项。叶孤城受伤了想必也会如同西门吹雪一般不见任何人,躲起来疗伤。但是,就付筱透在白云城呆的那段日子,叶孤城的朋友并不多,貌似有一个木道人,可她已经找过木道人,木道人也说不知道。

等等?!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刚刚那个张英风好像提过那个城南的地头蛇杜桐轩,现在叶孤城都受伤了,他还没有什么动作,莫非他知道什么内幕?

逃生 付筱透决定去城南碰碰运气,她的运气向来不错。烈日当头,转眼已是下午,坐在街边的小吃摊里,大口大口喝着冰水,忽然很想念那个活体空调,有他在,大概现在会觉得舒服许多吧。活体空调,你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就这个时候,小吃摊背后却传来一阵古怪的笛声,付筱透身子一僵,这个笛声,她似乎在白云城听过。她定睛看了看,小吃摊靠着的仿佛是哪家别院的石墙,心下有了计较。待到拐角处轻轻跃进别院,躬身前行,藏到隐蔽处,便看见门廊处一个身材修长的人正埋头将笛子递给一个瘦弱的少年。他弯着腰,头发又垂下,遮住了脸庞,不过光看身材倒和叶孤城有七八分相似。

付筱透不敢乱喊,只好跟着这个人出了院墙。他的脚步并不快,似乎轻功并不如叶孤城,莫非不是白云城的某个人?不管怎么说,这个人跟叶孤城至少是有点关系的,不然那么守卫森严的白云城的曲子怎么可能流落在外,她得跟紧他。待到一处门口,一个人探身出来,跟他似乎交谈了几句,待偏过头去,付筱透根据自己收集的八方情报,一下子认出了这个人,就是城南地头蛇--杜桐轩。

看起来果然跟叶孤城关系匪浅。

吹笛子的人继续往前走,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背后有人跟踪。他脚步轻快了不少,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城南门。付筱透纳闷了一会儿,犹豫着该不该跟上去,忽然一拍脑门,叶孤城果然会找地方,城里人多嘴杂,怎么适合疗伤呢?

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已是路的尽头,蹲在草丛中的付筱透忽然慌张起来,难不成这人已经发现了她的跟踪?但是这个人并没有回过头来,而是飞身而下,付筱透待他消失,快快地跑到崖边,长长的粗粗的蔓条垂下去,直到深不见底。付筱透拽了拽藤蔓,很结实,她小心翼翼地攀附着,慢慢往下探去。

往下十来丈,果然有个洞口,付筱透攀在藤蔓上已经隐隐听见里面的声音,有一个声音还熟悉得很,待她趴在洞口边,声音就变得清晰了。

“你明白十五日要做的么?”

“明白,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这里的货可都清点好了?”

“恩,全是上等的变­色­绸缎。”

“那让他们加紧赶工,十五日之前务必交货。”

付筱透正听得仔细,忽而里面没有声音了,她大着胆子探头一瞧,寒光一闪,她本能一侧,剑锋几乎贴身而过。付筱透急忙飞身而上,攀住蔓藤一路而上,刀光在头顶一闪,蔓藤跟着她一起掉下去。

耳畔呼呼风声,付筱透定了定心神,一把丢开手里的断藤,心里不断提醒落下去若是能遇见大树一定要抱住才能保命,忽而腰上被人一带,坠落停止了,她定睛一看,眼眸一亮:“阿七。”

花满楼微微蹙眉,她还真是把这名字叫得顺口,要不是担心她会找张英风的麻烦自己又怎么会悄悄跟着她,结果她是给自己找麻烦,顺道把他也带进麻烦里了。

又是一星银亮的刀光,花满楼一伸手,稳稳地接住了来人的飞刀,随手扔掉,又接住了第二个。待他们回到洞口之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这里好奇怪。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付筱透好奇的到处看:“刚刚那两人还老提到十五日,十五日交货什么的。”

“看来刚刚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我们什么都找不到,走吧。”

“恩。”

花满楼刚走了几步:“筱透!用轻功,快走!”

“啊?!”付筱透这才听见背后“隆隆”声,转身一看,脚下已经生风飞奔起来。一个跟洞口差不多大的石球,正骨碌碌地向他们碾过来!

付筱透跑了几步,只觉得气血翻涌,她强压了压气息,继续跑,突然一口鲜血直直地喷出来。

“你怎么了?”花满楼此刻已经快要到洞口了。

付筱透身子已软了,她坚持着跑了两步,无力地倒了下去。石球越来越近了,她不甘心地用抓起一把石头,扔得到处都是,砸在对面的石壁上,声音清脆。

这里是空的!求生的本能让付筱透抱紧双肘,拼了全身力气侧身撞过去,千钧一发之际,石壁被她撞出一个大洞,石球轰隆隆地从大洞外滚出,然后是一声惊天巨响,接着是无数碎石砸在石壁上的声音。

付筱透撑着快要散架的身子骨,慢慢地爬出洞口。

“筱透。”已经有些嘶哑的嗓音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凉。她有些惊讶,花满楼还没有走?!再看看主道周围七零八碎的石块,这--他居然就用内力震碎了这个起码直径一米的石球?!

“阿七……咳咳,我在这儿。”

花满楼快步走过来,有着失神地站在她的面前,眉头皱了皱,用手捂住胸口。

“阿七,我没事,不过现在暂时站不起来,那个,你就别介意我趴着和你对话了。话说,你好厉害,用内力就震碎了那么大的石块。”付筱透努力笑了笑,她不想花满楼担心,刚刚那个气血翻滚绝不是武功练岔了气所致,她或许中了毒了。

“没事就好。”花满楼轻轻地说完这句话,忽然软软地倒了下来。付筱透惊诧万分,待细看他的脸,才发现他的脸苍白得可怕,嘴角也有血丝。

大概是内力受损了吧。真是傻,明明都到洞口了,飞身而上,就可以躲过那个石球,然后再下来不是更好。

“唉……”付筱透重重地叹了口气,虽然自己也中了毒,还是不能不管他。付筱透把他拖到墙边,让他靠着睡着安稳些。掏出白­色­的手绢擦了一把嘴上的血,好像没用内力的时候就要好受一些,这毒何时中的?!谁又有作案动机呢?!

“唔--”花满楼眉心皱起,似乎心有千千结。

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付筱透擦了擦他嘴角的血迹,手突然被死死地拽住了。

“哎,你松手啦。”

花满楼的眼睛依旧没有睁开,眉头的皱褶更深了:“……别死。”

哎哎……他是在说自己么?付筱透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秀云。”

囧,得,咱可千万别再自作多情了,该­干­嘛就­干­嘛,那些情情嗳嗳都是浮云啊浮云!付筱透扯了扯自己的手臂,无奈花满楼抓得很紧,她感到自己的腕部都有些吃痛。

“……飞燕……”又是一声轻柔呢喃。

付筱透无奈地垂下手腕,这人还就是抓紧了不撒手,算了算了,这只手拿给他YY去吧,居然提到了两个女子的名字,真看不出来阿七的桃花这么多。夜渐渐深了,付筱透有些恍惚,她睡不着了,她很少睡不着的,所以她不得不感叹,漫漫长夜,还真是漫长而寂寞的时光。

看了看旁边睡的正酣的家伙,眉间已经渐渐舒缓过来,表情柔和,五官凑在一起还真是儒雅俊朗的具体证明,无怪乎桃花朵朵开啊。看起来找人聊天的可能­性­不大,付筱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候的浮上心头的记忆都不见得怎么愉快,带着忧伤的旋律,盘旋在脑海中。

花满楼这一觉睡得很安心,梦里见到了当时的画面,那个英姿飒爽的石秀云叫他摸摸她的脸,他犹疑着,她却执拗地拉着他的手去触碰她的脸,丝缎般光滑的肌肤,只是鼻子似乎没有那时候那么挺了,嘴角上居然有一颗痣。

他顿时清醒过来,此时他的一只手握在付筱透的腕部,另一只正抚在付筱透的脸上。他忙忙松开她的手腕,另一手正准备撤的时候,有清冷的液体从指尖滑过,这是……她的眼泪?!花满楼愣了愣,一路为伴,到从未见过这个女子有过脆弱的情绪,此刻又是什么梦会让她哭得无声无息?他的指尖慢慢游移而上,拂去她眼角的泪渍,再滑下来时,又摸到了她嘴角上的那颗痣,这莫不是看相的提过的好吃痣?!

怪不得这么贪吃,嘴角无意识地上扬。付筱透睡梦中觉得脸痒痒的,忍不住翻个身,伸手打了一下脸,“啪”清脆的一声,她正巧打在他的手上。

花满楼吓了一跳,急忙抽开了手,头歪向一边,假寐。付筱透迷迷瞪瞪地伸手揉了揉眼睛,淡淡的曦光照了进来,再看看花满楼居然还在睡!

“阿七,你可真是头猪。”她没脾气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摇摇头,走出去找吃的。花满楼这才敢睁开眼,这丫头,居然敢拍他的脸,叫他猪?!他无奈地摇头,决定把刚刚对她产生的那一点点怜悯之心收回。

“阿七醒了么?好点了么?”付筱透看见他正盘腿调息内力。

“死不了。”花满楼瓮声瓮气地回答。

这是典型的起床气么?付筱透不搭理他,兀自把兜里的果子各分了一半,给他捧了过去,然后拿起一颗看起来就­色­泽最不错的果子往嘴里送。

“有没有常识,有毒的你都吃?!”花满楼伸手弹掉了她手里鲜红的果子。

“这个,有毒么?”付筱透懊恼地看着花满楼逐一把果子捡起来放到鼻下一嗅,然后一个一个扔掉,自己结业考98分的生物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啊。

“拿剩下的。”

“哦。”付筱透伸手去拿,居然只剩下三个?!她的指尖从果子上掠过,就迅速收回。

“你拿了么?”花满楼狐疑道。

“拿了拿了,你也吃吧。”付筱透随手拿了个落在脚边的毒果。

“把手拿来!”

就知道,付筱透悠然把手中的果子从他掌中掠过:“快吃吧,疑心鬼。我也要……啊!”

花满楼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果子,眉心微卷:“你很不喜欢听人忠告?”

“切,是某人讲过的要站在别人的角度为他人着想。某人昨天也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总不能跟救命恩人抢吃的吧。”看着花满楼一愣一愣的表情,付筱透忽然觉得把自己漂白得忒高大了,又慢慢补充道:“那个,还有某人得赶紧吃东西补充体力,早日疗好内伤,我们才能保住小命回京城。”

月明 花满楼的表情已经柔和了下来,伸手递过一枚果子,温和地说道:“你一个,我一个,剩下的平分。”

付筱透看着那个半个­鸡­蛋大的果子,斜睨花满楼一眼,内心暗道:您老人家还真是公正无私,这么小的果子还要把它分了。

啃着水果,付筱透又想起了一个问题:“阿七,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跑?”

“你呢?为什么不求救?”花满楼也把嘴边的果子放下来,认真地盯着她。

“求救?!”付筱透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仿佛根本没有求救的意识,倒是自救的意识很强烈,大概是因为她觉得他们还没有熟到生死相依的地步吧,何况,不久之前两人才在春华楼谈崩了。

花满楼见她半晌无语,闷闷地说道:“不过,你求了或许我也来不及救你,我本来也没救上你……”突然有点语无伦次,他叹口气,又想起那两个死在面前的女子,他似乎也没有能力救她们。刹那间,无助的感觉如潮水一般向他袭来,几乎要将他淹没进无止尽的黑暗中。

“不会啊。阿七很厉害的,居然直接把那石球震碎了。要是早知道,我们也不用跑了,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嘿嘿。”付筱透贼笑两声,掩饰着,那时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突然毒发,容得下她反应求救二字么?

腕部突然被人握住,付筱透看着花满楼一脸的认真:“以后一定记得要求救,孤身奋战在江湖是很危险的。”

“哦。”付筱透木木地答应着,忽见花满楼脸­色­陡然变幻:“筱透,你的脉象怎么会这么乱?”

“这是,那个,呃……我忍不住尝了尝你扔掉的果子。”付筱透搪塞道。

“休要隐瞒。”花满楼沉声道:“你这毒不是一天半天,怕是在你体内潜伏已久,弄不好可能有­性­命之虞!”

付筱透头脑轰的一声炸开,­性­命之虞?!老娘才刚刚死里逃生,要不要来得这么惊悚?!

“我中毒多久了,阿七你能看出来不?”

花满楼搭脉良久,表情越来越黯淡,缓缓道:“若没有推断错,应该半月有余,只是在下并不十分通晓医理。”

半月有余?!那时候还没有到京城,还在陪伴孙秀青的路上,这路上遇到的追踪不计其数,可是,自己曾经被神医美女具体检查过,怎么可能她会查不出来自己中了毒呢?

她对花满楼说出了心里的疑惑,花满楼沉吟良久,道:“有两种可能,一是神医隐瞒了你的病情。”付筱透摇摇头:“这不大可能,我瞧着她是认真地替我检查的。那种神情骗不了人。”

“二是,此人对神医极其熟悉,选择了神医不能查出的法子下药。”

“与她熟悉的人,掌柜的和老板娘?!他们,他们对我下毒了……”付筱透有些失神地喃喃念叨。她一直当他们是最好的同伴,不对他们有所设防,细心地照料二人,可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么?就因为她的身份?她失望之余更多的是一种被朋友背叛的愤怒,紧紧拽住自己的拳头。

花满楼低头沉思了片刻:“我也不希望结果是这样,但是解药的事更重要,筱透,其余不多想,解药为上。”

“恩,我还要留着这条命听他们的解释呢。”付筱透冷冷道。

“恩,我们得走悬崖上去。”

“我暂时不能运用内力。”

“没事,我可以背你上去。”

付筱透忍不住上上下下把花满楼瞧了个遍,眼里就透出了三个字:你,行,么?

事实证明,小瞧人简直是不对的,就算内力有损又如何,就算眼睛看不见又如何,花满楼的飞掠速度依旧令人膛目结舌,在云雾缭绕的悬崖峭壁上安然游走,轻功灵逸纤巧。付筱透一直不敢看,死死把脸埋在他肩上,直到感觉他的步伐已经踏上了坚实的地面她才敢抬起头来。

“你对我的轻功有那么不放心么?”花满楼放下她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哪里哪里,我是对自己不放心,万一我刚刚乱动了,不就会­干­扰轻功的施展?!”

她回回都是很有道理的,他抿嘴不语,不和她争,只是心里忍不住暗自纳闷,又是怎样的事会让这样一个女孩默默无声的流泪。

“阿七,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得见?”她忍不住在他眼前来回晃着五根手指,那双黑亮的眼眸还是一点焦距都没有。他在真是看不见的状态下把自己背上来的?!她觉得腿有点发软,说不清楚是想膜拜一下他的武功,还是膜拜一下自己的胆大。

“你动作幅度这么大当心毒气攻心,小命不保。”花满楼悠悠道。

付筱透一蹦一丈外,满脸焦急道:“阿七,快走快走啦。”

花满楼微微一笑,几步跟上她的步伐。

热气腾腾的糕饼店,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糕点,付筱透进后院的时候不忘从柜台上顺手牵羊,拿了点掬花糕就往嘴里送,似乎全然忘了自己是来这里­干­嘛的。后院里,掬花嫣然开放,淡淡馨香浮动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筱透,可急坏我了,这两天你跑到哪里去了?”孙秀青快步走上来的时候,付筱透一个没留神,被糕点噎住了,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孙秀青赶紧上前给她拍背顺气,又絮絮叨叨:“本来想去找你的,结果西门的本家人不让我出门,只好委托他们去找。”

回头看到花满楼站在原地,孙秀青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哟,要找知道你去找花公子就不用我们这么急了,死丫头,又不先知会一声,存心让你老板娘担心是不?”

付筱透用手顺了顺气儿,忽而转头道:“阿七,谢谢你这两天请我吃东西,你可以回去了。”

花满楼怔忪在暗香浮动的黄昏中,这个人,不会瞬间就失忆了忘了自己来­干­嘛的了吧。

孙秀青看着花满楼呆呆的模样,忙忙推了付筱透一把:“去去去,老娘看到你就放心了,跟花公子该上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去。”

花满楼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口说话了:“其实我们是……”

“约好了去逛京城夜市的。”付筱透顺口接话,一手拉了花满楼往外,一面喊:“老板娘,那我就走了啊。”

花满楼莫名其妙地被付筱透给拉出了糕饼店,他忍不住道:“你这是­干­嘛?我们什么时候说要逛夜市了?”

“你别进去了,那个解药,我自己去要就可以了。”付筱透认真地说。

“你?!”花满楼不可置信:“你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下毒的都不知道,你还--”

“可我知道她为什么下毒。”付筱透打断花满楼的话。

此时,暮­色­已至,月­色­朦胧,她依稀记得也是在一片朦胧的浓雾之中,那个个­性­爽朗的女子向自己吐露了她的心事,她当时只当是一般­性­的闺蜜诉苦发泄,现在看来,那番话别有深意。

花满楼沉思许久,郑重道:“你有把握?”

“她的本意不是害我,一切大概也是被形势所逼,事关­性­命我怎么可能草率?”付筱透不大高兴地瞟了花满楼一眼,觉得他把自己小瞧了。

“好,那你去吧。”花满楼释然道。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怎么了?”花满楼扬眉。

“今天谢谢你了,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她想了半天还是选了个最江湖气的说法,顺道还很豪迈地冲花满楼拱了拱手,然后快快跑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筱透很有被人卖了还会帮人数钱的潜质,花满楼心内生出一点点担忧的情绪,不知不觉在糕饼店前驻足良久。

看到付筱透完好无缺,孙秀青的心总算放下一点,她应该没有发现吧。

当日她居然敢在神医眼皮子下给付筱透下毒是因为她的那点小心思已被西门吹雪猜到,若不借此一举消除他的戒心,以西门吹雪的解毒能力,怕是怎样都无法让自己的计划得逞。

所以她给付筱透下了毒,然后又灌下了足量的解药,足以躲过神医的眼睛,西门一脉的医术她多多少少从西门吹雪那里知道一些,所以知道筱透大概会被如何检查,那毒只要解药分量不够便会一天天积累下去,因此筱透接受治疗的那天恰恰是毒­性­最弱的时候,而现在毒­性­应该已经积累到只要动用内力便会发作的地步了吧。

孙秀青有点犹豫,现在是该给付筱透弄解药还是去找叶孤城堵上这一筹码?

就在她坐在庭院里徘徊不定的时候,付筱透不声不响地坐在了她的对面:“老板娘,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筱透?!咦,你不是跟花公子--”

“你是不是在想该怎么找叶孤城,要求他停止这场决斗。”付筱透拿着茶壶把孙秀青面前的杯子注满,又给自己面前的杯注满。

孙秀青表情一滞,半晌,涩涩道:“你都知道了。”

付筱透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对不起,可是我别无选择。”声音带着嗫嚅,真不像平时的孙秀青,大概这就是心中有愧的样子吧。

“我不怪你。”此话一出,付筱透顿觉头顶圣母光环笼罩,她挥手甩掉这光环,拉下脸来:“但很失望。”。

“失望?!”孙秀青不解。

付筱透重重的点头:“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想这么做。但是,我动手下毒之前一定会告诉你。因为我当你是我的朋友,朋友间关乎坦诚,何况涉及对方­性­命之事。你若不同意,我断然不会单方面行动。”

“朋友”二字咬字极重,孙秀青一瞬间的失神,忽又听她着重道:“若是你告诉我,我不会不同意的。”只觉得周遭恍恍惚惚,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

“走吧,解药我不要了,我们直接去找叶孤城摊牌算了。”

“你疯了?!”

“不,比任何一刻都清醒。”付筱透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竟然有点迫不及待了。是的,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看叶小透在叶孤城心中的分量,叶小透可以为叶孤城去死,那么叶孤城呢?他值不值得那个傻妹妹这样做呢?

顿觉入喉的茶如此苦涩,不忍再品,不忍再想起那个叫叶小透的女子。

变故 风卷起掬花的残瓣,天气真是开始转凉了。孙秀青终于下了决定:“好,筱透,我们走。”

“你知道叶孤城在哪儿?”

孙秀青眼神复杂地看了看付筱透:“你不知道?”

付筱透摊开双手:“真不知道。”

“今天上午,叶孤城在春华楼一剑洞穿唐门四大高手之一唐天容的双肩琵琶骨。”

“琵琶骨,哪儿?!”付筱透忍不住侧过头看着自己的肩膀。

“就是一剑砍掉了他的双肩。”

付筱透抽了一口凉气。

“我不敢再抱叶孤城已受伤的侥幸了,筱透。”孙秀青决绝道:“就算对不起你,我也必须为我的孩子做出努力,我本就是个自私的女人,若要恨,便恨我一个人便可。”

付筱透摇摇头:“哪个人不自私呢?我做这决定也并非为你个人,不必在言表衷心。”

孙秀青露出了轻松的笑容,点头继续道:“当时杜桐轩也在那里,他本已对李燕北下了毒,却特地要李燕北去春华楼拿解药,他想必已经知道叶孤城的情况,所以才如此自信满满在春华楼又加了赌注,找到杜桐轩就能知道叶孤城的下落。”

付筱透赞许:“说得在理。可我有个疑问,为何不以我为饵引出叶孤城?”

孙秀青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若要引出他来,必定要把你的存在弄得满城风雨,但西门已经答应了叶孤城会好好照顾你,我不能做出此等事来有损他的名节。”

付筱透看了看孙秀青,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女子原来也有这般玲珑心思,全全为着西门吹雪布局设想,倒也苦了她一片痴心。

冷然的音调又给寒夜增加了无限萧索之­色­:“既已知道此举有损我名节,为何还要下毒,这等下三滥之举,不更加有损名誉?”

孙秀青的瞳仁放大,慢慢转过头,看到那白衣胜雪立于中庭,一泻月光洒在他略带凄楚的面庞上,她有些艰难地喊出他的名字:“西门……”

西门吹雪淡淡的笑了,他很少笑,因此笑起来总让人觉得又温暖又愉快,可是此刻他的笑容让付筱透的身子簌簌颤抖,觉得浑身寒毛都竖起来。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这么做,我还一直为我曾经的疑心感到抱歉。”

“我为什么不可以这么做,不错,我的确是峨眉的三英四秀,武林后期之辈的佼佼者。可我不过也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你西门吹雪的夫人,更是孩子的母亲,我的理智战胜不了我的情感,我无法不遵从于它的选择。”孙秀青悲凉地看着西门吹雪:“我不像你,西门。你可以抛家弃子,为了你的剑术,可我,我不能让我的家被人毁掉,我不能!”

西门吹雪的脸动了动,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

付筱透伸出手握紧了孙秀青微微发抖的拳头,她的血也随着孙秀青的话而热起来。但她克制自己的开口,她想听听西门吹雪会说什么。

良久,西门吹雪才走上前,放下一个小绿瓶在桌上,对付筱透说道:“你把它吃了,然后走吧,是我西门吹雪有负所托,若要责怪,无话可说。”

“西门吹雪,你不觉得你很自私?”付筱透仰头问道。

西门吹雪冷冷地看着她,困兽一般迷惑不解的眼神。

“你记得你是剑神,你记得你是西门吹雪。但你对你是孙秀青的丈夫,孩子的父亲这一身份选择­性­失忆了。”付筱透依旧稳稳地坐在石凳上,任由西门吹雪眼光如刀锋一般地盯着她,不疾不徐地继续说:“你是在成亲之前没想好要承担这些责任还是在成亲之后觉得这些责任很麻烦所以自私地想要逃避?”

西门吹雪转过头去:“我不需要跟你说什么,请你出去。”

“我是要出去,不过是跟孙秀青一起出去。我想去看看我哥,是不是跟你想的一样,是不是也罔顾亲人死活?”付筱透起身,西门吹雪的手已经放在剑鞘之上。

“筱透,你怕是误会西门庄主了。”花满楼的声音出现得很及时,付筱透却觉得这人真是不知趣,偷听的人偏偏还要跑出来掺和。

花满楼静静的站在付筱透和西门吹雪之间,西门吹雪看着他,终于慢慢把手从剑鞘上垂了下去。

“如果西门吹雪不应战,那么江湖之中,不但剑神之名不在,也会招来各­色­人的挑衅和非议,到时候西门夫人又岂会有好日子可过?纵然西门庄主有利剑在手,但亦是难堵住悠悠之口。何况,叶孤城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花满楼微微侧头,一字一字,无比惆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那就是我哥的责任,好。我这去找我哥摊牌。”付筱透豁地起身,立马身子被人定住了,她不相信地看着下手的孙秀青:“老板娘,你--”

“一场闹剧,筱透,该结束了。”孙秀青扼住筱透的下颚,把解药送进她的嘴里,又解了|­茓­:“你们走吧,我想跟西门单独谈谈。今日之事……”

“绝不会有外人知道的。”花满楼允诺。

付筱透本来还想说什么,被花满楼掩口拖走。

“你放手!”付筱透不满地甩开他的手,花满楼用力拽住她:“不许胡闹。”

“谁胡闹了,我不打扰他们说话。我去要毒药,我去毒死自己不行么?”付筱透气得跳脚,自己的试探之策怎么就这样流产了?

“你还想用这招去试试白云城主,看他待你如何?”花满楼一语中的,付筱透停住了前进的脚步慢慢转过头来,犹豫了一会儿,吞吞吐吐道:“是……是啊。我觉得,这个,应该可行吧。”

花满楼轻轻地摇摇头:“他会把你扛去找神医,但不会为了这事而放弃决斗的。他那样骄傲的人,让他取消这事还不如让他死,没人拦得住他。”

付筱透闷闷地问:“为什么他们非要决斗。”

花满楼想了一会儿,道:“大概因为他是叶孤城,他是西门吹雪。”

这算什么理由?!付筱透皱眉。

“这事,你最好去问问周瑜,为什么既生瑜何生亮,这样一下子就明白了。”

“我要能穿到三国,一定去问。”付筱透忽然眼眸一亮,抬手指道:“瞧,那不是杜桐轩么?”

花满楼还没有反应过来,付筱透已经一溜烟地跟上去,她不但看到了杜桐轩还看到了上次她跟踪过并且差点害死自己和花满楼的那个人。她看着他们走进了一个灯火摇曳的阁楼,正准备跟上去的时候,又被花满楼拦住了。

“你还往前?”

“上次差点害死我们的那个人就在杜桐轩身边,我看见他们进去难道不跟着进……”付筱透细看了看,门厅里站着不少花枝招展,妆容­精­致的女人,一手挥着丝制的绢,一面尽情地调笑着,瞬间明白了这地方就是那些个穿越文里最常见的场景。她看着花满楼有些紧张的神情,决定装傻到底:“咋了,这酒楼还不让我进,我有的是银子。”

“不是,这不是酒楼。”花满楼把她往外拉。

“大爷您慢走啊。”正巧一个妆容浓艳的女子刚送走一位大腹便便的客人,这一回眸便看见了正在和付筱透拉拉扯扯的花满楼:“哟,这位俊哥哥,咋个逛个窑子还和家里的媳­妇­儿扯不清楚,拿点大男人的气魄来行么?”

付筱透看着花满楼面­色­微红,忍不住偷笑,忽而计上心头,大声道:“好啊,有本事你去逛啊,逛啊,老娘我明天就把休书写好,我不要你了。”在推开花满楼的瞬间,压低声叮嘱道:“你进去把杜桐轩给我盯紧了,别入了温柔乡便误了正事儿。”

花满楼来不及说话,已经被付筱透推到那满身脂粉气的姑娘身上。因着付筱透那休书一吼,周遭人都好奇地看着他,好不尴尬,付筱透也觉得周围人都在看她的热闹,捡了个巷子赶紧溜掉。

这巷子还挺狭长的,不过空间也小,要和对面的人错身都容易撞着。付筱透看着迎面的人埋着头肩上还扛着一个人,犹豫着要不要使用轻功避开他们。

“姑娘,让一让。”来人脚步倒还挺快的。

“哦哦。”付筱透侧身,此刻真希望自己瘦得跟纸片差不多,便不会被挤得这么惨了。就在他们即将过去之际,付筱透的手碰到了被扛着的人冰凉的手,一个东西从那人手中滑落到付筱透的掌中,付筱透拿上来定睛一看,这不是她的面人么,已经上了­色­彩,扬起的嘴角,歪歪的发髻,一身水­色­褥裙,如此栩栩如生,除了张英风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做得如此­精­细了。

“前面的人你等一等。”付筱透喊住:“你背上的人是不是峨眉三英四秀中的张英风张少侠?他,他喝醉了么?”

来人慢慢转过身来,付筱透这才看清楚他和张英风皆是一样的装束,他凄凉一哂:“若师弟真是喝醉了倒是极好极好。”

“你,你和他是同门么?”

“不错,在下严人英。”严人英歉意地笑了笑:“能麻烦姑娘跟我一起去棺材铺么?我想让师弟能先找到地方。”

付筱透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他死了?”

严人英不说话,慢慢往前走。

“他,他前两天还好好的啊,而且武功也绝对不容小觑。”付筱透看着手里­精­致的泥人,怅惋无限,跟上严人英的步伐。

“只因为师门此次对付的人极端厉害,可惜,他敢杀人却不敢现身,不敢跟峨嵋派对峙。”严人英恨恨道。

“你是说,西门吹雪杀了他?”付筱透看他点头,辩白道:“不会吧,他的妻子可是峨眉派人。”

“不要跟我说那个败类,若不是她,师弟怎会惨死?!”严人英眼眶通红:“我峨嵋派一定要为师弟报仇!”

危机 付筱透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都被这夜风吹凉了,西门吹雪杀了张英风?

“姑娘,还未请教姓名,你与我师弟又是如何认识的?”严人英把张英风又往上抬了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大街上,灯火通明之下,他已经看清了付筱透的面容。

“我姓付,我跟张少侠……”

“弟妹?!”

付筱透困惑地看着严人英。

严人英长叹一声道:“原来你就是师弟念念不忘的人。我看过他给你捏的泥人,所以认得你。怪不得他竟然说无意于掌门之位,想要找个喜欢的女子成亲退隐江湖。”

付筱透咬了咬下­唇­,看着手中的泥人,一时恍惚:张英风对自己一见钟情?可她不觉得自己那一次的表现有多值得他念念不忘,不过手中­精­致的泥人已经说出结果了吧。

“弟妹,莫要流泪,我们需要的不是泪水,而是报仇雪耻。”严人英看出她情绪低落,宽慰道。

付筱透不声不响地跟在严人英之后,握住张英风已经冰凉的手。

谢谢你。对不起,我却不能为你做任何事,甚至还要对花满楼瞒下你的死因。

待把张英风放进棺材里,付筱透才看见了他的致命伤口,在颈部,一点血,不由得想起中原一点红这个名号来,除了已经达到剑术巅峰的人又有谁可以这样轻易地杀死张英风呢。心潮起伏得厉害,付筱透忙忙跟严人英道了别原路返回而去,花满楼还在等着她,她却不知应该如何说起,是否还该去见花满楼呢?

花满楼从艳鬼楼下来的时候,满脸亦是凝重之­色­,他跟进去听到了不少要变天之事,南王府和大内王总管沆瀣一气,打算换个皇帝,他们举事之时也定在十五日,也就是后天,此事牵连到江湖和大内,着实让人吃惊。江南花家这几年,势力渐大,也和大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此事必要通知他们才可。花满楼正打算去驿站送信,就碰上那个正躲着他的付筱透。

“筱透,跑哪里去了?”

付筱透扯出嘴角一丝笑容:“你没跟丢人吧,我哥的下落探听出来没有?”

花满楼面­色­下沉,久久不语。

“阿七,你不会真去寻欢作乐去了吧。哎呀哎呀,男人可真是没有例外的。”付筱透摇摇头,转身便走,一个东西掉下去。花满楼俯下身去捡,付筱透没来得及拦住。

“这是什么?”花满楼摸出来了泥人的面容,道:“你见过张英风了。”

语气里似乎略带不爽,付筱透怀疑自己幻听了,摇了摇头,又猛然点点头道:“是。不过他已经走了。”

“去哪里?”

付筱透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你没为难人家吧。”

“我为难了他我还拿得到这泥人么?”付筱透想要一把抢过面人,但是花满楼一侧身,她便扑了个空。

“话说,昨天那死人真是张英风少侠呢,陆小凤大侠已经去追凶去了,不过我看张英风必是被西门吹雪所杀。”

My God!酒楼的人能不能不要那么八卦啊,眼见着花满楼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付筱透缓移莲步就想溜走,花满楼比她还快地闪身在她面前,她一跑便撞进他怀里去。

“泥人是哪里来的?你何时见过张兄?”花满楼不依不挠,这个丫头古灵­精­怪,不得不以毒攻毒,不然指不定她编着顺溜的谎话来诓人。

“我……我……不带这样的,你不能这样欺负人。”付筱透挣扎着,花满楼一手捉住她的双手,一手把她牢牢地桎梏在怀里,由不得她使坏溜走。

付筱透求救的眼神无人理会,眼见众人都以为是夫妻间打情骂俏不由得对花满楼的诡诈表示极大愤慨:“好啦,放开我,我告诉你就是了。你去街尾那家棺材铺,找到严人英就明白一切了。”

花满楼扭头便走,付筱透赶紧地往糕饼铺里撤。花满楼知道掌柜的和老板娘的藏身之所,要是知道是西门吹雪杀了他的挚友,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花满楼突然觉得脚下的路是如此漫长,那个张英风,那个可以将泥人捏得唯妙唯肖的张英风,那个可以让他触摸到自己表情的张兄此刻真的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么?他还欠自己一个笑脸的泥人,怎么可以走得这么舒心,况且西门吹雪不是已经有了人­性­么?他是孙秀青的同门,就算再怎么冒犯,西门吹雪怎么下得了手。

站在棺材铺前,花满楼思绪纷乱,竟然久久没有踏进棺材铺一步。

“花公子?!”

花满楼勉强一笑:“严兄--”

严人英淡淡道:“你来便好,送送他吧。他跟我说过,等到你真正开怀的那天一定帮你捏一个最好的泥人,可惜他等不到了。”

花满楼忍不住道:“可曾眼见西门吹雪杀他?”

严人英脸­色­­阴­暗:“你若怀疑,可以去摸摸他颈部的伤口。”

花满楼不喜欢棺材铺,还有什么比死亡来得更让人绝望。他站在张英风的棺材旁,闻不到浓烈的血腥味,亦是嗅不到一丝生命之息。他的手伸向张英风的颈部,略带着颤抖,喉间一点伤口,再无多余,必是高手中的高手,除了西门吹雪,还有谁有杀人动机呢?

严人英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三个泥人来:“我刚刚入殓他的时候,发现他除了给弟妹的那一个泥人之外,还有三个泥人。我看了看,都不认识,没准是给弟妹的玩意儿吧。据说,弟妹是花兄的青梅竹马,不如由花兄带给弟妹。”

花满楼愣住了:“弟妹?!你是指--筱透?!”

“恩,就是付姑娘。”严人英点头。

“他们何时成了亲,怎么我不知?”花满楼问道。

“呃,可惜没等到那一天,不过我已经认下付姑娘做弟妹了,她也未曾反驳,就当是给师弟留一点世间的念想。”严人英奇怪地看了花满楼一眼:“这称呼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倒是严兄周全了。”花满楼不露声­色­地收下那几个泥人。摸起来均是男子,前两个花满楼也无什么印象,只是最后一个泥人的面貌似曾相识。花满楼立刻明白,这并不是给筱透的玩意儿,而是张英风留下的死亡讯息!

“在下近日恐怕不会与筱透碰面,麻烦严兄先收着,想必张兄下葬之日筱透是会出席的。”花满楼迅速把泥人转移到最安全的地方。

“你难道会不来?”

“说不准。”花满楼心下有了计较,危险只怕也离自己不远,霎时,周围的空气仿佛已经凝结,杀气汹涌而来。

可是棺材铺里只有死人,哪里来得杀气?

顿时上好的乌木棺材碎成木屑,一人持剑杀出,花满楼一把推开严人英,伸手一夹,便定住了来人的剑。严人英这才反应过来,正准备撤退,只见棺材铺老板一片衣角在门口一闪,门从外面被锁住了。“该死!”严人英用肘拐子撞了一下门,顿时所有棺材里的死人都破棺而出,寒光闪烁,严人英忙忙用剑抵挡,胳膊上还是挨了一记刀光。

花满楼尚算可以自如抵挡,但此刻严人英负伤,他们又被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形势大为不利。

忽然严人英背后一声巨响,上好桐木制成的门碎成七零八块,震碎木门的是两个喇嘛,大吼一声:“谁敢对独孤一鹤的弟子不利!”一双铜环飞出,血光四溅。

花满楼刚喊一声:“慢!”周围的人已经尽数毙命。

“大师,你们来得正好,我正准备葬师弟,不料身陷囹圄。”严人英却似与来人熟识,忙赶上去作揖。

花满楼眉头微皱:“严兄与这两位大师认识?”

严人英点头:“都是先师旧友,前来助我一臂之力。”

“贤侄,看到你那么晚了还没到天蚕坛不由得担心,所以前来看看。令师弟可好?”一个喇嘛走上前,严人英迎着他走向放着张英风的棺材,当看到张英风的面容,喇嘛的面上浮起一丝古怪的微笑:“很好。”

突然的刀光,严人英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位恩师挚友对自己挥刀相向。

“你!”

“花满楼,我建议你不要用你身边的喇嘛威胁我。你杀了他,我杀严人英依旧可以眼睛一眨不眨。”喇嘛冷冷地说道。

喇嘛的刀锋已经割破了严人英的表皮,严人英一声低吟。

花满楼把手慢慢垂下来:“住手,你们要对付的是我,放了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很好,请合作。”喇嘛拿出了一个白玉瓶,花满楼垂下眼帘,看了严人英一眼。严人英脸­色­苍白地看着花满楼,说不出一个字,他并不是张英风,所以他不能确定花满楼的抉择,直到花满楼把那个瓶子一仰而尽。

“很好。”喇嘛满意地笑了一声,反手点了严人英的定|­茓­。

花满楼感觉到晕眩,他闭上眼用内力支撑自己不完全晕过去,感觉到自己被装进麻袋里,然后被一晃一晃给扛向某个地方。

“你说,这人直接杀了不就完事了么?那王总管还真是麻烦。”

“切,你没看见王总管看到他腰间的珠子那垂涎的眼神,那个钱鬼。”

“可是江南花家那是能随便惹得,弄不好一个大麻烦还影响到十五日的计划。”

“嘘--你不要命了?赶紧把人给王总管送到,别说了!”

依稀还听见几声女子的咛笑,花满楼终于坚持不住,沉沉睡去。

付筱透纠结了一路,到底应该怎样跟孙秀青说?!就说糕饼铺已经不安全了需要撤他们会信么?要不,还是跟掌柜的全盘托出?

正巧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孙秀青端着脸盆从自己的房里出来,付筱透急忙接过她手里的盆子。

“筱透,你回来就好了,赶紧接盆水进来。”

付筱透端着一盆水进去,看见一个清淡如菊的女子躺在病榻上,手腕上的黑血一滴一滴地滴入清亮的水盆中。

“她是--”

“西门刚去找陆小凤,顺道救了她。”

“哦。”付筱透答应着正准备出门,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跑回来问:“掌柜的在哪儿?”

“守着中毒的陆小凤,在西厢房。哎,你慢点。”孙秀青无奈地摇头,这丫头,怎么还是这样风风火火的。

“掌柜的,你今天见过张英风没有?”

西门吹雪对付筱透的突然出现已经习以为常,略略抬起头,冷冷道:“三英四秀中的张英风?”

“恩,是的。”

“没有……他怎么了?”

付筱透顿了两秒,缓缓道:“他死了。而严人英就说是你杀的。”

西门吹雪冷笑了一声,道:“你也怀疑是我?”

“那个剑伤除了你--”付筱透顿住,略带伤感:“我怀疑也没用,关键是花满楼信了的话就对你和老板娘很不利了。”

“花满楼么?他不会行小人之举的……倒是你说张英风的剑伤?”

“致命伤在喉间,一点血迹,一击毙命。”一个浑厚磁­性­的声音Сhā入进来,陆小凤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哦,那我可要去亲眼瞧瞧,那样便知道是谁的剑了。”西门吹雪看着放在案上的剑,双眸闪动着别样的亮光。

“那正好,我带路去西街的棺材铺--”付筱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筱透,要麻烦你个事儿,那个欧阳情姑娘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去烟鬼楼了,这里又都是男眷,只能拜托你去找老鸨说一声。”孙秀青略带抱歉地交代着。

“老板娘……可是……”

“没事的,我也找得到严人英的。”陆小凤点头道:“就麻烦筱透姑娘去一次。”

付筱透看了看面前的人,个个都是江湖中举重若轻的人物,花满楼亦非不辨是非之人,顺从的点了点头,往烟鬼楼而去

计谋 “醒了?!”尖细的声音如同女子,花满楼看着面前老太婆一般的人物,缓缓道:“王总管?”

“不愧是花家七童,纵然看不见亦是心明眼亮。”王总管轻轻拍了拍手。

“过奖。”花满楼想动一动,除了指头能微微颤动之外,周遭已经无法动弹。

“那你也猜到我的目的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的命能值多少。”那张沟渠纵横的脸上,一双沧桑的眼眸一下子年轻起来,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你想换多少?”花满楼淡淡道。

“呵呵。”王总管不动声­色­地摩挲这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

“除非有我的亲笔书信,否则你一分钱恐怕都拿不到。”花满楼淡淡道:“你想要我写多少银子都可以,但必须解了我身上的毒。”

王总管嘴角动了动,显然很是心折,却又犹疑不决。

“怎么,难道堂堂王总管还被人掣肘?”花满楼悠然道。

“胡说,只是留下你--”

“我只要15号之前不能在人前出现便是了,你想必有很多方法让人不能按时出现。”

“不错,但最安全的方法就是死人。”

花满楼反而笑了,淡然道:“死人并不能给你带来银子。”

王总管被人击中软肋,眯缝起眼睛,犹豫了一会儿,点了花满楼的定|­茓­,把解药送进他的嘴里。花满楼待解药一下肚,立刻反手点了他的|­茓­道。

“怎么会。我明明点了你的|­茓­道--”

“移|­茓­的功夫,我恰巧会那么一点点。”花满楼缓缓道。

“不该留你的!唉!”

“不错,贪心的人往往输得很惨。”冷冷清清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你来了?”花满楼似乎并不意外。

叶孤城慢慢走了进来,斜瞟了坏事的王总管一眼,道:“你实在不该贪,你也实在不该卷进来。”后面那句是对花满楼说的,看得出他并不想杀他。

“我已猜到是你杀了张英风,或许他撞破了你和王总管的秘密,我只想知道谪居仙外的白云城主为何要沾染这不堪俗事?”

叶孤城摇摇头:“你不懂。”

话音落下,王总管的|­茓­道已经解了,那厮赶紧着往外逃命。

花满楼摇摇头:“你不愿说?”

“不必解释。”叶孤城面­色­倨傲,一字一字道:“我从不跟死人解释。”

花满楼也静默下来,白云城主,天外飞仙,他恨不能亲眼见到这一天下无双的剑法。

“你不逃?”叶孤城诧异地看着花满楼在窗边坐下。

“有幸得见,天外飞仙,何必逃。”花满楼不动声­色­道。

叶孤城长叹一声,无限萧索:“你这样的人世上真不多见,为何非要撞上来白白牺牲。”

“对了,筱透的泥人,你帮我拿给他吧。”花满楼从怀里取出那个泥人,递给叶孤城。

叶孤城看着泥人,筱透的神情惟妙惟肖地闪动在眼前,那个妹妹仿佛在咧嘴对他笑,久违了,久违了筱透的笑容。

花满楼就在这时候出手的!

若然两人同时出手,叶孤城必定比他快,只要叶孤城出手,他自己不是陆小凤,必然非死即伤,所以他绞尽脑汁也要先于叶孤城出手。他的审时度势比任何人都要高出千万倍。

叶孤城本能地伸手一挡,手中的泥人划出一条弧线,完美地穿透窗户上砂纸,打在了正在外面兴奋记录青楼秘史的付筱透童鞋。“谁这么缺德啊!”付筱透揉着头,看到地上的那个泥人,立马明白了罪魁祸首。

“阿七,你给我滚出来,不带这样暗算的。”付筱透气冲冲地往被层层树林掩盖了的屋子跑去,她刚刚就听楼里的姐妹儿说过这个暗屋。

“真是低估你了。”叶孤城已经没有时间再使出那招天外飞仙,就在那一刹那,他闪电般的出手上上下下点住了花满楼的|­茓­道,往花满楼嘴里送进一颗红­色­的药丸:“就算是下三滥了点,也由不得冒一点点险。”语毕,他便穿窗而出。

付筱透在屋外看见白光一闪,还以为是只白猫窜过。待她进去,花满楼的额上已是汗水涔涔,刚刚那生死一劫,若非运气好,砸中了付筱透,只怕自己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他反手点住了自己的奇经八|­茓­,付筱透看着他倒下去,连忙扶住他。

“筱透,我中了毒,现在必须封住|­茓­道,你能把我运回去找西门吹雪么?”

“你还要找西门吹雪报仇?!”

花满楼摇摇头,脸­色­白了白,这毒远比他想象得厉害,白云城主果然细腻。

“好好。阿七,我先带你去找掌柜的,他解毒很厉害的,阿七,你撑住。”付筱透眼见他不好了,忙忙扛起他的左肩。往前走了两步,花满楼一口血喷了出来。

黏腻的血液一下子让付筱透慌了神:“阿七,你别吓我,你不会有事的。”

花满楼不说话,缓了缓气息。

“有没有人啊,来人呀。”付筱透正准备撤出去搬救兵,手臂被人拽住。

“别走,我还得最后交代几句。”

“阿七,你别胡说八道,你会长命百岁--”

“听我说……”花满楼蹙眉道:“张英风并不是西门吹雪杀的,而是--”

“筱透,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叶孤城的声音即时打断了花满楼的话。

“哥!”花满楼未能捉住她的一片衣角,只得看着她一惊一乍地走到叶孤城面前:“哥,你没有受伤,太好了,我还担心着呢,给你带了药来。”付筱透随手从怀里取出那一小瓶药。

叶孤城嘴角露出一丝淡淡微笑:“你倒费心。”

付筱透立马重重点头:“那是,你是我哥呀。”

叶孤城不说话,伸出手去轻轻触摸她的发线,一切恍惚又回到曾经的年少时光,他还是那个习惯牵着妹妹手的少年,她还是他怀里娇嗔可爱的妹妹。

付筱透看着他的神情,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看见地上的花满楼的眼睛已经闭上,不由得一跳往回走,弹开了叶孤城的手。

“阿七,你行不行?哥,帮我看看阿七。”付筱透用力握住花满楼有些发凉的手,青筋慢慢凸出,莫非已经无药可救?

“无妨。”叶孤城冷冷道。上前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硬塞进花满楼的嘴里。

花满楼缓缓道:“何必费心?”

“阿七,你没事就好了。我哥当然要救你咯,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混嘛。”后面那几个字细如蚊叮,叶孤城未能听清楚,只是看着她担忧的神情,慢慢冰封了他脸上所有的表情。

花满楼倒是一字一字听得真切,忍不住笑道:“放心,不会死的。”指腹无意摩挲在付筱透的手背上,光滑如丝缎。

“余毒未清,仍有­性­命之虞,此地不宜疗毒,不如我先出门去叫上一马车。”叶孤城抬脚便走,付筱透呐呐地哎了一声,他已经不见了。

正在为活体空调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所不安,忽听得花满楼一字一字掷地有声:“我不去。”

“阿七,怎么不去,我哥好歹也是和西门吹雪齐名,他的疗毒技术不比掌柜的差。”

花满楼摇头:“你不懂。”

“你不说出来我怎么懂,你一说我就懂了。”付筱透有些哭笑不得。

“你--叶孤城他……”花满楼沉思许久,忽而松开了付筱透的手,淡淡道:“没事了。别问了,我不想说。”

付筱透真是找不到什么方法可以说动这个人了,她有些泄气地坐在他身边,直到叶孤城进来。

“怎么了?”

“某人想寻死,不走。”付筱透闷闷地说。

叶孤城冷眼看了看:“又不是小孩子,闹什么脾气。我既然要救你,必定会救到底。”

花满楼被叶孤城出尔反尔的情况弄糊涂了,他忖度了一会儿:“我去。”

这下可苦了付筱透了,她不知道这个花满楼别扭什么,硬是不要叶孤城扶他,所以这个重担自然是落在了她的头上。待到把这个人弄到车上,她已经一身是汗了,花满楼的嘴角似乎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她看着,只能暗自祈祷这人赶紧地好起来,她可不想落个欺负抱恙之人的罪名。

“筱透,我要运功给他逼毒。你出去吧。”

“哦,好。--咝,疼啊,阿七。”她的手被花满楼死死扣住,抽不出来,一用力疼得她呲牙裂嘴。花满楼眉间疑云重重,手上的力道不减一分一毫。

“阿七?”她试探着喊,眼见他一片担忧之­色­,想了想,把手往前一送,用力握住他的手:“我就在外面,有事就喊一声,我随时都到。”

花满楼顿了顿,手上的力道一分一分地减弱。

付筱透掀开布幔,忽而回头,诡秘一笑:“是你自己喊我的,到时候不许说我非礼。”布幔刷地掉下来,遮住她的坏笑。花满楼绷紧的脸也忍不住荡出一丝暖意。

“你的确够谨慎,像你这么谨慎的人怎么会在艳鬼楼里撞破我们的秘密的?”叶孤城怎么都想不明白。

花满楼面­色­平静,那时,不就是那个古怪­精­灵的筱透把他推进去才撞见的么?他未答叶孤城的话,反而叙述开来:“我本来不确定是你,虽然张英风的三个泥人有一个的确像你,但我并不能确定,直到你亲自来杀我,反而落实了你的罪行。”

“罪行?!”叶孤城冷哼一声:“成王败寇,成,就是功臣,败,便是罪人。”

“为什么?”花满楼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参与其中。”

“我参与其中的原因,跟救你的原因是一样的。我希望你能保密。”

花满楼眉间微动,并未应允。

叶孤城冷冷道:“我要此刻杀你易如反掌,你以为你喊筱透有用?”

“的确她救不了我­性­命,但她不是傻子,聪颖如她,迟早会窥破你的秘密。”花满楼道:“你莫要忘了,她是你叶孤城的亲妹妹。”

“就是因为我没有忘,所以不得不这么参与这个计划,你难道要她死么?”

马车摇摇晃晃,不知道要前往什么地方,花满楼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游走在什么地方,他只觉得嗓子有点发涩:“此事与筱透有关?”

疑云 叶孤城看着他,似乎要洞穿他的所有心事。

花满楼失神了一瞬,又瞬间恢复清明:“怎么可能,江山易主之事又怎么可能牵扯上筱透?”

“可曾听说过五­色­玉?”

“略曾耳闻,乃世间正定心神,去除梦噩的不二良品。”

“世间仅存一块,在圣上的龙冠之上。”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花满楼明白了,原来叶孤城寻得不过是这一块玉。

叶孤城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马车里顿时春意盎然:“看来她出来走走确实好了很多,倒像个正常人,把你们都给瞒了。”

“你是指--筱透?”

叶孤城缓缓道:“你没见过她被梦噩折磨的样子,你没有见过她失智的疯狂,你永远不知道那有多痛苦,多可怕。”叶孤城闭上眼,白云城内种种浮上心头,不由得心内一颤。

“可是,筱透并不像被噩梦困扰之人--”

“那病本就是时好时坏,但若无五­色­玉镇魂,筱透的命数活不过二十。”叶孤城道:“今年冬,她便要二十了。”

花满楼顿觉心里蒸腾起一股薄薄的凄凉,好多话如鲠在喉,吞吐不出。

“你还要不顾一切地阻止我么?莫非,你想要她死?”叶孤城的话似箭,­射­向要害。

“不是的,只是江山易主,天下百姓……”

“未必过得不好,唐太宗还是玄武门之变夺位,不也有贞观之治么?”

完美的悖论,却又无路可驳。

“你自个好好想去。”叶孤城双掌一推,花满楼内力一接一送,一口黑血喷出,余毒已清。

“可还有别的法子么?”花满楼问道。

叶孤城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没有,明日便是八月十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也顾不上许多了,若然真的失败,筱透便托付给你了。她从小就没有被好好照顾过,是我这个哥哥对不起她。”

花满楼只觉得昏昏沉沉,不知道叶孤城何时离开,不知道自己何时到了糕饼铺,只是听到筱透那句“阿七,你真和猪一样沉”然后感觉到床铺下棉絮的柔软,便觉得安心,便什么都不愿想,只愿这样沉沉睡去,直到十五日之后的尘埃落定。

“阿七,你能不能不睡了,吃点东西成不?”付筱透焦灼地看着花满楼长睡不醒,真恨不得把现代的点滴技术带来,这样就不用老过来劝他吃东西,直接给他输营养液不就完了。花满楼这样,让她自己吃饭的时候也无什么好胃口。

欧阳情不知道何时坐在她的对面,面露忧­色­。付筱透咽下一口菜,问道:“怎么了?”

欧阳情看着她:“你不觉得恐惧么?”

“啊?!”付筱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黄昏氤氲的光圈中,西门吹雪正搂了孙秀青在院里散步赏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么?”付筱透兴奋起来,哈,又有诡异事件可以挖掘了。

“不是的,想起明天的决战,我都为他们的幸福感到害怕。”

囧,原来是这么回事……付筱透想了想,道:“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一步算一步吧。”

欧阳情抚了抚她的发梢,忧郁地说道:“我见过叶孤城的天外飞仙,那已是世上无双的剑法。”

“但西门吹雪也没有败过!”陆小凤进来的时候,说的话也格外的铿锵。

付筱透知趣地给这对有情人腾出地方,前往花满楼的住处。食物已经被动过了,花满楼还是面朝里睡下了。付筱透皱眉:“阿七,你是余毒未清么?怎么吃了睡睡了吃的,一点­精­神头都没有。”

“我乏了,你走吧。”语毕便再不说一字。

付筱透忍不住把杯盏收拾得乒乒乓乓地响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但花满楼动都没动一下。

花满楼只觉得胃部开始蠕动,有些凉凉的疼痛感蔓延开来,他尽力不发一声,直到听到门被带上,才闷哼了一声。

付筱透蹑手蹑脚地走上来,嘿嘿,她要看看这个花满楼搞什么鬼,是不是在装病来剥削自己天天都要给他端汤倒水的?手还未抚到他的额上,就被一双手牢牢扼住了腕部,下力很重,付筱透咬咬牙:“阿七?!”这才看见他脸­色­苍白,额头前豆大的汗珠,她惊诧万分,手忍不住要附上去。

“别动。”花满楼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付筱透差点疼得叫出来。花满楼克制地想要让胃部的疼痛停止下来,但是不行,那些痛隐隐的,忽而又聚集上来。

“阿七,你胃痛的话要不要我找掌柜的来看看。”付筱透看着他痛苦的模样,自个儿也觉得难受,往前站了站。

“不用,你呆在这儿就好。”他有些虚弱地说,把头慢慢埋进付筱透的怀里,就仿佛濒死的人抓住了那一根救命的浮木般,他安心地松了口气。

“阿七,一会儿就好的。”她听得见他咬牙的声音,她想象不到这有多痛,她只能任着他靠在她的肩膀上,以期这样能减缓他的疼痛。

她看见他的肩膀抽搐着,他的汗水滚滚落下去,他的手用力又松开再用力握紧自己的腕部,她能做的就只有一动不动,挡住一切,挡住他不想让人看到的脆弱无助的一面。每个人都在人前有一个面具,面具下面是什么,或许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付筱透心突然发紧,不知道这样疼下去,花满楼是否撑得过?这样想着想着,竟然有些害怕,泪水莫名其妙地就流出来了,落在花满楼的肩头,四分五裂。

过了好久,花满楼才似乎平静下来:“你不该来的。”

“放心,我会保密的,胃疼不是大事,好好养胃就成。”付筱透允诺道,慢慢退到门口。

“筱透--”花满楼喊一声,付筱透收住脚步,望着他。

“谢谢你。”说这话的时候,花满楼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付筱透呐呐地唔了一声,推开门去。

花满楼听到关门声,轻轻叹了一口气,忽觉得肩头一片湿凉,她刚刚落泪了?为着自己么?他错愕,进而有些不知所措,刚刚定下的决心,又因着这泪水开始动摇,他忍不住打开窗户,让夜风灌满他的房间,他实在需要清醒,心无旁骛地思考这所有事。

付筱透美美地睡了一觉,将昨夜那些繁芜的不可捉摸的情绪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去。一口咬下热气腾腾的包子,烫呼呼香喷喷的汤汁灌满嘴里,口齿生香,付筱透满足地咽下去,发出一声感叹:“这包子还真是好吃。”

“得啦,你都吃了多少次了,怎么今儿个发这种感慨。”孙秀青对付筱透的吃相看不下去了,把食盒往她面前一推:“喏,吃好了就送饭去吧。”

“不是吧!他又不出来吃饭?”付筱透好不诧异。

“不知道。这事不是应该你最清楚么?”孙秀青皱眉,然后用探询的目光盯着她。

付筱透不自在地转过脸去:“鬼知道他在别扭什么。我说,另外找个人去吧,我都伺候不了他了。”不知道为什么,经过昨夜之后,她竟然有些害怕再见他,或许无意间窥破他的私密空间让自己这个有职业­操­守的记者有点良心不安吧。她这样给自己解释着,安慰着,以免昨晚那毛毛的情绪又袭上心头。

“哪有人像你这么闲的。懒鬼,快去,不然叫你一个人把院里的杂草拔光。”孙秀青不客气地说。

付筱透二话不说,塞了个包子在嘴里,提起食盒,往花满楼的住处奔去。

“小样儿,我还不了解你?”孙秀青看着付筱透离去的背影,露出森森笑意。

“阿七。”付筱透扣了扣门,自己也不明白怎么突然一下子变得小心翼翼的了。里面没人回应,莫不是和陆小凤一样早早就出门了,付筱透在门口东张西望,看见他的窗户是打开的。她悄悄地探头过去,花满楼伏在案上,似乎正在熟睡。

这人真是,自从中毒解毒后就变得忒不正常。

付筱透推开门,把食盒放在案上就想走了,看着他睡的这般不舒服,眉心还微微蜷起,又于心不忍,推推他:“阿七,你回床上去睡吧。”花满楼的手无意识地垂下,脑袋重重地磕在案上,但就是这样他还是没有醒,付筱透大着胆子一摸他的额头,果然是滚烫。她忙忙架起他,把他放在床上躺好,又急急忙忙地出门找药和打水。

这个阿七,就不能消停点么?她把毛巾在冰水里洗了洗,搁在他的头上。花满楼呻吟了一声,无意识地抓住了付筱透伸出的手:“张兄……对不起……我不能找……叶孤城报仇,我不想筱透死,不想……”

断断续续的话语被重复了几遍,付筱透才算听了个大概意思,但无疑在她心内丢了一枚烟雾弹,让她心内蒸腾起无数疑问:叶孤城杀的张英风?为什么花满楼不说出真相?此事似乎还事关自己的­性­命?

渐明 付筱透只觉身在迷雾之中,而唯一能解开自己疑团的人却昏迷不醒,她只能一遍一遍重复着换帕子的举动,不厌其烦地去试探花满楼额上的温度,眼见着午后,慵懒的阳光洒下来,她累得趴在病榻前打盹儿。

“筱透……”

“阿七!”付筱透一个激灵,但见欧阳情同情的目光,又泄气下去:“劳烦你送饭过来了。”

“没有,筱透,我没有送过来。我来是想请你移步到大堂和大家一起吃。”

付筱透摇摇头,侧过脸看着花满楼。

“我知道你担心他,可是他现在已经喝了药,开始退烧了,你怎么急也没用的。何况,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大家在一起吃饭了。”

“掌柜的不是吃了晚饭才走么?”付筱透困惑道。

欧阳情淡淡道:“一般杀手都是杀了人之后才饿的,杀人之前饱食实为不智。”一股死亡的腐朽之气迎面扑来,付筱透脸­色­也暗淡下去:“我们走吧。”

不长的走廊,阳光洒满一地,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欧阳情亦是一路无语,这些天来,她大概也喜欢上了孙秀青,所以提到晚上的决战,或多或少都为孙秀青捏一把汗。这一场豪赌,赌上的不只是西门吹雪的­性­命,还包括一个女子后半生的幸福。

付筱透有些绝望,不是所有的穿越者到最后都会扭转乾坤么?怎么自己就没这么神通广大到可以改变一切。NND,记得当初最讨厌看到万能女主,现在却巴不得自己成为一个万能女主,这样便可以三下五除二地化解掉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决斗。

二人全无交流的走过这一段路,却在跨入大厅的门槛时,同时默契地在脸上堆满了笑。

“全是素菜呀,老板娘,你怎么知道我最近要减肥的?”付筱透一看见满桌子的素菜正准备抱怨,但看见西门吹雪居然在端菜,活生生把到嘴边的话给扭曲成这样。

“哦?原来你这个无­肉­不欢的家伙也转了­性­儿,来,老板娘多给你夹点菜。”孙秀青笑的诡诈,立马落井下石,付筱透只得苦着脸看着碗里多出的一大把素菜。

“其实不用这样,素菜我吃,­肉­菜你们吃便罢。”西门吹雪淡淡道。

付筱透眼眸一亮:“还是掌柜的好。”孙秀青拉着付筱透:“西门,你不要忘了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是和你在一起的,无论你是要吃素斋还是……”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对,掌柜的,你既然要吃素,我们当然不光要­精­神支持。”付筱透夹了一大夹素菜,入口,如此苦涩,还好能遮挡住她的伤感情绪。

“有这么难以下咽么?”孙秀青看着付筱透黑着脸,忍不住嘲道。

“呵,大概是筱透不习惯西门庄主的厨艺吧。”欧阳情笑着往嘴里也送了一口菜。

西门吹雪做的?!付筱透立马让腮帮子大力运作起来,咀嚼得格外带劲,似乎吃得有滋有味。这顿饭,在三姐妹的Сhā科打诨中格外圆满结束,西门吹雪话不多,却一直保持着温暖的微笑。

“若一直这样多好。”欧阳情看着二人进里屋去收拾,忍不住叹了一句。

“会一直这样的。”付筱透坚定地点点头,她从未如此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使命,穿越而来的人若只是一个旁观者,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想到这里,她大踏步地往花满楼的住处而去。

花满楼已经退烧了,阳光恰好铺在他微微翕动的睫毛上,整个人仿佛一尊完美的白玉雕像。付筱透握紧手里的泥人,慢慢走过去,她看着花满楼还是静静沉睡的模样,有一点紧张,这个方法也只是在学长们的报道中见过,她自己心里真没底。

她顿了顿,用低沉的嗓子开始模仿张英风的语调:“花兄?!”

花满楼没有反应,她握着泥人的手已经沁出了汗,她颤巍巍地把泥人递到花满楼的手中:“花兄,是我,你不能这么睡着,八月十五已经到了,你需要站出来为我的死讨个公道。

花满楼的指节微微弯曲,眉头舒展不开。

“花兄,你难道竟是如此懦弱不堪,怕了那叶孤城不是。”

“不是。”花满楼有些艰难地从噩梦中吐出这两个字。

付筱透心跳得飞快,急忙趁热打铁:“那是为着什么不拆穿他的真面目,为我报仇?”

“不能。”花满楼眉头皱得更紧了。

“为什么不能。”

“不可说。”

“你得说,难道你忍心我含冤莫白?”

“你别逼我。”语气已经微微颤抖。莫非这是心理防线崩溃的前兆?付筱透扣紧他的手掌:“你得说,你必须站出来。”

“我不会说的,付筱透,你出去吧。”

付筱透一下子从希望的顶端掉下绝望的万丈深渊,她万分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你怎么知道是我?”

花满楼扭头朝里:“你的演技本就不高明。”

“你你--”付筱透强压下怒气:“就算是我,也希望你说个明白,我曾听你梦里说过……”

“你都说了这个梦中之话,缘何可信?”花满楼的话越是淡然,付筱透越觉得不对。

“花满楼,就算此事关乎我的­性­命我也认了,你把真相给我明明白白说清楚。”付筱透急切地想要弄明白事情的本末,想要拉他的手臂,不料这一来却恰恰抠掉了泥人的头。

“你做什么?”他的语意已带上了恼怒。

付筱透忙忙俯下身捡起那个头,自己的脸已经被摔了个面目全非,花满楼一把抢走了她手里的头。她也懊恼,自己怎么就不小心把张英风留下的遗物给毁了呢?这下,可更得罪眼前这位爷。

“阿七,你告诉我好不好,现在已经离决战之时不远了。”付筱透眼见着夕阳斜下,凉风四起,不安地摆了摆手。

花满楼兀自摆弄着手中的泥人,似乎不准备搭理她。他有些气恼,又有些好笑,哪有人这样不爱惜自己的泥人,居然把如此­精­致的泥人弄了个面目全非。

“阿七。”付筱透绝望地看着他,忽而一字一字,下了通牒:“阿七,不要逼我恨你。”

花满楼手中的活计停住了,转过头来,望着她。付筱透也不说话,二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

“哟,花兄已经醒了。这几日倒是劳烦筱透姑娘衣不解带的照顾了。”陆小凤进来的时候恰恰好,他微笑道:“筱透姑娘辛苦了,去换个衣服吃点东西吧。欧阳情她们在院里等你。”

付筱透哀怨地看了花满楼一眼,失望地走出门去。

“人都走了老半天了,你不至于老是这个姿势吧。”

花满楼摇摇头:“你来有什么事直说吧?”

“直说?!我是直说了,可你花满楼不会说的。”陆小凤一眼洞悉。

花满楼苦笑了一下:“我虽不愿说,可也期盼你早日破案。”

陆小凤点头:“我知道。你隐瞒这件事一定有你的理由,我不会问,但我总希望你是跟着你的心去选择,而不是违背自己的意愿。”

花满楼已不愿再深谈下去,转移了话题:“见过欧阳情了,可要带她一起去看?”

陆小凤的两撇胡子动了动,无奈地摊开双手:“我倒是想,不过她不会去的。我去,是把西门吹雪带回来,她留下,是把孙秀青的命留下。”

花满楼一笑:“你们倒是夫唱­妇­随。”

陆小凤赞同:“不错,我们还是一样。可是,花兄却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我不知道是好事还是不好。”他不待花满楼开口辩驳,便道:“司空摘星那厮偷了我一条缎带,结果还了我两条,我留这条给你,虽然以你的个­性­断不会去看这­性­命相搏的事,但我总觉得它或许能帮上你什么忙。”

花满楼突然有些感激,在这种情况下,陆小凤没有逼迫他说出真相,反而给了他充分的信任和尊重,有这样的朋友,人生还有什么晦暗的呢?

“或许,这个真的能帮上大忙。”花满楼摸着缎带的质地,脸上终于恢复初时的清明之­色­。

付筱透没有到庭院里跟孙秀青她们汇合,而是躲在葡萄藤架下面,远远地看着孙秀青和欧阳情,她内心有着无可自拔的歉疚感。但看陆小凤前来道别,孙秀青隐忍好久的泪水,滚滚而落,欧阳情在旁紧紧地扶着孙秀青,直到陆小凤消失在门槛。她绝望地看着夕阳被湮没在一片残红之中,掬花的香味开始浮动,在现代,掬花是常被拿去祭奠的花束。她靠着藤架,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已成灰,一寸一寸地落下去,落到无声息的地方去。

她的肩头忽而被人碰了碰,她目光呆滞地转过去,看到了花满楼。他换了白­色­的长衫,看起来是完全恢复了健康,神情也从未有过的坚定:“你还是和刚才一样想知道真相么?”

她本能地点头,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在幻梦之中。

“跟我走。”花满楼掉头往屋外去。

付筱透犹豫了一下,立马跟上去,在糕饼铺驻足张望间,花满楼已经叫来了马车:“上来。”

付筱透咽下自己对于去处的疑问,往前走了几步,忽而又返回去提了两篮子糕点上了马车。

“你就这么喜欢贪小便宜?”花满楼略带不满的口吻。

“你走的匆忙,我来不及付钱。我估计你要带我去的地方可能有点远,所以先备上。”付筱透不卑不亢地答道。

“听来倒是在下的错了。”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过。”付筱透侧过头去,马车走过了热闹的街市:“我们要去哪里?”

“皇宫。”

“紫禁之巅?!阿七,我是来听真相的,我不想去看他们决斗,你这样逗我不觉得残忍么?”付筱透皱眉。

“真相也在皇城,你不要急,听我慢慢说来……”

决战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付筱透听完真相悚然动容,原来叶孤城是为了叶小透的病才去找西门吹雪决斗的,原来决斗不过是个幌子,他的目标是那块五­色­玉。她忽然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

喜的是叶孤城根本就没有夺玉的必要了,因为叶小透已经不存于世上了;悲的是,这兄妹二人都是如此默默为他人着想,最后的结局却是这般生死相隔,想想自己当初还想去试试叶孤城对待妹妹的感情有多深,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用得着试么?

“错过,竟然是一生。”付筱透失神地喃喃念叨。

“你怎么了?”付筱透魔怔的模样让花满楼有些担忧。但不一会儿,他又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有些怀疑自己幻听了:“筱透,你--在吃东西?!”

“恩。”付筱透啃了一口糕点,吸了吸鼻子,收拾好酸涩的心情,待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一场决战与否皆系于自己的行动的成败了,容不得自己半点闪失。

“你还吃得下?”花满楼不确定地问。

付筱透咽下一口糕饼,反问道:“为什么吃不下,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我要保存体力,大­干­一场。”

花满楼指节微微泛白:“你要­干­什么?不许胡闹。”

付筱透道:“早知道就不要扮什么城主妹妹。阿七,我需要保存体力,一时不能与你解释太多。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是叶孤城的亲妹妹,没有被梦噩之症困扰,也绝不需要五­色­玉去治疗就对了。”

花满楼摇头,心想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阻止道:“你打算这样去蒙骗叶孤城,连我都不信呢。”

“你不信不要紧,这是事实。你与我相识这么久,我像是被心病缠身的人么?”付筱透笑了。

“可是叶孤城说,此病时好时坏……”

“嘘--阿七,到了。”付筱透主动凑上去,握住花满楼的手:“阿七,你要帮我,你必须帮我。”

淡淡的掬花糕的香气扑进鼻中,掌上的力度彰显了面前女子的决心,花满楼低头思虑了一会儿,忽而抬手抹去付筱透嘴角的渣屑,扣紧她的手,认真道:“我帮你,但你也需得答应我,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付筱透脸红了红,用力地点点头。

紫禁城下,月满城楼,一片寒光,肃穆异常。

只有一块变­色­缎带,这意味着他们只有一个人可以进去。

花满楼把缎带递给筱透:“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付筱透调皮地眨眨眼:“知道了,阿七,你~真~啰~嗦耶。”说着就要从宣武门进去。

“对不起姑娘,观看决战的不能从大门进入。”

“那我从哪里进?”

守门卫兵努努嘴:“爬墙。”

付筱透探头出来,那又高又光滑的朱墙横在面前,自己的轻功不可能一下子飞过那么高的墙,而且周围也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

付筱透苦恼着,花满楼道:“我给你借力吧。”付筱透小声道:“会很疼的。”

“时间要紧,救人要紧。”

二人同时腾空而起,花满楼略微比付筱透低了那么一点,当付筱透这一口劲用完为止,位置恰恰好能在花满楼的肩头用力一蹬,她腾空而上的时候,依稀听见一声痛苦的闷哼声,轻了又轻,轻了又轻,她最终稳稳的落在城楼的琉璃瓦上。阿七,谢谢你,付筱透朝下面淡淡地瞥了一眼,便在滑不溜脚的琉璃瓦上缓慢前行,她要去紫禁之巅--大内的金銮殿上。

她怕摔下去,因而走得慢,这一路的皇宫倒是热闹得很,一批一批的卫兵跑东又跑西,她站得高,听不到什么声音,而且她的注意力全专注在这琉璃瓦的走步之上,也不敢让自己胡思乱想,只得暗自在心内祈祷那个弑君行动尚未展开。

好不容易走到檐角,果然如花满楼所说,这个檐角离金銮殿还真是最近的。她掂量了一下两者的距离,这便飞掠过去,然琉璃瓦的地面不比平常,她一个没站稳,从屋顶上滑下去,眼见着要掉下去了,一双手用力地拽住她。

“哥--”她看着叶孤城本能地喊出来,这一声出来后又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自己来这的目的不就是为着澄清身世么。

叶孤城看着付筱透被蹭破的手臂,眉头微皱:“怎么还是这么冒失?”转头向陆小凤道:“你给她上点药,带她离开……务必照顾好她。”

陆小凤道:“那你呢?”

叶孤城淡淡道:“西门吹雪在,叶孤城在,剑在,决战自当继续。无论今日结果如何,你陆小凤都是我的朋友。”未等付筱透说话,叶孤城身影一晃,宛若飞仙一般,轻轻落回了决战的紫禁之巅。

“陆大侠,你赶紧地去拦住叶孤城,他是决战为幌子要弑君来着。”

“哦?!你也知道了,看来花满楼知道的真相也是如此。可惜,他刚刚已经功亏一篑,被我们拦下来了。”

付筱透心内一阵哀叹,那不是弑君未遂,这个形式可大大不妙啊。

“陆小凤,劳烦你带我去离他们决战最近的地方。”

“不可,危险,我答应了叶兄要顾全你的安危。”

“那你想不想知道叶孤城参与弑君计划的原因?”付筱透看着陆小凤,露出森森笑意。陆小凤突然很后悔自己不该有那么大的好奇心的,但是……

白衣胜雪,剑气萧萧,决战二人已经开始了起手式。

“叶孤城,我不是你的亲妹妹,也没什么心魇,你莫要再错下去了,别决战了,成吗?”陆小凤好歹把付筱透带到离紫禁之巅最近的地方。她的话决战二人清晰可闻。

叶孤城的剑光瞬间黯下去,西门吹雪也及时收手。

叶孤城侧过头去:“小透,休要胡言乱语,这一战,在所难免。”

“你就是为了你妹妹的病,为了那皇冠上的五­色­玉才会如此的,这,这其实早就该停止了,若不是老仆未免你伤心耽误决战,要我替代了叶小透,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老仆可以作证,我不是白云城城主的妹妹。”

“老仆一周前就去世了,原来你早已知道,故意用他来作证?!”

“这--”付筱透一时语塞。老仆一死,叶小透葬在何处都成了未解之谜,更无任何物证可以证明自己了。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忽听西门吹雪开口了:“她本就无病。”

叶孤城不屑看他一眼,了然道:“她的病根本就不足为外人道,心魇成疾。”

“是你自己的心魇而已,她,的确没有病。”西门吹雪淡淡道:“若不信我,西门燕鸥的医术你难道也不信?她曾经在莫来镇给筱透具体检查过,没有心病。”

付筱透用力地点头附和着。

叶孤城看着西门吹雪的目光,他的眸光异常的沉静肯定。但是他不相信自己会有看错的时候,何况是看错自己的亲妹妹?!然西门吹雪亦是同类之人,他却是如此肯定筱透的说法。他顿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很久很久他才慢慢转过头来,目光中带着不可置信的哀伤:“你,你不是小透,那我的妹妹呢?她在哪里?你又怎么会我白云城的剑法?”

付筱透咬了咬下­唇­,手已经开始发抖,她终是说出来了,叶孤城的结局或许可以改变了,可是自己结果会如何?她会被叶孤城一箭穿心么?

付筱透看着他的眼神,不知道怎么想起肝肺皆冰雪的一词来,此刻的她或许真是心肺皆成冰。她喘了口气,气流在空气中化为白雾,暂时遮挡住了叶孤城的面部,她握了握拳,缓了口气,开了口:“她死了,在我们离开白云城的时候。我的剑法,是她将残存的真气渡给我的。”

叶孤城的剑在颤抖,他的手也在抖,仿佛又回到五年前那个夜晚,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的感觉,只是此刻失去得如此彻底,甚至来不及说上最后一句话。迟了,太迟了,他迟了多久,此刻,他陷入对自己无比地痛恨之中。

“不可能的,她,她为什么要死,她被谁杀的?”他抬头已然红了眼眶,逼人的杀气在眼眸中汹涌翻滚。

付筱透摇了摇头,阖上眼帘缓缓道:“她不想让你痛苦,想要你没有负担地好好决战,所以就……”是的,叶小透是自尽的,叶孤城连个恨的人都没有,他能恨的亦或是自己又或是小透?!

陆小凤听到这里,忍不住长叹一声,摇头道:“这两兄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倒真是一样的­性­子,傻得让人忍不住心疼。”

付筱透忍不住在心里赞同他的话,这两兄妹都太傻了。叶孤城的剑已经冷了,比剑更冷的是他的心,还有什么比亲妹妹的死亡更让人痛心的,何况她的死还是为着自己,为了不给自己增添负累。而自己其实也一直在为她的心魇焦虑筹划着,如今功亏一篑,赔了妹妹也损了白云城主不染俗世之名。

“赔我哥命来!”那漫天花雨洋洋洒洒,唐门暗器,例无虚发,何况还是在叶孤城神智最混乱的时候。

“哥--”付筱透本能地挡了上去,她看见叶孤城的瞳孔骤然放大,一声嘶喊:“筱透!”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被那漫天花雨锥成马蜂窝,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背而上环过她的腰身,她呆呆地被抱住,看到一个泥人从来人的袖中滚落。她侧头,一身白衫,儒雅俊秀的脸庞,她的瞳仁慢慢有了这个人的全部人影,这个人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的后背!

天外飞仙,一剑西来,这些剑法摧枯拉朽席卷而来,长虹贯日般地洞穿了暗算者,没人可以料到,带着人情味的剑客也能发出如此逼人的攻势,付筱透只觉得身在一片光晕之中,但应着背后踏实的怀抱,她身处剑的寒光之中亦有温暖的感觉。

花满楼的头慢慢磕在她的肩头,手臂上的力道在减弱,付筱透心内发紧:“阿七!”

他的话柔柔地在耳畔扩散开:“你没事就好。”这是花满楼昏厥前的最后一句话。

初起 他的头顺着她的肩膀往下滑去,他的手臂也渐渐松开了,付筱透急忙反身过来,抱住他向下滑的身子,陪着他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是的,地上,还是四围长满了蓬蒿和杂草,清新的草木香味和晨露的凉湿之气扑面而来。太阳已经浮出了地平线,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她把花满楼的头枕在自己的双膝之上,这才发觉四围的景­色­如此不同,放远点望去,高耸入云的树木笔直地站成两排,似乎那才是正儿八经的道路。但是这里又是哪里呢?难不成他们直接被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强大气场给直接震出皇宫了?

花满楼指尖动了动,轻轻哼了一声。

“阿七,你醒醒,还撑得住么?”付筱透轻轻晃晃花满楼的肩膀。

花满楼眼皮子动了动,慢慢睁开眼,声音有些微弱:“这是……哪里?”

付筱透摇摇头:“我也不知,肯定没在紫禁城里,你的伤如何?我可否帮你逼毒?”

花满楼苍白的脸­色­浮现一丝笑意:“你当唐门暗器是小孩子的玩具?若不是刚刚陆小凤从旁推了一掌,扫了大半毒针,我怕我也撑不过现在。”

“那怎么办?恩,这里也不知道离紫禁城远不远,我哥,噢,不,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还有陆小凤那几个内力高手都在紫禁城,找他们来帮你逼毒怕是最好。”

花满楼点点头,忽而看着她道:“你何必避讳叫他哥,你已经尽了一个妹妹的责任,他想必不会为了真假之事责难于你。”

付筱透难免伤感:“可我到底还是没能阻止他妹妹自尽。”

花满楼还想要开口,忽而一阵急喘。

“阿七,你莫要再说话,也别乱动。我到附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可以问问路。”付筱透把花满楼的头托着,想了想,麻利地解开了外衣的带子,顺手脱下外衣,叠了个四四方方。

“你--”

“凑合着当个枕头用,总比这硬邦邦的地面舒服吧。”付筱透快活地眨眨眼,为自己的周到得意起来。

太阳的光线雾蒙蒙地洒满了大地,路上车辙深厚,但此刻全却依旧杳无人烟,付筱透有些焦虑地往前走了走,又回过头来担心地望着花满楼的方向,不敢走得太远。正低头焦虑思索之日,便听得一个汉子豪爽的笑声:“慕容公子,我乔峰今天算是服你啦。”

付筱透字字听得真切,不由心跳飞快,忙忙循声而去。但见一个衣着朴素的魁梧大汉和一个墨­色­长衫的公子哥儿正拿着三炷香,开始齐齐叩首。二人仿佛说着什么,付筱透不敢靠的太近,如果那人真是乔峰的话,离得太近就容易被他们发现了。

付筱透死死地盯着这二人,大气都不敢出。二人Сhā完香,握手展颜,墨­色­长衫的男子愉快地叫了声:“大哥。”汉子回了一句:“二弟。”从刚刚到现在的种种迹象付筱透这下可以肯定自己所处的世界了--天龙八部。天啊,还跟着花满楼一起穿过来。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捂上自己的嘴。

二人相聊甚欢,背影渐渐远去。付筱透突然想到:在天龙八部里,内力最强的不就是乔峰么?那么他给阿七治治也是可以的啊。眼见着他们两个就要走远了,她顾不得许多,扯着嗓子就喊开了:“救命了,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段誉最先返回来,一见付筱透衣衫不整,面容憔悴,忙忙道:“这位姑娘,可有什么事在下能帮忙的?”付筱透点头鞠了个躬道:“烦劳二位能救救在下的哥哥么?”乔峰不动声­色­地跟着二人。付筱透带着他们看见花满楼的时候,他的­唇­已经呈灰白­色­了。

“阿七。”付筱透担忧地喊道。

“姑娘,他这分明是中了毒,而且毒­性­不轻。”乔峰看着付筱透,拉了一把急吼吼要上前的段誉,抢先道:“只怕我们无能为力。”

“二位不能见死不救啊。”付筱透忙忙拦住他们。乔峰的眼神里写满了戒备和疑问。付筱透忙忙跪了下去,想着天龙的剧情,七拼八凑地胡诌了一段话:“大爷,你们不救我们。这荒郊野岭的我一个女子如何能救他?要不是,要不是我被星宿海的人非礼,我哥也不至于为了我中了他们的剧毒。不错,我的确会点功夫,也看出,看出二位功夫不浅,这才望二位能搭把手帮个忙,您若不出手相救,那我兄妹二人必是死在这荒郊野岭的。我……”

付筱透看着乔峰眼中的疑窦正一点点消解,段誉只恨不能上去扶起自己,急忙补上一句:“您若不出手,我就给您磕头,一直磕到您满意为止。”说着,便狠狠地低下头磕头,没注意到头部与地面已经很近了,下力过猛,头上一片淤红,人也一下子晕晕的,咬咬牙,接着磕第二个。

“姑娘,快别这样了,我大哥答应你们救人了。”段誉忙忙扶住了付筱透。乔峰未发一言,显然默许了段誉的话。付筱透忍住头部的眩晕,露齿一笑:“谢谢你们了。”

好不容易落脚在一个客栈,付筱透看着小二哥把洗澡水灌进一个大木盆里,这才放心乔峰是真心想要救阿七。她刚刚头撞得狠了,有些发懵,忽而觉得一片清凉覆在额头之上:“段公子……”

“姑娘这样可好些?”段誉怪不得如此讨女子喜欢,付筱透本来不大待见此人,但此时因着他乔峰才愿意施救,心里也对段誉的好心充满感激,这便下了个决定:咱就不­干­涉段小哥儿和几个女人纠缠的故事了。

“那个,我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唐突了。刚刚本来是应着大哥的意思去帮令兄添置衣物,但我见付姑娘也……”段誉顿了顿,很有诚意地继续说下去:“所以顺手帮姑娘也添置了一套,眼见令兄这边可能还要一会儿功夫,付姑娘不如去换换?”

付筱透忍不住盯着他的眼眸看,澄清的眼眸里一丝杂质也没有,或许他就是这样一个好为女子着想的人,跟他爹段正淳那个种马不一样,又顺着段誉的目光低头看到自己的双脚大拇指隐隐若现,吐吐舌头:“那恭敬不如从命,多谢段公子了。”

穿上那一身行头,付筱透不得不感慨,王爷公子就是不一样啊,替别人买的衣服都是顶顶好的,质地柔软,­色­彩也相得益彰。想到这里,付筱透急忙去翻旧的衣服,再摸遍了自己的全身,惊出一身冷汗--还真是一文没带!就算乔峰侠义不收治疗费,这住客栈,吃饭总是要钱的吧。这下可没什么城主哥哥,掌柜的,老板娘了,就凭镜中人的姿­色­,恐怕也卖不到多少钱。

付筱透托腮苦思,忽而看见这绣着金线的陇翠袖口,嘴角勾起弧度,段誉小哥,先借你点钱花,反正您也不缺钱是吧。付筱透忙梳妆了一番,娉娉婷婷地出门了。

段誉正在喝茶,看见付筱透出来,愣住了。明明刚刚还是风尘仆仆,脏兮兮的小姑娘摇身一变,虽算不得绝­色­,也当得起风华正茂四字。

“段公子,我和我哥该怎么感谢你和你大哥呢?”付筱透苦恼道:“不如我卖身给您做丫鬟吧。我们穷人家,身无分文……”

“不用不用。行侠仗义乃武林中人的本分,何况我大哥身为丐帮帮主,又怎么会在意--哎哎,姑娘你……”段誉一时动弹不得。

付筱透已跪下去扯住了他的衣袖,泪眼婆娑道:“可是即便如此,我二人还是无法存活,我哥哥大病初愈,我们身无分文连吃饭都成问题,索­性­公子收留我,我还能给我哥挣点钱,报答他的恩情。”

段誉于心不忍,忙忙取下腰间的钱包,乔峰刚给的钱真不算少,余下还有那么十几两银子:“你拿去,好好照顾你家哥哥。”

付筱透喜出望外地同时又有一点负疚,许诺道:“他日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段誉摇头,正欲说话,忽而门打开了,乔峰闭目轻轻吐出一口气。

“大哥,怎样?”

“毒素已清,已无大碍。但由令兄的毒看来星宿海进来毒功发展迅猛,假以时日,必为中原武林一心头大患。”乔峰并未注重自个内力有损,而是担心起他事来,看来果然是内力充沛之人。

“哎呀,大哥,这,这都快未时了!”段誉看了看头顶,惊慌道。

乔峰脸­色­也变了变:“付姑娘,乔峰这就告辞了。”

“恩,救命之恩,我兄妹二人铭记于心,他日必须想报。”话音未落,乔峰和段誉就消失在门槛。此刻,剧情行进到哪里了?付筱透只恨自己素日里看书太爱囫囵吞枣,这下可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等等,现在不是琢磨剧情的时候,花满楼还不知道如何呢?付筱透抬脚便进,这才看见花满楼还坐在那个大浴盆里,只是水都变了颜­色­,他的嘴­唇­已恢复了红润,双目紧闭,面上全是汗水。

这个乔峰乔大侠做事还真喜欢做一半,现在可怎么办?

付筱透忙忙出去喊小二哥来帮忙,谁料到小二哥踏入门口,立马掉头翻她个白眼:“拜托,人家里衣穿的好好的,我正忙着呢。”

“可是,可是我不能把他湿泠泠的扔回床上呀。哎!小二哥!”付筱透这下是真的发愁了。

尴尬 付筱透想了想,那就先把他弄出来,让他的衣服自然­干­吧,这样她不算有违圣人之道了吧。

真要自己亲自动手?!付筱透只觉得自己的脸颊温度呼啦啦升高得很快,这种怪异的感觉让她心烦意乱,只是不能任由他在那种水里就这么泡着呀。付筱透扭过头去呼扇着想要降低脸上火辣辣的温度,双脚又不由自主地往里面迈。好吧,心不正剑则斜,­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付筱透在心中不停地默念。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近。水已经成为酱紫­色­,除了露出水面已经湿润的衣服可以看见宽阔的肩膀曲线,什么都看不到,付筱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本能地产生了点小小的失落。“咳咳,阿七,你醒醒!”付筱透试着喊道,又推了推他的脸。他的呼吸很慢,热气喷到付筱透的手上,惹得她心猿意马的。付筱透掐了掐他的人中,没有反应,亦是不敢下手再用力,要是掐破了让阿七破了相可大大不妙啊。踌躇了半晌,付筱透将中指和拇指扣住,有些颤抖得伸向花满楼的太阳|­茓­,嘴里念念有词:“阿七阿七,你可莫要怪我,若真是还醒不过来就莫要怪我非礼了。”

清脆的声音,付筱透却只看到他的头往水里倒去,肩膀微露,他的眼睛依旧是紧闭着的。付筱透赶忙扶住他,把衣服往肩上拉好,握拳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手臂从他的腋下穿过,想了想还是闭了紧双眼把他往外拖。开始力道不足,根本就拖不动,好不容易有点成果。忽听得一身断喝:“付~筱~透!”

“啊?!”付筱透不明就里地应着,只感觉自己被人拽住了双臂,然后莫名其妙地被甩进盆里,水汹涌而来,好不容易狼狈地从盆里爬起来,喘口气:“阿七,你发什么疯啊!”付筱透一吼完,就看见某人竟然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上了所有衣服,耳根子全全红了,站在澡盆前,表情亦是尴尬无比。

付筱透顿觉脸上的血管都热得快要爆炸了,她忍不住把头埋进水里,她可不可以当刚刚的事情都是在梦中呀!可是,自己明明什么都没看到可是罪名好像跟看到差不多,有没有搞错他明明是穿了里衣的,至于么?付筱透顿悟真理,忽然脑门一阵晕眩,开始就发热的温度似乎全全聚上头顶了,她来不及浮出水面辩解,就晕了过去。

花满楼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才逐步恢复平静,意识到自己起初并非呈完全/­祼­/露状态,脸­色­缓和了许多道:“你可以起来了。”那一盆水里,一丝波澜也没有。

“筱透?!”花满楼紧张起来,伸手去捞,付筱透已经完完全全地在水里晕过去了!

当付筱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花满楼坐在她的身旁,脸­色­很是难看,她眼见这情势决定还是继续晕下去比较好。不料花满楼已经觉察她的动静,抢先开口问道:“额头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为了救你……”付筱透不满地小声嘀咕道,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忽而脸­色­大变:“阿七,你你你!我的衣服怎么会……”

花满楼脸­色­变了变,强作镇定道:“你晕在水里,难道我要把湿泠泠的你给扔到床上?”

付筱透面呈猪肝­色­,抽搐道:“那你也,也不能脱我衣服啊,你完全可以让我自行晾­干­的啊!你你……我我……”

付筱透简直说不下去,一把把被子扯上来用力蒙住头部,苍天啊大地啊,她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到了大三爱情树还没开一朵花的乖乖女,怎么就这样……被人看光了……虽然对这个人很有好感,也不至于这样“一步到位”的说,即使要惩罚她刚刚的邪恶念头,也不待这样的重责啊。

“自行晾­干­,里三层外三层都湿了,把你挂在烈日下暴晒也得要个半天光景吧。”花满楼的声音幽幽传来:“我和你又不同,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只不过让你穿着里衣自行晾­干­而已。而且貌似你的里衣还没­干­。”花满楼起身平静道:“你换­干­衣服吧,我不打扰了。”

付筱透感觉到衣服的确是润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表情像个万花筒般不断变化。还好此时花满楼已经出门了,看不到她窘迫的表情。唉,自己怎么就这么神经过敏,难不成真的内分泌失调了?

花满楼把饭端到桌上的时候,付筱透还硬挺挺地躺在床上,负气赖着不肯下来。花满楼想了想,慢慢说道:“你我二人如此争执下去也无什么结果,反正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怎么都无法改变,而且你我应该都不算有太大损失吧。”

“哼,我才没想过那些!”付筱透闻着那香味着实饿得受不住,立马起身动筷子吃饭。花满楼忍不住笑了笑,就知道这人受不了食物诱惑。他给自己盛了碗汤,那模样优雅得让付筱透忍不住想起今日看到的那个香肩美人出浴图。花满楼看着付筱透呆呆的模样,挑眉道:“你不饿?”

“阿七,我们这次到底算谁吃谁豆腐啊?”付筱透一面舀汤一面脱口问出心中的疑问。

花满楼手一抖,汤碗滑落,汤水撒了他一身,付筱透本来以为汤碗也会被砸个粉碎,但见花满楼脚尖轻轻一挑,青花碗就稳稳地回到了桌上。

花满楼慢慢起身,脸­色­很不好看:“你慢慢吃,我先去换个衣服。”

付筱透看着花满楼脚步略带蹒跚,背影略微狼狈地离开,有些糊里糊涂地坐下,看着他的样子好像自己又说错话了?咦,刚刚那话有大问题么?付筱透想不明白,索­性­就不琢磨这花满楼的­阴­阳怪气,自顾自的开怀大吃起来。

花满楼回到自己的房里坐下,慢慢调息了一下自己的内力,刚刚又给筱透逼毒,大病初愈的身子有些吃不消,这个筱透总是让人不那么省心。花满楼调息完毕,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茶香袅袅,正好用来平静一下思绪。

刚刚去麻烦小二哥添置衣物的时候,也就顺口问了句此地地名,道是无锡。这让花满楼好不诧异,自己离开无锡没有多久,此处就平白间起了这么大一间客栈,而且客似云来,江南花家的消息委实不该如此迟缓的。

“客官,隔壁的姑娘叫我把饭菜给您热了端过来。”花满楼的思绪被打断了,开门闻见熟悉的香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丫头也不算完全没有良心。小二哥把食盒端进屋子就打算走,不料被花满楼叫住了:“小二哥,我可以向你打听些消息么?”

“可是,客官,我正忙……”一枚银锭丢过来,小二立马眉开眼笑:“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知道京城的决战如何?”

“决战?!谁和谁啊?”小二哥搔搔头:“这个还真没听说过,客官难不成知道些什么?”

花满楼心中疑惑,如此人来人往的客栈怎么可能不知道决战之事。或许,这个小二在隐瞒什么,索­性­换了个问法。

“那最近江湖可有什么风声。”

“呵,客官您这可就问对人啦。这几天我们这里来了群丐帮弟子,据说啊,他们的副帮主被那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慕容复给杀了,丐帮帮主乔峰帮主为这事专门赶到了咱无锡城来找慕容复,看起来最近要热闹了。北乔峰,南慕容,这两人要打起来,那可有的看啦。”

花满楼指尖摩挲着杯沿,脑子里千头万绪,丐帮何时换了帮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慕容复又是何人?

“北乔峰,南慕容?!”花满楼重复了一声。

“是呀,中原两大顶级武林高手,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二哥说着说着都有些激动。

“那二位是以何武功见长,剑术?!”

“兄台看起来还真是初涉江湖啊。”小二哥斜睨了花满楼一眼,道:“乔峰大侠尽得丐帮真传,降龙十八掌内力深厚,功力强劲。慕容复身负百种以上的绝学,只要你用一招对付他,他可马上用你的这招来对付你,所以江湖人都道他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花满楼沉住气,缓缓问道:“那么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二人又在江湖中处于何地?”

小二哥一愣:“叶孤城?!西门吹雪?!从没听过此号人物,难不成是武林后起之秀?”

花满楼握紧了茶杯,又问道:“那可曾听说过陆小凤?”

“不知不知。”小二哥摇头。

“如此多谢了。”花满楼松开手:“你忙你的吧。”

花满楼带着满肚子疑问,面对一桌子饭菜也索然无味,索­性­打开了门,另一个跑堂的小二哥正巧从他门口经过,他随口问道:“小兄弟,此地究竟是何地?”

“无锡城啊。”跑堂小弟看了花满楼一眼,又赶紧地去招呼客人去了。

“阿七,你还没吃饭么?”付筱透站自个门口,看见花满楼站在他房间的门口和小二哥说完话后,就一直保持默然伫立的状态,随口问了句。

“阿七,对方不是美女,回魂啦!”付筱透走过去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叫道。

花满楼有些不适应地转头问道:“我们在无锡城里?”

“是啊。”付筱透点头。花满楼忽而拽过她的手,把付筱透拖进房里。

“你你你,你想做什么啊!不要乱来啊,不然别怪我喊人了!”付筱透经过此次换衣风波,对花满楼很是神经过敏。

“喊什么喊,这地方你难道不觉得诡异么?这分明是个假的无锡城。”花满楼郑重道。

“假的城?!”付筱透笑着摇头道:“听过假的人,没见过假的城。”

“我去过无锡,那里没有这客栈,就算是新的,也不可能一时发展得如此壮大。而且--”花满楼顿了顿,有些担忧地说道:“这里的人仿佛不知道叶孤城西门吹雪,也不知道陆小凤。说什么北乔峰南慕容才是武林中顶尖高手,可是这些人我从未听说过!”

付筱透这才明白过来花满楼的意思,她自己在金庸世界喜不自禁,策划了一大堆的救援行动,打算在这里混个风生水起,倒忘了给花满楼一个穿越的解释了。可是,花满楼也没受过那些穿越文的熏陶,该如何解释才能让他明白并接受穿越这个事实呢。

见付筱透半晌没吭声,花满楼柔声安慰道:“你别怕,虽然此处有些诡异,但我觉察这些人都没有坏心,江湖好像是变了个,可人心还是没变的。”

“阿七。”付筱透轻唤了一声,随即沉默了。花满楼见她有话要说,耐心地站在她面前,保持良好的倾听状态。

灵犀 “阿七,我不怕的。”付筱透仔细思量,觉得现在就算说得再多,只怕花满楼一时也接受不能,索­性­让他自个在天龙世界慢慢适应,劝道:“此处看来与我们原来处的世界不同,若要回去,还是先得在这里站稳脚跟吧。”

花满楼点头:“言之有理。”

付筱透摊开手来:“这是我找北乔峰的义弟段誉段公子要的银子,总共可能有个十几两,我身上的衣服应该是阿七你付钱买的吧,你还剩多少银两?”

花满楼随手摸了摸钱袋,脸­色­一变,苦笑道:“真是以往阔绰惯了,现在倒没有留下多少。”说着把钱袋倒出来,几个铜板在桌子上顽强地打着转儿。

付筱透在心内叹口气,起初只想到段誉是个小王爷,他的钱袋内钱肯定不算少,没料到他是孤身被人绑到江南,而非优哉游哉地下江南游玩来着,所以即便倾囊相授也只能解一时之急。所以,自己的那些个救援计划都是浮云啊浮云,两人怎样养活自己都是个问题,何谈救人呢?

“阿七,江湖中人总有赚钱的活计吧,不然怎样闯荡江湖呢?”

花满楼静思一会儿,豁然道:“以我俩的情况,最好去当镖师,不过筱透你得换身男装。”

“这不正好有现成的么?”付筱透眼尖地看着花满楼的床头挂着的刚刚添置回来的几件新衣。

“你要穿我的?!”

“当然啦。我们现在是穷人,能省就省,阿七,你不是这么小气的吧。”付筱透一脸春意盎然地笑。

“没有没有,只是……算了,你拿便是吧。”花满楼说不出心内是什么感受,只是眉眼间的暖意似乎表明他此刻应该是愉悦的情绪占了大半。

“谢谢阿七。”付筱透不客气地把衣服取下来抱在胸前:“阿七,你快吃饭,都要冷了,我去换衣服,换完咱收拾就走,不然又要多交一天房费了。”

花满楼听见急冲冲的关门声,要不要这么赶啊?他摇头坐下,面对同样的一桌饭菜,此刻的胃口倒是大好了。

付筱透换上男装后,立马自信起来,不错不错,虽然自己的样貌在女人堆中算不上鹤立­鸡­群,但是男装之下,看起来还颇有点花样美男的味道。忍不住轻轻弹自己一个脑瓜崩,付筱透童鞋,再这么自恋下去可要不得啊!

“阿七阿七,你好没有啊,阿七?”付筱透偏过头去焦急地看着大厅扣着门,扣着扣着这门怎么就软下来了?付筱透一侧头,往后倒退一大步,赔笑道:“那个,我不是故意要扣到你身上去的。”

花满楼一脸云淡风轻:“走吧。”

付筱透急忙跟上去。

算过房钱,付筱透真是觉得活生生的­肉­痛啊,十钱银子,说什么他们住的天子房,拜托,她就没看过这间客栈除了他们那一类的房还有其余的什么房。

“你这明明都是一样的房间啊。”付筱透忍不住抱怨道。

“胡说,我们这还有柴房,你要不要?”掌柜的一副恶相。

付筱透瞪他一眼:“不要!我们又不是没钱!”说着拿出一枚银锭,掌柜的两眼放光,立马就换了付笑脸,不料付筱透用手握住银锭,银子在她掌中立马四分五裂,她皱眉选了其中最小的一块,递给已经一头冷汗的掌柜的,道:“找钱!”

“哎哎。”掌柜的唯唯诺诺,居然多找了她钱,赔着笑脸道:“大侠,本店最敬仰您这样的人物,这不,给你最大的优惠,五钱银子就够了。”

付筱透倒没想到自己那样露一手会得到如此大的效果,回过头来看到花满楼的旁边,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都木然立在他们面前,似乎已经被人点了|­茓­道。

“完了么?你不是闹着要走么?”花满楼微笑道。

付筱透立马明白过来,原来是花满楼这一手才震住那­奸­商,还真没察觉出来他什么时候出手的,笑道:“这就走。”

大街上太阳暖烘烘的,付筱透打听到城北的得意镖局正在招镖师,于是和花满楼迅速赶去。街头巷尾已经将丐帮杏子林哗变一事传得沸沸扬扬。

“哎,你听说了么?那个丐帮帮主乔峰是契丹人!”

“不可能吧。乔帮主英明神武,这些年来可做了不少好事啊。”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世,杀了副帮主马大元灭口。”

“契丹狗贼,欺我大宋。如今丐帮居然出了契丹帮主真是……”

付筱透一路听来脸越来越黑,索­性­从钱袋里拿出个钢镚,狠狠地朝那嚷嚷得最嚣张的人掷过去,那人哎哟一声,像个斗败的公­鸡­到处找始作俑者,付筱透不动声­色­地走开了。

“你生那么大的气做什么?”花满楼不大明白。

“乔帮主就是救你­性­命的人,那样的豪爽汉子,就算真是契丹人,也值得我们去敬重报恩。”付筱透拊掌道。

花满楼还是不太理解付筱透的莫名激动,只得道:“救命之恩,自当相报。”

对面忽然娉娉婷婷地走来一个美­妇­,眼角眉梢都带风情,顾盼神飞间不少周围的男­性­都忍不住顿足瞧上两眼,那女子甚是高傲而享受地穿梭在这样的目光之中,忽然灼灼目光定格在付筱透和花满楼这二人身上。付筱透本能地对上那人的目光,立马低下头去好生走路,自愧不如。花满楼没什么反应地继续往前走,将要错过美­妇­的时刻,忽然美­妇­手中的手绢轻轻柔柔地飘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花满楼的鞋上。

“哟,真不好意思。奴家可以麻烦公子帮我捡一下么?”美­妇­开口,付筱透只觉得心内酥麻难耐,不过心里立刻想到:这个女人不会就是那个蛇蝎心肠的康敏吧。花满楼正待弯腰,付筱透立马蹲下去抢先把帕子捡起来还给康敏,尽力笑得自然:“不好意思,我家相公不喜女­色­。”

康敏眼睛倏地瞪大,一张脸顿时扭曲,一把扯过付筱透手里的帕子,抬脚便走,付筱透望着她狼狈离去的背影,打个响指:perfect!转过头去,花满楼正温和地看着她,也是一脸和煦的笑。咦,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好话么?付筱透一头雾水,却已经感觉到手掌被花满楼轻轻握住,她本能地想要抽开,被花满楼侧脸过来的神情一震,立马从明抽变为暗示。

“那个阿七,我现在可是男装啊,这样会被误会的啦。”付筱透小声提醒道。

“是你刚刚自己承认我是你家相公的,既然都是相公了,还怕什么?”花满楼答得理所当然。

付筱透脸上就浮现出一个大大的囧字,心内把康敏骂了个遍,又不能跟花满楼解释说这个美­妇­是个心理变态,她看上的男人要不看上她,她就会毁那个人的一切。

他们这一牵手,引来众多人的注目,付筱透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眼见得花满楼神­色­依旧泰然自若,突然瞎子也是如此之美好啊!到了镖局门口,付筱透终于忍不住道:“让镖局收有龙阳之癖的人怕是不妥吧。”

花满楼这才微微颔首,放开了她的手,付筱透的掌心已经湿漉漉的了,忍不住瞪了瞪花满楼那一脸春风。不过好像自己也没有怎么刻意的反对过,不然自己要是不­干­,阿七那好脾气又会奈她何?不对,是他那时的表情让自己不忍那啥……哎哎,这事儿摊上阿七童鞋就成一笔糊涂账了。

付筱透摇了摇头,阻止自己陷入这笔糊涂账的思考中。

“二位是来镖局应聘镖师的么?”开门的管家看着这面容斯文的二位少年人,忍不住悄声提醒道:“我们可是比武论胜负,刚刚来了好几个人都牛高马大,二位……”

“这位兄台此言差矣,莫忘了,跟北乔峰齐名的南慕容,慕容少侠也就是一个容貌俊朗的公子。”

管家立马对付筱透肃然起敬:“有理有理,是我以貌取人落了下乘。二位少侠请进。”

花满楼淡淡道:“一介武夫,当不起少侠二字。”

唔?!怎么听起来­阴­阳怪气的?付筱透皱眉,跟着管家先进去了。

以付筱透和花满楼的武艺对付那些肥头大耳的东西自然不在话下,得意镖局的总镖头对花满楼的武艺显得甚是满意,老是私底下对他问长问短的。还好付筱透给花满楼编了一套还算靠谱的身世,所以总算能应付搪塞过去。不过付筱透总觉得这总镖头对花满楼好得有点非­奸­即盗的地步,就拿身世来说吧,花满楼不过说了因自己不孝,离了父母兄弟,多年不见云云,那老汉居然也能感动出泪花来,说自己当年也是这般出来闯荡,如何如何之类的。

跟着镖局跑了几天,都是些半天一天的小镖,付筱透倒是津津有味,这镖师的日子她觉得还是蛮惬意的,如若没有什么外敌,这就是免费的旅游啊!然则过了几天,老是同一路线来回跑,她便也乏了。

“贤侄啊。”总镖头在筵席上心情不错,这几日都有镖可走,也算收获颇丰,忍不住对花满楼似乎又亲近了几分,直接喊作贤侄了,付筱透在一旁听得浑身­鸡­皮疙瘩。“莫怪我唐突啊,请问贤侄今年贵庚,可否婚配?”付筱透浑身一激灵,好了,重点来了。

“今年二十余一,未曾婚配,在下眼疾,怎敢奢望于此?”

总镖头借着酒劲一拍桌子,付筱透的酒杯直接滚下去,忙忙低头去捡,正巧碰上花满楼的手,她内心一阵惶恐,忙忙回身坐好,花满楼不动声­色­地把被子给她放回去。只听得总镖头粗声道:“贤侄虽然眼盲,但比任何人看的都多,谁要敢瞧不起贤侄,我余新第一个不答应!”

“多谢总镖头高看。”花满楼拱手道。

“呵,贤侄客气了。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小女今年正值二八,待字闺中,若贤侄没有婚配之人,万望考虑一下……”话音未落,二人声音重叠而上:“不可!”

语毕,花满楼和付筱透面面相觑,一桌子人更是鸦雀无声,齐齐看向二人。总镖头酒劲上涌:“说你义兄呢,你掺和个什么劲呢!”

“非也,乃是义弟也知,家中其实已经为我安排好了亲事,我抛下二老出门闯荡,已是不孝,婚姻大事,还得遂父母心愿得好。”这句话圆满而得体地绝了总镖头的念想,付筱透心内也落下一块大石。

岂料,这老头子头一偏:“付公子今年二十应当也无姻亲吧,不如……”

“不可!”又是二人同声而答,总镖头奇怪地看着二人:“哎,你们不会都家里有婚事了吧。”

付筱透点头道:“的确如此,着实不好意思,而且总镖头的女儿必是才德兼备,模样可人,跟着我等,只怕委屈了姑娘。”

总镖头听得甚是舒畅,仰头又是一杯酒:“是你们没福气啊。”

付筱透回头看着花满楼的脸上堆满笑意,不自觉地也在心里偷偷开心起来。

交手 翌日,终于接了一趟大镖,要将五箱金条运往少室山脚下的大通钱庄,镖银不少,路途亦是远了许多,总镖头自觉体力不济,虽是不大放心但为了避免送金条的日期延迟,也只得全全托给花满楼二人。

时间紧迫,二人打点好一切便启程,行至无锡城外十里地处,只见到处都是西夏武士的尸体,付筱透好不诧异,一位老镖师道:“这些西夏人,想打丐帮的主意,哼哼,我中原武林还是有人的!”

花满楼道:“大家小心一点。”

付筱透握紧了腰间的佩剑,突然有一身材高大的西夏人,侧马而来,辇车来不及避让,竟然侧翻到沟里去,众人一阵慌乱,花满楼已然抬手夹住了这个西夏人的剑。西夏人好不惊诧,用力退剑,不料剑身纹丝不动,索­性­放开剑来,一手成龙爪之式抓向花满楼胸口。花满楼一侧,松开手去,剑掉地上,西夏人又一掌劈向花满楼的气海|­茓­,花满楼出手招架,二人相持,一时胜负不明。

剩下的人七手八脚的把金条归于箱内,又把箱子重新捆好在车上,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花满楼和西夏人的相持,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已经开始攥紧手中的武器。

“莫要相帮,阿七应付得来。”虽然以义兄相称,但是阿七之称倒还是没有改,众人都道是这二人感情极好,也不多待计较。付筱透焦急地看着二人,只觉得这西夏人武功诡谲多变,一时记忆不出天龙中何人是西夏高手。

“哼,我看怕是不行。”一个老镖师不管不顾地想要上前逞能,他早就不爽这两个年轻人,刚进来居然就有资格带镖,不过就仗着长了张俊俏脸,能当个乘龙快婿么?付筱透一把扯住他:“前辈莫要紧张,他能行的。”

“我还宝刀未老!”他洪钟一声,一刀劈过来,筱透一侧身,躲开这突然一袭,眼光瞟到不少人都蠢蠢欲动,脚尖一挑,将一粒石子抛于空中,用剑一刺,碎成渣砬,一脚踏在辇车上:“谁敢乱动!”

老镖师挥刀就向西夏人砍去,花满楼本已将他内力逼退,不得已忙忙撤手,西夏人瞟了这老骨头一眼,反手一拖住他的手腕,向上一折,老镖师一声惨叫,刀已经落地。花满楼出手相帮,岂料老镖师退让不得,活生生让人当­肉­垫子推过来,花满楼急忙手上撤力,肩头中了西夏人一掌。

“想不到南慕容只不过浪得虚名,什么以彼之道还之彼身,都是屁话!”付筱透终于想到这人是谁了。西夏人果然表情一滞,这才把目光对准了她。

付筱透笑道:“你瞪我也没用,你伤我义兄那招,可非义兄用来对付你那招。”

“你--哈哈哈,想不到我李延宗居然能和慕容公子攀上点关系。”慕容复不动声­色­道:“谢谢你的抬举,这些我也便拿走了。”

付筱透心内发急,真要动手只怕自己也打不过,只得跺脚道:“你牛什么,刚刚要不是以损招,你怕是连一个眼盲之人也斗不过。”

“眼盲之人!”慕容复动容道,转而看向花满楼的双目,那双眼眸里没有波澜没有焦距,只有……付筱透手中的铜钱已经出手.

快!准!狠!

慕容复抬手接了两枚,一枚从他面颊前飞过,竟然把人皮面具撕开了一道口子。

“呀呀,这脸是假的。”

“莫非付兄弟所言是真,真是姑苏慕容?”

“慕容家居然做劫镖的事?”

慕容复飞身上马,策马远去,他转头把付筱透的面容刻进心里,此仇不报,枉叫慕容!

“阿七,老徐,你们二位没事吧。”

“没事,老朽惭愧,倒是害了你家义兄。”老镖师有些窘迫。

花满楼摇头:“一点内力有损,不碍事。筱透,我们还是快走吧。”

“付兄弟,那人究竟是不是姑苏慕容啊。”来人七嘴八舌地问道。付筱透朗然一笑:“你们都没看到,我站的位置他侧过脸就更看不到了,反正我就是为了转移他注意力好偷袭。好在镖银无事,我们还是速速往少室山赶路吧。”

走着走着,马蹄声又起,老镖师有些紧张:“这次仿佛不是一个人。”花满楼笑道:“勿要惊慌,我听到有女子的笑声,怕是寻常过路人家。”付筱透看见远处两男两女走过来,其中一个身形魁梧,咦?!那不是乔峰么?再看看身边,一个貌似刀刻,面容俊朗的公子,一个青衫娇俏的女子,一个白衣脱俗的女子,四人似乎心情都很不错。

付筱透心内敞亮:怕是阿朱段誉已经扮成了北乔峰南慕容救过丐帮的人了。花满楼觉察出她的异常,问道:“怎么了?”

付筱透一笑道:“时间还早。”

花满楼糊涂了,随口应道:“是啊,若无意外,这期限看来我们赶到少室山还绰绰有余。”

付筱透笑而不语,她庆幸得是,剧情还开始得早,兴许救援计划还有得用,与他们错身的时候,段誉的目光一直落在那白衣女子身上,想必那就是王语嫣了。其余三位女子还未与自个打照面,自然不会打招呼了。

付筱透现在一心一意地想要赶紧到少室山,乔峰的养父母还有授业恩师此刻­性­命恐怕危在旦夕,只是以自己的武功委实有点以卵击石,花满楼又不巧受了伤。胡思乱想的时候,打尖吃的馍馍也变得没滋没味起来。

“阿七,若然刚刚没有老徐的搅和,你能赢那人么?”付筱透问道。

花满楼思虑一会儿:“恩,他虽然武功繁杂,但是学得多并不代表学得­精­,虽然有些招式也确实驾轻就熟,但是招式变化的衔接上大有问题,刚刚只要还有十招,我必胜他。”

付筱透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又问道:“那么乔峰的武功呢,他给你逼过毒,你当时可有体会?”

花满楼道:“当时我一直昏迷未有感觉,不过能将唐门的天煞毒针一一逼出,将我毒血逼尽,功力委实不可小觑。”

付筱透板着指头算了算,保守估计一下,阿七的武功在乔峰之下,在慕容复之上,但是比起乔峰的父亲不是也差一大截么?

“在想什么呢?”花满楼敲了一下付筱透的头。

“在想你能不能打过乔峰。”付筱透揉着她的头,要不要这么用力呀?

“傻……小子,想这­干­嘛?”花满楼笑了笑,又添了一句:“有些时候输赢不单单只是武功的高低,武功高未必赢,武功低未必输。”

“哎哎!有人抢咱们的马啊!”有人一声惊呼。花满楼已经飞掠过去,方向和速度都比付筱透这个明眼人准确而迅速,就算在天龙世界,没有任何人依傍的天龙世界,花满楼还是一样的出­色­,他已然可以真正独立于世。

乔峰一见有人来,急忙扔下银子,策马而去,他着急着丐帮众人的下落,马已经跑死了,这荒郊野外的,也就看见付筱透他们押镖的有马。花满楼已经轻轻落在马头之上,乔峰挥鞭赶人,花满楼出手不偏不倚,恰巧夹住这根粗鞭的鞭梢,乔峰向后一拔,竟然拔不出来,索­性­加了力道,依旧纹丝不动,不禁长啸一声:“好功夫!”

“阿七,住手!这就是救你的乔峰乔大侠。”付筱透好不容易赶上了二人,乔峰拉住缰绳将马停住,看着付筱透的面容,有些迷糊,又仔细看了看花满楼的面容,恍然道:“你是那天的哥哥,唉,小兄弟你是--”

“乔大侠再仔细瞧瞧。”付筱透凑近了点。

“哦,付姑娘,还真是没认出来。你们竟然做了镖师。”乔峰好不诧异。

“如此倒是我得罪救命恩人了。”花满楼落地无声。

“哪里哪里!想不到付兄台的功夫如此了得,若不是乔某身负要事定要与你喝上几大碗再切磋一下。”

“我不信付,在下花满楼。”花满楼淡淡道。乔峰狐疑地看着付筱透。付筱透好不尴尬,讪讪问道:“乔大侠可是要去救丐帮中人?!”

“不错,所以不得已用了你们的马。”

“你用倒是没问题,不过刚刚我见过段誉段公子了,他已经把你们丐帮中人救出来了。”

“什么?!义弟他如何行止,竟然从西夏人手中解救了丐帮?”

付筱透道:“他自有他的方法,丐帮的确已经被他所救,乔大侠就无需再为此事耗费心神了。乔大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难道我们还会骗你不成?”

乔峰叹道:“这个义弟倒不算白交。”

“筱透,好像我们该启程了。”花满楼不知道为何心中有些微微不快,催促道。

“哎,乔大侠,你还是快去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吧。不过无论结果怎样,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断断不会听信他人言来对付你的。”付筱透认真地说道。

“如此,乔某多谢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恩,后会有期!”付筱透拱手,胸中也有一股豪气,乔峰不愧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举手投足间都让人觉得真­性­情。

花满楼看着付筱透,若有所思。

乱局 嵩山脚下,得意镖局在大通钱庄交了货,拿了镖银。大通钱庄对新到的两位镖师甚为满意,允诺下次还会照顾得意镖局的生意,拿了钱,各个镖师均是准备打道回府。

“阿七,我们既然已经到了嵩山脚下,不去少室山看看少林寺未免可惜了。”虽然那日劝了乔峰,但想到他亲生父子二人交手不知是何种光景,付筱透难免想上去一瞧究竟。

“可我们得回镖局交差。”花满楼微微颦眉:“第一次押镖还是得……”

“嗨,我老徐自会去给总镖头说清楚的。何况这一趟镖走下来,估计回去总镖头也会让我们好生歇着几天,付兄弟你们就放心去看看少林寺吧。”老镖师拍着胸脯道。

付筱透清点了一下他们的报酬,拿着银子就向少室山前行,花满楼紧随其后,不紧不慢道:“少林寺似乎也变了,怕是方丈也变了吧。”

“恩,肯定是呀,阿七,你现在可还适应这世界?”

“不过一样是生活,不过少了陆小凤这样喝酒的朋友,未免寂寞了点。”花满楼说起陆小凤,神­色­看来还是十分挂念。

付筱透道:“那也可以在这个世界里交朋友呀。”

花满楼摇头:“那不一样,和陆小凤不一样的。”他微微转过头去,神­色­带了一点忧虑:“筱透,在我身边的便只剩你了。”付筱透心内一跳,低下头去,呐呐道:“我不也一样么?”

花满楼转头向前,微阖双目,淡淡道:“我总觉得不大一样。”

付筱透不吭声了,自己到底是穿越看多了,对母上大人之类的倒不算太为挂念,喂喂!不是我冷血,是挂念也没用啊!回不去的啦,花满楼大概还没明白穿越的含义,怕是要伤感一阵子了。想到这里,不禁想起自己刚进大学时候,对家的那份惦记,花满楼此刻怕是一样心境吧,心内滚过一阵心疼。

走到泥泞处,花满楼伸出手来牵着付筱透走过,付筱透握紧了花满楼的手,待到了平地处松开,一字一字认真道:“阿七,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的,我的身边也许不止剩下你一个人,但是你,无可替代。”

花满楼愣在原地,缓缓抬起手去触摸她的脸廓,丝缎般光滑的面容,曾经为他落过眼泪,但是她偶尔的逃避让他一度恍惚,不知道过往究竟是否在她心里有所扎根,此刻的一番话,却让他心定了下来。付筱透只觉得脸在发烧,心里仿佛有猫在挠,痒痒的麻麻的,想要避开,又怕拂逆了花满楼此刻的心境。

花满楼指尖向上,笑道:“怎么脸这么烫?”

付筱透向后一跳,大力呼扇脸部:“那个什么,快走快走啦!”

花满楼忽而喊道:“筱透!”

付筱透转头,一脸迷茫。

花满楼道:“我也愿意一直一直在你身边。哪怕一直被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付筱透心内一酸,眼眶竟然有些发热,急忙转过头去。他们并肩走上一个小山坡,一个老汉正在土屋前的菜地锄地,菜园旁有一颗大大的枣树。老汉似乎锄累了,走到枣树下的小桌前坐下。

“阿七,我们在这农家歇息一会吧。”

“可是,我们没走一会儿,咦,筱透……”花满楼话音未落,付筱透已经走上前去,搭讪道:“大叔,我们二人前去拜望少林寺,走得渴了,可以向您老讨碗水喝么?”

老汉拿着大草帽扇着凉,喊了一嗓子:“老婆子,来给茶壶倒水来。”

“老头子,不是说了马上就来么?”一脸慈祥的老­妇­端着掉了把儿茶壶过来:“哟,还有客来,来得凑巧,正值中午的,老婆子我还烧了不少菜呢。”

“你费这么多话­干­嘛?先去拿两个碗倒点水给两位小兄弟。”老农优哉游哉拿着壶对着喝起来。

“呃,大娘,我进来帮你吧。大叔可是叫乔三槐?”付筱透没想到老­妇­如此好客,跟着她进了厨房。

“恩,是啊。小兄弟怎么知道?”老­妇­翻炒着菜,油烟滚滚,付筱透呛得不行。

老­妇­笑道:“去去去,厨房哪是你们这群男人呆的地儿。”

付筱透刚准备问乔峰的下落,就被老­妇­推了出来,正巧撞到花满楼的身上,花满楼握住她的肩膀,止住她的旋转:“怎么还是这么冒失。”

“那大娘突然推了我一把,阿七,你手里拿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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