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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

“象棋。大叔说要跟我杀一盘。”

付筱透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是看不见么?怎么下?”

花满楼笑道:“用心下。”

付筱透看着花满楼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郁闷了:阿七,你真是个瞎子么?

付筱透下不得厨房,只能帮着大娘上菜,其间解释道:“我知道大叔的名字只因为和乔峰乔大侠有一面之缘,他提到过您二老。他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所以上少林寺忍不住来看看二位。”

“哦,是峰儿的朋友。峰儿倒有好久没见到了。”大娘把碗筷排好。付筱透心内一哆嗦:“乔大侠尚未来过?”

“峰儿一般是不会来的,他那么忙,每年倒是都托人带给我们银子,供我们衣食无忧,不过我们到底还是闲不住,还是种田收菜自给自足来得愉快。”

“大娘见教的是。”付筱透心不在焉地敷衍,此刻心内一片哗然:乔峰未到,那不是乔峰他爸先到来杀人?乔大侠,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么?

“老头子吃饭啦!”老­妇­一阵吆喝。

“等等,待我们杀完这盘。”老农正杀得眼红,花满楼笑笑,索­性­走了一步拙棋。

“哈哈哈,好小子,总算让我逮着破绽了,将军!”老农笑道。

“您赢了,吃饭去吧。”花满楼收拾好棋子。

“好久没杀得如此痛快了,好小子,棋艺不错!”老农愉快地拍拍花满楼的肩膀:“看不出来,年纪轻轻,造诣不小。”

花满楼道:“略知一二而已。”

“老头子,别那么多话,吃饭吃饭,莫让两位小兄弟饿着。”老­妇­打断他们的交谈,给付筱透和花满楼各夹了一大夹菜,付筱透忙忙致谢:“用不着这么客气,是我们叨扰了。”

“哪里有叨扰,老头子我待会儿还要跟花小兄弟再下一盘。”老农吃菜吃得可劲。

“啊?!”付筱透哀怨地看了花满楼一眼:“不是说好去少林寺么?”

花满楼语气温柔道:“一盘棋而已,不会耗费太多时间的,”

但没准耗掉一生啊,付筱透埋头吃饭,无人知晓她内心的恐惧,怕是更不会有人理解。

“阿七,你的内伤都好了么?”席间,付筱透悄声问道。

“恩,区区小伤,你挂心许久?”花满楼柔声问道。

付筱透一阵迥然:“没,没事就好。”

花满楼和乔大叔在厅内开始斗棋,付筱透帮着老­妇­收拾杯盆碗盏,老­妇­笑道:“你倒跟个姑娘似的细心。”

付筱透羞赧一笑,忽听象棋尽数落地,一股杀气汹涌而来,转头道:“大娘,你快快藏起来,有人来杀你来了。”

老­妇­一愣:“我,我这把老骨头,谁会……”

付筱透眼见看见火已经灭尽的灶台,忙把柴火往外拨,把老­妇­塞进去,混乱中,老­妇­的外褂纽扣被扯落,付筱透索­性­脱下她的外套扔给大娘,道:“大娘,莫要做声,等到乔大侠来了,再出来!”说着,就把柴火又塞进灶台下。

她手上已经满是灶台灰,索­性­把脸一抹,把老­妇­留下的外褂一套,将头发胡乱绾了个大概老­妇­的髻样,悄悄开了厨房一条缝,老农已经趴在地上了,看样子仿佛已经中了一掌,花满楼和此蒙面人正在见招拆招,但明显落于下风。付筱透心里暗暗发急,又不知道如何是好,乔大侠,你给我滚哪里去了啊?

眼见得花满楼被来人推搡到了凳子上,一掌就要劈下,付筱透飞镖而上,黑衣人向后翻了个滚,一一躲过,付筱透一声怒喊:“大娘,快跑。”她佝下身子,迅速地从厨房跳窗而出,黑衣人果然追了过来,付筱透牟足了劲,她必须在黑衣人发现之前,给花满楼足够逃跑的时间,还有给乔峰足够的时间,她不敢用内力,只能单凭脚力跑,同时暗运真气护体。

黑衣人终于追上了她,看清面容,一声怒吼,挥掌而出,付筱透借内力向后平平飞去,还是被这一掌震得喷血,而后失了真气护体,从山坡上掉了下去。

她此刻一点劲都使不上,只看见下面有人经过,用力喊了声:“救命啊!”来人抬头,一个鲤跃龙门而上,抱住了她,她看见来人面容,勉励一笑:“乔大侠,你怎么才来?”

付筱透哪里知道,乔峰到底带丐帮许久,还是去看了看丐帮情形,这才放下心来往少室山来。

“付姑娘,你怎会如此模样?”乔峰大骇:“莫非有人劫镖?!”

“不是。乔大侠,快去,快去救你爹娘。”付筱透咳了一声。

乔峰眉头一拧:“付姑娘撑住!”

付筱透勉励支持,在颠簸中慢慢睡了过去。

情萌 自蒙面人出屋之后,花满楼赶忙走到厨房:“筱透,筱透?!”屋里无人应答,灶台下的柴草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花满楼俯下身来拨开外面的柴草,老­妇­顺势倒在花满楼的身上。

“大娘?!”花满楼一探她的呼吸,还有气儿,筱透还真是乱来,此处空气不流通,大娘这把年纪能不晕么。花满楼把大娘安置在大厅内,给她喂了点水,又帮着顺了顺气。可惜来人出手太快,太狠,大叔的­性­命到底还是没能保住,何人如此歹毒连这两个老人家都不放过?

花满楼摸了摸被震碎的棋盘,棱角锋利,碎裂得毫无规律,可见内力强劲。屋里空荡荡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花满楼突然察觉到一个事实--筱透不在这里。那个黑衣人也没有返回,肯定是追人去了,那大娘在这里,莫非追的是……筱透?

花满楼脸­色­一变,以那黑衣人的武功,筱透分明是螳臂当车啊,他飞掠出门,一路疾行。

乔峰正巧也在此路上,一撞见他:“花兄弟,可算见着你了,付姑娘被歹人重伤内力,急需救治,在下正急着上坡救人,就劳烦兄台了。”

花满楼接过付筱透软软的身体,替她把脉知她已与那黑衣人交手,内伤不轻。花满楼本想就地治疗,又怕那厮卷土重来,想那武林第一大派少林寺就在眼前,岂非最妙的疗伤之所?听得怀中人一声呻吟,恨不得以身替之,搂紧了她,往少林而去。

不料少林寺以寺中有事为由,拒绝他们入内。花满楼也顾不上许多,捡了个僻静处,悄然落入寺内。“施主,贫僧刚刚踩扫尽尘埃,何苦又给我惹来?”一身着灰布青衫的扫地僧拿着扫把就站在花满楼面前。

“在下并非有意开罪少林,只因朋友被歹人重伤,而此人武功其高,本想在少林借个方便,不料守门僧人拒人于千里,只得自己借个方便了。”花满楼进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人的存在,可见这人武功不能小觑。

扫地僧兀自低头扫地:“少林若是随人都可行个方便,便不是少林了。”

“那高僧可否予在下方便?”花满楼知他意思。

扫地僧支起扫把,挺直腰板道:“不难,你们住这一日,便帮我扫地一日。”

花满楼想也不想,道:“好。”

“年轻人,可是要扫完这藏经阁里里外外,并不算小事。”扫地僧显然有些不放心他回答如此之快。

花满楼道:“君子一言,必守其诺。还请高僧行个方便。”

扫地僧微微颔首,对这年轻人的谦逊态度表示满意。

此后一段时间,花满楼早上给付筱透输功,下午便去打扫藏经阁里里外外,暮鼓晨钟,让本来对这个陌生世界充满不安的花满楼慢慢静下心来,嵩山少林的格局还是没有多大的变化,所以打扫起来也算得心应手,唯一让他挂心的是付筱透的病情。她的内力根基不稳,所以内伤牵连甚广,多日都属于昏迷之中,偶尔混乱的呢喃也是叫着阿朱阿朱的名字。

这阿朱听来分明是个女子的名字,居然会让她如此挂心,花满楼未免有些惊奇。

黄昏时分,微风送来缕缕清香,花满楼突然有些怀念自己的那个小楼,满楼鲜花不知此刻又开了几朵?不知道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一战究竟如何?不知道陆小凤会不会又招了桃花煞?花满楼拄着扫把坐在石头上,细碎的阳光洒满他沉入思念的面庞,像一幅­精­致的工笔素描。有几声琴瑟之声传来,花满楼循声过去,扫地僧正在凉亭处拨弄着一把琴,见他来,笑道:“这琴再不拿出来就要发霉了,小伙子会弹琴么?”

花满楼淡淡道:“粗通而已。”

“你的手指可不像。”扫地僧看看天­色­道:“这天­色­暗了,容我去拿根蜡烛再欣赏下你的琴艺。”

花满楼道:“不用,烛光对于一个瞎子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扫地僧一愣:“你是说……好小子,这样居然都能扫个纤尘不染。”

“过奖了,我该感谢这份差事,静了我的心。”花满楼微微躬身,走到琴前,一手便拨开了弦音。琴声如诉,如远飞的大雁思念故乡,忽而又一折转,如雄鹰直上琼霄,最后化为了雨水,洋洋洒洒落满大地,又聚合在一起,溶溶漾漾,平静而美好。

一曲弹罢,已是暮­色­涔涔,扫地僧摇了摇头,起身:“你的心太乱了,看我给你弹一曲菩提心经,静一静再说。”花满楼也感到有些疲惫,用手拄着凉亭的廊柱,眼帘垂下,侧耳倾听。扫地僧一弄琴音,便觉一股真气糅杂着空山新雨后的润湿直直撞击胸腔里,其音不绝,内息不断流动,往复循环,渐渐涌入奇经八脉,花满楼坐下开始调息,几日里有些紊乱的气息慢慢平静,内力似乎也得到了提升。

扫地僧弹完,道:“你没事多弹弹,效果比你扫地来得好。”

“多谢高僧指点,在下受教了。”

“指点?!这么多人听,要是指点,不人人都是武林高手,我还用窝在这里扫地?”扫地僧一面提着扫帚一面高吟:“冤冤相报何时了,二十年来垂垂老,窥破不见贪嗔痴,儿子老子气淘淘。”花满楼只觉这高僧行止甚为古怪,担心着筱透的病情,也没有细想,便回房去了。

近几日,她苍白的脸­色­倒是缓和了许多,只是身子越发瘦弱,花满楼每晚都在她床头待很久很久,他不习惯这样的安静。和筱透在一起的日子从来不缺乏热闹,她总是伶牙俐齿,处处都是自己有道理,让人可爱又可恨。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也喜欢她吵,或是自己跟她吵,那是他静默的生命里唯一能被悦纳的喧嚣,黑暗世界里不可多得的一抹亮­色­。他覆住她的手,还是冰凉的,她的手很小,掌纹却很乱,很多回忆顺着手心慢慢袭上心头,好像每一次自己都错失掉救她的机会,她虽是女子却并不弱小,随时都想得出怪招保住自己的­性­命,甚至是其他人的­性­命,她也豁达,从不过于计较什么。

他想起第一次的动心,她也是这般安静的睡着,却突然流下了眼泪,此刻的她是否也疼得想哭却哭不出来,他突然想起那些在他面前逝去的女子,生命如此美好,当它夭折,未免凄凉。花满楼的指尖略过她长长的睫毛,小心地在她的额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深怕惊扰了她。夜­色­绵长,花满楼却无心睡眠,他只盼得她能早日醒来,只盼日后莫要再让她受如此苦楚。

少林寺此刻正发生着一桩接一桩的怪事,但在这里,似乎与世外的喧嚣绝缘了。

第二天,他一如往常一般去探视,给她输送内力,帮她盖好被子。忽听耳畔一声清脆喊声:“阿七!”他恍然如梦,呆呆坐在床边。“我还没死,你­干­嘛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啊!”付筱透扯了一下他的手腕。花满楼这才知晓并非自己做梦了,淡淡道:“我不是难过,我是心疼。”付筱透眼球滴溜溜一转,戏谑道:“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呀!”花满楼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木然地点点头。

这个阿七,有这么直白的么?看着蛮斯文的人,懂不懂含蓄含蓄二字啊?

付筱透不好意思起来,岔开话题:“咦?乔大侠呢?这里是哪里?”

“你还好意思问,你都昏睡了七八天了。乔大侠在山坡上把你托付给我,我怕那武功奇高的贼人再次袭击,所以带你到了少林养伤。”

“想得周到,少林--那么现在乔大侠如何了?”付筱透有种不好的预感,七八天了……

“不知道,忙着给你治伤,哪里知道呢?”花满楼困惑道:“对了,筱透。阿朱是谁?你昏迷时叫了七八回了。”

“……是我恩人。”付筱透胡诌,一面暗自欣慰:还好没有叫萧峰啊。

“阿七,有吃的么?我饿了。”

“就知道你,等等,我去拿粥。”花满楼款款起身。望着他的背影,好像瘦了。付筱透摸着自己刚刚一直被他覆住的手,想着他刚刚呆呆点头的模样,心中暗爽。

“什么,乔峰杀了父母,杀了恩师,还去聚贤庄?”要不是被花满楼握住了手臂,付筱透差点没跳起来。

“是啊,聚贤庄内,杀了几十好汉,那厮也重伤,可惜没把他杀掉,到底命大。”这些个武僧提到乔峰,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花满楼觉察到付筱透情绪不对,急忙拉开她:“你刚刚又想动手么?这里可是少林寺由不得你任­性­妄为。”

“没有。我想打自己。”付筱透一脸沮丧:“我明明把大娘藏得很好。”

“藏得好?!”花满楼轻轻哼了一声,缓缓道:“若不是我把大娘拉出来,她早就窒息而死了。”

“你,你怎么可以把她拉出来,那个黑衣人要杀的就是她。”

“可不拉出来她就得先被活活闷死。”

“看来我们还是没能帮乔大侠阻止一场悲剧,他还是背负了这个罪名。”付筱透喃喃道。

“这我就不明白了。你凭什么一口咬定他是被冤枉的?”

付筱透奇道:“他若要对我不利,何不杀了我,为何把我托给你?”

“也许他凑巧没有时间杀你,所以做个顺水人情呢?你莫忘了那黑衣人蒙面而来,但是掌力强劲和乔大侠不分伯仲。”

“阿七,你怎么能怀疑乔大侠,他明明救过你好不好?”付筱透瞪大眼睛,表示非常不理解。

“我也对你随便信人的毛病表示担忧,他是救过我,但不代表他不会做这些事。”花满楼深知以付筱透的­性­格,马上要跳脚反驳,急忙阻止道:“我们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了,我们是先回镖局么?”

“不回去,你马上跟我去小镜湖,不许问为什么。”付筱透凶巴巴地说道。

花满楼无奈地摇头:“真是生病的人最大,好吧,容我去叫马车。”

“少爷,我们是在现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里,钱要能省就省。”

花满楼微笑道:“好,那我就买一匹马。”

齐心 望着眼前那匹棕­色­的马,付筱透觉得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容不得她再三出尔反尔,只得咬咬牙,一只脚踏上马镫,一脚正准备跨过去,马儿仿佛不耐她笨拙的动作,侧头晃了一下,付筱透一慌,另一脚没跨过去,直直坠下去,花满楼赶紧托住了她。

“天,我叫你上马了么?”花满楼真佩服她找状况的本事。

付筱透好不尴尬,她以为花满楼把马放在她面前就走,就是是料到她不会骑马,等着看她笑话呢。看到花满楼又牵着一匹马过来,才明白是自己多心了。

“阿七,我,其实我,不会骑马,我们,我们就骑一匹就好了。”付筱透涨红了脸,低声说道。

花满楼不疑有他,笑道:“这本也是我原来的意思。”

乍是新雨之后,天空初初放晴,两人一马驰骋在一望无际的旷野里,付筱透以手遮挡阳光远远望去,云朵白得无暇,排列成鱼鳞状,连接成好大一片,阳光从空隙处投­射­下来,待到远处又万里无云,只有那碧蓝如洗的天空,一行大雁呈人字形一路向南,忽觉天地间无比广阔,一扫心中­阴­霾之气。

她僵硬的身子也慢慢软了下来,轻轻地靠在花满楼的怀里,他握着缰绳的手臂正好圈住她,手掌宽厚,指节修长。刹那间,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但愿这条路没有尽头,他们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所谓的地老天荒里。

花满楼策马走得并不快,忽而听到怀中人几声轻唤:“阿七阿七。”他低头,听见她有序的呼吸声。居然睡着了?!他一手轻轻环过她的肩膀,一手放松缰绳,让马儿的速度慢下来,以便颠簸得没有那么厉害。他已入了她的梦,他自然要让她把这个梦做完,不被外界惊扰。

付筱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在回忆里,她看见了自己最初心折的时候,那是他无声轻轻拂去她嘴角的残渣,那种温柔的神情,让她很是恍惚仿佛他已经在意自己很久了。可是,他们最初是那样的彼此看不顺眼,她不确定,直到他从背后抱住了她,坚定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唐门的毒针,她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她的心从来都被别人拒之门外,几次碰壁,她终于死心,她的心也失去了为谁跳动的能力。可是,那一刻,它跳得太快,让自己不得不去正视它,此次,她终是遇到良人了吧。

她猛然醒来,花满楼的下巴磕在她的肩头,轻笑一声:“醒了。”

“恩。我们这是到哪儿了?”付筱透四处张望。

“按你的说的,赶的最近的路,不过看起来咱们得露宿了。”

付筱透大喜道:“好呀!”随即被人一拍脑门“有你这样热爱野外生活的姑娘家么?”

付筱透昂头道:“怎么没有,还偏偏就是你喜欢的那一个。”

这句话总算成功地把花满楼噎了一次。

花满楼着实有些恼,在付筱透就要露出她招牌式的贼笑之前,他猛然低下头吻了下去。这下轮到付筱透傻眼了,她有些发懵地感觉到­唇­齿之间的碰撞,脸上开始发烧,当温度热得她就快要窒息的时候,某人才终于有点意犹未尽地离开了她的­唇­。付筱透这下全身一丝力气都没有了,满脸通红地看着地面。

“你不是打算一直呆在这马上吧。”花满楼已经站在马下,把缰绳拴在河边的一棵大树上,付筱透急忙从马背上跳下来。

暮­色­河畔,袅袅炊烟,付筱透心满意足地吃饱喝足,靠在树­干­上看远处的归鸟,花满楼坐在她上面的树枝上,只觉得一切恍然如梦。

若能一直如此,便好了吧。他随手扯下一片叶子,开始吹奏扫地僧教给他的那首菩提心经。

付筱透静静地听着,心弦仿佛也被那曲声拨弄着,月亮慢慢爬上来,流水上浮动着皎洁的月光,她慢慢地跳上树枝,在花满楼身旁坐下,轻轻晃着双腿。

一曲罢了,付筱透轻轻拍手道:“蛮好听的,不过貌似挺压抑的,阿七,吹首你爱的曲子吧。”

“压抑?!”花满楼有些惊异,自己的确是喜欢吹这首心经来强迫自己静心,想不到……

他微微一笑:“你有想听的么?”

付筱透皱眉:我要说我想听梁静茹的,你还能给我吹出来?想了一会儿,索­性­说了个最出名的古曲:“那就来一首高山流水吧。”

花满楼又低下头去轻轻吹奏,付筱透只觉得周围一切都静了,宇宙洪荒间,只剩他和自己,并肩而立,携手相行。她的心似乎化为了旁边的那条河,柔软而绮丽。花满楼再一次停下来,她不待他开口,微微笑:“吹你喜欢的曲子,你喜欢的,不要停,我想听。”花满楼微微颔首,又轻轻吹了起来,他的思念,他的情愫,他的困惑,糅杂在曲调里,拂过付筱透的心头。她知道此刻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陪着他一起思念,能这样,也便是好的了吧。

月光下,二人的影子被拉得格外长,摇曳出别样的温暖。

小镜湖知道的人并不多,他们七七八八地问路走着,偏巧有些指路的人不懂装懂,结果越走越迷。付筱透未免有些焦急,此刻又该去哪里找乔峰呢?一路上,倒也时不时打听到一些和乔峰有关的消息,什么单家庄被人烧了,什么丐帮的长老被暗杀了,只怕离乔峰误杀阿朱的剧情不远了。付筱透颇有些泄气,心不在焉地跟着花满楼。

而花满楼一路对付筱透打听乔峰的热情也很是不解,他胡乱拿了些理由想要搪塞自己,却也抹不掉心里的疑问,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时候不想去过问。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行止,也许是怕知道某个答案?他心内苦笑,自己何时也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二人走出城门忽听得一声尖叫:“还我的孩儿来--”一女子满面泪痕,扑倒在地,拖住来人的腿,那中年­妇­人一绺青丝飘洒在面容之前,一声狞笑:“你再不放手,我就将他活活摔死!”说着便将怀中孩子高举过头顶。女子惊叫:“不要!”忙忙缩回了手,眼见中年­妇­人把孩子抱紧跑走。付筱透心下一喜,这怕就是那叶二娘吧,太好了我们跟着她就能找到乔峰和阿朱了。

她正暗自思索的时候,花满楼已经走上前,扶起泪流满面的女子,道:“姑娘莫急,我们这就去帮你把孩子抢回来。”

“多谢大侠,大侠务必当心,这四大恶人中号称无恶不作的叶二娘若是怒起来可是真会杀我的孩儿,我,我就算要骨­肉­分离,也不忍自己的孩子--”说着又抽噎起来。

付筱透看着花满楼柔声安慰面前的少­妇­,心中不快,走上前几步:“阿七,再不跟上去,只怕人会丢的。”

花满楼道:“好,我们这就追上去。”

风呼啸在耳畔,已然离叶二娘近了,付筱透只想跟着叶二娘早日到那小镜湖,看着花满楼一心一意地要追上去,忙忙说道:“阿七,你真的习惯对所有人都一样么?”

花满楼困惑道:“这是什么话?”

付筱透撇撇嘴道:“我看你对刚刚那个少­妇­倒是关切的很啊。”

“她痛失爱子,我们侠义之士安慰几句有错么?”

“错是没有,不过……”付筱透在心内嘀咕:你刚刚那温柔的样子让那少­妇­就差没扑到你怀里痛哭流涕了。

“什么?!”花满楼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你以后遇上这事可以交给我来办好了。你对人太温柔了,我怕你被人骗。”付筱透想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花满楼有些奇怪付筱透的提议:“有这个必要么?我也不算是那么好骗的人吧。”

付筱透扬眉:“怎么不好骗?刚刚那少­妇­要是突然发暗器,你死几回都不够了。”

花满楼这才听出一点点酸味,于是爽快地答道:“那,就按你的意思吧。”

付筱透看着他有些诡异的笑容,迷茫十分,再看看眼前,叶二娘此刻已经跟其余四大恶人会合了。

“阿七,她有帮手,我们赶紧藏起来,静观其变。”

“好。”

付筱透他们跟着这四大恶人,弯弯绕绕的走了好多路,在青石桥又破了个阵法,这才到达。付筱透只觉得莫名的紧张,花满楼察觉到异样,关切道:“你不用害怕,一切有我。”

付筱透道:“我只怕自己救不了人。”

花满楼轻笑一声:“怎会。那四个人,两个人比那女子的武功都低了不少,有一个略高的可惜是个跛子,不然倒还能一教高下。”

“你有把握胜那四个人?”付筱透好不惊异,她不知道,这些日子,花满楼弹奏的那曲菩提心经乃是至高心法,寻常人不觅途径,自然察觉不到它的­精­妙,而花满楼由于扫地僧的指点已然顿悟其中的第三境界,内力早已非比从前。

花满楼只道:“我只有把握抱那孩子平安回到她母亲身边。

这四人过了桥,和桥那边的人混说了一阵,即便开打,叶二娘随手一扔孩童,去拿她的双刀武器。花满楼已经转身,一招蜻蜓点水飞掠而去和乔峰同时接下了这个弱小的生命。

乔峰好不惊异:“花兄?!”

“多日不见,乔兄还是一样好身手。”花满楼道。

“哪里,在下现在已改姓萧。倒是花兄的武功似乎长进了不少。”乔峰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

援救 “阿七!那人可是疯了么?已经满身是血了怎么还在往那恶人身上扑。”付筱透看见一个渔夫模样的人,似已杀红了眼,一直朝着那跛脚的四大恶人之首段延庆扑去。花满楼心内一动,把孩子往乔峰怀里一送,前去搭救。

此刻那渔夫模样的人已经将手中的武器投掷过去,双手张开不要命似地朝段延庆扑去,花满楼再快也只截住了段延庆向前发力的棍子,但却不能阻止那渔夫直直往那棍子上撞,这般寻死举动,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后面两个汉子的眼中隐隐有热泪。

就在他的胸膛即将与木棍来个短兵相接之时,他的动作却停滞了。一枚石子从他的定|­茓­处落下,付筱透拍拍手道:“就没见过这么想死的人。还好来得及。”后面两个汉子急忙上前抬走他,一个披着红披风,年级稍长的中年人拱手道:“多谢姑娘救我褚兄弟的­性­命,在下大理段正淳感激不尽!”

付筱透好不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中年人,这个人一张国字脸也算不得多么出众,怎么就能迷倒那么些个女人?

忽然听到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这人真是会添乱,武功不济就不要瞎逞能,真是蠢死了。”付筱透循声看去,一个紫衣女子面目含笑,眉眼间满是轻蔑之­色­。这番不知轻重的话大概也只有阿紫这般人物才说的出口。那扶着褚万里的几个段正淳的部下,胸中都是一滞,面­色­很不好看。

就在这片刻,褚万里双目圆瞪,喷了一口血之后,冲开了|­茓­道,不待旁边二位兄弟反应,又直直朝段延庆那厮扑去。花满楼急忙手上泄劲,往褚万里的脖下一劈,这才阻止了他的行动。

“天啊,这人真是--”付筱透抚着胸口压住自己的震惊。

“真是多谢二位仗义相救,我朱丹臣替褚兄弟谢过二位救命大恩,以后若有用得着我兄弟四人的地方,尽管直说!”朱丹臣上前抱住了褚万里,他是段正淳那四大家臣中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人。

付筱透摇头道:“你们还是快快疗伤要紧,某些人的话不必理会。”

忽听一个尖刻女声:“你说我的话他们不必理会?!他们叫我爹爹主公,我自然就是他们的小主人,我的话他们怎么可以不--”

话语戛然而止,付筱透对着发力的手指轻轻吹了一口气,左手随­性­地摸了摸耳廓:“真是好吵,大理段王爷,不介意我清净一会儿吧。”段正淳忙道:“不介意不介意。”转头对着美­妇­阮星竹道:“还不快把她带进去。”阮星竹对段正淳又有些不满又有些担心,只得跺跺脚,把已被付筱透封住哑|­茓­的阿紫给带回了湖心小筑。

只听得一声沙哑古怪的声音:“好个段正淳,既然找了如此高手相帮,今日就暂且放你一马。”原来段延庆在与花满楼对峙之时,就已经看出此人并不简单,若要败了此人再与段正淳对打,胜负还真不好说,索­性­捡了个便宜跑掉了。

“看来花兄果然是来帮段正淳的。”萧峰脸上已现不善之­色­。

“误打误撞,能救人一命也是好的。”花满楼微笑道。

“救人?!答案的确很冠冕堂皇啊。”萧峰恨恨道。

付筱透看阿朱有些紧张地拉了拉萧峰的衣角,觉得不对,赶忙Сhā话:“萧大侠,好久不见看来咱们得好好叙叙旧呀。不过段王爷这里着实有点乱,不如我们出去说,等他们在这里疗伤可好。”

阿朱止不住地点头附和。

萧峰看着段正淳,本欲开口,目光落在花满楼身上,索­性­又闭了口。

付筱透只觉得萧峰身上戾气极重,附耳道:“阿七,萧大侠似乎有些个古怪,小心为上。”

花满楼不着痕迹地轻轻握住付筱透的手,了然一笑:“我理得。” 又转头道:“那孩子乃是镇上一户少­妇­所失,劳烦段王爷送回了。”

这四人走到小镜湖外围,方竹子生得正是苍翠,阿朱不安地打量着萧峰。付筱透倒是想起一些事,问道:“萧大侠,那日你救过我之后,究竟是何际遇?”

“你何必问我?你旁边这位花兄当比我更清楚。”

花满楼不急不恼,徐徐道:“萧兄这话从何说起?”

萧峰道:“那日你们是唯一见过我可以为我洗清冤屈的人,何以在那之后失踪,始终不见人影,却为何又出现在这里?”最后一个问句,很是悲愤。

花满楼一头雾水,正欲开口,付筱透掐了一下他的虎口,Сhā话道:“萧大侠,那日你是知道我的受伤情况的。我的伤乃是高手所伤,为了疗伤,为了避开那高手的偷袭,我和阿七才不得不躲入少林寺中。”

“少林寺,原来,原来你们也在少林寺里。”萧峰双拳紧握。

“筱透,你何必说得这么清楚?”花满楼不悦,他已经感觉到萧峰的怀疑了,此刻,他也深深怀疑萧峰没准就是外界说的那种杀父杀母弑师之人,已经一手把筱透往身后护。

“萧大侠,你怀疑我们?你难道忘记我当时跟你说过的话了么?你救过我们,我们怎么可能恩将仇报?令堂二人被歹人所杀,我们技不如人,未能救下令堂,很是遗憾。而且,你觉得我们两个的武功可能使得出那种掌力么?”付筱透没想到萧峰居然是如此心思,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你是没有,未必花兄没有。”

“不错。筱透,我们是没有,未必萧兄没有。”

阿朱和付筱透同时惊诧,阿朱细声道:“我见这位姑娘和公子仪表堂堂,应该不是--”

“不是元凶,也可以是帮凶。”萧峰打断阿朱的话。

付筱透扯住花满楼的衣袖:“阿七,你胡说什么呢?不是萧大侠做的,我受过那人一掌,和萧大侠不是一路的武功。”

“你可没试过萧兄的武功,萧兄只是给我逼过毒。”

付筱透只恨不能将萧峰和花满楼的哑|­茓­给封住,一时又组织语言不能。

杀气汹涌,竹叶沙沙,偶有一片叶子落于萧峰和花满楼之间,立刻被压力所迫落下去。付筱透想了不想,直接冲进二人之间:“你们要打就先把我打死算了,哪有这样胡乱怀疑人的,都不用脑子好好想想就动手,你们是一介莽夫么?”说道最后,已经忍不住叫嚷起来。

阿朱也向前一步,紧紧靠着萧峰。

付筱透喘了一口气道:“萧大侠,你知道我受伤是真,若是阿七,怎么可能对我下手?阿七,若是萧大侠,何必当时将我交给你,纵然再没有时间,也可以将我摔下山坡去,何必自找麻烦?”

二人都静默不语。萧峰侧过头:“阿朱,看来这事的确不关他二人,怕只是一个巧合罢了。”阿朱乖巧地点头。

萧峰拱手道:“是萧某胡乱猜测,得罪之处,多多包涵。”

“当时我二人未能出面替你澄清,是我们不对,不如我们立刻去少林寺帮萧大侠澄清一切。”付筱透急忙道。

阿朱眼眸星亮,喜道:“好啊,萧大哥,这下可有人证帮你洗脱杀父杀母弑师的罪名了。”

“但那单家庄,谭公谭婆……还是罢了吧。眼前已经寻到了大仇人,等诸事一了,咱们就去塞外打猎放羊,一切是是非非都让江湖去说吧。”萧峰的话一片肃杀之气,阿朱脚步不稳,几乎跌倒。

“不如我们费费脚程把那孩子送回去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付筱透找了个由头,拉着阿七跟着萧峰他们一路往湖心小筑。一路上,付筱透只觉得掌心潮热,暗中拊掌提醒自己:只怕扭转乾坤的时刻即将到了。

待进了屋,付筱透眼见那窗前所挂的图画,立刻叫道:“哎呀,阿七,这大理段王爷的字迹可真是清秀,颇有些柳体之风啊。”

花满楼略略惊诧:“你何时对字画研究起来?”

“人家本来就对字画有些研究,我看看啊,书少年游付竹妹补壁。星眸竹腰相伴,不知天地岁月也。大理段二醉后狂涂。”这番艳词,她没注意,朗声读出,只觉得萧峰和阿朱都同时望着自己,好不尴尬。段正淳刚刚从里屋出来,站在门口,亦是一脸绯­色­。

“那个,段王爷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的字写得很清秀,一时,一时……那个,萧大侠,你不觉得这字迹很清秀么?”付筱透一心要叫萧峰把注意力投­射­过来。

萧峰摇摇头:“在下一介粗人,哪懂什么字画。”

倒是阿朱走过来,细细查看,由衷道:“的确是好字好画,段王爷的确文采斐然。”付筱透看着阿朱看向段正淳的眼眸,满是思慕之­色­,一脸想认却不能认的苦楚,只觉得她可怜得紧,恨不得揪着萧峰过来细细看看这些字。

婚誓 “阿紫,别闹!”阮星竹的话语刚刚落下,付筱透已经看见那几枚­射­向自己的透骨钉,她冷笑了一声,伸手一一接过,随手撒了。阿紫眼中略过一抹亮­色­,忽而嗔道:“阿爹,她欺负我!”

“阿紫,别闹,刚刚本就是你对褚叔叔出言不逊了,以后不许这样了。”段正淳虽是责备,言语间还是颇为宠溺。

付筱透看书之时本就不喜阿紫,现在见到真人,这份厌恶来得更为强烈一点,若不是为着阿朱,她真想此刻离这里远远的。她转过头来,诧异地发现萧峰正在细细琢磨这幅字画,脸­色­很不好看,不由得心中大喜。

“阿朱,这字迹不对。”

“大哥,哪里不对了?”阿朱不明就里。

“这这--分明是两个人的字迹,阿朱。”

阿朱脸­色­渐明:“大哥是指和你当日在杏子林中看的带头大哥的笔迹不一样?”

萧峰看着阿朱,用力地点点头。

付筱透眼见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大半,萌生退意:“段王爷,把孩子交给我们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段正淳道:“那就劳烦二位了。”转身进了里屋。

付筱透转头过去观察,萧峰脸­色­黯淡,满是狐疑,阿朱握了握他的手,忐忑道:“大哥既然心有疑问,不如去问问吧。”

付筱透猛然想起萧峰那几个人云亦云的问题,趁着接孩子片刻,随口问道:“段王爷的画如此­精­妙,可曾去过雁门关,那里景­色­肃杀,入画与江南之风乃是大大不同。”

段正淳摇头道:“鄙人家业在大理,实在受不得如此奔波,从未去过江北之地。”

萧峰动容道:“此话当真?”

段正淳有些糊涂:“我何必骗恩公呢?”

萧峰眼中的混沌之­色­慢慢消解,戾气全消。

此刻阿朱的眼里早已噙满泪水,向段正淳蹒跚地走了两步,突然齐齐跪下去:“爹,女儿可算见到您了。”

萧峰和段正淳同时震惊了。

付筱透轻轻拉了拉花满楼的衣袖,这便退了出去。

“阿七,你在里面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想看看你的目的是什么,这下我可算明白了。你一开始就打算帮那个萧峰是么?”花满楼一语中的。

付筱透笑着点头:“不错不错,知我者阿七也。”

“你这报答救命之恩也报答得有些彻底了。”花满楼凝思了一会儿,总觉得刚刚的一幕幕中有一点不妥,却理不出个头绪。

“阿七,你在担心个什么呢?”付筱透见他眉心不展。

花满楼停了一会儿,掩下心事:“担心我们的盘缠够用不呢。”

付筱透慌了:“不会吧,咱们可露宿了不少天啊。”

“呃,可是吃饭之类的不也要钱么?”

“那我可不可以送孩子回去也叫那个少­妇­给点跑路费?”付筱透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孩,露出一个财迷的笑容。花满楼顺手敲了敲她的头:“想都别想。没你这么贪财的。”

那少­妇­在城墙根上一直等着他们,重新抱回孩子,泪如雨下,就差没给二人跪下了。付筱透拉开花满楼,随口应付了几句,想到这次跑腿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也便没有露出自己邪恶的要钱念头。

在酒楼吃过便饭,二人携手在暮­色­的街道上闲逛,忽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花贤侄。”付筱透侧脸过去,那不是得意镖局的总镖头么?总镖头看到花满楼,急忙走过来:“我就说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少林寺之行莫不是遇上那个大恶人乔峰了吧。哟,这小娘子是谁?看着和付兄弟有几分相似。”

付筱透正准备答那付兄弟是我哥,忽听得花满楼不卑不亢的声音:“这是我未婚妻。”总镖头和付筱透同时瞪大双眼,面面相觑。

姜还是老的辣,总镖头最先回过神来:“莫非这就是花家二老看中的姑娘,这--姑娘真是好福气啊。”

付筱透暗自好笑,估摸着他瞧自己不上,嘴上客气,其实心里不知道暗骂自己多少回了。

花满楼不置可否,手握得越发紧了。

“不知道付兄弟在哪儿?这不,我正缺人手去阮家送镖呢。一路颠簸到此,兄弟们都有些水土不服。”总镖头道:“你若是寻得付兄弟,赶紧过来帮我的忙吧,我在城郊十里坡的小客栈。”

“恩。自当携付兄弟前去。”花满楼的笑容含义深邃,付筱透看着他只觉得自己一身冷汗。

“好好。”总镖头笑得有些勉强,走之前眼光还在付筱透身上打转,面­色­颇有些失望。付筱透待他离去之后,才松了口气,掌心已经被汗湿。

“阿七,以后打发他不带拿我当挡箭牌啊!”

“怎么,你以为我是在说笑?”花满楼语气微重。

“你--难道你……这个……”付筱透被搞纠结了。

花满楼侧过身,正立于她面前,郑重道:“待我们回去后便请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行不?”

付筱透只觉得口­干­舌燥:“你这是在……求婚么?”

“难道我的诚意还不够?”花满楼问道。

“不是,只是--”付筱透看着青石街道两边的小摊已经亮起了忽明忽灭的灯笼,光影绰绰,滚滚人流从他们身旁而过,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非比寻常的求婚地点。而且,貌似她刚刚好像听到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呃,你是说,等我们回到原来那个世界就成亲么?”付筱透不确定地问。

花满楼点头,又问:“是不是太快了?我本想回去有段日子,你应该能够慢慢消化这个提议的。”

付筱透满头黑线,这哪是太快了,分明是太慢了!!太慢了!!

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哪有姑娘家要求早早嫁人的,可是花满楼给的时间表的确是遥遥无期啊!这可弄得她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阿七,我先去换衣服找总镖头,那个,赚钱养活自己要紧,此事容后咱们再详谈哈。”话语刚落,付筱透转身进了旁边的裁缝店,不忍看他失落的表情。这点小Сhā曲让付筱透换完自认帅气的男装行头也有些蔫,倒是花满楼轻轻拍拍她的脑袋:“傻筱透,没事的,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你的答复。”

“阿七,我不会,不会嫁给其他人的,你放心好了。我只是,只是--”付筱透结结巴巴地表明心迹,脸涨得通红,全然不见素日的伶牙俐齿。

花满楼轻笑了一下,手指竖在­唇­中,柔声道:“不必说,我懂的,我们这便去十里坡吧。”

“恩。”付筱透总算打起了­精­神。

这便行了一半路程,付筱透忽觉头蒙蒙的,大概是自己被刚才的求婚一幕冲击了吧。不料身体越来越软,眼见得走到山神庙口,索­性­一ρi股坐下去,道:“阿七,我走不动了。”

花满楼奇道:“这才走了一半,可就累了?”

“头有点晕,都怪你。”付筱透忍不住埋怨。

“这--­干­我事?”

“当然,若不是--”付筱透咽下了后面的话,花满楼已经搭上了她脉,脸­色­不比寻常。

“你……你可是接了那叫阿紫姑娘的透骨钉,不是把它直接扫开的?”花满楼终于想起自己觉得不对的那一点了。

“呃,我是接了然后扔了。透骨钉不至于表面带毒。”

“那姑娘的可不一定,看样子,她给透骨钉的表层涂了毒。”花满楼凝神道:“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暂时可以压制毒­性­的草药。”

“明早再去吧,天都要黑了。”付筱透有气无力地说。

“对瞎子来说,白天黑夜没什么区别。”花满楼把她抱进山神庙中。

“那你怎么找呢?又看不见。”

“对我来说,闻和摸远比看来的细致。”花满楼信步而出,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叮嘱道:“勿要乱动,等我回来。”

付筱透扁扁嘴,这药弄得她浑身无力,想动也动不成呀!她迷迷糊糊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忽听得一声如黄莺般清脆的女声:“惹怒了本姑娘就是没有好下场,我得让你记住这个道理。”

付筱透微微睁开眼,阿紫站在门口叉腰歪头正得意地看着她。付筱透自知来者不善,强作­精­神:“你要做什么?不要玩火,阿七马上回来。”

“玩火,哟?你倒是提醒我该怎么处置你了。这里放一把火倒是有趣得很呢。”阿紫笑得邪魅。

付筱透紧张起来,忙道:“你最好想一想这样做的后果。”

“后果?!后果越是坏,过程越是好玩,本姑娘就喜欢好玩的东西。”阿紫不再跟她交谈,去阖两旁的门,付筱透勉强撑着身子靠着墙往门口挪,刚刚要挪到门口的时候,阿紫已经合紧大门,从外面把门闩给Сhā上了。

付筱透用力地拍打着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黑压压的烟从那底下冒进来,呛得她狠咳了一会儿,木门已经发烫了,付筱透忙忙撑着自己的身子往佛像处挪,阿七,阿七,你在哪里?付筱透掩住口鼻,停了一会儿,忽然心中生出一声喟叹:阿七,你说让我求救,可是我每次遭难,却是无人可求。你可曾了解并非我不愿依靠他人,而是无人可依的苦楚。

烟越来越浓,再闷在此处怕是要窒息而死,付筱透瞥见佛像后方有一方气窗,容不得再三思量。她费力而笨拙地爬上佛像,却几次都不成功。烟越来越浓,她嗓子灼痛得紧,好不容易坐上佛像的肩头,她本因中毒已是浑身无力,求生的意志让她支撑着,奋力撑开了气窗,迫切想要出去的心让她没有注意到窗上的锋利的木渣,手臂一道红­色­的长弧触目惊心,她顾不得许多,死命地从那一方气窗中挤出了自己的头,肩膀,身体。

那气窗离地有些距离,她钻出来便重重地摔下去,一路沿着山坡滚下去。她浑身疲软,喉咙疼得要命,手臂上也有伤,剩下一丝力气不过是用手护住自己的头部,听天由命。

忽然,她的身体被人阻住了,她睁开眼看见来人的眼中闪烁着捕捉到猎物的光芒,她失神地叫了声:“阿七。”便彻彻底底地昏死过去。

失音 阿碧脱了鞋把双脚露于草地上,脚踝扭伤处一片瘀红,只希望快快好起来,不至于耽误公子回燕子坞的时间。她听见响动,转头看见慕容复,欲要喊之,忽见他肩头扛着一个人,双目顾盼神飞,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这些天来公子老是心事重重的,莫非是因为这人么?

“公子,这位姑娘是……”阿碧欲言又止,低头间娇羞无限。

慕容复错愕,喜悦之情一扫而空:“姑……娘?!你是说--”

慕容复侧过头去,此刻付筱透的发带早已经散开,如瀑的青丝垂下,他眉头一皱,顺手就把肩上的人摔下去,双拳紧握,青筋暴起。

居然是个娘们?!他竟然是败给一个娘们?!从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复仇的时刻到了,可是这个用铜钱几乎破他相貌的人居然是个女子?一种羞辱感袭上心头,胸中怒火中烧。

“公子?!”阿碧看着被摔在她身旁的女子,手臂上血迹蜿蜒,面上尘烟满布,几乎不辨形貌。她心中不忍,想要给她上药,又碍于慕容复眼中冷冷寒光,而不敢有所行动。

“救她。”慕容复吐出两个字便走了开去。阿碧心领神会,把药膏细细涂抹在她的手臂上。待慕容复取水回来,又用沾湿的手绢将她的脸仔细地擦­干­净。一面擦,一面仔细地打量这女子的容貌,清秀比不上王语嫣,乖巧比不上阿朱姐,可人只怕也比上自己吧。竟然把自己也比对上去了,阿碧赶紧打住自己的念头,又给她喂了些水,她口腔里也满是烟尘,想必被困于火宅内良久,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

付筱透呛了几口,有些虚弱地轻声念叨:“……阿七……”

“公子,我们要带这姑娘一起回燕子坞么?看样子,她被毒烟熏呛了,估计有后遗症,需要大夫好好救治。”

“中了十香软筋散还能从那庙里爬出来,也算个人物,我既然要对付她,自当公平比试,救她­性­命。”慕容复看着那冲天火光,蹙起的眉峰缓缓舒展开,他刚刚取水时路过了那山神庙,大略知道这女子被人暗算了,这样的人也配算做对手吧。

阿碧没有太听明白他的话,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付筱透感觉到自己一直在黑暗中莫名地坠落,她不知道何时坠落会停止,又怕停止后等待自己将是死亡,那样绝望的等待,那样无助的呼喊,直到有人稳稳揽住她的腰身,她才镇定下来:“阿七。”

花满楼用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带着一丝宠溺地说道:“以后记得要求救。”

她重重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出现的,我一直都知道……”

花满楼淡淡的笑容像是隔着氤氲的雾气怎么都看不分明,她只感觉他搁在她腰际的手一松。

“不要--”一声苍老垂暮的声音沙哑地响彻湖畔小筑。付筱透揉着微微发疼的太阳|­茓­慢慢起身,这里是哪里?她努力回想,好像自己被阿紫困在起火的山神庙里,然后自己从气窗逃生,滚下了山坡,被某个人救了。

这便是那恩人的房间么?付筱透细细打量,屋里空无一人,倒是服装出奇得多,脂粉香露摆满了梳妆台,想来是个爱美的女子吧。付筱透出门远眺,湖光山­色­笼罩在淡淡的晨雾中,自己住的房间上几个大字:听香水榭。

“哟,姑娘可醒了。”一口吴侬软语听的人心里舒服,阿碧着一身翠­色­衣衫端着清粥小菜而来。付筱透看着她婉约的眉目,笑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话语一落,付筱透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嘴,刚刚那是自己的声音么?怎么会,怎么会如此晦涩沙哑?

阿碧正在摆碗筷,轻声道:“婢子哪有那个本事,姑娘乃是公子所救。”转头见她失神怔忪的模样,眼波流转,缓缓道:“姑娘被毒烟灼伤了嗓子,大夫说了,没有三五个月怕是恢复不了以前的嗓音,请姑娘按时服药,不要­操­之过急。”

付筱透愣愣地看着她,好半天才理透她的话,哑声道:“谢谢。”话音一落,心仍是不免一阵抽搐地痛,自己的嗓音就这么没了么?好歹也混过声乐8级证书,平素也算个隐形麦霸,向来没注意嗓音什么的,如今却止不住地惆怅。有些东西还真是--没了,才知道什么叫没了。

“姑娘吃饭吧。昏迷多日没有好好进食,怕是您的身子骨受不住公子的--”意识到自己失言,阿碧忙忙收住话语,微微颔首,低下头避开付筱透探询的目光。付筱透见她如此,也不好发问,索­性­拿起筷子吃开了。散发着荷叶清香的小米粥,凉拌得酸甜可口的脆藕,付筱透足足喝了三大碗粥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伸了伸懒腰。

阿碧闻声掩口一笑:“姑娘,可以收拾了么?”

“哦。可以了。”付筱透起身道:“不好意思,还未请教你家公子大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阿碧抬头道:“姑苏慕容。”

“慕容复?!”付筱透依稀记得跑镖时伤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慕容复吧,可惜当时易容,未得见他的真面目。

阿碧嫣然一笑,小女儿之态一览无遗:“正是。姑苏慕容难道还有旁人?”

付筱透露齿一笑,暗中祈祷慕容复已然忘记那件旧事,忽然记起姑苏慕容应该就是在江南一带吧,花满楼若然寻她不着,也还是得意镖局的镖师,得意镖局的总堂既然在无锡城内,那么就去那里打听阿七的消息应该是不错的,索­性­问道:“这里离无锡城有多远?”

“这要看姑娘是走水路还是陆路了,水路若然走对了,差不多一日便到。”

付筱透大喜:“可否有船家能渡我过河?”

阿碧停下收拾的节奏,看着她,轻轻道:“姑娘可是要走么?”

“呃……”付筱透见她神­色­不豫,踌躇一会儿道:“可不是,瞧我这记­性­,我得向慕容公子辞行谢恩了才走。”

阿碧的脸有些­阴­晴不定,付筱透也拿不准这话究竟是否触及到她的一片痴心。她把食盘收拾好,走过付筱透身边,淡淡道:“如此,便请姑娘随我来。”阿碧把食盘丢给一旁的仆人,这便跳下狭长的小船,付筱透也随她而去,阿碧一面摇橹,一面不住地打量着付筱透。

付筱透看着一片湖光山­色­,淡淡的风吹过来,有些微薄的凉气,她抱紧双肘,低头见自己一身女装,应该是认不出来的吧。那慕容复应该是忘了那件事吧,不然又怎么会救她呢?想到这里,害怕的情绪又被期待见面的情绪所压制,自己倒是见过仰慕的萧峰了,慕容复与萧峰齐名,虽然书中结局不怎么样,但容貌定然是比段誉那油头粉面要好得多,不然王语嫣怎会倾心多时呢?她的脑中忽然飘过花满楼的模样,悄然一笑,当然谁也比不上她心里的那个人。待此间事了,她便去无锡寻他。想到此处,她抬起头,眉目含笑地看着近了的建筑。

阿碧带着她走进了和少林寺藏经阁差不多的阁楼,牌匾上书着还施水阁四个大字。付筱透跟着阿碧从层层书架中走过走到一处,阿碧忽然阻了她,轻声道:“公子正在看书,我们稍等一会儿,莫要相扰。”付筱透乖乖地点头,探头过去看,只见一名清瘦的男子,鼻梁高挺,五官如刀刻般分明,他低头紧紧抿着双­唇­,正认真地翻着一本书,一只手还不时地比划。

果然比起那个段誉硬气俊秀得多,无怪乎王语嫣一心扑在她表哥身上。

付筱透正要收回目光时,忽听得一声低沉磁­性­的声音:“阿碧,怎可如此怠慢客人?”

阿碧歉意地说道:“见公子如此认真,不忍打扰。呃,姑娘快过去吧。”

“哦。”付筱透答应着走过去。

慕容复眉头微蹙:“你的嗓子还没好么?”

“没有。阿碧说可能要个三五个月才能恢复呢。”付筱透听着自己的公鸭嗓也很是懊恼。

“是么?”眼眸中一丝玩味的光芒,慕容复合上书,问道:“那么其他的呢?都好了么?”

“其他,应该都差不多了吧。”付筱透活动了一下肩部,笑了笑:“多谢慕容公子挂心,救命之恩日后必会相报。”

慕容复微微一笑:“这便要走了么?看起来好的的确很快,那么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付筱透。慕容公子见笑了,我这便离开不打扰公子琢磨武艺了。”

“是琢磨了许久,也该请付姑娘指教指教了,请!”慕容复一个手势。

付筱透不解:“慕容公子何意?”

“付姑娘如此健忘?”慕容复­唇­边冷冷笑意,眼中沉沉黑暗:“破相之辱,在下可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要挟 “付姑娘还真是姗姗来迟,可以开始了么?”慕容复将手臂垂下,食指和中指间不多不少夹着三枚铜钱。

“姑苏慕容,好个趁人之危。”付筱透冷笑道,鼓掌三声。

慕容复笑意森森:“刚刚在下已经问过付姑娘病情了,姑娘并没有说有任何不适,莫非骗在下么?”

付筱透抿了抿下­唇­,眉头紧皱,果然姑苏慕容没有北乔峰那么好糊弄。

慕容复见她不答话,不耐道:“姑娘再不出手,莫怪我先请了。”

话语一落,他猛然一惊,眼前的女子一手扶住门框,一手按紧自己的腹部,神­色­不舒。

“付姑娘--”

“闲话休说,待我与你一战。”付筱透向前踉跄两步。

慕容复目光冷若寒星,似要看穿眼前这个女子究竟是否在装病。付筱透走到慕容复对面,从腰包里拿出几枚铜钱。

“且慢。付姑娘既然身体不适,我姑苏慕容自然不会趁人之危。”慕容复的目光耐人寻味,带着些许古怪:“还请姑娘速速回屋收拾,七日后再来。”

“呃……”付筱透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不大明白,这一招装病还真糊弄过了姑苏慕容?!忽然身上一暖,肩头已然多了一件披风,付筱透心中一阵恍惚,转头一看,阿碧柔声道:“公子要我送姑娘回听香水榭。”

“有劳了。”付筱透望着那一湖碧水,思念如水藻般缠缠绕绕。

“姑娘,快把婢子熬好的鱼汤喝了,然后把衣服换下来容婢子去洗吧。那个……”阿碧面­色­一红,小声道:“月事布已经备好了,姑娘用吧。”

付筱透慌了,急忙检视,外衣果然有一抹猩红,不过不像是血,倒像是红漆,想起在还施水阁里看见得暗红­色­的书架,看来还真是误打误撞。

“付姑娘,请好生歇息。”阿碧抱着一摞衣服走出去了。付筱透迷迷瞪瞪的发呆了一会儿,掐指一算,自己好像也就在这一两天了,起身仰头把熬得白花花的鱼汤喝得­干­­干­净净。吃完午饭,付筱透在屋里转了几圈,不大习惯这种寂静,想起还施水阁里那满满当当的书,忽然想去看一看打发打发时间,慕容复既然已经发了话,那便不会有人为难自己。

小船就停在自己的水榭下面,刚刚进来收拾碗筷的并不是阿碧,她透过那厮的一些言行举止,大概了解到这里的仆人们对她颇有微词,以往住这里的阿朱是伺候公子的,她倒是个白吃白住的,而且尚算公子的敌人。流言蜚语,她既然身为未来记者自然不惧,但是还要在此盘横几日,还是不要与这些人起冲突为好。

太阳正值中空,不想过多麻烦阿碧,付筱透从阿朱房里随手拿出一个斗笠,边上的一圈黑纱正好遮住自己的脸,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她自己跳下船,把绳子解了,按着记忆中的水道划去,内力已经恢复,以至于划错了道,费了半天功夫也浑然不觉,只觉得身上微微发汗,但­精­神头越发好。不觉夕阳西下,湖上起了一层淡淡的轻雾,付筱透好不容易看见了陆地,急忙摇桨将船靠岸。

上岸只见两匹石马肃穆地挺立在两侧,中间汉白玉石的牌坊上书着永垂不朽四个大字。四周­阴­森森的,付筱透打算撤出,但此刻夕阳早已落下,雾气浓厚,暮霭沉沉,再回到船上只怕会走迷。付筱透给自己鼓了鼓劲,往深处走去。

“慕容博老先生的墓地也敢乱闯?”雾气已经让人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此人居然还是发现了她。

“这是墓地?!”付筱透心突突一跳。

“这声音……是,是老夫人么?”声音仿佛有些稚­嫩­,付筱透看清楚了前面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她身子抖得厉害,不安地抠着手指,双眼却牢牢地盯着她:“老夫人,你,你是听见阿靓的祷告来见阿靓的么?”

付筱透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一时语塞。包不靓鼻尖红红的,藕­色­的罗裙显然不够保暖,她低着头不敢看付筱透的模样,慕容老夫人还魂了,她还真不敢相信,又喜又怕的情绪让她不安地揉捏着衣角。

“你说心愿?你的心愿是什么?”

慕容老夫人开口了,包不靓抬头,脸红扑扑的像一个苹果,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我想要慕容公子不要娶王姑娘。”

“王姑娘不好么?”

包不靓重重地点头。

付筱透以手支头,略带苦恼:“那么慕容公子该喜欢谁呢?”

包不靓用手点点自己:“我呀。”

付筱透乐不可支:“你?!”

包不靓煞有介事地说道:“就是我呀,我要给慕容公子做新娘。我有许许多多的主意能帮上他光复大燕,不像那个王姑娘只会背武功又碍着王夫人不敢帮慕容公子,我可不怕我爹爹妈妈反对。他们反对也没用!”

“那你喜欢慕容公子什么呢?”

包不靓眸光闪闪:“公子他实在太孤单太劳累了,总是在这里对着老爷的墓才会卸下重担,只有小靓知道公子是在爹爹他们面前强颜欢笑,光复大燕哪有那么容易?若是公子有小靓陪着也许也许就不会那么难过孤独了。那些人只知道尊敬他,都信他万般办法复兴大燕,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包不靓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脸­色­飘过一抹红晕,急忙躲到坟冢后,付筱透犹豫了一下,躲在了石马之后。

“老夫人你为什么要躲?”包不靓探出个脑袋问道。

“嘘。”付筱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浓重的雾气中,慕容复果然出现了。他这几日心烦意乱,必要来墓前梳理一番冗杂的思绪。他自以为自己已经伪装得够好,坟冢平日里也多半不会有外人在,却不料被包不靓这小姑娘一次次地偷听到自己的心事。

坟前三株清香,慕容复拜了几拜,洒了几杯清酒:“爹,孩儿来看你了。孩儿是不是很没用,这几日天天来扰你老人家的清净?”

苦笑了一声,盘腿坐下,将杯中的酒­干­完,指尖转着酒杯儿:“这几日想到许多事,连练武孩儿也不上心了,武功再好对光复大燕的用处真的很大么?那按表妹说法,那萧峰武功比孩儿高,但也能被群雄逐出中原,何况孩儿这种学艺不­精­,还有复兴大燕之心的人?”

周围寂静,冷得连蛐蛐的叫声也没有出现,慕容复拂去肩上霜凝,仰头望天,一轮冷月朦胧在白雾中。他转头又笑道:“对了,娘亲,你千万不要自责因为你和姑母闹僵的原因阻了我和表妹的婚事而自责。我今儿才知道,我或许并不喜欢表妹,只是习惯了她在我身边,一心向着我。今儿个知道阿朱要成亲的消息,我的心境竟和当初看表妹和段誉那小子在一起时一样。呵呵,不过阿朱心意已决,她决意跟着萧峰无论今后如何。那样破釜沉舟倒是勇气可嘉呢,喜欢一个人便可以为他勇敢到不顾一切么?可笑我活到如今,却未曾有过阿朱那般的勇气,如今倒是羡慕非常。”

慕容复顿了一下,冷风灌进来,他本来柔和的眉目又冷了下来:“真是混账,又在父亲您老人家前说胡话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复兴大燕乃是毕生之责,刚才懈怠之心决计不可再有!”

他跪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孩儿去了,阿朱要带萧峰和易筋经回来,爹你毕生想学的武功,孩儿会努力去学成,不负爹对孩儿的期望。”

包不靓摸摸鼻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谁?!”慕容复声­色­厉苒,包不靓颤抖一下,脸­色­惨白惨白。

付筱透本也无意听他人隐私,但此刻总不至于让一个小姑娘去受过吧。忽听得空中有人拍掌三声:“姑苏慕容果然好听力,隔着这么远也知道兄弟来拜望你了。”

慕容复听到这个声音,眉头紧皱:“……各位若是还心心念念是姑苏慕容家杀人,便随在下去参合庄斗它几个回合。”

“哼哼,难不成还等你慕容公子叫了帮手来。”

慕容复听得来人声音,武功也不容小瞧,他今日心烦气乱,刚刚又胡乱饮了几杯清酒,风一吹,酒劲上涌,已是有三分醉意,但强敌当前,他还是强打­精­神:“在家父墓前?兄台做得未免过了。”

“哼,这水道七七八八谁知道你这龟儿子会不会乱跑?”

慕容复“啪”的一声,把手中的杯子捏了个粉碎,顺手将碎瓷片向着声音出处飞去,听得一人惨叫后,又有一人笑语:“师兄,叫你莫要说话,这雾气这么浓,我又闻见有酒香,我们就趁其不备。”她清清冷冷的声音在雾气中竟然散落于三个方向。

慕容复笑道:“姑娘好个趁其不备。”腾空而起,势如闪电,恰恰掐住了说话那女子的咽喉。那受伤的师兄欲要相帮,慕容复脸­色­一沉,下力更狠,那女子无力呼吸,表情痛苦。

“这种低级的散音功夫难得住姑苏慕容?你们还不快滚出去!想要她死么?”慕容复冷冷道。

“且慢--”

慕容复循声转过头去。

“公子救我!”忽听得一声脆喊,包不靓惊慌的表情尽落慕容复眼底,慕容复疑惑:“小靓,你怎么会在这里?”

“能放我师妹么?”来人轻轻晃晃搁在包不靓脖上的刀。

“想不到犀牛庄既然沦落到用孩子当人质。”慕容复略略松了手上的劲。

“这孩子可不是普通的孩子,包三先生的爱女怕是不止我师妹这个价吧。”

“你玩什么花样?”慕容复眼中寒意彻骨。

心事(补完)

慕容复手上力道又复起,女子一声呻吟,后面的人大叫:“大师兄,先救师妹要紧。”

“没用的东西!我犀牛庄就算为师傅报仇,死几个人又何妨?”来人并不放下兵刃。

慕容复自知怀中之人在那大师兄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筹码,心内烦躁不已:“你说你的条件。”

那人面­色­诡异,死死盯着慕容复,慢慢吐出三个字:“易筋经。”

“做梦!”慕容复血气酒气齐齐上涌,竟是生生扼死了怀中之人。

那人脸­色­一变,看样子高估了这女娃的价值,自知敌不过慕容复,但怀中的女孩也得给他陪葬去,且看看这慕容公子如何跟那包不同交代。刀口向下,包不靓大叫:“老夫人救我!”

刀锋一偏,手上拉出两道血口子,包不靓推开那人的手臂,直直扑入慕容复的怀中,慕容复眯缝起眼睛,白雾中,似有人影飘过,身法诡异,全然不似常人。

“鬼,有鬼啊!有鬼!”后面的人跑得飞快,那大师兄看着自己手上的渗着血的口子,再看看空中诡异人影,瞳孔一张一缩,竟然没了拔腿而跑的勇气。慕容复轻轻推开怀中瑟瑟发抖的包不靓,柔声道:“你就这样呆着,不要动。”

包不靓点点头,直直立着身子不动弹。

慕容复用了一刀犀牛庄的犀牛斩结果了面前这个要挟他的人,他此生最恨别人要挟。他微微仰头,空中已然没有任何人影,浓雾弥漫间,如梦似幻,刚刚的身影莫非是幻觉?

“小靓,你刚刚是如何逃脱的?”慕容复蹲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老夫人救的我。”

“小靓,说谎不是好孩子。”

“小靓不说谎,小靓更不会对公子说谎。”包不靓急急地解释。

慕容复揉了揉太阳|­茓­,这个包不靓和包三哥差不多的个­性­,他此刻真没多大的心情去应付。

“公子,小靓,你们刚刚没事吧?”

“爹!”

包不同一把抱起包不靓:“叫你不要乱跑了,以后不跟你玩捉迷藏了,你老糊弄你爹。”

“我不!”

慕容复觉得有些晕眩,强打­精­神说道:“包三先生先送小靓回去,然后找个人来收拾收拾吧。”

“恩。”包不同见惯了流血场面也不觉得多惊异,只是经过那男的尸体时还是下意识把包不靓的眼捂上。“哼,我偏要看!”包不靓一偏头看见那面目全非的尸体一阵胃酸上涌,乖乖地趴在包不同怀里不动弹了。

包不同爱抚地摸了摸包不靓的头,同时心中暗自忖度不知道犀牛庄究竟犯了公子多大的忌讳,死了还落个身首异处,全尸不保。

四围又寂静了,雾气却越来越浓了,慕容复垂手伫立墓前,低低询问:“娘,你回来了么?”

草­色­枯黄,冷气翻涌,没有人应他的话,他的手指从墓碑前慢慢滑过,­唇­角边淡淡微笑:“娘,我真的很想你,很想很想……”

付筱透听得心惊­肉­跳的,埋怨自己刚刚不该出手,不过如果不出手的话依着那慕容复­性­子,包不靓­性­命怕是保不住的,也算救人一命功德一件,并且验证了自己没有忘记白云城的轻功身法。付筱透又冷又饿,这慕容复居然还在忆苦思甜,她快要受不了了,索­性­抱住自己的膀子,打算将就着小睡一会儿。

忽听得一声脆响,然后白­色­的瓷片乱飞,付筱透急忙闪身躲过,忽听得背后一阵悲凉之声:“你偏要如此躲我么?阿娘?”

付筱透诧异,自己骗骗那包不靓孩子就算了,这这可是姑苏慕容啊!怎么可能也信还魂之说?当她看见慕容复蹒跚的步伐,闻到那呛人的酒气便明白了。果然喝醉的人是没有一丝理智的,她往旁边跑了两步,正欲使出白云身法逃跑,就直直地被人捉住了手腕子。

“你,你放手!”付筱透骇然,这喝醉酒的大侠武功还是没有懈怠啊!

“阿娘,你别走。”

淡淡的酒香萦绕在两人之间,空气微醺。

付筱透看着他疲惫的神情,心中一软,想来自己也是走不了的,索­性­沾沾他便宜,这可是送上来的便宜呵。

“儿子辛苦了。”说完,忍不住抿嘴偷笑,突然肩头一沉,慕容复把头轻轻地靠上了她的肩:“阿娘,我好累。”

付筱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下一句,只得垂手侍立,静候他下文。

然则,当付筱透觉得肩膀酸痛得不能支撑的时候,耳畔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她当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恨不得一脚把这人踹得远远的,话说,她怎么会突然对这样一个人有同情心呀?圣母情结要不得呀要不得!付筱透的腕部被他握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她认命地滑坐在地上,靠着石壁让有些僵硬的脊柱歇两口。

又冷又饿的感觉紧紧包裹住她自己,她烦躁地想要推开慕容复,那慕容复反而仿佛寻到一丝温暖,使劲不松手,贪恋着母亲的怀抱。付筱透觉得这姿势太诡异了,在这么下去,弄成个酒后乱­性­就罪过大了!她想了想,索­性­点了慕容复的麻|­茓­,然后自己又找个舒服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她困得不行了,终于沉沉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自己却四仰八叉地睡在软软的床上,难不成昨晚都幻觉了?她随手摘下还扣在自己头上的斗笠,四下找鞋穿,突然斗笠又被扣上来,她随手一打,来人一闪,跳到她前面,她又向前一扑,来人又跳到她后面,只是她头上的斗笠没有移动分毫,还是罩住了她的脸,她镇定了一下情绪:“慕容公子觉得这样很有趣么?”

“的确很有趣。付姑娘真是厉害,连老夫人都能扮得惟妙惟肖。”

付筱透知他介怀此事,淡淡道:“我不过是为了救人,而且我忘­性­大,睡一觉都不记得了。”见他神­色­变化,忍不住道出自己的心意:“你要是见不惯我,就让我走呗,反正报仇不急于一时。我保证不出现在你面前烦你。而且那日不过钻了空子,一时侥幸,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武功比不上你。所以就算你报了仇,其实也没有多大意思。”

慕容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忽而问道:“听阿碧说,你想去无锡?”

付筱透点点头。

慕容复笑意深邃:“你认不得水路,只怕几天几夜也到不了。”

付筱透不答话,心内嘀咕:我还不会找个船夫啊。

“只要我一声令下,这湖道的划桨好手没一个会载你去无锡。”

付筱透猛然瞪大眼睛,气愤的话语就要冲口而出之时,见到他与那白云城老仆相似的目光,立刻冷静了七分,好半天,她沉声道:“说,你的条件。”

慕容复说完条件,不等付筱透问为什么就离开了,他不必解释,这个女子除了答应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一直郁结的情绪得到了有力的舒缓。阿朱,你成亲怎么可以不让燕子坞风风光光的送嫁呢?公子我还要送一份大礼给你和萧峰呢?想到这里,他的­唇­角微微上扬,迷离的眼神中似有无数的网扑向即将到来的两位“贵客”。

被慕容复抛下的付筱透在室内呆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来:“有没有搞错?这慕容复还真要做我儿子?”

“老夫人,给您送饭来了。”

付筱透暂时想不到慕容复的目的,若要走出燕子坞只得顺着他意,想到此处,她急忙戴好斗笠,按照慕容复的要求,扮演起还魂的慕容老夫人。

雪花纷纷扬扬洒落的时候,阿朱拢了拢炭火,把阿碧的信投入其中烧毁。她坐在窗边,看着轻盈的雪花,伸手接过,由着那片莹白在手中化为水渍。刚刚阿碧的来信让她有些不确定自己还要不要去燕子坞了。

本来以为公子不在,可以去老爷面前祭拜,顺便烧了这易筋经,想不到公子居然在,而且阿碧还把自己要来的意思转达给了公子,公子自是无量欢迎她回去,还说要为她补办婚事。阿朱颇为苦恼地俯在桌上,倒不是觉得公子不好,只是这些年公子为了光复大燕之事,用的招数她也不是没有见过,此次她有萧峰相伴,只怕公子有些主意打在她丈夫身上。她踌躇不定,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回去。

“阿朱,这江南的雪就是轻,比不得那河南那大雪,下的雪粒子那叫一个大。阿朱?”萧峰见她恹恹地俯在桌上,伸手探她额头的温度,手腕突然被一双小手握住,阿朱把脸附在他宽厚的手掌中。

“阿朱?出了什么事么?”萧峰认真地盯着她:“我们成亲之日就说好,以后有事,可不许再一人做主意了。”想到那次小镜湖,若不是发现字迹差别,只怕要失去怀中娇嗔之人,萧峰伸手把阿朱揽在怀中。

阿朱在他怀中笑着仰头道:“不是,是公子来信了,要我们回去给我们补办婚礼。”

萧峰一愣:“这好事呀,你怎会兴致不高?”

“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份被发现,唉,早知道我们就不要回来了,出了塞外打猎放羊去。”

“阿朱,你不必担心大哥我,有你这把易容好手在,想认出我还得费一把功夫呢。”萧峰并未理会阿朱话中深意。

阿朱想了想,还是未能对萧峰说出自己对于慕容复的担心,她不想萧峰为此挂心,也不愿把自己以前的主子想得过于城府了。既然答应了,也便去燕子坞看看吧,许久不见,始终有一缕乡愁萦绕怀间。

“怎么不说话?”萧峰困惑。

“想阿紫呢,不知道此刻她怎么样了?星宿海还在继续追杀她没有?”阿朱巧妙地转换了个话题。

萧峰想了想道:“你这人就是想得太多了。那阿紫有花少侠这般武功高强的人护着,还怕那星宿海么?何况前几日她不是给你来信还说碰上了王姑娘和二弟,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阿朱笑道:“他们又不能陪着阿紫一世,想来还是把阿紫带在身边放心些。”

萧峰其实不怎么待见阿紫那毒辣­性­格,特别是康敏之死给他的震撼颇大,好在那阿紫缠上了那位花少侠,否则依着阿朱的­性­子,怕是要跟妹妹怎么都不分离。他皱眉想了一会儿,忽然微笑道:

“若是她跟花少侠成了亲便由着花少侠陪她一世不就好了。”

阿朱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大哥可真是会异想天开。”

萧峰不依不挠:“要说阿紫那丫头没那心,我这粗人可都不信。”

阿朱凝思片刻,犹豫说道:“我只怕花少侠没那个心,他不是一直在寻那日我们见过的付姑娘么?”

“他们的关系也未必如你我,当日付姑娘喊我救花少侠的时候,自称他是她哥哥,此后见了多次,都是以兄妹相称的。”萧峰说完此话,看见阿朱一脸诡笑地望着自己,有些窘迫地问道:“你看啥呢?”

“想不到堂堂北乔峰萧大侠也对男女之事观察入微,小女子我佩服佩服。”阿朱装模作样地拱手作揖。

萧峰本是一片好意关心阿紫的姻缘,不料被她这一戏谑,呐呐地呆在原地,忽然转身出门,一边咕哝着:“这饭菜怎么还不上来。”

阿朱赧然一笑,幸福之­色­溢于言表。

替身 转眼燕子坞的雪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付筱透穿着厚厚的棉衣,对了,还是深紫­色­的棉衣,纯粹一老­妇­装扮,她不安分地到处张望,小声问道:“我说儿子,你没搞错吧,你娘爱穿这样老气的颜­色­,我外婆都喜欢鲜艳的颜­色­,不是越老越像孩子,喜欢跟孩子穿得差不多一样艳丽么?”

“你闭嘴。”慕容复有些头疼地闭了闭眼,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付筱透这厮在言语上占尽他便宜。因为这付筱透已经糊弄了燕子坞上上下下所有的人,但阿碧这关还未过,只要阿碧认可了,那在阿朱蒙混过关的可能­性­就很大。他得让付筱透好好配合他唱完这出戏,这出戏对于自己至关重要。

“啥,儿子你要为娘的闭嘴?”付筱透斜眼道。

慕容复没脾气地哄道:“好了好了,等阿碧认可你之后,随你怎么折腾都行。我娘谦卑恭顺,一向对阿碧视如己出……”

“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要不要我背一遍给你听?阿碧这妮子,要是出嫁了,我就当成嫁女儿般让她风风光光地出阁……”

付筱透煞有介事地从头到尾背了一遍,慕容复一愣一愣地听着:这丫头片子,记忆力也忒好了点吧。付筱透拍了拍慕容复的肩膀,沉声道:“儿子,可以了吧。快快把阿碧这丫头带来,为娘许久未见,想念得紧。”

这声音和慕容老夫人竟然没有一丝差别,慕容复看着她沟渠纵横的脸,一刹那间,竟是恍惚。若不是自己亲手把那人皮面具贴上去,怕是真要以为是自己娘亲回魂了。

阿碧端着老夫人最爱喝的冰糖燕窝粥进门的时候,心里还有颇多疑惑,老夫人在世为什么公子不告诉他们,就算老夫人真的伤心过度疯傻过一阵,被移到他处治病去了,也容不得这样瞒着她和阿朱姐呀,老­妇­人下葬那天,她还记得自己跟阿朱哭得几乎要昏死过去,可现在老夫人居然好端端地坐在她面前,她的手不自觉地抖起来,汤勺撞击在白瓷碗壁上,叮叮咚咚。

“阿碧,东西放下吧。我还不渴。”

声音一起,阿碧悚然一惊,望向那帷幔里端坐的老­妇­,又仿佛回到了以前,转瞬泪眼婆娑,语带呜咽:“……老,老夫人……阿碧,阿碧很想你,老夫人。”

“来来,丫头凑近点,哟,都长得这么标致了。看过不了几年,怕是也要离开我这老婆子了。”老夫人用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痕,阿碧觉得她的手粗糙得划过自己的脸庞都有些微微发疼,七年了吧,差不多七年了,老夫人还是那么慈祥,只是面容老了许多,也不知道这七年受了多少苦,想到这里,阿碧的泪就止不住。

“哟哟,这眼泪怎么收不住呀。难不成还不舍得离开老婆子。”

“老夫人,阿碧不嫁人,阿碧就守着老夫人,一辈子。”

“哟,这怎么成?这不是耽误你青春嘛,你要真想陪我老人家,索­性­做咱家的媳­妇­儿好了。”

阿碧身躯一震,忙忙俯身叩首:“婢子不敢有此非分之想,老夫人明鉴!”

“这哪是什么非分之想,你看你,模样又好,­性­格也好,我还怕我家复儿委屈你了呢?”

阿碧脸飞红晕,细声道:“不会的。只是能配得上公子的只怕还需要王姑娘那样的出身名门的奇姝。婢子不配。”

“唉哟,你又不是不知我素来不喜欢她妈那乖张的­性­格,想和我做亲家,门儿也没有!再说,配不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复儿对你有意,我绝对玉成好事。”付筱透这一番话实则是希望阿碧能够主动去争取慕容复的注意,她对慕容复的好这么多天她都瞧在眼里,可慕容复只怕把这男女之意当成报恩之举,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阿碧低下头:“多谢老夫人的好意,阿碧有幸能服侍公子和老夫人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余生只愿能继续侍奉左右,报答老爷老夫人的再造之恩。”

付筱透见她温顺,想来要她觉醒自主争取幸福的思想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她笑了笑:“好吧,依你依你。反正阿朱那小妮子就快来了,到时候咱们燕子坞好好办个喜事,都沾粘喜气去。”

阿碧这才破涕为笑:“阿朱姐找的可是萧峰萧大侠呢。”说完又自觉不对,江湖上,此刻正是对萧峰非议众多之时,只是当日萧峰救过她与阿朱,她内心隐隐觉得萧峰绝不是江湖说的契丹走狗那样的大豪杰怎么会是杀父杀母杀恩师的人。

付筱透见她模样­阴­晴不定,许是恼了刚刚的话语,她笑了笑,不动声­色­道:“既然是阿朱选的夫婿,必定是极好极好的。”

阿碧点头附和,二人又浑说了一会儿闲话,直到慕容复进来请安,阿碧才退出去,错过慕容复的时候,竟是羞得脸也不敢抬,活脱脱逃出去的。

这倒把慕容复整了个莫名:“你跟阿碧说了些什么?”

付筱透心情颇好地哼了句歌词出来:“女孩的心思你呀你别猜,你猜来猜去还是不明白!”

话语刚落,付筱透就木然了,刚刚那欢快青春的歌被她那暗哑的嗓子唱出来,那是怎样一个雷的效果呀?眼见慕容复依旧一脸的波澜不惊,不由得对他的忍耐力表示膜拜。她有些懊丧地叹了口气,问道:“呃,你看可以了么?”

“我还就怕你说多了会露馅,不过现在看起来阿碧许是信了。”

“但是阿朱那里,阿朱毕竟也是易容高手,会看不出来么?”付筱透随手从床边柜台上拿出铜镜,左照照右照照,想找出慕容复易容的瑕疵。

慕容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阿朱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学会易容的,自然是燕子坞有这些个道具,我玩过不要了的,她看着新奇这才开始接触易容之术。”

“哦,说起来你还算她半个师傅,失敬失敬!”付筱透急忙改口,一脸谄媚的笑。

慕容复皱眉:“你别这样的表情,这表情在我娘的脸上,我看着慎得慌。”

雪夜,冷月如钩,慕容复披着深棕­色­的大麾,慢慢在雪中踱步,他需要这样冷清的氛围去思考下一步的行动,这一环扣一环的计划,绝对要杜绝出岔子。雪压枝头,有梅花的香气淡淡扑鼻而来,他轻轻弹去枝桠上的积雪,凝视那雪中傲然开放的梅花,眼波流转,眸光温柔。

雪花轻轻飞舞,转瞬肩膀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慕容复正沉浸在思绪中,忽然听到一阵“咚”的声音,他眉峰微蹙,疾步向湖边走去,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的下人应该都划船回到自己的居所了,谁这么胆大居然在湖边晃悠?这种敢违抗他命令的下人,该卷铺盖走人了。

待他走到湖边,就愣住了,一个摇摇晃晃的疯女人,脸上被冻得红彤彤的,正在搬石头砸湖面上的冰,他皱眉更深,上去夺下她手里的石头:“深更半夜不睡觉,你来这里砸冰做什么?……你喝酒了?”

付筱透呆呆地望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吃吃笑道:“哦,乖儿子来了,来,给为娘的钓鱼去,为娘想吃烤鱼。”

慕容复冷着脸道:“你疯了么?回屋睡觉!”

看见她手里抱着个白玉酒瓶子,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夺过去,酒瓶子还是温热的,慕容复心内突突一跳:“谁给你煮的酒,你这副样子被哪个人瞧见了?”

付筱透歪歪斜斜地原地打着转儿,晃了晃脑袋:“啊?”

慕容复差点没扇她一巴掌让这个疯女人清醒清醒,他耐下脾气,用力扶稳付筱透的双肩,一字一字道:“你的酒是谁给你煮的?”

“酒?什么酒?”付筱透迷茫地看着他,慕容复把瓶子在她面前晃了晃,付筱透傻傻地笑:“哦,你说这个,我自己煮的梅花酒,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梅花酒?你自己煮的?”慕容复难以置信。

付筱透睫毛剧烈翕动了几下,瞪大双眼道:“是啊,你不信我,待我回去给,给你煮,看你信不信。”说着摇摇晃晃就要往厨房里走,慕容复无力扶额,一把拉住她,赔笑道:“我信我信。”

付筱透别扭道:“那你得喝。”

和醉酒的人不能生气,和醉了酒的母亲大人更不能动粗,慕容复只得顺着她:“好,我喝我喝。” 入口,那味道居然还不错,甘洌顺口,而且恰巧带着他最爱的梅花香。

付筱透眨巴眨巴眼睛,直到看见慕容复的喉结动了几下,这才放下心来,转开身去慢慢坐在岸堤上,出神地看着那一弯月亮,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方叠得好好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展开,从里面拿出那一片已经­干­枯成标本似的叶子,她轻轻抚着表面,嘴角含笑,阿七肯定不知道他吹过的那片叶子一直被自个给当宝贝似的收着呢。那天晚上的那曲子怎么吹来着,唉,自己真是笨,怎么都吹不出来。

“你拿得那叶子不行,吹不出声音的,你试试这个。”慕容复面­色­也有些绯红,在她身旁坐下来,递给她一片翠绿的叶子,刚才竟然一下子就把那酒喝得­干­­干­净净,他不禁讶异,平素的自制力哪里去了?

付筱透朦胧地看他一眼,木木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嘴里含着的叶片给放进帕子里,再笨拙地把帕子叠得方方正正的,正待往怀里揣,慕容复眼疾手快,一下子夺走她的帕子:“什么东西,这么宝贵。”

付筱透惊诧,伸手去夺:“还给我!”

慕容复醉意微醺,玩心甚起,将手高高举起,起身后退,笑道:“有本事你来抢啊。”

付筱透真被逼急了,手成鹰爪之势,也不管下手轻重,跳起来向慕容复高举着的手背上抓去,三道血痕立现,慕容复抽了口凉气,左手推了一掌出去,付筱透未能避开掌风,重重地跌进那个冰洞里!

心折 花满楼手中的泥人“啪”地掉在地上,面目模糊。阿紫进来看见他愣怔的模样,俯下身去捡起那个泥人,奇怪地看着花满楼:“七哥哥不是最宝贝这个泥人么?怎么掉地上也不去捡,哎呀,这下可几乎全坏掉了。”

花满楼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泥人,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连握着泥人的手也在微微发抖,自从那次山神庙之后,他鲜少有如此大的恐惧,阿紫见他神­色­不对,缓和了下口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花满楼摸了摸那面目全非的泥人,明早可得去修好,他摩挲了一阵,这才惊觉阿紫还站在面前,他略带歉意地说道:“阿紫,没事,可能这阵子有点累了,很晚了,你去休息吧。”

“哦。”阿紫点头道:“你也该歇歇了。我们这样大海捞针除了累死自己不会有太大的收获的,我们不如就跟着阿朱姐她们去燕子坞看看吧,放松放松,寻人也不急在一时不是?”

花满楼轻描淡写:“阿紫,你想去燕子坞躲星宿海的人就跟你姐姐直说,这样万一将星宿海的人引去了,未免煞风景。”

“我只不过想去看看传说的南慕容。姐夫北乔峰是那样,那个那慕容又是怎样的人呢?姐姐把他说得越好,我越想见见。”阿紫边说边往外走,都出门了突然探了个头进来,慧黠一笑:“不过七哥哥你总是能猜到我的真实想法。哼,我还不信星宿海如此胆大敢去燕子坞捣乱去。”

花满楼无奈地摇摇头,还是一样的小孩脾气。他把泥人放进锦盒,又将锦盒放在枕头边上。今晚却怎样都辗转难眠,又想起当初和筱透分离的瞬间,那间山神庙,浓烟滚滚,他看不见但是他闻得到,那刹那,他的心跳都骤然停了。

他的好心耽误了救筱透的时间,他从星宿海那般毒辣手法救下了阿紫和她母亲却救不了那熊熊大火里的被吞噬的人。他就呆呆地站在一片断垣残壁间,仿佛他的世界也从此彻底垮了,直到阿紫的声音响起:“还好只烧掉了这个破庙,没有死人。”

他就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地扯住阿紫的臂膀,失神地连声问道:“没死人?你说没死人?”

阿紫的脑海里也在重复那时的画面:那个盲眼少侠居然从星宿海人的手中救下了她,她做了那样的事,本能地想要避开这个少侠。可是看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立在山神庙前,良久良久。想到他的救命之恩,她第一次于心不忍,上前好心提醒了一句,不料被他一把扯住,他看向她的那个眼神,她从没忘记过。

那是怎样一个叫人心疼的眼神!

她从没想到,一个眼盲的人的眼中流露出的眸光,居然可以让自己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然后她就决定这个人怎么都赖定了,萧峰不怎么待见自己,自己的娘亲又对付不了星宿海的人,而这个人脾气出乎意料的好,而且武功又不怕星宿海来找麻烦。

就算,就算自己对那个女子恶作剧了一次又怎么样?现在他是她的七哥哥,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也帮了他不少忙,想必就算有一天遇见那个女子,七哥哥也不至于要把她怎么样吧。而且,没准遇不到呢?人海茫茫,她和亲生父母都分别了十多年,何况这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但是,她又想起一些烦心的画面。

陪着他去了得意镖局,寻人不成,她曾问过他:“你的嗅觉和触觉都如此灵敏,只要一寻山神庙就可以知道里面没有人死。”

花满楼一怔,然后突然颤声道:“我不敢。”

“不敢?!”

“我怕,我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我都怕,我怕再也见不到,我宁可是找不到她,宁可是一个不确定的答案,也不要一个确实的死亡。”他那时的表情极度痛苦,一张俊秀清朗的面孔写满了恐惧。

她不知道那个她不喜的女子究竟和他有什么过往,可以让她素来沉静睿智的七哥哥一瞬间变成那样,不过她想,只要自己这样一直陪着他,一直陪着,或许等时间长一点,就可以慢慢帮他忘掉那些恐惧吧。

这样想着,心就宽了许多,翻了个身,慢慢睡去了。

天刚刚蒙蒙亮,花满楼又出现在泥人摊子面前,捏泥人的老汉就差没仰天长啸了:“小兄弟,给你捏个泥人费了我大半天功夫,如果你还嫌不够像,就去把你媳­妇­儿带到我面前让我看着给你捏。你看我给你捏得像不像!”

花满楼赧然道:“已经很像了,那个她,她没法亲自来,不过我昨天摔坏了,麻烦你修修,我多加些钱可以么?”

老汉这才好脾气起来:“你也正是,这么在意这个泥人怎么会不小心给摔了,我看看,哎哟,这整一个得重做,我算算这钱哈……”

花满楼未理会老汉的碎碎念,他也困惑,昨晚自己怎么会突然就心慌起来,怎么会就摔了手里筱透的泥像没有摔掉手里的茶杯呢?这样想着,胸腔里好像都要透不过气来,不会的不会的,那把大火都烧不死她,她怎么会出事呢?

“花少侠,你怎么在这里呢?阿紫那丫头还说你失踪了,吓我们一跳。”阿朱的声音如银铃般悦耳,她对于这个少侠颇为敬佩,重逢阿紫,她的乖戾之气去了大半,想必她跟着花满楼的这段日子,学到不少星宿海之外的东西。

花满楼拱手道:“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修付姑娘的泥人呀,你别担心,我们也叫道上的朋友帮忙留意了,一有付姑娘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知你。不过我想,你和阿紫要不也去燕子坞吧,找人这事如果有公子帮忙,事半功倍啊。”阿朱的确很善解人意。

这两姐妹的­性­格也截然不同,或许跟生长的环境有莫大的关系吧。花满楼其实打心眼里理解阿紫的乖戾,微微笑道:“阿紫也说想去看看,既然是一举多得之事,那花某叨扰了。”

二人回到酒楼,阿紫,萧峰,段誉还有王语嫣已经坐在饭桌上了,阿紫看到花满楼,喜上眉梢:“哎呀,七哥哥,你以后去哪儿跟人家说一声成不,吓死我了。”

“就吓死你吧,我可从没怀疑花兄会失踪。”段誉笑语一句,看着王语嫣眉间凝散不去的愁云,也跟着沉下脸­色­。

“王姑娘怎么了?”阿朱瞧出不对劲。

“他,他说,要等两天再去,说湖面冰薄,弄不好会跌湖中。他说等两天让公孙二哥亲自来接我们。”王语嫣思君心切,难免有些烦躁不安。

阿朱笑道:“公子这不是在意咱们的安危么?咱们就依他,等冰厚一点再去不迟。”

因着段誉这个哥哥在场,她也不再拿公子和王姑娘打趣了,而是巧妙地用了个我们化解了王语嫣的烦躁同时也让段誉心中一松。

王语嫣脸微红,幽幽道:“他难道就不心急么?”

心急?!呵,慕容复此时当然心急,而且还是心急如焚。付筱透一头栽进冰洞,水“哗啦”一声,慕容复的酒全醒了,惊出一身冷汗,跑到冰洞口一看,哪里还有人的影子,也顾不上许多,一把扯下大麾,跳了进去。救上来的付筱透早已是七魂去了六魄,嘴­唇­乌紫,浑身冰到极点。

因着她的身份特殊,大夫瞧过之后,全是由慕容复亲自照料,可是付筱透的情况却糟透了,高烧不止,昏迷不醒,而且汤药不进。慕容复差点疯掉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个女人怎么能给他出岔子?他一直不停地给她冰敷,不停地喂药,但她只是偶尔叫着阿七阿七,又彻底晕过去,顺道把药全全吐了出来。慕容复和付筱透齐刷刷同时消瘦下去,阿碧几次提出她来照料老夫人全被慕容复挡了出去。

离约定好的日子只剩下两天,他摸着她的额头,这个女人怕是要死掉了,就算死不掉也恐怕帮不上他的忙了,这个时刻他应该去和手下好好商量一下补救方案,可是他却握着她的手,放不开。

不该是这样死掉的!

她还没有完成他的任务!!

她还没有和他比过武功!!!

她怎么可以就这样的死掉?

慕容复看着她,他已经在她身边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他又听见她的呻吟:“阿七,阿七。”他想要趁她嘴张开的时候再喂药试试,可是想到她上次全吐了,他又有些心悸。突然,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他端着药碗,有片刻的犹豫。

慕容复!你在犹豫个啥,这个棋子没有,全局皆输!

他咬咬牙,兀自喝了一大口药,附上她滚烫的­唇­,将药一点一滴地渡给她。他本以为她会反抗,她会吐,但是付筱透的反应却相当平静,甚至到最后还无意识地吮吸了一下他的舌头,他猛然撤开,突然听见她咯咯一笑:“阿七,你吃了苦瓜么?真苦。”

慕容复登时火冒三丈:“你快点把药喝了。”

付筱透双目依旧紧闭,无意识呢喃:“你继续那样喂,我就喝。”

“你!”慕容复恨不得给她一拳,但见她苍白的面­色­,泛紫的嘴­唇­,又狠不下这心,索­性­把付筱透拉起来靠着床头坐好。付筱透头一歪,又滑下去,慕容复见她的确是重病之身,并非存心戏弄自己,又好心地让她靠着自己,把药碗端到她嘴边:“乖,喝药了。”

付筱透别过头去,手掌被厚实的掌心抚住,耳畔依稀是熟悉的声音,温柔而宠溺:“别闹了,喝吧。”

她慢慢转过头来,无意识的将药碗一扫而空。慕容复正准备起身,付筱透拉了拉他的衣袖,往他怀里一钻,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靠着,潜意识地叫道:“阿七,你别走,我真的很想你。”

慕容复愣愣地看着她蜷缩在自己的怀里,像只安静的猫,睫毛在眼帘上投­射­下扇形的­阴­影,五官算不上好,凑在一起还算凑合,只是嘴角边一颗好吃痣,活脱脱将这张脸拉得生动。他无意识地指尖拂过她的脸,眼光扫见一旁的铜镜,铜镜中自己的那张脸盛满温暖的笑意,他有些恍惚,自己何曾这样笑过?

一瞬间,恐惧又爬上心头,他急忙推开付筱透,端着碗就要出门,站在门口顿了顿,又回来把付筱透送回被子里,掖好被角,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慌忙撤开,慕容复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狼狈过。他合上门,靠在门外,理不透心里那些芜杂的情绪。

“公子。”阿碧一声轻唤打断了他的沉思,他不耐道:“不是说了让你们都别管,老夫人由我亲自照顾么?”

阿碧低头轻声道:“婢子知道。婢子只是昨天瞧见公子手上有伤,想来公子忧心老夫人对自己的身子肯定不上心。婢子这便把伤药拿来,但请公子一试。”目光落在慕容复的手背上,伤口似乎有些发炎了,整个左手又红又肿,抑制不住的心疼漫过阿碧的心头。

慕容复低头,阿碧已经拉起他的手开始细心地为他上药,但见她动作轻缓,唯恐触及他伤痛。慕容复有些困惑:“阿碧,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阿碧手一抖,差点摔了伤药,酝酿了一会儿,才细声细气地开口:“婢子对公子好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况且公子对婢子们也很好啊,就像公子对老夫人的好一样,这个应该不需要理由吧。”

慕容复下意识地轻念一句:“原来对她好是不需要什么理由呵。”

“公子说什么呢?”阿碧把慕容复的手包扎好,小心叮咛了他一些注意事项,这才有点恋恋不舍地退去。

听完阿碧一席话,慕容复如释重负,此刻付筱透病情开始好转,看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两天后的燕子坞倒是真的要热闹起来了,他望着天空中的层层彤云,目光凌厉。

本意 ­阴­霾了许久的天空放晴了,大病初愈的付筱透也终于能够迈出房门。梅花在霜雪中依旧散发着傲骨的馨香。付筱透往掌心呵了口热气,边搓掌心边跺脚,想要减轻身上的寒冷。前两天真是病糊涂了,好像在梦里还跟阿七接吻来着,这个那个……真是思想邪恶了,罪过罪过。

付筱透羞涩捂脸,等会儿,都是那慕容复的错,要不是他把自己推进冰水里,自己会病倒么?但是,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好慕容复那厮答应事成之后,送她出湖,还送她一百两。一百两呀!好像这钱够在天龙八部里买田置业,安居乐业了吧。她不经过大脑地就答应了,唉,其实该多剐点油水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四个仆人抬着轿子已经停在院门口:“恭请老夫人入轿。”

燕子坞的所有庄子都已经装饰一新,红­色­的双喜窗花贴满每一个窗棂,大红灯笼高高挂,阶梯前的雪也已经被扫尽。慕容复立于参合庄门口,湖面的冰大部分已经消融,小部分也被燕子坞给清理掉了。湖面被阳光一照,清波伏涌,波光粼粼。

慕容复看到三条船正朝自己的方向驶来,一条船上立着阿朱和萧峰,一条船上立着公冶乾等人,还有一条船上立于船头的少年人他并不认识。慕容复忍不住朝那个少年人多瞧了两眼,但见他一脸云淡风轻,似乎全然未把眼前风物放入眼中,颀身而立笔直若苍柏,在众人之中自有一番别样气度引人目光。

他好不诧异,江湖上何时出了如此青年俊杰,怎么自己并不知晓?

“阿朱,许久不见,你瘦了。”慕容复亲自接阿朱下船,关切之情让每一个仆人都心头一暖。

“公子,阿朱许久在外游荡,让公子挂心是阿朱的过错。”

“外面很冷,众位都去内堂说话吧。”慕容复看向萧峰,微笑道:“昔日乔帮主杏子林替在下脱罪,听包三哥他们说起,在下甚是想一睹为快,想不到今日得偿所愿。”

萧峰黯道:“昔日之事,不必再提,今日得见鼎鼎大名的南慕容,也是平生一桩幸事。”

公冶乾笑道:“公子文绉绉倒不要紧,这萧大侠也这样,我心便渗得慌。得,萧大侠,别跟公子整这些有的没的,咱哥俩江南曾约好有机会去烟霞庄喝酒,现在不正是好机会?”

慕容复笑道:“公孙二哥这会儿总该先问问阿朱的意思吧。”

阿朱脸一红:“公子勿要取笑。”

“小阿朱才不会拒绝二哥的意思是吧。”

萧峰也觉得公冶乾的提议颇好,阿朱既然是算回娘家,自然要让她自由自在地呆上那么一会儿。何况他一眼瞧这慕容复,虽然五官刀刻,模样俊秀,但是周身的气息并不寻常,有些妖邪,不若花满楼满身清气,自己也不擅长和慕容复这类人打交道,还不若去和公冶乾喝它个几大碗来得爽快,向公冶乾道:“既然是曾经之约,萧峰自然愿去。”

阿朱轻拉他衣袖,他看向她,眸光温柔,轻声道:“无妨,你也该去和旧友好好叙叙旧了。”

进入内堂,阿朱把来人一一介绍,王语嫣自觉与段誉拉开一段距离,慕容复并未注意到其余人,他的目光落在花满楼的身上,这便是刚刚在立于船头的少年人,他笑道:“花兄居然能一人敌退

星宿海的毒海修罗阵,不知道师承何处?”

花满楼摇头:“不过是机缘凑巧敌退,师门说了也无人知,慕容公子不必挂怀。”

“七哥哥这么厉害,自然是自家功夫咯,哪用得着拜师学艺呀。”阿紫眉­色­飞舞。阿朱不安地拽拽她的手臂。

“阿朱,想不到你此次出庄,不但亲身爹娘都找到了,认了哥哥妹妹,连夫婿都齐全了,公子我要是每次出庄也能心想事成便好了。”

阿朱不卑不亢:“公子图谋的是大事,不在朝夕之间,阿朱不过一介女流之辈,只盼得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慕容复听得她话语中,流露出想要离去之意,燕子坞怕是留不住她了,想到此处,难免有些心烦意乱。

“你们叙旧我们难道就在这儿傻站着?我们能不能四下转转?”阿紫的声音打断了慕容复的思绪,慕容复忙道:“各位请自便吧,表妹,你领着他们去四处看看吧。”

王语嫣本有满腔话语,她为了他孤身闯荡江湖,这其中种种苦楚她都盼君能知,但见慕容复似乎一心扑在阿朱身上,没准是扑在萧峰身上,难免悻悻然,于是带着这些人离去。内堂之中,就留下阿朱和慕容复二人。阿朱心内一沉,等候慕容复的下文。

“阿朱,你可知道,萧峰此刻在江湖中算哪类中人?”

阿朱郑重道:“我不知,也不想知,我只知道他是我丈夫,这就够了。”

“即使你丈夫含冤莫白,身负血海深仇也无妨?”

阿朱惊诧:“公子怎知大哥是被冤枉的。”

“我要觉得他真是大­奸­大恶之徒,早就把他拿下交给江湖中人交代了。”慕容复轻轻吐出一句话,叫阿朱心内一紧,鸿门宴的感觉袭上心头。

“我觉得你们不如在燕子坞呆上一段日子,如今江湖风声正紧,虽然萧峰武功奇高,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聚贤庄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阿朱一点就透,轻声道:“公子说的是。既然如此,那便……依公子。”

“哼,想那萧大侠武功盖世,可敌辽国之兵,又尤其会是宵小之徒。”慕容复冷哼一声,阿朱心头一颤,正怕慕容复又说些别的要求,但听慕容复柔声道:“娘亲,你怎么来了?”

阿朱傻眼:公子魔怔了?!慕容老夫人去了七八年了,怎么这时候……

她头一转,便定定立在原地,但见那张已然老去的脸依旧是熟悉的容颜,忽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小阿朱长大原来这么漂亮。”

阿朱好不诧异,但见一旁扶着老夫人的是自己的好姐妹阿碧,阿碧微微颔首,轻轻说道:“阿朱姐,是老夫人,是真正的老夫人呀。老夫人没死,但因为思念过度,所以疯了好一阵子,前阵子才好转一些,公子才把她接回来了。”

阿朱颤颤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夫人,阿朱,阿朱……”

慕容老夫人一把上前把阿朱搂在怀里,轻声道:“可苦了你了,孩子,这些年都辛苦了。”

慕容复看完这很是感人的一幕,­精­神大好地退了出去。旁边有人附耳过来,慕容复听完来人回话,眉头一皱:“不想留恋江湖,想去塞外打猎放羊?看起来此人还真是斗志丧失,一身绝世武功岂不白费?不成,叫二哥好好去说说。”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萧峰,你怎么可能全身而退?慕容复眸光闪过一丝­阴­翳。他疾走几步,但见段誉和王语嫣在湖边拉拉扯扯,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转身换了个相反的方向。

“七哥哥,小心台阶。”阿紫脆生生的声音吸引了他的目光。

“你们要回去了?”慕容复诧异。

“是呀,这里没什么好逛的,要是可以划船就好了。”阿紫顺口道。

慕容复道:“船倒是有,就是湖道众多,怕你们走迷。何况天­色­不早了。”

阿紫朗声道:“这有什么?七哥哥夜间识路能力比你们任何一个都好。”

花满楼颦眉,拉了拉阿紫的衣角,示意她务要多言。

“哦?花兄夜间认路很厉害?那不是和蝙蝠差不多么?”

花满楼听出他语意中嘲讽之意,不打算和他相争。阿紫已经跳起来:“哼,你两只眼睛看得见就很了不起么?我看你很多地方还不如七哥哥呢。”

慕容复本是对那小丫头的出言不逊颇为不满,现在不免惊诧:“花兄看不见?对不住,刚刚是在下失言。”

“无妨,其实看得见看不见对很多人来说,意义不大。”花满楼淡淡道。阿紫瞪了慕容复一眼,跟着花满楼往回走。

慕容复突然忆起这个人了,当时因着付筱透划破了他的脸,他只把她的容颜牢牢记住,而她分明是用那个瞎眼少侠来分散自己注意力的。那眼前的花满楼莫非是……阿七……

慕容复瞳孔骤然放大,转头看见阿朱和阿碧正扶着冒牌老夫人出门,三人相聊正欢,而阿紫和花满楼正朝着她们走去。他急忙几步上前道:“阿紫姑娘不是想欣赏湖光山­色­?在下愿意送二位一程。”花满楼正欲婉言拒绝,阿紫已经喜道:“好呀!”

“二位这边请!”慕容复迅速让二人撤离主道。花满楼在转头的瞬间,只感觉到心中沉沉一淀,一种无以言说的感觉充盈心中。付筱透听着朱碧二人说着这几年的江湖趣事,并未对外物多加留意。二人就这样不着痕迹地错过去,待到湖畔,付筱透放眼望去,一叶小舟翩然于湖中。

阿碧惊道:“咦,公子居然在亲自掌舵。”

阿朱也颇为惊讶:“哟,这,阿紫真是,看起来公子是被她缠不过吧。”

付筱透脸­色­大变,只看见那叶小舟之中果然有一抹紫­色­身影,轻一咬牙,双拳攥紧,不着痕迹地问道:“阿朱的妹妹原来也来了,可都还是住在你的老屋听香水榭中?”

阿朱脸一红,阿碧笑道:“老夫人糊涂了,萧峰萧大侠在呢,阿紫他们大概是住在未然居吧。”

“哦。未然居……”付筱透的注意力全然在阿紫,直接忽略了后面的他们二字。

重逢 深夜,付筱透的房里烛光仍亮,咬笔杆头的动作表明她内心正在如火如荼的挣扎之中,再看看书桌上白面的宣纸上,阿紫的罪状一条一条罗列而出,与之相对的,是阿朱的温言细语,花满楼的圣母情怀教导,以及作为法治社会的一员从小被教导的不能故意伤人云云条款。

怒了!现在是在武侠世界啊,难道被她差点害死还要忍气吞声装圣母,老娘没那么大度!付筱透同学用力捶桌,然后在纸上写下了八个大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写完这八个大字,顿时神清气爽,付筱透打了个哈欠,将纸张焚于烛火之上。

天­色­大亮,老夫人今日一反常态的一直呆在屋子里。朱红­色­的梨木桌上,透骨钉,软骨浆以及它的解药通通呈现在付筱透的面前,付筱透拿着毛笔蘸着软骨浆细细给透骨钉涂上了一层,然后把它们搁在油布上。为避免不慎沾染,她先服了两颗解药。未然居附近的地图她已经找人弄到手了,她埋首琢磨着从哪里下手比较好,不觉碰落了桌上的书。

付筱透弯腰去捡,目光在易筋经三个字上打了几个圈。她按照慕容复的吩咐,以老夫人的名义向阿朱要了易筋经,本来心内打鼓,谁料阿朱问也未问,当下就把书给了她,她叹了口气捡起那本书,凝眉细想,把怀里的火折子扔在桌上,那便看在阿朱的份上,不必纵火了。

有人推门而入,付筱透吓了一跳,眼见是慕容复,抚着心口道:“你不会进来敲个门么?”

慕容复眉头不展,沉声道:“阿朱那边怎么样?”

付筱透把桌上那本易筋经递过去:“喏。”

慕容复如获至宝,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地看。付筱透随手拿起毛笔,无意识地转着笔杆。

“你的任务完成了。”

“恩。”思绪神游天外。

“那你可以走了。”

“恩。”依旧还没回魂的某人。

“银票拿着。”慕容复递过一百两的银票,见她目光呆滞,随手在她面前一晃,然后拍在她脑门上:“一百两!”

“啊?你刚刚说什么?”付筱透一惊,一百两飘然落地。

“你听我说话就不能认真点么?”慕容复冷冷道,低头捡起一百两,送到她手上:“你可以走了,我派人送你出湖。”

“啊?”付筱透莫名:“现在?”

慕容复点点头。

“喂,大过年的,你让你娘我出去?还有不是正月初六要给阿朱补办拜堂,你让我一个证婚人此时消失?”付筱透百思不得其解:他该不会是拿到那易筋经高兴得神经错乱了吧。

慕容复眉峰紧蹙道:“你不是我娘,自然也不是阿朱的证婚人,自然也不用留在燕子坞过年。”

付筱透闻言向后退去,这是典型的飞鸟尽,良弓藏么?后背直直磕在桌沿上,疼得龇牙咧嘴。

“你没事吧。”慕容复大惊,赶紧扶住她的胳膊,付筱透一手打开他,推搡间,手中的毛笔在他的手背划下细细的一道痕。付筱透揉着自己的后腰,那桌沿要不要那么硬啊!她的脊柱,哎哟喂。

慕容复满眼歉疚:“对不起对不起,现在是情非得已,要不等我打发了来人再接你回来?”

付筱透冷冷看着他:“你小子今天发烧还是怎么的?什么送我走又接我回的?你就给句准话,你要­干­嘛?”

慕容复也惊觉自己前言不搭后语,他为什么要急着送她离开,他在害怕什么?

“你该不是真发烧了?”付筱透见他神情古怪,伸手试探他额头。在人前扮演他妈都扮熟了,也没顾忌太多。慕容复猛然退后一大步,有些惊恐地看着她,然后突然感到周身的力气都开始渐渐逝去,他本能地向前伸手,付筱透见状急忙伸出手去拉,慕容复在即将触碰到付筱透的手的一瞬间直直地撤开去,顺着床沿滑坐下去。

“你动了什么手脚?”慕容复怒道。

“咦,我没有呀。呃,哦,原来如此。”付筱透看着自己桌上的毛笔,露出会心的微笑,这算不算人来运有天助,啧啧啧。

“你笑什么?快拿解药,快!”慕容复瞪她一眼。

付筱透拿起解药,看了慕容风一眼,又把解药揣进怀里。

“你这是--”

“你这一百两我收下了,至于出湖嘛,看起来现在的你还没有能力送我出去,那就容后再议吧。乖儿子不必惊慌,这软骨浆过几个时辰药效就会自动散去,到时候请自便。”付筱透冲他露出一脸慈爱的笑容,然后戴上斗笠,飘然远去。

“老夫人,这天­色­已晚,您这是往哪里去?”

“晚么?这夕阳不是还挂在天上么?”

“是是是,请问老夫人要去哪儿?”

“去未然居。”付筱透坐在船头,冷冷看了多嘴的船夫一眼,立马把他的问话深深地逼退回去。她此刻心烦意乱,着实不想和谁再说一句话。不知为何每向未然居靠近一分,心慌的感觉就增加一分,付筱透看着自己手臂上留下的斑驳伤痕,把头上斗笠往下压了压。

好在平素无聊也在练功打发时间,这武功底子到底还是没有荒废,付筱透已经在地图上标出了最佳藏匿地点,此刻正欣欣然朝着定好的目标走去。天­色­即将黑下来,付筱透就在即将到达目的地之际,竟然看到三个长相奇特的人也在朝着那里走去,那三个人看到她亦是大惊,一人摊开双掌直直朝着她扑来,付筱透一个转身撤开,双掌打到背后的树木上,毒液当即腐化掉了树­干­。

付筱透大惊,这等歹毒的掌风并非燕子坞所为,这些人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来人转身又向她扑来,付筱透武功虽不能跟他的毒掌硬拼,好在有白云城的轻功护身,她飞身而起,一脚在他肩头一踏,直直窜上树梢:“各位什么人,竟然敢闯燕子坞,活得不耐烦了么?”

底下一体形稍胖的人道:“师兄,我们一起上,莫让此人坏了我们大事。”

付筱透急忙从怀中掏出那油纸包,直直一扫,三人急忙闪避,付筱透连打三波透骨钉,不给三人喘息时间,一人不慎被透骨钉擦中膝盖,跌落了下去,后面二人对视一眼,急忙接了那人快速撤走。付筱透在树上看着那二人走远了,树­干­突然一晃,付筱透急忙跳下来,原来被腐蚀的那一棵树树­干­已经被腐蚀了个大洞,导致它直直地倒了下去。

好毒的掌!付筱透暗叹一口气。

“谁?谁在外面?”阿紫的声音传来,付筱透握了握手中的油纸包,将剩下的三枚透骨钉紧握在掌心,准备出手。阿紫在夜­色­中,只看见一个一身紫衣头戴斗笠的人立在风中,她瞥见旁边歪倒的树,闻到空气中熟悉的毒液味道,不由得大惊,转身就跑。付筱透冷哼一声,追了几步,发出暗器,不料阿紫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人,那人衣袂带风向前一扫,透骨钉尽数落地。

“七哥哥救我!大师哥他们追来了!”阿紫一头栽进来人的怀中。

付筱透身躯一震,差点摔倒,但见来人一袭月白­色­的长衫,面容依旧如昔,他宽慰了怀中人几句,就把她挡在身后,向前一步,朗声道:“兄台何必步步紧逼,对一小姑娘穷追不舍。”

付筱透根本没听见这句话,只是愣愣地看着花满楼,脱口而道:“怎么是你?”

阿紫听到这晦涩暗哑的声音,当即跳出来:“好哇,你不是大师兄,你是谁?怎么可以擅闯燕子坞?”

“……你……”花满楼亦觉得不对劲:“你并非星宿海的人,你认识在下?”

付筱透看着这二人,顿了顿,转身就走,此刻心潮起伏汹涌,再呆在原地可保不准有任何不智之举。花满楼停了一下,急忙追去,萦绕在心头的感觉让他无法言说,声音的确不是,可是感觉确是如此熟悉。付筱透见他追来,更是恐慌,此刻她还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但如果和他当真面对面,只怕自持不能,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暗器,随手把怀里揣着的东西统统往后甩去。

花满楼避开两样,有东西迎风慢慢飘来,他一愣,伸手抓住一个油纸包,这人如此恐慌与自己对面么?花满楼神­色­一凛,扔掉油纸包,依旧跟得很紧。不料,追了五六步之后,就浑身无力,他缓了缓脚步,只得任由那脚步声走远,然后药力全全发散,他靠着背后的土包慢慢滑坐下去。

月光如水,风像刀子似地,割在脸上生疼。付筱透走了几步,往后看没有人追来,倒也松了口气。只是阿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他和阿紫又怎么会凑到一起的呢?付筱透琢磨不透,慢慢往回走去,却听到风中传来熟悉的声音:“筱透。”

她如雷击般定定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前后无人,地上有一个油纸包,坏了,花满楼不会中了她的软骨浆吧。她急忙寻人去,又听到一声:“筱透。”她循声而去,月光笼罩下,他的侧脸格外分明,他手中似乎拿着个什么东西,付筱透悄悄地伏在土堆后,听墙根。

“虽然现在也不知道你在哪里,其实也不知道你是生是死,但最近总觉得你就在身边一样,总觉得我们迟早就要遇上。”花满楼轻轻抚过泥人的轮廓:“筱透,刚刚那人可是你?你定是还在恼我没有护你周全,还在怨怪我,所以才躲起来不见我的么?”­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是啊,你恼我是应该的。”

付筱透心内一颤,一声阿七就要脱口而出,突然听见阿紫的呼唤:“七哥哥,你在哪儿啊?呀,七哥哥,你,你中毒了?!刚刚那歹人是谁?”

“并未追上。我好像是中了软骨浆,无妨,几个时辰后药力自然就散了。”

“那我扶你走,来。”

付筱透滑坐下去,借着周围杂草掩盖住自己的身躯,直到看着那两人的身影远去,这才从草丛中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杂草。此刻,她心里所有的疑问和困惑都没有了,只觉得原来她和阿七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纵然相隔天涯,也是近在咫尺。君心似我心,还用得着猜度迷茫什么呢?

正月里的寒风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她望着天空那一轮圆月,摸了摸自己此刻沟渠纵横的假脸,阿七,相认之期不会太远,只希望你还能等一等,等一等。还有,能不能不要胡思乱想了,谁会恼你呀?竟是给自己徒添烦忧,不让他人也省心的阿七童鞋。付筱透摇摇头,跳上条小船,向自家屋划去。

突变 慕容复站在院子里,看见归人,眼眸沉沉:“你还知道回来?”。

付筱透看着他,打着哈哈道:“你不是真要马上把我遣送出去吧。那个天­色­已晚,该洗洗睡了。”

慕容复­阴­着脸不说话。

付筱透眼见局势不利,此刻她已经知道阿七在此,怎么都要死皮赖脸留下来才是,要走也要跟阿七一起走呀。

“为什么突然要送我走?”

“没有理由。”慕容复言简意赅,一副要将她弃之不顾的样子。

付筱透握拳,仰头道:“就凭着你武功强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不走,我偏不走。大不了我们打一架。”

慕容复不大确定地问:“你说什么?你要和我打架?!”

“是啊。”付筱透把身上的披风扯下:“你不就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给你这个机会,我跟你比就是了。不过,要是我侥幸赢了,出湖之事,暂缓!”

风起,缭乱了慕容复的头发,他的脸隐没在­阴­影里,­唇­边泛起一丝苦笑:“竟然差点忘了你我初时还算敌人。”

付筱透深知先下手为强,见他出神,一脚踹起脚尖石子,指节一扣,弹­射­而出,慕容复恍然一惊,向后推开几步,侧身闪过去,长剑寒光一闪,直直平飞过来,梅花带雪落于剑身二侧,慕容复转身飞上屋檐,付筱透一脚轻点梅花树桩,紧追不舍。慕容复想也不想,直直踹下两匹瓦砾,付筱透翻了个空翻,躲过两片飞来的瓦片。

转头过来正欲追去,两点寒光面前一闪,付筱透脖颈向后一缩,这才看清是铜钱,才刚刚避开两枚,第三枚已经近在咫尺,躲不过了。她眼眸一闭,面上一阵风扫过,再睁开看见慕容复立于身旁,指缝间夹着那一片铜钱,目光也全部落在那一片铜钱上,脑海闪过三个字:好机会!她抬手顺势点了他的|­茓­道。

“这算我赢了?”付筱透狐疑地看着手中的剑,把它送回剑鞘,又转身解开了慕容复的|­茓­道:“你为什么要接这片铜钱,如果不接,输的应该是我。”

慕容复看她一眼,冷冷道:“不过是不想我这么­精­致的人皮面具被毁掉,不是因为你。”

付筱透­干­笑两声:“放心放心,我很有自知之明。那我回屋睡觉了,初六还要去做证婚人呢,这两天睡眠严重不足啊。”付筱透打了个哈欠,冲慕容复招招手:“儿子晚安。”

静夜竟然又开始飘雪,慕容复未曾移动一步,静静立于屋檐之上,任由雪落满肩头,未曾拂去一片。

正月初六,参合庄内,林林总总的人立于厅堂之中,慕容复眉头不舒:怎么一会子燕子坞来了这么多人?不是说好了封湖么?一旁的邓百川见他此等模样,心神领会,当下附耳道:“公子莫怪,这湖道众多,保不齐有那么一两个窜出来,不过想必也不敢太乱来。”

“这倒是不怕,就怕江湖串串跑出去说我私藏江湖败类萧峰,这以后的燕子坞怕是不得安宁了。”慕容复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茓­,近几日忙着翻译那本梵文的易筋经,着实耗费心力。

邓百川脸­色­大变:“二弟不是说公子存心拉拢此人,怎么……”

慕容复冷声道:“拉拢?!二哥说了半天,这人还是没有开窍,若不是挽留阿朱在此,这人怕是早已离开燕子坞了。这种人,留不住就得钳制住,不然以后会成心腹大患,难不成你们没有留后手,一心想把公子我和这人绑在一起?”

邓百川后背汗涔涔:“的确是我们思虑不周,不过此门亲事是家宴,并未有在江湖上透出太大风声,就算江湖上有风言风语,姑苏慕容应该还是压的住的。”

慕容复压低声道:“以后可要注意,图谋大事者凡是必要有两手准备,进不成则退,不亡之道也。”

“是是。”

付筱透已经被阿碧扶着坐在了高堂之位上,萧峰胸前戴着那么一朵大红花,看到昔日的肃杀英雄也有如今幸福之­色­,付筱透觉得自己这一趟还真是没有白来。目光又落在一旁的一身蓝衫花满楼身上,他脸上略带倦意,似乎比起几个月前清瘦了不少。付筱透抓紧扶手,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满脸堆笑地将目光移至正在跨门槛的阿朱身上,无视掉扶着她笑的正欢的阿紫。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付筱透恍惚地看着萧峰扶起阿朱,就这样,两个人就算是夫妻了么?二人上前给慕容老夫人敬茶,阿朱刚恭恭敬敬地把茶递上去,萧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眉头紧皱:“茶里有毒。”阿朱手一抖,茶碗落在地上,登时一股白气蒸腾而上。

“掩鼻,撤退。”萧峰往后拉了一把阿朱。付筱透被阿碧拉了一把,撤到椅子后面,只听见大堂里关门声响,大厅里的好酒乒乒乓乓的碎开,白雾一片,不少人因着毒雾应声倒地。阿紫一闻便知是星宿海的毒,立马将解药喂进嘴里,复又给了花满楼,段誉和王语嫣。

慕容复随手掷了身旁的凳子,窗户大破,邓百川等四人也纷纷砸开了临近的窗户,空气一流动,瞬间白雾渐渐消散,大堂中央不再是两位新人,而是七个人。阿紫看到这七个人,脸­色­大变,忙忙往花满楼背后缩缩。

“我们今日无意得罪燕子坞。”

“实在是燕子坞封湖封得老子们难受。”

“所以来看看什么幸事。”

“并且带走小师妹。”

“刚刚那只是星宿海特制的迷烟,三个时辰后这些人都会自动醒转,但求慕容公子行个方便,让我们处理自家师门。”

慕容复见着七个人模样古怪,但放迷烟的手法着实­精­湛,他武功虽高,但是遇上毒物亦是要忌讳三分,沉声道:“各位不请自来,自然是要与我姑苏慕容家为难,何必假装客气。”

“非也非也,八师弟,你赶紧去给主人家陪个罪,谁让你想这损招,坏了慕容家几坛子好酒。”

那矮子拿着酒坛走到慕容复面前:“对不住了,这酒钱在下赔。”

“我姑苏慕容倒还不缺这几两银子。”

矮子听完姑苏慕容的话,当下把坛子往头上一撞,顿时头破血流,不料他反而露齿一笑:“这下,慕容公子可满意了?”

慕容复心中一惊,听见公冶乾的回答:“既然兄台有此诚意,我姑苏慕容便卖你个面子又如何,但请阁下速战速决。”

慕容复和公冶乾目光相接,知他有心让自己避开这趟浑水,便不再多言,由着这七人闹去,且自看戏。

付筱透认出其中三人曾经在未然居外与他们交过手,此番明目张胆前来,必是准备万全,她担忧地看了花满楼一眼,那七个人分明是冲着他的方向。

“听闻这位少侠曾破了我师弟四人的毒海修罗阵,看起来武功了得,不过这是师门之事,但请少侠勿要Сhā手。”来人恭恭敬敬地拜了个揖。花满楼道:“只要诸位有事说事,不恃强凌弱,在下决不出手。”

“小师妹。你就勿要躲了,师傅想你得紧,快快跟我们回去要紧。”胖子开口说话。

“七哥哥,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姐夫,姐,你们不能袖手旁观。”阿紫高声叫道。

阿朱忙道:“诸位且慢,阿紫年幼不懂事才会拜入星宿海门下,如今她已有家人,请诸位不要为难她,放她和家人团聚吧。”

“这伦常天理,我们自然理得,不过小师妹拿走了师傅的东西,是否应该归还呢?”

众人目光又聚焦在阿紫身上,阿紫瘪瘪嘴,委屈极了:“那东西,二师哥,你不是早拿了么?”

那六人转头双目灼灼地盯住那个狮口带着鼻环的人,那人大惊,忙忙摆手:“你们听这小妖女胡说八道?我要是拿了那东西还不早早地还给师傅老人家去领功去了。”

为首的见他言辞恳切,目光颇为玩味地转向阿紫:“小师妹,不要打哑谜了,师傅的脾气你是知道,你莫非要他老人家亲自来向你讨教,那样大师哥可保不准你的身体发肤完好无缺了。”

阿朱见阿紫身体瑟瑟发抖,想要上前护住她,被萧峰阻止了:“江湖之事,你不懂,这阿紫若非真拿了师门的东西,想必也不会这番劳师动众。”

“可是,我不能看阿紫……”

“总得让她安分些。”

阿朱咬了咬下­唇­,道:“阿紫,你把东西还了,我们即可便走。”

阿紫瞪眼道:“姐,你怎么能不信我?”

萧峰不满道:“你当人家没事跑到燕子坞来就是来混赖你的?”

阿紫往后瞥了一眼,段誉和王语嫣站在角落里,花满楼若有所思地听着这一切,显然并不打算相助。

她瞪了萧峰一眼,笑道:“那东西,你们认为我会放在身上么?我早就把它转移地方了。”

“你放到哪里了,我们自去取。”

阿紫斜睨了萧峰一眼,指着他道:“给我姐夫了,且自问他去。”

阿朱一惊:“阿紫,你怎么可以混说。”

阿紫一摊双手,无辜道:“姐,不是你让我说实话么?”

“烦请阁下赐教。”

萧峰沉声道:“我没那东西,休得听她胡说。”

“姐夫,明明是你说帮我藏个好地方的,你怎么能混赖我?”阿紫瞪大双眼。

阿朱眼中含泪,颤声道:“阿紫,那是什么东西,竟让你如此。”

那七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谁说得真谁说的假,花满楼摇摇头,往门外走去。

“你­干­什么?”

“出门去,此处已不关我事,何必留下。”

“我跟你一起走。”付筱透也不想留在此处,拽着阿碧,一同向门口走去。

花满楼脚步顿了顿,慢慢转过头去,僵在原地,付筱透催道:“走呗,可以开门放我们这些无关的人走吧。”

为首的点头道:“放他们走。”

慕容复的­唇­边泛起一丝玩味的笑容,门一大开,黑压压的人群汹涌而进:“萧峰狗贼,今日定要将你命毙于此。”

“单家庄全庄无一活口,契丹狗贼,猪狗不如,丧心病狂!”

“若不是慕容公子献出一出美人计,大家又怎么会逮住这个大恶人?慕容公子果然心思胜人一筹。”众人喧嚣之余,慕容复的声望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慕容复朝着已经痴痴呆呆的阿朱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揖:“阿朱,这些天辛苦你了,以后的事便交由我们来做吧。”

错身 付筱透被这些人推搡到一边,花满楼伸手扶住了她,手背粗糙青筋迭起,显然是一双已经沁润了不少年华的手,可是那周身气息却丝毫不带老人的腐朽沧桑之气。付筱透凝神看着被握住的手,心神一荡,突然被人从中一打,牵住的手瞬间垂落而下。人越来越多,付筱透眼睁睁地看着一道人流横在他们之间,怎么都看不见那抹淡蓝­色­的身影。

花满楼也寻到那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远,人声鼎沸,不知往哪里去寻。阿紫趁乱挤到了花满楼身旁不远处,惊慌地看着正顺着人流往下挤过来的七位师兄,挤了几步扯住花满楼的臂膀:“七哥哥救我,他们非要杀我。”

花满楼顿了一顿,转过头去:“你是不是不想被星宿海的人追?”

“是。”

“可你又不愿交出东西对么?”

“那东西本就是师傅留给我们,他们自己想抢过去,见师傅什么的都是假的……”阿紫的声音渐渐弱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越到后面越是没有底气。

花满楼淡漠地摇摇头:“你当初不是这么跟我说的,所以对于现在的情况,我只能说,爱莫能助。”脚跟已经靠到了门槛处,他索­性­往外走了几步,终于远离了那嘈杂之地。阿紫追上几步:”七哥哥,我并不是有心瞒你的,只是只是……”她咬了咬下­唇­,见着那些师兄们赶过来,急急忙忙把东西往花满楼怀中一塞:“七哥哥,你再就帮我一次行不?最后一次。”

语毕抬眼不安地望着后面。

花满楼叹了口气:“仅此一次,不过日后勿要跟着花某了,你自去找地儿避避吧。”

阿紫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找个岔道急忙溜了。

那些个师兄好不容易挤出门来,看见花满楼手中之物,个个惊悚:“兄台留步,兄台请归还本门之物。”

花满楼轻轻一纵,从雪上梅枝一路奔到已经开始结冰的湖面,他估摸这一路下来,那阿紫应该已经跑远了,于是踏在湖面上,等到来人脚步声,取出那包袱扔了过去:“东西还去,但请各位不要纠缠不清,在下也想图个清静。”

“谁叫你摊上小师妹那人……哎哎,这什么东西,根本不是!”

为首地拱手道:“烦请阁下赐教。”

花满楼心内苦笑:这个阿紫还真是没一句实话。

“我觉得你们此刻去问你们的师妹才是上上之策。”

胖胖的汉子突然叫道:“你怀中那木匣不正是神木王鼎?”

神木王鼎四字一出,其他八位都同时­色­厉内荏:“瞎说什么呢?”

花满楼心烦意乱,道:“在下没听过什么神木王鼎,也不屑藏它。既然你们小师妹如此珍视那物品,自然不会假手他人。”

七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们虽然气恼花满楼费了他们的时间,但因着见识过他独破他们的毒海修罗阵的修为,亦是不敢胡乱造次,何况这湖面刚刚结了一层薄冰,这少侠立于薄冰之上,他们也无法与他近身相斗。为首的磨磨蹭蹭地退了两步,猛然向后发出摘星针,那少侠竟是动也未动,丹田气沉,袖口一挥,将摘星针尽数收于袖口。

“还不走,想尝尝自家针究竟有多厉害么?”

七人脸­色­刷白,登时跑得比兔子还快。花满楼在冰面上停了一停,指尖触到那胖子所说的怀中木匣,那是存放泥人的木匣,谁也不能打这木匣的主意。他寻思着既然刚刚在那大厅依稀寻到那一缕芳踪,索­性­回去一探究竟。

付筱透自与花满楼人墙相隔之后,便将思绪集中到了慕容复的身上,她未曾想到,自己居然亲眼见到了这一场巨大的­阴­谋,隐隐还做了个帮凶,她看着台阶之上的阿朱和萧峰二人,无意识地抠着掌心,暗自为他们忧心。

萧峰转过头去,凝神看着阿朱,眼里内容繁杂,千言万语亦是道不明。

阿朱被他眼中那一抹虚无刺痛,全然失了解释的勇气。二人便是这般穿着喜服,立在高堂,静默相对。

萧峰没听到她的解释,他也不想去理会过多,今日这堂内,怕是又有一场血光之灾,他却不知道该把阿朱托付给谁。是的,此刻他还想着应该把阿朱托付给谁。

阿碧已经跑到了阿朱身边,扶住阿朱的肩膀:“阿朱姐,阿朱姐,你要不要紧。”

阿朱眼神空洞地看着阿碧,似乎看着的是个陌生人

“诸位若要取萧某人头,那便来吧。慕容公子既然如此好计,那萧某就先请了。”萧峰兀的一掌拍下,身旁的椅子顷刻粉碎:“但请诸位非江湖人士速速离去,萧某不想伤及无辜。”

“大哥……大哥,不要。”阿朱眼见这里人涌如潮,猛然推开阿碧,扯住了萧峰的衣袖,泪光点点。阿碧正愁劝解不开,付筱透已然上前点了她的|­茓­道,登时阿朱昏了过去:“阿碧,我们带阿朱走。”

萧峰此时已不知道谁能信,谁不可信,但见付筱透此举,冲她露出了感激之­色­。付筱透心内一酸:萧大侠,你可要好生保重,若你都无法突出重围,我们这些人亦是帮不上你了。

“老夫人……”

“阿碧,我们走。”付筱透望着这黑压压一屋子人,走过慕容复的身边,轻笑道:“你够狠,慕容复,但复国之人怎么能有如此­奸­诈之思,这场复国大梦还是早点醒得好。”

慕容复脸­色­一沉,身形一滞。

阿碧背起阿朱走在前,付筱透走在后,手臂突然被人牢牢钳住,她抬眸,看见慕容复眸中带火,脸若冰霜,眯眼冷笑:“怎么,儿子还要娘亲在这里等着看你的杰作么?娘老了,受不得如此血腥黑暗,索­性­还是去吃吃斋,念念佛,替你超度超度得好。”

“老夫人莫要如此说公子,公子此举也是情非得已。”邓百川脸­色­有些挂不住。

“好个情非得已,也不怕丢我姑苏慕容的脸。”

慕容复什么都没说,手上力道骤增,付筱透亦是不屈不挠地瞪着他,额上已有冷汗,亦是咬­唇­不吭一声。

“慕容公子,既然有如此好戏,可否容萧某和众位喝上喜酒再来斗它三百个回合,那好酒刚刚都被糟蹋了,着实可惜。”萧峰的声音浑厚有力,大厅之上无人反驳。慕容复终于松开了握着付筱透臂膀的手,淡淡道:“我姑苏慕容自然舍得这喜酒,来人!速速去烟霞庄取酒。二哥,送我娘回庄。”

“不必了,送我们去听香水榭。”

公冶乾看看老夫人又看看公子­阴­暗的脸­色­,一时左右为难。

“且由她去!”慕容复甩袖转头。

拽什么拽,到现在你还是我儿子,切!付筱透心内暗暗骂道,刚刚他着实握得狠了,现在付筱透右臂只得垂下不动,轻轻一晃就疼得不行。有这样的儿子么?靠,老娘要是养了这样的儿子,头一件事就是把他掐死,不孝父母,天打雷劈。

她抬脚迈出门槛,蓝衫之人,面容如玉,正踏入门内,她本能地想要伸出右手去让他停一停,停一停。但右臂动弹不得,便是片刻之间,擦肩而过,咫尺天涯。慕容复回眸望来,正见她脸­色­灰败,动作机械地被公冶乾催促着离开大厅,目光在花满楼身上打了转,黯淡下去。花满楼脸­色­抑郁,此刻那抹熟悉之气又淡了去,他一个瞎子当真能在这么多人前寻到她么?他站在原地迟疑了片刻,慢慢的,脸上的­阴­霾开始散去,他总会找到她的,比起几个月前,他已经能捕捉到那一丝丝的气息了,已经好了太多了,希望在即,他能找到她的,一定会的。

“老夫人!你走错了,听香水榭该走这边。”

“那个,我不放心,回去看看。”

“别不放心了。公子的武功敌退萧峰可能还是有难度,但是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才不是替他­操­心呢。”付筱透不满地小声嘀咕。

公冶乾见她原地不动,半是胁迫半是讨好地说:“老夫人,公子既然让你避开,自有他的道理,您老还是回去好生歇着,喝点热茶,吃点东西。”

付筱透指尖已经铜钱在上,犹豫再三,右臂依旧行动不能,此刻并不是适宜暴露身份,她回望了一眼,漫天雪花似乎有那么些落进了眼里,氤氲起模糊的水汽,她眨眨眼,将眼里的水汽尽力隐去,沿着阿碧的足迹,踏雪而行。

燕子坞之战,过程和聚贤庄一役一样惨烈,结局也和那一次差不多,萧峰重伤,被蒙面人救走。阿朱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但经过此次燕子坞之战后,她已经漠视了燕子坞里所有的人,她虽然不吵不闹也不去追究慕容复栽赃嫁祸的缘由,不过她的那点小算盘哪里瞒得过慕容复,逃跑了几次都未成功,倒是门口的守卫越来越森严,连慕容老夫人去看她,亦是经过重重关卡。

“你还是安安心心在燕子坞住着,到底是燕子坞带出来的人,总不至于亏着你。”付筱透自知她心里的煎熬,但现在亦是无法救她脱困。

阿朱低头,漠然无语。

阿碧焦急:“阿朱姐,你不要这样,总不吃东西怎么成呢?”她着急地握住阿朱的手,把筷子强行塞进她手里,然后自行给她夹菜:“这个鱼好,这青菜是我亲手摘的,这个是我炒的,阿朱姐,你吃啊……你吃啊。”待到最后,已是哽咽不能,泪如雨下。

阿朱顿了顿,豆大的泪珠也滴落下去,滴落到碗里,她胡乱抹了一把,终于颤巍巍地往嘴里刨了一口饭,却突然跑出去一阵呕吐。

“阿朱姐,阿朱姐,你没事吧。这菜,这菜明明很新鲜啊。”阿碧吓坏了。

付筱透心内一惊,不动声­色­道:“阿碧,去换个菜,弄碗热汤来。”阿碧答应着出去了,付筱透看着阿朱苍白的面­色­,问道:“你是不是想吃点酸的东西?我这有话梅。”

阿朱看着她,点了点头。从她手中取过话梅,自顾自吃了几粒。付筱透脸­色­严峻起来,站在她面前,扶住她的肩膀:“阿朱,你不能任­性­下去。”

阿朱不解。

付筱透贴近她的耳朵道:“你怀孕了……别动,这事你自己知道就好,要是被慕容复知道了,保不准又有什么诡计。所以,作为一个母亲,你现在开始就要好好吃东西。”

阿朱拽紧付筱透的胳膊,一头栽进她怀里,呜咽:“老夫人,可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我想他想得要疯掉了,我恨死自己了,怎么可以那么轻率地就带他到燕子坞来,我恨我自己,我好恨,我好恨!”

“你好好保重自己,保重腹中的骨­肉­才是对他最大的宽慰,他不会死,你也要好好活着去见他,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总会有相见的一天。”付筱透轻轻拍着她的背部。是的,只要活着,总会有相聚的那天。

隔了几日,阿朱的情绪已经开始好转,饭量恢复如昔。付筱透的心里却翻滚不止,怀孕这事,日子久了总会被人看出来的,阿朱的确不能留在燕子坞了,可是该怎么做呢?

相认 不觉十多天过去了,付筱透还未想到方案,看着阿朱的腹部,暗暗焦急。半夜时分,梦中惊起,额角一片冰凉,仔细回想梦中细节,却是一点都不记得。付筱透看着地上银白­色­的月光,辗转多时也睡不着,想了想,顺手穿起中衣,披着大裘,刚刚推开门就撞上了一个人。

付筱透吓了一跳,看清楚来人这才松了口气,懒洋洋道:“怎么?不去看着阿朱开始监视自个亲娘来了么?”

慕容复咬了咬­唇­,现时已过立春,但他的眸光依旧冰冷如冬。

付筱透见他不吭气,摆摆手:“你回去吧,你那些长篇大论的解释何必给我一个外人听,你看看我的脸。”付筱透指着自己的脸凑近了些,慕容复竟然颇为慌乱地侧过头去。

“哎哎,­干­嘛呢,让你看清楚,这才是我真实的脸,别老记着我那张假脸,老把我当你娘看着,解释什么的不用,真不用!您老让我一个人呆着静会儿就很好了。”

付筱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阖上身后的门,想要绕开前面这根大冰棍。

猛然间身体被人一箍,她听见有些暗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坚定地说道:“你不是我娘,从来都不是。”

她在那个陌生的怀抱里,慌张地点头,小心地撑开一点距离,结结巴巴:“对,对,所以,那个……”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轻声道:“可以放开我了不。”

她听见他的轻笑,此时此刻,那声音让她格外恐惧。她面前的人似乎变了个人似的,静谧的夜很容易让人化身成狼么?她用力后缩,但是仍旧在他的桎梏之下,无处躲藏,她只得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慕容复看着她躲闪的样子,素日里积压的火气齐刷刷地上涌,燕子坞里还没有人胆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唯独这丫头一次次的用着假冒的身份顶撞他。他一直隐忍不发,却不能忍受她对他的漠然无视,对他人的青睐有加,包括那个吻,那个在他脑海里不断盘旋重复出现的温情画面,也是因着那个人才有的么?他不屑再这样等待下去,他要的,就要拼命去夺取。

他用手支起她的下巴,冷冷道:“阿七么?”

付筱透身子一震,嘶哑的嗓子在此刻显得楚楚可怜:“你说什么?”

“你应该和阿朱很有同感是吧,和爱人相隔,相思成疾。”慕容复明明想用冷嘲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但是脱口而出的话语里包含的怒气却那么多。

付筱透用力偏头,躲过他的手:“不知所云,请你出去。”

“燕子坞内,还没有我不能进的房间。”

“你--你想­干­嘛?”付筱透冷汗早已浸湿了后背,她只希望情况不要变成最坏的时刻。

慕容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阿朱刚来的时候就帮花满楼提点过,叫我姑苏慕容帮忙他找他的未婚妻。”

啥啥?付筱透瞪大眼睛望着他。

慕容复心内冷笑,继续说道:“前几日,我告诉花兄的确有一名付姑娘来过,不过不幸遭到前来燕子坞闹事的人的毒手,被推入冰湖,待救上来已经断气了。”

“你胡说!”付筱透怒叱。

慕容复终于看到她的拳拳怒气,他满意的微笑,继续陈述:“他脸­色­刷白,状态不明,似乎已经入了癫狂状态。”

付筱透已经顾不得许多,伸手要去掐他脖子,要他停止这折磨的诉说:“你胡说!胡说!”

慕容复伸手扼住她的腕部,往后一推,门在他背后阖上,他的眸子在屋里闪闪发亮:“他似乎全然垮掉了。”

那么多天的刻骨相思怎能换如此不幸?付筱透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耳朵,不住地后退,想要离那张嘴远一点,再远一点。

这一刻,理智全然失去,情感的血液在奔流,黑夜让人变得跟白天大不相同。

她端端地撞上床脚,失神地坐下去。慕容复扯过她捂住耳朵的手:“这是事实,他现在如孤魂野鬼般不知游荡到哪里去了,你就死心吧。”

“你这个疯子,我不要跟你说话,不要跟你呆一处。”付筱透恨恨道,起身就走,慕容复一把拽住她,面容逼近,眸光中跳动着黑­色­耳朵火焰:“你去得哪里?”

付筱透张嘴就道:“阿七……唔……”

那个名字出口的一瞬间,慕容复的脸瞬时扭曲,毫不犹疑地堵住她的嘴,堵住那个名字的出现。付筱透奋起挣扎,被他推倒在床。付筱透用力地厮打,衣衫凌乱,慕容复不放过她,他的­唇­在她露出的锁骨之上用力一咬,齿痕见骨。

“啊--慕容复,你这个禽兽!”

这声音清脆尖利,划破夜的宁静,慕容复一瞬失神,这便是她原来的嗓音么?听来还真是颇有些诱人。

就在这片刻之间,付筱透一手抓住了床头上的药碗,啪的打碎,往前一挥。

慕容复只觉左臂一阵刺痛,一道锋利的口子从他的左臂上呈现,付筱透往右一滚,逃出他的掌控,立在窗前月光下,瓷片上鲜血淋漓。付筱透眼眶已红:“你要再敢上前一步,我立马自刎当前。”她拉紧自己的衣服,目光中的绝望和凄婉深深刺痛了慕容复。

慕容复停了片刻,终于缓缓向后退,开门的瞬间,他静静开口:“我不会放过你的,绝不会!”门砰地一声合上,那个人消失了,但他的魔音还在她耳畔一圈一圈萦绕。豆大的泪珠滴落在瓷片上,和着血一同滴落在地板上。她颓然地坐在地上,把头深深地埋进双膝:“阿七阿七阿七……”

只是一瞬间,她又猛然抬起头,一抹泪痕:“不行,不能这样,不能留在这里了,既然声音已经恢复,得赶紧走。”她迅速打点好一切,将衣服穿戴齐整,但是燕子坞现在为着阿朱已经严加防守了多个出口,她又不熟悉湖道,走迷了可就大大不妙。屋中的烛火星亮,她失神地看着烛光,把脸偎在膝盖上,涣散的眸光慢慢凝聚在那豆大的火苗上。

时值黎明,冲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冒出,来人报信的时刻,慕容复正对着他胡乱从付筱透头上扯下的簪子发呆:“报,公子失火了。”

“失火了你们不会去救?别来烦我!”慕容复厉声道。

“不是,是老夫人处失火了,人手不够,请问是否调离听香水榭的人去帮忙?”

慕容复一怔:“你说哪里失火?”

“老夫人处。”

慕容复拍案而起,眼眸瞬间一片血红:“还不快加派人手去救,快去!”

来人吓傻了,爬起来就飞奔出门。慕容复压了压胸中沸腾血气,眸子暗红­色­逐步褪去,他捏紧手中的簪子,飞步而上,此时老夫人的院前已经一片鬼哭狼嚎。他想也不想,直接就往里走。邓百川拉住他:“公子不可,火势收不住了。”

慕容复看着他:“人呢?”

邓百川低头:“老夫人,老夫人没有出来……”

慕容复瞳孔一缩,猛地朝里冲去,只留下一个衣袖在邓百川的手中。烟气熏人,火光四窜,他跌跌撞撞往里面跑去。

她怎么可以这样?她真是宁死也不愿呆在这里了么?他心中一恸,掌心被那簪子刺出血来。“付姑娘,付姑娘……”他竟然不知道她的名字,那笑靥如花,明亮双眸犹在眼前,他立于门口看见床上还未着火,松了一口气,登时,一根大柱砸下去,正巧把那床砸成两半。他疯了似地冲过去,手被那熨烫的木头烫出来水泡也浑然不觉。他撕扯那些衣服,想把那个人拖出来,但翻出来的只是裹着茅草的衣物,他愣愣地蹲在那里。

“公子,公子快出来。”邓百川躲过那些零落的火星。

慕容复迅速脱离火场,走到了屋外,神­色­冷峻:“大哥,刚刚从听香水榭撤了多少人?”

“啊,那听香水榭只留了两名侍从。”

慕容复大彻大悟,她那滑头小鬼怎么舍得死呢?他敛了脸­色­,沉声道:“赶紧停下救援,回去盘查,各个出口严加把守。此计调虎离山,可能有人帮着阿朱一起逃了!”

他低头看着掌中的银簪,勾起薄­唇­,猫捉老鼠,付姑娘这个游戏当真有趣得很,不过你依旧在我掌心,休想逃得了。他五指收拢,抬眸望着天际那一抹鱼肚白。

付筱透此刻正在太湖水道中摇奖如飞,阿朱从旁指点,她抹了把汗水,嫣然一笑:“阿朱,你真是厉害,那样的环境下居然还能私藏船只。”

阿朱浅笑:“我当然要早作打算,孩子之事万万不可让燕子坞的人知道,不过付姑娘你的经历比我强百倍,我还真没看出来老夫人居然是你所扮,亏了我还算个易容好手。”

“那是慕容复老­奸­巨猾,啐,不提他了。”付筱透看着前方陆地:“马迹山到了,我们得绕着点路,否则很容易被他们追上。”

此处湖道尽头连接苍茫大山,守卫稀少,付筱透顺手料理了几人,和阿朱一并在山路上行径。天已经大亮,山中树林众多非常适合藏匿,付筱透和阿朱对坐,分食­干­粮,一宿未睡,付筱透又困又饿,但是阿朱都撑着,自己既然不能退却,怎么都要离开燕子坞远一点再好好休整。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从山上而下。

阿朱和付筱透小心翼翼地藏身在茂密的灌木丛中,阿朱担心道:“此刻能追到此处的怕是只有公子一人。”

付筱透想起慕容复那冷峻的表情,想起那句我不会放过你的,心头突地一跳。她们只看得到来人的白­色­鞋子和衣角,那厮居然在她们藏身的灌木丛旁停下了脚步,阿朱紧张地揉着衣角,付筱透摊开她的手心,一笔一划:我去截他,你先逃。阿朱担忧地看着付筱透,兀自摇头,付筱透将她手合成拳头,用力握了握,目光坚定。阿朱犹豫地往后走了,来人听得响动,立刻追去,付筱透从背后扑过去:“慕容复,我和你拼了!”

白­色­俊朗身影顿时停住,转过头来,付筱透忙忙撤力,撞进此人怀里。清朗的眉目动了动,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地蜷曲,极力克制着什么。付筱透仰望那熟悉的脸庞,连呼吸也慢了,二人便是这般长久立着,生怕一开口,一动身,这个美梦便醒了。

阿朱回头:“呀,是花少侠,花少侠怎么会在这里?”

花满楼慢慢抬起嘴角,刹那间,温暖如春。

付筱透喃喃一声:“阿七……”登时便昏在了熟悉的怀抱中。

成亲 花满楼搂紧怀中的人,一只手顺着她的手臂搭脉一探,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付姑娘总算回家了。”阿朱轻轻说道:“她受公子所迫,扮演老夫人助他周旋,不知多少明争暗斗。”

花满楼讶异:“那,那喜堂之上的老夫人就是她?”

“恩。”阿朱转身去整理包袱。

花满楼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脸庞,心口微微酸疼:为何没有早一点认出来?好在失而复得,失而复得。他把她打横抱起,刚巧走了三步,耳畔隐约声响,忙忙把付筱透送到一旁的树下:“阿朱,帮我照顾她,强敌将至。”

“莫非……公子还是不打算放过我们。”阿朱早料到如此光景:“花少侠,对付慕容复你可有把握。”

花满楼摇头,阿朱颦眉,花满楼一笑:“但求脱身,不必逞强,你和筱透且原地躲好,避免失散。”顿了顿,又再次叮嘱:“勿要乱走,且在原地。”阿朱连连答应,心中暗笑。

忽然之间,整个晴空被乌云遮蔽,风吹得叶子哗哗地响,阿朱避在暗处,佩服花满楼的确耳聪鼻灵。她偷偷从灌木丛的缝隙中望去,花满楼立于原地,带着泰山崩于前而不改颜­色­的从容淡定,那双无焦距的双眸却仿佛能看清更多人的看不到的东西。

慕容复眨眼间已经出现在阿朱的视野里,杀气和戾气交织成复杂的气场环绕着他。他看到花满楼,眼中一抹惊异一闪而过,取而代之是冷酷决绝的眼神:“花兄,别来无恙?”

“托慕容公子的福,还过得去。”花满楼亦不动声­色­

“可见过付姑娘?”

绵里藏针,不怀好意。

“人在心中,天天可见。”

慕容复轻一咬牙,展颜一笑道:“在燕子坞还未请教少侠武功,如今少侠看起来未被情事所怠,但求一战。”

“慕容公子,今日一战是否不可避免?”

“不可。”

“请。”花满楼朗然面­色­如同仿佛即将到来的事情不过是同友人奉茶品茗一般简单,阿朱暗叫不妙。

慕容复一笑,起手一记般若掌挥去,花满楼一侧,右手托过他的手腕,慕容复手腕一翻,又成爪状,花满楼向后一退,二人见招拆招。阿朱只觉得慕容复刚劲,取巧,毒辣,温炖的招式一一出现,花满楼则是一派灵动之风,二人若再斗上百个回合,慕容复心思过多,怕是不得取胜。她眼花缭乱之际,二人已经斗过一百回合。谁也未占上风,慕容复突然起手凝气,眸­色­突变,阿朱一愣,慕容复推出一掌,花满楼应招。

片刻之后,花满楼脸­色­大变,撤力后退,生生喷出一口血,阿朱不可置信地看着带着红­色­双眸的慕容复一步一步趋近。花满楼静静道:“你强行走捷径练功,此刻已经血气不通,再走几步,任督二脉反行,后果堪虞。”

慕容复一愣,胸口闷痛隐隐,他有些不相信地又往前一步,终于还是收住了脚步。

“付姑娘已是我的人,我不会放过她的,绝不会,你们不要以为逃得了。”他看着对手茫然失措的表情,甚为满意,但转瞬又皱紧双眉。

付筱透那­性­子决不至于此刻还不跳出来澄清,莫非那二人并非走此路,他看着花满楼有些震惊的表情,暗忖失策,这下让他知道付筱透还活着的消息。

“无论怎样,她都是我花满楼的未婚妻,除非她自己心甘情愿,否则,任何人不得强迫她。”花满楼斩钉截铁。

慕容复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趁着他还未对自己发难之前,撤了开去。

阿朱看着慕容复完全消失才跳出去:“花少侠,你没事吧。”

“一点内伤,无碍。”

“公子的功夫提高得太奇怪了,不过你刚刚为什么不出手,他不是已经走火入魔么?”

花满楼苦笑:“我那不过一赌,他的武功提高得着实奇怪,可能有过快练习高深武功之嫌,不过他会退去主要是心理原因,有些人悟­性­高的话其实过快修行并无不可。”

阿朱倒吸一口凉气:“太险了。”

花满楼想起某个人,脸上掠过一抹动人­色­彩:“我有个朋友便是甚爱险中求胜四字。”

阿朱摇头:“这么吓人还有人喜欢,这不是有病么?我们此刻去哪儿?对了,慕容复后来跟你说了什么?看你脸­色­都变了。”

花满楼脚步停了停,埋下脸去把付筱透抱起来:“无事。山中有小镇,且去一避。若没猜错,慕容复此刻应该已经怀疑他的正确判断,我们趁此休整。”

梦里自己还是被困在那一间小小的庙宇里,火苗和烟尘席卷而来,要将她吞噬掉,她浑身无力,无处可逃,用力拍门,就在她要绝望的时刻,门打开了,她落入陌生的怀抱中,抬眸看见那黑不见底幽深的双眸带着玩味的笑意,她无力推开他,只能拼命嘶喊,但是来人并不会理会她的情绪,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他毫不客气地霸住了她的­唇­,然后他的­唇­还慢慢向下移。

“你放开我,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她满脸是泪,浑身颤抖。

“筱透,你醒一醒。”花满楼轻轻晃晃她,语气温柔。她双手用力推搡捶打他,双目紧闭:“你离我远一点,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花满楼心头一悸:这几个月来,她到底吃了多少苦,到底受了多少罪?他不顾她的捶打,双臂牢牢抱紧她,用手顺着她的后背:“筱透,筱透,醒过来,醒过来!是我,是阿七。有我在这里,你不用怕,谁都不敢碰你,我护着你。”

付筱透呜呜咽咽了半晌,才止住了,呼吸平稳地歪倒在花满楼的肩头。花满楼握紧她的手,小心地把她放回被窝,盖好被子。他本想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但付筱透拽得很紧,一想到她可能真的遭遇过毒手,胸口就像压了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他靠在床头,暗自嗟叹,他本不是如此小气的人,可是当慕容复那话一出,他很想扑上去撕碎了他,他费了多大的劲才说服自己,她和阿朱­性­命攸关,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付筱透打开自己的手,拨开了被子,花满楼好脾气地替她拉过被子,他温暖的指腹轻轻划过她的光滑的背脊,顺着它一路向上,她到底瘦多了。付筱透梦中翻身,他来不及撤手,触到了微凉的锁骨还有那一行牙印。他停在那里,牙印很深,就是那个人留下的么?

他默默无语,回房听任阶前雨滴到天明。

付筱透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天一夜,刚梳洗完打开门就看见花满楼端着食盘站在门外,他笑了笑:“饿了没?”

付筱透快活地点头:“当然饿,我看看……哇,都是我爱吃的,阿七,就你知道我。”

乐不可支地接过他手里的菜肴,摆上桌后就自行开动。

“阿七,你不吃么?”付筱透吃过大半才觉得花满楼神情有异。

“我,我吃过了。”答得有些勉强。

“阿七,你好像没休息好。哎呀,你的手……”付筱透握住他的掌心,上面一片淤红:“这是怎么回事?在我睡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没,没有。”

付筱透拉下脸:“阿七,我有权知道你的事,我可是你未婚妻。”

花满楼停了停,第一次很快地下了一个决定,他微笑:“还不是因为你?”

付筱透点着自己的鼻头:“我?!”

“除了你还有谁?拉着我的手一夜不放,我怎么好睡?”

付筱透一脸迥然,面颊微红。

“快吃吧,吃完我们上街去好好玩。”

付筱透心内暗暗叫好,她最怕阿七让她说自己的际遇了,那长篇大论的--她暂时还没整理好这一段故事呢。

花满楼站在一家铺子的门口,付筱透抬头一看好像是卖大红鞭炮之类的喜庆物品,他按下付筱透就要往里窜的劲头,打发她自个在外面逛逛,不要走太远。眼尖的店主瞧出花满楼的紧张,聒噪地推销,花满楼虽然打定一切从简,还是被说得不胜其烦索­性­买了一套,店主算盘打得霹雳啪啦响,讲明送货上门。刚一出门,就被付筱透拽着,一路急行,不明其意。

“来来,你看看你捏的和我相公相差多大,你还好意思说什么我说得出来,你就做的出来,赶紧地赔钱。”付筱透一派盛气凌人。

泥人摊主看着这玉树凌风,相貌儒雅的公子哥,低头:“得,我认栽,钱您拿去不成问题,不过这小哥面相好,看着人善,我呀,免费给他捏一个。”

付筱透叫:“哎,你是给我赔钱,该讨好我给我捏呀。”

花满楼忍住笑,把她拉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檀香木匣,打开之后取出泥人递给她:“喏,我补给你好不?”

付筱透睫毛颤动了几下,爱惜地接过泥人,指尖摩挲过它的每一寸纹理。花满楼见她不说话,有点心慌,他一丝不苟地摸过检查过,应该不至于不像呀:“不像么?”他问得极其小心。

付筱透合上掌心:“是太像了,而且……”而且你如此宝贝,叫我好生感动,好生温暖,这般­肉­麻的话,怎说得出口。她抿着嘴­唇­,赧然一笑。

“而且什么?”花满楼扬眉。

“小哥,拿泥人了。”

付筱透大喜,花满楼不悦,真不够会挑时间。

“夫人,你看像不像。”

付筱透惊叹:“真像阿七,阿七,你来摸摸看。”

面人摊主一怔:“这位相公的眼睛……”

花满楼摸着泥人,微微颔首:“在下眼疾,未能亲眼见到如此杰作,遗憾之至。”

“哪有,阿七你刚刚对这里不是很满意是吧,我看你这里顿了顿,唔,的确不大像。店主,得修正一下,这腰身左边怎么比右边要凹的厉害些呢?我都没看出来。”

面人摊主瞠目结舌,细细对比,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咱一定给相公捏个十全十美的。”

夕阳西下,面人摊主终于大汗淋漓地送走这一对……瘟神?不对,那相公的面相美好啊,是一对璧人?话说这瞎子当得比他还心明眼亮,真真是让人汗颜。

付筱透心情愉悦地一手拿一个泥人,细细验看。回到房间之际,忽然有人上前几步:“花公子,你定的东西,小的已经送到了。”付筱透定睛一看:“哟,阿七,你买的这是什么呀?满堂红?!”

“你且看看。”

付筱透细细数来:两件大红的衣服,两根粗粗的绣着龙凤的红蜡烛,唔,红­色­的鸳鸯床单?!

花满楼觉得自己的胸前衣服被人一揪,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传来:“阿七,你给我老实交代,这一套成亲用品,你打算送给哪位佳人?”

花满楼不明就里:“我的夫人除了你还有谁么?”

“哼,知道就好。”付筱透松手,­干­脆地拍两声:“那买这些……”

“成亲。”

付筱透还是不明白。

花满楼严肃道:“昨晚上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

“昨晚?!昨晚怎么了?”

继续一脸正­色­:“昨晚某些人死缠烂打,非君不嫁,否则……咳咳,反正君子一诺千金,既然已经答应了,就得完成。”

付筱透脸皮发青,张口结巴:“你是是是说说说我我我向你……求婚?”

求婚?!心内飘过一丝狐疑,但某君仍旧一本正经地点头。

付筱透看着花满楼淡定的点头。急忙把脸埋进那包袱里,天啊,她不要活了!哪有女人先向男人提亲的??

“筱透,你怎么了。”

“我不要活了,太没面子了,那梦中的话你也答应。”付筱透恶狠狠地看着他。

花满楼若有所思:“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我……”

“不愿意!”看着某人暗淡的脸­色­,又使劲解释:“这个突然了,那个我梦话,这个……那个……好啦,成亲就成亲!”说完最后一句,付筱透终于能挺胸抬头了。

换上新娘的喜服,涂了点胭脂,点亮了红烛,付筱透坐在椅子上,双手揪扭:就这么简单?!不过像阿朱那样盛大,最终结局又如何呢?想到此处,仰头看着站在窗前的翩翩公子,红衣上身灵动之中一抹喜气,淡然之中一点俗味,美好得让人不忍直视,唯恐梦中。

“筱透。”他几步走到她面前,蹲下,握紧她的手:“你可以反悔,在阿朱来之前。”

“为什么?”付筱透大惑不解:“你要抛弃我?”

花满楼摇头:“我怎会抛弃你,我只是希望你是随心而为。”

付筱透笑:“我早就把心交给你了不是么?等等,你这般行止,莫非嫁给你我会吃亏?不行,阿七,请自报家财几何?有无良田?有无马?父母­干­什么的?”

典型的现代拜金女穿越到古代的问题,可是有车有房有票子?付筱透看着花满楼迥然的表情,乐不可支。

礼过三巡,阿朱喟叹:“当初是付姑娘为我和大哥主持,今日居然就轮到我为你两主持,世事当真奇妙。”

“是呀,我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的成亲会是如此。”付筱透想起旧日少女情怀,要到尖顶的教堂去举行婚礼,亲朋好友一大堆地贺喜,如今却只得阿朱一人。

“不是挺好么?阿朱还有阿朱的孩子一起为我们见证。”花满楼握住付筱透的手,将她的思绪拉回。阿朱狡黠一笑:“二位已礼成,我这见证人也功成身退了。”

付筱透看见她暧昧的眼­色­,脸­色­绯红,娇若霞云。

二人坐在床上,四目相对,花满楼的指腹滑过她的脸,极细极温柔地摸索过每一寸温热的肌肤。

“我突然有些遗憾我看不见你此刻模样。”

“与平时并无两样,并非倾城佳人,你当庆幸不用看见自己老婆变成黄脸婆的样子。”付筱透伸手将他的手合握在掌心,目光缱绻。

“当真不悔?”

“不悔不悔。”付筱透嘿嘿笑,看着眼前玉刻般儒雅的佳人,皮相上,怎么都是自己赚了,那个财产上,这个世界嘛,两个人都是穷光蛋,没什么比较,不过若有朝一日回去了,那可是江南花家呀!赚大发了,嘿嘿嘿,她怎么会悔呢?

“财迷心思,没个正经。”花满楼洞穿她心思,抬手点她眉心,付筱透刚想反驳,发簪抽离,如瀑的长发散落下去,心头莫名一抽,双手就要往后抽离,花满楼一把捉住她的手,附在她耳畔:“你不要怕……”

付筱透依了他,掌心微微发汗,但还是故作淡定地躺好。

花满楼心内一叹,她还真是害怕,不知以往究竟吃了多大的亏。他极尽温柔,吻落在她的乌发,额角,­唇­边,脖颈。他吻到锁骨上的齿痕,一时百感交集,俯下头去轻轻吮吸。

“唔……呵呵,阿七,你属狗的么?老舔那块。”付筱透推他,他不让,气不过一头咬上他的肩膀,花满楼闷哼一声,眉头一皱:“到底是谁是小狗乱咬人。”

付筱透笑作一团,花满楼越发不满,这人就会破坏这花前月下的浪漫气氛,得教训教训她。付筱透不觉花满楼的身子已经欺压上来,还在咯咯笑着,猛然间,抽搐一声:“不行,唔,不行啊……啊!”她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汗,疼痛锐利地刺破了身体的某一处。

花满楼愕然,淡淡的血腥味充盈鼻尖,他轻轻咬住她的耳朵:“对不起。”

付筱透抹去眼角一滴泪:“对不起个头,我知道会疼,不过没想到那么疼,哎哟,你那一脸歉疚加喜气的表情怎么回事?”

花满楼不言语,决定用行动去向付筱透解释这一切。

满屋合欢香,鱼水之欢,骨血相融。付筱透在一声声娥吟之下,直达欲/仙欲死的最高境界。她迷迷糊糊间,只看见那张也满是汗水的脸,原来非要疼痛才能让人真真切切地记住这个人,她喘息着,直直冒出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花满楼停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她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花满楼心内一动,细碎的吻瞬间密密麻麻遍及全身,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的付筱透终于彻彻底底明白了祸从口出的道理。

启程 懒起梳娥眉,付筱透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一探身旁的温暖的怀抱已不在,心内些许失落,拥着被子坐起来才发觉天已大亮,阳光好得不像话,她用目光打量着自己的身体,好像也没有什么印记,目光从脚踝游移而上,直到了锁骨处,她隐隐看见青­色­淤痕,用手一摸,齿痕犹在。慕容复这畜生!她愤恨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被子。

“你怎么了?”花满楼不知何时端了食盅进来,匆匆几步走到付筱透身边:“你,你有没有不舒服。”

“哼哼。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付筱透捶了一下床铺。

花满楼握住她的手,忙忙在她身边坐下,疑惑道:“不会吧,那么,那么厉害么?”

付筱透恶作剧般地把他的手带到自己的身体上,滑过温热的胸口,花满楼猝然收手,满面通红。

“嘿嘿嘿,要不要这么害羞……”付筱透得意地笑,背过身去。

“……啊,你你你……”一双手突然上下其身,引起付筱透身体不住地颤栗,忙忙求饶。

花满楼嘴角轻轻上扬:“不闹了,喝药然后吃饭。”

付筱透从合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露出一个脑袋:“什么药?”

花满楼咬了一下­唇­:“……阿朱说可以镇痛的。”

“你这么早跑去煎药去了?”付筱透惊异,看到花满楼点头,内心大呼一声:天!嫁给阿七还真是赚够本了。

她随手拿起床边崭新的衣服,目光落在锁骨上,停下动作:“阿七。”

花满楼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她握住,又被她牵引着往正在散热的身躯上去,柔声道:“甭闹了……筱透……你……”

付筱透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摸到过这个印记,她冷哼一声:“装,你就装吧。”

“你既然没有给我解释,我何必去怀疑质问,那不过庸人自扰。”他淡淡道。

“不是吧,你对你老婆身上的这种痕迹都不介意,完了完了……”

“瞎说什么!”花满楼拍了一下她的手,轻轻道:“我也不是完全不介意,但是你的身上已有伤口,我唯恐让你心上再多一伤口,是便没有问你。”

你不说我不问,如此信任,如此疼惜。付筱透想起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她吸了口气:“阿七,你给我咬回去,我身上要留也只能留你的齿痕,这辈子都应是如此。”

花满楼本还要开口,付筱透捏紧他的手,他顿了顿,俯下身去,发丝落在付筱透的露出的肌肤上,微微□。付筱透把头死死抵住他的肩头,待红­色­的齿痕落在肩头已经满头是汗,花满楼的手轻轻拂过肩头的印记,替她拉上衣服,在她额上落下一记温柔的吻:“这下满意了吧,赶紧起床吃饭吧。”

新婚燕尔,春回大地,和风细雨,付筱透只觉得一切都是如此温馨美好,直到十多天后阿朱辞行这才把她拉回了天龙的武侠世界。

“承蒙二位这些天的照顾,如今风平浪静,胎儿安好,阿朱也该上路去找萧大哥了。”

“阿朱姐,难道你又去雁门关等么?”付筱透好不诧异。

阿朱摇头:“大哥此次肯定不会去那里了,我现在也想不到他的去处,打算北上打听打听。”

付筱透仰头看着花满楼,花满楼不答,握住她的手,微微颔首。

付筱透心领神会,请命道:“我和阿七陪你找去,萧大侠这事我也得付一点责任。”

“这--”阿朱低头思索了片刻,坦然一笑:“那便要继续打扰二位了。”

正是早春三月,花团锦簇的时候,风筝摇曳在湛蓝的天空中,大团大团的白­色­柳絮随着微风轻轻摇摇地飘荡到人的身上。待到三个人到了河南地界,已经是人间四月芳菲尽。

“春天过去了……”好吧,付筱透现在圆满幸福了,也开始伤春悲秋了。

“明年还会再来。”花满楼轻轻道。

“阿七,查出了什么音讯没有,唉,最近整个河南都为着那个选帮主大会忙碌,谁去理会萧大侠的下落。”付筱透叹口气,这便是一帮之主的悲哀,好的事没人记,坏的事你逃不了,永远吃力不讨好。

花满楼道:“我们查到的都差不多。我还知道,此次丐帮选帮主以陈长老和全冠清的呼声最高……”

“全冠清……丐帮还真是不辨人才,亏了萧大侠这么为它。”付筱透惋叹。

花满楼温和地笑。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待到客店将要打烊了也未见到阿朱。

“你确定你告诉她的地点时间没错?”

“确定,我还说了好几遍呢。”

大街上,人来人往,寻人最是难得。付筱透眼睛一亮:“瞧,问问那些丐帮弟子,他们最是会打探情报了。”

“筱透,噤声!”花满楼

“听说陈长老被一个女人伤了?”

“受伤了?不会吧,怎么这个时候?陈长老也太沉不住一时之气了吧,这明日当了帮主,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怪就怪在,这女人好像还是有身孕的……”

“嘘--你们讨饭就讨饭,莫跑到这里闲聊。”

花满楼字字都听得极为清楚,付筱透看他的脸­色­问道:“有阿朱的消息了。”

“恩,情况不太妙,我们且去丐帮总舵探一探。”

与此同时,河南城中一间不大的破庙中

“陈长老,你身上的毒没事吧。”

“暂时封住内力,毒气不会扩散。”

“都是为着我,对不起。”

“你也是找乔帮主心切,乔帮主还好么?”

“他从燕子坞逃出之后,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如何。”

“他既然能脱逃,自然活得好好的。你莫要过于忧心”

“恩。”

丐帮选帮主大会如期举行,丐帮弟子每人手中一只打狗­棒­,林林总总地立马了大堂中,擂台之上,全冠清武功的确不弱,四大长老余下三名都不是他对手,全冠清洋洋得意地站在擂台上:“现今已过了午时三刻,看样子陈长老是自动弃权了,三位长老,可否把打狗­棒­交出,丐帮现在一盘散沙,没有帮主如何能振奋人心,对抗江湖诸派的种种刁难,何况,今日探子来报,北方契丹辽狗又蠢蠢欲动,如今我帮内忧外患,攘外必先安内,请三位长老切勿为一己之私,误我丐帮大事!”

一席话,言之凿凿,三位长老被架上高台,一时进退不得。丐帮自从副帮主马大元冤死,乔峰乔帮主辞去帮主后,又接连损失了徐长老和白世镜长老,一时间人心惶惶,与此同时,江南燕子坞因为与乔峰一战,声名鹊起,江湖豪杰齐齐投奔,丐帮人才凋零,不得已才出此擂台,盼望帮中有能之士能够站出来。他们素来不喜全冠清咄咄逼人的气焰,本以为陈长老能与之一教高下,未料到此刻,陈长老亦是未能出现,莫非天意如此,要全冠清坐上这丐帮帮主之位?

三位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踌躇不定。支持全冠清一派的弟子已经齐刷刷地举起打狗­棒­,开始气势汹汹地喊口号:“支持全冠清全总舵主当我们的帮主!支持全冠清全总舵主当我们的帮主!支持全冠清全总舵主当我们的帮主……”

通体碧绿的打狗­棒­终于重见天日,全冠清喜不自禁,伸手就要去拿,突然一枚石子打中他的肘部,全冠清手中的打狗­棒­摔在了地上,他怒道:“谁?谁敢挡我?”

“全总舵主,老朽虽然来迟,但还是有资格跟你一战的吧。”门被慢慢推开,陈长老一袭灰布长衫,面­色­不改。付筱透的目光落在他身后,阿朱和花满楼走在他后面远一点的位置,阿朱显得忧心忡忡。

付筱透微笑,自己这枚石子掐时间还真是及时,阿七果然最后时刻赶到了。

全冠清脸­色­变了变,眼珠子一转:“陈长老,你这迟到得也太久了,这迟到多时,算自动弃权。”

“哎哎,全总舵主,这话不能这样说。我们丐帮可没定到底迟到多久算是自动弃权,是吧!”奚长老略略道。

“不错不错。”

“何况陈长老已经来了,你若不战而当帮主,也不能服众是吧。”

底下的反对声浪渐渐弱了,大家自觉为陈长老让出一条道来。

阿朱自觉不忍看下去,向后退了几步,退到付筱透身边。付筱透看着她:“阿朱姐,你脸­色­好差,不要紧吧。”

阿朱拉住付筱透的手:“陈长老不过勉力支撑罢了,那个毒,唉,他若上台,强行推动内力,­性­命堪虞。”

“阿七不能为他逼毒么?”

“那个毒逼一分,内力就退一分,除非功力尽散,否则……”

“这全冠清,忒毒辣了。”付筱透握紧双拳直直看过去。

全冠清正对陈长老抱拳做出请的手势,陈长老微微一笑:“我来并不是要来打擂的。”

付筱透心内突突一跳,看向花满楼,他却好像早已料到这种情况。

全冠清沉住气:“陈长老是要弃权么?”

陈长老环顾一周,朗声道:“本帮帮规,若是特殊时期,要人入我帮,并且达到八袋弟子可以参加擂台,必须由推荐人割舍自身所有的袋子是不?”

三位长老不明其意:“是,可陈长老……”

陈长老淡淡一笑:“不有违帮规就好,我在此将自贬为三袋弟子,将自身八个袋子给这位花少侠,并请求花少侠上擂台!”

这下,本来隐没在人群中的花满楼一下子成为全场的焦点。阿朱脸上的忧­色­去了大半:“呀,我怎么没想到,陈长老还真是思虑周密。”

这事到底还是牵扯上了阿七,付筱透看着他略微呆滞上台动作,知道他不喜这样,不过,他不会负人所托,陈长老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

“等一下。”全冠清发难道:“本帮帮主怎能由不熟悉本帮的外人来担当。”

“哼,我担保他一旦当上帮主,不过三天就能接受本帮诸事。特殊时用特殊法,当初逼走乔帮主,不也是没按规矩行事?”陈长老已经摘下自身八个袋子,拜别三位长老,走入了三袋弟子的行列。

三位长老心中俱是一恸:“既然陈长老已经拿出身家­性­命来担保了,全总舵主,这一战,无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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