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的是,林茹什么都没有,也不能告诉我,而是递给我一本日记,又是一本日记。我所不明白的是,难道自杀的人都只能靠日记留下来过这个世界的痕迹吗,难道我所珍爱的人都会这样不辞而别只留下一本日记让我想念吗。
我拿着日记,慢慢向小翊的爸爸家走去,我迈着缓慢的脚步,思想是一片空白。我就这么一步一步走着,不断地走着,一户人家的天仙子若隐若现。那是一种怎样黄|色啊,紫色的花茎在黄|色的花瓣里透露着邪恶,我知道这是一种剧毒的花,天仙子的汁液可以造成语言及视觉的障碍,甚至导致死亡,所以天仙子的花语就是“邪恶的心”。这具有这么美丽的名字的花儿,本质却是如此的不堪,真是讽刺啊。
我走到小翊她爸家门口,却不敢继续走进去了,我发现小翊她爸家的花园,竟然也种了天仙子,我向这邪恶的植物吐了口唾沫,在围墙外坐下来。我低下头,思想还是一片空白,我想哭,可是没有声音,我想骂人,我想打人,我想挨揍,我甚至想要用那邪恶的天仙子自杀,但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从上到下的骨骼仿佛都被抽离了身体。那是一种怎样的疼痛啊。我勉强翻开了小翊的日记,直接向后面翻,我发现最后一页的字迹特别潦草,不像是小翊写的,不像是日记,反而像是不分行的诗。
“现在,现在是晚上了吧。晚上的星星多么明亮啊,明亮的。我向星星呐喊,星星却没有听到,星星只继续眨着眼睛。星星看不到我的悲凉,看不到我的衣衫不整。为什么是我!这公平吗?为什么是我,我并没有错,为什么我却失却了我最为重要的东西?我的翠菊被撕裂了,我无法复原,不可能复原。没有办法了,我只能用天仙子结束我的灵魂。天仙子们,它们是那么的美啊,可惜了那样的美之下,却是那样的不堪。”
我全都明白了,翠菊的花语,是“贞操”啊,天仙子的花语和毒性,是我告诉小翊的,是我害了她。我,我突然发现我全身都是灰尘,我挥手,它们却不散落,我抖动我的身体,我颤栗,它们依旧不散落,灰尘包围住了我,正在我快要被灰尘窒息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从遥远地方传来的呻吟,我的眼前已经充斥了黑暗,那种呻吟伴随着求饶与斥骂声,那是一种怎样的呻吟啊,我想。那样的呻吟穿过我的心脏,我感到胸中一阵疼痛,就像弦断掉的那一刹那,那种疼痛从心脏蔓延开来,蔓延到我身上的每个地方,我是那样的痛,伴随着颤栗。我感到我的温度正在慢慢失却,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就在我感到我快要变成冰的时候,我看到了小翊的身子,她蜷缩着身子,在这个黑暗的角落,是这片黑暗里的唯一一个角落啊。她轻轻发抖着,没有哭声,也没有眼泪,我看不到她的脸。我轻轻叫了声小翊。她没有回答我,仍然蜷缩在那里,身体颤抖着,我又叫了一声,她仍然没有回答我,而是颤抖得更厉害了。我摇了摇她的身子,说,小翊,你怎么了,我是杉啊。她蜷缩得更紧了,低声说了一句,不要碰我。我还没来得及把手放开,她又大声喊了出来,滚,不要碰我。我连忙把手放开,然而,我一放开手,小翊突然消失了,我向四周甩了甩手,小翊,你快出来啊,小翊,我在这里啊,小翊,你不要我了吗,我是小杉啊!小翊!你出来啊,你不要消失,我真的很爱你,你知道吗,我的心里只有你啊,小翊!小翊!你……
我不断地向周身的黑暗呐喊,然而没有任何回声或者颜色的改变,那样的恐惧又向我袭来了。又是那种用左手不断在胸前画倒十字也不能驱除的恐惧,完全的恐惧,没有原因的,以及在我的意识中,和原因一起,没有结束的恐惧。
我的意识一点一点地被抽离,力气也一点一点地被抽离,就在我觉得快要死掉的时候,突然,那种呻吟声又从远方传来,我向声源飘去。等我飘到了尽头,呻吟声突然停止了,我看到了小翊的房间。
不可言状的灼热感从我的左前胸蔓延开来,先是左半身,经过交叉神经,然后是右半身。这样一来我就有了无法移动的感觉,我的视角固定在小翊的房门口,我的躯体,不,我的灵魂被束缚住了,但我的灵魂事实上已经不需要移动了。
这时她突然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她洗过澡,穿着一套黑色的睡衣,她轻轻坐到床上,我注意到床上放着几束花,我只认得黄绿色的常春藤,其他的花都不知道是什么。她低头啜泣了一会,我想做些什么,可是那种不可言状的灼热感和用左手不断在胸前画倒十字也不能驱除的恐惧阻止了我。她起身打开音响,是JAY的《搁浅》。她坐回床上,然后就开始哭,我仍然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就这么看着她哭,我心如刀割。她全身躺倒在床上,开始颤抖,随着音乐渐入Gao潮,她的颤抖也开始慢慢加剧,哭声也慢慢变大。我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我可以听到她声音里的痛苦,心里的无奈和悲凉,却不能做些什么。我突然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小杯黄|色的浓稠的液体,我知道,那是天仙子的萃取液,我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但是那种不可言状的灼热感和用左手不断在胸前画倒十字也不能驱除的恐惧阻止了我阻止她自杀。我不能反抗。
一曲终了,她的颤抖和哭泣也停止了,她起身拿起那杯天仙子萃取液,又坐回床上,嘴角泛起了微笑,然后微笑渐渐变成了放声大笑……
我眼前的画面又变成了黑暗,又没有了声音,那种意识和灵魂不断被抽离的感觉又起了来。这时,我耳边竟又响起了《渐渐》的旋律,我的灵魂流下泪水,泪水为我伴奏,可是我怎么样也吟唱不出来,只好在心里把歌温习了一遍。
你转身走向来时的街
阳光刺出眼中的泪
原来离别正上演
挽回终究是无解
渐渐不见你微笑的脸
会不会是你在表演
眼泪干了只是盐
哭过没有感觉
你渐渐不见
你那样坚决(爱渐渐不见)
爱消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