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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春江花月夜 > 32、

32、

突然觉得头上纷纷扬扬似有几滴雨下,忙抬头一看,只见沉星两眼直愣愣的看了那人骨,已经哭成了泪人。

王子进忙站了起来:“莫要哭,莫要哭,我们挖错了,再去寻你那东西!”

“不,我要找的东西就是这个!”沉星哭道。

“这具尸体就是你要带走的东西?”王子进不禁奇道,暗想带就带吧,反正自从认识绯绡,带走什么他都不觉稀奇。

那边沉星甚是伤心:“王公子,我全都想了起来了,沉星,沉星不能和你走了!”

“为什么啊?不就是具尸骨吗?我一起带走便是!”

“王公子,这、这便是沉星的尸骨啊!”

王子进听了胸中仿佛被大锤敲了一下,非要带走的,羁绊着沉星的,竟是她自己的尸骨。

只见那边沉星抬起头来,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平庸至极的一张脸,这样的脸,怕是与王子进在路上擦肩十余次,他也不会有什么印象。

“啊!”这张脸比那­干­尸的面孔更令他吃惊。

“王公子是不是嫌沉星丑了,沉星什么都想起来了,这便是沉星的本来面目!”

“不嫌,不嫌!”说着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如此陌生,又似曾相识,那眉眼中,有掩不住的温柔。

“你找得到自己,便是一件好事!”绯绡说着走了过来!

沉星见了绯绡,又哭了起来:“你便是那白狐吗?原来竟是如此俊俏的一位少年啊~”

接着就听沉星对二人道:“我本是这牡丹园里的一个丫鬟,因姿­色­甚不出众,便做一些下人才­干­的活。”

王子进忙道:“没有啊!”

“王公子对我好我是知道的,我后来因此被人虐待而死,便被人埋骨在这桃树下!”说着又哭了起来:“如果自己,如果自己长得出众一些,便不会死了,那时真是不想死啊,那桃花是多么的美丽啊,死了便看不到桃花了!我那时才十六岁,人生有太多东西可以留恋!后来,竟而忘了自己已经死了,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变了个花魁,又苟活在这个世上!”

王子进见她哭得伤心,忙说:“我答应了你的,也早知你鬼魅,并不嫌你,现下和我一起走吧!”

“王公子,沉星要爽约了,现下知道自己已死,又怎可继续在这世上!”

王子进听了,不由大哭,知道这次她是必须离开了:“沉星,你我约好的,要一起游戏人间,双宿双飞啊!”

那沉星见了,很是伤心:“我亏欠王公子的,来世再还吧,沉星作鬼之后,唯一的快乐便是认识了王公子。”

说着,低首道:“可惜,沉星的本来面目让你失望了!”

“不不不!”王子进捧着沉星的泪颜,“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孩子!”

“真的?”那沉星平庸的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竟是增­色­不少“王公子莫要骗我,叫我小星吧,这才是我本来的名字!”

“好的,就叫你小星!”王子进哽咽道。

“那王公子答应小星,莫要将我忘了!”说着伸了一只手去拉子进的手。

“不会,永远不会,我答应你!“说着,也去拉她的手,这一拉,却拉了个空,只觉手中多了一只桃枝,地上是一摊脓血,沉星刚刚穿的衣服,就在自己怀中。

只见怀中的绫罗依旧有沉星的香气,人却已经不在了。

“绯绡,绯绡,她可是走了,再不会回来了?”王子进向绯绡哭道。

那边绯绡并不答话,脸­色­却是极其凝重。“是吗?是真的吗?”王子进不依不饶的问道。

“我又何尝骗过你”

王子进听了,忙跑了过去,两手摇着绯绡,:“你不是有很大本领吗?快让她活过来啊,她是那样可怜~”

“子进,你真的想让她活过来吗?让她以食死尸为生吗?”王子进见了绯绡的脸,那是一脸坚决的表情。

“子进,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吧,她这样未尝不是好事,倒是活着的人,还要在这世上受罪!”说完,从腰间抽了玉笛出来,盘膝坐在地上吹了起来,却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王子进听了,一下虚脱一般坐在了地上,愣愣的望着那桃树,那桃树的枝叶竟像在一瞬间枯萎了起来,纷纷扬扬的飘落,子进在那落叶中,仿佛看到一位红衣少女,巧笑倩兮,眉目盼兮,在随着那笛声起舞。

次日,王子进在开封郊外,买了一处坟地,给沉星做了一个墓碑,将那枯骨葬了。

入土之前,又买了一身最好的喜袍给她穿上,“我答应过小星的,要埋最美丽的喜服给她穿,怎能食言~”说着,眼泪又禁不住流了下来。

“子进,莫要伤心!吉时到了,快立那墓碑吧!”

王子进忙将墓碑抬了出来,两人费力将它立在坟前,只见那墓碑上写着:江淮王子进之妻小星之墓。那字,龙飞凤舞,煞是好看,王子进一个一个摸将去,口中念道:“小星,小星,却是连自己姓什么都不晓得~”

二人料理了一切,走了两步,王子进突然像想起什么,忙又跑了回去,从袖中掏出一枝桃枝,正是小星的灵魂依附过的那支,小心的Сhā在坟前。“这样,你便年年看的到桃花了~”说着,又流了泪出来“我王子进,没有食言吧?”说完,回了头去,见绯绡长身而立,正在等他,忙擦­干­眼泪,随他去了。

身后那只桃花,在风中摇曳着枝叶,似是在于二人话别。问花花不语,为谁开?为谁谢?算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

33、接下来的几日,王子进都是甚无­精­神,每日只是借酒消愁,绯绡却是与平时无异,白天吃­鸡­,晚上偷着溜出去不知­干­什么去了,王子进也是懒得管他。

“绯绡,你难道就不曾伤心过吗?”王子进见他冷漠无情,不禁难过。

那边绯绡正在喝酒:“有啊,只是多年来生老病死看得多了,也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哦!”王子进望着外面秋雨绵绵的街道,心中只是一片凄凉,也许自己还太过幼稚,人终有一死,本是难免,却又何必难过!心中想着,眼中却是愣愣的流下泪来。沉星的笑厣,似乎又在雨帘中浮现。

正想着,那边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估计又是绯绡叫的­鸡­送到了,便不以为意。

哪知只听客房的小厮叫道:“王公子,有家书到了!”

王子进听了,忙跑到门口,给了那小厮几个打赏的钱,将他打发了。绯绡在一旁很是好奇,抻长了脖子来看。

王子进将那家书展开,看了两眼,便放在一旁,一脸颓废的样子。

“子进,怎么了?那信上说的什么?”绯绡在一旁好奇道。

“还能有什么,说叫我科考完毕,不要在开封逗留太久,让我回去速速成亲!”王子进颓然的答道。

“什么?”绯绡瞪圆了眼睛,“他人像你这般年纪,已经都是儿女绕膝了,你这边却连一门亲事都没有定下!”

“那当然!”王子进听了这话却甚是得意:“一般的庸脂俗粉,怎生能入得我的眼?”

“那个、子进,我问你,你可有潘安之貌?”

“没有!”答得倒是­干­脆利落。

“那你可有宋玉之才?”

“这当然没有,看我答的卷子就知道了吗!”王子进一脸不耐烦。

“那你如何能觅得绝代佳人?”

“反正,反正宁缺勿烂,要我娶一位寻常村姑,我倒不如一生不娶了!”

绯绡见与他说不通道理,摇摇头不去理他,看来自己还要帮他寻得一门亲事才好安心的离开他。

两人又在开封待得几日,放榜的日子到了,王子进自是榜上无名,倒是同窗的道然,真的如绯绡所说,进了三甲,准备安排殿试了。

王子进见了那榜单,却甚是高兴的回来了,“绯绡,绯绡,你说的好准啊,那道然果然入了三甲啊!”

绯绡见了,不免奇怪:“那榜上应该没有你的名字吧,你如此高兴作甚?”

“你可记得那日你我初识时在渡船上你对我说过什么?”

“渡船?”绯绡拿着扇子,蹭蹭脑袋,显是全忘光了。

“你说我今生必能觅得一位如花美眷,看来此言不虚啊!”说着,脸上挂满了憧憬的笑容。

绯绡见了,心中不禁一凉,当日不过是安慰他才这样说,哪想这呆子竟然当真了。

“子进,那个算命之事只是儿戏而已,当真不得~”

话还没有说完,便见王子进已经在一边收拾行李了,“也许这次我娘能觅得一门好亲事给我,你我这就速速启程,我要回家!”

王子进这次倒是甚是利落,刚过了中午便退了房,忙着回家去了。两人临走之前,又到沉星的墓上去拜了拜。

只见那桃枝甚是萎靡,显是不大能活了,王子进见了不由伤心,对那坟墓道:“我就要离开这开封城,回老家去了,将来安定下来,定会来接你,你要等着我啊!”说着,又拜了两拜。

“子进,你莫不是怕伤心,才走得如此匆忙?”绯绡见状问道。

“哪里,我只是想回去多侍奉我娘几日!”说着,边提了行李走了,并不回头,但那背影却显是伤心落寞。

离了开封,王子进的­精­神是好了一些,两人行了十几日,这一路竟是相安无事。天气却是日渐转凉了,坐船甚是寒冷,便改道由陆路回去了。绯绡掏钱买了两匹骏马,两人便日夜兼程得赶路。

一日,行得天­色­已晚,竟是还找不到投宿的地方,王子进不禁着急起来:“按说这驿站应该就在这附近啊,怎么无论如何便是找不到?”

说着,拿了地图来看,心中不由暗想:可是迷路了?

“总是这样转圈不是办法啊,我们找了人家打听一下!”绯绡说着,策马向前奔去。

王子进见绯绡的坐骑跑得甚快,一会儿便只剩一个小白点了,在看看周围,夜­色­已经降临,­阴­风阵阵,不由害怕,忙喊了一声:“等等我啊!”便也追了上去。

行了一会儿,见绯绡牵了马正在一个茅屋前等他,不由松了口气,行了这么久,总算找到一处人家了。

绯绡等他下得马来,两人一起去敲那茅屋的门,哪知敲了半天却无反映,那门却没有上锁,竟是被敲开了,王子进将那门推开,只见茅屋中落满了灰尘,看是许久没有人住过的样子,不禁高兴道:“绯绡,你我今日竟寻得免费住宿的好地方!”

哪知话音刚落,就听那茅屋的暗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说可以免费住宿了?当老夫不曾存在吗?”

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将王子进吓了一跳,忙说:“江淮王子进,此厢有礼了!”

那老人很是不愉快的样子:“另一个怎么不说话啊?”

王子进急忙扯了扯绯绡的衣袖,却听绯绡道:“一个孤魂野鬼,还要讲这许多礼数!”

34、怎么又是鬼啊?王子进听了心不由凉了半截,自认识绯绡以来,自己便几乎没有和活人打过交道,也不知是自己的八字不好命里犯煞,还是如此多的鬼怪都是绯绡招来的?

“呵呵,好眼力啊!”那角落里的声音说道。

王子进见了,忙打亮火折,发现那屋中空空,只有几件破烂家具,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你那小子,没有事打什么火,想害死老夫吗!”那声音很是生气道。

绯绡急忙一口气将那火吹灭:“他是新死,莫要扰了他!”说毕拱手问道:“我二人行路至此,无意叨扰,只是想找一个投宿的地方,可否指明方向?”

“对啊,对啊!”王子进接着道:“这里明明有个驿站,怎的不见了?”

只听那声音道:“驿站,驿站,是啊,此处过去是有个驿站啊!”那声音听起来甚是苍凉,还带着几分哭腔。

“那驿站哪去了?”绯绡问道。

“公子如此明慧,还不会知道那驿站哪去了?公子所站之处,便是那驿站了,而我,便是从前在那驿站中看门的守卫!”

王子进听了不由心寒,看来这驿站的下场定是不妙,果然就听那老生接着道:“三年前,匪贼横行,将这个繁华的驿站一夜之间踏平了,所有的官兵居民,都被那帮土匪杀了!”

“然后呢?那官府便不管此事?”

“当然管了,如此大的一件事,怎可不理?后来又派了官兵来缴匪,可是这山如此之大,怎么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声音顿了一顿道:“又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将这匪乱平息下来,将那土匪逮了,在这里就地正法,以泻民愤,可是这里,死了太多的人,煞气太重~”说着,不禁哽咽起来、

“你莫要伤心,再说下去!”王子进在那边急道。

“后来再在这里建了驿站,却是总是有凶险之事,便不了了之了!”

“什么?”王子进和绯绡听了这话不禁着急,眼看这天­色­已晚,这茅屋中又甚是简陋,这要到哪里去投宿啊?

“二位莫要着急~”那声音接着道:“向前西南方向五里处有一处小城,二位可去那里!”

绯绡听了,忙道:“多谢了!”眼见天­色­甚晚,那屋子不可久留,忙要出门牵马。

“公子,可要考虑清楚,那城中可没有任何不­干­净的东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绯绡听了不禁不悦。

“公子与我,本是异类,那城中有一个甚是有名的道观,公子去之前,可要考虑清楚啊”

“呵呵,你莫是小瞧我了!”说着,拉了子进,推门便走。

突然又回头冲那茅屋中人说道:“你也莫要留恋了,赶快去投了胎,下世再做人吧!”

只听那茅屋中传来笑声:“我要走了,谁来给过客们指路呢~”然后便并无声息了。

王子进在马背上,只见那茅屋的门黑栋栋的,里面­阴­恻恻很是吓人,再看周围,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子进快走吧!”绯绡说道。

“唉~,你当真要去那里?不怕人把你收了?”王子进担心道。

只听绯绡在马上笑道:“收我?有那么容易吗?还不知道是谁收了谁呢?”说着,策马跑到前面

王子进见前面他白­色­的背影,在­阴­暗山里,显得分外刺目,仿佛要被这黑暗吞噬了一般,心中竟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不由担心起来。

35、两人心下着急,忙加紧赶路,却没有想到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前面竟已出现灯火,一簇簇,将黑夜点燃。

“到了!”绯绡勒马停住。

只见两人面前一个宏伟的门楼,青砖的城墙上面写着“都丰”两个大字,看那气势,这城的规模似是不小,这山中有如此大的一座城实属罕见。

“这城名委实有趣!”绯绡笑道

“如何有趣法,估计是祈愿万事丰盛顺利的意思吧!”王子进见那城名倒甚是吉祥。

“子进莫不是没有听过传说中的鬼城便叫‘丰都’吗?这城名叫‘都丰’明显是反其道而行之,暗示此城中没有鬼怪!”

“哦~”王子进恍然大悟,见那城确实不是一般,现在已是黑夜,那城门竟是大开,守卫的人也一个不见,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如此托大,我倒要看看这里有什么人坐镇!”绯绡说着,已然策马奔入那城中。

王子进见了,急忙也跟了进去。

只见里面灯火通明,一副繁闹的竟像,再往前走去,还有夜市尚未散场,里面好多小贩在出售当季瓜果蔬菜和自家产的布匹之类。

如果说开封的繁华是灯红酒绿,那这番热闹则更接近寻常百姓的生活。

王子进和绯绡见了不由惊叹,“没有想到这小城之中竟是如此繁华!”

旁边一个小贩听了,忙道:“二位可是新来,有所不知啊!”

“这里莫非有什么明堂不成?”王子进道。

“明堂倒是没有,只是这里风水甚好!”说着指了指两人来的方向:“那边原是个驿站,以前出了太多凶事,所以周围的城镇也跟着衰败下去!”

“只有这城例外吗?”绯绡问道。

“不错,因这城中有一个很著名的‘青云观’里面的道长很厉害,寻常冤鬼不敢来犯,甚是安全,做生意也是一帆风顺,所以这城中的首富,便将周围的城镇都组织起来,这里便日渐繁华,成了这一带出名的物品集散地。”

“原来如此!”两人听了,觉得甚有道理,原来这都丰城是借了那驿站之事才发了大财。

两人见天­色­已晚,忙和小贩打听了客栈在哪里,去投宿了。

绯绡自是又寻了一个很是昂贵的客栈,又是要求有锦缎被褥的床铺,王子进见了也拿他没有办法,明明只是一只狐狸,却如此乐于享受。

“明日我们便去周围转转吧~”绯绡又坐在桌子旁喝酒吃­鸡­了。

王子进听了这话不由惊讶:“明日咱们不抓紧赶路吗?要在这里逗留什么?”

“这城中有趣的事好多啊,很邪门啊,我还要去那道观探探虚实~”

王子进听了不禁捏了一把汗:“绯绡,我们还是快走吧,你又何必和那些牛鼻子牵扯不清呢?”

“我只是要看看什么样的人这样托大吗!”看来是下定了决心。

“你呀,这都丰繁华还不好,还非要说这里邪门,难道都是一片破落才不是邪门了?”

“嘻嘻!”绯绡笑了两声,不去理他,自己独自啃­鸡­,肚里不知又在打什么算盘。

王子进见说服不了他,自己早早去睡了,看着绯绡在灯下连吃带喝,不由好笑。但是自进了这城,心中便不甚塌实,只希望绯绡和自己能平平安安的出了这个人间的净土吧。

次日,两人睡到晌午,收拾了一下便出去了,王子进只觉得外面阳光明媚,照得人暖洋洋,没有半分秋日的样子了。要不是周围都是卖成熟瓜果的小贩,还会让人以为这是暖春呢。

两人在街上信步,一路上看到几个小道士,看来这城里那道观确实是有很大的势力。

走了一会儿,并不见有异状发生,走得累了,便找了一个茶肆休息。

“绯绡,你不是要去看了那道观再走吗?倒要何时去看啊?”王子进一落座便问。

“这个不急啊,我要等那老道亲自请我才去!”绯绡笑道。

王子进听了不由吃惊:“你是个狐妖,那道士怎会请你啊?还是别让人发现才是正经!”

“嘻嘻,已经来不及了,这城中早就被那老道布了结界,我甫一踏入,便已为他所知!”脸上却是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

“啊啊啊啊,”王子进听了不由心急,“那该如何是好?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哪知绯绡将扇子一展,玉手向前一指道:“看,迎接我的人来了!”

王子进听了,忙回头看去,见几个小道士,正往这边走来,心中暗叫:糟糕!

36、那几个小道士走到二人面前,双手抱拳,冲二人掬了一躬:“我家道长请二位到观中小叙!”倒是毕躬毕敬。

王子进见了,手中不由出汗,他还好了,要是绯绡出了什么事可是如何是好?真是那道士对绯绡不利,自己便是拼了命也要救绯绡出来!

哪知绯绡张口道:“请我怎么不叫你家道长自己来啊!就凭你们几个,还想请我吗?”

“你!”那几个小道士很是生气,握紧了拳头,却不敢发作。

“嘻嘻,必是你们出门的时候,那老头关照了你们不要和我正面冲突吧!”绯绡笑道,甚是得意的样子。

哪知话音刚落,便听后面一个清脆的男声道:“谁说我是老头了?”

王子进回头看去,见是一个青年站在二人身后,身材甚是挺拔,脸上挂着一副和蔼的笑容,五官端正,眉目中似有一丝英气,却是一位青年才俊,估计也就是二十七八的样子。

要不是他身上一身道服,万万也不会把他和道士联系在一起。

只听他继续道:“贫道便是青云观的道长,道号紫阳!请二位到寒舍一叙!”

王子进听了大感诧异,本以为那道长道行甚深必是个老头,哪想却是这样年轻?

绯绡见了,不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这么大一把年纪,还偏偏不服老!真是好笑!”

那紫阳听了竟十分生气,一张菱角分明的脸,硬是扭曲得不象话,急道:“你、你这狐狸,莫要瞎说!”

“咦,谁说我是狐狸了,有本事你便将我变做狐狸啊!”绯绡在一边调笑。

“看你修炼了这么久,我就不破你修行了,赶快离了这都丰城,莫要惹事~”

“好大的口气,若我非要惹事呢?”绯绡问道。

那紫阳听了,一拂袖走了,“到时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那几个小道士见他走了,忙跟了过去,一行人一会儿便消失在闹市里了。

王子进见他走了,不由松了口气,总算绯绡没有出什么事情。

“奇怪?”绯绡在那边摇着折扇道。

“咦,怎么奇怪?”王子进见那紫阳确是气宇轩昂,不似凡人,有一丝仙风道骨的风范。

“奇怪的是这个紫阳,好像不是有可以将一座城布满了结界这样大的本事啊!”绯绡道。

“咦,那又是谁布的结界呢?”

绯绡偏了头,想了半天,不甚清楚,只是一个人道:“难道是桶井之术?应该不会,不会有人这么傻!”

“咦?桶井,那是什么意思?”王子进是第一次听过这样的名词。

“子进不要想了,可能是我多虑了,你看那边好多人啊,我们去看热闹吧!”

王子进一看,前面却是有好多人围在一座楼台下面,他一向爱凑热闹,忙拉了绯绡跑去瞧了。

跑过去一看,那楼台下面竟是人山人海,根本没有办法接近。楼台也搭得很是华丽,屋檐上还挂着红­色­的绸缎,看来是极有钱的人家才会作出如此摆谱的事情。

“唉呀呀,我还以为何事,原来不过是有钱人在摆阔,好好的一座楼台,硬是弄得像新房一样~”王子进说着,拉了绯绡便走。

哪知旁边一个人道:“可不是新房吗,本地最有钱的张谦富的女儿这就要抛绣球招亲了!”

王子进听了“招亲”二字,刚要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拉了绯绡道:“我们再看看吧!”

过了一会儿,只见楼台上出来一个梳了两个小髻的女孩,姿­色­甚是平庸,下面的人见了,一片叹息之声,更有人摇头离去。

只见那女童从身后拿出一张红纸,清了情嗓子,开始念了起来:“下面接绣球的人听了:年过三十五的,请站出线外!”

她这一说,王子进才发现地上竟真是有绿­色­绫罗铺的线,还不止一条,不知是什么意思,倒是极尽奢侈。

看客中倒是一些人听了离了场,接着那女童又道:“已经婚娶的离线,已有媒说的也请站出!”

话音落了,又有人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现下请家有千顷田或有官职的站在第一条线内!”这回倒是有两个肥头大耳的年轻人站在第一排,那两人身材极像,只是一黑一白,见了对方,都是互瞪了一眼,甚是仇视的样子。

接着那女童又道:“已经中了举人的站在第二条线内!”王子进听了暗喜,忙拉了绯绡站了过去,可是那线内空间甚是狭窄,一时你推我,我推你,挤挤攘攘,王子进一看,心中不由凉了半截,原来和他一样的竟有这许多人。忙对绯绡道:“绯绡,你又不想婚娶,还是出去了吧!”心中暗道:挤出去一个是一个!

绯绡看也不看他一眼:“我若走了,谁助你接那绣球啊!”

王子进听了心中不由大喜,是啊,有绯绡在,不过是百人而已,倘使是有万人,这绣球也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当下安了心,再看周围争得面红耳赤的人,不觉好笑。

接着听那女童指令,一­干­平民布衣,还有地痞流氓站在了第三跳线内,那些人更是热闹,还没等开始便要动起手来了。

接着便听那女童道:“吉时到!有请小姐!”

只见两个丫鬟扶了一个女孩,穿着喜服,带着红­色­的盖头出来了,下面的人一见,一起起哄,声音大的震耳欲聋,那小姐听了,立在那里不走了,下面见了,这才逐渐安静下来。

“这小姐看起来甚是托大,不好伺候!”王子进悄对绯绡说。

“那可不一定,一般美女的脾气都是有一些的,若是温顺可人,则姿­色­平庸者为多。”王子进听了这话,立刻又来了­精­神。

只见那小姐身量不高,身材却很是窈窕,一身的华服,很是妖艳的感觉,只见她站在楼台上,纤手执了绣球四处打望。

她脸上蒙了喜帕,看不清她在往哪里看,但见她环顾了两圈,那小姐的面目似乎朝了他们的方向停了下来,王子进见了,心中怦然一跳,仿佛看见那小姐的喜帕之中,两道炽热的目光正向着自己。

那边绯绡也很是欣喜,看来子进这次的婚事是有望了,自己的负担也可提前解脱一些。两人正自高兴,那边那小姐的绣球已经脱手而出,下面的人一阵推攘,还哪里管什么线不线了,个个争先恐后去抢。

绯绡见了,忙道:“子进接球!”说着,便引了那绣球往王子进怀中去了,哪知那绣球眼看便要到了王子进怀中,却是如有生命般,一个转弯,直扑到绯绡的怀中去了,两人见了这变故,相视一看,不由傻了!

37、绯绡捧了那绣球,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那镶着金字,缀着流苏的绣球是如此华丽,如此真实,不由得人不信。

王子进见了也甚是惊奇,刚刚明明是眼见那绣球便要落了自己怀中的,怎地会这样?

两人懵懵懂懂的便被那小姐的丫鬟领到后面正厅中了。

只见那大厅甚是华丽,屋子的屋檐上都画着繁复的花纹,红­色­,绿­色­,蓝­色­,虽然豪华气派,却不免流俗。

接着几个丫鬟伺候着两人入了座,又沏了茶水过来,甚是周到。

“绯绡,你莫不是看上那家小姐了吧?”王子进打趣道。

“没有啊,本是已经引了那绣球过来到你那边了吗,哪知它突然转向!”绯绡说着想了一会,“莫不是有什么厉害的人故意陷害我?”

王子进却是不信:“嘻嘻,绯绡,君子无妄言啊,哪有人能陷害得了你啊!”说完,又是一阵偷笑。

两人正说着,只见后庭里走出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身形很胖,须眉皆已发灰,只是一张脸,红彤彤的甚是­精­神的样子,那人穿了一件宝蓝­色­的袍子,上面也绣了金丝的万字纹,和这大厅倒极是搭调。

那人见了绯绡,一阵兴奋,忙过来拉了绯绡的手:“贤婿啊,果然一表人才,怪不得小女看上你了!”

绯绡听了,心中不免发麻,忙甩脱了,“老丈可是误会了?”

那人也知自己唐突,忙道:“贤婿莫怪,贤婿莫怪,老夫唐突了,实是高兴啊!”

说着清了清嗓子道:“老夫姓张名谦富,以经商为生,这次是给小女招亲,你接了那绣球,自是我的女婿了!”说完,又将绯绡打量了一番,眼中尽是暧昧之情。

绯绡忙鞠了一躬:“在下胡绯绡,字炎天,此番有礼了,可是并没有要接那花球的意思啊!老丈估计误会了!”

那张谦富听了这话,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可是嫌小女貌丑?”回头对那­干­丫鬟道:“赶快叫小姐出来!”

“不是,不是,”绯绡忙道“小生是不小心接得那花球的啊!”

“不小心,那你为何要去那里排队?这岂不是戏弄人吗?”

一句话问得绯绡语塞,他也不能说是为了帮王子进作弊吧。正说着,只听后面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爹,这位公子不愿意,就不要勉强人家了!”

王子进和绯绡一齐向那边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黄裳的少女正款款走来,看起来便是那位小姐了。

那少女眉目很是清秀,并无什么夺人之处,只是一双大眼,甚是水灵,便如葡萄一样镶嵌在一张小脸上,看那样子,也就是十二三岁的年纪。

王子进不由急道“这、这、这位姑娘如此年纪便招亲,未免太急了些吧?”同时心中暗暗为自己没有接到绣球而庆幸,不然真娶了个女娃回去可怎么办?

那张谦富却道:“哪里年轻,现下小女已经年方十七,早就到了该许配人家的时候了!”

王子进望了望周围,他们当真瞎了不成,这女孩,哪有一丝十七的模样,不觉这些人处处都透着古怪。

那女孩倒是落落大方,朝着二人做了个福:“小女姓张名宝云,见过二位公子!”

王子进听了在肚中偷笑:这老头是想钱想疯了,自己的女儿也取了个宝云这样的名字。

却听那女孩对绯绡道:“小女见得公子,一时惊为天人,现下公子不同意这门亲事,也不好勉强!”语气甚是落寞,看来这小小女孩儿是对绯绡一见钟情了,又听她继续说道:“能否让我为公子做一副画珍藏呢?也算是对小女的补偿?”

绯绡见那宝云年纪不大,说话却很是名理,再说这次确是自己不对,忙道:“好好好,只要小姐不介怀便好!”

那女孩望着绯绡的脸,不由失神,听他说了,才急忙收回目光,吩咐丫鬟去准备笔墨,要为绯绡作画了。

那些丫鬟一会儿便准备好了,一边伺候着,一边还道:“我们家的小姐擅长一手好丹青,好多人都掏钱让小姐作画呢!”

宝云被说的很是不好意思,一边画,一边偷眼瞧着绯绡,脸上是一片陀红。

只不到一个时辰,那画便画好了,只见那画如真人般大小,与绯绡简直一模一样,一样的面如玉盘,一样的眼带桃花,剑眉入鬓,一样的风流倜傥,执了扇子,站在画中。一看便是那画画的人,投了全部的感情进去。

绯绡见了,心中不免一酸,觉得那宝云甚是可怜,眼见天­色­见晚,忙拉了子进告辞走了。将出门时,还能感觉那宝云的眼光,如炎如炽,粘在自己身后。

路上难免被子进取笑一番,两人回了客栈,便早早休息了。

当晚,王子进正睡的酣香,却被旁边的绯绡摇醒。只见他执了蜡烛,满脸都是汗,很是痛楚的样子。

“你怎么了?”王子进不由吓了一跳。

“子进,子进,我受了咒了!”绯绡痛苦的说,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淌了下来。

“怎么受的?要如何解开?”王子进忙手忙脚乱帮他擦汗。

“不知道!有人要将我元神抽走!那人甚是厉害!”绯绡说着,顿了一顿道:“在这结界之中,我的力量只能使上七八分~”

“不要紧,绯绡,你那么厉害,一定会好起来的!”王子进见他脸­色­越来越白,心中害怕得不行。

绯绡道:“子进,我可能不会陪你了,我会将最后的灵力都放在这玉笛之上,你要好自为之啊!”说着,将那玉笛放在王子进手中,王子进触手只觉他的手甚是冰冷,眼见是不好了。

“绯绡,绯绡,你不要离开我啊,要如何才能救你!”王子进哭道。早知如此,哪怕在荒郊野外迷路,也比到了这个地方来好。

“找到那施咒之人,将法术破除便可!”说着,脸上已经长了毛,头上也是长了耳朵出来,王子进知道他是要变做狐狸了。

“好好好,绯绡,你放心,我一定会将那人找出来~”话还没有说完,就觉绯绡身形“呼”的变小,一只白狐已在自己怀抱中了。

那白狐望着王子进,“子进,你要辨清真假啊,有的时候越是假的便是越真,越是真的便是越假~自己的眼睛,莫要完全相信~”说完,便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王子进怀里抱着狐狸,手中抓着玉笛,一个人坐在床上失声痛哭,先是沉星,现下连绯绡也离开了,只剩下自己,要怎么办才好。

正哭着,那白狐甚是不耐烦,要挣脱他怀抱,王子进忙松了手,它便一溜烟的爬到床角窝着去了,与寻常小兽并无分别,哪还有绯绡睿智的影子?王子进望着它那雪白的皮毛,与锦缎的被子辉映,煞是好看,绯绡的一张俊脸,恍若就在眼前。但那狡诘的绯绡,聪明的绯绡,英俊的绯绡,已是不在了,王子进痛哭流涕,双手抓着那玉笛,已是下定决心要将那施咒之人找了出来,将绯绡变回人形。

窗外,夜正阑珊,诺大的都丰城,正陷入死寂的睡眠当中,哪里有一点线索?

38、王子进一夜未眠。眼见着窗外的天­色­渐渐转亮,再回头看了一眼还窝在床脚的绯绡,真是一筹莫展,像他这样的凡夫俗子,要找出那下咒之人,谈何容易!

想了一下二人昨天的经历,最有可能做这等事情的便是那个叫紫阳的道士了,可是那时他不是说只要绯绡不惹事生非,便不会为难吗?

等等,惹事生非,昨天那个抛绣球的小姐,好像是这附近首富的女儿,莫不是那老头嫌面子过不去,跑去和那紫阳告状去了?

想到这里,匆忙收拾了,要出门去青云观找那紫阳理论,刚刚走到门口,不觉一阵失落,自己已经好久没有一个人出过门了。眼角一瞥,便见了窝在床上的绯绡,一把拽了尾巴,便将它拉了出来,拦在怀里,抱了出去,虽然现下它真真正正的只是一只狐狸了,可是心里还是不舍。

那狐狸在王子进怀中甚是不舒服,手蹬脚挠的要下来,王子进没有办法,只好买了个竹篓背着它走,暗道:绯绡啊,绯绡,我千年以前背过你,哪想千年以后又是我背你,这人生,当真有趣。

王子进一路边问边走,只是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那青云观,那道观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可是香火倒是很旺的样子,王子进进了门,忙和别人一样买了香烛要去参拜,里面几个小道士为香客引路,并没有看到紫阳的影子。

王子进见旁边一个小道士文文弱弱甚好说话的样子,便跑去问:“何时能见到你们的紫阳真人啊?”

那小道士听了只觉好笑:“真人很少面客的,尤其这几日,正忙于琐事!”

“琐事?什么琐事啊?”王子进听了心中不由一惊。

“还能有什么琐事,这四周怨鬼妖怪无数,自是忙着捉妖拿鬼去了!”说完,便不去理他了。

捉妖拿鬼,捉妖拿鬼?莫非拿的便是绯绡?不由呆立在庭院,不知如何是好了。

王子进一个人在那道观里晃悠了一天,也未见那紫阳回来,眼见太阳要落山了,只好去山下买了只­鸡­和绯绡分吃了,打算晚上再去想办法。

王子进一直在那道观旁边的一个小茶肆里等到太阳落山,才又背了竹篓去青云观了,此时天­色­已晚,月朗星稀,那道观的大门早就关了。

只见那围墙有一人多高,自己却是只想着天黑,却没有进门的本领,忙去周围寻了几块砖来垫脚,好不容易算是抓到那围墙上的瓦片了,蹬了几脚,没有爬上去,才觉那竹篓甚是碍手碍脚。心中嘀咕:绯绡也真是,每日只知道吃,现下吃得这么重,如此累赘。又试了两次,只好摇摇头,除了那背篓,藏在草丛中。

这次没了负担,总算是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墙头,王子进心中一阵高兴,但是再看看脚下,心里又是凉了半截,那围墙足有一人多高,现下又是该如何下去才好?

正想着,听里面的有人叫道:“真人回来了,快去出门迎接!”只见那房里人影交错,一阵忙乱,接着内房跑出几个小道士。王子进见了,急忙要伏在墙头,哪想那墙上能容脚之处甚窄,竟是一脚踩空,“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那几个小道士听了,忙收住脚步,往这边望去,还好王子进所掉之处甚是黑暗,一眼看不出什么,眼见那几个道士就要过来了,王子进只好忍住疼痛,“喵~喵~”张嘴学了几声猫叫,那几个道士听了,心下释然,放心走了,边走边笑道:“这猫也忒重了,估计是供品吃得多了~”

那边王子进羞辱难当,忙爬了起来扑扑身上灰尘,又去寻那紫阳去了。

紫阳倒是很好找,走了一会便见一帮道士垂手立在大门两旁迎接,王子进见了,忙藏身在旁边的灌木中。

只见那紫阳一身紫­色­道袍,金­色­道冠,意气风发,哪里有一个出家人的样子?只见紫阳进了大门,坐在前厅喝了口茶水,从袖中掏了一个白瓷的瓶子出来,交给旁边的小道士:“把这个拿到后堂那个房间去,昨夜好辛苦才将他收了,莫要打破了!”

那小道士低着头,领了瓶子出去了。

王子进听了按捺不住自己的心跳,昨夜,昨夜,绯绡也是昨夜出的事,看来就是这紫阳所为,那瓶子中,想必装的就是绯绡的魂魄。

想着,急忙偷着去跟踪那个拿着瓷瓶的小道士去了。只见那小道士在走廊上七拐八拐,走到一扇门前停了下来,王子进见他开了锁进去,一会儿便又出来,要将那锁扣上,心中暗叫不妙,那门要锁上,自己要如何进去?

忙从草丛中窜了出来,捡起一块石头就冲那个小道士的后脑来了一下,那小道士,应声哼了一下,便倒在地上了。

王子进吓得浑身发抖,这是他第一次打人,忙又看看那地上的人是否死了,见只是晕了,这才放心的走了进去。

只见那屋子甚是狭小,三面墙都是一格一格的架子,格子中放了五颜六­色­的瓷瓶,王子进忙找了刚刚那个白­色­的瓷瓶,那瓶子口上被贴了一张黄纸画的符,看起来便是封印了,他忙将那瓶子放在怀中,关了门就要出去。

哪想刚走一步,自己的脚踝便被人钳住,王子进不由一惊,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低头一看,原来是刚刚被自己打晕的小道士现下醒了。

“小师父啊,你松手吧!我是来救我的朋友,无意害人啊!”

那道士却不理他,张嘴便喊:“来人啊,来人啊,有人偷东西~”

王子进见状不妙,甩开那道士的手,发足便往前奔去!只觉后面灯火通明,一­干­道士举着火把追来了,好不容易跑到围墙下面,但是那围墙甚高,眼见是爬不上去了。那帮道士却是越来越近了。

不行,要找别的路走,忙又沿着围墙跑了两步,只见前面一个小门,气喘吁吁的扑了上去,那门却是不开,一个明晃晃的大锁将门扣住。

眼见那追兵就要到了,火光已经将他的影子映在那门上,忽明忽暗,情急中,王子进忙寻了东西要将那锁撬开,周围没有可用的东西,忽然摸到腰中的玉笛,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便拿了那玉笛去撬锁。

说来奇怪,那玉笛一碰到那门锁,门锁便应声而落,王子进忙推了门发足狂奔,一个人也不知奔了多远,觉得后面的人没有再追过来,这才停了下来。

王子进坐在草丛中,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从怀中掏出那瓷瓶,只见那瓷瓶洁白温润,似是透着一丝灵气,与绯绡的感觉极为相似,不由心中满足,躺在草坡上,长长的松了口气。

王子进一路拖拖拉拉回到客栈,刚刚那一番跑,似乎将他的力量全部用尽。进了客栈忙关了房门,手中捧了那瓷瓶,心中一阵激动,又要和绯绡见面了,虽然与他分离不过一日,但是自己便像没有了依靠,甚是落寞。

绯绡见了自己会说什么呢,这次应该不会骂我笨了吧,想是会赞扬我一番吧?想着,心下高兴,便去开那瓷瓶,哪知那封印甚是牢固,撕了半天也没有撕开,情急之下,取了蜡烛,将那封印点燃。

那封印一燃尽,那瓶盖便“突”的一声飞了起来,里面似有东西迫不及待的要出来,王子进见了,鼻中不觉一酸,大喊一声:“绯绡!你可回来了!”

哪知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谁是绯绡,是以前与你一起的那只狐狸吗?”

王子进听了,不由一愣,腿一软,坐在地上,自己此番,是救了个什么东西回来?不觉万念俱灰,浑身无力~

39、“呆子,你怎么了?”那声音问道。

王子进呆坐在地上,耳听得那声音甚是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不由回过神来,“这位可是在哪里见过?为何迟迟不现身?”

“你和那只狐狸是怎么来这里的都忘记了吗?”

王子进这才想起来,这声音好像便是那个在茅屋中给二人指路的鬼。王子进想起过去种种,不由悲从心来,那时还是和绯绡两个人,现下却变成自己一个人了,不禁哭出声来。

“咦,你这样一个七尺男儿,怎么动不动就哭?”那声音似乎甚是瞧不起他。

“绯绡,绯绡变成狐狸了,现下就剩我一个人了,跑去青云观,却也没有救出来他~”

那声音听了,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道:“你那朋友,应该不是被那紫阳设计了!”

“咦?”王子进听了不由纳闷,“此话怎讲?”

“那紫阳以前听说很是厉害的样子,但是前日见了却并非如此~”

王子进听了不由一头雾水,感觉像是坠入迷雾之中,除了紫阳,这城中还有谁有如此能耐?

那声音突然急道:“不与你说了,晚上就劳烦你将我送回那茅屋吧,这天就要亮了,好生难受!”说完,便没了声息。

“喂喂喂!再多告诉我一些事情啊!”王子进叫道,拿了那瓶子晃了一晃,见与一般瓶子无异,知他是躲了进去,不愿出来。

这次又是不行吗?王子进不由心下颓然,绯绡啊,绯绡,我要何时才能救你出来呢?正想着,觉得心中空落落似乎少了什么东西,“唉呦!”王子进大叫一声,自己方才只顾逃命,却把装了绯绡的竹篓忘在那青云观外,忙一溜烟又跑到青云观去取竹篓了。

白天王子进又买了两只­鸡­喂了绯绡,自己在房里睡了一天,就等晚上好将那茅屋中的鬼送了回去。

太阳刚一落山,那边那苍老的声音就吵了起来:“快快快!我们启程吧,在这城里待着,当真难受!”

王子进被他吵醒,甚是不快:“送你回去是没有问题,可是你要把你知道的东西全都告诉我!”

“废话少说,出了这都丰,我自会与你慢慢细说!”

王子进见他却是十分难受,忙又将绯绡抓进竹篓里,伏在肩上,又将那瓷瓶放入怀中,跑到楼下,牵了马,一阵疾驰。没有一刻钟便出了这丰都城。

出了城外,那声音便甚是高兴,开始说个不停:“其实我也忘了自己的名字了,你看不到我,就叫我如墨吧!”

王子进听了,“哦”了一声,答道:“我叫王子进!”

“我知道你叫王子进了,来来往往就那么几个人,我还是记得的!”

“那个、那个如墨,这件事你可有什么眉目?绯绡消失以前,叮嘱我一定要辨清真伪,可是我只是凡夫俗子一个,哪有本事辨清这里的真伪啊!”

“这世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岂是你一个人能弄得明白的?不过这三年来,倒是真的发生一些古怪的事情!”那如墨说道。

王子进听了心下暗喜:“什么古怪的事情,快说来听听!”

“三年以前,那驿站本是冤鬼无数,可是后来不知什么人在那里埋了一个东西,那些冤鬼便都被压了下来,而都丰城的结界,也是在那之后,慢慢的产生了!”

“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要不是我心中没有怨念,与世无争,怕是现在我也无法与你说话,只是死了三年,却因了那东西,现在还是无法现形!”声音中满是无奈。想是那东西,必是极厉害的法器之类。

王子进一路走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真是夜­色­如墨了。

再往前走去,便见一个破败的茅屋呈现在面前,那如墨见了甚是高兴,叫道:“又回家了,太好了!”

“慢着!”王子进道:“可是我将你从那紫阳手中救出的?”

“是啊!”

“可是我费劲辛苦送你回家的?”

“此言不虚!”

王子进见他一一认了,又接着道:“现下求你一件事!你可会帮忙?”

“耶~”如墨迟疑道:“只要不让我带你去找那物事便行~”

“嘻嘻!”王子进笑道,“你真是了解我的心思啊,我就是要看看那个三年前被埋在驿站中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如墨听了,不由哀号:“你是人,还没有什么,我可是鬼啊!要是消失了可是万劫不复啊!”

“你只要指引我去了便行,等到危险之时,你便逃命去吧!”

那如墨听了,只好依了,“往前走一里路,便是驿站了!”

王子进依他指点,纵马往前奔去,只见越往前走,越是荒凉,以前依稀是一座城市的模样,现下只剩下断壁残垣在黑夜中立着,如鬼影憧憧。

王子进见了不禁害怕起来,那如墨叫道:“这什么也没有,你怕个什么劲,待会儿有你怕的时候!”

王子进听了,心中更是害怕了,背篓中的绯绡,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不停窜来窜去。

“这地方也太邪门了吧,怎的连草都比别处少?”

“不错,快到了!”如墨道。王子进这才发现周围的草都是以一个圆圈的方式逐渐减少的。

“那你快走吧,估计再往前,走到没有草的地方,就是埋那物事之处吧!”

那如墨声音发颤:“我还是陪你吧,我也想看看埋的是什么?”

王子进只好继续往前走,那马又行了一会儿,只见周围都是石头瓦砾,两旁几处断壁,前面竟有一处被绳子围了起来。

“就是那里吗?”王子进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用手一指道。

“不错,就是那里!你的那个朋友真是该好好关照你,如此吓人的东西你竟一点也感觉不到危险~”

“嘻嘻!”王子进挠了挠头,继续骑马向前走去,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说了,看来自己的八字确实有待商榷。

两人还没等靠近,那边如墨大喊一声:“我走了!”那瓶子在王子进怀中竟“啪”的一声碎了,看来是实在抵受不住逃走了。

王子进本来是不怕的,现下叫他这样一弄反而害怕起来。硬着头皮纵马过去,只见前面一小圈空地,被人用绳子围起来不说,还被贴了好多咒符。王子进下了马,钻到那绳子里面,夜­色­之中,只能看清地面似乎埋过什么东西的样子,一个黑­色­的圆圈,空落落的在那里。

身后的背篓里,绯绡却是窜的更厉害了,王子进蹲了下去,拿了那玉笛出来,指着那圆圈叫道:“开!”却是没有什么反映。只好摇了摇头,倒转了那玉笛,用来撅土,只掘了两下,便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不由大喜:“这东西未免太好挖了!”

黑暗中看不清是什么,用手摸了一下,似乎是一个桶的边缘。桶?桶?那日绯绡似乎也提过桶,说过什么“桶井之术”吗?是叫这个名字吧?

王子进想着,突然想起那日绯绡一脸凝重的样子,心下不由紧张,看来这“桶井之术”未必是什么好的法术。

正想着,却听耳边有人道:“王子进,有人来了,快走!”却是那如墨的声音,看来他是看到什么,特意给自己报信来了。

王子进急忙将那土铺平,牵了马躲到一旁偷看,他倒要看是谁,这么晚了来这死地?

只见惨淡的月光下,一个黑影晃晃悠悠的过来,走路甚是不便的样子,那人披着披风,也为骑马,看不清是谁,那人走到那绳子做的圆圈外面,站了良久,似是有什么心事。这下离得进了,王子进见那披风在夜­色­中闪着光辉,似是上好的绫罗,心中不禁一惊:这都丰城中,穿得起如此绫罗的只有一人—-张谦富!他来这里­干­什么?

40、张谦富在那里站了能有一刻钟的功夫,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似乎掏了手帕抹抹眼泪,蹲坐在地上,一副很是伤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竟嚎嗥大哭出声,那哭声甚是凄惨,在夜空中回荡。

王子进躲在断壁后面,本就心惊胆站,经他这样一哭,连头皮都开始发麻。张谦富哭了一会儿,也哭得累了,便坐在那里喘涕,一个肥胖的身躯,在夜­色­中一动一动的,甚是可怜。

王子进见了心下不由恻然,那日看他年纪,怎么也有四十有余,人已过不惑,现下又有何事,让他如此伤心,跑到这荒郊野外来痛哭?人生在世,任谁也逃不出悲欢离合。

正想着,见那张谦富费力的挪动着肥胖的身躯,慢慢站了起来,扑了扑身上的土,慢慢的走了,王子进见他走远,才牵了马,又走到那围了绳子的地方。

眼见着那黑­色­的圆圈,心中的疑问却是越来越深,那桶中到底是埋的什么东西,张谦富又为何要跑来哭?

那日绯绡的话又在耳边回荡:没有人这么傻吧?没有人?王子进想着,心里又是一阵发毛,人?再低头看那圆圈的大小,以那桶口来看,却是可以装得下一个人!

王子进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害怕,忙上了马,一阵疾驰,莫非?莫非?那桶中装的不是什么厉害的法器,而是一个人?那人是死的还是活的?还是被活活的埋了?那桶中埋的又是谁?

王子进想得吓出一身冷汗,再抬眼时,又到了如墨所在的茅屋,忙对他喊道:“刚刚真是多谢了!”

那如墨苍老的声音响起:“那老儿是坐了马车来的,现下已经走远了,你可以安心的回去了!”

安心回去?安心回去?自己又岂能安心?王子进一路想着,又回到了都丰城,此时天­色­已经是蒙蒙亮了,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王子进见了那初升的太阳,不由叹息:又是一天了,已经三日了,自己还是摸不到一点头绪,反而像走入了迷宫,越往前走,越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白日里,王子进又买了­鸡­来喂绯绡,看着地上的白狐,心中不免难过:“绯绡啊,绯绡,你就不能再多帮我一些吗?现下我实在是不成了,这里有太多事情想不清楚啊!”

那狐狸却只是吃,吃完了便掉转了身子,不去理他了。王子进见它晶莹雪白的尾巴,不由伤心,觉得是无能为力了。

王子进自己也累了,爬到床上休息去了,看来今夜,要去的就是那个张谦富的家里了,现下要好好休息才是。

刚刚闭上眼睛,就觉得有人推门进来,那门“吱呀~”一声开了,王子进听得真切,却是没有睡醒的样子,身体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只觉有人走到床头,看着自己,只好努力的抬了抬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雪白的袍裾,不由心下一动:是绯绡回来了吗?

可是无奈自己无法活动,看不清那人脸孔,正急得不行,只听那人开始张口说话:“子进,辛苦你了!”声音洪亮清脆,不是绯绡是谁?

王子进听了,一时觉得伤心,好多话要对他说,但是苦于无法张口。而听绯绡继续道:“子进,那桶井之事我也猜到一点,你一定要好好想一下,为何要将那桶埋在那里?这城中为何没有一只鬼怪?没有鬼怪有可能是有极厉害的人镇压,可是现下紫阳并无那本事?又是谁?在庀护这里?”

王子进听他一句一句说下去,心中是一阵紧似一阵,这里又太多东西无法想清!

又听绯绡道:“子进,我要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想想,辨清真假啊~”

说完,王子进觉得有人一步步退了出去,又将房门轻轻带上。他这一走,王子进倒是能动了,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再看周围,哪有半分人影,原是南柯一梦。

不由抹了抹头上的汗,这才发现,手里拿着那支绯绡留给自己的玉笛,绯绡,绯绡,是你来过吗?你的灵魂,附了这玉笛上,来告诉我这些吗?

再抬头看了看窗外,又是黄昏了,今夜,要去的就是那张谦富家了,又能知道什么呢?是会水落石出还是会陷入更深的迷雾中呢?

41、当晚,王子进又背了绯绡出发了,现下它虽是一只狐狸,但是总是觉得和它在一起会安心一些。

那张谦富的家倒很好找,两个大大的红灯笼挂在朱漆的大门外面,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这次王子进倒是学乖了,并不从大门进去,也不爬墙了,顺着那高墙,摸到后面的小门,抽出那玉笛,轻敲了一下门锁,那门锁便应声开了。心道:果然是绯绡的东西,别的不行,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就能派上用场!

王子进推了门进去,只见后面是一个很大的花园,旁边有一栋两层的房子,看来便是佣人住的地方了。王子进不敢走那花园上的回廊,偷偷的潜在回廊边上,踩着草蹑手蹑脚的潜了进去。

顺着那回廊不知走了多久,还是没有发现像是主房的地方,自己的腰倒是酸了,不由暗骂:那张老儿也太爱摆阔,没有事将这房子盖得如此之大­干­吗?

正在气愤,前面出现一排灯火,却是一个很大的厅堂,两旁一排的房屋,屋外都挂着灯笼。王子进见了,心下高兴,忙贴着墙根悄悄的过了去。

虽然那厅堂中灯火通明,但是现在四下无人,还没有人发现他

,真若有人出来,自己便无所遁形了,要赶快看一下便走。王子进想着,便挨门看去,只见那些屋子里的人大都已经就寝,没有几扇窗户亮着烛火。

王子进见前面一个房间,装点得很是美轮美奂,就冲着那边去了。只见那屋子里一个女孩,穿着淡蓝的衫子,正自己一人在抚琴唱曲,看那模样,便是那张谦富的宝贝女儿宝云了。

只听那宝云在房里悠悠的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声音如涕如诉,白转千回,甚是好听。王子进在外面听了,不由出神,这个富家的小姐到底有什么心事?竟唱出如此忧伤的曲子,那曲中似乎有人在强压住自己的感情,扼腕叹息。王子进摇了摇头,想这小女孩怕是喜欢上什么人,却无法达成心愿吧?纵有黄金万两又如何?终究是买不到一颗真心!

王子进想着,窥探人家女孩的心事,终究不好,便要离去。正要转头,发现那小姐对面的墙上竟是挂了一副画,那画中人是如此熟悉,回眸浅笑,白衣如雪,正是绯绡!

王子进见了那画,不由呆了,那画中的人似乎比那日更生机勃勃了一些,仿佛便要拿了扇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已经三日不曾见了绯绡了,哪想在这里竟是看到他的画像。王子进看着,眼眶不知什么时候湿润起来,又看看旁边那位小姐,终于明白那小姐所思之人是谁了。

正出神间,却听那宝云长叹了一口气,道:“斯人如玉隔云端~”言语之中是极尽哀怨。王子进听了心中不免一酸,斯人如玉,斯人如玉,哪里是隔了云端?怕是隔了生死,人鬼疏途,再也见不到了。

想着,忙快步走了,怕再看下去自己便要哭出声来。

再往前走了几步,见前面还有几个房间有光,却只是一些张谦富的家眷,并没有什么不同。再里面的大屋,却是张谦富的房间了,见那老儿正在挑灯夜战,旁边的账本堆得一人多高,旁边一个管家,在垂手伺候着。王子进见了,不由好笑,这对父女,实是有趣得紧,一个是个钱虫,一个是个情痴,大相径庭,又如此相似。

王子进看了一圈也未见有何异常,不免失望,眼见那厅堂灯火通明,却是不宜久留,就要走了,心中又有一些不舍,他想再去看看绯绡的画像,哪怕一眼也好。

只好又悄悄的折返了,趴到宝云的窗子底下,继续偷看。这一看不要紧,竟是将他吓了一跳,那画中的绯绡,明明是变了一个姿势站着。

王子进不由呆了,这事大大的不妙,可是又想不通为什么,这个瀛瀛弱弱的小姐,这个长不大的宝云,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只听那宝云对那画道:“胡公子,你可有一丝思念宝云?”那画里的人颔首微笑,竟是会动。

不对,不对,这里是有事情不对,从那日接绣球起便处处偷着古怪,那日的绣球明明是要落入自己怀中的,绯绡也不会弄错,哪想却拐了弯,难道就是这宝云所为?

现下那绯绡的画却会动,自己背篓中的绯绡却是变做狐狸,难道?难道?绯绡的灵魂便是在那画中?

看来要救了绯绡,就是要现将那画取了再想办法,又看看弱小的宝云,估计自己一个人也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推了宝云的房门便进去了。

那宝云听得有人进来,不由一惊,见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并不相识,便问道:“公子这是~”

王子进见她并不害怕,点了下头道:“我是来接我的朋友的!”

“哪里的朋友啊?”那宝云并不承认。

“小姐也不必知道,只要将那画给了我便是!”

宝云听了,脸­色­一变,眼中竟是透出一丝­精­光:“这画是我画的,你又凭什么拿走?”

“就凭你擅取别人魂魄~”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那宝云便扑了上来,王子进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发难,不由呆了,情急之中,拿那玉笛一挡,那玉笛竟是“呼”的一下变做了一把长刀,刀刃是鲜红的血­色­。

两人见了都是一惊,王子进不由欢喜,看来绯绡的东西不仅是做撬门之用,原来还有这般用法。

“你到底是什么人,­干­吗要坏我好事?”那宝云竟是要哭,“我是很仰慕胡公子的,才会这样~”一副小女孩模样。

王子进见她可怜,可是现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急忙举着刀就要冲过去拿画,可是跑了几步,突然觉得脚下一软,竟是没了力气,回头一看,那宝云冷冷的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

那目光如丝,如絮,似乎追着自己,将自己一圈一圈缠绕了,王子进不由冷汗直冒,仿佛坠入冰天雪地,暗叫不妙,这宝云竟是如此厉害,只是这样看着,自己的魂魄便想要飞出体外。

那绯绡的画,就在眼前了,自己却动弹不得,要如何才能将他拿走呢?只觉意识渐渐模糊,自己的魂魄正要渐渐的飞了出来,眼前越来越模糊。那画,好像在笑啊?

绯绡,我如此难过,那你还笑得出来?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那日绯绡说过的话又想了起来:子进,子进你要辨清真假啊~越是真的东西,有时却是假的!

王子进想到这里,用力大喝一声,把心一横,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画劈成两半。

这一劈下去,只见那宝云竟是惊呆了,似是不信自己的眼睛,那画中,一张破碎了的符纸飘飘扬扬的落了下来。

王子进见了心中一阵高兴,突然觉得背上一沉,压得自己一下趴在地上,想是那宝云又使了什么法子,暗叫:此命休矣~

正心灰意冷之时,只觉有人一把夺了自己手中的长刀,叫道:“子进,你没有事吧?”

一回头,见是绯绡,正蹲坐在自己身上,那个用来装了狐狸的背篓现下正在他头上扣着,甚是滑稽,刚刚便是他将自己压在地上。

“绯绡,绯绡,你可回来了!”王子进又是鼻中一酸,“你这般坐在我身上,怎会没事?”

“不说了,我们快走!”绯绡说着,忙拉了王子进起来。

那宝云见了绯绡,立刻便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双手绞着,“胡公子,你不会怪我吧?”

王子进只觉她很是可怜,哪想绯绡那边突然拉了他一把:“子进,莫要看她眼睛!”一手长刀一挥,那门就生生的给劈了道口子,绯绡拽着子进跑了出去。

那门外明明该是那张谦富家的庭院,哪想出来竟是一片荒野,王子进不由惊讶,环顾一周,只觉眼前一个茅屋很是熟悉,不由脱口而出:“这就是那驿站!”

“不错!”只听绯绡朗声道:“我们这就去看看那桶井之术的把戏!”

42、“绯绡,绯绡,你总算是回来了~”王子进又是带着哭腔。“这几日,可急死我了,一个人什么都作不成!”

绯绡见他的样子,笑笑说:“是我自己太不小心,才会中了人家的设计,你一个凡夫俗子,能将我从那画中找了出来,已是不易了!”

“绯绡,现下我们该怎么办?”王子进虽然找了绯绡得魂魄回来,可是这事实在蹊跷,一直都是摸不到头绪。

绯绡笑道:“很快就会知道了,那个宝云,确不是一般的厉害,倒不知她是什么来头!”

说着,和子进一起往前走去,空荡荡的旷野上,没有半个人影,漂浮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两人路过茅屋,王子进想起如墨,忙冲那里喊去:“如墨,如墨,我可找了绯绡回来了!”声音中有掩不住的高兴。

哪想那屋里竟是没有半点声息,茅屋的门半掩着,里面依旧是黑洞洞的一片,不似有人的样子。

“奇怪,他跑到哪里去了?莫不是又被捉了去?”王子进挠头道。

绯绡看了看那茅屋:“他已经走了,怕是感觉到了危险,自己先躲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王子进听了不由纳闷:“危险?什么危险?”自己也到过这里,没有发生半点事情,又哪里来的危险?

“我们快走吧,这里妖气冲天,不宜久留!”绯绡说着,忙快步走了。

妖气?又有妖气了?王子进将信将疑,鼻子周围嗅了嗅周围,只有一股清冽的­干­草气息,哪里有什么妖气?只好耸耸肩,跟着绯绡继续走了。

那边只听绯绡道:“子进,这城中的古怪你可想清楚了?”

“古怪?”王子进问道:“最大的古怪便是这城如此接近那驿站,却没有一只鬼怪!”

“不错,现下看来这并非紫阳所为,你可知是为什么?”

王子进听他这样说,背后不由发凉,这里似乎有什么玄机的样子,看看周围的断壁残垣,在夜­色­的笼罩下,格外狰狞,不由吓得咽了口口水,说不出话来。

只听绯绡继续说道:“如果一片树林里没有一只猎物,可能会有一个极好的猎人,还有就是~”

“还有就是有一只最凶猛的猛兽!”王子进接到,说完不由害怕起来。难道这城里是有一只极厉害的鬼怪?将那些孤鬼野鬼都压了下去,那鬼怪又在哪里?

刚刚说完这话,王子进就觉得有人拉他的脚踝,不由吓了一跳,低头一看,竟有一只断手正拉他脚踝。

“啊啊啊啊~”王子进吓得一声惨叫。忙要叫绯绡帮忙,见眼前竟又有一人站在自己和绯绡之间,衣衫破碎,竟是没有头颅。

“绯绡,绯绡!这是怎么了?”王子进吓得一下瘫倒在地上,这才发现诺大的旷野上,周围竟有好多孤魂野鬼一点点显现出来,有的是从地上爬出来,有的是从墙后走出来,都是肢体不全,一看便全是暴死。王子进见了,不由吓得呆了,眼见那各种各样的死人越来越多,竟是有几百个,都慢慢的向他们靠拢。

“子进,莫要害怕,是那鬼怪发现我们在这里了,只是弄了一些小喽啰来阻咱们!”说着一把将王子进脚上的那只断手打了下去。

“你、你管他们叫小喽啰?”王子进指着周围那百余名鬼怪道。这阵势如此之大,怎么也不像小喽啰的意思。

“嘻嘻!”绯绡笑道:“有我在这里他们就是小喽啰!”

王子进没有心情听他吹牛,忙道:“你有什么办法就快点使出来吧~”

绯绡看了看周围的冤鬼道:“子进,快把火折点燃,我不想浪费灵力!”

王子进听了,忙哆哆嗦嗦的到怀里去摸火折,这个时候,已经有一个断了脚的人爬到他旁边去拽他衣角,王子进忙一下甩脱了他,颤抖着手,打了好几次,总算是将火折打着了火。

绯绡见了,一手拿着火折,一手举着长刀,将那刀对着火折使劲一挥,王子进就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烧得他挣不开眼睛,只见那火折的火“呼”的一声窜起两三米高,如一条火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去了。

王子进见这场面,不由又傻了。只见那火如龙一般,蜿蜒了几十米长,一会儿便将周围的鬼怪烧得­精­光,周围一阵鬼哭狼嗥之声。绯绡手中的火折,依旧只是如拳头大小的一点火光。

“这是怎么回事?”王子进看了那些在火中打滚的冤鬼道:“他们也太可怜了!”

绯绡一口吹灭了火折:“没什么可怜不可怜的,他们不会就此消失,吃了痛走了而已!”

过了一会儿,火势便灭了,王子进见旁边地上的枯草丝毫没有被烧过的痕迹,不由好奇,只见地上一条焦黑的痕迹,能有两米多宽,如一条巨蟒一样,蜿蜒到前方。

“子进,我们走吧!”说着,绯绡就沿着那黑线往前走去。两人走了一刻钟的模样,那黑线终于到了尽头。

王子进一见,不由一惊,那黑痕的尽头竟就是那个埋了桶的地方。周围还是一圈的绳子,上面的符咒在随风飘摇,那焦黑的痕迹,竟一直蜿蜒到那黑­色­圆圈里面,夜­色­中看起来便像真是一条巨蟒的样子,而那埋桶之处,便是那蟒头所在。

“接下来我们该真么办呢?”王子进问道。

“还能怎么办?自是将那桶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绯绡说着,已经钻到那绳圈里面去了。

王子进见了也跟着钻了进去,看了地面上黑­色­的圆圈,不由触目惊心,“这里面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能有好的东西才怪?”绯绡说着,已经动手挖起土来。

王子进见了,忙也找了树枝帮他,那桶埋的甚浅,只几下便露了桶盖出来。

黑夜之中看去,那是一只上好的楠木桶,盖子上的箍圈手工也是甚好,王子进忙用袖子将上面的浮土扫去,这才发现那上面贴了一张咒符的封条。

那桶,默默的在黑­色­的土里狰狞着,王子进见了不由害怕,明明只是一只桶而已,却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绯绡,我们还是不要打开这只桶了~,我怕~”王子进道。

“你怕什么?”绯绡问道。

“我怕里面埋的是一具尸体!”他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怕大声会将自己吓着。

绯绡看了看他,道:“你和我想的一样,这里恐怕就是埋了一个人~”

“那我们还是不要开了!”王子进实在是害怕。

“不行,不开这桶,便不会知道真像!”绯绡说着,已经拿了刀去砍那桶盖,“一切秘密,都在这桶里!”

43、那桶盖的封条遇到绯绡的刀刃,竟是发出了一道刺目的光芒,晃得王子进睁不开眼睛。

再睁眼时,只见那桶盖已经破了一个大洞,那封条像是被什么东西烧过了一般,冒着缕缕白烟。

王子进忙小心翼翼的向里面看去,只见里面一层一层扑满了庙里的黄纸,看起来倒像是金­色­的落叶一般,就是一股腐败的味道让人无法忍受。

“这股味道也太难闻了一点~”王子进说着缩了头去,拿手掩了鼻子。

“等一会儿散了就好了!”绯绡说道。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绯绡一片一片将那黄纸拿开,那纸的背面都是弯弯曲曲的咒符。全都拿完了,足有一百余张,真如落叶一般,铺了满地。

只见拿黄纸拿光了,里面是一副绫罗的衣袖,上面绣满了牡丹,很是­精­致华美的样子。王子进见了奇怪,拿了树枝挑起那幅衣袖,衣袖竟一丝一缕的破败了。

“你说这里埋的是谁?”王子进问道,这上好的绸缎已经让他想起一个人,那个半夜披了绸缎的披风来这里痛哭的人。

绯绡却并不答话,将上面盖着的那件朝服一把抓了起来,只见一具尸骨穿着极为华美的衣服蜷缩在里面,那尸骨已经看不清眉目,看那衣服和身形,似是一个十三四岁女孩的尸体。

王子进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一下坐在地上,“这,这是谁?”

“你看这像谁?”绯绡问道。

王子进忙壮了胆子探头看去,那身形,那姿态,像极了一个人,不由脱口而出:“宝云!”

“不错!就是我~”后面突然想起一声娇脆的声音。

王子进听了,吓得打了个哆嗦,回头一看,宝云正站在他们身后,小小的身影,在夜­色­中看了竟有些飘忽不定的感觉。

“你可来了!我等你好久了!”绯绡道。

那宝云的眼光甚是迷离:“胡公子,你的魂魄在我那里也有数日,怎么就是不能体会我的苦处?”

绯绡摇了摇头道:“你这般下去不是办法,要到何时才是尽头?”

王子进听了他们的话,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忙拉了拉绯绡的衣袖:“这是怎么回事?”

绯绡看了看宝云道:“这‘桶井之术’便是制造一个怨鬼的法术,将人活活的埋在一处怨气极深的地方,下了咒语,待那人活活的死后,便是一个人为的冤鬼了!”

王子进听了不由心寒,看了看那桶中的尸体,死时确是十分痛苦的模样,不由心中一寒,这女孩对自己竟也如此狠毒。

“胡公子,我庀佑这城,又有什么错吗?­干­吗总是几次三番和我过不去?”

“姑娘,你也别要留恋了,赶快超升走了吧!”王子进见她可怜,连忙Сhā口道。

“超升?超升?”那宝云的脸看了看天:“你没有看到那么多的咒符吗?那便是不让我超升的符咒!超升,谈何容易?”声音甚是凄凉。

话刚说完,一只手突然暴长,就要去抓王子进面门,王子进说的好好的,只见一只青­色­的爪子直冲自己过来了,不由吓得呆了。

只听旁边绯绡叫道:“­干­什么?”一把长刀就出去了,那手“当”的一声,抓到刀面之上,又缩了回去。

绯绡推了子进一把,将他推到一旁,“我们是助你脱离这困境的,你怎地如此?那下咒之人是谁?”

宝云却不去理他:“要是我走了,这城又该如何?”说着,便又去抓绯绡了。

王子进见他们二人一会儿便斗在一起,不由捏了把汗,正看得出神,颈上突然一凉,却是一把钢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王子进心中一惊,这是怎么回事?这又是谁?回头一看,只见一副紫­色­的道袍,看那样子,便是紫阳了。

“那个狐狸!莫要斗了,现下你的朋友已经在我手中了!”声音果然就是紫阳。

“紫阳,紫阳你不是捉鬼的吗?怎会放了这样大的鬼在旁边不理?”王子进叫道。

哪知刚刚说完,自己的脸上就吃了痛,一看,竟是那张谦富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那满面红光的脸,因着气氛越发红了:“谁说?谁说我女儿是鬼?”说着,竟有眼泪顺着皱纹的沟壑淌了下来。王子进见他如此哀伤,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和紫阳搅和在一起?

绯绡见了情势,忙收了手,紫阳见了,忙道:“宝云,快将那妖孽杀了!”

宝云却是不理他,只是痴痴的看着绯绡,眼中尽是不舍与悲哀,现下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那宝云原是极喜欢绯绡。

“宝云,你怎么这么傻,你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吗?”紫阳叫道。

那宝云还是一动不动,似是没有听到,一双明亮的眼里,似乎只有绯绡一个人。

正僵持间,王子进只觉脚下一软,却是地上的土地都变成了沼泽,软软的不受力,吓了一跳,忙拼命抽腿,却是越陷越深,后边紫阳也是一惊,也和他一起挣扎,两人正惊慌间,那泥水中又长了枝蔓出来,越长越快,转眼便将二人缚住了,紫阳挥刀拼命砍了几下,却是无济于事。天地竟是瞬间扭转了一般。

王子进吓得呆了,只觉那泥水已经到了胸口,那边紫阳已经完全陷了进去,忙拼命挣扎,正惊慌失措,就听耳边绯绡的声音想起:“子进,子进,这只是幻术,保持心中空明,趁现在快逃吧,我也不知能拖他到何时~”

王子进听了,神智不由一清,睁眼一看,哪有什么沼泽,泥水?旁边的紫阳一脸痛苦,举着刀,正费力的呼吸,似是真的陷入了沼泽中一样。王子进见了,忙一把推开他,拔腿便逃。

他这一推,紫阳倒是回过神来了,见王子进逃了,不由气急,指着绯绡道:“你这死狐狸,还不快快受死?”

“嘻嘻,”绯绡见计谋得逞,又是一脸嘻皮笑脸,“你又能把我怎样?”

“怎样?你说呢?”说着,紫阳从道袍中拿了一个纸人出来,闭了眼睛,口中竟是念念有词。

绯绡和子进相视一看,不知他在耍什么花招,却见对面的宝云,突然很是痛苦的样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要,不要,我不要在他面前变成这个样子~”

说着,双手不停的往自己身上抓去,那边张谦富见了,急忙跑过去,“宝云,宝云?你这是怎么了?”

宝云却是一挥手,将他打在一边,再抬脸时,只见那清秀的脸上,竟是血­肉­模糊,王子进见了,不由吓了一跳。

“我怕人吧?这边是我死时的样子,那桶里好闷啊,无法喘气,便将自己抓成了这个模样!”说着,眼泪顺着那皮开­肉­绽的脸上流了下来。

那边紫阳道:“赶快将他杀了!”说着,两手又动了一下手中的纸人。

那宝云便“突”的一声跳了起来,跃过王子进的头顶,冲了绯绡去了,王子进只觉上面掉下几滴血雨,不知是她的眼泪还是鲜血,不由得心伤,这泪,是为谁而掬,是为她自己,抑或是她可怜的爱情?

44、绯绡见她过来,一闪身就躲了过去,宝云这一扑便落了空。那边紫阳见了,不由气急:“宝云,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宝云满脸都是泪水,甚是可怜的样子,手却未曾停过:“胡公子、胡公子,你快走吧,我要是使出全部力气,你不是我的对手!”说着手上却是一下狠似一下。

绯绡的身子甚是轻巧,辗转腾挪,她却伤他不得,还边躲边道:“宝云,那紫阳便是下咒之人吗?”

宝云却并不答话,一张脸上血­肉­模糊,只有眼睛美丽清澈,看不清什么表情,却是眼泪不停的流了出来,混着血水,滴在绸缎的衫子上。

王子进见她实在可怜,便捡起地上的钢刀往紫阳的旁边冲了过去。

“你这狠心的道士,赶快受死吧!”说着,手起刀落,便朝他的胳膊上砍了过去。

紫阳见他冲过来,嘴角却牵出一丝微笑:“你这笨蛋书生,刚刚被你逃了,现在又自己跑来送死!”说着,一闪身就躲过了刀锋,再一伸手便朝王子进的手腕来了一记。

王子进只觉手腕一阵剧痛,,钢刀拿捏不住,脱手而飞,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后脑又被人用手肘打了一下,这一下打的他眼冒金星,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那紫阳见他倒了,伸出一只脚踏在他胸口,王子进只觉胸口似有大石压着,喘不过气来,本以为这紫阳很好对付,哪想竟是这样厉害。

只见紫阳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倒是像在看什么有趣的物事,“你知道吗?呆子,我这脚上的力使多几分,你便会肋骨碎裂而死,可是我要不让你死,我要让你看那狐狸怎生被人杀了再踩死你!哪怕是一只臭虫,我也要让它在最痛苦的时候死去!”

“你有病!哪里有你这样的道士~”王子进刚骂了两句,便觉踏在自己身上的那只脚突然发力,一口气上不来,却是差点晕死过去。

那边绯绡和宝云斗的正欢,却是无暇顾及他了,只是两人一进一退,一守一攻,倒像是在跳舞一般,一见就是两人都是处处手下留情。

紫阳见了,不由急了:“宝云!你还真的以为他会喜欢你吗?你看看你的样子,谁会喜欢你?”

宝云听了,却是哭得更厉害了:“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的,只是我喜欢他还不行吗?”

绯绡听了忙停了手:“宝云,你莫要这样,等结束了这事,我便带你和子进一起走!”

“这可是真的?”那宝云听了很是欢喜的样子。

那边紫阳见她心软,叫道:“他怎会带你走,你的身躯还埋在桶里,你又怎能和他走?他是在骗你!”

宝云听了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你是在骗我?”

绯绡见了不知如何回答,支吾道:“我会想办法带你走的~”

宝云听了,知他是没有办法,向着天空苦笑了两声:“谁都在骗我,骗我,父亲说让我当什么圣女,却让我变成了冤鬼,我才十三岁啊,便被活活的埋在那桶中死了。什么都不明白,什么幸福和快乐都不知道,便死了。现下你也来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那边紫阳见了,很是高兴:“宝云,宝云,我不会骗你,何时都不会遗弃你,现下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说着,又双掌合十,将那纸人放在手心当中,又是念念有词。

王子进见了知是不好,却眼见着使不上什么力气。只见那紫阳突然抬起眼睛道:“宝云,你恨吧,你越是憎恨,力量便越是强大!”

那边只见宝云哀号一声:“胡公子,你快走吧,便是你如何对我,我也不能杀你!”

绯绡却站着不动:“宝云,我要陪着你,不论你怎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帮你!”

那宝云听了,脸上牵出一丝幸福的笑容:“此话当真?可是晚了,宝云不再是宝云了,你快快逃了吧~”

说着,便低了头,没有了声息。王子进和绯绡不由纳闷,不知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接着,四野里像是响起了哀号声,一阵强似一阵,王子进不知发生何事,一种不祥得预感涌上心头。

只见突然间,不知哪里冒出许多冤鬼,围在宝云周围,宝云眼中­精­光一闪,指着绯绡恶狠狠道:“吃了他!”那模样与方才却像换了个人一样。

那几十余名冤鬼听了指令,边都冲绯绡冲了过去,都是长了大口,口中口蜒直流。

绯绡见了,长刀一挥,便有一排到了下去,可是那些鬼怪却前仆后继,并不害怕,一拨倒下,又有一拨冲了过来,连着砍了几刀都是不能完全趋散,只见多,倒是一点不见少。

绯绡正忙于驱逐那些冤鬼,突然觉得头顶一黑,月光被挡住了,忙抬头看去,只见宝云正被一­干­冤鬼托着,竟飞到自己头顶。不由心下一惊,只听她大叫一声:“受死吧!”一只泛着青光的手便抓了下来,绯绡见了,忙伸刀一格,下面却是露了缝隙,那宝云见状嘴角牵了一丝笑意出来,下面的冤鬼见有机可趁,都张着大嘴扑了过来。

“哪里有那么容易?”绯绡说着,竟是一跃,一刀便向上面的宝云砍去,宝云见了吃了一惊,躲避不及,竟是被他砍中胳膊。

王子进见绯绡占了上风,不由高兴,却见情势突变,那刀竟是砍在她的胳膊里便拿不出来。绯绡见了,不由一惊:“绞粘咒!”往紫阳那边看去,果见他在那边念念有词。

宝云见他受制,另一直手便冲着绯绡的胸口抓了过去,绯绡脚下无处着力,这一下眼看是躲不开了,忙一闪身,让开了要害部位,那手却还是生生的抓到了他的胸口,透胸而过。

王子进见了,不由傻了,眼见绯绡的衣衫一会儿便被血染红,知他是收了重伤。

哪知绯绡抱着宝云的手,竟也露出一丝笑意,宝云倒是惊惶失措,只听绯绡道:“这绞粘咒,比起你的如何?”

说着,那边被夹住的长刀竟“呼”的一声消失了,宝云和紫阳同是一惊,不知他在玩什么花样。

接着宝云眼前红光一闪,那条穿在绯绡身体里的胳膊竟是硬生生的被砍了下来,绯绡的那把刀,却是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左手了。

两人都是受了重伤,同时掉落在地上,宝云收了创,那些冤鬼也跟着消失了,怕是她无力驾驭他们了。

紫阳在那边见状不妙,又继续道:“宝云!宝云!快趁此将他杀了!”

宝云在地上却慢慢的爬了起来,冲着绯绡一点一点的爬了过去,爬到绯绡身边,伸出仅存的一只手,慢慢抚摸着绯绡的伤口,“胡公子,这是宝云伤的吗?对不起~”说着,眼泪竟是又流了下来,似是恢复了神智。

王子进见她残了肢体,还是惦记着绯绡,不由被她感动,这小小女孩,一番爱意似波涛洪水,都要将周围的人都淹没了才行。

那边紫阳见了,又叫道:“宝云,你这是­干­吗?只是一只冤鬼而已,还奢望些什么?”

话音刚落,紫阳竟觉得胸口一凉,还来不及感觉到疼痛,便见一柄钢刀透胸而过,那刀尖上,还滴着自己的鲜血。

王子进在下面被他所制,只觉上面一股鲜血扑面下来,还带着人的体温,夹着一股腥气,不由一惊,忙回头看去。

只见张谦富手持着钢刀,从后面Сhā到紫阳身上,他一脸老泪,混着紫阳的鲜血,哭道:“不许,不许任何人说我的女儿是鬼?她不是鬼,是我的女儿啊!”

紫阳似是不信这个事实一样,捂着胸口,瞪大眼珠,慢慢的到了下去,血水将地面染成了红­色­。

45、这一下变故,确是令在场的几人都吃了一惊。王子进失去了控制,忙一起身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将紫阳手中的纸人夺走。往绯绡那边跑去。

只见绯绡的右胸被宝云的手穿了一个大洞,鲜血不停的往外涌。王子进见了,忙撕了衣袖,帮他堵住伤口,无奈那血水竟如泉涌,一会儿半副衣袖便湿透了。

“绯绡,绯绡你不要死啊!”王子进哭道。

绯绡抬起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摸了摸王子进的头:“呆子,我不会就这样死了的,我若死了,谁来保护你啊!”

“胡公子,你很痛吗,都是宝云害的!”宝云在一边哭道。

“不关你的事,我还砍了你一条臂膀下来呢,你不恨我吧?”绯绡说着坐了起来,那血又不停的涌出。

“不恨,宝云本就已经死了,也没有实体,这都没有什么~”

“嘻嘻,那就好,我答应了带你走,现下这紫阳也收拾了,我想个办法将你的魂魄带走便是!”说着,将宝云的那只断手用力的拉了出来。王子进见了,忙又帮了他去包扎,免得血水流得更多。

宝云听了这话,极是欢喜,冲张谦富道:“爹,我同胡公子走了,你可答应?”

那边张谦富瘫坐在紫阳旁边,已经吓得呆了,听她这样一喊,才回过神来。只见不远处宝云断了一只胳膊,劈头散发,脸上全是一道道的抓痕,小小的身体坐在地上,甚是可怜,脸上却是一副幸福喜乐的表情。

张谦富看着,泪水又模糊了双眼,忙点头道:“走吧,不要挂念爹了,爹对不起你~”说着,又哭了起来:“都是爹不好,财迷心窍,被这妖道所骗,哪知却断送了你一生的幸福!”

王子进听了,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张谦富听了,突然扔了钢刀,抱头痛哭起来,声音甚是凄惨。王子进见状不由着急,却也无法说什么。

那张谦富哭了一会儿,抬头道:“三年前,三年前这里突然几个月之间便变做一座鬼城,我的生意也作不下去了,可是自己已经老了,又无法像以前一样背井离乡的奔波了。”

说着,指着紫阳道:“这妖道便跑来找我,说有办法让我的生意继续下去,但要我帮他盖一座道观!”

“你便答应他了?”王子进眼见事实如此,但又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亲爹会把女儿活活杀死。

张谦富听了,又是涕不成声。顿了一顿,接着道:“他骗我,他骗我,说是会为我造一个圣女,我便骗了宝云跟他去了。”

“哪知?哪知,宝云这一去便没有回来,倒是那道士留在我这里的一只木刻的小人,慢慢的长了皮­肉­出来,变做宝云的样子。”他说着,又哭了一通,接着道:“我开始也是十分欢喜,可是,可是那宝云却不会长大,长了两年还是一副小女孩的模样!”

“直到有一天,我来到这里,那天风好高,夜好黑啊!”他说着,目光出神,仿佛又回到那个黑夜,“我来到这里找事情的究竟,可是我找到了什么啊?找到了什么~”说着,肥胖的身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往那埋桶的方向走去,“我找到的是已经死了的宝云,死了两年的宝云~”

王子进见了他的样子,不由害怕,也不敢问了,忙又跑了回来。

那边宝云见了,悠悠的道:“爹,我从未恨过你,那日紫阳拉了我的手,对我说要带我去找死去的母亲,我便知道自己不会再活着回来了!”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是我自愿钻到那个桶里的,是为了能见到死去的母亲,是为了能让你重新开心起来,这一切,都不关别人的事,不关别人的事~”

王子进扶了绯绡道:“你说这事可怎么办?”眼见这对父女的神智好像都不是很清醒的样子,确是十分棘手。

“我要言而有信,自是要想法将她带走~”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一个声音道:“将她带走,却又谈何容易~”

王子进听了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那紫阳并没有死,从地上慢慢的爬了起来。

“你这妖道,怎么还没有死!”王子进见了,便要跑上去拼命!

那紫阳却仰面朝天,大笑了几声,“我是妖道,我是妖道啊~,可是没有我这个妖道,那丰都城又怎会有今天?”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绯绡问道,“莫不是以为我不能破了你那邪门的法术?”

紫阳听了,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那桶井之术好破,只要我死了,那法术也便没有什么效力了,可是之后呢?”

“之后又怎样?”王子进问道。

那紫阳笑了两声忙大口喘气,估计是失血过多,浑身脱了力,“你说呢?你说会怎样?“说着慢慢的倒了下去。“这城中,就会冤鬼横行~哈哈,冤鬼横行~”

王子进听他最后几声笑声甚是凄惨,身上被他激起一身­鸡­皮,只见紫阳倒在一边,睁着眼睛,这次看来是死透了。满头的青丝竟变做白发,脸上也是皱纹横生。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子进问道。

绯绡见了紫阳的尸身道:“道家追求长生不老者为多,看他这样子,也是将自己的法力都用来驻颜了!”说着,叹了口气“就是永葆青春又能怎样?到头来不过都是枯骨一堆~”

“那他方才说的话可是真的了?”王子进问道,这事到现在,却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绯绡叹了口气道:“先走一步算一步吧~”说着,走过去扶了宝云。

柔声道:“宝云,我们先带你回家,以后的事,再想办法!”

那只宝云却是突然哭了起来,“胡公子,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宝云无法和你一同走了!”

“莫要听那紫阳的话,我会帮你想办法!”

宝云笑着摇了摇头:“胡公子,我已经死了这许多年,什么不会知道了,没有办法可想~”说着,又哭了起来:“胡公子能如此对我,我便已经十分满足了!”

“那你要做何打算?”绯绡问道。

宝云却是不答话,慢慢走到那埋葬了自己的桶旁,低首看去,那里一个小小女孩的尸体,蜷缩在里面,宝云道:“这是我吗?一直没有勇气看一眼。来不及长大,便成了这般模样~”

王子进听她说着,也不由心伤,忙道:“莫要看了,看一眼,便平添一份伤心,和我们一起走吧!”

“走?”宝云回头看了看绯绡和子进道:“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只是,无法和二位一起走了!”

“你不是很喜欢绯绡吗?­干­吗不随我们去了?你走?又要到哪里?”王子进见她的样子,又想起了沉星,不会这可怜的宝云,也要如沉星一般离他们而去了吧?

“王公子,宝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如果要是有缘的话,只能来世再见了~,我若不这样,爹又该怎么办?我现下死了,只希望他能平安的活下去!”说着,看了看在地上坐着的张谦富。

“宝云,你莫不是要超生去了?”绯绡道。

“我不单一个人超升,还要将这里死去的冤鬼一起带走~”宝云说着,脸上竟是一副幸福的神­色­“他们与我一样可怜,一样是不想这么早就离开这个世界!我不能将他们丢在这旷野中继续哭涕,这,只有我能办到!”说着抬起头来,脸上写满坚决。

“你当真要这样?”王子进听了不由心伤,这个女孩,怕是没有在这个世界上过了几日幸福的日子吧?

那宝云道:“胡公子,可以让我再拉一下你的手吗?”

绯绡把手慢慢的递了过去,宝云一只断臂拉了他的手放在脸旁,闭着眼道:“那日你在下面接我的绣球,我真的好开心啊,就让那绣球飞到你哪里去了,我好喜欢好喜欢你啊,可是你又偏偏不要我~我喜欢得不成了,便想法夺了你的魂魄出来,你不会怪我吧?”语气中尽是凄凉,脸上却是一副幸福神­色­,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艳阳高照的午后,一个白衣的少年站在楼下向自己这边打望。

“不怪~”绯绡只觉自己手上一凉,却是她的眼泪。

只听她继续说道:“现下又将你伤成这样,你不怪我吧?”

“不怪~”绯绡答道。

“那我就放心了~”宝云说着放开了他的手“其实我一直想和你再一起,一起游山玩水,哪怕只有一天,我也会很高兴!”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可是这对于我,只是一个无望的梦而已!”

王子进见了,知她要走了,心中甚是酸楚。只见她单手一招,却是无数冤鬼的影子从后面出来,声势浩大,极为吓人。

宝云举着手笑道:“胡公子可否送我一程?”那笑容夹着泪水,却甚是明媚。

绯绡点头道:“好!”说着将长刀抽了出来,对子进道:“将火折给我!”

王子进瞬时明白了这二人要­干­什么,将火折抛了过去,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突然只觉后面一阵热浪卷了过来,如此之热,烤的人难过,烤的人想哭,烤到人的心里去。王子进只觉想哭,那眼泪又瞬间便被那热浪烤­干­了。

再睁眼时,只见一片空旷的原野,什么也没有,只有绯绡一个人,白衣上沾了鲜血,衣裾随风飘摇。王子进问道:“她可是走了?”

绯绡并不答话,伸了手给他看,掌中是一个木头的小人,那小人已被火焰烤得焦黑,却清晰可见缺了一只胳膊。

眼见太阳就要升起了,绯绡对子进道:“我们走吧!”

王子进回头看了一眼这旷野,也许明年春天,这里又会开满了鲜花吧,那时,会不会有人记得宝云呢?

身后张谦富一个人,呆坐在桶旁,似乎有无尽的心事要想。

两人走到茅屋旁,只听一声苍老的笑声:“你寻了你的朋友回来了?”却是如墨。

“如墨,你怎么没有被带走?”王子进又惊又喜。

“我本没有怨气,却有谁能带得走我?”如墨哈哈大笑,甚是开心的样子,王子进只见茅屋中走出一个老儿,穿着守卫的一副,扎了一条红­色­的头巾。

“再见了,呆子,继续赶路吧!”

王子进知是无人镇压他,已是有能力现了形,不由高兴。

“子进,我好累啊!负我一程!”说着,绯绡又变了狐狸,缩在他怀里,王子进见他雪白的皮毛上尽是斑斑的血­色­,知是他累得坏了。只见那白狐的怀中,还是抱了一个焦黑的木制人偶,王子进见了,不由又是悲从心来。宝云那清秀的脸,一双明亮的大眼,又浮现在眼前。

春心莫与花共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46、夜­色­逐渐的笼罩了扬州,华灯初上,人头攒动,虽然已是晚秋,但是每天的夜市并没有随着气温的低落一起萧条下去,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势。有跑江湖的艺人在表演杂耍,有来自各地的小贩在叫卖着他们的商品,一副清明盛世的太平景象。

可是再热闹的旺景也穿不透,越不过的是高高的墙壁,深深的庭院。一处大户人家里,奴婢们见天­色­已晚,忙拿着火信去掌灯了。

灯被一盏一盏的点亮,院子里一会儿便灯火通明了。可是这里就是点了再多的灯,却还是让人感觉像是黑夜,一屋子的人,都是死气沉沉,没有一个人说话,屋外就是一副热闹繁华的人间胜景,屋里却是比坟墓还要寂静。一堵高墙,隔断天上人间。

屋中的内院深处,一扇门被推开,传来“吱呀~”的一声,一个婢女模样的小姑娘提着一盏花灯进来了。“小姐,小荷这就给您把灯点上~”

床上挂着粉红的帷帐,厚重而密实,一直垂到地上,里面的人却并不答话。

“小姐,今天的身体可好些了,要不要再叫张先生瞧瞧?”那婢女说着,已经将蜡烛点着,又将一个画了牡丹的灯罩罩了上去,屋子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映出那婢女小荷的容颜,清秀而平庸的一张脸。

“小姐!”那小荷走到床旁,从帐子里拉了一只玉手出来,那手十指尖尖,如葱管一般晶莹剔透,就是稍嫌白了些,没有一丝血­色­。“等你这病好了,到那时估计便是春暖花开了,我便与小姐去放风筝。

那帐子里的人依旧没有声音。那小荷说了一会儿便出去了,关了那门道:“一会儿,夫人便会端了药了,我再过来。”那门便被带上了,忽明忽暗的烛光中,那粉­色­的帐子里面,倒像是藏着死亡。

不要,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房间里,我不要吃药,那药吃了也是不好,只是越吃越重而已。

这时,空旷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她仿佛又看到了那绣着牡丹的软鞋,缎子面的,鲜红的牡丹。

她的心也跟着揪紧了,缎子面的牡丹,妖艳的牡丹,在她看来,和死亡无异。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门口,那门又“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阵香气扑面而来。

只听一个柔柔的女声道:“柳儿,吃药了~”

那心中的弦听到这声音,终于崩断了,她眼睛一闭,人往后一仰,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许,也许,就这样死了,倒还好些!

“绯绡!你看这夜市比起开封如何?扬州府果然是大城市啊!”王子进骑着马走在人群之中。

“你没有见过盛唐之时,那场面比现在还要热闹呢!”说着,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王子进听了,不由摇摇头,看来活得太久也不是什么好事,对什么都失了兴趣。

“我们还是快快找个客栈投宿要紧,等一下再逛不晚!”绯绡说着,纵马绕过人群,往前去了。旁边一帮人正围着一个杂耍的艺人,那个艺人估计是吐蕃来的,表演甚是­精­彩,叫好之声连绵不绝。

“再看一会儿吗~”王子进实在是不愿错过这样的好戏,却见那边绯绡板着脸,已经先走了,却连往这边瞥了一眼都没有,王子机看他那幅样子,真是面若桃花心若尘,无可奈何,只有跟他去了。

两人刚刚安排好客栈,王子进便迫不及待的要出门,拉了绯绡道:“同去,同去!”

“子进,你一个人去吧!我有点疲惫!”绯绡一进房间便窝在被子里。

王子进知他是上次的伤还未完全复原,也不好强求,便道:“那我一个人出去了~”

“慢着,子进!”绯绡说着,从怀中掏了一个铃铛出来,递给王子进道:“把这个带上!”

“咦?这是什么东西?要我带着个劳什子­干­吗?”王子进提着那铃铛,左右晃了一下,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看来是坏的。绯绡的东西,确是没有几个经用。

“你带着吧,自会对你有好处!”绯绡懒得和他废话。

王子进只好怏怏的将那铃铛放在怀中,又回头对绯绡道:“莫不是忘了比铃铛更好的物事给我?”

“什么?”绯绡见他一脸坏笑,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当然是你那装满银子的荷包~”说着,就往包袱里摸去。

绯绡听了又气又好笑,从怀里掏了一大锭银子抛了出去,“够了吧?”

王子进得了银子一路哼着小曲出去了,甚是欢喜的样子。

那夜市果然是繁华,王子进一路看着,只觉得眼睛不知该放向哪里。各处南北杂货一应俱全。

看到前面有买小吃的档铺,忙跑了过去,自己买了一袋板栗,喷香烫口,边吃边逛,开始兴致还很不错,没了一会儿便失了新鲜,自己一个人,觉得甚是寂寞。也许和绯绡出来更好一些。

想着就要回去了,看到前面有卖樟茶鸭的,不由高兴,看那鸭子做成紫红­色­,估计是很美味,绯绡一定会喜欢。

忙跑了过去,“老板,要一包鸭子!”正说着,只见那老板对自己的声音充耳不闻,一手抓着案板上的刀柄,眼睛直勾勾的在看着什么。

“老板!”王子进又喊了一声,却还是无人应声,忙也看向那边,只见一个少女的背影,袅袅婷婷的走了,那少女似乎手中也抱着一袋鸭子。

王子进见了不由出神,那少女远看便如笼罩在一团雾中,如仙子下凡,单是背影,便美不胜收。

王子进也不管什么鸭子了,似被人引了魂魄,直直的便跟了过去。只见那少女一身白衣,上面画着绿­色­的柳枝,人也如弱柳扶风,姿态甚是优美。

“回过头啊,回头~”王子进在心中暗叫,哪想那少女就是不往自己这边看。

只好自己快步走了过去,装作不经意的回头一看,这一看,不由惊呆了,这这张脸,竟是自己在熟悉不过的,眼带桃花,面如春风,竟是像极了绯绡。

王子进觉得心中竟是响了一声炸雷:完了,完了,绯绡变了姑娘,怎会这样?难道他支我出来,就是不想让我看到他这番模样?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将来可怎么办?不知他何时再会变回去?想着,心中一阵难过。

忙跑了过去,拉了那女孩的手道:“绯绡,你怎会如此不相信我,这样大的事情也不与我说一声?”

哪知那女孩道:“绯绡?是我的名字吗?这名字倒是当真好听!”

王子进见她这副模样,与绯绡并无二致,只觉心中一酸,眼泪便流了出来,怎么只是一会儿功夫,便成了这样,突然想起在丰都城,绯绡也是被人陷害,难道这扬州府里也有­奸­人不成?

想着,忙拉那女孩的手道:“绯绡,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你脱困!”

“公子所言是真?”那女孩听了甚是高兴的样子,“我好想回家,公子真的可以帮我?”

王子机听了心中热血上涌:“不要说是回家,便是赴汤蹈火我也可以帮你!咱们这就回客栈吧,我记得路!”

说着,拉了那女孩的手便走出人群,王子进心中激愤,也顾不得东南西北,一路走了下去,却是连自己是从哪边来的都忘记了,只觉越走人烟越是稀少,灯火越是寥寥。

“咦?这是走到哪里了?”王子进眼见周围甚是荒凉,与刚刚那番热闹景象相比,竟像是两个世界。

王子进手牵着那女孩,不知该往哪里走去。正好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影蹒跚而行,心中一阵高兴,终于找到问路的人了。

忙回头对那女孩道:“我们去问问前面的人吧!”说着,拉了那女孩急步向前走去。

漆黑的夜­色­中,眼前那人影逐渐清晰,看那样子,似是一位老妪的背影。眼见那老妪走得甚慢,自己就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不由发足急奔两步,距离总算是缩短了,那女孩跟在王子进后面急跑,手却开始发抖。

“咦?你怎么了?”王子进见了不由奇怪,跑了两步不至于累成这个样子吧?那手,却是抖的更厉害了。

王子进忙回头看去,只见那女孩的身体竟像筛子一样不停发抖,冷汗直冒,心中不禁担心。那女孩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拉住王子进道:“公子,公子莫要和她问路!”

王子进眼见跑了这许久也转不出来,那老妪的白发已是清晰可见,怎能甘心。忙道:“为什么?难道那老婆婆会吃人不成?”

“我不知道,不知道,只知道问了路,就再也回不来了~”

王子机眼见周围更是荒凉,眼前只有一条小路,不知通向哪里,不去问了路,这要如何走下去?

“你不要担心,我问了路便回来,不会有事!”说完,便甩脱那女孩的手,快跑两步,总算是追上了那老妪。

那老妪弓着背,一身衣服破破烂烂,很是憔悴的样子。

王子进见了忙鞠了一躬道:“敢问去扬州集市的路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那老妪道:“扬州集市?扬州集市?我只知道一条路,便是这条,每天都是一直走下去!”

说着,回头又道:“你莫不是也要和我一起走?”王子进只见她一张枯朽的老脸,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眼睛只剩下两个空洞洞的黑洞。

“你?你这是?”王子进不由吓得浑身虚脱,这路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那老妪说着一把抓了王子进的手道:“和我走吧~”

王子进只觉自己的手像是被铁箍箍住一样,分毫也是挣不脱,正又急又怕间。突然听到耳朵旁边有铃铛的声音“叮当~”,“叮当~”声音不大,却听得真切。

只见那老妪听了那声音甚是难过的样子,甩脱了王子进的手,双手抱头道:“你怎么带着那样的东西?我的头,好痛啊~”

王子进脱了困,吓得一身冷汗,忙要拉了那女孩的手逃命,却见那女孩也是抱着头,一脸痛苦的表情。“公子,公子,快让那铃声不要响了~”

王子进掏了铃铛出来,只觉声音清脆悦耳,“叮当”、“叮当”如玉珠落盘,甚是悦耳。可是无论怎么弄,它就是想个不停。

眼见那女孩额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往下淌,王子进不由心痛,大声喝道:“别响了!”

这一喊,那铃铛也不响了,那女孩、老妪也通通不见了,像是瞬间变幻了天地,自己还是站在夜市中央,旁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不由纳闷。

只觉手上疼痛,忙低头看去,只见手腕上清晰可见三个黑紫­色­的指痕,正是方才被那老妪所抓之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那条路的尽头又是通向哪里?王子进一头雾水,手攥了铃铛,茫然的站在人潮中不知该向何处。

47、王子进回过神来,忙向客栈跑去,现下当务之急就是确认那女孩到底是不是绯绡所变?

一路狂奔过去,很快就到了客栈门口,王子进的心跳却是越来越急,他好害怕,好害怕他一推门。里面就是坐了一个美貌少女而并不是一个俊美少年。

颤抖的手推开了雕花的梨花木门,忽明忽暗的烛光中,只见一个白衣的少年正盘腿坐在床上打坐。王子进的心中一阵激动,眼睛不由模糊了,这景致,与平时并无不同的景致,现在却如此叫人珍惜。

“绯绡啊!还好你还在~”王子进说着,便扑到床上抱了绯绡。绯绡正在修行,闭着眼睛,现下被他这样一弄,吓了一跳,忙一把推开了他:“你这是怎么了,两个大男人,只不过分开一会儿,至于这样吗?”

王子进一把鼻涕一把泪,脸上还挂着一副知足的傻笑,绯绡见了他这癫狂神态不由纳闷,忙道:“子进,子进,去逛了夜市可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王子进拿着袖子擦擦脸,摇了摇头。

“那你定是见了什么美貌的姑娘了!”暗道:能让花痴变成这样的估计不是一般的佳人。

那边王子进点了点头,绯绡见猜得没有错,舒了口气道:“那个好办,只要不是什么鬼魅,我会尽量帮你娶了回家!”

王子进听了点头道:“不错,确是是个佳人,可怕的是,那佳人与你长得一摸一样!”

哪知绯绡听了却不以为意:“天下长得相似的人多了,有何见怪?”

王子进听了不由来了­精­神:“你是说那女孩与你没有关联?”

“是啊!我这样子,不过是自己想了人的长处变的,这么久的时间,倒也是有见过和我相似的人,奇怪什么?”绯绡问道。不过一个和自己长得相似的姑娘而已,至于像见了鬼一样吗。

“奇怪的是这个姑娘好像也不是个凡人!”王子进说着将自己今天所见与绯绡描述了一番,那黑夜中的小路,没有尽头的小路,路上的可怕老妪,都一一和他说了,边说还觉得心有余悸。

绯绡听了,伸手道:“那个铃铛拿来,我瞧瞧!”

王子进忙伸手掏了那小小金铃出来,觉得与刚刚并无不同:“这是怎么了?”

绯绡接过了那铃铛,放在手中握了一会儿道:“你刚刚差一点便走到了死路上!”

“什么死路?不过是荒郊的一条小路而已!”

绯绡听了摇头道:“你莫不是没有听过黄泉路吧?那便是黄泉路,景致是因人而异,但是路的终点都是死亡!”

“啊啊~”王子进听了吓了一跳,原来自己竟是真的黄泉路上走一遭了,“怎么会这样,我不过是想回客栈而已,怎会走到那样的路上?”

绯绡听了沉思一会儿道:“不知道,按说你也没有那个本事去那个地方,怕是那个女孩有什么古怪!”

“是吗?我倒觉得那个女孩没有什么古怪之处啊?”王子进一脸迷茫。

“不要想了,能平安回来便好,明日我们再去那里寻了那女孩看看!”绯绡说着,翘起鼻子四处闻了闻,问道:“子进,你不会是带了什么美味给我?”

“美味,没有啊?”正说着,那边绯绡已经伸了一只长手,摸到他怀里,掏了一个油布纸包出来。欣喜的打开来看,竟是一包酱紫­色­的樟茶鸭。立刻欢呼起来,脸上堆满笑容,跑到桌子旁去吃了。

王子进见了那鸭子,想是那女孩留下的,心中不由又浮起一个倩影,穿了白­色­的衫子,那上面的绿柳,鲜­嫩­清脆,在萧瑟的秋风中,迎风招展。

次日白天,王子进一早便拉了绯绡去逛扬州府,好不容易来到扬州这样大的城市,怎能不去开开眼界。

两人边走边逛,转眼大半天就过去了,中午逛得累了,便找了一家饭馆休息。王子进见小二过来招呼。问道:“你们这扬州府可有什么出了名的景致啊?”

那小二听了掩嘴笑道:“客官可是来对了地方,扬州最好的景致便是在晚上的画舫里!”

王子机知他说的是歌妓,又想起沉星,心中不由一酸,忙将他打发了。

绯绡见他不快,也不答话,自己吃自己的去了。

只听旁边的一桌客人道:“唉,那个杨知事啊,真是可怜,没有什么子嗣,只有一个女儿,现下又生不如死,纵有高官厚禄又怎样?”

王子进回头看去,见是一桌书生,触景生情,又想起过去和道然他们一同去赴考的情景,一样的把酒言欢,海阔天空,现在天各一方,也不知道然现在怎样了?

“子进,莫要多想了,绯绡见状安慰他道。

“莫要多想,莫要多想~”王子进不知怎地,心中甚是酸楚,过去种种,一齐向心中涌来,那考场中的老生,沉星,宝云,他们每个人不都是执着于自己的人生?到头来又怎样呢?

一股悲愤之气涌上心头,不免多喝几杯,只见绯绡的一张俊脸很是担心的望着自己,不由欣慰,还好,还好还有绯绡,最怕哪一天,绯绡也离了自己而去。

晚上,王子进迷迷糊糊的被绯绡摇醒,才发现自己下午却是在那小饭馆中喝醉了。

“子进,子进,我们去夜市逛逛吧,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女孩!”

“哦!”王子进应着,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急忙收拾了随着绯绡出去了。

被晚上的夜风一吹,王子进的酒也醒了七八分,只见夜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王子进的一双眼睛就像不够用了一样,东瞧西望。

走了一会儿功夫,自己来做什么都忘了,随着人群看了一会儿杂耍,只觉兴致很高,“绯绡,绯绡,你快来看!”说着,便去要拉了绯绡,这一拉,竟是拉了个空,绯绡不知何时竟和自己走失了。

心中不由着急,忙去寻找绯绡,只见周围人山人海,笑语连天,在这样的人群中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对了,绯绡定是去了卖小吃的地方去吃­鸡­了!”想着,忙往那边走去。果然见一个人穿了白­色­的衫子站在一个摊铺前面,白­色­的衣服甚是显眼,再看那脸,面若桃花,不是绯绡是谁?

忙跑了过去,拉了他手道:“你也不和我说一声便走了!”

只觉触手甚是柔软,不由纳闷。那边只听一个女声道:“公子和我可曾相识?”再看那明媚的大眼,王子进不由一阵眩晕,又是那个奇怪的姑娘,绯绡现下又不在,自己可怎么办?

48、正迟疑间,只听那女孩道:“公子,公子,前日是不是见过?”

“不错,小姐好记­性­~”王子机颤抖的答道。只见那女孩面带春风,一双明媚的大眼盯着自己,与其他人未见不同,倒是艳­色­无双,不由看得痴了。

正出神间,只觉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回廊,夜­色­中的回廊,被月光染了惨淡白­色­的回廊,王子进见了这景致,不由心中害怕,那回廊一眼望不到尽头,不知通向哪里。

王子进吓得咽了口口水,无奈硬着头皮往前走去,虽然是从未来过的地方,他却只觉得害怕,不知为什么,那回廊的尽头似乎藏着洪水猛兽,要将他吞噬了。

一步步的走了下去,只见月光下,自己一个人影映照在雕花的窗沿上,孤独而冷清,王子进喘着粗气走在无人的回廊上,只觉心中一个声音在随着自己心跳的节拍叫道:快到了!快到了!他自己却也不知快到了哪里?

再往前走去,王子进在回廊的尽头拐了一个弯,只见一扇紧闭的木门呈现在自己面前,那门上雕的花纹及其繁复,在月­色­中透着古朴的光辉。

那门后有什么?王子进只觉这门便是自己的目的所在,刚要伸手去推,便觉后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是徐徐的,舒缓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回廊上慢慢的散步。王子机听了心中一惊,忙跳过了栏杆,躲到了回廊下面,一个女子的袍裾一会儿便出现在回廊的另一端,一副锦缎的,绣了花的袍子,夜­色­中闪着美丽的光辉,王子进甚至可以闻得到那女人身上散发出的浓郁的香气,脂粉的气息,熏的他快喘不过气。那女子徐徐的走了过来,只见那裙子下面,一双绣花的鞋子若隐若现,红­色­的鞋子,绸缎的鞋子,绣了一朵大红牡丹的鞋子。

只不过是一双鞋子而已,王子进却像看到什么可怕的物事,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看到这双鞋,他就有一种想要快快逃离的冲动,可是他好想看看那门后有什么,硬着头皮趴在回廊下面,晚上的露水粘在半枯的草上,湿湿凉凉,如果这又是梦,也太过于真实一些。只听那个女子停在那雕花的门前,一个柔媚的声音叫道:“小荷,快开了门啊!”

那门“吱呀~”一声开了,王子进忙探了头看去,他要看看,那门后到底有什么。

突然只觉手上一紧,不知是哪里出来一只纤白的手,一把抓住了自己。“啊~”王子机惊恐的叫了一声,再一回头,却是自己依旧站在夜市中,绯绡正站在自己面前,一只手牢牢的扣住自己的手腕,刚刚,便是他将自己捉了回来。

“绯绡,你可来了,我刚刚差点没有被吓死!”王子机说着抹了抹满头大汗,只觉自己像是刚刚从水中捞起来的一样。

那边绯绡却并不答话,一脸凝重的望向他的身旁,王子机忙转头看去,只见那个与绯绡长得甚像的女孩还站在自己旁边,自己的手,正牢牢的牵了她的手。

那女孩一脸轻松的表情,见了绯绡很是惊讶的样子,瞪圆了眼睛道:“咦,你与我长得好相似啊!”

绯绡见了,忙一把将王子进的手拉了回来;“子进,莫要与她有任何接触!”又回头对那女孩道:“你赶快回了自己的该去的地方吧,你这般下去,终有一天会死的!”

“死?”那个女孩听了一脸疑惑的表情:“我该去哪里啊?我自己也不知道,连自己叫什么却都是忘了!”

王子进听她这样一说,猛的想起刚才所见,那锦衣女子推门之前似乎叫了一个名字,好像是小荷吧,对,就是小荷,忙对那女孩说道:“你知道小荷是谁吗?”

“小荷!”那女孩听了甚是欣喜的样子,“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啊,听着也好亲切,好像我就是叫了这个名字的!”

绯绡听了,看了王子进一眼,那眼中,满是疑惑,就听他对那小荷说道:“小荷,你快快回家吧,你这样长久下去,真的不是办法!”

那个小荷听了,脸上一脸焦急的表情,竟有泪水从大眼中流出:“我真的不知道家在哪里啊?找了好久也找不到,二位公子能否帮帮我啊?”

“那你这般在外面能有多长时间了?”绯绡问道。

“多久?”那小荷道:“多久都有,有的时候几天,有的时候几个时辰,有的时候莫明奇妙的就失了意识,再醒过来,自己却还在外面游玩,可是有时明明就换了节气,也不知我这么久是在哪里过的!”

绯绡与子进对望了一眼,这事甚是棘手,没有办法,绯绡只好对那女孩道:“你先与我们回去吧,再做打算,这般下去不是办法!”

“多谢公子相助!”那小荷听了,忙对二人行了礼,看起来家教甚好的样子。

王子进不由纳闷,悄声对绯绡道:“这是怎么回事?”

绯绡看了看跟在二人身后的小荷道:“这个小荷怕是一个生灵,她的­肉­体不知在何处活着,魂魄却跑了出来!”

“啊,这个好办,只要找了她的­肉­体在哪里不就好了!”王子进见她不是鬼怪,不由松了口气。

哪知绯绡却摇头道:“好好的人,魂魄怎会跑了出来?”

王子机听了心中又是一揪,“难道?难道~”

绯绡那边意味伸长的看了王子进一眼道:“不错,怕是她已经不久于人世!”

王子进听了这话,心中一酸,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小荷,美丽的脸庞在夜­色­中似乎闪着光芒,那脸上写满了勃勃的生机,对人世的向往,这样的一个女孩,怎么又要死了呢?

王子进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忙拉了绯绡的手道:“我们一定要救她,不能让她就这样死了!”

绯绡见子进的眼里写满了坚决,不忍拂了他的意,只好点了点头。

王子进心中苦楚,这一路上,见了太多的死亡与悲伤,自己已经不能再承受什么了,回头又看了一眼小荷,如此鲜活的生命,便是陪了自己的一条­性­命,也定要助她留在世上,他不想她像宝云一样,像沉星一样,来不及看看这世界的繁华便过早的离开了。

趁一切还来得及,趁一切还来得及~

49、三人回了客栈,王子进与绯绡细细问了半天,那小荷却只是瞪了大眼,想不出什么所以。

王子进不由长叹一声:“绯绡,这样不是办法!你快想了什么好法子出来!”

绯绡听了,抱着胳膊想了一会儿道:“办法是有,看你愿不愿意冒险!”

王子进听了,估计是什么凶险的法子,但是看了看小荷一双美目,清澈分明,盯着自己,甚是可怜的样子,点头道:“不要紧,我们可以试一下!”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何,心中对这小荷竟是有一份亲切的感觉,只是想处处维护她,也许只是因为她长得像绯绡吧,也许只是自己不想再见到死亡吧。

“子进,你要想好,这法子只有你能行,我这次无法陪你了!”

“我会处处小心,你莫要担心!”王子进嘴上说着,心里却是没有几分底气。

绯绡见他如此坚决,摇了摇头道:“子进,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一遇到小荷便会见到幻象?”

王子进听了一头雾水,“那又是为何?”

“你进入的就是小荷的内心,她自己都遗忘了的过去,那处可是凶险?”

王子机想了那走不完的小路,回廊上鲜艳的绣鞋,心中又是一紧,忙点了点头。

“那你还愿意再去那里找了真像回来吗?”绯绡问道。

“啊啊~”王子进听了失声叫道,“原来要去的就是那种地方?”看了看绯绡,继续道:“那个,那个你不能去吗?”

绯绡摇了摇头道:“我若去了,遇到危险,谁来拉我回来啊?”说着,脸上一脸坏笑。

王子进无奈的看了看绯绡,又看了看小荷,两个人一模一样的脸,都是看向自己这边,不由又有一种被人设计的感觉,只好低了头,任绯绡摆布了。

“嘻嘻,子进你莫要紧张,我在这绳子上使了法力,遇到危险你拉这绳子便可!”说着将一根细绳系在王子机的腰带上。

王子进看那绳子,不过是普通的麻绳而已,“这个东西牢靠吗?”

“哎呀呀~,你就如此不相信我吗?”绯绡笑道。

王子进看了看那根麻绳,不过和小指一般粗细,确实不是很可信。

绯绡见了,不由着急:“子进,莫要磨蹭了,赶快走吧!”

说着,就将他和小荷的手十指相扣,拿了一截布条绑在一起,“唉唉唉!你可一定要将我带了出来啊~”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只觉脑中一阵眩晕,竟是掉落在一片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只觉触手之处甚是清凉柔软,好像是在一片草原之上,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四周打望一下,果然是在一片草原上面,周围甚是荒芜,一条小路,弯弯曲曲不知通向哪里。

王子进一个人站在旷野中,又想起那日所走的小路,所见的老妪,和这景致甚像,难道这就是小荷心中的黄泉路吗?

只见四周空旷,实在是不知该往哪里去,只好硬着头皮沿着那条小路继续走了下去。

那路狭窄而潮湿,王子进一路走着一路担心,怕前面又会出了一个老妪,要将自己拖到地狱里去。

哪知又走了一刻钟的功夫,前面竟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宅子,看来这小荷的内心,还真是变化万千。

那宅子孤零零的立在这旷野之上,看起来甚是突兀的样子。里面一片死气沉沉,没有一丝人气。

只是那大门是朱漆的红­色­,映得墙壁越发灰暗,门上两个镀金的狮子头的拉环,让人觉得那大门越发华丽得不真实。“有人吗?有人吗?”王子进在门外叫了两声,却是无人应声,又伸手去拉了那门环去敲门,只发出“咚”、“咚”得声音,空旷而悠远,暗夜中听起来甚是寂寥。

王子机见四周无人,那门里夜没有什么声息,只好硬着头皮推了门进去了,只见里面一条长长得青石路,一直通到里院,路旁种了松柏之类的树木,让人看不出这院落里是什么季节。

看来这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屋子,怎么一个人都没有?王子进正纳闷间,只听耳边传来“沙”、“沙”的声音,却是有人在扫地上的落叶。王子进顺了那声音寻去,只见一个老人弓着背,拿着一把大扫帚,一下一下,那地上,却没有半片落叶。

王子进见了忙跑了过去:“敢问老丈?这屋子里住着什么人?”

那老人抬头看了王子进一眼,道:“我也不知,只知在这里打扫庭院!”王子进只觉那老人的眉目如笼罩在云里雾里,甚不清楚,看来就是小荷,也忘了他的面貌。

王子进见问不出什么眉目,只好继续往前走去,路上又遇到几个仆人,却都是眉目不清,什么都不知道。

无奈只好摇了摇头,这事情可该怎么办?现下绯绡不在旁边,却是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不知不觉中,王子进已经在那大宅中兜了一大圈。

再抬头看时,眼前是一条长长的回廊,不知通向哪里的回廊,王子进只见那回廊甚是讲究,两边的房间的窗沿上雕满了繁复的花纹。

王子进一一摸去,这花纹,这窗棂,这回廊怎会如此熟悉?突然心中升起一丝恐怖的感觉,那日那日陷入环境中所见,就是这个回廊,王子进依着记忆一路向前走去,他要看看,那日没有开的门是不是就在这个庭院里?

越往前走越是害怕,那回廊在­阴­暗的光线中看去,甚是诡异。就要到头了,就要到了,只要往旁边再走几步,便应该是那扇门了吧。

王子进闭着眼,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再睁开眼时,果然是那扇古朴的木门。那门,无声无息,却似有掩不住的秘密,王子进只觉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可见,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这样害怕?这门里,究竟有什么?

王子进摸了摸腰间的绳索,好好的还在,暗道:绯绡,有什么事就靠你了!把心一横,伸手一把就将那门推开,门没有上锁,“吱呀~”一声就开了,那声音也是和那日所听一模一样。

王子进想起那日那个锦衣­妇­人所说的话,也提着胆子,依样画葫芦:“小荷,你在里面吗?”

50、里面却并没有人应声,王子进小心翼翼的推了门进去,月光照在他的身后,在地面上投­射­了一个长长的人影。“小荷,小荷你在里面吗?”

依旧是没有人应声,王子进适应了黑暗,这才看清了那屋内的布置,只见里面都是上好的红木家具,床上是绸缎的帷帐,坠着紫­色­的流苏,一看这排场,便是大户人家的女儿的闺房。

王子机只见那桌子上放了一套餐具,忙走了过去看,看得真切了,才发现不过是一个熬药的罐子和一只药碗,看来这里似乎有人生了什么严重的病,正想着,手却是不小心碰了一下那个药罐,“哎哟!”王子机痛得叫出了声,那药罐竟是烫得厉害。

哪知刚刚抚平心绪,那桌子下面竟伸出来一只手,一把就抓了王子机的袍角,“啊啊~”王子进这一下吓得不清,在这鬼屋一样的地方,却是没有几人经得起这样的惊吓。

王子进一下摔脱了那手,就要往门前奔去,却听后面传来一个稚­嫩­的女声:“大哥哥,不要出去,我害怕,她一会儿便要来了~”

王子机听了这声音,忙收住脚步,只见那印花的桌布下面,一个小女孩慢慢的探出头来,皮肤白皙,吹弹可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甚是动人。

王子进见了那女孩,忙又折返回去,蹲下来看她:“你是小荷吗?”

那女孩趴在桌子下面,歪头问道:“我叫柳儿,小荷这个人,我好像听过,但是又想不起来!”

王子进听她这样一说,不由高兴,这屋子里总算有个人知道小荷了,忙又继续问:“你好好想想,能不能带了我去找那小荷?”

哪知那个小女孩甚是不乐意的样子,抱了膝坐在桌子下面:“我好多东西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去带了你去找小荷?”

“找了小荷,所有的事情就会迎刃而解了,你也就知道了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了~”看她这样子,王子进只好极尽耐心,慢慢哄她。

哪知那女孩突然停了说话,两只大眼里闪着惊恐的目光,竖了一只手指在王子进前面示意他收声,过了一会儿,悄悄的道:“她来了,我们快躲起来~”

王子进这才仔细听去,果然听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过来了,与那日不同的是这脚步声甚是紧张的样子,越来越近了,那在回廊上的脚步声,仿佛一下一下都踏在了王子进的心上,他的心跳也跟着加快。

王子进忙一把抱了那女孩,回手关了房门,见四下无处可躲,只好钻到那雕花的楠木床下。

过了没有一会儿,只听那门又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长长的影子又投­射­在地面上,王子机看不见那人的脸,但看那衣角,知是一个­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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