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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荒漠相会

施财天陷在沙中,闭着眼睛向上钻,怎么钻也不见天日。沙子是在自下而上的流转,说不清是黄沙转出了风,还是风搅动了黄沙。施财天被风和沙卷了个七荤八素,只能是凭着直觉挣扎活动。墨斋小说忽然一头撞上了一块坚硬的基石,疼得他双手抱头,“吱”的哀鸣了一声。一声之后,他伸手扒住了基石表面的一道裂缝。

与此同时,霍英雄等人也在逃。

鬼城沉没之时,依然是阿奢最先发现了异动。她是跑过无数次战场的人,能够及时嗅到每一丝危险的空气。猫着腰站起来,她拉着霍英雄向后一转,发现瑟瑟发抖的大列巴正在低头用手去摸地面,而一直无声无息的大将军则是无影无踪。见阿奢和霍英雄转过来了,大列巴仰起脸,用气流般的低声说道:“这沙子怎么在动?”

阿奢将手埋入沙中,仔细感受了沙子的流动方向。末了神­色­一变,她小声问道:“大将军呢?”

大列巴向旁边一扭头,这才发现身边的大将军没了。

大将军没就没了,谁也没有心思专门再去寻找他。阿奢也顾不得躲避阿修罗王了,推开窗户探身向外望——依着她的心意,她是想立刻逃出鬼城地界,可楼外地面的黄沙已经汇聚成了翻滚的沙浪;而远方沙丘的形状也在急剧变化着。脚下沙地隐隐开始了摇撼,仿佛下一秒就要有大地震发生。

一瞬间的犹豫过后,阿奢做了决定。一手拉起霍英雄,一手拉起大列巴,她下了命令:“往楼上跑!”

地面此时已经有了翻江倒海的趋势,阿奢调动两条长腿,跳跃着向外冲。霍英雄比她重也比她笨,但是提起一口气,踉踉跄跄的也能跑。大列巴以霍英雄为心灵支柱,霍英雄能跑,他就也能跑,并且他比霍英雄更孔武有力,跑起来不知道累。

地面很快就容不得他们落脚了,阿奢见楼梯扶手乃是铁制的,尚算坚固,便沿着扶手向上攀爬。她身体轻,爬着倒还伶俐;霍英雄往扶手上一趴,立刻压得扶手一晃;及至大列巴也上了场,那扶手吱嘎作响,眼看着就要歪斜断裂了。

大列巴也算是个奇人,可以一边连跑带跳一边连哭带嚎——他实在是身体好,有的是力气,就是心灵脆弱,一眼看不见霍英雄,他就要嚎啕。

三个人前后连成了串,头也不回的向楼上又爬又攀。整座大楼都在摇晃,细沙像水一样,滔滔的要把他们冲下去。幸而三个人分工明确,阿奢专心致志的负责开路,霍英雄则是在中间承前启后,既要跟上阿奢,又要带上大列巴,大列巴的任务比较轻,只要别把自己落下就好。

这是一座很高的大楼,几乎堪称大厦。楼梯转着圈的盘旋向上,足以让他们爬个没完没了。爬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后,阿奢感觉暂时安全了,便坐到台阶上呼哧呼哧的喘气休息。霍英雄也坐下了,抬起一只手指着楼下,他面红耳赤的要说话,可是气息不够,始终是说不出来。大列巴仿佛是看懂了他的心思,对着他连连摆手,然而张着嘴也只有喘的份。

没等他们把气喘匀,大楼又有了动静。阿奢起了身,对着霍英雄和大列巴一人一脚,紧接着扭过头就又往楼上跑。霍英雄和大列巴会了意,也挣命似的爬起来,龇牙咧嘴的跟了上。

三个人,自己感觉着,好像是整整跑了一夜。

因为他们最后停下来歇脚之时,很意外的看到了远方一抹霞光。凉风浩浩的席卷而来,吹得他们遍体生寒,也是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自己已经逃上了大楼的天台。

现在说它是天台,恐怕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因为天台外面便是浩瀚的沙漠,那沙漠距离天台只有一条小腿的高度差。楼群耸立的鬼城彻底沉没了,只在远近残留了几处平台,都是高楼大厦的天台。

阿奢很庆幸,因为毕竟是幸免于难、得了活命。大列巴对着眼前景象不住的眨巴眼睛,像是被吓着了。霍英雄坐在天台边沿,先是默然无语,片刻过后他喃喃说道:“完了,完了,小蛇没了。”

大列巴放缓了眨眼速度,仿佛是被他这句话说得回了神。

霍英雄夜里光顾着逃,直到现在神魂才归了窍。他知道施财天不怕水,这是施财天对他讲过的;可水是水沙是沙,有那水­性­好的人,潜个几十米上百米都不稀奇;可谁听说过有人潜沙的?潜沙不就是活埋了吗?

霍英雄想哭,但是又哭不出,正是憋得无可奈何之时,大列巴忽然向前一指:“英雄,你看!”

霍英雄举目一望,只见几米开外的沙漠表面隆起了一个小小的鼓包,正是有活物要往外钻。连忙起身跳下天台,他本意是要跑过去,哪知双脚刚一落地,就向下直陷到了膝盖。小心翼翼的平衡了体重,他拔出一只脚,慢慢的要往那鼓包处走,可是未等他走出一步,那鼓包猛然炸开,正是沙中的人一跃而起抬了头。

霍英雄看得清楚,一颗心登时凉了——大将军。

大将军那身体也不知道是怎么使的劲,摇头摆尾的就钻出了个上半身。一条胳膊撑在地面上,他抬头问霍英雄:“小蛇回来了吗?”

霍英雄走回天台边坐下来,垂着脑袋不说话。及至大将军彻底爬出来了,他忽然一抽搭,带着哭腔自言自语:“我可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大列巴走到他旁边也坐下了,又伸手一推他的肩膀:“你再等等,大将军这不也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吗?大将军能钻,小蛇肯定也能钻,对不对?”

霍英雄时常自卑悲观,此刻这种情绪骤然来了个大爆发,让他难过得简直恨不能一头扎进沙子里:“我幼年失母,少年丧兄,读书不成功,结婚被人骗。除了一ρi股债之外,要啥没啥。现在可好,连小蛇也让我给整丢了。”

这话一出,疲惫不堪的阿奢竖起了耳朵,连大列巴都是­精­神一振:“怎么的?你还结过婚?”

霍英雄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并且当真流出了眼泪。低头看着自己这双肮脏不堪的大手,他想起了施财天那双细长的、十指尖尖爱挠人的手。分别之前的下午他惹恼了施财天,当时他还不以为然,结果现在连个赔礼道歉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不记得自己和施财天已经相处了多久,可是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他给他找食,给他洗澡,能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在一起。他保护他,照顾他,也责骂他、管教他。他知道自己不能把这人身蛇尾的东西养到天荒地老——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根本就不想养;养过好几天了,他也还是不想养。不想养的时候硬塞给他,等他养出感情了,再猛的一下子收回去,果然是老天爷对待他的一贯风格。

霍英雄每到难过得忍无可忍之时,就下意识的想要从高处跳下去。可是此刻他身处茫茫的大沙漠中,至多也只能是从天台跳到沙子里。

大将军坐到了他的身边,一只手从斗篷中拿出了一瓶白花。这瓶白花仅有的一枚叶子已经被折断了,光秃秃的只剩了一朵花,半绽的花瓣之中沾满了沙粒。大将军用手指弹了弹花瓣,随即说道:“你哭什么?他死不了。”

霍英雄本来是很惧怕大将军那一套空手撕活人的功夫,可是到了此时,他心中痛苦,也顾不得怕了。用手背一抹眼泪,他哭咧咧的开了腔:“死不了,那他人呢?这么大个地方,我连刨都没法刨。他要是被人抢去了,还能给我留点儿希望;可他是被沙子给活埋了……”他用双手扶着大腿两侧的天台边,怎么想都是绝望。顺手从天台边拉起一只细长的手,他攥在手中一仰头,眼泪在满是沙尘的脸上冲出了两道沟:“我那天要是不抓鬼就好了,不抓他我就和他没关系,他是死是活也不关我的事儿,现在可好,我——”

话没说完,因为另一只细长的手抓挠了他的膝盖。他泪眼迷离的把那只手也攥进了掌心,同时委委屈屈的骂道:“混蛋蛇,别他妈闹!”

然后他继续仰面朝天又泣又诉:“我这辈子啊,真是倒霉倒出花了,我五岁的时候我妈就跟那养野猪的——”

大列巴拍了拍他的肩膀:“英雄啊,我看见了个事儿,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霍英雄头也不回的哭道:“你说!”

大列巴告诉他:“你踩你家小蛇脑袋了。”

霍英雄低头一瞧,当场在惊喜之中大吼一声。随即他一抬脚,扯着胳膊就把施财天从沙子里抻了出来。

施财天皱着鼻子撅着嘴,满头满脸全是沙子,并且丢失了上衣。大将军看了他一眼,然后弹着花瓣说道:“你们总是小看他。”

霍英雄来不及理睬大将军,像拽一条大鱼一样,他起身把施财天拽上了天台。这回施财天光溜溜的,不再有后衣领供他拉扯,让他感觉自己有些无处下手。而施财天昂起身先是向他一扑,〖墨斋小说:〗扑到他怀里之后却又扭头环顾了四周,是个心神不宁的样子。

他在寻找阿修罗王的踪影。

霍英雄不知道他的心思,跪在地上拥抱了施财天,他决心以后要对施财天好一点,起码是尽量少骂,如果非骂不可的话,也要赶在他发脾气之前住嘴。

远近一片黄沙茫茫,天台上的这些人没吃没喝,也没了敌人。阿奢知道正午时分的太阳会有多厉害,所以赶在天气还凉的时候,她打起­精­神,张罗着继续出发。临时形成的沙漠,面积不会太大,他们须得赶紧走出这一片危险地带。

霍英雄坚持要抱着施财天往外走,也不嫌对方的尾巴总是勒得他胯骨疼了。施财天搂着他的脖子,犹犹豫豫的低声说道:“英雄,我见到阿修罗王了。”

霍英雄跟着阿奢走,免得陷入流沙:“她这回对你动刀动枪了吗?”

施财天小声说道:“她……她好像不会再杀我了。”

霍英雄扭头看他:“真的假的?她自己说的?”

施财天回忆了一番,感觉自己和阿修罗王当时并没有把话说完。迟疑着看了霍英雄一眼,他又觉得这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尤其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公开说。

于是最后,他对霍英雄说道:“等到回家了,我再告诉你。”

他把一切能够暂时让他们容身的地方都称为“家”。

霍英雄总觉得他是个小孩子,说不出什么正经的来,于是迈开大步紧跟了阿奢,也没有追问。

正文 54跋涉

阿奢拥有一双慧眼,能够透过昏黄浑浊的大气找到太阳。凭着太阳判定了方向,她别无选择,只能靠着两只脚踏上了征途。

她的目的地,是流民们指给她的那处水源地,如果能够再次遇到流民的话,还可以让大将军出面,再要些食物回来。深一脚浅一脚的领着队伍往前走,她不敢说话,怕浪费唾液和力气,同时心里打着算盘,不知道霍英雄到底结没结过婚。最好是没结过,如果实在是结了,那也没办法,但她阿奢是不能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英雄的,如果那个女人当真存在的话,阿奢很愿意像个骑士一样,为了英雄去和对方进行一场决斗。不过话说回来,她是愿意了,英雄愿不愿意呢?

霍英雄紧跟着阿奢,怀里抱着光着膀子的施财天。施财天夜里逃命之时,上衣被阿修罗王卷到了锁骨下,只有两只袖子是穿利落的。这样的穿法自然是抵御不过风沙,在他张牙舞爪之时,不知不觉的就丢失了上衣。好在此刻沙漠温度越升越高,冻不着他。抱着胳膊低着头,他侧脸枕了霍英雄的肩膀,若有所思的望着远方发呆。大列巴和大英雄也很安静,和阿奢一样,他们不敢说话,怕说渴了。

走着走着,阿奢骤然收住了脚步,后方的大列巴也发出了惊呼——面前沙地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土黄|­色­蜥蜴。这些蜥蜴生得牙尖齿利,乍一看已经类似了鳄鱼,疙疙瘩瘩的脊背则是和癞蛤蟆十分相像。一动不动的趴在沙子上,它们每只都有一两米长。

阿奢停了片刻,随即按照原路,一步一步的向后退了几米:“这东西本来是生活在地下的,可能是在夜里受了惊动,才全爬了上来。小心一点,它们有毒!”

霍英雄随着她向后退步,同时小声问道:“那咱们都让它们看见了,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阿奢头也不回的一摆手:“它们是瞎子,看不见的。我们拐弯绕过去!”

阿奢想要绕过这一片毒蜥蜴,可是没有走出几步,一只脚就陷入了沙中。

沙漠表明平静,内里却还在流动。霍英雄一把将她拽了出来,阿奢吃一堑长一智,决定换个方向绕远路。然而这回没走出几步,大列巴又陷入了流沙。流沙像个鬼似的,行踪不定,一口就吞到了大列巴的腰部,幸而大将军侠肝义胆,拔萝卜似的硬把他拔了出来。

阿奢左右为难,甚至停在原地不敢乱动。施财天这时扶着霍英雄的肩膀直起了身,发表意见道:“蜥蜴全都没有陷下去,我们从蜥蜴中间走过去吧!”

阿奢沉吟着没说话——施财天的主意其实是可行的,但在行走之时务必极其小心,万万不能惊动了它们。横渡蜥蜴大阵,她自认还是有一点胜算,但是对于粗手大脚的霍英雄和大列巴,她可真是不放心。大列巴若是被蜥蜴咬了吃了,虽然遗憾,但是不足以伤她的心;可霍英雄若是遭了蜥蜴的毒手,那她非得当场悔恨而死不可。

阿奢思前想后,末了把心一横,回头望着霍英雄说道:“跟着我走,一步也不许错!”

霍英雄立刻点了头:“我知道,你放心。”

在两条长长的大蜥蜴之间,阿奢慎重的落下了第一步。

她的动作很轻,靴底无声无息的碾入了沙中。一脚踩稳当了,另一只脚抬起来再找落脚处。霍英雄跟着她的脚印走,可惜脚比她大了好几个码,好几次都险些碰到了蜥蜴。阿奢也挂念着这一点,千辛万苦的走到了半路,她忍不住回头看了霍英雄一眼,见霍英雄的确是走得认真,这才放心大胆的转向前方——然后她的身体就僵住了。

她发现自己在回头的那一瞬间,居然一脚踩上了前方一只蜥蜴的脊背。而那蜥蜴受了惊扰,身体已经开始左右摇摆,眼看就要引得更多蜥蜴­骚­动。一张脸迅速退了血­色­,她想要赌一次­性­命,加快速度一路狂奔过去,可是她这前锋一乱,后方的霍英雄等人必定要遭殃。心思在一刹那间转了无数圈,阿奢发现自己这回真是走投无路了!

然而就在这时,大将军见缝Сhā针的迈开大步,东一脚西一脚的走了过来。在阿奢面前弯下腰,他抱起那条烦躁不安的大蜥蜴,先是双臂一振将它向上一扔,随即又闪电一般对它击出一拳,让它顺着力道横飞出了老远。而趁着它砸出的混乱还未波及到阿奢这里,大将军低声说道:“快走!”

阿奢不敢再往远看,低下头专心致志的寻找落脚处,一步一步走得心无旁骛,速度果然加快了许多。霍英雄照例是紧跟着她,跟着跟着便出了蜥蜴阵。忽然想起大列巴,他慌忙转身一瞧,随即松了一口气——大列巴半路被蜥蜴吓瘫,所以大将军奉献爱心,主动把他给背出来了。

背一个大列巴,所费的力气绝不比打飞蜥蜴要少。霍英雄顶着一头冷汗,诚心诚意的向大将军道谢;大列巴落了地之后还站不住,双手握着大将军的胳膊,他带着哭腔骂道:“霍英雄,你妈x!就知道一个人往前走,根本不管我!你家那条x蛇也不是好玩意儿,看见我迈不动步了也不告诉你一声。”

霍英雄被他骂得一点脾气也没有,腾出一只手上前要去搀扶他,结果大列巴不领情,一把将他搡了个踉跄:“你给我滚一边儿去,往后我跟餐哥混了!”

阿奢没有做调人的兴致,自顾自的继续迈步往前走。她走了,大将军也走;大列巴还挂在大将军身上,自然也得跟着走。霍英雄追着他做解释:“我当时不是抱着小蛇吗?你说他这么沉,我抱着已经是够费劲了,哪还有心思回头看你?你别因为这个挑我的理啊!”

施财天挣扎着落了地,一扭一扭的追上去拉扯大列巴的手。大列巴低头看了他一眼,紧接着把手一甩:“你看你那埋汰样儿吧,跟条土蛆似的,哎呀,还露点了,你衣服呢?”

施财天自己摸了摸胸膛:“丢了。”

正当此时,大将军从大列巴怀中抽出了手臂:“不要缠着我。”

大列巴立刻松了手:“是,大人。”

大将军横着伸手,越过大列巴拉住了施财天。霍英雄眼看他像是要把施财天领走,立刻上前几步,握住了施财天的另一只手。大列巴被他们挤得站不住,索­性­几大步迈到了阿奢身边。跟着阿奢并肩走了一会儿,他摸着一脑袋黄毛回头看了看,心想这是个什么队形呢?

阿奢像匹识途老马一样,在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把队伍带回了水源地所在的岩洞。

这回众人无话可说了,在没饭吃的时候,能够痛痛快快的喝一肚子净水也是好的。喝够了,霍英雄照例指挥众人大搞个人卫生。阿奢万没想到霍英雄如此爱­干­净,简直是不卫生不成活,在整个集团里堪称是独一份。

在她和大列巴撩水洗脸洗头之时,大将军无声无息的失了踪。及至她和大列巴又像猴子一样蹲到岩洞口了,大将军鬼魅一般的回了岩洞。将脱下的长斗篷递到霍英雄面前,他露出了里面绛红­色­的丝绸衣服。在饿鬼道中,略有一点身份的人全都穿得­精­­干­利落,大将军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平时有斗篷挡着,还看不出他那服饰的怪异;如今脱了斗篷,霍英雄就见他打扮得如同中东王储一般,上衣笔直垂下,长及膝盖,领口袖口以及前襟下摆全用五­色­丝线绣了层层花朵;胸前的口袋中,又斜伸出了一朵白花。膝盖下露出的裤子也是绛红丝绸制成的,裤管两侧也有勾结连环的绣花图案,向下一直延伸进靴筒之中。

斗篷向下落进霍英雄的手中,大将军冷淡而又礼貌的说了一声:“辛苦你。”

然后他在泉边蹲下来,脊梁骨异常柔软的向下弯,直到他把整个脑袋都浸入了泉水之中。霍英雄看得清楚,发现他那面罩四角的细金属条竟然穿过头发,严丝合缝的扣住了他的后脑勺。换言之,这面罩几乎是无法凭着外力摘除的。

施财天一直盘在一旁观看,这时就好奇的伸了手要去摸大将军的后脑勺。霍英雄当场呵斥了他一声,不许他乱动。

大将军洗了头发,洗了露出的额头眉眼和双手,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出了岩洞,在太阳下面吹热风。

霍英雄把阿奢和大列巴的军装以及大将军的斗篷集成一堆,开始大洗。这回洞里没外人了,洗过了澡的施财天盘在泉旁,开始说话。

“英雄。”他低头用手指抠着自己的鳞甲:“阿修罗王既然不杀我,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霍英雄一愣:“回家?回什么家?”

施财天抬起头:“就是人间的家。”

霍英雄搓衣服的手缓缓停了,扭头望向阿奢的背影,他沉默了许久,末了说道:“你把大列巴叫过来,我有话对你们说。”

施财天当即扭向洞口,把大列巴拉扯了过来。阿奢看他神神秘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但是也没多问。

大列巴此刻已经消了气,蹲在泉边问道:“咋的?又发现啥新情况了?”

霍英雄低下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揉衣服:“小蛇说,阿修罗王不杀他了。”

大列巴登时笑了:“真的假的?那位大神想通了?知道咱们小蛇身上没­肉­,杀了也不够吃一顿?”

霍英雄没理他的笑话,继续说道:“咱们是为了避难,才糊里糊涂来到这里的。如今既然难没了,当然也就可以回人间了。”

大列巴一瞪眼睛一拍大腿:“可不是嘛!太好了,这地方要啥没啥,我都要馋死了!”

霍英雄的动作又放了缓。很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他的舌头像是灌了铅,每说出一个字都要费天大的力量:“你和小蛇走吧!我……我留下来,跟阿奢结婚。”

大列巴保持着瞪眼睛的表情,施财天也傻了眼。

霍英雄把头低到了极致:“我知道我这么­干­挺疯狂的,但是……但是我舍不得离开阿奢。再说我这人命不好,特别不好,放哪儿都是一个倒霉德行,回人间我也­干­不出什么事业,不如留在这里,留在这儿我还能­干­点儿能­干­的活,还能和我喜欢的女孩儿过几天高兴的日子。真的,我原来没特别喜欢过谁,阿奢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姑娘,我、我特别喜欢她,她也喜欢我。”

施财天这时候开了口:“那我呢?你不要我了?”

霍英雄抬起了头,眼睛里汪了一层泪:“我也不是不想要你,可咱俩不是一个品种,你能活几百年上千年,我撑死也就活个八丨九十年,我管不了你一辈子啊!再说这地方你也看见了,全是沙漠,天天打仗,连只好看点儿的动物都没有,你在这儿陪我受罪,有意思吗?”

施财天把嘴一撅,开始用尾巴尖烦躁的敲打地面。大列巴这时候倒是有了理智,摸着下巴问霍英雄:“你打算什么时候和阿奢结婚?现在还是将来?”

霍英雄低声答道:“阿奢说,等到把这一仗打完了,她就和我一起走,我们不在这地方呆了,两个人浪迹天涯去!”

大列巴听了这话,感觉幼稚无比,但阿奢又不是胡说八道的人,所以他思忖着没敢嘲笑。转身面对了施财天,他换了个话题又问:“你把我送回人间的时候,咱们是在英雄家里降落啊?还是不一定在哪儿降落?”

施财天摇了摇头:“不知道,总之是在人间。”

大列巴又问:“那我回了人间之后,如果又想来看英雄了,你还能不能把我送回英雄身边来?”

施财天答道:“我只能把你送回饿鬼道。”

大列巴虽然相貌与众不同,但是感情生活并非白纸,阅历比霍英雄丰富许多。沉吟了几分钟之后,他对霍英雄开了口:“我现在要和你说初恋不懂爱情的话,你肯定听不进去。这么的吧,我俩再陪你一阵子,等参加完你和阿奢的婚礼了,我俩再走,好不好?”

霍英雄吸了吸鼻子,低头继续洗衣服:“说实话,我舍不得阿奢,也舍不得你们,你俩谁也别走,永远在我身边才好呢!可是这地方太糟糕了,我留你们就是害你们。”

他瓮声瓮气的,鼻音很重:“你俩什么时候走,你俩自己定。你们多留一天,我就算多占一天便宜。”

大列巴凑到他跟前,歪着脑袋看他:“又哭啦?”

霍英雄抬袖子一抹眼睛,没吭声。

大列巴嗟叹着抬起头:“你这一天可哭两回了啊!早上一回中午一回,比吃饭还准时。”

霍英雄声音很闷的辩解道:“早上我是急的,现在我是有点儿激动。”

大列巴不和霍英雄废话,直接领着哑口无言的施财天出了岩洞。

在距离阿奢几十米远的沙漠上,大列巴蹲下来问施财天:“咋办?英雄疯了!”

施财天深吸了一口气,没能说出话来。

大列巴叹了一声:“你不懂,第一次谈恋爱都这样儿,魔魔怔怔像傻x似的,过了这股劲儿就好了。咱们不能把英雄扔在这儿,要不然他这辈子就完了。”

施财天有了主意:“你去抱住他,我来制造结界,管他愿不愿意,直接把他带走!”

大列巴点了点头:“你这倒是个主意,只是有一个问题——”他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茓­:“说老实话啊,我总感觉英雄好像受过刺激,特别容易激动。他现在迷阿奢迷成这样儿,咱们要是硬把他带走了,他回去寻死觅活可咋办?”

施财天又深吸了一口气,气哼哼的开始发牢­骚­:“凡人太麻烦了!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太麻烦了!还总是变——我从来都不变,可你们总是变!”

“­干­我屁事!我啥时候变了?”

“太麻烦了,总是变!要阿奢不要我,大傻瓜!我是天神,阿奢是饿鬼!不要天神要饿鬼!大傻瓜!”

大列巴笑了:“那不一样儿,不能那么比。阿奢是个女的,英雄和她——反正这么说吧,阿奢能跟英雄嘿咻,你能吗?在这方面,阿奢那竞争力是杠杠的,咱俩加一块儿也比不了哇!”

施财天疑惑了:“嘿咻是什么?”

大列巴张了张嘴,随即一摆手:“算了,不说了,你们小动物听了也不懂。”

施财天略略一想,就全懂了。

大列巴这人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在蜥蜴阵里险些尿了裤子,可是出了蜥蜴阵喝了一肚子水之后,他立刻就又恢复了自信,并且决定做个讲究人,拯救一下他那耽于初恋不能自拔的哥们儿。

他光着膀子穿着裤衩,领着施财天往回走。施财天闷闷不乐的向前扭了几扭,忽然仰头说道:“大列巴,你ρi股真臭!”

大列巴听闻此言,恼羞成怒:“我这裤衩都穿多少天了?能不臭吗?我倒是想脱了洗洗,可阿奢在那儿蹲着呢,我身上总得留一件啊!不留也可以,我是不在乎,只要英雄和阿奢别介意就行!”

大列巴回到阿奢身边之后,就很识相的闭了嘴。等到众人都休息好了,便一同又上了路。

阿奢一路走得寻寻觅觅,想要找到流民们再勒索一番。可是未等他们看到流民的影子,阿浆的小队伍忽然出现了。

阿浆等人开着一辆土黄|­色­的小战车,乍一看宛如一条钢铁大蜥蜴,在土黄|­色­的沙漠上走得低调。凭着仪器,他能知道自己和阿奢之间的距离远近,但是方向很难确定,只能是东一头西一头的试着追踪。如今双方偶然相遇,阿浆的喜悦自不必提,连一贯严肃的阿奢都笑了。几个人络绎钻入战车,就这么太太平平的一路回边境去了。

☆、55杀阿奢(一)

阿奢回到边境,发现自己阵线已经被联军轰炸成了四分五裂。本来士兵就少,军火储备也不够,再一分裂,更落了下风,而在茫茫荒漠上,也没有他们打游击战余地。

无可奈何,阿奢集合队伍,顶着炮火冲进了骸集团地界——当然也没敢深入,只是靠边驻扎了下来,想要在这一片缓冲地带之内喘一口气。

大将军一回军营,就又变回了先前那副莫测高深模样。从早到晚躲在他那间高级营房里,他似乎已经与世隔绝到了不吃不拉程度。阿奢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德行,心里有些来气,但是照例把怒火压到丹田,她平平静静去找大将军,问大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如果大将军想打,那她就打。打败了没说,大家一起死;打胜了,她也不争功要赏,只要大将军肯拨给她一部分物资,让她能够和霍英雄吃饱喝足浪迹天涯就好。

可如果大将军不想打话,那她现在可就要另找退路了。

大将军,依着本意,已经认为自己和阿奢之流不是同类,甚至有点懒得理她;但是如果做不成大将军话,他就没办法由着­性­子支配财富,自然也就不能够随心所欲买花买草买兽人,更不能在他那豪华地下宫殿中过好日子了。

大将军天生喜爱一切美丽事物,如果衣服不是绸缎没有图案,他就不愿意穿;如果面前长时间没有花草,他眼睛就要不高兴;如果没有绝对安静环境供他魂游天外,他就要心烦意乱想杀人。

为了满足他这些癖好,他表示这仗一定要打到底。为了将阿奢这把好枪使得得心应手,他表现得一团和气,一口一个“阿奢表妹”,并且还许了几个大愿,想要笼络阿奢。

阿奢不是很相信他,他说十句话,阿奢至多信一句。不过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大将军万岁”之类口号也是从小喊到大,仿佛出于惯­性­一般,阿奢对他始终还是保有着几分忠诚。

在阿奢忙碌之时,霍英雄因为帮不上忙,所以反倒彻底得了闲。挑了一个不冷不热时候,他背靠着一块大石头席地而坐,抱着施财天晒那行踪不明太阳。

施财天伸长了蛇尾巴,半闭着眼睛打瞌睡。霍英雄欠身伸手量了量他那蛇身长度,忽然问道:“是不是长个子了?”

施财天睡眼朦胧轻声答道:“前些天蜕皮了嘛!”

霍英雄笑了:“可别长了,再长就抱不动了。”

然后他想了想,又一摇头:“等咱们分开了再长,到时候哪怕长成水缸粗大蟒蛇,也累不着了。”

施财天睁开了眼睛去看他——这些天大列巴明里暗里对他百般劝诱开解,然而他立场坚定,是死了心要留在饿鬼道,甚至还四处找笔找纸,要给三姑写一封长长告别信,让大列巴回到人间之后邮寄给他三姑。

抬手摸了摸霍英雄头发,施财天突发奇想,想要杀掉阿奢。饿鬼道没了阿奢,霍英雄也就失去了留下来必要。

这个念头堪称全新,大列巴想破头也想不到这一招。施财天颇为得意,想要去找大列巴细细商议一番,可未等他爬下霍英雄大腿,大列巴忽然端着一只钢碗走了过来,碗里盛着一块块半透明固体,软颤颤类似凉粉。

把这么一碗东西送到霍英雄和施财天面前,大列巴蹲下来笑道:“们猜这是什么玩意儿?”不等二人回答,他自己一拍大腿,又惊又笑:“仙人掌!”

霍英雄瞪大了眼睛,无论如何没看出这东西和仙人掌有关系;而大列巴继续眉飞­色­舞说道:“他们在那边沙漠上找到,那仙人掌都特别高,不对,不应该叫仙人掌,该叫仙人柱,都有大树那么高。把外面那层皮和刺削掉,里面就是这玩意儿。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霍英雄伸手拈起一块咬了一口,发现这东西水分充足,并且带着一点清甜,便将咬过一口送到了施财天嘴里:“张嘴,这东西好吃,肯定也有营养,咱们都多少天没吃过水果了?大列巴,也吃啊!”

这碗不小,大列巴一口一口吃,霍英雄也一口一口喂给施财天。施财天弯着腰仰着脸,雏鸟一般张大嘴巴,乖乖等着霍英雄给他喂食。而大列巴吃过半碗之后,终于觉出了不对劲:“英雄,咋不吃呢?”

霍英雄望着施财天说道:“以后要在这儿过一辈子,吃它机会多着呢!俩吃,现在不渴不饿,不想吃。”

大列巴听了这话,哑然片刻,然后往嘴里又塞了一口,鼓着腮帮子咕哝道:“纯傻×!”

霍英雄听了这话,不以为意。最近大列巴每到劝他劝到山穷水尽之时,就会忍不住对他破口大骂一场。他知道大列巴其实是好意,所以骂不还口。他想自己永远都会记得骂骂咧咧大列巴和半人半蛇施财天,一直记到死。

纵算他们一个回了人间,一个回了须弥山,从此天各一方再不相见,他也会把他们一起度过时光存在心里,一直存到死。

一手喂着施财天,一手上下摩挲着施财天后背,他像个无师自通小父亲,怕施财天噎着。施财天有个细细嗓子眼,又不大会咀嚼,所以每次吃东西都像是在痛苦狼吞虎咽。

吃完这一碗仙人掌之后,大列巴拉着霍英雄往远走,想要向那些砍伐仙人掌小军官们再要一碗。结果到了那边和人交谈几句过后,大列巴才得知原来那看起来和仙人掌一模一样高大植物,在此地不叫仙人掌,叫果冻树,本来­肉­质是又涩又苦,非得长到一定高度了,才能吃得。

而在霍英雄和大列巴端碗觅食之时,施财天独自游入军营,开始着手准备杀阿奢。

杀阿奢,对于施财天来讲,并不算难事,他一尾巴就能勒断阿奢身上细骨头,问题是他只能暗杀不能明杀,而阿奢机灵得像要成­精­一般,也绝不会乖乖由着他勒。

他在简易营房之间来回穿梭,状似无意靠近了阿奢指挥所。指挥所房门大开,阿奢和阿浆站在房内,正在研究一台通讯仪器。施财天双手扶了一侧门框,悄悄探进头看了看。

他自认为动作已经很轻,可阿奢还是立刻就有了察觉。见来者是施财天,阿奢迈步走向了他,同时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块糖。饿鬼道中存在着许多名不副实糖果,它们成分不明,唯一相似­性­是有甜味,但阿奢手中这块糖,是真正糖。

剥开表层塑料纸,她面无表情把糖块塞进了施财天口中,然后抬手拍了拍他头:“去玩吧。”

转身走回阿浆身边,她继续指挥阿浆调试仪器。

施财天莫名其妙得了一块糖。含着那块糖愣了一会儿,他悻悻转身爬走了。

午夜时分,在霍英雄和大列巴已经挤作一团呼呼大睡之时,施财天轻轻爬下床,又想去杀阿奢。

他没想到阿奢夜里也不睡觉。在指挥所门前小电灯下,阿奢和几名高级军官站成一圈,面无表情一起吃夹了荷包蛋面饼。见施财天孤零零扭过来了,阿奢把吃剩半个荷包蛋从面饼中抽出来,不由分说往他嘴里一喂,然后低声问道:“还不睡?”

施财天一言不发,叼着荷包蛋就逃了。

一路逃回营房,他把荷包蛋塞进了霍英雄嘴里。霍英雄睡得正酣,在梦里吧嗒着嘴吃了荷包蛋。而施财天在他身边蜷缩着趴了,越想越是发愁,因为不知道怎样才能成功杀掉阿奢。

在愁到失眠之时,他不由自主又想起了阿修罗王。天人没有敢招惹阿修罗,阿修罗王就更是连碰都不能碰。而他因为在须弥山顶常年受歧视,所以立下壮志,要娶就娶吉祥天——就是不娶吉祥天,也不要坏脾气阿修罗王。

他自认为不喜欢阿修罗王,可是又忍不住要去想念阿修罗王。不知不觉入了睡,他梦见了阿修罗王。

梦中阿修罗王背对着他跪坐在一片海滩上。他屏住呼吸缓缓逼近,骤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对方浓密长发。而在他手指合拢一瞬间,阿修罗王闪电一般转过身来,也对他出了手。两人立刻滚成了一团,他用蛇尾巴去缠阿修罗王腿,可是阿修罗王乱踢乱蹬,硬是不肯就范。

十分钟后,他还睡着,但是霍英雄和大列巴统一都醒了。双双欠身抬了头,大列巴先开了口:“英雄,别睡了,起来给洗裤子吧!一条裤腿都湿了。”

霍英雄竖着一脑袋短头发,愣眉愣眼答道:“是得洗,裤子也湿了一片。”

然后他坐起身,对着在两人腿上乱拱乱蹭施财天狠拍一掌:“给醒醒!”

凌晨时分,霍英雄蹲在黑黢黢营房里,守着一盆凉水洗裤子。施财天醒了之后毫不羞惭,拱了个地方就又睡了。此刻他仰面朝天占据了霍英雄位置,肚皮鳞甲微微翻开,向外耷拉出一截粉红­嫩­­肉­。大列巴借着一点月光,对着那器官顶端轻轻弹了一指头,施财天哼了一声,器官随之向内一缩。大列巴忍着笑,接连又弹几下,硬把那一段­嫩­­肉­弹了回去。眼看它要彻底缩回鳞甲之间了,大列巴屏住呼吸伸出手,捏住它尖端又向外轻轻一拉。

霍英雄忙着­干­活,不知道大列巴所作所为。将两条裤子过了一遍水,他甩着湿手正要起身,不料床上施财天忽然尖叫了一声,震得他一哆嗦。慌忙转向床铺,他只见施财天尾巴一弹,炮弹一般直扑向了自己。下意识张开双臂抱住了他,霍英雄再看大列巴,发现大列巴抬着一只手,正是个目瞪口呆样子。

大列巴把施财天家伙捏疼了,而且是十分之疼。霍英雄抱着施财天坐在床边,背对着大列巴怒道:“变态啊?”

大列巴张口结舌:“不是——不是跟他闹着玩儿吗?又不是故意!”

然后他脑筋一转,忽然又道:“英雄,实话告诉吧,这人随爸,手段相当暴力残忍。这回要是不跟回人间,等一个人回去了,就把小蛇绑起来,先把他尾巴剁掉半截,再每天弹他**一百下,不出一个月,就让他变成蛇中厂公。”

霍英雄捂着施财天肚皮,头也不回答道:“再跟得瑟,先让变成厂公。”

然后他又对着施财天开了炮:“也是够可以了,早熟也没这么熟!天天蹭天天蹭,才多大就开始蹭?有这工夫学学吃饭好不好?等回家了还有谁能一口一口喂?”

然后他往床上一倒:“睡觉!”

霍英雄平时任劳任怨,偶然发一次威,别有一番震慑­性­。大列巴立刻老实了,施财天则是疼得躺不住。于是霍英雄欠身倚着墙壁半躺半坐,让施财天可以靠到自己胸前打瞌睡,又用手捂住了他腹部那合不拢两片鳞甲,想要给他一点安全感。

天亮之时,施财天肚皮恢复了原样。喝掉一大碗成分不明灰­色­糊汤,他舔着嘴­唇­溜出去,又想去找机会杀阿奢。

可阿奢如同陀螺一般,不肯在任何地方久留,身边又总跟着人。施财天鬼鬼祟祟一直尾随着她,阿奢起初以为他是想向自己要东西吃,还肯找点食物敷衍他;后来她实在是忙得很,也就没有时间再搭理他了。

☆、56杀阿奢(二)

营房中央土地无端下陷,形成了个巨大沙坑,坑中钻出了一条巨大­肉­蜒,在阳光和­干­燥风中很快被晒成了一堆臭­肉­。在它还只是微臭半死之时,有士兵跳下去用刀子割它­肉­吃,又有人把它剖开,剔了它里面牙齿出来。

霍英雄和大列巴站在一边旁观,有好几次险些看吐了,但像看恐怖片似,他们心里好奇,又舍不得走。

与此同时,施财天再一次溜入了阿奢营房中。

这间营房紧邻着指挥所,算是阿奢休息室。阿奢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正式睡觉时间,此刻侧身蜷在床上,她累得要命,然而依旧是半睡半醒。感觉到施财天又钻进来了,她也闭着眼睛没理会。

施财天不知道她只是浅睡而已,眼看门口此时没有卫兵,他攥了攥拳头又扭了扭尾巴,不能决定应该使用哪一样武器——手灵活,尾巴力气大。

思索片刻之后,他向阿奢缓缓伸出了双手,一边伸,一边又扭头去往门外望。手指马上就要触碰到阿奢脖子了,阿奢却是忽然高举双臂仰起头,伸展身体抻了个懒腰。身体向后紧绷成了一张弓,她迷迷糊糊把胸脯挺到了施财天手中。而施财天张着手指,也正好抓了个严丝合缝。

施财天一愣,阿奢也立刻睁了眼睛。随即一挺身坐起来了,阿奢一把握住了他手腕。

阿奢用一副手铐,把施财天锁在了休息室里。手铐一端连着小折叠床,另一端箍住了施财天两只腕子——他手腕太细,所以两只当一只铐。铐完之后阿奢就走了,而施财天傻了眼,先是拼命想要挣脱手铐,将两只手腕磨翻一层皮之后,他又拉扯着小折叠床往门口走,结果折叠床横卡在了门口,他还是出不去。

他急坏了,扯着嗓子啸叫不已。阿奢很镇定坐在隔壁指挥所里,充耳不闻。施财天声音很有穿透力,是真正“啸叫”,声音不算高,但是能够遥遥得传出很远。

二十分钟之后,阿奢约摸着霍英雄快要闻声赶来了,才走回休息室,打开了手铐放了施财天。

她放了施财天,施财天却是一把抓住了她:“阿奢别走!”

阿奢以为他还要缠着自己再闹一场,就把床向屋中踢了踢,然后一ρi股坐了下来:“­干­什么?”

施财天说道:“和英雄分开吧!”

阿奢一怔:“为什么?”

施财天决定­干­脆一点,实话实说:“英雄喜欢,不肯回家了。”

阿奢很感兴趣问道:“他家,到底在哪里?”

施财天低头揉搓着手腕,花了半个小时工夫,仔细描述了人间模样,最后告诉阿奢道:“那个地方,不能去。”

他想阿奢听了自己这一番话,一定不忍心再让霍英雄留在饿鬼道受苦;哪知阿奢思索了良久之后,却是正­色­说道:“他肯为了留在这里,就会给他这世界上最好。”

施财天一听,登时撅了嘴:“自私、­色­狼、没爱心!”

阿奢一听,就晃着手铐起了身,作势要再铐他。他见势不妙,当即尾巴尖点地窜了出去。

阿奢很喜欢霍英雄,所以按照饿鬼道思维方式,哪怕霍英雄是从天堂来,她也要把他拴到自己身边。在这个世界里,每一线生存希望都是要争要抢才能拥有,阿奢并不认为自己自私。

拎着那副手铐,阿奢很平静继续忙碌,同时心里暖洋洋很幸福,因为知道霍英雄为自己放弃了一个好世界。对于那个好世界,她还是有些不能想象,不过想不出就想不出,她好奇心一向有限。

施财天逃到了霍英雄面前,意图搬弄是非,然而霍英雄听了他所作所为之后,不但不恨阿奢,反倒骂他嘴欠。一手捏住了他下巴,霍英雄用手背在他嘴上轻轻打了两下:“再胡说八道就真揍!”

施财天难得没有发脾气。仰起头望着霍英雄,他闭紧了嘴,半晌没说话。

他不吵不闹,霍英雄心里反倒发毛。用拇指一抹他嘴­唇­,霍英雄弯腰问道:“打疼啦?”

施财天一眨眼睛,眨出了眼中水光:“英雄,那把大列巴送走之后,再回来找行不行?”

霍英雄蹲了下来,勉强对着他笑:“就这破地方,还回来­干­啥啊?回自己家去吧,那地方多好,­干­­干­净净有吃有喝。——回家多住几天,慢慢就把忘了。”

施财天垂头丧气摇了摇脑袋,饿鬼道确是糟糕透顶,但是对他来讲,还是要比须弥山好一些。须弥山顶天人们,在他眼中,全是面目可憎挨刀货。阿修罗们千不好万不好,但在屠杀天人这一件事上,施财天简直是暗暗支持他们。

而且和霍英雄大列巴一比,沉默万年婆娑宝树好像也一钱不值了。

施财天思来想去,感觉自己还是得把杀阿奢这一桩事业进行到底。而与此同时,远方天边响起了飞机马达轰鸣声。霍英雄吓了一跳,以为是敌人发动了空袭,拉着施财天就要往隐蔽处跑,一边跑一边又高喊大列巴。结果大列巴迈着轻快步伐跑过来了,笑嘻嘻说道:“别怕别怕,是肥满大将军要来了。俩跟走,那边又发现果冻树了!”

霍英雄一手拎着一把大刀,一手扯着施财天,跟着大列巴前去抢夺果冻树。那果冻树被伐倒了,小军官们各自率了人马前去切割。霍英雄人高马大挤入人群,挥着大刀左一刀右一刀,利利落落砍下了一大截。果冻树表面全是硬刺,不削掉皮不能碰,但是施财天一尾巴甩过去,毫不在乎就卷住了那一截。大列巴在旁边负责公关:“看啥啊?们又不是没有!们仨人分这一块儿,不算贪吧?”

小军官们怕兽人身上有细菌,所以虽然很不甘心,但是也不敢上去强抢。霍英雄和大列巴大胜而归,在军营外面给那截果冻树削皮切块。满满盛了一碗,霍英雄要把它端给阿奢去吃。哪知阿奢忙得很,用手后捏起一块往嘴里一扔,阿奢鼓着腮帮子边嚼边说:“麻烦,大将军不肯去见肥满。”

霍英雄对于当下形势也有所了解,故而问道:“又要和骸集团联合了?”

阿奢答道:“不联合不行。们分开来作战话,全不是敌人对手。”

然后她很忧愁叹了口气,走到霍英雄面前一低头,用头顶在他肩膀上撞了一下。

大将军只要一听到“肥满”二字,满头青筋就要乱蹦。但是为了大局,他不得不再次出面,会见肥满。

穿着一身银光闪闪白衣服,他披头散发露了面。走向远方刚刚着陆武装直升机,他很不情愿面对了遥远肥满——肥满看起来更讨人厌了!

肥满大将军上次险些在空中吃了他一记导弹,然而丝毫不记仇。穿着一身太紧黑­色­衣裤,他从裤兜里“唰”抽出一条蓝白条纹大手帕,在一里地外就开始一边迈步奔跑,一边挥动手帕,同时用娇­嫩­萝莉音高叫道:“加——餐——哥——”

大将军停住脚步闭了闭眼睛,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条印花大手帕,礼数周全也扬起手挥了挥:“肥满弟弟!欢迎!”

说完这话之后,肥满和加餐之间依然有着相当距离,所以肥满兴致勃勃再次挥着手帕呼喊:“加——餐——哥——”

大将军哆嗦着掏出墨镜戴了上,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阿奢看了他一眼,随即握住他手腕,带着他高举手臂又招了招,以示回应。

万幸,肥满奔跑速度比较快,在大将军崩溃之前,他很轻盈停在了大将军面前。用大手帕满头满脸擦了擦汗,他随即把黑­色­上衣脱了,向后扔到了卫士怀里:“雨季不是快要来了吗?怎么天气还是这么热?”

阿奢这回近距离面对了英俊威武肥满——面对了一秒钟之后,她也垂下了眼皮:“现在是正午,一天中最热时候。”

肥满脱了外衣,露出了里面紧贴身黑­色­背心。那是一件跨栏背心,然而款式诡异,前后开口极大,让肥满可以露出他强健胸肌,以及两粒鲜红|­乳­丨头,以及一小片打着卷胸毛。对着大将军,肥满又抬起胳膊,用手帕擦了擦胳肢窝,一边擦又一边格外认真歪了脑袋,饶有兴味看了看自己那一大窝腋毛。

擦完胳肢窝,他一扯裤腰一抬腿,又擦了擦胯丨下。末了抽出手帕一擤鼻子,他很痛快笑道:“加餐哥,好久不见,有没有想这个弟弟呀?”

大将军一直在哆嗦,哆嗦到了此时此刻,他忽然爆发似弯腰怒吼了一声,随即转身就跑。阿奢目瞪口呆刚要伸手拉他,他已经闪电一般逃出了众人视野。

“哟哟哟哟哟!”肥满叽叽嘎嘎笑道:“加餐哥怎么了?”

阿奢凛然答道:“加餐大将军近来心情不好,情绪不稳定,希望肥满大将军体谅。”

肥满背过手,伸进紧身裤里挠了挠ρi股沟:“那和谁谈呢?”

阿奢感觉自己也快要抵御不住肥满攻势,所以目光如电、面如寒霜,看起来是格外凶悍:“!”

阿奢派出了霍英雄,让他带着大列巴去把大将军找回来。而她自己硬着头皮,在指挥所内和肥满大将军畅谈了两个半小时。其实事情很简单,两个集团联合起来抵抗联军侵略,等到海上人退回海上了,小将军也见阎王了,尸集团会把地理位置最好海马王子港割让给骸集团。

会谈结束之后,阿奢用富含糖分果冻树根招待了肥满。树根有一点脆,肥满一边咯吱咯吱咀嚼,一边清了清喉咙,莫测高深说道:“阿奢表妹,想们真是遇到了一个最好时代。”

阿奢斜眼看着他:“噢?大将军何出此言?”

肥满得意洋洋一晃脑袋:“海上不是来了一位死神吗?嘻嘻嘻,实不相瞒,本大将军上个月,也从地下刨出了一位神。”

阿奢依旧斜着眼:“呵呵。地下也能刨出神吗?”

肥满笑道:“当然可以,这位神通体碧绿,非常美丽,如果加餐哥见到了他,就一定要把他当成宝贝收藏起来了。”

阿奢瞟着他:“海上那位死神能够发动海啸,大将军这位神又有什么神通呢?”

肥满答道:“这位神从头到脚都很甜蜜,心情不好时候舔一舔他,一下子就会高兴起来了。”

阿奢一抖:“呵呵,好神奇。”

肥满放下碗,高举双手做了个咏叹姿势:“啊!多么好,们生在了一个众神降临时代!”

阿奢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会不会是果冻树成了­精­?”

肥满翘起二郎腿,唧唧唧笑了一气,然后毫无预兆收敛了笑容:“不会,不许侮辱神。再敢胡说八道,就让军营变成火海,让火把烤得又焦又脆。”

阿奢一点头:“大将军,对不起。”

在阿奢敷衍肥满大将军之时,霍英雄带着大列巴和施财天,在军营外荒漠上寻找大将军。

VIP章节 57两两相望

霍英雄一行人在荒漠上走,没有找到大将军,反倒遇上了一拨打架的士兵。打架的原因倒是简单——一名士兵走着走着陷入沙坑,被埋伏在坑中的­肉­蜒唆住一条腿,等到同伴把他硬拽出来时,他那被­肉­蜒吞过了的一条腿已经是血­肉­模糊。同伴中的一部分人慌忙跑回去要找药救他,哪知带着药和担架赶回来时,留守几人竟然已经把这伤兵大卸八块的吃掉了。

于是他们就打了起来,因为留守的几位罪不可恕,竟然吃独食。

霍英雄拉着大列巴和施财天,小小心心的绕着他们走,生怕他们吃红了眼,再瞄上自己这一身­肉­,一边走一边又提醒大列巴留意脚下,脚下沙漠硬一块软一块的,说不准哪一脚踏空了,就能直接向下沉个没顶。

霍英雄到底也没能找到大将军,于是站在几棵半人来高的小果冻树前,他看着施财天和大列巴打打闹闹。大列巴在前面跑,跑成S型,施财天在后面追,怎么追也追不上,就急得伸出两只手,对着大列巴抓抓挠挠,然而依旧总是差着一点距离。大列巴吃饱喝足,­精­力旺盛,跑得嘻嘻哈哈。霍英雄先是笑着旁观,后来忽然张开双臂做了个阻拦的姿势:“别往这儿跑,这儿有树扎人!”

大列巴在霍英雄面前做了个紧急转弯,而施财天因为直线速度太快,一头撞进了霍英雄的怀里。霍英雄一把抱住了他,同时对大列巴嚷道:“没我他就撞树上了!”

大列巴一个向后转,跑到施财天身边一弹他的脑袋:“听见没?没你爸你就撞树上了!”

霍英雄微微俯身,用手指给施财天梳了梳长头发:“儿子,你妈呢?”

施财天,因为对自己那位亲生父亲心存怨恨,所以此刻听这话,也没感觉自己吃了亏。一本正经的想了想,他开口答道:“我没见过她,听说她是畜生道的一条蛇妖,被父亲偷偷带到了天道,她在天道不听话,所以梵天大神用雷把她劈死了。”

霍英雄笑了:“胡说八道!你妈让雷劈死了,那你是从哪儿来的?”

施财天答道:“我是从蛋里来的。”

霍英雄和大列巴先是笑,笑着笑着,霍英雄想起自己其实也算没妈,和施财天堪称是同命相怜,就伸手把他抱了起来,又说:“尾巴!”

施财天用蛇尾巴缠住了霍英雄的腰。大列巴看着这两个人,忽然说道:“其实小蛇也不小了,要是个人的话,都可以算是大人了,看着不比咱俩年轻多少。”

霍英雄把施财天往上托了托:“要是个人的话,他早老死两回了。”然后他扭头望着施财天:“听见没有?你不小了,该长大了。”

施财天仰起脸,往很远的方向眺望,同时在心里说:“我已经长大了,只是你们不知道。”

在返回军营的路上,他们很意外的遇到了大将军。

大将军白衣飘飘,很孤独的一个人在沙漠里走。因为曾经和霍英雄大列巴一起历过险,所以尽管大将军看谁都是低级物种,但是还能和这二位凡人聊上几句。自作主张的和施财天手拉了手,他语气很淡的说道:“我刚才在那边看到了一个小姑娘,好像是阿修罗王。”

霍英雄和大列巴一起吓了一跳,施财天神­色­不变,跳在了心里。

大将军又道:“当时我和她之间大概隔了几百米,她一个人走路,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他沉默片刻,末了又道:“好像是阿修罗王,我在夜里见过她的影子。”

霍英雄和大列巴视阿修罗王为妖魔鬼怪,单是听了这四个字都要冒冷汗。头也不回的一气走回了军营,他们先去向阿奢交了差,然后回到自己房中,霍英雄问施财天:“她怎么又来了?”

施财天低着头:“不知道。”

“不是说不杀你了吗?”

“不杀了。”

“不是冲你来的?”

施财天目光闪烁,很专注的盯着床板看:“大概不是吧!”

“从现在起,你不许出屋,听见没有?”

“嗯。”

施财天答应得很痛快,并且乖乖的当真在房内一直呆到了傍晚。等到霍英雄和大列巴洗漱上床了,他趴伏在床边,静静的等着这两个人起鼾声。

及至他们两个当真一前一后的沉重了呼吸,施财天无声无息的溜到地上,轻轻的推开房门游出去了。

施财天不知道阿修罗王此刻会不会还在沙漠上徘徊——应该是不会了,那沙漠光秃秃的,白天来过一次不够,难道夜里还舍不得走吗?

夜里的沙漠寒风刺骨,尤其是远离军营之后,苍茫大地无遮无掩,那风贴着地面滚滚而来,偶尔竟能够烈到飞沙走石的程度。施财天先是抱着膀子躲在一座沙丘后面避风,可是后来又怕阿修罗王来了看不见自己,就爬两米退一米的上了沙丘顶端。哆嗦着俯□,他卷起尾巴缩成了一团,一个脑袋却是三不五时的就抬起来转一转,目光穿透夜­色­,能够看见遥远处的一座沙丘被风碾平。

凌晨时分,阿修罗王还是没有出现,施财天窸窸窣窣的滑下沙丘,很失望的想要回去睡觉。可是在沙丘上移动了不出几米,他停下来又往远望,心里想:“她是不是在等我去找她?”

随即他不以为然了:“我不喜欢她,也不会娶她,找她­干­嘛?”

然而一个脑袋还是昂着望向远方:“要不要去告诉她一声,让她以后别来找我了?”

然后他又有隐忧:“万一真不来了可怎么办?再说她脾气那么坏,也许会杀我的!”

最后他摇了头:“她不会杀我的,她怎么能杀我呢?一定不会杀的。”

颠三倒四的掂对着这么一窝心事,施财天思来想去的,还是决定回军营去,大不了天亮之后再来一趟好了。

在施财天浑身冰凉的爬回营房之时,阿修罗王独自占据了联军军营内的一堆篝火,一夜未睡。

陪伴她的人是鲸美,但是她在一夜之中,对鲸美是一眼不看一句不理。

篝火看着是熊熊的一堆,其实是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鲸美左一层右一层的披了衣服御寒,阿修罗王却是依然只套着一件布口袋似的白袍子。抱着膝盖坐在火前,火光从下向上烘托出了她金红­色­的娃娃脸。两点火苗在她瞳孔中跳跃,说不清那火苗是火光还是她的眼光。两边嘴角微微向上兜着,她从昨天起就一直是这么个要笑不笑的表情。鲸美问她为什么笑,她却又不回答。

她感觉自己的体内有了两颗心,一颗是她自己的,已经跳了七百年,往后至少还能跳好几个七百年;另一颗心柔­嫩­得如同一滴露水一团云,被她的身体包裹着温暖着,小得任谁也看不出想不到,只有她自己悄悄的明了。

另一颗心,是那畜生给她的。那美丽的大畜生,眼睛像是黑水晶,金光闪闪的泪珠被他挑在睫毛上。阿修罗王抬手摸了自己的左肩,那里的牙印还未愈合。在接下来的漫长时间里,她的身体也许会越来越虚弱,趁着那真正的虚弱期还未到来,她须得立刻发动战争——立刻发动,以便立刻结束。

原来人真是不能同时做两件大事的,她想,在感觉到那新心脏的一瞬间里,她的凌云壮志就马上有了缩水的趋势。本来是要霸占下整个饿鬼道的,现在忽然感觉暂时拥有东部大陆也就够了;本来恨阎罗王恨得眼睛都要流血,现在忽然感觉复仇也不是太着急的事情,再等一等也没关系。

对着篝火伸出一只手,她用手指缓缓划过火焰。困倦的鲸美见了,怕她烧伤,忙要阻止,然而她的手指离开火焰,安然无恙。

手指逗弄着火苗,阿修罗王决定明天再去找找施财天。施财天还是一个小天神,听了她的新消息,一定要吓一跳。阿修罗王想象着施财天“吓一跳”的样子,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真的笑了。

VIP章节 58阿修罗王之怒

在雨季到来之前,敌对双方慑于变天的威胁,无需调和,自动的就各自停了战。平日无论昼夜,说开火就开火,军营内外布置的反导弹系统隔三差五的就会发出“咕咚”一声,一声过后,发­射­出的火箭弹便在半空中和敌方导弹迎头相撞了。

本来天空就是灰黄浑浊,战火一起,更是瞧不清太阳运行的轨迹。霍英雄和大列巴也时刻提着­精­神,一见要开空战了,就立刻找地方隐蔽。及至风头过去了,他们再像其他士兵一样,若无其事的继续­干­他们手头上的活计。时间一久,霍英雄和大列巴的神经都有些麻木,大列巴时常是一边嚼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食物,一边唠叨:“现在你把我发配到阿富汗去我都不怕了,真的,塔利班敢来,我就敢吃。”

霍英雄立刻扒了他的嘴:“你吃人­肉­啦?”

大列巴一晃脑袋,晃开了他的手:“我能那么没节­操­吗?”说完他对着霍英雄一张大嘴:“饼­干­!”

霍英雄这才放了心:“你别吃,再饿也不能吃,吃完了落下心理­阴­影就不好办了,你往后还得回人间呢!”

大列巴很不爱听他这个话,但是拿这沉溺于初恋爱河的青年又没办法,只好是装聋作哑的继续嚼。

战争时期,霍英雄和大列巴,再加上施财天,紧紧张张的倒也把日子过了下来。如今暂时进入了太平时代,他们茫茫然的,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军营里处处都在施工,士兵们要用搭建房屋的塑料板组装简易大船,以便应付即将到来的雨季。阿奢终日拿着望远镜东张西望,霍英雄很好奇,忍不住问道:“过几天,咱们就一起住到船里去?”

阿奢听着他的声音,不知怎的,感觉十分安然,好像他们是青梅竹马或者老夫老妻,反正感情久远,不可拆分:“不,我们也许要去骸集团的大本营里避雨。”

霍英雄登时就笑了:“这雨有多大?还要专门搬家去避雨。”

阿奢心事重重的一摇头:“唉,很大的。”

然后她略一思索,想要对雨势作一番渲染,可惜不是诗情画意的人,越想越是词穷,最后只好喃喃道:“很大——很大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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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英雄和大列巴帮着阿浆等人­干­活,施财天就又得了空闲。现在杀阿奢简直是没门,所以他暂时放下这个毒辣计划,一有时间就魂不守舍的四处乱转。沙漠温差很大,正午时分本来是能热死人的,但是近来凉风习习,居然也不很热了,及至到了夜间,则是寒风呼号,简直冷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施财天如今夜行的技术已经相当之好,出出入入都能做到无声无息,绝对不会惊醒熟睡的霍英雄和大列巴,只是凭着霍英雄给他找来的一件单衣,实在是抵不住夜风的侵袭。

他始终是没能等到阿修罗王,所以在狠狠的挨了几次冻之后,他有点灰心,也想以后夜里好好睡觉,再不出去闲逛。可是凌晨灰心回来了,一觉过后起了床,他心里痒痒的,还是想再见阿修罗王一面。见一面,也不纯粹只是为了欢好;一个坐在这边,一个坐在那边,相对着斗几句嘴也是快乐的。

于是趁着霍英雄不注意,他扭到了大将军的房中,要向大将军讨要一件厚衣服。

大将军出逃之时带走一支车队,所携的宝贝很是不少,其中自然也包括他所喜爱的漂亮衣服。施财天第一次进入大将军所居的营房,手扶着一张合金桌子环视了四周,他见前方墙壁上挂着一幅花鸟画——自从来到饿鬼道,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画。

画的下面是由三张折叠床拼成的一张大床,大床上铺着棉花被褥和绸缎床单,床边有玻璃制的小茶几,茶几上摆着一丛养在玻璃瓶中的绿草,以及一只五颜六­色­的陶瓷杯子。大将军本来正躺在床上发呆,忽然见他来了,便坐起来伸下腿,很和悦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然后他对着施财天一招手:“欢迎你,过来吧!”

施财天知道他对自己一贯友好,故而厚着脸皮说道:“我很冷,你有没有厚衣服给我穿?”

大将军起身走到他面前,看那笑眯眯的表情,仿佛是对他这个要求十分赞赏:“冷了?很好,我会给你找一件好衣服。”

大将军说到做到,当真给了施财天一件好衣服。从衣服本身来看,它基本就是一件银白­色­的缎子面小棉袄,但是它同时又有着利落的线条和黄金的纽扣,并且从领口到袖口全用银线绣了细密文字,从价值上看,堪称是棉袄之王。施财天用手摸着那微凹的文字痕迹:“它是什么?”

大将军微笑着答道:“是我的名字,加餐。”

施财天垂下手,因为胳膊长身子短,肩膀也没有大将军宽阔,所以觉得棉袄略有一点不合身,但是有的穿就算幸运,所以他很识相的没有挑三拣四。

大将军很怜惜的望着这唯一的同类,俯□一粒一粒的给他系了扣子,又把他掖在衣服里的长头发撩了出来。施财天身上一暖,话也多了:“这回好了,风再大也不怕了。”然后他弯腰捡起旧军装:“这个拿回去给英雄穿,英雄以后可以穿两层。”

大将军望了望窗外:“风很大吗?”

施财天不假思索的答道:“大——”

下一秒,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所以立刻换了口风:“大的时候就很大。”

话音落下,他抱着军装慌忙扭了出去。大将军望着他的背影,怎么想怎么感觉不对劲,因为风有多大,他很清楚。雨季之前的白昼,是一年中最让人舒服的时节,人人都很珍惜白天这点凉风,只有入夜之后,凉风才会转为寒冷的狂风。

傍晚时分,霍英雄看到了施财天的新衣服,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怒:“胆子真不小,没有就去要?不怕人家把你撅出来?”

大列巴下午劳烦阿浆给自己剃了个头,阿浆手狠,只给他留了短短的一层黄毛。此刻他用湿毛巾擦着自己的大脑袋,发表了不同意见:“没有还不要,那不就始终没有吗?英雄,不是我说你,你就属于死要面子活受罪那一型的,你看你守着大好的一个阿奢,可是给我们弄来啥了?”然后他把毛巾随手一扔,坐在床边拍拍手:“来,蛇宝,别理你爸,叔叔抱抱!”

施财天当真爬到了大列巴面前,哪知大列巴把两只湿手塞进了他的衣服里,随即销魂一叹:“啊……真暖和啊!”

施财天冷得打了个激灵,而霍英雄看大列巴拿施财天暖手,就立刻把施财天拖到自己身边来了。

施财天怀着鬼胎,特别的乖,霍英雄让他上床睡觉,他就上床长长的趴了睡觉。等到霍英雄和大列巴一起在暗中打起呼噜,他无声无息的溜下床,一边推门往外爬,一边在心中暗暗祈祷,愿今夜的风不要太大——昨夜他几乎被风卷走了。

避开卫兵的耳目,施财天出了军营地界,一边游向远方荒漠沙丘,他一边在心里说:“她今天要是再不来,我明晚就留在屋子里睡觉。我又不喜欢她,为什么要为了她受冻呢?”

速度越来越快,他心里又想:“有本事你今夜也不要来!”

前方一直只有一轮巨大月亮,沉沉的坠在天际,仿佛随时要砸下来。施财天停下来眺望,没有在月光中找到阿修罗王的身影,就对自己说:“我本来也不是为了她来的,我是来看月亮的。英雄和阿奢就经常在一起看月亮。饿鬼道的月亮是六道之中最大的,我一个人当然也可以看。”

这样想着,他心里舒服了一点,但是前行的速度明显放缓了。身后拖出长长的S型痕迹,他游上了沙丘的缓坡。无­精­打采的将双手环抱到胸前,他低着头往前走,冷不防一阵狂风猛刮过来,当场把他拍在了沙坡上。

等到风势渐弱了,沙坡上已经没了施财天。又过了一分多钟,沙坡上鼓起了包,是施财天顶着一头细沙钻了出来。

这个时候,施财天几乎有些愤怒和委屈了。抬手拍打着头上身上的沙子,他想明天一定不来了,阿修罗王来他也不来了!

等到把自己拍­干­净了,他也到达了沙丘顶端。手指梳理着长头发,他一抬头,随即却是惊喜的大叫了一声——他看到了阿修罗王!

阿修罗王还是一身白袍子,不知道冷似的在沙海中跋涉。骤然听到了施财天的声音,她猛一抬头,随即开始拔脚奋力往上跑。沙漠有风,她自己也跑出了一股疾风。逆着风停到施财天面前,她的脸被月光映成了银­色­,黑发在风中烈烈的飘,刘海乱了,露出了淡淡的眉毛和幽黑的眼睛。

对着施财天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笑了。

那是个小少女的笑,嘴­唇­抿薄了,眼睛眯弯了,笑得满脸都是笑。

她笑了,施财天也笑了,一边笑一边伸手抓住了她的头发,怕她跑了。头发很厚,发丝很韧,冰凉的像水。一手抓着阿修罗王的头发,施财天游到了她面前,用另一只手摸了她的肩膀和脸蛋:“你冷不冷?”

阿修罗王答道:“我不怕冷。”

施财天还抓着她的头发不肯放,同时收回手在自己腰间一划:“我下面不怕冷。”

阿修罗王定定的凝视着他,凝视了片刻,她张开双臂拥抱了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施财天低下头,对着她柔软的颈侧露出了牙齿:“我……我看月亮。”

然后他开始轻轻啃咬阿修罗王的脖子,稍一过分就可以咬死阿修罗王了,但是他始终不过分。尖利的牙齿划过对方的肌肤,他缓缓仰起脸,用阿修罗王的长发缠绕了手。

面对着月亮抬起手,他看对方的长发滑过自己的手指:“你再不来,我就要冻死了。”

阿修罗王推开他后退了一步:“你一直在等我吗?”

施财天迟疑了一下,然后答道:“没有。”

答完之后,他自己心虚的弹了弹尾巴尖。

阿修罗王不再追问,单是翘着嘴角微笑看他。沉默良久之后,她的气息渐渐乱了,忽然气咻咻的一弯腰,她对着施财天撩起了袍子:“你看!”

施财天俯□,伸手去摸阿修罗王柔­嫩­的肚皮。摸过之后探了头,他又用面颊蹭了蹭它。阿修罗王的气味刺激了他,一股电流顺着他的后脖颈一直走到了尾巴尖。他闭了眼睛,想阿修罗王的肚皮一定是世界上最可爱的肚皮。醉酒似的晃着脑袋,他用鼻尖在肚皮上摩擦,鼻尖冰凉的,肚皮也冰凉,火热的只有施财天。整条脊梁骨运足了力气,他向上一窜,想要立刻扑倒阿修罗王!

可是阿修罗王猛然伸手锁住了他的咽喉:“施财天!”

她很少这样冷峻的说话,让施财天立时也郑重了:“怎么?”

阿修罗王松开双手,垂下头用军靴轻轻去踢地上的黄沙:“你说,我们的孩子也会是蛇尾巴吗?”

施财天没听明白:“我们的孩子?不知道,我们又没有孩子。”

阿修罗王将一只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向前捂了小腹。姿态忽然忸怩了,她抬头望着施财天说道:“我们的小孩,在我的肚子里。”

紧接着,她拉过了施财天的一只手,把那手也贴上了自己的腹部:“我能感觉到它的心在跳,你能感觉到吗?”

施财天圆睁了眼睛,什么也没感觉到。

阿修罗王放开他的手,眨巴着大眼睛问道:“我嫁给你好不好?”

—文—施财天下意识的一摇头:“不好。”

—人—阿修罗王的脸­色­登时一暗:“什么?”

—书—施财天看她神情有异,当即向后退了一尺:“我不要阿修罗!”

—屋—阿修罗王瞪着他,一双眼睛越来越大,越来越黑,最后竟是黑到骇人:“施财天,你说你不要阿修罗?”

施财天一尺一尺的后退,她一步一步的逼近:“我说我已经有了我们的小孩,你说你不要阿修罗?”

施财天退到了沙丘边缘,强定心神不动了:“阿修罗王,我不想娶你。”

阿修罗王微微弯了腰,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头。一阵狂风吹过来了,吹得她头发与长袍一起急速飘动,可她整个人却是如同钉在了大地深处一般,纹丝不动,单是定睛狠瞪着施财天。

狂风过去了,阿修罗王的袍子里面却是依旧有风在鼓。那风穿过领口吹起了她乌黑的头发。仿佛呼应一般,她所站的地面也缓缓腾起了沙尘。沙尘随着她的怒火滋生壮大,渐渐有了旋风的雏形。

“畜生!”她终于咬牙切齿的又开了口:“你以为本王是可以被你欺骗的吗?”

扬起她薄薄的手掌,她一掌掴向了施财天的面颊:“你以为你是帝释天吗?”

这一掌也不知有多大的力量,竟然打得施财天倾斜一栽,骨碌碌滚下了沙丘。未等他爬起身来,阿修罗王纵身一跃从天而降,一脚把他踏入了沙中。他哀鸣了一声,随即被阿修罗王抓着衣领拉扯起来。耳边随即响起一声炸雷,是阿修罗王又抽了他一记耳光。他晕头转向的随着阿修罗王打,牙关咬紧了,不松口也不讨饶。他是不能娶阿修罗王的,娶了阿修罗王,他就要永远在阿修罗王之下,面对须弥山顶的天人同族们,他也将永远不能抬头了。

他的年纪还小,既不需要继承人,也想象不出腹中揣了骨­肉­的感觉。紧闭双眼面对了阿修罗王的狂怒,他认为自己大不了和阿修罗王一拍两散,没了阿修罗王,他也一样可以活。

他不说话,阿修罗王也不说话。他被阿修罗王打得翻翻滚滚,几次三番的想要逃,可是心念一转,又不肯逃。阿修罗王的拳脚太狠了,打得他快要骨断筋折。忽然尾巴尖一紧,他惊恐的低头去瞧,却见阿修罗王双手握住自己的尾巴尖,不由分说的就是向上一抡。

猝不及防的在空中画了个半圆,施财天哀叫着合身拍在了沙地上。身体扭绞着转成了仰面朝天,他见阿修罗王气咻咻的站在自己身边,脸上却是没有表情,一双眼睛黑不见底。

“畜生!”她居高临下的开了口:“还没有改变主意吗?”

施财天颤巍巍的昂起了上半身:“你不高兴,就打我吧!”

阿修罗王冷笑一声,随即飞出一脚,把施财天踢到了几米开外的沙坑里。

然后她平平的向一旁伸出手臂张开五指,同时低声说道:“真后悔,我没有带上我的镰刀。”

说完这句话,她垂下头闭了眼,做出了凝神沉思的姿态。施财天先是一愣,紧接着一慌——阿修罗王正在施用召唤术!

而能够召唤来对付他的,自然就是那把镰刀!

施财天怕了,连滚带爬的想要集中念力制造结界。可阿修罗王忽然对他睁开了一线眼睛,同时高举了另一只手,恶狠狠的向前一挥。随着她的手势,一股黄风卷着砂石直扑向了他。施财天在冲击之下向后一仰,尚未成形的结界瞬间彻底破灭。

阿修罗王的狂怒是他无力抵挡的,砂石如同炮弹一般全打在了他的面孔胸膛上。他恐慌了,在剧痛之中随手一抓,却是意外的抓到了一条手臂。

随即身下有了温暖的依托,一个影子穿过风沙,闪电一般抱起他跑了个无影无踪。阿修罗王见状,当即一收召唤术,拔腿想要追逐。可是四野茫茫,一无所有,又如何追?

月亮悬在低空,沙漠上只剩了风啸。阿修罗王孤零零的站在风中,心中又有伤,又有火。

那把火自内向外的烧灼着她,让她想杀戮,让她想咆哮。她反复的告诉自己,没了施财天自己也是一样的活,也是一样的活,也是一样的活……

告诉到了最后,她仰头对着夜空,狠狠的怒吼了一声!

VIP章节 59愤怒英雄与愚蠢加餐

一双手托着施财天,把他从沙漠一直托回了军营。施财天在剧痛之中昏昏沉沉的睁了眼睛,发现这从天而降的飞毛腿救星竟然是大将军。

大将军把他抱回了自己房中,让他平躺在了床上。他满头满脸都是鲜血,鲜血的颜­色­很淡,但也把身上的小棉袄染成了斑斑点点。睫毛被凝结的鲜血糊住了,让施财天只能睁开一只眼睛去看大将军:“你怎么会在那里?”

大将军坐在床边,起初只是喘粗气,喘过一阵子之后气息平复了,才转向施财天问道:“你和阿修罗王是什么关系?”

施财天缓缓的斜开目光:“你……你都听到了?”

大将军其实是没听完全,因为沙漠上没有藏身之处,他只好埋伏在了远远的一座小沙丘后,又是逆着风,所以即便是凭着他的耳力,也只能听清片言只语。但这片言只语拼凑起来,组成的信息全貌已经够可观了。这点信息让他感觉自己是不虚此行——其实他只是出于好奇才跟踪了施财天,施财天说“风大”,他就想瞧瞧这位同族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风会这么大。

施财天本来只是身上疼痛,现在躺在床上了,他有了闲心细思量,结果想得心也跟着疼痛起来。抬手一粒一粒的解开了纽扣,他挣扎着欠身脱了棉袄,去看自己身上的伤。身上像是染了颜­色­,一片一片的泛红,是被阿修罗王用拳头捶的,捶得骨头和­肉­一起凹陷了,他的上半身简直是有些变了形。

忍痛抽泣了一声,他抬头问大将军:“英雄呢?”

带着哭腔,他躺了下去,感觉自己又冷又疼又孤独,仿佛被人生生切割去了一半:“我要英雄。”

霍英雄和大列巴在梦中被人叫醒,然后发现施财天不见了。

随着领路的小军官,他们很惶恐的疾走进了大将军房中,面对着床上的施财天,他们一起惊叫了一声。明亮的电灯光下,施财天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身体红白相间,头发脖子全被鲜血打湿了,一张面孔嵌满了碎小石块。

闻声转向门口,他很虚弱的叫了一声:“英雄。”

霍英雄一步就迈到了床前,声音都颤了:“你是怎么整的?你上哪儿去了?”

大将军站在床尾,这时就替他作了回答:“是阿修罗王。”

施财天又抽泣了一声,感觉这事是瞒不住了,就断断续续的讲述了前因后果。霍英雄蹲在床前,一点一点的为他摘出脸上的石块,每摘下一块,脸上就多了个血眼子。大列巴看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但是听了施财天的所言所语,他又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小蛇,我跟你说,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这可不是小事儿,你确定她肚里那孩子真是你的?别是她看你傻了吧唧的,想要拿别人的种往你头上安吧?”

霍英雄的两道浓眉已经挽在了一起,大列巴话音刚落,他便拧着眉瞪着眼的怒道:“我就说你不是好蹭!好的不学坏的学,让你成熟结果你熟在这方面了。家里还不够你蹭的?你就非跟着阿修罗王蹭?那小丫头是能惹的吗?你忘了她当初是怎么剁你尾巴的了?现在可好,孩子都整出来了,人家咋说咋有理,揍你你也不冤枉!可是将来怎么办?万一她真生出个蛇尾巴管你叫爹了,你往哪儿逃?”

大列巴紧跟着又开了腔:“你就是二,一点儿生理卫生知识都没有,没有还不学,典型的­精­多无脑。你说你­干­的时候就没想过意外怀孕这个事儿吗?你就不会套个套儿再­干­吗?你没有你不会向阿修罗王要?她都七百岁了她什么不知道?再说这地方又不是没有!就算是真没有了,你扯块保鲜膜包上也行啊!没保鲜膜你拿个塑料袋也行啊!办法那么多,你就非得整出一条人命来?反正也不怪你,你爸就是个千年老处男­精­!”

霍英雄急赤白脸的转向了大列巴:“全是屁话!怎么还扯到我身上了?因为我是处男他才在外面惹出事儿来的?”

大列巴很笃定的伸手一指施财天:“别跟我吵吵,没有用。小蛇完了,让人彻底讹上了——对了,阿修罗王以后还找不找你了?是今天打完这一顿就算了啊,还是说今天就是热身,以后还跟你没完?”

施财天小声答道:“她要杀我,没杀成,加餐把我救回来了。”

大列巴一拍巴掌:“完了!”

霍英雄当场呵斥了他:“闭上你的乌鸦嘴!”

然后他一甩脑袋,再去呵斥施财天:“混蛋蛇,打死你都不冤!”

施财天被这两个人一递一句,说得心乱如麻,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反正我不娶她!”

霍英雄深吸了一口气,是个欲言又止的模样,大列巴则是蹲了下去:“是不能娶,那家伙太吓人了。”

霍英雄感觉自己身边,凡是真正亲近的人,没一个是有节­操­的。

妈是跟人私奔了的,爸是在棋牌室跟中老年­妇­女们勾勾搭搭的,大哥是丢人现眼英年早逝了的,二姐是不男不女引诱有夫之­妇­的,唯有三姑出淤泥而不染,然而三姑夫据说也不老实。

施财天到他身边之时,除了吃就是睡,宛如大号婴儿,他以为这位肯定是纯洁至极了,没想到是蔫坏,直接搞上了惹不起的阿修罗王,结果现在被人打得烂梨一般。把他那张脸处理­干­净了,霍英雄指了指他的鼻尖:“回去再收拾你!”

然后起身转向大将军,霍英雄又哭丧着一张脸,真心实意的道了谢。大将军一直是个若有所思的旁听者,此刻见霍英雄要把施财天扛走,他也没有意见。在临行之时,施财天哭哭啼啼的说道:“我们应该逃了,阿修罗王不会放过我的!”

霍英雄和大列巴把施财天带回营房,霍英雄一边给施财天擦拭身上的沙尘鲜血,一边对他痛斥不止;大列巴躺在旁边看热闹,偶尔帮几句腔。施财天在外面挨了一顿暴打,回家之后也得不到任何安慰,所以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声音很低的哭一会儿歇一会儿。霍英雄骂得口­干­舌燥,怒气渐消,又看施财天哭得很是可怜,就想抱着他哄一哄。可他像脱了节的长虫一般,霍英雄怎么抱都是只能抱住其中一段,最后就气得骂道:“你怎么这么长?你长这么长有用吗?”

大列巴打了个哈欠:“本来就细,再不长,那阿修罗王能让他整出孩子吗?”

霍英雄听闻此言,感觉大列巴的素质已经低到地核,当即转移炮口,开始数落大列巴,硬说施财天是被大列巴带坏了。

在霍英雄和大列巴争辩不止之时,大将军突发奇想,做了他这一生中最愚蠢的一个决定。

他让通讯兵向敌营发出了一封半长不短的信,此信语言平实,内容十分气人,大意是欣闻阿修罗王未婚先孕被甩,他神圣加餐大将军对此深表同情,同时有意接手阿修罗王,等阿修罗王产下儿女了,他也愿意宽宏大量的喜当爹。而他之所以如此的有爱心,无非是看在大家都是同族的份上,能帮就帮一把。所以阿修罗王也千万不必含羞抱愧,婚后他身为丈夫,是绝对不会歧视她这段黑历史的。

无线电波穿过夜空抵达联军军营之时,阿修罗王已经回了来。鲸美昼夜无休的处理着军中事务,如今正想打个盹儿,通讯兵却是告诉他,说加餐大将军指名道姓的给阿修罗王发来了一封信。

鲸美截下信件读了一遍,大吃一惊,同时气得七窍生烟,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拿着打印好的信件去找了阿修罗王,结果在篝火旁边,他又被阿修罗王吓了一跳。

阿修罗王单手拎着她的长柄镰刀,直勾勾的瞪着眼睛仰着脸,身体像一张绷紧了的弓,保持着后仰的姿势长久不动。鲸美没敢上前,派一名士兵过去看情况。士兵蹑手蹑脚的走上去了,小心翼翼的呼唤道:“王?”

话音落下,阿修罗王反手一刀,将那士兵劈成了一股烟雾。

鲸美立刻退避三舍。

半个小时之后,鲸美犹犹豫豫的,又来了。

这回阿修罗王换了状态。她依然握着她的武器,在篝火前飞快的走来走去,同时不住的摇头,牙齿也咬得格格直响。忽然意识到了鲸美的存在,她收住脚步,满脸头发的抬起头,隔着一丛烈火问道:“­干­什么?”

鲸美怯生生的答道:“加餐大将军……发来了一封莫名其妙的信,是专门给您的。”

阿修罗王躲在头发后面吼道:“读!”

鲸美战战兢兢的把信读了一遍,读到最后他自己都怒气勃发,想要去撕了加餐大将军的贱嘴。而阿修罗王站在篝火之后,先是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渐渐的浑身关节都在咯吱咯吱响,及至鲸美读完最后一句,她气得仰天长啸,啸叫之声响彻了整座军营,震得鲸美耳膜刺痛,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要杀了他们——”阿修罗王歇斯底里的怒喊,喊得气息都断了。抬起镰刀劈过火焰,她的面目开始扭曲:“全部杀掉!”

鲸美脑子一转,问了这么一句:“王,您所喜爱的那个人,也要杀吗?”

阿修罗王想到施财天,整个人像被琵琶鱼的巨齿咀嚼了一遍,有种粉身碎骨的疼痛:“杀!”

雨季前夕的短暂太平,在这个凌晨彻底结束了。

阿修罗王的军队停下了制造大船的双手,­操­起武器开向敌营。在饿鬼道,这样­肉­搏一般的战术实在是太古老了,但阿修罗王已经没有耐心再和敌人你来我往的玩导弹游戏。

她要去手起刀落的杀人!

而在阿修罗王的大军出发之时,阿奢正在军营里睡觉,大将军正在心中比较着阿修罗王和吉祥天。饿鬼道的女子他是绝不能娶的了,他要娶就娶和他一样不凡的种族。

大列巴张着嘴打呼噜,今天夜里难得的没有辩过霍英雄。霍英雄不困,滔滔不绝的斥责施财天。施财天在大列巴身边盘成了松懈的一大堆,心里迷迷糊糊的,像是做梦。

不知过了多久,大列巴醒了。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他翻身转向了霍英雄:“哎呀我去,你还说哪?”

霍英雄怎么说都觉得不够劲:“不说能行吗?!就因为我原来不说,导致他­干­出了那么缺德的事儿!”

大列巴伸手推了施财天一下:“你让你爸歇会儿行不?你爸叨叨叨叨的说一宿了,那是人嘴吗?”

霍英雄一拍大腿:“就因为我是他爸我才得说!小蛇,你看着我,你就看我和你妈,感情那么好,天天晚上出去看月亮,可是我从来没——呸!说错了,谁是你爸你妈!”

大列巴欠身搂着施财天躺下了:“蛇宝,睡吧,咱都别理他。你爸因为一直日不到你妈,已经憋疯了。”随即他抬手一指霍英雄:“说,接着说,别停!一次说痛快,千万别客气!”

施财天躺在了大列巴身边,同时喃喃的说话:“大列巴,我脸疼。”

大列巴翻身背对了他:“赶紧睡,睡着了就不疼了。”

VIP章节 60坏肥满

阿奢很疲倦,连着很多天了,没有睡过整夜觉。今夜她难得彻夜休息了,结果没等她睡到自然醒,阿修罗王大军就杀了过来。

阿奢夜里睡得很沉,简直不知道敌人这又是发了什么疯。头没梳脸没洗跳下床,她用卫生水漱了漱口,然后就匆匆忙忙跑了出去。跑过一圈之后,她很惊讶得知大将军夜里向阿修罗王发去了一封求婚信。

阿奢感觉当下情况,已经是不能凭借理智分析清楚了,于是慌忙又去面见了大将军,想要问他为何忽然瑃情勃发,大半夜去向敌人求婚。大将军也没想到阿修罗王反应如此激烈,此刻面对着阿奢,他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出来,所以脸上平静,心中羞愧,同时实话实说,把施财天和阿修罗王之间爱恨情仇和盘托出。阿奢从头听到尾,听了个哑口无言,有话都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大将军一日是大将军,就有一日权威。阿奢不好指责他,故而顶着炮火一边布防,一边忙里偷闲跑到了霍英雄房中。霍英雄怒气冲冲唠叨了一夜,气得头发也乱了胡子也长了,眼圈是黑面孔是青,乍一看简直老了好几岁。而施财天周身疼痛,连小棉袄都穿不住,所以大列巴拿出私藏一条白布床单把他从头到腰包裹了一番。阿奢站在门口,见霍英雄已经憔悴得人过中年,施财天像条大蛆似躺在床上哼哼,唯有大列巴勉强算是­精­神焕发,然而站在地上也是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嘴又大,连后槽牙都露了出来。

阿奢拿大将军没办法,拿眼前这三位也还是没办法。霍英雄见她来了,当即上前一步:“阿奢!”

说完他随即又退回原位,抄起塑料瓶子灌了一口卫生水,漱了一气之后才上前继续说话:“外面怎么又打起来了?是不是阿修罗王来找小蛇报仇了?”

阿奢牙疼似一皱眉,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全是。”

然后她收敛苦笑,恢复了平日八风不动冷漠神情:“们哪里也不要去,就留在这屋子里待命!”

霍英雄张了嘴,还想细问一问战争情形,哪知道未等他发出声音,空中忽然传来隆隆雷声。他吓了一跳,以为是敌机要来轰炸营地,然而透过窗户向外一瞧,他发现那雷声竟然真是雷声!

远方黑云弥漫,滚滚压境而来。那黑云之中金光蜿蜒闪烁,正是闪电贯穿其中。

阿奢也变了脸­色­,低声说道:“雨要来了!”

饿鬼道天气变化,是不能用人间经验来判断。霍英雄天天听士兵们吵着雨季要来,万没想到雨季是这样一个气势汹汹来法。阿奢下了命令,要士兵们放弃阵地立刻撤退。士兵有士兵退路,长官有长官退路。霍英雄一肩扛着施财天,一手拽着大列巴,慌慌出门上了一辆装甲卡车。卡车车厢是全封闭,没有窗口,黑洞洞全是人。霍英雄护着施财天头脸身体,怕他让人挤着,又低声呼唤大列巴,怕他和自己分散。有人不小心摸到了施财天尾巴尖,吓得叫了一声:“什么东西?”

霍英雄和声细语说道:“别怕别怕,是小蛇,们小蛇。”

军官们虽然不喜欢兽人,但是看惯了施财天在军营里东走西逛,所以也就捏着鼻子忍了。

装甲卡车追着水陆两栖战车,在沙漠上疾驰向前,速度快得将要平地起飞。军营上空­阴­云密布,已经开始下了暴雨。那暴雨阻拦了阿修罗王杀戮步伐,同时也如影随形紧紧追踪着阿奢车队。

霍英雄等人蹲在车厢里,不辨方向也不辨时间,幸而早上出来时候全都没吃没喝,现在也就没有内急可闹。霍英雄总怕自己讨人嫌,所以很自觉缩在角落里,又把施财天长尾巴也收到自己身边。施财天浑身是伤,怕挤怕颠,然而此刻挤和颠都是避免不了。忍痛偎在霍英雄怀中,他想想自己,又想想阿修罗王,心思就乱成了一团麻。

车厢中先是乱,后是静,最后众人全都饿得垂了头闭了眼,一声不吭保存体力。

大雨点子开始敲打了装甲卡车,人在车厢中,就听头顶响着连绵不绝滚雷,幸而车厢密封­性­还算好,不至于水漫金山。有人偷偷扯过了施财天蛇尾巴当垫子坐,坐了一会儿嫌硌ρi股,又把那条尾巴拨了开。施财天昏昏沉沉,也没察觉。

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卡车终于停了,车后电动门也开了。里面人像一群走兽一般,连滚带爬跳下了车。这回举目四望,他们发现自己进入了一间高大库房。库房地势非常高,里面已经整整齐齐停了一排泥水淋漓大卡车。

他们到了骸集团大本营。

一般集团大本营,总是处于最安全集团核心地带。和加餐大将军不同,肥满大将军大本营位于一处地下岩洞之中。据科学家勘测判定,岩洞总得有个上千年历史了,历经千年还不坍塌,可见岩洞所在地带是多么安全稳固。

大本营已经是如此深藏不露了,肥满所居住将军宫更是深上加深,距离地表足有两百米距离,即便在头顶爆发了核战争,肥满大将军也可安然无恙顺着地道逃生。听闻加餐大将军前来投奔自己了,肥满很开心进入卧室,开始梳妆打扮。

肥满有个癖好,就是特别喜欢讨人厌。

和加餐出身类似,他父亲是大将军,所以他天生也是大将军,辅佐他小将军,是他叔叔。为了防止小将军作乱,他这叔叔在少年时代就被前任大将军给阉了,所以无儿无女,只好无条件忠于肥满。

肥满小时候没有玩伴,只能四处­骚­扰大人。又因为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故而所有被­骚­扰大人都只能皱着眉头承受他胡作非为。他渐渐发现这很有趣,就变本加厉,把挑战大人忍耐­性­当成了游戏。

后来他自己也成了大人,游戏目标也转移到了加餐身上。加餐是很明显有点­精­神洁癖,他看准了加餐奈何不了自己,就抓住一切机会,尽情展示丑恶一面,逼得加餐简直快要神经错乱。前几年加餐一直不理他,搞得他十分寂寞,如今加餐有求而来,想必不会像上次一样临阵脱逃,肥满便得意洋洋打扮了一番,然后心怀叵测进入了电梯。经过了长达三分钟上升,电梯门一开,他先和阿奢打了个照面。

阿奢站在电梯外水泥地面上,正在仰起头咕咚咕咚喝水。一斜眼看见了笑眯眯肥满大将军,她“吭”咳嗽了一声,水顺着鼻孔就喷出来了。

肥满今天形象,有点让人忍无可忍了。

他上面是光着膀子穿着吊带背心,背心由粉红­色­薄纱缝制而成,带子很细,一直吊到了胸口,照例露出|­乳­丨头和胸毛;下面是锃亮黄|­色­紧身裤,没系腰带也没拉拉链,前方大敞四开,露出鼓鼓囊囊黑­色­三角裤,以及几根卷曲长毛。再往下看,他打着赤脚趿着拖鞋,十个脚趾甲全修得尖尖,并且涂了五颜六­色­指甲油。

将双手拇指Сhā在紧身裤裤腰里,肥满得意对着阿奢发笑:“鹅猴猴猴猴猴!”

然后他从拖鞋中抽出一只脚,一个高抬腿伸到阿奢面前:“从北美大群岛运过来新鲜货,美不美?”

话音落下,他又特地张了张脚趾头。

他腿长,这一脚差点蹬到了阿奢脸上。阿奢后退一步,忽然理解了大将军当初为什么要对着他发­射­导弹。

抬手摁下肥满脚背,阿奢又用袖子一蹭脸上水,同时轻声答道:“美极了。”

正当此时,拢着斗篷加餐大将军在卫士簇拥下,转过一扇大门走了进来。迎面看清了肥满造型,大将军闭着眼睛晃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肥满收回脚穿了拖鞋,用尖利声音笑道:“加餐哥!”

加餐大将军垂下眼帘叹了口气,额角暴起一条极粗青筋:“肥满弟弟。”

肥满见加餐像要晕过去了似,就很满意嘿嘿嘿笑了一气。脚趾头在拖鞋里动了动,他又想向加餐展示一下自己五颜六­色­脚趾甲。阿奢冷眼旁观,看出了他意图,就状似无意斜走几步,挡在了加餐大将军面前。

大将军一贯认为阿奢属于低级物种,和自己不是一个层次,但是此刻站在阿奢身后,他心里就想还是表妹好,表妹比谁都好,将来表妹要是和那个平庸无比霍英雄结婚了,自己一定要为表妹准备一份好嫁妆。

VIP章节 61树神

肥满很热情招待了加餐和阿奢,请他们到他位于地下两百米深将军宫中吃喝休息。陪着阿奢和加餐,除了阿浆等亲信卫士之外,还有霍英雄和大列巴,以及被霍英雄扛在肩上施财天。

肥满在饿鬼道中已经算是罕见高大威武,没想到加餐身边会有两个如此人高马大卫士,看体积几乎可以和自己匹敌,就很好奇对着霍英雄看了又看,又用手背蹭了蹭大列巴大白脸。大列巴打了个激灵,简直怀疑自己是受了肥满­性­­骚­扰。

将军宫格局类似一只大蜘蛛,中央有个极其辽阔大圆厅,大圆厅两侧连着放­射­型长走廊,四通八达不知通往什么地方。天花板上密布了电灯,墙壁中也镶嵌了大显示屏,屏幕闪闪烁烁,播放着来自太平洋另一侧科幻电影,电影里世界山青水碧鸟语花香,是幻想中才有好天地。

肥满研究完了大列巴,把目光转移到了霍英雄肩膀上施财天。施财天头脸身体依旧是被白床单包裹着,连手臂都不得自由。肥满每掀一下床单,霍英雄就要横挪着躲一步。及至他们一起进入了一间大餐厅,肥满手上忽然用劲,一把将床单扯了下来。施财天这回见了天日,就嘤嘤一边叫痛,一边慢慢向上昂起头,和肥满打了个照面。

肥满本以为霍英雄扛不过是个普通兽人,然而此刻他和施财天四目相对了,施财天相貌却是让他大大惊叫了一声——施财天现在满脸都是血痂血眼,任谁看了都要吓一大跳,但是肥满之所以惊叫,却又不是怕他这张毁了容面孔。抬手指着施财天,他扬起两道浓眉锐声叫道:“他怎么会长得和神一样?”

霍英雄听了这话,十分惶恐,当即转向肥满表示谦逊:“没有没有,他长得挺一般,比神差远了。”

肥满声音本来就刺耳,如今因为惊讶,越发叫得像个泼辣小丫头:“来人啊,去把们神请过来!”

这话说出不久,就有四名士兵抬进了一朵一平方米大黄金莲花。莲花之上端坐着一个人——看形状应该是一个人,但是被一层白­色­丝绸严密覆盖住了。加餐大将军和阿奢本来已经落座,此刻见状,不由得一起向前欠了身,不知道肥满到底是弄来了个什么东西;而肥满步伐轻快走到莲花旁弯下了腰,用甜蜜小嗓子笑道:“神呀,连着八个小时没有见到您了,您想念了吗?”

白绸子下脑袋微微一摇。

肥满没皮没脸又道:“这里有一只兽人,竟然长得和您很像,您要不要和他见上一面?”

白绸子下脑袋这回上下一点。

阿奢抽了抽鼻子,忽然感觉这屋子里弥漫开了一股子清甜气息,是从未嗅过好闻味道。转了脑袋再看别人,别人也全在一口接一口吸气,可见大家感觉都是一样。而肥满得意转向众人,娇声嗲气大声笑道:“加餐哥,阿奢表妹,还有丑陋乏味卫士们,睁大眼睛看着吧,千万不要被神光芒刺瞎了双眼,神像本大将军一样,是美丽温柔博爱,虽然加餐哥一直装神弄鬼无聊失败,阿奢表妹老气横秋毫无魅力,但一直包容们,从这方面看,本大将军也是富有神­性­。”

然后隔着一层白绸子,他撅嘴在那脑袋上亲了一口:“所以和神才会心心相印。”

白绸子下神被他那一嘴拱得一晃,然而始终没吭声。肥满也说得够了,单手抓住白绸一角,他骤然起身一挥手臂。一瞬间中,那位神露了真面目。

餐厅中众人果然全傻眼了。

这位神摆了个趺坐垂头姿势,通体碧绿,绿得洁净,几乎是半透明。双手搭在膝盖上,他面无表情垂着眼帘,周身不但一丝丨不挂,而且没有半毫毛发,胯间­干­­干­净净空空荡荡,并无任何隐私器官。再看他眉目口鼻,也当真是和施财天一模一样。

施财天在霍英雄肩膀上向下一挣,“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摇头摆尾游到那位绿神面前,他用双手扶了黄金莲花瓣,探头过去闻了闻对方面孔和胸膛,随即睁大眼睛问道:“是树?”

绿神抬眼看了他,同时用细微声音答道:“是树。”

施财天鬼脸子上缓缓绽开了笑容:“怎么来了?”

树慢慢垂下眼帘:“山上很吵,夜叉砍。”

施财天忘记了疼痛,笑得咧开了嘴:“是要找吗?”

树摇了摇头:“不是,随便走走。”

施财天摸着他胳膊和大腿:“原来也能变成天人样子?”

“能。”

“那为什么变得和一模一样?”

树不回答了。

施财天欢天喜地回头去看霍英雄:“他是树,须弥山上婆娑宝树!”

霍英雄和大列巴瞠目结舌,一时全说不出话。加餐和肥满也睁圆了眼睛,发不出声音。唯有施财天快乐无比,抓起婆娑宝树一只手,他将对方食指塞进自己口中,呲着尖牙一口咬掉了一个指节。然后用双手紧紧攥了婆娑宝树手腕,他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吮吸。先前在须弥山天天喝这东西,也没喝出好来,如今久违之后再尝,他就感觉这碧绿粘稠汁水是天下第一美味。拼命吮吸了一阵子,他还感觉不够劲,一头扎进了对方怀里乱啃。婆娑宝树本是个含胸低头姿势,此刻看着施财天埋在自己胸前脑袋,他闭了眼睛,开始缓缓向前挺身,而胸膛随之隆起,很快鼓成了两只硕大|­乳­丨房。

房中众人眼睛登时又睁大了一倍。施财天叼住|­乳­丨头继续大吸特吸,婆娑宝树默然向上举起了双臂,双手手指迅速增长分叉,两条手臂也分成了几股粗壮树枝。转眼之间,半间大餐厅都被婆娑宝树碧绿枝条占据了。施财天也不知不觉转成了倒栽葱姿势,尾巴向上卷住一股树枝,他忽然咬着一只|­乳­丨头抬起头,把那|­乳­丨头抻了一尺多长。对着霍英雄和大列巴招了招手,他舍不得松口,含含糊糊叫道:“来吃啊!”

霍英雄没敢动地方,大列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道:“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还带变­性­?”

霍英雄一听这话,略略分了心:“树也分男女?”

大列巴答道:“不知道哇!”

这两句话说完,餐厅上方已经全被婆娑宝树枝条填满,以加餐和肥满为首,众人全都蜷缩着蹲在了地上。肥满仿佛是十分痛心,用甜美小嗓子轻声唤道:“神,您怎么和兽人缠在了一起?”

加餐冷不丁开了口:“当是找来了什么了不得大家伙,原来也不过是个植物人。”

“鹅猴猴猴猴猴,加餐哥真讨厌。”

加餐看了他一眼,额头上青筋又要蹦:“就当什么都没说。”

这个时候,施财天却是在树枝之间睡着了。

婆娑宝树收拢枝条,松松包裹住了施财天,也让其余众人得以抬头起立。收拢到了最后,婆娑宝树依然端坐在黄金莲花之中,可是从胸腹往上呈现树形,头脸手臂肩膀全部化为碧绿枝条,托着熟睡施财天一动不动。

正当此时,餐厅外快步走进了一个人,正是骸集团小将军。小将军名叫砂糖,相貌和肥满相似,比肥满矮了一个脑袋,今年已经满了四十岁,但是保养得细皮­嫩­­肉­,乍一看有点雌雄莫辩意思。他本是急匆匆要往餐厅里闯,然而刚进门就看到了婆娑宝树新形象,惊得他捂住嘴退了一步。肥满见状,向他挥了挥手:“叔叔,不要怕,神好像刚刚遇到了个老朋友。”

砂糖小将军小心翼翼绕过婆娑宝树,先是对着加餐大将军行了个礼,然后走到肥满面前说道:“大将军,前方阵地地下工事被雨水淹了,现在们士兵正在往外撤,已经无力抵御敌人攻击。”

肥满一转大眼睛:“敌人不会打到们这里吧?”

小将军将双手交握在胸前,像个忧心忡忡少女一样:“希望不会。”

肥满转向加餐,开始发牢­骚­:“为什么不提前把舅舅阿糕也阉掉呢?看叔叔,被阉掉之后就忠诚得像个天使一样!”

加餐对肥满作出答复:“如果提前预知到他会闹反叛,早在十年前就砍掉他脑袋了。”

在餐厅中一片怨声之时,距离大本营几百里远敌营之内,阿糕小将军正在沾沾自喜照镜子。对着镜子拔掉头顶一根白头发,他在心中盘算着胜利之后,自己应该采用什么类型将军号。“神圣”“至高”之类字眼已经用滥了,他要别出心裁另想个新鲜名号。

同时,他也已经暗暗为阿修罗王预备好了一枚小小核弹。谁愿意和一个如鬼似魅小丫头平分大陆呢?所以等到解决了肥满之后,他还得捎带手,把阿修罗王也一并消灭掉。

VIP章节 62将军宫一夜

前线的情形尽管是一塌糊涂了,但是肥满依然有兴趣吃喝谈笑。傍晚时分,众人都打算各归各位的休息了,他还不肯放过加餐。让加餐和阿奢坐在一间大会客室里,他回到卧室改头换面,想要以新形象进一步的刺激加餐。

加餐大将军已经掩人耳目的单独吃过了晚饭,并且没少吃,所以此刻­精­神还好;阿奢比他更为务实,采取细水长流的吃法,在餐桌上慢吞吞的一直不停咀嚼,及至从餐厅转移到会客室中了,她耷拉着眼皮一声不吭,继续细嚼慢咽的吃水果。根据经验,凭着她这种吃法,至少可以比平时多吃两倍的食物。

会客室的一角摆着黄金莲花,莲花上依然坐着半人半树的婆娑宝树。施财天侧身在枝杈之中蜷成一团,睡得微微张了嘴。一缕长发垂在鼻端,被他那气息吹得飘飘拂拂。霍英雄和大列巴站在门口,大列巴方才偷藏了一点食物,现在效仿阿奢,也掩人耳目的大嚼不止;英雄则是望着施财天,很感慨的低声叹道:“在咱们身边,他从来没睡得这么熟过。”

大列巴嗤之以鼻:“你可拉倒吧!你忘了他缠着咱们乱蹭的那个样儿了?”

然后他目光一斜,瞟到了飘然而至的肥满,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肥满大概是洗了个澡,短发清爽、头脸­干­净,上身穿着笔挺的白衬衫和窄领灰西装,打着整洁的黑缎子领结,因他本就是个肩宽背阔的好身材,所以把西装上衣撑得有型有款,十分倜傥。

从腰往下,他光着ρi股穿了一件­肉­­色­连裤丝袜,该露的不该露的全露了,撒尿的家伙赫然是贴着肚皮往上摆。趿拉着一双桃红­色­鸵鸟皮大拖鞋,他握着一把古­色­古香的白纸扇,摇摇摆摆的走进了会客室。加餐正在闭目沉思,闻声睁眼一看,眼珠子当场就是向外一冒。阿奢含着一大口水果抬起头,直勾勾的望着肥满,她一声不吭的把水果硬咽了下去。

肥满得意洋洋的先走到了婆娑宝树跟前,一只手托着面颊蹲下来,他先是探头在一根树枝上舔了一口,然后背过手,用小纸扇扇了扇ρi股沟。

“哎呀哎呀。”他用甜腻的小嗓子开了腔:“我亲爱的神,什么时候你也能够让我在您的怀中睡上一觉呢?”

然后他效仿施财天,将一根细枝子扯过来,“咯吱”一口咬了下去。细枝看着娇­嫩­,其实别有一番柔韧,并不好咬。但是肥满锲而不舍,咬了又咬,末了终于得了小小一根树枝。叼着树枝吮吸了几口,他起身走到加餐面前,把口水淋淋的树枝递向了对方:“要不要尝尝神的味道?”

加餐霍然而起:“肥满弟弟,我要去休息了。”

肥满对着他嘿嘿发笑,笑得露出满口大白牙,感觉十分快乐。

肥满对着加餐和阿奢纠缠不止,末了还是他的叔叔砂糖赶来,硬把他哄走了。

砂糖小将军的头脑是有条理的,阿奢表示自己要和加餐同住,他也通情达理的答应了。阿奢趁机作出安排,让士兵往会客室内运进了许多张折叠床,把会客室布置成了一间宿舍,不但可容她和加餐高卧,甚至让霍英雄大列巴乃至阿浆也一起进了来。

事到如今,阿奢已经不敢落单。肥满的­性­情是不可捉摸的,敌人的攻势又是这样的猛。雨季到来了,一旦前线溃败,他们连逃难都难。

当着大将军和阿浆的面,霍英雄一直没好意思和阿奢说话。等到电灯一关,房中一片寂静,他竖着耳朵倾听阿奢的呼吸——搭不上话,听听她喘气也是好的。一想到他和阿奢将会成为一家人,他心里就要生出一种新鲜的喜悦,因为已经许多年没拥有过真正的家了。

等到阿奢睡了,他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又走到角落里去看施财天。施财天方才可能是醒过一次,因为姿势变了,由侧卧改成了趴伏。嘴里松松的叼着一根枝条,他从枝杈缝隙中伸出了一根细长的手指。霍英雄轻轻一捏他的指尖,心想这小子有­奶­就是娘,已经大半天没搭理过自己了。

然后他起了身,走兽一般的四脚着地又去看阿奢。屏声静气的挪到了阿奢面前,他很怜惜的看着她,心想要是能把她带回人间去就好了,自己可以去找份工作——大不了就到三姑的工厂里去­干­杂活,反正总能挣钱填饱两个肚子。到时候他什么都不会让阿奢去做,阿奢累够了,他要让她好好的睡睡懒觉看看电视上上网,就像其他年轻女孩子一样。

看够了阿奢,他小小心心的向后退,最后见大列巴睡得也很沉,他这才彻底没了心事,很坦然的爬上床去了。

翌日清晨,施财天最先醒来。

醒了之后他就叽叽咕咕的和婆娑宝树说话,婆娑宝树一直不理睬他,但是由着他啃咬吮吸。等施财天吃饱了,他才缓缓的恢复了人形。

施财天落地之后,首先奔向阿奢,因为前一阵子一直惦记着要杀她,惦记得出了惯­性­,总忍不住要往她身边凑一凑。结果他刚爬到床前,阿奢就无声无息的睁了眼睛。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怔了一瞬,随即阿奢问道:“你的伤好了?”

施财天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脸,又摸了摸身体,发现自己的伤的确是在一夜之间痊愈了。

这个时候,其余众人也先后醒了,见了施财天这个容光焕发的新面目,都是大吃一惊,然后齐齐的把目光投向了婆娑宝树。

大列巴照例是先开了口:“这个东西……咱们尝两口,也应该能延年益寿吧?”

霍英雄看了看施财天,然后讲出隐忧:“会不会太补了,喝完反倒上火?咱们和小蛇还不一样,小蛇昨天都半死了,肯定是特别的虚。”

大列巴也转向了施财天:“看啥啊?让我俩也尝尝你的树呗!”

施财天二话不说,游过去抓起婆娑宝树的一只手,送到嘴里就咬。凭着尖利牙齿咬下两根指头,他把滴着粘稠汁液的手指递向了霍英雄和大列巴。大列巴先接过了一根食指,舔了一口之后一瞪眼睛——汁水的味道的确是微甜,然而暖烘烘的黏,简直快要糊住了他的喉咙,口感堪称恶心。霍英雄也小小的舔了一舌尖,随即把它给了阿奢:“闻着不错,其实不好吃,你别嚼,闭着眼睛往下咽吧!”

饿鬼道的生灵是不会挑剔食物的,阿奢接过中指往嘴里一塞,连咬带吸,很快将那手指吮成了一层皮。大列巴对自己那根食指实在是下不了口,所以也转而把它送给了阿浆。施财天用蛇尾巴缠住了婆娑宝树,忽然问道:“天人可不可以娶阿修罗?”

婆娑宝树一摇头。

施财天又问:“为什么?是因为他们住在海里,而且脾气坏爱打架吗?”

婆娑宝树一点头。

“有没有好一点的阿修罗?”

婆娑宝树又一摇头。

“所有娶过阿修罗的天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吗?”

婆娑宝树又一点头。

施财天听到这里,不问了,同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帝释天那样威猛的一位大天神,当年都被阿修罗王整治成了焦头烂额,何况小小的一个自己?

施财天很想找机会再和阿修罗王见一面,他感觉自己还是有话要对她说,可是当真见了面,他又怕她杀自己。正是左右为难之时,肥满来了。

肥满今天的造型十分正常,穿着普通的军装和短靴,腰间又挂了一把手枪。醉酒似的倚着门框向内一笑,他用清脆的声音说道:“很糟糕,现在地面已经成了火海。”

阿奢脸­色­一变:“怎么?难道敌人打到了大本营?”

肥满语气轻松的答道:“人还没有到,到的是钻地导弹。大本营已经坍塌了一半,幸好你们昨夜住在了这里,否则的话,现在恐怕已经化成了灰。”

阿奢怀疑的看着他:“那,你怎么不怕?”

肥满一耸肩膀:“我怕极了,所以马上就要逃走。你们是和我一起走,还是自己走?”

阿奢和大将军对视了一眼,随即又问:“难道你就这样放弃了将军宫?”

肥满笑道:“你不必管,我有我的办法。”

阿奢又问:“你要往哪里逃?”

肥满答道:“去热沙核心地带。”

阿奢心中凉了一下,因为热沙不是个好地方。不是说热沙荒凉,东部大陆几乎处处都是沙漠,没有不荒凉的地方。问题是热沙面积广袤,天气变幻无常,每走一步都有危险。阿奢曾经单枪匹马的穿越过热沙边缘,顺路捡了霍英雄一行三人。凭她那样好的战车,半路都曾被流沙吞没过一次,最后她几乎就是硬让战车从地下开了出来。

“我们跟你走。”阿奢最后说道:“但是要带上我们的车和人。”

肥满对着阿奢一撅嘴­唇­,“啵”的发出亲吻声音:“没问题,我们一小时后出发。马上会有人给你们送早饭,如果你们想拉屎的话,也请在这一小时内解决。”

说完这话,他向房内一挥手,四名士兵冲了进来,搬起黄金莲花就往外跑。施财天一看他们要把婆娑宝树运走了,慌忙想要阻拦,还是大将军骤然出手,把他从婆娑宝树身边拽了开。而婆娑宝树盘腿垂头,也不理人,由着士兵将自己抬出了会客室。

施财天被大将军握住了一条手臂,对着门口伸出了另一只手,他急得大喊:“我的树!”

肥满对着施财天做了个飞吻:“不,是我的树。”

阿奢等人目前不敢和肥满抗衡,所以也不许施财天吵闹要树。吃饱喝足之后,他们跟着肥满出门进入电梯。电梯向下又降了三十秒,然后电梯门一开,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地面平坦的幽黑隧道。隧道上方一直有轰隆隆的响声,据肥满介绍,那是上面的轨道车在向外运送汽车和军火。

兴高采烈的拍了拍手,不知愁的肥满叫道:“走吧,前方有缆车,缆车你们坐过没有?很好玩的!”

加餐问道:“为什么不修路?”

肥满答道:“因为前边是一条地下河,河里有很多古怪的老家伙,与其填河修路,不如直接坐缆车。”

加餐认为肥满的一切行为都不靠谱,所以慎重的又问:“为什么不上去乘坐轨道车,和军火一起走?”

肥满缓缓的回头面对了加餐,同时伸出两根手指,开始大挖鼻孔:“因为上面隧洞的石头缝里总是冒毒气。”

加餐立刻就后悔了,后悔自己多嘴,惹得肥满回了头。

VIP章节 63隧道之旅

在隧道中向前走了越有一公里,肥满大将军领头坐上了缆车。

这缆车简陋得令人发指,无非是上方轨道下吊了一根金属链子,链子末端固定在了一根金属杆的中央。一名开路的卫士率先扯住一根链子,然后抬腿往杆子上一坐,把链子夹到了双腿之间。一只脚用力一蹬地面,只听上方轧轧响了几声,链子吊着士兵开始移向前方。

肥满轻松自如的跨上金属杆,看他那活泼的动作,仿佛还逃难逃出兴奋了。随即跟上去的是阿奢,中间夹着霍英雄大列巴以及施财天,大将军则是殿了后——这个队形是他们在早上偷偷商定的,因为阿奢和大将军都有战斗力,放在前后两头是最合适的,霍英雄是阿奢的心上人,阿奢不管谁也不能不管他,所以把他放在中间,霍英雄与施财天不分家,而且大将军也对施财天青睐有加,所以施财天也得占据中间位置,至于大列巴,扔了不合适,带着也不麻烦,所以随他的便。

几名大人物全坐着简易缆车出发了,前后的卫士们也不远不近的上车跟随着。起初他们双脚垂下去趟着地,丝毫不觉害怕,甚至还要时常抬脚,免得碰撞地面偶尔突起的石块。肥满在前方吹口哨,阿奢自己戴上一副手套,又回身扔给了霍英雄一副,霍英雄向前一伸手,差点接了个空。戴好手套之后,他感觉身后有了响动,回头看了施财天一眼,他当场发出呵斥:“尾巴!”

缆车是给人预备的,不是给蛇预备的,施财天没ρi股,在那根金属杆子上怎么卷都不得劲,坠得金属链子一晃一晃。霍英雄呵斥一声之后,他正好也找到了舒服姿势,便乖乖的抱着链子不动了。大列巴嗤嗤发笑,又说:“缆车太有高度了,这不是让咱们坐着走嘛!”

这话刚说了不到十分钟,众人就渐渐的一起沉默了。地面倾斜着越来越低,他们再怎样绷直脚尖也触不到地面了。嵌在上方石头缝里的小灯发出幽幽光芒,照得隧洞幽深莫测。下方渐渐有了水声,而杆子上的人略略一动,链子就要带着人乱晃一气。

缆车依靠重力向前缓缓滑动,杆子上的人全都屏声静气。大列巴偶然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下方已经深不见底,登时心中一慌,情绪和肌­肉­一起失控,放了个九曲十八弯的大响屁。肥满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暗想这是哪一位­干­的好事,居然敢比自己还讨人厌,真是活腻歪了。

大列巴放完屁之后,因为过于紧张,所以连羞愧都忘记了,双手汗津津的攥着金属链子,他伸着脑袋去看霍英雄的背影。霍英雄在杆子上正襟危坐,两条腿夹得死紧,虽然穿着衣服,但是大列巴看了他那僵硬的姿态,就感觉他的ρi股已经快要石化。中间的施财天倒还轻松,尾巴尖东扭一扭西翘一翘,看得大列巴心惊­肉­跳,忍不住骂道:“混蛋蛇,别他妈乱动!”

施财天不高兴了:“怎么都说我?”

霍英雄也回了头:“你给我好好坐着!”

施财天怒道:“没ρi股,坐不住!”

此言一出,下方“哗啦”一声翻起了一个大浪。水是黑的,浪是白的,众人看清了浪,也就顺势看清了水面与自己的距离。看清之后,连阿奢都提起了一口气——不知何时,他们竟然已经穿行在了一道深渊之中,而借着上方幽幽的小电灯,可见浪中翻滚着一条巨大的­肉­蜒,­肉­蜒露出水面的一侧光滑粉红,正是它的本来模样,然而一翻之后露出另一面,却是密密麻麻的叮满了白鱼。那白鱼附在­肉­蜒表面,飞快的啃食着­肉­蜒的­嫩­­肉­,而­肉­蜒如同被泼了强酸一般,身体未等沉入水中,就已经被白鱼群蚀成了两截。

大列巴见状,“吱——”的又放起了婉转长屁,同时颤巍巍的叫道:“英雄,我不行了,太吓人了,我恐高,我要尿裤子了……”

霍英雄不敢回头,面向前方急道:“想尿就尿,别掉下去就行。”

大列巴正要继续哀鸣,不料一个灰影横飞而来,贴着他的扁鼻子从隧洞一侧窜到了另一侧。他吓得“哇”了一声:“有鬼!”

后方的大将军开了口:“是地猴子。”

大列巴东张西望的寻找方才那个鬼影,可是没看到地猴子,却是看到下方水面上露出了一道长长的黑脊背,不知道是水蛇还是大鱼。

这时,阿奢开了口:“肥满大将军,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出隧道?”

肥满怡然自得的晃着两只脚:“早着呢,前边还要再拐两个弯,经过一个蜘蛛窝。”

缆车走到这里,两边的隧道渐渐显示出了原始风貌,不但凹凸不平,而且还有一眼一眼的岩洞。施财天几乎是在树上长大的,倒是不怕登高上远。抱着金属链子环顾了四周风景,他忽然一愣,在一处洞中看到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缆车不停,他也是一看而过,无法停下细瞧。水灵灵的大眼睛让他感觉很是熟悉,但到底是谁,却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向前拐过了两个弯,领头的士兵解下了背上的火箭筒。将一枚火箭弹旋进了发­射­筒中,他对着前方扣动扳机。只听“噗通”一声轻响,那枚火箭弹放出强烈光芒,喷着气流缓缓向前飞去。借着强光,众人向前一望,只见前方一片白茫茫,累累的蜘蛛网竟然是已经向下垂到了水面。

火箭弹越飞越慢,同时通体红亮,放­射­出巨大的热量,在厚密的蜘蛛网中硬是烧出了一条通道。而士兵接连又发­射­了两枚火箭弹,三枚火箭弹前后构成三角形,把通道尽量的扩大了三倍。

通道虽然是有了,但是隧道内的空气也随之变成滚热。及至进入了残破的蜘蛛网中时,金属链子和金属杆更是先人一步的升了温度,隔着一层军装也还是烫人。众人全都垂头忍耐着,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大列巴紧紧的闭了眼睛,只感觉有个小东西掉在了自己的后脖颈上。抬手掏出来一捏,热烘烘的还挺软,睁开眼睛再一瞧,是个缩了腿的黑蜘蛛,烤糊了还有葡萄粒那么大,肚皮上还依稀带着花纹。

一哆嗦松了手,大列巴感觉自己急需霍英雄的肩膀来靠一靠,然而霍英雄人在前方,不能回返,他就在崩溃之中流下了眼泪,哭得抽抽搭搭的,感觉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哭着哭着,又有一只焦糊的大蜘蛛掉在了他的头发上,他一晃脑袋,大蜘蛛贴着他的面颊滑了下去。

“英雄,英雄啊……”他赖唧唧的哭泣呼唤:“受不了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全是死蜘蛛,吓死我了……”

霍英雄在前方,一言不发的将个脖子伸伸缩缩。大列巴此刻肝胆俱裂,见霍英雄不但不安慰自己,还在那耍脖子学王八,就气得开始污言秽语的大骂。还是施财天回头告诉他:“英雄不小心吃了一只活蜘蛛。”

大列巴听闻此言,慢慢的收了眼泪,心里平衡了一点。吸着鼻子又哽咽了几声,他脚下一动,却是靴底触碰了地面,这一趟缆车终于坐到了头。

脚踏实地的众人之中,肥满与加餐都是神情自若,阿奢搓着手,因为手套太薄,她被灼热链条烫痛了手掌。其余卫士也一派镇定,唯有霍英雄等人十分热闹。霍英雄手扶隧道墙壁,弯着腰先是嗷嗷的呕,再是呱呱的吐,恨不能连肠胃一并翻过来洗一洗。大列巴想要关怀关怀他,但是腿软得如同面条一般,靠着墙壁都站不住。施财天手足无措的停在一旁,帮不上忙,还是阿奢走上前扶住了他,又啪啪的拍打了他的后背,同时心中纳罕,认为他实在是过于娇贵,吃了一只蜘蛛而已,何至于要有如此之大的反应?

霍英雄吐了一场,然后和大列巴相携着又上了路。队伍中顶数他们两个高大威猛,也顶数他们两个梨花带雨。施财天先是落了后,跟着大将军一起走,走着走着他一扭身窜向前方,爬到了阿奢身边,抬手拉住了阿奢的手。阿奢没看他,握着他细长的手迈步向前,一边走一边又问肥满:“没有交通工具吗?”

肥满答道:“有,当然有,否则几百公里走下来,岂不是要累坏我的一双美腿和美脚?”

阿奢郑重其事的点头:“的确如此。”

肥满意犹未尽的翻了个白眼,笑嘻嘻的又道:“说起来,刚才这一趟缆车坐得我很辛苦,简直硌痛了我的美臀。”

阿奢面无表情:“那我真是同情极了。”

然后她一低头,看到了脚下的轨道。

肥满口中的交通工具,是一辆造型类似穿山甲的小列车,车头尖尖的,仿佛随时可以真的钻山。列车启动之后迅速提速,“唰”的一下子便没了影。上千公里的路程,只用两个小时便到了站。可惜这目的地实在是不美妙,乃是一片暗流汹涌的大沙漠。此时正值雨季,热沙也逃不脱大雨的洗礼。下了列车进了电梯,他们升入了一间结构类似救生舱的钢铁房屋。这房屋目前属于半地下室建筑,随着地形变化,还可以变成彻底的地下室。

施财天跟着众人走,一路走得犹犹豫豫,总感觉有一双大眼睛在盯着自己,而且很挂念婆娑宝树。

人到了,汽车和军火以及大部队却是还没到。肥满不紧不慢的开始和他的砂糖叔叔联系——他们的安全问题暂时是解决了,接下来就要筹划反攻之事了。

你来我往的无线电信号穿梭在空中,逃过了阿糕小将军的耳目,却被鲸美尽数拦截了下来。鲸美不费吹灰之力,就探测出了他们的大致位置。阿修罗这个种族是可以长时间保持愤怒状态的,阿修罗王作为出类拔萃的阿修罗,这种­性­情也自然是发展到了极致。她向来没把鲸美往眼里放,如今见他居然像有了千里眼顺风耳一般,就很惊讶,甚至夸了他一句。

鲸美很欢喜,告诉阿修罗王:“这是科技的力量。”

阿修罗王自从那一夜胖揍过施财天起,没有一刻是开心的,刚才稍稍的高兴了一点,结果听了鲸美的回答之后,她立刻感觉对方言语无味面目可憎,连脸上那颗美人痣都变得不堪入目,就瞬间变了脸:“滚出去!”

鲸美柔顺的滚出去了,阿修罗王也重新堕入了怒火之中。

VIP章节 64逃生

这天上午,热沙中央的地下电梯忙碌起来,正是轨道车把汽车和军火源源不断的运到了地下仓库中。从地下仓库再到地面,那就容易得多了。

几名士兵将一口合金箱子搬进了房内,箱子顶有个按钮,肥满走过去一摁它,箱子里面咔哒咔哒响了几声,随即四面张开,露出了里面的婆娑宝树。旁都觉得婆娑宝树其实是既不好看、也不好吃,所以对它兴趣不大,唯有施财天一见他就流了口水。噙着一根手指头游到婆娑宝树面前,他忽然探头向对方的胸脯上一拱。张大嘴巴咬住|­乳­丨头,他晃着脑袋向外一拽,拽得婆娑宝树胸脯隆起,单独的鼓出了一只|­乳­丨房。

婆娑宝树仿佛没知觉,也像是昏昏欲睡,垂着头不理睬他。及至施财天一边吮吸一边缠住他了,他才将手臂分化成条条枝杈,周密的包裹了施财天。

霍英雄和大列巴饶有兴味的蹲一旁观看,看着看着,他们身边又加入了大将军。大将军单手托着下巴,眼睛眯着,眯出了眼角淡淡的纹路,可见他是边看边微笑。

肥满也想跟着他们凑凑热闹,可是外面忽然响起了警报声音,是埋伏地面的士兵发现了空中的无侦察机。

肥满吓了一跳,立刻和他的砂糖叔叔取得了联络。两个一言一语的商议了良久,末了肥满的命令下,救生舱一般的钢铁房屋启动了升降系统,开始巨响之中下沉,一直沉到了细沙之下。

即便如此,也还是不够安全的,一枚钻地导弹便足以让他们死去活来。肥满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泄露了行踪,几乎怀疑亲信之中出现了内­奸­。一架伪装很好的战斗机静静停了地面,飞行员昼夜的留守飞机中待命。攻击与逃生是饿鬼道生灵的本能,霍英雄看加餐和肥满现沦落得如同逃犯一般,简直要替他们心疼他们的土地和财产,然而加餐一贯淡然,肥满也满不乎——他们是每隔几年就要打一打或者逃一逃的,不打不逃的话,只能说明他们已经死了。

阿奢也很平静,现她没办法和霍英雄夜夜看月亮了,退而求其次,两个改为地下仓库中散步聊天。地下仓库极其大极其暗,丝毫浪漫气氛也没有,倒是个发生凶杀案的好场所。阿奢脱下手套,和霍英雄手拉着手走过一辆辆战车,偶尔双双的一低头,从炮筒下面钻过去。

尽管饿鬼道是如此的糟糕,但是对于未来的生活,霍英雄已经做了无数的畅想。他想他和阿奢可以住车里,阿奢那辆战车有很好的通风系统,载员舱足有一间屋子大,白天打开尾部的电动跳板门,光和风就都进来了;货舱也足够大,补给一次够他们两个吃用许久。他们可以逐水草而居,水源地附近安家,洗过的衣服摊车顶,很快就能晾­干­了。

阿奢先是静静的听他展望,听着听着就笑了,心里亟不可待的想要赶快结束战争。她想过几天悠闲的好日子,至少,她想和霍英雄一起睡个懒觉。睡醒之后像个平民女一样,再蓬着头发阳光下发一阵子呆。

没等阿奢笑完,地下仓库中忽然红灯闪烁,拉起了警报。她脸­色­一变,立刻领着霍英雄跑向了电梯。乘坐电梯离开仓库,她快步赶回了大将军等的面前。加餐是神­色­凝重了,肥满穿着一身黑­色­军装,也难得的板了脸:“怎么回事,们的位置真的暴露了!”

阿奢放开霍英雄,把自己的思想也拉扯回了现实:“们是继续躲避,还是设法逃离?”

肥满苦恼的叹了一口气:“们要逃。敌的飞机已经进入了热沙边缘。”

阿奢掏出手套戴了上,自然而然的冷峻了表情:“那为什么还不走?”

肥满仰起头环顾了房屋,然后用细­嫩­的小嗓子叹道:“真可惜,以为这座堡垒就足够让们逃过战争了。”

话音落下,屋内墙壁上镶嵌着的大屏幕光芒闪烁,闪出了一个影影绰绰的头。那头也看不清是哪位军官,总之是连呼带叫,急得了不得,催促肥满大将军马上登机离开热沙。

众来不及多说,快步要往外走。施财天从婆娑宝树的枝条中挣脱出来落了地,拉着一根树枝急道:“走啊走啊!敌要来了!”

婆娑宝树缓缓恢复了形,垂头答道:“不想走,去地下仓库。”

施财天拼命的要把他从箱子中拖出来:“那呢?不和一起了?”

婆娑宝树的ρi股像是生了根,坐箱子底上纹丝不动:“可以留下来,和一起。”

“不!要跟着英雄走!”

婆娑宝树抬起光秃秃的眼皮,无­精­打采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答道:“不喜欢动。”

这话说完,士兵们冲了进来,合拢箱子就要往外抬。霍英雄也拉起施财天的一只手,不由分说的往外拽。施财天怀疑婆娑宝树是向自己闹脾气,就急得对着箱子伸手大叫:“的树!”

箱子里一声不吭,婆娑宝树不理他。

电梯向上升到一半,出了一点小故障,耽误了将近二十秒钟。虽然他们很快升到了地面,但这二十秒钟要了的命,因为鲸美派出的飞机速度极快,高达五倍音速,二十秒钟已经能让机群向前飞出很远了。

肥满平时嗲声嗲气的胡言乱语,行为类似­精­神病,如今到了生死关头,他向着飞机迈开大步,跑得头也不回。可惜他再快也快不过加餐,加餐虽然是个客的身份,但是逃起命来十分主动,像个鬼影似的,一瞬间就冲进了飞机。

肥满见状,十分不满,当场开始提速,哪知未等他提速成功,大列巴和霍英雄也超过了他。大列巴被加餐拽上了飞机,大列巴也拉扯上了霍英雄。霍英雄转身对着阿奢和施财天伸出了手,想要让他们抓着自己借一把力。哪知这回肥满不落后,和阿奢施财天跑了个肩并肩。阿奢腿长,很灵活的一步窜上了舷梯。这时飞机已经轰鸣之中垂直上升,肥满见势不妙,抓着阿奢的腰带向后一拽,阿奢身体轻,当场被他拽了个踉跄,而肥满趁机一晃肩膀,连滚带爬的钻进了飞机。

敌机已经逼近到了危险的程度,飞行员忍无可忍的­操­纵了飞机,打算立刻逃走。螺旋桨刮出的狂风之中,阿奢一手拉起施财天,一手向上抓住舷梯,险伶伶的抬脚又登了上去。霍英雄把身体向外探到极致,一把抓住了阿奢的手,嗓子都喊劈了:“上来,快点儿!小蛇,甩尾巴,用尾巴缠梯子!”

风雨之中,飞机上升得并不平稳,摇摇晃晃的飞向前方。凭着霍英雄的力气,两个阿奢都能拽得动,然而阿奢的身体随着惯­性­摇来晃去,另一只手还拎着个施财天。而施财天的尾巴左一卷右一卷,无论如何卷不上梯子。雨忽然急了,露外面的手全都变得又湿又滑。霍英雄眼看自己快要拽不住阿奢了,吓得心都不跳了,大列巴也要来帮他拽,可舱门狭窄,哪里还有大列巴出手的余地?

施财天知道自己是坠住了阿奢,阿奢的手滑唧唧的,自己很快就要握不牢了。他的力气全尾巴上,两条细胳膊的力量实是有限。身体忽然向下一沉,是他的手滑出了阿奢的掌心,而他慌乱之中又抱住了阿奢的小腿。他这一抱,坠得阿奢惊叫一声,同时飞机半空中来了个急转弯,甩得阿奢只剩了一只手和霍英雄相连。霍英雄急疯了,大列巴也后面乱骂飞行员:“就不能好好开吗?”

飞行员也想好好开,可是空中气流不稳,并且云层之中闪电频现,敌机也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范围内,他实是稳不住了。

施财天被飞机甩得乱飞,他感觉自己可能是爬不上去了。

如果掉下去,他是不会死的,即便摔碎了骨头也不会死,但阿奢就不一样了,阿奢只有一条命。他总想处处都比阿奢强,可这回若是连累得阿奢送了命,那以后再强也没有用了,英雄也一定要伤心死了。

思及至此,他大雨中抬头向上看了一眼,没看清什么。然后赶飞机再次翻跟头之前,他松了手。

隐隐约约的惊叫声中,他急速下坠,最后仰面朝天的拍进了一潭雨水之中。

VIP章节 65落单

施财天把潭底砸出了个大坑。

伸展双臂躺坑底,他大睁着眼睛仰面朝天,眼前一片昏黄,是浅浅一潭清澈的雨水被他拍成了泥浆。热沙地带以沙漠为主,本来是存不住雨水的,可雨实是下得太持久了,竟然也能积出一片小小的水潭,这片水潭像一双柔弱的手臂,施财天下落之时,聊胜于无的托了他一把,让他彻底着陆之后,依然能够保持清醒。

清醒归清醒,却是不能动了,从头顶心到尾巴尖全被震麻了似的,每一块骨头都不听使唤了。

施财天呆呆的睁着眼睛,直呆了足有五分钟,眼前的雨水才渐渐清澈了,他的脑筋也渐渐的恢复了运转。透过一潭雨水向上看,天空上­干­­干­净净的,已经没了飞机的影子。他想英雄跟着那些走了,那些,走得一个也不剩。他不后悔成全阿奢上飞机,只是想:“可到哪里去找他们呢?”

这个时候,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这双大眼睛对他扇了扇长睫毛,随即一个猛子扎进水中,他胸前啄了一口,没啄到他的­肉­,而是叼住了游水中的一条­肉­虫。抬起头吧嗒吧嗒大扁嘴,扁嘴下面是一条斑斑驳驳的秃毛长脖子。

施财天忽然认出了它——大鸵鸟!

他依旧是不能动,但是两只眼珠紧跟着大鸵鸟转动了,大鸵鸟一边吧嗒嘴一边低头看他,等到长脖子一伸把虫子咽进肚子了,它横挪了几大步,再一次把头扎进了水中。这回一口咬住施财天的尾巴尖,它连着后退了几大步,轻轻松松的就把施财天从水中拖了出来。

然后向前一步颠回水潭前,它继续低头水中东啄一口西啄一口,很认真的找食吃。

小雨之中,施财天瘫湿漉漉的沙地上。缓缓的喘了几口气,他慢慢的侧过脸,开口说了话:“是呀?”

大鸵鸟撅着ρi股,一味的只是吃。

施财天气若游丝的又问:“还认识吗?”

大鸵鸟连ρi股上的毛都秃了,露出粗羽毛下粉红­色­的­肉­。呱嗒呱嗒的嚼着水中­肉­虫,它依然是不回头。

施财天挣扎着侧过了身:“雨这么大,洗澡了吗?”

正当此时,远方响起了轰轰的马达声音。施财天如今也是见多识广了,见状便是吓了一跳。挣命似的摇头摆尾移向水潭,他慌里慌张的叫道:“敌机来抓们了,快藏起来啊!”

大鸵鸟回头再次衔住他的尾巴尖,一晃脑袋把他甩进水潭中,然后继续吃虫子。

一队轰炸机距离水潭一公里外投弹,炸弹是新式炸弹,小小的一枚落下去,能够炸出地动山摇的效果。钢铁房屋所的地带被炸成了大坑,不久之后必定被雨水灌成一处新的水潭。而大鸵鸟此起彼伏的大爆炸中,低着头一直只是吃虫。有水的地方就有活物,水中不知怎么会有那么多­肉­虫,小鱼一般游来游去。大鸵鸟围着水潭吃,偶尔还要仰起头再喝两口。雨越来越大了,远方却又从地下喷出了冲天的大火,可见轰炸机这回真是炸了个准。

一个小时之后,轰炸机退去。施财天爬出水潭,摇摇晃晃的昂起身,趴上了鸵鸟的后背。尾巴鸵鸟身上卷了一圈,他声音很低的说道:“这里好危险,们快逃吧!”

然后他打了个喷嚏:“怎么越来越臭了?应该把交给英雄,英雄会把洗得­干­­干­净净。”

大鸵鸟迈开两条粗壮的长腿,开始雨中疾驰。施财天问他:“去哪儿啊?想去找英雄呢!”

一如既往的,大鸵鸟毫无反应。

肥满大将军的飞机以着四倍半音速的速度疯狂逃命,不出片刻的工夫,便一处壁垒森严的海港中着了陆。

海港中停泊着一艘巡洋舰,必要的时候,可以载着肥满横渡太平洋,去北美大群岛避难。北美大群岛本来是一整块大陆,五十年内被地震生生震成了群岛,那地方的日子比东部大陆好过一些,所以那里的有闲心制作一些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儿出卖。肥满是群岛集团的大客户之一,和对方建立起了很深厚的友谊,而对方因为没见过肥满大将军本,所以也就糊里糊涂的把他认作了好朋友。

当然,逃亡海上是最后的退路,只要还有一分胜利的希望,肥满就绝不会走。下了飞机进入海港堡垒,肥满的­精­气神越来越足,言谈举止也越来越正常。加餐沉着一张脸,没想到肥满是如此的不堪一击;阿奢有些惶恐,因为没能把施财天带上飞机;而大列巴扶着霍英雄,霍英雄的目光有些发直,每走几步就问阿奢:“咱们真不能马上再回去了?要不然给们一架小飞机,俩回去找一找他——现就可以去学开飞机,大列巴会开车,俩一起学,兴许马上就能学会。”

阿奢当然是不允许他这么异想天开,于是霍英雄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发愣,就像转不动眼珠子了似的,长久的失魂落魄。忽然又转向了身边的大列巴,他痛心疾首的说道:“当时就不该闹着去捉鬼,不捉鬼就不会把他拽出来,不把他拽出来也就没有后来这些事儿,说——”

大列巴不比他急得少,但是对他有一说一,绝不惯着他:“怎么的?是不是又想唠叨个没玩了?告诉啊,没爱听那些车轱辘话!”

霍英雄像憋着一股火似的,心里焦躁得吃不下睡不着,又怨不得阿奢——当时要是把阿奢落下了,他现也得一样发疯。

而与此同时,施财天落了地,和大鸵鸟停了一眼沙坑前。

沙坑像喷泉一样,上涌的细沙向外翻着花。施财天没见过这种景象,所以好奇的爬上前去,欠身伸出了一只手,想要探探那沙泉下面的底细。

结果手指刚刚Сhā入沙中,他便尖叫着向后一仰。沙泉下方是难以置信的烫,这一下子几乎疼走了他半条命。

一分钟后,大鸵鸟驮着哭哭啼啼的施财天又跑了。施财天也不嫌大鸵鸟恶臭了,一手攥着大鸵鸟的细脖子,他歪着脑袋伸了长舌头,不住的去舔烫疼了的右手。沙泉下面仿佛藏着一团火,而且不是凡火,普通的火苗,也还不至于让他疼成这样。

等到手掌疼痛稍减了,他抬起头,忽然发现周遭雾气茫茫,和先前那种雨景大不相同,就擦了眼泪问道:“咱们这是到哪里了?”

大鸵鸟迟迟疑疑的停了脚步,显然也不识途了。

于是施财天溜下鸵鸟背,试试探探的和它一起往前走。

施财天和大鸵鸟并肩探险之时,位于热沙地下的仓库砂糖小将军的远程控制之下,已被彻底锁死。通往外界的主要电梯也轰炸之时自毁了。所以当阿修罗王的直升机降落热沙中央之时,呈现她眼前的除了雨就是沙。

鲸美毕竟是海上的,不知道热沙到底有多危险,而阿修罗王是无所畏惧的,单手握着她的长柄大镰刀,她因为扑了个空,所以怒气勃勃的站沙坑边缘,既不肯走,也不下令。

鲸美陪着她站了,同时偷眼去看她的肚子。她实还是个小少女的身材,肩膀薄薄的,腰细细的,至于肚子,据鲸美看,也是瘪瘪的。感觉阿修罗王的情绪稍微平静些了,鲸美站雨中,突发奇想的问道:“王,会不会是您搞错了?”

阿修罗王没回头:“什么错了?”

鲸美迟疑着答道:“也许您……并没有怀孕。”

阿修罗王知道鲸美倒是真心对自己好的,所以没有翻脸,直接粗声粗气的告诉他:“这种事情,自己知道!”

“那……”鲸美越说越是为难:“没见您的身体有变化啊!”

阿修罗王摇了摇头,身体看着的确是没变化,变化内里,她心里有数。这是她的第一胎,要怀多久,要怎么生,她完全不知道,先前也不曾留意过同族女是怎样繁衍儿女的。她其实是有点害怕,可如果施财天肯和她情投意合的一起,她想自己就不会这么怕了。怕,又没法说,也无可说,阿修罗王活了七百岁,还不曾受过这样大的委屈。

几百米外的一处堡垒废墟,证明了鲸美安排的这场轰炸并非徒劳。阿修罗王走沙漠里,低声问道:“这就是热沙?看着也没什么了不起!”

鲸美说道:“听说这里时常发生地裂,地下还有一处火湖。火湖嘛,想大概指的就是岩浆——也许这里有火山?”

阿修罗王冷淡的答道:“只想知道加餐和肥满逃到哪里去了。”

这时空中低低的飘来了淡淡雾气。鲸美吸了一口,感觉这雾气微酸:“奇怪,沙漠里会有雾吗?”

然后他下意识的掏出一只小圆盒子,这盒子是个简易的过滤器。把小盒子拧开盒盖扣上鼻子,鲸美又想再掏一个给阿修罗王用。然而未等他动手,身后一名卫士就自己掐着脖子蹲了下去。鲸美立刻回头,只见那卫士神情痛苦的用手撕扯了军装前襟,而其余几名卫士接二连三的也倒下去了。

阿修罗王安然无恙的转过了身,弯腰从一名卫士腰间抽出了军刀。挥刀将一名垂死的卫士开了膛,鲸美大惊失­色­,险些当场把过滤器摁进了脸皮里。

卫士的胸腔里汩汩冒泡,心肺全都模糊的融化了。仿佛是有强酸自内向外的渗透,卫士的皮肤很快变得黏腻乌黑。

鲸美是一口气都不敢喘了,拽着阿修罗王就要往直升机的方向奔跑,其余士兵见状,也立刻竭尽所能的武装了自己,所以尽管不住的有倒下,但是站着的都很机灵的各自寻找隐蔽地点。

阿修罗王让鲸美先上了直升机,自己则是狐疑的留地面东张西望。鲸美慌乱的用卫生水洗眼睛洗鼻孔,又兜头套上了防毒面具,露外面的脖子也用围巾缠了住。这回再把头伸出去,他焦急得大叫:“王,快上来吧!”

阿修罗王对于毒雾毫无反应。提着镰刀四处望了一圈,她想自己还没有见过这样厉害的毒雾,不知道它来自何方。应该去找一找,能够产生这种毒雾的地方,一定与众不同。

大致判定了此地的风向,阿修罗王跳上直升机,要去毒雾的发源地一探究竟。

VIP章节 66冤家路窄

阿修罗王坐直升机上,透过舷窗向外望。空中的雾气越来越浓了,地面情形已经不能真切的看清楚。飞行员犹犹豫豫的,几次三番请示鲸美要不要继续前进,鲸美全副武装的保护了自己,生怕受到毒雾侵袭。躲防毒面具里,他闷声闷气的问阿修罗王:“王,们还要继续寻找雾气源头吗?毒雾的腐蚀­性­很大,怕这里停留久了,会有危险。”

阿修罗王浑不意的答道:“留飞机上,下去看看。”

说完这话,她手摁按钮开了舱门。鲸美知道她是个说到做到的急­性­子,慌忙让她背好伞包,又有无数的话要嘱咐她,哪知阿修罗王一概不听,也不要降落伞,纵身一跃便跳出了直升机。鲸美虽然理智上知道她不会故意寻死,但还是吓得大叫了一声。伸出脑袋向下一看,他紧接着又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阿修罗王乘风而下,宽松的白袍子飘舞着翻了起来,一直向上蒙住了她的脑袋,而她该露的不该露的全露了,几乎就是空中光了ρi股。

光了ρi股,已经是比较不妥当了,更可恨的是空中雾气弥漫,鲸美圆睁二目也还是看不清她那光ρi股的具体模样。

阿修罗王是经常登高上远的,所以对于此刻这一跳,是毫不恐惧。张开双臂摆好姿势,她预备稳稳当当的着陆。哪知地面黄沙十分松软,她保持着着陆的造型,直挺挺的Сhā丨进了黄沙之中,及至她反应过来之时,就只露出了半个脑袋外面。

阿修罗王愣了一下,随即哀鸣一声,垂直向上蹿了出来——地下太热了,简直有着火焰的温度。蹿出来之后她还地面上难耐的蹦了几下,然后愤怒的转过身,对着自己砸出的小沙坑狠踢了几脚。

几脚过后,沙坑中翻涌着有了动静,一个乌黑锃亮的硬壳圆脑袋拱了出来,脑袋两侧生着密密麻麻的复眼,脑袋后面是一节一节的黑­色­虫身,身体两边也蠕动着无数虫足。这虫子的杀伤力是个谜,因为没等它彻底爬出沙坑,就被阿修罗王一镰刀劈成了烟。

直到这时,阿修罗王才承认热沙的确不是一个寻常地方。握紧镰刀迈开了步,她走向了浓雾深处。

雾中的不速之客除了阿修罗王,还有施财天和大鸵鸟。

施财天早就感觉这雾的气味不对,但是尚能忍受,就一直没言语。及至感觉这雾酸臭到了令忍无可忍的程度了,他转向大鸵鸟问道:“这里怎么这么难闻?是不是口臭?”

然后他扭过了大鸵鸟的脑袋,强行去扒它那两片坚硬的大扁嘴。大鸵鸟倒是很配合,乖乖的张嘴露出了两排黑黄利齿。施财天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末了放下了手,感觉即便是霍英雄出手,也很难把这鸟彻底洗刷­干­净了。

“好像地下见过。”施财天因为刚才碰触到了大鸵鸟的口水,所以弯腰抓起一把滚烫的沙子,潦草的搓了搓手:“是地下捉地猴子吃吗?”

大鸵鸟转向前方,轻轻的一拍翅膀,拍出了一股子臭风。

施财天又道:“怎么到处乱跑?没有另一只鸟陪着吗?”

大鸵鸟张开嘴,像个似的叹出了一口臭气。

施财天神情痛苦的一闭眼睛,决定再也不和它搭话。盘一块较为平整的沙地上,他抱着脑袋俯□,想要集中念力使用召唤术,把霍英雄召到自己面前,然而指尖刚刚触到头发,他却是又一挺身昂了起来——霍英雄是好不容易才逃走的,自己若是把他再弄回来,他岂不是白逃了?

思及至此,他无­精­打采的也叹了口气,有心继续往前走,可是刚刚向前蹭出了几百米,就感觉不但沙土滚热,甚至连空气都是烫的了。大鸵鸟停了脚步,不肯再往前走;而施财天感觉身下硌得难受,低头一看,却见沙土之中半露了几根白骨,伸手再刨一刨,他发现那是很大的一具骨骼,单凭两只手,定然刨不出它的全貌。

他换了个地方盘着,结果不出片刻的工夫,他又发现了新的骸骨。骸骨大多埋了沙中,露出地表的部分,则仿佛是全被腐蚀得没了。

施财天虽然没有常识,但是也感觉这环境不妙。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没摸出什么异常,再看大鸵鸟,也是安然无恙。

“咱们走吧!”他把大鸵鸟当成个,和它打商量:“这地方太奇怪了,也许这雾都有毒。如果总这儿呆着的话,英雄回来了也找不到。”

大鸵鸟转向他张开嘴,像要说话似的一点头:“哈!”

施财天被它那张臭嘴熏得眼前一黑,紧接着伸出手去,对着鸟头就是一抽:“混蛋鸟,敢熏,欠揍吧?”

大鸵鸟挨了个大嘴巴,然而泰然自若,也不生气,颠着两只大爪子就先往外走了。它走得快,施财天简直要跟不上,只好很嫌弃的抓住它ρi股上的一根长羽毛,免得双方雾中走散。

大鸵鸟似乎是很不喜欢这个雾气昭昭的地方,所以越走越快,两条粗壮的大长腿迈得飞快。施财天抓紧了它的ρi股毛,几乎就是被它拖着走。正是一路向前疾行之时,大鸵鸟忽然来了个急刹车;施财天猝不及防,眼看自己要一头撞上大鸵鸟的ρi股,吓得慌忙一歪身,“噗通”一声斜栽了热气腾腾的沙地上。眼珠子下意识的向上一看,他又是一惊,因为看到了一双沾满潮湿黄沙的军靴。

顺着军靴往上瞧,是两条小细腿和白袍子的下摆,以及闪着寒光的镰刀锋刃。

战战兢兢的直起了身,施财天和阿修罗王打了照面。

大鸵鸟不鸣不叫,单是一步一步的往后退。而施财天看着阿修罗王的大眼睛,心里也说不清楚是喜还是怕,百感交集到了最后,他像被鬼附身了似的,突然抬手一扯嘴角,伸着舌头对阿修罗王做了个鬼脸。舌尖上下翻动着,他还傻笑着“嘻”了一声。

阿修罗王面无表情,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长头发。另一只手扬起镰刀,阿修罗王对着他的脖子就砍了下去。施财天吓得大叫一声,拼命的仰起头向后一挣。长头发滑出阿修罗王的掌心,他调转方向就逃回了浓雾之中。

阿修罗王拔腿开追,心里黑血翻滚,想要把施财天钉地上,千刀万剐——千刀万剐了都不解恨,恨死他了!

施财天忽然忘了大鸵鸟这个旅伴,慌里慌张的一味只是逃。方才跟着大鸵鸟,他爬得连滚带爬不成样子,此刻却是忽然灵活了,从腰往下每一片鳞甲都像是有了神经,能够随着他的心意自如活动。他直着爬,画着S爬,俯□贴着地面爬,爬得千姿百态迅如雷电。围着一座小沙丘悄悄转了身,他这回屏住呼吸,无声无息的绕到了阿修罗王身后。

他知道阿修罗王是真的要杀自己,可是自从方才见了她起,他就无端的兴奋起来。眼看阿修罗王正气势汹汹的向前追寻自己,他缓缓的昂起身,随即用尾巴尖狠狠一点地,整个飞起来扑向了阿修罗王。一把抱住阿修罗王滚了地上,他这回一甩尾巴,把对方的两条腿一起缠住了。

阿修罗王不怕他那两条细长的胳膊,但是挣不开他的蛇尾巴。气喘吁吁的趴地上,她侧过脸低声怒道:“畜生,要­干­什么?”

施财天和她贴了贴脸,心里从兴奋变成了快活,但是要问他“­干­什么”,他想了想,发现自己并没打算对阿修罗王“­干­什么”。

“还生气吗?”他用牙齿尖端划过阿修罗王的面颊,像先前一样,想要吓唬她:“把的尾巴尖砍断吧,砍断之后就别生气了,也别杀。”

阿修罗王他怀里一挣,差一点就心软了。可心软不是阿修罗王应该有的行为,所以她又恨施财天又恨自己,恨得恶狠狠的怒吼了一声。

施财天收紧双臂搂抱了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赎罪,只好喃喃的重复道:“砍的尾巴尖吧,砍尾巴尖也很疼的。疼了,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阿修罗王一咬嘴­唇­,咬出了自己的血:“不好!”

“那让砍两次!”施财天横下心说道:“今天砍一次,等到长出新尾巴尖了,去找,再让砍一次!”

阿修罗王猛然回了头,一口咬住了施财天的上臂。晃着脑袋合拢牙齿,她施财天的惨叫声中硬是撕扯下了一小块皮­肉­。施财天这回松了手,踉跄着想要往后退,退了几步之后,他往地上一趴,把蛇尾巴长长的伸到了阿修罗王面前,又翘起尾巴尖,敲了敲对方的军靴。

紧闭双眼抓了头发,他吓得一身皮­肉­都紧绷梆硬了,但是硬着头皮没有继续逃,因为既不想娶阿修罗王,也不想让阿修罗王伤心。思来想去的,他就只想出了这么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来。

阿修罗王怒不可遏的瞪着他,感觉自己马上就又要心软了,而且是一塌糊涂的软。赶心软之前举起镰刀,她认为自己还是得杀掉施财天,不杀施财天,自己就太委屈了!

然而她挥刀之前,雾气中伸出一只大嘴鸟头,一嘴就叼走了她手中的镰刀。阿修罗王一怔,随即转身就去追,施财天也惊讶的爬了起来,高声叫道:“混蛋鸟,­干­嘛?是自愿的,回来呀!”

大鸵鸟冲向浓雾深处,瞬间就跑没了影,和它一起没影的是阿修罗王。施财天慢了一步,一扭一扭的紧追不止。

与此同时,一架小飞机东摇西摆的进入了热沙上空。小飞机是一架简陋的无侦察机

VIP章节 67对峙

霍英雄的驾驶技能,本来只限于骑自行车,但是他站海港中一架小飞机旁长吁短叹之时,两名士兵的谈话却是引起了他的兴趣。士兵一个站飞机里,一个站飞机外,对飞机做例行检查。霍英雄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末了发现这飞机其实类似一架大玩具,自己大概也是可以开着它上天的。

他自知此行危险,所以没有叫上大列巴,更没敢对阿奢提。等士兵离去之后,他悄悄的钻进飞机里。飞机的­操­作台是一块脸大的屏幕,上面有清清楚楚的文字说明。霍英雄选定了方向和距离,然后那飞机就自行启动升空了。

飞机又轻又薄,气流中飞成了一只起起伏伏的大风筝。霍英雄吓得抱膝低头,气都不喘了,随时预备着坠机而亡,但是飞机晃晃荡荡的飘空中,并没有下坠的苗头。

与此同时,阿修罗王和施财天浓雾之中跑散了。

那大鸵鸟腿脚矫健,并且既不怕毒雾也不怕热沙,真有来无影去无踪的本领。阿修罗王对于鸟类是毫无兴趣,但大鸵鸟叼走了她的镰刀,她就不能不着急了。

雾气湿漉漉的很沉重,酸溜溜的几乎刺鼻。阿修罗王心想自己都能感觉它刺鼻了,可见它的毒­性­一定已经强烈之极。已经半晌没有听到施财天的动静了,她一边奔跑一边回了头往后瞅,怕他被浓雾毒死——她杀他是一回事,他被雾毒死是另一回事,所以阿修罗王尽管恨他恨得要命,却又不忍心真的不管他。

施财天让阿修罗王分了心,以至于她跑到半路,居然被一副大骨架子绊了一跤,结结实实的啃了一嘴沙子。爬起身自己摸了摸肚子,她又委屈愤怒上了,攥着拳头怒吼一声,她感觉很憋得慌,因为活了七百岁,一直没学会骂街;而现敌不见踪影,不骂街是不能排解心头之恨的。

吼完这一声之后,她跪伏地垂下了头,想要静下心来调动念力,利用召唤术让镰刀自己回来。可是未等她调顺气息,施财天沙地上一窜一窜的追了上来,最后一窜正好落到了她的后背上,压得她“唧”的一声,整张脸都向下拍进了沙子里。施财天也歪斜着翻滚到了一旁,爬起来定睛一看,他立刻张开双臂抱住了阿修罗王。

阿修罗王挣扎着抬起一只手拂了拂脸上的沙子,同时施财天的怀中左冲右突:“畜生,放手!”

施财天交握了双手,细长的手指头绞一起,就是不肯放:“听说话,有话要对说。”

阿修罗王气喘吁吁的坐住了,面向前方不看他:“说!”

施财天得了许可,反倒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小声说道:“别生气了。”

阿修罗王重重的冷笑了一声。

施财天知道她是无论如何都要生气的,除非自己娶了她,永远和她一起,可他又实是不想娶她。一只手落下来,缓缓的捂住了她的小腹,施财天轻轻的不敢用力气,同时好奇的问道:“这里面真的已经有了个小小的吗?”

阿修罗王答道:“哼!!!”

施财天又问:“那会是天还是阿修罗?”

“哼!!!”

“也会像一样有蛇尾巴吗?”

“哼!!!”

问到这里,施财天忽然认真了:“说,是长蛇尾巴好,还是长两条腿好?”

阿修罗王感觉这个问题还是值得讨论的,故而没有再哼,而是一本正经的发表了见解:“当然是长腿好。”

“长两条腿,走路的时候换来换去的,很麻烦吧?”

“没有的事!”

“可是看只有一条尾巴,也活得很好啊!”

“全须弥山的天里只有一个是长尾巴的,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以为有畜生混进天道了!”

“天?呸!最讨厌他们了。是天神的儿子,也是天神,天神比天的力量大,看不起他们!”

说完这话,施财天一探上半身,把脑袋伸到了阿修罗王面前:“还是生一个蛇尾巴吧!蛇尾巴的天神多一些,他们就不会拿当怪物看了。”

阿修罗王抬手向旁一搡他的脑袋:“不用管!又不娶!”

然后她等着施财天的下文,可是施财天一听这话,就哑口无言的没下文了。

于是她也垂下了头,看施财天用手掌轻轻磨蹭自己的肚皮,那是很薄很修长的一只手,手指头尖尖的,手背沾着沙子。低头盯着这只手看了良久,末了她扭过脸,注视了施财天。

迎着她的目光,施财天显出了很乖的样子,一动不动的抬头由着她看。

毫无预兆的,阿修罗王对他笑了一下。

阿修罗王一笑,施财天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笑了,一边笑一边又把脸上的凌乱长发拨了开,想要更清楚的和阿修罗王对视。哪知他刚把脸收拾­干­净了,阿修罗王便骤然收敛笑容,甩手扇了他一个大嘴巴。

扇完之后挺身而起,她头也不回的迈了步:“畜生!等回来收拾!”

施财天捂着脸问道:“­干­嘛去?”

“找那只鸟!”

施财天起身追逐了阿修罗王,总感觉自己和她还有话未说,尤其是还没摸够她的小肚皮。伸手拉住了阿修罗王的一只手,他很积极的扭了上去:“一起走。”

阿修罗王一言不发的握紧了他的手,心里决定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最后一次了,她再也禁不住这样强烈的怒火烧灼了。

施财天和阿修罗王手拉手的走,速度居然还挺快。茫茫雾中不辨方向,阿修罗王试着使用了两次召唤术,可是始终没能把她的大镰刀召唤回来。阿修罗王有些紧张,因为召唤术的失败说明要么镰刀距离她很远很远,要么抢夺了镰刀的本领不凡。可问题是那抢匪的模样她早看清楚了,的的确确就只是一只大鸵鸟,并且是前秃脖子后秃ρi股,堪称是一只健硕的矬鸟。阿修罗王最近倒是时常感觉身体不适,但是她想自己再怎么不适,也不至于斗不过一只矬鸟,除非那鸟是梵天大神亲自孵出来的。

空气越来越热了,施财天已经快要不能忍受,周身的皮肤也有了针刺般的痛感。停一座沙丘前,他拽着阿修罗王不肯再走。阿修罗王自然也不舒服,但是闹脾气的时候,她是一贯的意志卓绝,刀山火海都敢闯。一甩施财天的手,她回头说道:“留这里,自己往前走!”

这话刚说完,前方雾气中就踉踉跄跄的出现了一个高大影子,正是大鸵鸟。大鸵鸟仿佛是方才跑得猛了,此刻正仓皇的往外撤退,而阿修罗王的长柄大镰刀,也依然被它紧紧的叼着。迎面见了阿修罗王和施财天,它虽然生着一个鸟头,可是大眼睛里光芒闪烁,很有情。仿佛吓了一跳似的,它掉转方向颠开爪子,开始高速奔逃。而阿修罗王­干­巴巴的咽了两口唾沫,拔腿又追——这回因为目标明确,所以她跑得特别快,整个像风一样掠过细沙表面,一眨眼的工夫就没了影子。

阿修罗王偶然来到热沙,又遇到了施财天,又遇到了个新对手,两厢相加,让她简直有些暗暗的快乐。一鼓作气的追下去,她最后把大鸵鸟追得停了步。

大鸵鸟不停不行了,因为前方是一处断崖。不知何时,脚下的沙子越来越薄,渐渐露出了硬结成板的坚实石地。而断崖之下深不可测,阿修罗王所站的地势较高,可以看到崖下最深处有红光沸腾闪烁,正是奔流不息的岩浆,东部大陆的则是把它称为火湖。

断崖漫长,而且雾气茫茫,不知道断崖对面是个什么情形。大鸵鸟叼着镰刀站崖边,两只脚爪不住交替着站立,可见也是烫得快要受不住。阿修罗王忍着热气熏烤,遥遥的向它伸出了一只手:“给!”

大鸵鸟的眼睛里流出了六神无主的光,不肯走向阿修罗王。它既然不动,那阿修罗王就只好动了。

与此同时,玩具似的小飞机也临近了火湖。

小飞机自从进入热沙之后,控制系统就开始喋喋不休的说话,对着外界的气温和空气成分分析不止。霍英雄听不懂名词术语,只知道空气有毒。及至小飞机快要飞到火湖附近了,机舱内忽然红灯闪烁,拉起了警报。

控制系统的声音让霍英雄马上穿好防辐­射­隔热服,但是霍英雄是空着双手上来的,哪里还有额外的衣服可穿?忽然灵机一动的低了头,他发现座位下面固定着一只合金盒子。手忙脚乱的拖出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紧紧的封着一套白­色­衣服和一只黑­色­头盔。

衣服大概是被当成压缩饼­干­处理了,硬邦邦的叠成一小块,打开了之后再看,却也不小。又因为这飞机本来也不是用来载的,所以霍英雄蜷狭窄的机舱空间中,只能是对付着把衣服套了上。最后又将头盔也严丝合缝的扣了好,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感觉自己这身打扮充满科幻气息,简直像是要登月一般。

急促的警告和警报声中,飞机按照原定程序开始垂直降落。霍英雄很紧张的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身后没有大列巴,身前没有阿奢,他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这回下了飞机,还有没有命再回去。

飞机缓缓着陆,机舱盖自动开启,霍英雄终于得以伸展了身体。笨手笨脚的跳下飞机落了地,他暂时还没感觉到外界的异常,只是看出了雾大,大得让辨不出东西南北,幸而头盔透光度很好,不会给他那迷茫的视野雪上加霜。

向前伸出了两只手,他磕磕绊绊的往前走,走了没有多远,他停住脚步,因为看到了阿修罗王。

现阿修罗王他心目中,真是和死神一般无二。惊恐的头盔中睁大了眼睛,他随即又看到了大鸵鸟,这让他怔了一下,心想这地方还有这动物?

然后他开始寻找施财天,可是没找到。

大鸵鸟走投无路,然而垂死挣扎,就不缴械;阿修罗王回头看了霍英雄一眼,只看出他是个;而她素来是不把放眼里的,所以向前继续逼视了大鸵鸟,她直接把霍英雄忽略掉了。

阿修罗王和大鸵鸟对峙之时,热沙边缘的鲸美收到了报告,说是雷达发现远方空中有飞机闯入。而施财天摇头摆尾的扭滚烫地面上,还寻寻觅觅的追踪阿修罗王。

VIP章节 68深渊

阿修罗王向前伸出右手,一步一步的走向大鸵鸟。一双眼睛紧盯着大鸵鸟口中的长柄大镰刀,她忽略了周遭一切,集中念力想要再次召唤她的武器。然而大鸵鸟停悬崖边缘,一嘴尖牙咬得咯吱直响,大镰刀它口中嗡嗡的晃动,可就是逃不出它那两排利齿的禁锢。

阿修罗王一看这个阵势,就知道这矬鸟是个劲敌,不可小觑。瞬间收了念力,她不带感情的大声说道:“要么把镰刀给,要么带着它跳下去!”

大鸵鸟来回换着脚爪站立,偶尔还回头往悬崖下瞥一眼,瞥过之后转回前方,它那两只脚爪轮换得更勤了。

阿修罗王现热得浑身皮肤刺痛,没有时间陪着大鸵鸟打持久战。眼看大鸵鸟站悬崖边,一味的只是装死狗,她便顶着热浪继续前行,想要悬崖边把大鸵鸟彻底杀掉。

正此时,施财天扭上来了。隔着迷茫雾气看清了阿修罗王和大鸵鸟,他急得大叫了一声,又对着大鸵鸟连连招手:“把镰刀还给她,她不是要杀!”

大鸵鸟看了他一眼,然而依旧岿然不动,显然对于那把镰刀,它是千般万般的不舍得放弃。

施财天认为自己和大鸵鸟之间好像也没有这么深的感情,不至于让它为了自己卖命抢镰刀,可它的的确确是已经抢了,而且抢了还不还。

他上半身的皮肤已经要被空气烫伤,下半身的蛇尾巴鳞甲坚硬,倒还满不乎。一扭一扭的赶向了大鸵鸟,他想要替阿修罗王把镰刀夺回来,哪知刚扭出了没多远,两条白胳膊从后方一把搂住了他:“小蛇!回来了!”

施财天惊愕的回头一瞧,从黑­色­头盔的表面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英雄?”

随即他心花怒放的转了身,伸手就要去搂霍英雄。霍英雄也俯身想要把他抱起来带走,可是双方这么结结实实的一接触了,施财天忽然哀鸣一声,随即向后一退:“烫死了!”

霍英雄从头到脚全被隔热服罩严实了,目前对于外界的温度并不了解,只是笼统的知道这里奇热无比。眼看施财天的上半身已经泛了红,他越发急得要命,头盔里大声喊道:“赶紧跟走,再不走就要熟了!”

此言一出,前方的阿修罗王忽然头也不回的说道:“不许走!”

霍英雄不敢和阿修罗王抗衡,只好头盔中压低声音问施财天:“们怎么又凑到一起去了?上次不是已经闹掰了吗?这回她打没打?看她正和那只鸵鸟来劲呢,趁着她没腾出手,咱们赶紧走。这家伙杀不眨眼,咱们可斗不过她。”

说完这话,他又要去拉施财天——没敢拉手,拉的是头发。然而施财天天生一头柔顺长发,加之他又带着一副大手套,所以施财天只一晃脑袋,头发就从他手中滑出去了。

施财天急急的扭向了阿修罗王,雾是白的,霍英雄一身白衣,看起来是只有个黑脑袋悬空中;阿修罗王一身白袍,乍一瞧仿佛胳膊腿也都分了家。施财天停她的身边,伸手去摸她的手臂,手臂皮肤赤红,触感黏腻,让施财天有些恐慌:“是不是也要熟了呀?”

阿修罗王横了他一眼:“不要说孩子话!”

施财天也无暇多说了,径直爬向了前方的大鸵鸟。大鸵鸟后退一步,只听扑啦啦几声轻响,几块碎石头被它踢下了悬崖。转动秃毛长脖子向后望了一眼,大鸵鸟犹犹豫豫的低了头,终于张嘴放下了镰刀。然后横着挪了几大步,它远远的退到了一旁。

长柄大镰刀乃是神物,自然不畏水火。施财天看它还和平时一样,便一弯腰抄起了它——下一秒,他“嗷”的叫了一声,被那镰刀柄烫出了一滴眼泪。慌慌的转身溜回到阿修罗王面前,他低头对着镰刀柄连吹了几口气,然后把它递向了阿修罗王:“给。”

阿修罗王毫不客气的一把握住了大镰刀,同时委委屈屈的扫了他一眼。他给了她武器,她给了他左手:“走吧!”

施财天含着眼泪笑了一下,随即俯身向阿修罗王伸出手,对方肚皮上飞快的摸了一把。

摸完之后抬起头,他开口问道:“还砍的尾巴尖吗?”

阿修罗王保持着伸手的姿势:“跟走,就不砍。”

施财天支支吾吾的低下了头:“……和英雄一起走。”

阿修罗王审视着施财天,没有收回手:“为什么?”

施财天的头发梢已经开始蜷曲:“因为……他对很好。”

“对不好吗?”

施财天试试探探的又摸了摸阿修罗王的肚皮:“不……不大好。”

阿修罗王听闻此言,情绪立刻就又不对了。身体热,心更热,她简直一张嘴就要喷出火来:“不娶也没关系,但是要跟走!否则就杀了!”

施财天一听这话,立刻抬了头:“不是说好只砍尾巴尖吗?”

“无耻畜生!谁跟说好了?宁愿跟着凡鬼混也不要,——”

未等阿修罗王把话说完,施财天对着她一侧身,让她看自己的上臂:“瞧,刚咬了一大口,­肉­都被咬掉了!英雄从来没咬过!”

阿修罗王听闻此言,转身就奔着霍英雄来了。

霍英雄见势不妙,立刻开始往后退,退着退着转了身,他开始磕磕绊绊的跑。他跑,阿修罗王也跑,不但跑,还对着他的背影挥起了镰刀。施财天紧随其后,镰刀劈空而落之时抱住阿修罗王向旁一倒。阿修罗王猝不及防的跌了一跤,砍了个空;而霍英雄吓得热汗冷汗一起流,一边跑一边高声喊叫:“小蛇,杀啦!快逃啊!”

施财天早就知道阿修罗王脾气不好,可没想到她会翻脸如翻书,说抄家伙就抄家伙。尾巴尖用力一点地,他松开阿修罗王向前一窜,一下子窜出了老远。蛇腹的皮­肉­鳞甲全紧张了,他一边急速向前追赶霍英雄,一边回头大喊大叫:“别生气了,过几天还去看。别追们了,脾气这么大,就算是阎罗王也不敢要的!”

阎罗王乃是阿修罗王的克星兼死敌之一,阿修罗王本来就是怒不可遏了,冷不防听施财天把她和阎罗王配了对,那怒火登时窜到了天高,纵身一跃直扑向了施财天和霍英雄。霍英雄头盔中转动脑袋,发现施财天已经赶上了自己,登时勇气倍增,大步迈得险些扯了裤裆,只可惜隔热服累累赘赘,像个套子把他罩了住,让他跑得很不痛快。

雾气遮挡了所有的视线,一米开外便是一片白茫茫。霍英雄越跑越感觉炙热难熬,而施财天本是慌里慌张的跟着他爬,此刻因为眼神好,所以能够先他一步的发出惊叫:“错了!方向错了!”

霍英雄出于本能一般,悬崖边上一转身拐了弯,总算是没有一头扎进深渊里去。可就这一瞬间中,阿修罗王已经追了上来。施财天回过头,只见她和自己近咫尺,而镰刀高高的举起来,已经是劈向了霍英雄的后背。

施财天急了,转过来向阿修罗王伸出双手,想要阻止她继续前进。哪知就此时,雾气之中又伸出了一只鸟头!

谁也不知道大鸵鸟方才退到了哪里,如今又是如何追上来的。总之它故技重施,一口就咬住了镰刀的长柄。牙齿咬紧了镰刀,它又伸出一只粗壮的大脚爪,对着阿修罗王就是一踹。

与此同时,施财天的双手也推向了阿修罗王的胸膛。

两股力量一刹那间同时袭击了阿修罗王,阿修罗王斜斜的飞向了深渊,雾气茫茫,她半空中只来得及睁大黑眼睛,惊愕的看了一眼施财天。

施财天傻了原地,而大鸵鸟再次叼住长柄大镰刀,颠着爪子跑进了浓雾之中。

一秒钟的死寂过后,施财天反应过来,当即游到了悬崖边缘向下望。他的皮肤开始变­色­渗液,他的头发也一层一层的焦糊。他魂飞魄散的对着深渊呼喊了一声,深渊之下是浓浓的雾,浓雾之下是炙热的岩浆,哪里还有阿修罗王的身影?

霍英雄热得头晕目眩,挣扎着上前拖了施财天往后走。手掌抓住施财天的手,他紧握着一拽,拽出了施财天一声凄惨的哭叫。他吓得慌忙低头去看,结果发现自己竟然刚刚拽掉了施财天的一层皮。

“赶紧走……”他吓得带了哭腔:“再不走可真熟了!”

施财天被他拖了石地上,一只手抬起来指着深渊:“死了……”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哇哇大哭:“阿修罗王……死了……”

霍英雄对阿修罗王是只有怕没有爱,所以此刻顾不得许多,抱起施财天就往远跑。一鼓作气跑到那架小飞机前,他攀爬进了狭窄机舱,随即慌乱的对驾驶系统下了起飞命令。机舱盖缓缓合拢,把霍英雄和施财天几乎挤压成了一团。霍英雄连头盔都没法摘,也无法转动脑袋去看施财天的情况,只能一动不动的呼唤:“说话,小蛇说句话!”

施财天方才沉默了半晌,一直没声,让霍英雄十分恐慌。他一直等到飞机升了空,才听见施财天艰难的吸进了一口气。

“英雄……”他哑着嗓子喃喃说话:“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推开她,没想到那只鸟会来踢她。”

他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其实可以娶她的,如果她一直对不好,以后离开她就是了。”

他呜咽了一声:“她没有了,再也看不到了!”

霍英雄头盔里叹了一声,一时间也是无话可说。

小飞机大雾之中飞离热沙地带,摇摇晃晃的直奔海港。

留守热沙中的鲸美发现热沙上空又有飞行物出没,但是阿修罗王回来之前,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由着小飞机越飞越远。

VIP章节 69忧郁

小飞机颠颠簸簸,气流中一路飘回了海港。这处海港名叫海马公主港,和几百里外的海马王子港遥相呼应。小飞机自动降落了斑驳坎坷的停机坪上,机舱盖缓缓开启,霍英雄总算又有了抬头的机会。

施财天路上说了一会儿,又哭了一会儿,然后就像昏迷了一般再没动静,霍英雄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唤他,他也没反应。此刻他抱着施财天跳出飞机落了地,随即一ρi股坐了地上——双腿双脚全麻木了,刚起立的时候没意,结果跳下来后是脚踝着地,两只脚一起崴了一下。

海港地带的雨水刚刚停了,潮湿海风凉飕飕的,和热沙正是两个世界。霍英雄来不及摘头盔,低头去看怀里的施财天。施财天气若游丝的闭着眼睛,眉毛睫毛都被热空气烤焦了,用手一搓便掉;­祼­丨露外面的皮肤也是粉红­色­,轻轻摁一下,已经没了弹­性­。

霍英雄吓坏了,低头想和他贴贴脸,可是又有头盔阻隔。正是焦急之时,一队穿着防辐­射­服的士兵跑了过来,大惊小怪的包围了霍英雄和小飞机。而霍英雄这时扭头看了飞机一眼,当场吃了一惊——飞机出发时还是洁净的天蓝­色­,如今竟然像强酸中浸泡过似的,机身成了疤疤癞癞的褐红颜­色­。

士兵从飞机和霍英雄的身上检验出了大量的辐­射­尘,飞机自有专处理,姑且不提,霍英雄抱着施财天进入专门房间,又脱衣服又洗澡。他和施财天一起浸了一只卫生水槽里,给施财天洗澡成了一件恐怖的事情,因为他的皮肤已经脆弱得不堪触碰,捏住手指尖往下一拽,仿佛可以拽掉他整条手臂的皮肤。

隔着肮脏的大玻璃窗,大列巴和阿奢全来了。阿奢痛心疾首的看着他,但也没有多说;大列巴用双手拍了玻璃,大声嚷道:“英雄挺虎啊!不让去不让去,他妈自己偷着去!小蛇怎么了?怎么还变颜­色­了?”

霍英雄水淋淋的转向他们,脖子上还挂着阿奢送给他的项链。抬起湿手一抹脸,他回来之后,说出了第一句话:“阿修罗王好像是死了。”

此言一出,玻璃窗外的阿奢登时圆睁了二目。

阿奢找来了两条棉布床单,一条铺柔软的充气床垫上,一条充当被子,盖施财天的身上。施财天静静的闭目仰卧着,一直没有醒。霍英雄蹲床垫旁,一边用一把小剪刀剪去了施财天的焦头发梢,一边慢慢讲述了自己这一趟的所见所闻。

旁边的听众,除了大列巴和阿奢之外,又增添了加餐大将军这一位。大将军眼睛盯着施财天,耳朵追着霍英雄。及至霍英雄说完了,他和阿奢对视了一眼,然后狐疑的问道:“确定她是死了?”

霍英雄摇了摇头,手里攥着施财天的湿头发:“小蛇说的,兴许是真死了,小蛇悬崖边上,都被烤成了这样,她是掉下去的,还能活?”然后他转向大列巴,低声说道:“见阿修罗王掉下去了,他还哭了一场。”

大列巴一点头:“那可能他俩还是有点儿感情。”

霍英雄垂下眼皮,对着施财天叹了一口气。

阿奢和大将军秘密的交谈了几句,末了达成意见,不许霍英雄和大列巴对外泄露阿修罗王的死讯,同时开始暗地里联络残部——阿奢的部下并未死绝,只不过是被大雨和敌军冲了个七零八落而已。

霍英雄不懂他们的大计,单是留床垫旁,守着施财天席地而坐。阿奢和大将军隔壁盘算­阴­谋诡计,大列巴蹲他面前喝一杯成分不明的营养糊,施财天床垫上微微的喘着气,该的都了,霍英雄缓缓搓着手,感觉自己的心一直往下落,往下落,踏踏实实的一直落回了原位,重新跳出了稳定的节奏。

抬眼望着大列巴的侧影,他忽然忍不住,抬手大列巴的后脑勺上摸了一把,摸得大列巴一个激灵,端着杯子扭头看他:“­干­啥啊?”

霍英雄摇了摇头,一颗心忽然变得很苍老,看大列巴都是值得怜爱的了。

然后他低下头,继续给施财天修剪头发。施财天微微张开嘴,大概是舌头太长的缘故,居然无知无觉的吐出了一点舌尖。霍英雄放下剪刀,伸手把他那舌尖向嘴里拨了拨,然而­操­起剪刀又剪了几下之后,他抬眼去看,发现舌尖又伸出来了。

施财天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睡相,所以霍英雄重新提起了心,手上处理着头发,眼睛看着舌头,他终于一剪子剪上了自己的手。

剪子是小剪子,他也不是细皮­嫩­­肉­的手,所以这一剪子只剪出了他一声惊呼和一道小小的血口子。大列巴喝下最后一口营养糊,然后不耐烦的回头看他:“又咋的了?”

霍英雄吮着伤口,无暇答话。而大列巴顺势又看了施财天:“哎哟­操­!这是剪的还是啃的?怎么把小蛇整成这个x样了?”

霍英雄正视了施财天,这才发现自己把对方那一脑袋飘柔长发剪成草了。

施财天的体温一直很高,粉红­色­的皮肤总是潮湿的,海港的气温不至于让他出汗,那这潮湿就说明他的皮肤还向外渗液。霍英雄很恐慌,心想婆娑宝树要是这里就好了,小蛇上次被阿修罗王打成了那样,结果树上连吃带睡的过了一夜,第二天就恢复了元气。可是那树哪里呢?肯定不海港就是了。

入夜之后,霍英雄床垫旁边从席地而坐改成了席地而卧,大列巴本来是能够找到正经住处的,但是自告奋勇,要陪着霍英雄一起熬夜看护施财天。结果熬了不到半个小时,他就靠墙坐着睡着了。

霍英雄不管他,默默的抱着膝盖灯光下坐,心想阿修罗王死了,小蛇往后也就能安安然然的过日子了。当初他是为了躲避阿修罗王才逃到间的,现阿修罗王没了,他是不是也该回他自己家里去了?

他要是回了自己家去,临走时自然得把大列巴先送回间。那么先前一直避而不谈的分别,这回就是近眼前了。

扭头望着床垫上的施财天,霍英雄心里有些难受,又想:“养他不如养条狗,他要是条狗,就把他留下来。”

正当此时,施财天忽然扭过了头,“吭”的咳嗽了一声。霍英雄连忙探头看他,见他闭着眼睛张大嘴巴,露出尖牙打了个哈欠。打完哈欠之后,他依旧是昏睡,不过把舌头收回去了。

霍英雄熬到后半夜,不知不觉的也睡了,只睡了一小会儿,天没亮就又醒了过来。他醒后不久,大列巴因为睡得不舒服,所以也醒了。

屋中的电灯不知何时灭了,霍英雄和大列巴嘁嘁喳喳的低声说话,又摸着黑去找电灯开关,大列巴顺着墙壁摸索,连着两次踩到了施财天的尾巴尖。踩第一次时施财天没反应,及至踩了第二次,施财天缓缓的睁了眼睛,同时霍英雄触碰到了电灯开关,满室立刻有了光明。

施财天慢慢的爬起了身,呆呆的望着霍英雄和大列巴不说话。

霍英雄一直等他醒,如今见他醒了,立刻一个箭步蹿了过来,弯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还疼不疼了?”

施财天每一寸皮肤都疼,但是迟钝的垂下眼皮,他心灰意懒,一言不发。

霍英雄又问:“是不是饿了?”随即他转向大列巴催促道:“昨天不是弄了好几包那个什么糊吗?快去找点水冲一杯给他。”

大列巴答应一声,扭头出门就去找水。而霍英雄蹲□,察言观­色­的问他:“是疼,还是想阿修罗王呢?”

施财天的嗓子哑了,张嘴做了个口型,依稀是“阿修罗王”。

然后神情痛苦的清了清喉咙,他抬头嘶嘶的说道:“不是故意的。”

霍英雄不敢碰他的皮肤,只好拍了拍他的蛇尾巴:“知道不是故意的,要不是当时有只鸵鸟添乱,她也不能掉下去,所以这属于误伤。话说回来,如果她不追杀咱们,也犯不上回头去推她,对不对?咱们推是不对,可她也不占理,咱们这叫正当防卫,放到间也不算犯法。别上火了,赶紧好好养伤,养好了就能回须弥山了。”

施财天垂下头,又不说话了。

霍英雄喂施财天喝了一碗微甜的营养糊,然后看他那脑袋实是不像样,就小心翼翼的又给他修剪了一番。他剪一遍不满意,再剪一遍还不满意,几遍过后大列巴看不下去了,夺下剪刀亲自上场,说是要给施财天理个寸头,和自己正好是亲子发型。霍英雄不以为然:“那脑袋看着像刚出狱似的,也不算寸头啊!”

大列巴嗤之以鼻,把一把剪刀使得喀嚓喀嚓响:“那是阿浆没给剃好,要不然这发型叫圆寸,特别配这种欧美范身材!”

霍英雄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什么时候又变成欧美范了?”

大列巴谈笑间剪出一地头发茬子:“是不是没意识到是混血儿?就凭这金发碧眼大高个儿,不欧美谁欧美?”

霍英雄听到这里,忍不住提出了自己那深藏已久的疑问:“大列巴,感觉混血儿一般都挺好看的,可怎么和他们都不一样呢?”

大列巴霍然抬头:“霍英雄妈了个x的是不是又想说长得磕碜?再说整死信不信?”

霍英雄立刻噤声,不说了。

安静了没有两分钟,他忍不住又开了口:“行了行了,这是什么破手艺,还不如呢,都快把小蛇剪成光头了。给他多少留点儿头发,要不然不好看。”

大列巴收了剪子,掸着碎头发起了身:“别磨叨了。”

然后他绕到施财天面前,和霍英雄一起观看了对方的新形象。他们见惯了披头散发的施财天,所以施财天骤然没了长头发,让他们不由得要一边看一边笑。

施财天不但没了长头发,甚至眉毛和睫毛也一并消失,垂头丧气的望着地面,他不肯吭声。

大列巴想要逗他,故意笑道:“这不剪得挺好的?原来一直看着不男不女,现好了,一看就是可爱的男孩纸!”

霍英雄和大列巴并肩蹲着,很及时的点头:“没错儿,真挺好,特别­精­神。”

然而施财天就是既不抬头、也不说话。

VIP章节 70想忘怀

施财天在这间有床垫和床单的空屋子里躺了三天,三天之内他的皮肤渐渐恢复了洁净白皙,触感也不再滚烫黏腻。阿奢和大将军化身为一对­阴­谋家,一有机会就要凑在一起嘁嘁喳喳,霍英雄倒是不吃大将军的醋,既然阿奢没工夫搭理他,他就自顾自的躲在小屋子里照顾施财天。

他弄到了一些好糖,冲了温暖的糖水喂给施财天喝。施财天在这三天中奇妙的瘦了一圈,皮肤仿佛脱水变成了蜡质,薄薄的包着他那身细长骨头。身体瘦,又没头发,他简直成了猴与蛇的结合体,大列巴双手合握着他的尾巴中段量了量尺寸,结果发现他的蛇尾巴似乎也变细了。

他若单是身体受损,倒也罢了,横竖众人都知道他有自愈能力,绝对死不了;可他终日垂着头闭着眼,话也不说声也不出,不给食物也不喊饿。霍英雄被他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吓住了,一有时间就要把他拖到怀里抱着说话。说了半天见他不理睬,霍英雄又生出了新的隐忧,怀疑他是喉咙有伤,说不出话。自作主张的扒开了施财天的嘴,他低着头向内细瞧。喉咙是好的,舌头也是好的,他用拇指肚摁了摁上下四颗尖牙,牙齿也很结实。

“是不是嗓子疼?”他问施财天。

施财天仰面朝天的枕着他的臂弯,眯了眼睛张大嘴巴,半死不活的由着他看。

到了第四天,加餐大将军忽然来了,给施财天带来了一块巴掌大的蛋糕。这蛋糕是用真正面粉制成的,烘得焦黄松软,中间还抹了一层果酱。霍英雄见了蛋糕,如获至宝,并且自己一点也不馋。掰下一小块喂给了施财天,他小声哄道:“这叫蛋糕,你还没吃过呢!”

施财天犹豫了一下,然后张嘴吞了那一小块蛋糕。舌头翻搅蛋糕咀嚼了一下,他一伸脖子做了吞咽动作。霍英雄一直盯着他,见他当真是让蛋糕进肚了,才放下心来。下意识的一舔手指上的果酱,他拿起蛋糕,继续给施财天喂食。

大将军旁观至此,忽然生出了一点感慨,没头没脑的说道:“这么高级的忧伤,让我想起了遥远的大文明时代。”

霍英雄没听明白这话,也没敢问。倒是大列巴替他开了口:“高级?忧伤还分低级高级?”

大将军回头向门外看了一眼,然后对着大列巴答道:“一个人,为了虚无缥缈的事物忧伤,就是高级的忧伤。”

大列巴向他微笑:“啊?”

大将军正­色­解释道:“虚无缥缈的事物,比如爱情,不能吃不能喝,所以在当今的时代里,是没有价值的。”

大列巴想了一想,随即向霍英雄做了翻译:“咱们餐哥的意思呢,我感觉啊,是说伤春悲秋看月亮等等,都属于高雅行为,但是因为吃不上饭长吁短叹,就属于低级趣味了。”

大将军看着大列巴:“不要叫我餐哥。”

大列巴一看大将军这个派头是要东山再起,立刻很宽容的表示妥协:“嗻,属下知道了,以后还叫大将军呗?”

大将军把目光放在了施财天身上,施财天正在神情木然的吃蛋糕,光秃秃的脑袋枕在霍英雄的肩膀上,显得很圆很大。霍英雄喂得很仔细,将最后一块蛋糕塞进他嘴里之后,还用手指刮了刮他嘴­唇­上的果酱,一并抹到了他的舌头上。

“吃饱之后就­精­神点儿吧!”霍英雄絮絮叨叨的说话:“阿修罗王就是不死,你也不能跟她结婚过一辈子。再说那地方那么热,人一掉下去就烧成灰了,你现在哭丧着脸又有什么用?再给你喝两口水,喝完之后让大列巴领你出去溜达溜达,今天没下雨,外面天气真是不错。”

大列巴一听,当即向后一躲:“凭啥让我领他啊?跟你一起熬这么多天了,我现在还想歇歇呢!”

霍英雄打了个哈欠,然后喂施财天喝了几口水。一挺身站起来,他弯腰去抱施财天:“那我去!”

大将军见状,却是自告奋勇,愿意代替霍英雄和大列巴看护施财天,也让他们两个好好睡一觉。

大将军想效仿霍英雄,把施财天一路抱出去见见天日,然而施财天垂着秃脑袋,不用他抱。很慢很慢的跟着他走过一道长走廊,施财天一出门就嗅到了海风的味道。这种腥咸的气味,本来是他所嫌恶的,可这气味同时也让他又想起了阿修罗王,以及阿修罗王肚里的小孩子。他想着想着就走了神,大将军低声对他说话,他也充耳不闻。游魂一般不知向前移动了多久,最后他一抬头,却是看到了坐在礁石上的阿奢。

阿奢近来满怀心事,如今得了片刻的清闲,所以出来吹吹海风。施财天停下来望着她,忽然感觉自己很需要一点女­性­的抚慰。甩开大将军拉扯自己的手,他骤然提速,一路急急的扭向了阿奢。

停在阿奢面前,他垂下手扶了对方的膝盖,同时抬头唤道:“阿奢。”

阿奢单手拿着一只钢制水壶,本来是预备喝一口冷水的,冷不防见了他的新形象,就是一愣:“嗯?”

施财天向前挤了挤,挤进了阿奢的双腿之间。双手摁着阿奢的大腿,他小声说道:“阿修罗王死了。”

阿奢对于死亡素来是毫不动心,又因为这次死掉的是位劲敌,所以她脸上漠然,其实心中暗暗的喜悦之极。她不打算在施财天身上花太多心思,以着十分客观的态度,她直截了当的实话实说:“她的死,对你是有利的。”

施财天知道阿奢说不出什么温情的话来,可是抽动鼻子嗅着阿奢身上的体味,他还是忍不住抬手搂抱了对方的腰,又侧脸枕上了对方的胸脯。那胸脯饱满柔软,有隐约的香气透出来。施财天闭着眼睛用面颊去揉它蹭它,恨不能一头钻进阿奢的肚子里去,等到时过境迁了,再让阿奢把他重生出来。

阿奢很渴,所以仰头先喝足了水之后,才低头对着施财天低低呵斥了一声。哪知施财天不但不退,反而变本加厉的拉开了她的军装拉链。隔着一层薄薄的小背心,他直接拱入了阿奢的□,又把军装前襟扯起来包住了脑袋。在黑暗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对紧贴着的­肉­体没有欲望,只感觉到了温暖和安全。

阿奢又喝了一口水,感觉施财天今天状态不对,故而转向大将军,很客气的说道:“加餐表哥,劳驾你把英雄叫过来。”

大将军如今有求于阿奢,所以特别好说话。而霍英雄睡眼惺忪的被大将军领了出来,迎面见了施财天的行为举止,立刻就大大的“唉”了一声。抓着胳膊把施财天拎到一旁,他无可奈何的骂道:“你个x孩子,怎么这么烦人呢?再让我看见你闹阿奢,我就踢死你!”

骂完施财天,他又跑到阿奢面前弯下腰,很麻利的为对方重新拉好了军装拉链。拉好之后他伸出双手往对方胸前一捂,以着护卫的姿态回头警告施财天:“不许再跟阿奢动手动脚了,听见没有?”

阿奢尽管是对待一切都抱有淡定态度,但是当着大将军和几名卫士的面,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强掩尴尬的站起身,她拂开霍英雄的双手,一边转身往屋子里走,一边也忍不住“唉”了一声。

这天晚上,霍英雄照例要陪着施财天睡觉,然而施财天在黑暗中对霍英雄说道:“我想和阿奢一起睡。”

霍英雄听闻此言,哭笑不得:“阿奢没空搭理你,你老老实实的跟着我吧!”

施财天忽然厌倦了霍英雄的粗胳膊硬胸膛,迫切需要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滚到一旁沉默良久,他又自言自语的嘀咕道:“我的树呢?”

霍英雄欠身用床单盖住了他,又把他连人带床单一起搂到了自己身边:“你别去挤大列巴,到我这儿来睡。”

施财天仰面朝天的枕了霍英雄的胳膊,双目炯炯的望着黑暗:“英雄,我总是忘不了阿修罗王。”

然后他扭头转向了霍英雄的脸:“我想忘了她。”

霍英雄拍了拍他的手臂:“时间一长,自然就忘了。”

施财天从床单下挣扎着抬起一只手,去摸霍英雄下巴上的短胡茬:“你说她生的小孩子,会不会像我一样有蛇尾巴?”

霍英雄握着他的手,用下巴轻轻蹭了他的手背:“不一定,兴许孩子长得像妈妈呢!”

施财天的气息一乱,良久过后,他带着哭腔小声说道:“妈妈没了……孩子也没了……”

霍英雄伸手去摸他的脸,摸到了冰凉的眼泪:“不哭不哭,那不怪你,一点儿都不怪你。”

这时候大列巴翻过了身:“你俩­干­啥呢?叽咕叽咕的不睡觉——咋的?你把他弄哭啦?”

霍英雄答道:“哪是我弄的?他自己心里总放不下,我正劝他呢。”

大列巴睡了小半天,此刻基本属于自然醒,很有几分­精­神。用胳膊肘支着床垫欠了身,他对施财天说道:“别哭了,听我给你唱首摇篮曲,让你心旷神怡一下。”

话音落下,他清了清喉咙,开始曼声歌唱。霍英雄记得他唱歌水平挺一般,没想到静夜里听他低低的哼唱,居然很有滋味。凝神听了片刻,他小声问道:“你唱的这是哪国的歌啊?”

大列巴暂停歌唱,答道:“这是蒙语的《鸿雁》。我唱的像不像布仁巴雅尔?”

“你还会说蒙古话哪?”

“就会几句,跟我姥姥学的。”

施财天打了霍英雄一下:“你别说话,让大列巴唱。”

大列巴见施财天听得入迷,就很得意的继续开唱。而隔着一层门板,在走廊中巡逻的士兵们悄悄蹲在了门前——他们的生活中早已没有丝毫艺术的成分,唯一能够接触到的音乐就是大将军赞歌,所以骤然在夜里听到大列巴的歌声,他们全都惊讶的呆住了。

士兵越聚越多,全都训练有素的一声不响。房内的大列巴唱完一遍,见效果不错,就乘兴又唱了一遍。这第二遍唱起来,外面士兵越发静默。忽然有人一哆嗦,情不自禁的流了眼泪。

很快的,半条走廊都被士兵站满了,阿奢还没有睡,听闻门外声音有异,她轻轻的推开门伸出头,先是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随即耳朵一动,也听到了大列巴的歌声。

士兵们,无论是哪个集团的人,平素见了阿奢这样阶级的军官都是要行礼的,可是此刻他们静静的站在幽暗灯光中,全都忽略了阿奢的存在。大将军的房门也开了——只开了一道缝,开了之后就再没关上过。

大列巴浅吟低唱,本意是要哄施财天睡觉,不料他这首歌曲调悲凉,在歌唱之时感情又过于充沛,结果唱得施财天又哭了一场。大列巴见状,当即不敢唱了。而走廊外的听众静等了良久,没有再等到新的歌声,这才恋恋不舍的列队离去了。阿奢也悄悄的缩回脑袋关了房门。

士兵们百感交集的走到月亮地下,擦眼泪的擦眼泪,擤鼻涕的擤鼻涕,纷纷的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动人的歌声啊!”

翌日清晨,肥满大将军听闻加餐哥手下藏着一名奇才,能用歌声打动人的灵魂,便在洗漱之前出了门,想要去看一看奇才的真面目。临行之前,他故意嚼了一嘴黏糊糊的发酵豆子。那豆子恶臭,地位和味道都类似于人间的臭豆腐。

雨季的清晨并不寒冷,所以肥满只光腿穿了一条桃红三角裤,又拦腰系了一条绿­色­丝绸腰带,腰带后方还打了个鹅黄|­色­的硕大蝴蝶结。一嘴臭气的出现在了加餐面前,他正打算先好好的刺激刺激加餐,哪知加餐大将军和阿奢容光焕发的并肩而坐,见了他之后,两人先不动声­色­的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阿奢开了口:“肥满大将军,我们有一桩喜讯,要通知您。”

肥满见他二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如此大模大样,心中就起了疑惑:“喜讯?说!”

阿奢答道:“阿修罗王死了。”

肥满一怔:“死了?”

阿奢胸有成竹的对着他一点头:“我们的人,杀了阿修罗王。”

肥满背过手,拨开裤裆抠了抠ρi股:“你们的人?不可能。”

阿奢和加餐大将军又对视了一眼,紧接着淡然答道:“我们的人不但在热沙将阿修罗王抛入了火湖,而且已经在集团边境重新集结。现在请肥满大将军也做好反攻的准备吧!”

肥满难以置信的又挠了挠肚皮:“反攻?”

阿奢站起了身:“阿修罗王是鲸美和阿糕的­精­神领袖。阿修罗王一死,鲸美作为海上的人,在陆地战争中一定站不到上风;阿糕没了鲸美的支持,又怎么会是我们两集团的对手?”

肥满盯着阿奢看:“阿奢表妹,我可以相信你吗?”

阿奢没敢往他面前走,在距离他两米远处站住了:“你把消息散发出去,鲸美的反应会告诉你这消息的真伪。”

肥满听到这里,扭头就走,ρi股上的大蝴蝶结随着步伐一颠一颠。

五分钟后,一身戎装的肥满调兵遣将,同时阿修罗王的死讯随着电波,很快传遍了东部大陆。

东部大陆本来已经很乱,如今各部分力量听闻了阿修罗王的死讯,虽然真假难辨,但是这消息足以让人乱上加乱。阿糕小将军的队伍里立刻就闹了内讧,小将军请求鲸美派兵支援,可是鲸美停留在热沙边缘,一直不肯离开。

他也怀疑阿修罗王是遇了危险,但是让他相信阿修罗王就这么死了,他做不到。

他想找,可是热沙这么大,让他简直不知从何找起。他也曾全副武装的乘坐飞机深入过热沙腹地,可是腹地的辐­射­与高温让他不敢久留,在茫茫白雾之中一掠而过,他眼中的热沙中心是一块纯粹的死地。

如此找过几天之后,鲸美就感觉出了恍惚——阿修罗王那一夜从天而降,如今又突然无影无踪,来去都像是一个梦,而他沉在梦里还没有醒。

VIP章节 71当红巨星

加餐与肥满本来被联军打得屁滚尿流,差一点就要亡命太平洋,然而阿修罗王的消失让他们立刻扳回了局面。与此同时,连日大雨带来的洪水和泥石流也让士兵们起了厌战情绪,尤其是阿糕小将军的叛军——尽管小将军已经自立为王,但是大部分的眼中,他们的的确确就是叛军。

叛军们得知盟友已经落败,天降死神阿修罗王也热沙火湖之中化为了灰烬,便开始迫切的思念起了太平时期的好日子,至少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可以躲塑料房子里避避雨取取暖,而且无论多少,每天总能得到一天让饿不死的饮食。可是现,食品加工厂已经络绎停了工,游弋海洋上的庞大商队也不敢靠岸和他们做生意了。

加餐大将军乘坐飞机回了边境,以便利用威望召集马,迅速恢复元气;肥满大将军留海马公主港,也调兵遣将发动了反攻。仿佛只一夜之间,联军就溃败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阿糕小将军带着亲信慌忙投奔了鲸美,而鲸美徘徊热沙边缘的一片山地之中,也是走投无路。他当初是太信赖阿修罗王了,上岸之后一点后路也没留,结果现阿修罗王无影无踪,他孤军陷大陆深处,很忧伤的傻了眼。

半个月之内,肥满平安回归了他的地下将军宫,加餐也成功的进入了他的石山大本营。加餐这回说话算话,把繁华的海马王子港割让给了肥满;两个集团的外交关系也随之进入了甜蜜的和睦期。唯一的问题是鲸美依然热沙边缘负隅顽抗,不肯投降,但是战争大局已定,而且热沙那地方从来也没去,所以加餐和肥满由着鲸美孤独的陷那里,并且饶有兴致的等着看这帮海上侵略者荒漠之中慢慢饿死。

霍英雄回到大本营之后,首先是抱着施财天带着大列巴,去浴室里痛痛快快的洗了个冷水澡。施财天盘花洒下面,脑袋上的头发已经长出了两寸多长。霍英雄弯腰先把他洗­干­净了,又用手指把他那头发梳成了三七分。施财天略略的胖了一点,然而看身材还是有几分猴子样,手肘和肩头都瘦削得带了棱角。霍英雄微笑着低头看他,看到最后对大列巴说道:“他这头发长得太快,看是不是应该给他修一修了?”

大列巴站哗哗的水流之下,先是双手抹脸打了个秃噜,随即答道:“行,这回给他剪个锅盖头!”

霍英雄以一种很欣赏的心态审视着施财天:“别扯了,看把他耳朵上边的头发剪一剪就行。”

大列巴弯腰,张开五指从前向后一耙施财天的脑袋:“不剪也行,正好让他留个背头,再给他配一身西装领结,到时候一回须弥山,跟赌神归来似的,多拉风啊!”

此言一出,施财天对着霍英雄仰起了头:“英雄,跟们一起回间吧!”

霍英雄愣了一下,紧接着抄起塑料瓶子淋了自己一头卫生水。伸手拧开水龙头,他水中一边抓挠头发,一边低声答道:“早就定好了的,怎么又提起来了?”

大列巴见状,忍不住想要将他骂回正途,哪知未等开口,阿浆拎着一瓶卫生水,光着ρi股走了进来。

阿浆前些日子被阿奢派去了前线做联络员,所以大列巴已经有好些天没和他见面。如今双方相视一笑,阿浆放下塑料瓶子,连水龙头都没开,直接就凑了过来,笑嘻嘻的问道:“大列巴,听说会唱歌?”

大列巴拿着毛巾一点头:“会啊!”

阿浆很兴奋的上下看着他:“可不可以给唱一首?”

阿浆的目光太有力度了,大列巴被他打量得直发毛:“行……离这么近­干­嘛?真是只想听唱歌吗?”

阿浆拉起大列巴的手,亟不可待的左右晃了晃,那意思是催促他快唱。大列巴平时从他手里得过不少小恩小惠,所以此刻抽出手清了清喉咙,他开始空旷的浴室里放声歌唱:“午夜寂寞,谁来陪,唱一首动的情歌……”

大列巴爱唱爱跳爱玩,没听的时候他都要高歌不止,何况此刻面前还有一位神情虔诚的光ρi股观众,浴室这种地方又是特别能够美化歌声。阿浆听得直了眼睛张了嘴,脸上带着一点傻乎乎的笑容,望着大列巴一眼不眨;而大列巴唱得高了兴,随着节奏一下一下的拧毛巾:“是摇摆哥,音乐会让快乐。是摇摆哥,已忘掉了寂寞……”

唱到这里他无意间一抬头,登时吓了一跳,原来不知从何时起,门前已经聚集了一大帮光ρi股军官。霍英雄忍着笑,拉起施财天贴边溜出浴室,留下目瞪口呆的大列巴供围观。

大列巴不好意思了,不唱了,想要走,可是全浴室的军官——已经聚集了有二十以上——统一的不放他走,非要让他多唱一会儿不可。大列巴被看得面红耳赤,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正是尴尬之时,忽有救兵来到,乃是大将军派来的卫士。

卫士声称大将军和大队长要见大列巴,将大列巴从群中硬拽了出来。大列巴连军装都没穿利索,头发也还是湿着的,手里攥着一条毛巾,他逃也似的走了个无影无踪。

大将军所的地下城圆厅之中,大列巴看到了大将军和阿奢。除了这两位之外,圆厅之中又加了一副桌椅,桌子上摆着一台薄薄的笔记本电脑,椅子上坐着集团中的首席歌唱家阿窝女军官。

阿奢连着好些天没正经睡过觉,眼睛下面透出了浓重的青晕,然而依旧坚持着工作。她不能永远这样透支体力的熬下去,虽然她今年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可她认为自己为集团已经奉献得够了,即便把她父亲的叛逃行为也算成是她的罪孽,她对大将军也偿还足了。

面无表情的坐长沙发上,她看起来和平时并无二样,但她知道自己其实是正咬紧牙关提着气,强撑着既不休息也不晕倒。东部大陆,战争是常见的事情,但是公然追杀大将军的行为却是罕有,起码近一百年中,尸集团内是不曾发生过。前任大将军和前前任大将军的统治都稳如高山,唯有这位莫测高深的加餐表哥,不知道脑子里每天都想什么,竟然险些被小将军取了­性­命。

如今大将军班师回朝,清洗队伍和重组军营倒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树立起大将军至高无上的威信。阿奢连着三十个小时没闭眼,重新编造了刚刚结束的这一段战争故事:大将军一贯智勇双全,当然是早十年前就看透了小将军的野心,但是大将军同时也是慈悲无边,所以给了小将军无数的机会改过自新,可惜小将军朽木不可雕也,始终不能领会大将军的苦心,最后走上邪路、发动了政变。饶是如此,大将军依然临危不惧,主动撤出大本营,希望用自己的爱心感化小将军,但小将军依旧是执迷不悟,并且联络了海上的蟊贼共同作乱。于是神圣加餐大将军终于发作雷霆之怒,稍一出手便将阿修罗王碾成齑粉,而那狡猾无耻的小将军,居然再次背叛他的同盟军,像老鼠一样流窜到热沙里吃苦受罪去了。

饿鬼道,因为生存问题过于重大,所以实际的困苦面前,们的想象力都被压缩到了极致。阿奢能够编出这么一段故事,已经算是出奇的有创意。大将军穿着一身绣花白衣,对于阿奢的胡编乱造,他很有风度的点头表示赞赏。

阿奢从大将军的私房仓库里找到了几大袋咖啡,自己煮了自己喝。此刻她端起面前的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面对着大列巴问道:“会唱多少首歌?”

大列巴有些惶恐:“那哪数得清啊,反正……老多了。”

阿奢又道:“那么,先把海马公主港唱过的那首歌,再唱一遍吧!”

大列巴糊里糊涂的张了口,不假思索的开始唱。旁边的阿窝带上耳机,一边敲击电脑键盘一边飞快的执笔记录,及至大列巴唱完了,阿窝还继续奋笔疾书。阿奢也不催促,静等阿窝停笔。

五分钟之后,阿窝勾勾抹抹的放下了笔。摘下耳机起了立,她转向长沙发说道:“大将军,大队长,写好了。”

大将军不置可否的没反应,阿奢则是低声说道:“唱一遍。”

阿窝双手拿起被她划满潦草文字的白纸,退后一步站到了椅子旁,用《鸿雁》的曲调唱道:“大将军,阿米巴,永远是一家,死神之子加餐啊,比核弹还要强大……”

阿窝活到如今,一直只会唱两首长歌,如今她火速学会了第三首歌,虽然有些跑调,但是听着也不算很离谱。及至她唱完了,阿奢沉吟着思索了片刻,随即对大列巴说道:“再唱几首。”

大列巴站圆厅中央歌唱,阿窝坐一旁录音填词。大将军对着卫士做了个手势,卫士立刻给大列巴送来了柔软的沙发椅和用黑果子榨成的甜蜜果汁。大列巴一看这待遇挺好,不由得也来了兴致,高高兴兴的足唱了两个多小时。

最后他哑了嗓子,实是累得声嘶力竭了,才告了停。大将军和阿奢一直没说话,直到确定他是真不能再唱下去了,才步调一致的一同起了身,并肩走到了大列巴面前。

大列巴喝光杯中最后一口果汁,莫名其妙的也站了起来——然后他的右手就被阿奢抓了起来。

阿奢郑重其事的握住他的手,上下摇了摇:“大列巴,辛苦了。”

然后她松了手,换大将军来握。大将军说话的语气几乎就是饱含深情的:“大列巴,没想到这么有才华。”

大列巴对着面前这二眨巴眨巴眯缝眼,忽然感觉饿鬼道也挺好,简直不想回间了。

阿奢又对大将军说道:“加餐表哥,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大将军放开大列巴的手,知道阿奢此言必有所谓,但是进入新话题之前,他特地又对大列巴说道:“英雄为了阿奢,是一定不会走了;如果也愿意长远的留下来,会给终身高官待遇。”

大列巴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乐得只是笑,连话都不会说了。

从进入饿鬼道以来,一直都像是大列巴跟着霍英雄沾光,结果饿鬼道要呆到头了,大列巴却是威风了起来。霍英雄跟着大列巴住进了宽敞的白墙壁房屋,屋中有很大的床,还有几样简单家具,床上铺着棉布被褥,一日三餐也从压缩饼­干­营养糊变成了­鸡­蛋面饼以及米饭猪­肉­。虽然蛋饼饭­肉­的味道全都马马虎虎,但是比起压缩饼­干­之流,真是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大列巴十分得意,晚上洗过澡后躺床上,他仰面朝天的翘起二郎腿:“哎英雄,看这事儿整的,还成红了。等以后回了间,肯定就享受不到这待遇了。对了,和阿奢到底啥时候结婚啊?“

霍英雄坐床边,也感觉大列巴发迹太快,简直滑稽:“快了,等到这边恢复原样了,俩就结婚。等结完婚,阿奢就不管事儿了,专心跟好好过日子。”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阿奢的原话,忍不住笑了一下:“过懒日子。”

阿奢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统一的称为“懒日子”。

大列巴放下脚,踩着施财天的尾巴尖碾来碾去。施财天一听霍英雄展望未来,就闷闷不乐的要沉默。回头大列巴的脚背上打了一下,他把尾巴尖卷到了身下。

大列巴起身,把蜷床尾的施财天拽到了自己身边:“听见没有?英雄不要了,往后得跟混了。来,看着,叫爸爸!”

施财天没理他,于是大列巴换了称呼:“不叫爸爸啊?那叫叔叔也行,快点儿,叫陶叔叔!”

霍英雄听闻此言,有些诧异:“谁是陶叔叔?”

大列巴仰头转向霍英雄,同时抬手一点自己的胸膛:“姓陶,陶大志,忘啦?”

霍英雄越发诧异:“叫陶大志啊?!”

大列巴当场翻脸:“霍英雄妈x!连叫啥都不知道,心里到底有没有?”

霍英雄当即做出回应:“连­内­裤都是给洗的,说心里有没有?!”

“还有脸说,就那么一条­内­裤,还让给搓了个窟窿!”

“屁话!不搓能­干­净吗?”

大列巴和霍英雄骂骂咧咧,自然也是吵不出什么结果。如此又过了两天,霍英雄和大列巴大本营内走动,就发现整座石山以及石山周围地区的气氛都有些变化——首先,随处可见大将军照片,照片全是半身像,尺寸最小的也一平方米以上,恨不能让几百米外就看清大将军的眉眼;其次,主要走廊的墙壁上全都安装了大喇叭,隔三差五的就要嗡嗡响一阵子,是新成立的文艺组调试设备;最后,有三四十名端庄整齐的青年放下武器,凭着天生的好嗓子和好相貌,他们进入了文艺组,过起了每天吃饱喝足学唱歌的好日子。

女军官阿窝那天一共记录下了二十多首歌曲,她搜索枯肠绞尽脑汁,给这二十多首歌曲全配了新词,内容大同小异,都是歌颂大将军的。

阿窝平日养尊处优,本来是打算凭着两首长歌当一生的歌唱家——歌唱家一直是受尊重的,连大本营落入阿糕小将军的手中时,她也没受到任何迫害——但是大将军忽然有了新命令,她身为集团中唯一的歌唱家,不得不辛苦一番。连着几昼夜,她面前堆满了纸片,上面杂乱无章的写着大将军、阿米巴、死神、核弹、火海、仇恨、地狱、杀戮……她挖空心思的把这些词语反复组合,拼成一行行意思相同看起来又不同的句子。

与此同时,阿奢的安排下,大列巴越发风光了。

阿奢的授意下,秘书们编造了一个大将军克敌制胜的故事,名叫《至尊神圣加餐大将军如风如雨如雷如电平叛记》。这故事听起来不大靠谱,已经快要类似神话,但是也通过了阿奢的审查。整座大本营内的军官们没有活泼的,唯有大列巴能言善辩,是个例外。于是阿奢让大列巴熟读了那篇神话,然后派飞机载着大列巴前往各处平民营。坐用塑料板搭成的高台上,大列巴手持麦克风,对台下平民们眉飞­色­舞的讲故事。

和石山大本营相比,平民营内的生活是另一种风貌。平民们活得如同走兽一般,吃一切毒不死的东西,如果一不小心被毒死了,也没有谁会大惊小怪。他们没有自由结婚的权利,但是滥交的话也没管,只是生下的婴儿经过体检之后,如果合格的话,要被收到生产组去,和生产组出产的婴儿放一起抚养。大本营的空气是肃穆紧张的,平民营的空气则是散漫得多,他们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觅食和军队的差遣下做苦役,但是平民营最近并没有再搬迁,所以他们也没有多少苦役可做。

饿不死的前提下,他们生出了一点无所事事的闲心,忽然听闻大本营派来了大物讲故事,平民们就不可抑制的兴奋起来了。

大列巴月亮刚刚升起来时上了台,此之前他刚吃了一篮黑果子和一盘烤猪­肉­。平民们早早的就围拢过来了,因为过于吵闹,还被维持秩序的士兵用刺刀戳死了两个。他们黑压压的坐成了一大片,因为太过肮脏,所以简直看不清模样。

台子的背景是大将军的巨幅照片。大列巴坐下来,对着麦克风“喂”了一声,声音被大喇叭放大了数倍,响彻全场,震得听众们恐慌的一哆嗦。

然后大列巴开始讲述那个荒诞故事,讲得自己都忍不住要笑。平民们仰望着他那张放着光的大白脸,因为听得太专注,所以竟是时常连气都忘了喘。而当大列巴讲到神圣加餐大将军调动风雷洪水冲溃了敌军防线,又下令万弹齐发打得小将军屁滚尿流之时,平民们激动得热泪盈眶,一名军官不失时机的高举右臂高喊:“大将军万岁!”

平民们本来对于这口号是麻木不仁的,然而此时此刻听了这一声吼,却是心旌摇荡,不由自主的也举起右臂,涕泪横流的跟着喊万岁,一双眼睛则是统一望向了照片上的大将军。照片经过了处理,大将军被技术员美化了一番,乍一看有点描眉画眼的意思,但是平民眼中,已经英俊到了极致,足有资格做他们灵魂和­肉­体上的救世主了。

大列巴先讲故事,再唱歌,听得平民们如痴如醉。等到后半夜大列巴乘坐飞机回大本营了,整座平民营里还亮着火与灯,平民们还回味故事与歌声,士兵们则忙忙碌碌,把大将军的照片张贴到了四面八方。

从这天起,大列巴走遍了尸集团的平民营、军营、生产组以及学校,每天夜里连说带唱。平民营中的平民们怯头怯脑的,倒也罢了,军营里有些年轻女军官可是有胆子的,大列巴午夜下台之时,她们冲上去围着大列巴又亲又摸。大列巴的大个子和大脸盘几乎被公认为是威武的象征,又因为他这个模样整个饿鬼道都算是独一份,所以连男军官们都心悦诚服的拜倒了他的膝下,承认“又大又白的脸的确是英俊,如果脸不够大的话,五官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大列巴每到一处,必定掀起狂潮,听众们因为第一次受到如此强烈的文化冲击,也必定连着好几天都是五迷三道。而还未等他们清醒,艺术组已经派了军官过来。这些军官的唯一任务就是教唱那些被阿窝重新填了词的大将军赞歌。

学唱歌不是难事,尤其是年轻的平民男女们,不让学他们还要好奇的偷着学。学会之后他们就天天唱,每隔几句就要唱到大将军,唱着唱着,他们渐渐感觉大将军神圣而又真切,大将军活各处的大照片中,正用他的浓眉大眼注视着他的臣民。

东部大陆两百年来最为宏大的个崇拜运动,阿奢不动声­色­的安排下,热热闹闹的开展起来了。

大列巴一辈子也没有过这样好的日子,他每天都飘飘然,如云端上,也不急着回间了,霍英雄偶然让他给自己打下手­干­点儿活,他往床上一躺,一定会大模大样的答道:“去问的助理,看看今天的日程中有没有闲工夫。”

霍英雄又气又笑:“现不就是闲着吗?”

大列巴甩了甩手:“昨夜一帮小姑娘过来非礼,手都给捏肿了,现还疼着呢,咋帮­干­活啊?”然后他转向霍英雄,毫无预兆的换了话题:“说凭现这个身份,弄个三妻四妾不成问题吧?”

霍英雄问道:“弄了三妻四妾有什么用?又不能把她们带回间去。”

大列巴意态悠然的答道:“不带就不带呗,先爽它几天再说,反正也吃不着亏。要不然等回了间,连鹭鸶姐都巴结不上。趁着现成了当红实力加偶像派巨星,得赶紧到处勾搭勾搭,先日她几个再说!”

霍英雄听闻此言,直接把活生生的例子从角落里抱到了大列巴身边:“日她几个?看小蛇,就日了一个,结果闹成什么样儿了?”

施财天的头发长得很快,前几天被大列巴扯过来胡剪一通,剪成了个樱桃小丸子的齐耳短发。霍英雄对着他左看右看,始终是感觉他这形象挺变态,就用一根胶皮绳把他那头发胡乱扎成了一根冲天辫。扎完之后再一看,更变态了。

大列巴自认为不会再有一个阿修罗王供自己招惹,所以满不乎,根本不听霍英雄的话。

VIP章节 72新生活的前夕

集团内的商务组前往海港,从海上商队的手中换来了一头­奶­牛。东部大陆,因为地表几乎没有植被,所以很少饲养大块头的草食牲畜,想要知道牛­奶­的滋味,只能通过人工合成的­奶­­精­粉,然而­奶­­精­粉里又绝无任何牛­奶­的成分。

这头黑白花大­奶­牛正值妙龄,如果照顾得当的话,必能分泌许多|­乳­汁。第一壶牛­奶­挤出来,当然是要让大将军先品尝;第二壶则是毫无疑问的落入阿奢手中。阿奢带着牛­奶­回了自己房间,又把霍英雄也叫了过来。用一只小小的电炉子煮沸了牛­奶­,阿奢先倒了一杯递给霍英雄:“这是我第一次喝真的牛­奶­。”

霍英雄举杯送到­唇­边,装成要喝的样子,其实只用嘴­唇­蘸了蘸­奶­水,舍不得喝。他知道阿奢若是认真的吃喝起来,饭量简直堪称惊人,一整壶牛­奶­都未必能够填饱她的肠胃。本来他想带阿奢回人间,到时候好好的给她弄些好吃好喝;可是后来知道他们回不去了,阿奢再给他好东西吃,他就不忍心吃了。

阿奢也捧着一杯牛­奶­,低下头吹着热气慢慢喝。喝光一杯之后她抬起头,仿佛是要对霍英雄说什么,可是眼皮滞涩的眨了几眨,她摇晃着向前趴到桌子上,毫无预兆的睡着了。

霍英雄欠了身,小心翼翼的把杯中牛­奶­倒回了壶里,又严密的盖紧了壶盖。他一直没有浪费的习惯,现在既然决定留在饿鬼道度过余生,他越发要把日子过得细致,因为知道从此时开始,一直到死亡,他将永远陷于极度贫瘠恶劣的环境之中,不得脱身。

大­奶­牛在畜牧组的照料下,没过几天就死了。

畜牧组坚称责任不在自己,全怪大­奶­牛太娇贵,为大­奶­牛预备的饲料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因为组长在喂牛之前,特地把一对儿女从学校接回来,一家三口一起痛痛快快的品尝了十斤牛饲料。现在组长和儿女都还活得神清气爽,绝对没有要死的意思。

趁着海上商队还未离港,商务组急三火四的跑去和对方交涉,说大­奶­牛身怀隐疾,商队欺骗了自己,必须作出赔偿。商队知道东部大陆的每一粒土壤都有毒,当然不肯承担责任,双方扯皮了良久,末了商队败下阵来,赔给了商务组两只狗崽子。

商务组想要种猪或者母羊,可是商队态度坚决,就只给狗崽子,如果再敢啰嗦,就连狗崽子也收回,直接扬帆启程前往下一港口。商务组的军官没有办法,只好收下了狗崽子。

东部大陆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没人养狗了,因为养着没用,看家护院用不着它们,想让它们打猎,又无猎可打。狗的饭量并不比人小多少,可是体积却和人没法比,狗­肉­处理起来也麻烦,不像人­肉­洁净光滑。

两只狗崽子,一黑一白,全都只有巴掌大。白的归了大将军,黑的归了阿奢。阿奢其实也没有养狗的闲情逸致,但是考虑到将来的婚姻生活,她认为有条机警的好狗做警卫也不错。又因为霍英雄需要照顾施财天和大列巴,所以阿奢把狗崽子扔给了阿浆——阿浆最近有些不务正业,从早到晚的黏在大列巴身边。阿奢感觉阿浆简直像是爱上了大列巴,不过念在阿浆对自己一直忠心耿耿,而且好像从来也没爱上过谁,故而她决定不闻不问,给阿浆放几天假。等到阿浆过了这股子疯劲,她会在辞职离去之前,破格发给阿浆一个婚姻资格。

阿浆抱着狗崽子,跟着大列巴一直唱出边境,进入了骸集团。肥满热情的邀请大列巴前来唱歌,大列巴也由此找到了开巡回演唱会的感觉。而在骸集团唱过十场之后,北美大群岛的集团联盟派人乘坐飞机横渡太平洋,以高昂代价让大列巴为他们录制了一张唱片。

尽管东部大陆缺乏所有物资,但是大列巴的照片还是被大量的印刷了,被当做福利品分发到了各大军营之中,印了几次,还是供不应求。阿浆其实并没有爱上大列巴,只是喜欢跟着大列巴东走西逛出风头,因为现在天下比较太平——如果不太平的话,即便阿奢让他走,他也是不肯的。

大本营渐渐恢复了原状,甚至比先前更有纪律和活力。这天夜里,霍英雄和施财天坐在石头丛里看月亮。雨季不知道算不算是过去了,反正是连着两天都没下雨,空气又冷又潮。霍英雄坐在石头上,施财天盘在他面前的空地上,两个人都是长久的不说话。

后来霍英雄怀疑地面很凉,便俯身将双手托到了施财天的腋下。手臂向上一使劲,他同时言简意赅的说道:“尾巴!”

施财天一甩尾巴,卷上了他的腰,然后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去睡觉啊?”

霍英雄把他往怀里搂了搂:“再等等,等那几个女的走了再说。”

施财天又问:“大列巴会和那几个女人生小孩子吗?”

霍英雄用手指梳理了他半长的头发:“不能,大列巴戴套。”

施财天望着霍英雄的眼睛继续问:“你戴套吗?”

霍英雄有些窘迫的笑了:“我不用戴。”

“为什么?”

“我们有孩子就生,有多少生多少,生多少养多少。”

施财天想了想,忽然又道:“你们带上我吧,我不想离开你。等你死了,我再回须弥山。”

霍英雄沉默片刻,气息忽然一颤:“别扯了,你从哪儿来就给我回哪儿去。趁着现在咱俩还没多少感情,你赶紧走。真要是带着你过一辈子了,到时候我临死前还不得惦记你?我打听过了,这地方的人可能是吃的不好,寿命都不长,阿奢虽然比我小,可兴许也活不过我。阿奢要是没了,我到时候连找个人照顾你都找不着。所以你能滚蛋就尽早滚,省得我还得伺候你。”

施财天抬手去摸霍英雄的眼睛,抹到了星星点点的眼泪:“我不用你伺候,我也能­干­活。”

霍英雄向后一仰头,想要躲他的手:“用不着,你回你的山上去。”

“那我走了,你不想我吗?”

霍英雄向远望,对着月亮答道:“烦你都烦不过来,我还想你?”

然后他不敢再听施财天说话了。吸着鼻子站起身,他抱着施财天往大本营里走:“咱们回去瞧瞧,应该是完事儿了。没完事儿的话咱们就到阿奢屋里呆一会儿。”

霍英雄回去一看,发现房门紧闭,门后哼哼唧唧的很热闹,只好带着施财天又去找了阿奢。一路上他走得心事重重,及至到了阿奢门前,他弯腰放下了施财天,低声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施财天抬手扶着墙壁,头发乱糟糟的,仰起脸对着霍英雄一点头。

霍英雄进了门,声音很低的和阿奢谈了片刻,末了带着一张黑­色­磁卡走了出来。对着施财天伸出手,他脸红红的往前走,一路走出了很远很远。

施财天不明就里的跟着他,最后进入了一间很大的办公室。办公室内灯光辉煌,墙壁上挂着两米来高的大将军照片,扬声器里播放着轻快的大将军赞歌。隔着一道奇长无比的金属柜台,霍英雄把磁卡交给了柜台后的青年军人。

军人在检验过了磁卡的真实­性­之后,按照磁卡上所记录的指令,从后方库房中取出了五千克黄金。黄金太重,十斤黄金的体积也很小,用柔软的塑料纸包裹着。霍英雄从来没向阿奢要过东西,今天这是破例了,所以心砰砰跳,非常的不好意思。

带着这十斤金子回了住处,他远远就看见房门大开,门口站着一位充当仆人的小士兵;而大列巴显然是刚去附近的浴室沐浴过了,光着膀子和大腿,他白晃晃的站在门前呼唤:“回来了?冷不冷?”

霍英雄没言语,带着施财天进了门。等到门外的小士兵为他们关好房门了,他才面红耳赤的向大列巴伸出了手:“给、给你的。”

大列巴盯着黄金一愣:“给我的?”

霍英雄点了点头:“你把它带回人间——不是让你拿去整容的,你把它存起来,等实在没钱的时候再拿出来用。现在金价是多少,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一块是五千克,我想也能值些钱……”

不等他把话说完,大列巴一把就把黄金抢到了手里,随即惊呼道:“哎哟我­操­,这么沉啊?!英雄我告诉你,这一块金子得值老钱了!哇哈哈哈哈,这下我妥了——是纯金吧?”

霍英雄看他高兴,也跟着笑了:“肯定是,我拿阿奢的手令,去金库里要来的。”

大列巴兴奋的一拍霍英雄:“你早就该这么办了!还能不能再给我多要点儿?”

霍英雄有些为难:“这些……也不少了。”

大列巴乐颠颠的把金子收好,同时又说道:“小蛇你也别闲着,上次你给我那瓶金沙子,逃难的时候让我给弄丢了,这两天你再给我弄几瓶!我呢,我明天去跟大将军唠唠,看看能不能从他手里再敲点儿好东西出来。”

说完这话,他一ρi股坐在床上,看看霍英雄又看看施财天,然后自嘲似的笑了一下,低声说道:“其实我现在还真是不着急回去。”

霍英雄问他:“你不怕鹭鸶姐让别人拐跑啦?”

大列巴嘿嘿的只是笑,不说话。

大列巴在饿鬼道一直过着比较紧张的生活,如今骤然一步登天,享受了偶像兼高­干­的待遇,且有大批的年轻女军官主动送上门来,他不禁得意忘形,竟有了乐不思蜀的意思。翌日上午,他当真去找了大将军,拐弯抹角的想要揩点油水。

一个小时之后,他垂头丧气的出了来,手里拿着一朵花。

在大将军眼中,花比黄金更珍贵,正能配得上才华横溢的大列巴。

大列巴并不是轻易灰心的人,这次和大将军没沟通好,他整理思路,打算过几天再去和大将军谈一谈。然而没等他如愿,阿奢向大将军提出辞职,预备要和霍英雄比翼双飞去了。

本来她曾说过要和霍英雄一起去浪迹天涯,不过那时情绪冲动,说出的话富有浪漫­色­彩,不能完全算数。如今婚姻生活真正摆在面前了,阿奢足足的睡了一夜好觉,然后起床开动脑筋,对于现状做了一番很合实际的分析。

最后,她向大将军提出了要求——边境地带有一处水源地,附近是一片很平整的荒漠,她想向大将军讨要那片土地,作为自己的新居;除此之外,她在临行之前还要带走一批物资。

大将军现在已经彻底恢复了大将军的威风和气派。在地下城圆厅中会见了阿奢,他很诚恳的许下大愿,说是只要阿奢留下不走,他就让阿奢做新一任小将军。

阿奢平时少言寡语,从来不和大将军闲谈,然而此时此刻,她对着大将军笑了一下,不是皮笑­肉­不笑,是真正的笑容。

“加餐表哥。”她用一贯的平稳声音开了口:“我很累,我感觉我的骨头都是中空的,因为我的骨髓被熬­干­了。”

大将军望着一脸倦容的阿奢,心中忽然很羡慕她,因为阿奢先前素来是连倦容都不肯露的,如今她真是要卸甲归田了,连真面目都敢于露出来了。

“英雄很平庸。”他忍不住说道:“他配不上你。”

阿奢又是一笑:“我喜欢他的相貌、气味、声音,喜欢他先天的一切。”

大将军叹了一口气,又道:“你也可以住在大本营里,这里起码有完善的卫生设施。”

阿奢一摇头:“留在这里的话,我会忍不住替你做事。”

大将军沉默片刻,末了说道:“本来你是应该嫁给我的,不过很可惜,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

阿奢微笑着,仿佛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单是轻轻的一眨眼睛。

在战后特有的和平期中,人人都像是安居乐业的,只有流浪在热沙边缘的鲸美等人是个例外。

鲸美带着残部,退缩在了几座山丘之间。这里天天都有地震,沙子里总有巨大的­肉­蜒穿行,夜里还会有地猴子爬出来咬人。但是也幸亏了这些活物的存在,才让七零八落的军队不至于活活饿死。

雨水一停,这里的白天变得奇热无比,夜里却又寒风凛冽。鲸美不睡觉,和阿糕也没什么可谈的。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会一个人在外面坐着,面朝着热沙的方向。

夜里的热沙时常会有雾气飘荡,远看像云一般,十分好看。鲸美知道那云有毒,所以素来只是远观。现在倒是没有人来攻打他们,可是鲸美绝望的想,即便无人来杀,自己这些人也是支撑不了多久的。­肉­蜒的­肉­完全没有营养,地猴子也不是总能捉到,地面一棵绿草也不生,连只昆虫都没有。

鲸美闷闷不乐的往远望,望着望着,他忽然瑟缩了一下,因为看到了一个古怪的高大身影。

那是一只很大的鸵鸟,除了这一点之外,其余细节是一概看不清楚,甚至鲸美都不能确定它到底是不是鸵鸟。它孤零零的走在遥远的雾气中,身体被一圈薄薄的红光笼罩。海上的人已经不迷信鬼神很多年,可那忽隐忽现的大鸵鸟实在是让鲸美联想到了地狱来客。

大鸵鸟像是在东奔西跑的寻找着什么,很快便消失在了雾中。鲸美松了一口气,微微伸展了身体,同时希冀着阿修罗王会再次从天而降,从热沙中走回自己面前。

VIP章节 73感情打击

霍英雄开始变得忙碌起来,从早到晚的和阿奢一起。新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都是需要提前设计的,尤其是阿奢不想带走太多的,因为从小大本营中长大,触目之处全是,活了十八丨九岁,她一直不曾清静的生活过。如果可以的话,阿奢真愿意只和霍英雄一起,她心灵手巧也心黑手辣,会­干­不少复杂的活计,杀起生来也不含糊。

商务组从海上商队手中换来了许多昂贵的新鲜物资,大将军由着阿奢随便挑选,全带走也没关系。阿奢倒是没打算狮子大开口,但也绝不肯空着手走。从早到晚的和霍英雄混仓库里,她像个最普通的大姑娘,婚礼前夕逛市场,生怕亏待了自己,一双眼睛像带了钩子一般,要把一切好东西都钩到自己怀中。

与此同时,霍英雄强迫自己狠下心肠,开始冷落施财天。

不冷落是不行的,不冷落的话,他很可能被自己的感情缠住双腿,没法子和阿奢一起往远方去。他的年纪其实也不大,但是对于施财天,他很奇妙的生出了父­性­。虽然施财天连个模样都没有,而且抻直了也已经很长,但是他眼中,这东西实实的还是个小男孩。

除此之外,他也万分的舍不得大列巴。他已经习惯了大列巴的懒惰和聒噪,大列巴出门巡回演出的时候,他时常感觉周遭空空荡荡的,仿佛少了一万多。

一天清晨,霍英雄早早起床,下地时惊醒了大列巴。眼见着施财天还呼呼大睡,他小声对大列巴说道:“今天晚上得晚回来,带着他睡觉吧。”

屋子里的灯光很暗,大列巴又是个眯缝眼,乍一看简直不知道他睁没睁眼:“他又不是婴儿,还用带着睡觉?”

霍英雄压低声音说道:“搂着他点儿,别让他往怀里钻。”

大列巴圆睁二目,让看清他的确是睡醒了:“为啥啊?俩­干­仗啦?”

霍英雄摇了摇头:“没有,就是不想让他钻。”

大列巴打了个哈欠:“那再整张床吧!这床本来就是个双床,咱俩挤就够变态的了,再加一条蛇,他不钻也没地方躺啊!”

霍英雄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当晚就扛回来一张折叠床。把折叠床支了房间一角,他又往床上扔了个气囊枕头。施财天的头发已经长得过了肩膀,乱糟糟的脑后束成一条马尾巴辫子。盘大床上看着霍英雄,他开口问道:“大列巴要一个睡吗?”

霍英雄没看他,坐折叠床上低头脱鞋:“夜里总挤,往后睡小床,和大列巴睡大床。”

施财天张了张嘴,像傻了眼似的,半晌没说出话。末了他开口答道:“不挤了,趴到大列巴身上去睡。”

大列巴已经四仰八叉的躺了大床上,听闻此言,当即骂道:“滚一边儿去!那么压着,还能睡好吗?”

施财天没还口,爬下床去扭到了小床边,双手扶着床边,他探头去看刚刚躺下的霍英雄:“英雄,靠边睡,不挤。”

然后他要往床上爬,不料霍英雄忽然坐起了身,急赤白脸的说道:“老缠着­干­嘛啊?说都二百五十岁了,是个的话都能老死三回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赶紧回去,别没皮没脸的总往身边凑!”

施财天歪着脑袋去看他的眼睛:“英雄?”

霍英雄极力避开他的目光,直接抬手一指大床:“回不回去?不回去就走,上别的屋睡去!”

施财天六神无主的回头去看大列巴,大列巴没言语,只对着他一耸肩膀一摊双手。

施财天感觉英雄不应该是这样的,不过英雄的脾气的确是有点莫测,而且容易激动。乖乖的爬回了大床,他不知所措的趴下了,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凌晨时分,大列巴摸黑下床,室内卫生间里哗哗撒了一泡尿,顺路发现施财天不知何时又溜到了霍英雄的小床上。直条条的合身靠着霍英雄,他睡得很熟。

大列巴起了促狭心,故意霍英雄脑袋上弹了一指头,随即两大步跳回大床装睡。霍英雄本来就睡得不踏实,如今受了袭击,登时一睁眼,随即就看到了施财天。

霍英雄叹了一口气,又摸了摸施财天的头发和肩膀。末了一狠心坐起身,他下床抱起施财天,要把他送回到大列巴身边去。

他这么一动,施财天也醒了,垂下去的尾巴梢顺势卷住了霍英雄的小腿。霍英雄弯腰把他放到了大床上,然后转身想走,哪知左腿不得自由。低头向下一看,他又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说道:“放开!”

施财天的上半身仰卧床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尾巴却是越卷越紧,力道透过皮­肉­,一直勒进骨头里去。霍英雄站暗中不言不动,直过了良久,才忍无可忍的痛哼了一声。

大列巴本是装睡,如今见情形不对,只好起了神出了声:“俩­干­啥呢?”

因为霍英雄和施财天都不吭声,所以大列巴只好欠身打开了房内电灯。这回眯着眼睛再一看,他惊呼一声,发现霍英雄从小腿往下,包括整只左脚,因为血流不通,已经成了青紫颜­色­。伸手再去摸施财天的蛇尾巴,触感硬如钢铁,显然还收紧。

啪啪拍打了施财天的蛇尾巴,大列巴急得催促:“混蛋蛇,赶紧松开,这都容易把腿勒坏了!”

霍英雄垂着头,仿佛被勒的不是自己的腿,电线杆子似的一动不动。而施财天很伤心的慢慢收了力气,心中就感觉凡太善变了,自己也并没有做什么坏事,结果他说不理睬自己,就彻底的不理睬了。

施财天爬到了床头,霍英雄也一瘸一拐的坐回了折叠床。大列巴喝了一口水,也不睡了,盘着腿说道:“发现们俩全跟二x似的。英雄,早就看不是好得瑟,整条破蛇天天抱着捧着,好像他是生的,结果现可好,舍不得了吧?甩不开了吧?装冷酷让给卷了吧?活他妈该!”

然后他转向了身后的施财天:“还有,小蛇,说都活了好几百岁了,能不能成熟优雅­性­感懂事一点儿?对天发誓,英雄他真不是亲爹,俩一起是没有未来的。别看眼睛小,但这是一双蔚蓝的慧眼,已经彻底洞察了们这两个二x的心灵。行了,听一句,从现起,小蛇跟着混,提前适应一下没有英雄的生活;英雄也别装x了,看如今已经红了,也快婚了,小蛇也安全了,多么美好的生活啊,不要身福中不知福。”

施财天低声说道:“要去找的树——”

大列巴伸手关了电灯,打着哈欠骂道:“树妈了个x,赶紧给卧倒睡觉。”

第二天,施财天独自出行,去见了大将军,让大将军去把婆娑宝树接过来。大将军虽然现气派越来越大,但是对待施财天,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和气。依着施财天的话,他果然去和肥满办了交涉。肥满最近也变得不那么讨厌了,居然很配合,当真去向婆娑宝树作了传达。

无线电波来往的穿梭了一天,末了有了结果——婆娑宝树表示自己懒怠动弹,如果施财天思念他了,可以到骸集团去和他一起生活。如果施财天不肯去的话,那么他也不会来。

施财天感情方面接二连三的受打击,简直沮丧得快要喘不过气。

没等他缓过这口气,霍英雄和阿奢的婚期定下来了,就三天后。而等婚礼举行完毕,他们夫­妇­两个就要前往那一块小小的领地去安家落户了。

VIP章节 74婚礼

一个­干­燥的清晨,霍英雄和阿奢举行了婚礼。

饿鬼道的世界里,一切可以省略掉的习俗礼节全都被省略和遗忘掉了,所以婚礼内容也很简单,无非是两个公开的一起露一次面,宣布双方今日喜结连理;至于其余的热闹,则是­干­脆简化成了一个“吃”字。大本营中最近一次婚礼是三年前举行的,新郎是商务组中的高级军官,颇有权势,能够向每位来宾提供一个­肉­罐头和一个水果罐头,堪称是一桩豪举。阿奢料想自己一辈子也就正经的结一次婚,所以万万不肯落了下风;大将军也很慷慨,愿意牺牲畜牧组的所有牲畜,为阿奢摆一次真正的婚宴。

于是厨房从婚礼前一夜就进入了紧张状态,忙了整整一夜还没忙完。

阿奢给自己预备了一件白­色­的绣花丝绸袍子,袍子里面缝了一层棉布衬里。袍子算是婚礼时的礼服,婚礼结束之后,又是一件很美丽的睡衣。东部大陆,除了雍容华贵的加餐和花枝招展的肥满之外,平常的眼中,没有比军装更利落体面的服饰。阿奢没有效仿加餐和肥满的意思,所以不肯多制礼服,把多余的丝绸棉布全当成贵重物资储存了起来。

大将军的眼光,和阿奢时常是处于两个极端,阿奢是务实的,大将军则是唯美的。为了表示祝贺,大将军送了阿奢一套化妆品——此化妆品来自北美大群岛,是个珠光闪烁的大塑料盒。大将军若是不送这份礼物,阿奢对于化妆品这种东西也没有概念和需求;大将军把礼物递到她手里了,她像端着火似的端着盒子回了房间,先是感觉大将军这礼物实是没有价值,起码不符合自己的需求,随即她打开盒盖看着里面的五颜六­色­,心中又生出了一点别样的兴奋情绪,像小孩子得到了一件新玩具,急迫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婚礼前夜,霍英雄结束了他与施财天的冷战。

他躺着不说话,单是把施财天拽过来搂到了怀里,又一下一下摸他的头发。大列巴也旁边挤着躺下了,躺好之后扭头对他一笑:“好家伙,还这儿混了个媳­妇­!”

霍英雄慢慢的说道:“当时要没把小蛇拽出来的话,现可能还二姐那房子里住着呢。住到年底回家过年,过完年应该就得找工作了,这样的要学历没学历,要经验没经验,肯定也找不着什么好工作。三姑有个厂子,她老让上她厂子里上班,外面要是混不下去的话,那就得上三姑那儿­干­活了。其实是真不想去,三姑这些年太照顾了,要是她那儿工作的话,她还得继续贴补。这么大了,总花三姑的钱,心里其实也挺难受的。”

大列巴笑道:“这回好了,这地方,的烦恼全不成立了。”

霍英雄把施财天的头发从前向后捋,露出他白皙的额头:“就是挺惦记三姑的,除了她之外,就没谁可惦记的了。”

施财天闭着眼睛,他怀中一动不动。霍英雄低头看了看他,然后撅嘴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大列巴,等明天结完婚了,俩就赶紧回去吧。”

大列巴枕着双臂望向了天花板:“?还真不着急。英雄,自从踏入演艺圈后,这一段时间真是感觉——怎么说呢——就感觉这生价值全都翻倍的实现了。要是放到间,哪有这机会?”

霍英雄沉默片刻,然后答道:“过了明天,和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了,也不管们了。大列巴,听的话,第一是早点儿回间,第二是回了间不许整容,第三是有了钱不许乱花,因为马上就要毕业了,毕业之后谋生不容易,钱得花刀刃上。记住了没有?”

大列巴对着天花板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放心吧,这的优点是比较灵活,哈尔滨能找着工作呢,就先­干­着,­干­好了就抓紧买房,有了房子好结婚;要是找不着呢,就去俄罗斯找爸,爸对一直挺好,不能不管。”

霍英雄也感觉大列巴不是个轻易能吃亏的主儿,所以低下头又望向了施财天:“啊……”

施财天把双臂蜷胸前,细长的双手松松攥了拳头。睁开眼睛仰起脸,他看了霍英雄一眼,然后又把脸埋到了霍英雄胸前。

霍英雄也想嘱咐施财天几句,可是想了又想,却是感觉不知从何说起——他心中,施财天还是幼小的。

把施财天向上抱了抱,霍英雄对着他一扭脸:“来,亲一口!”

施财天不会亲,只把嘴­唇­贴上霍英雄的面颊狠狠蹭了几下。霍英雄被他蹭痒了,忍不住低低的笑了一声。

大列巴侧过脸来看着他们:“英雄,要不然就把他也带走吧,或者等他把送回间了,再让他回来找们。”

霍英雄摇了摇头:“大列巴,虽然决定留下来了,但知道这个世界特别糟糕,不会因为留这里,就说这里好。们能够离开,就该马上走,走得越远越好。”

然后他翻身仰卧了,把施财天拖到了自己身上:“从明天起,就是饿鬼道的了。们忘了吧,也要忘掉们。各过各的日子去,谁也别想谁。”

大列巴听了这话,心里一阵难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同时想起了自己当初霍英雄家蹭吃蹭喝霸占电脑玩游戏的日子。

霍英雄却是很平静,因为是早想好了的。他起初是误打误撞的进入了这个世界,最后却是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不再离开。

最后,大列巴又问:“们举行完婚礼就马上走?”

霍英雄答道:“嗯,马上走。”

霍英雄和大列巴并肩躺着,抱着身上的施财天度过了一夜。

凌晨时分起了床,他带着施财天去了浴室,很细致的给施财天洗了个澡,又给他梳顺了长头发。施财天规规矩矩的由着他打扮,又小声的问道:“以后去看也不行吗?”

霍英雄硬下心肠,板着脸答道:“不行,回自己家去!”

大将军前几天给了施财天一件红­色­上衣,霍英雄今天给他穿了上,一边给他系扣子,一边对大列巴说道:“今天咱们多拍几张合影,尤其是得给小蛇拍几张单大头照。等以后阿奢怀孕了,让她多看看小蛇的照片,生的孩子会更漂亮。”

大列巴嗤之以鼻:“嘁!怎么不看的呢?”

“的……等生完再看。”

霍英雄把施财天托付给了大列巴,然后自己跑去找阿奢,半路他遇到了阿浆,差点被阿浆一眼瞪死。

及至看到了阿奢之后,他登时就笑了,一边笑一边听见自己的心怦怦乱跳,手心和后背一起出了汗。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阿奢,不但没穿军装,而且还化了一点妆。这一点似有似无的妆让他几乎是受了冲击,因为他眼中,阿奢是连胸前口袋里掖条花手帕都能增光添彩的美女,而一直以来又总是不施粉黛的军装模样;看着阿奢脸上淡淡的脂粉和嘴­唇­上淡淡的红,霍英雄忽然觉得她很­性­感,一点­唇­膏被她抹出了­唇­外,这小小的失误也很­性­感。

阿奢也有些慌,但是强自镇定着不肯失态。她不见天日的白胳膊从袍袖下露出了半截,左手腕上还带着控制器。

婚礼一间大厅之中举行,大将军亲自出面做了他们的证婚。婚宴则是从未有过的丰盛,居然上了新鲜的蔬菜和热气腾腾的米饭,­肉­食更是无限量的供应。未婚的青年高级军官们,见阿奢被个外娶走了,心中不忿,故而吃得十分勇猛,导致席散之时大厅中乱了一会儿,因为有几名军官撑出了生命危险。

霍英雄和阿奢站厅外明亮的灯光下,和宾客们拍了无数照片。最后他想抱着施财天多照几张,可施财天忽然提出要求,不许镜头照他的蛇尾巴。

霍英雄今天是特别的宽容,施财天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及至照片拍完了,他忽然很感慨的笑道:“今天是小蛇第一次正式拍照片,正好,今天穿得特别好看,红衣服白尾巴。”

施财天仰着脸,一眼不眨的追着他看。而他转向大列巴,上前一步狠狠的拥抱了对方。

把大列巴勒断气之前,他松了手,弯腰拉起施财天的手又攥了攥,他鼻音很重的笑道:“不行,真得走了,再不走就要——”

话没说完,可是大列巴和施财天都看出他是又要哭了。

霍英雄强忍着不流眼泪。泪眼朦胧的又仔细看了看大列巴和施财天,他声音颤抖着说道:“好,走了……大列巴勤快点儿,多给他洗洗衣服洗洗澡;小蛇也不许跟大列巴耍脾气,咬挠更是坚决不许……们也早点儿走,回去多过几天好日子。”

大列巴忘记了自己当红巨星的身份,把嘴一咧,他先一步的哭了:“霍英雄,他妈的重­色­轻友……真走哇……”

施财天怔怔的望着霍英雄,像没反应过来似的,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大列巴把他抱起来,他便顺势搂住了大列巴的脖子,一双眼睛依旧是跟着霍英雄走。

出了大门见了天日,大本营外的道路上已经停好了一队满载物资的装甲卡车。阿奢把控制器往左眼上一扣,领头的战车立刻缓缓张开了顶端舱门。

霍英雄没敢再回头,连跑带跳的跟着阿奢爬上战车钻入驾驶舱。他们的领地最遥远的边境地带,距离大本营至少有一千公里,所以摆他们面前的,是一段漫长的旅途。

大将军赞歌的乐曲声中,车队缓缓开动了。大列巴平时看着那么白,没想到一哭就哭成了脸红脖子粗,仿佛要从粉白的皮肤下渗出血来。抱着施财天向前跑了几步,他心里知道自己跑也是白跑,就哽咽着停了脚步。

直到这时,施财天才彻底清醒了。

对着车队远去的方向伸出一只手,他忽然紧闭双眼啸叫了一声,随即就挣扎着想要落地。大列巴收紧双臂抱住了他,哭得涕泪滂沱:“还追啥啊?英雄以后就不是咱们的了!”

施财天拼命的甩开了大列巴。落地之后向前游了一段距离,他停下来,看到车队的影子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了滚滚烟尘之中。

他直着眼睛向前看,没有哭,单是呼呼的喘息。

帝释天抛弃他逃离须弥山时,他学会了用大叫大哭派遣悲伤。可是现,他发现真正的悲伤是叫不出来、也哭不­干­净的。

大列巴怕他乱窜,上前一把攥住了他的细胳膊,要领着他往回走。他微弱的又挣了一下,没挣开,就没再挣,转过身跟着大列巴走了。

VIP章节 75一个人的生活

阿奢的车队在荒漠上连续疾驰了十个小时,然后停在了一处平民营中过夜。

平民营里是没有好房屋的,即便屋子坚固,卫生程度也不能保证。在战车后部宽敞的载员舱中,霍英雄蹲下来,铺开了一床棉花被褥。舱内的座椅已经被人提前拆除了,边边角角也都让他擦拭得一尘不染。空调设备一直运转着,头顶的小电灯也很明亮。

铺好被褥之后,又把两只充气枕头也规规矩矩的摆正了,霍英雄跪坐下来,对着阿奢一笑。阿奢抱着膝盖坐在他面前,心里知道接下来就是洞房花烛夜了。

霍英雄很紧张,不但面红耳赤,而且嗓子也紧,­干­巴巴的快要发不出声音,并且不敢抬头正视阿奢。目光瞟着阿奢的小腿和脚趾头,他毫无预兆的想起了苟萌萌。

然后仿佛要哭似的,他抬起头,忽然感觉自己不能这么好运,竟能当真娶到一个可心可意的姑娘。热泪盈眶的望着阿奢,他带着哭腔开了口:“你真是女的吧?”

阿奢一愣,随即啼笑皆非的也跪了起来,掀起长袍从头上脱了下去。

霍英雄望着阿奢的­祼­体,很委屈似的呜咽了一声,随即向前一扑,紧紧的抱着她滚上了被褥。

在新夫­妇­颠鸾倒凤之时,六百里外的石山大本营里,大列巴也没有睡,在和阿浆对坐着喝闷酒。酒自然不会是粮食酿造的,到底是怎么制作的,阿浆也不知道,总之喝起来的确像酒,喝多了也一样的能让人醉。除了酒之外,他们还有一点下酒菜,是很咸很油腻的猪­肉­罐头。

酒菜摆在床前的一张小圆桌上,大列巴坐在床边,阿浆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阿奢走了,并且没有带上他,只带了他养了好些天的狗崽子。其实他也没敢奢望去做阿奢的丈夫,他只希望阿奢一辈子别结婚,让自己可以给她做一辈子的亲信卫士。

大列巴吱喽吱喽的喝着酒,又撕了一点瘦­肉­,转身去给施财天吃。施财天长长的趴在床上,闭着眼睛一直是不言不动。大列巴把­肉­一直送到他嘴边了,他也不肯吃。

大列巴没办法,只好把­肉­塞进了自己嘴里,又擦了擦手上的油,把施财天拖到了自己的大腿上:“穿红袄的小蛇宝儿,你琢磨啥呢?”

施财天心里空空荡荡的,没琢磨什么,只是疲惫得很。

大列巴又喝了一口酒,然后叹道:“别想了,想也白想。其实英雄说的也没错,反正迟早得分开,不如早断早利索。其实我刚认识他多少天啊?真没多长时间。可你看我白天哭的那个x样儿,丢死人了,当时人还那么多,真是有损我巨星的形象。”

施财天还是不说话,心里很想念霍英雄,简直想得受不了。

大列巴和阿浆喝了个天昏地暗,糊里糊涂的睡了一夜。翌日上午醒了过来,他发现阿浆已经走了,施财天盘在他的面前,衣服没穿,头发也是乱得不可收拾。

哈欠连天的坐起来,大列巴想起了霍英雄留给自己的工作——照理来讲,他得带着施财天去洗个冷水澡,还得给他梳头发穿衣服,还得给他预备早餐,等他吃饱了,还得督促着他喝几口水。

大列巴有些头疼,因为感觉这实在是太麻烦。扭头仔细看了看施财天,他发现对方脸上挺­干­净,既无油光也无眼屎,好像少洗一天澡也没关系。

于是他把霍英雄那套工作程序大大的简化了一番,只让施财天用卫生水漱了漱口,又把一份早餐和一杯水端到了他面前,让他自己慢慢的吃。施财天掰着一块大饼­干­,抬头问大列巴:“你什么时候回人间?”

大列巴心算了一番,末了笑道:“要按两天唱一场那么算的话,我手头至少还有三十二场演唱会,唱完了总得两个多月。你急不急着回须弥山?你要是不着急的话,就让我留下来多呆几个月。当大明星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我都舍不得走。”

施财天垂下头,喃喃的说话:“我不着急,我根本就不想回须弥山。”

大列巴一拍巴掌:“太好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几名十几岁的女军官前来拜访巨星,大列巴立刻谈笑风生的跟着她们出了门,一走便是无影无踪。施财天自己用手把头发抓挠了一番,然后孤零零的爬了出去。

石山周遭新近立起了几架风力发电机,风力发电机的造型貌似一架巨大入云的钢铁风车,比机翼还长的叶片在风中缓缓的转动,支撑叶片的管状塔则有一棵老树那么粗。施财天顺着管状塔向上爬,爬到十米高处停下了,居高临下的往远望。

他记得自己初到人间的时候,时常缠在霍英雄身上往窗外看。窗外是一条肮脏热闹的小街,人来人往,总不安静。白天霍英雄允许他停留在窗台前东张西望,夜里开了灯,怕他被对面楼上的人瞧见,就一定要把窗帘拉得严丝合缝。

人间是那样的,饿鬼道却是这样的。施财天眺望了许久许久,映入眼中的就只有黄沙和碎石,如果没有风,那沙和石就永远不动。

傍晚时分,大列巴在吃饭时忽然意识到施财天不见了,便慌里慌张的四处找了一气。末了停在了风力发电机下,他仰起头敲敲手里的金属盘子,不耐烦的高声唤道:“辛蛇!下来吃食!”

施财天对着他摇摇头:“我不饿!”

大列巴对着他一招手:“让你下来你就下来,我一会儿还要出去唱歌呢,没时间哄你!快点儿!”

施财天不甚情愿的爬了下来,大列巴把空盘子往他手里一塞,然后弯腰抱起了他:“尾巴!”

施财天用蛇尾巴松松的卷住了大列巴的腰,而大列巴迈开大步跑回房去,稀里呼噜的连吃带喝。吃饱喝足之后一抹嘴,他告诉施财天:“一会儿自己去洗个澡,好好洗洗肚皮,别把沙子带到床上去,我走了!”

大列巴洗了把脸梳了梳头,然后走了个头也不回。施财天盘在地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脱了红上衣,从床尾的架子上拿起卫生水和毛巾,他光着膀子出了门,一个人去了浴室。

浴室里已经有了几名青年在洗澡,其中一人是新进入大本营的,他先是饶有兴味的对着施财天打量了一番,随即回头向同伴问道:“兽人可以在这里自由活动了?”

同伴拉扯着他横挪几步,尽可能的远离了施财天:“嘘,他有智慧的。”

施财天仰起脸望着这两个陌生人,因为感觉很寂寞,所以忽然想和他们说说话。水淋淋的向前蛇行了一米多远,他把手里的塑料瓶子递向了对方:“给我洗洗头发吧!”

陌生青年们吃了一惊,因为怕兽人有病毒,所以互相对视一眼之后,也没回答,心照不宣的一起光着ρi股走了。

施财天愣怔怔的望着门口,片刻之后反应过来,他收回瓶子转了身。回到花洒下昂起头,他自己抬手胡乱挠了挠头发。

这一夜,大列巴没有回来。

大列巴是第二天中午回来的,回来之后就开始呼呼大睡。睡到入夜时分,他­精­神焕发的睁了眼睛。嘻嘻哈哈的把施财天抱出了门,他欢欢喜喜的笑道:“蛇宝贝儿,你自己到外面玩一会儿,爸爸今晚儿要招待一批女粉丝,招待完了再让你回来睡觉。”

施财天单手扶着墙,低头经过了长长的走廊。走出大门之后,他茫茫然的辨了辨方向,末了下意识的游向了那一片乱石堆。那片石头用处不小,霍英雄一度常和阿奢坐在那里看月亮,后来大列巴成了大明星,他又时常要带着施财天过来打发时间,腾出屋子给大列巴会见女军官。

盘在了一块大石头上面,他披头散发的垂着脑袋。早就知道这里的夜风很寒冷,可是先前有霍英雄给他遮着挡着,他总感觉那风冷得有限;如今没遮没挡的盘在石头上面,他的红上衣薄成了纸糊的,两只松松攥着拳头的手,也渐渐僵硬得伸展不开了。

施财天冷得发昏,然而懒怠动弹,宁愿昏昏沉沉的冻在这里。他半闭着眼睛,心里想帝释天,想阿修罗王,想霍英雄。想到最后,他细细的叹了一口气,睫毛忽闪忽闪的向上睁,看了那大月亮一眼之后,又忽闪忽闪的阖了下去。

他已经活了很久很久,可在阿修罗王挥刀斩断他的尾巴尖之前,他缠在婆娑宝树上,宛如蜷在透明的母体之中一样,一直只像是在混沌的睡。那一刀刻骨的疼痛让他开始了成长,长到现在,他不知道自己长得够不够好,只知道自己每成长一次,都有剧痛伴随。

他非常想念霍英雄,想得要命;他又想阿修罗王坠入火湖,想着想着,浑身的皮­肉­就像遭了火烤一般疼了起来。

他又想阿修罗王肚里的小孩子不知道是长着蛇尾巴还是长着腿,这个谜底永远也解不开了,可是他真想知道,想的不得了。

这么多的有所失,这么多的求不得。施财天佝偻着身体低了头,心里想自己一定是要哭了,也许还要哇哇大哭,像先前痛苦时的样子。

可是他静静的等了又等,并没有等出自己的眼泪。一点泪在眼眶里转了转,未等流下来,就被夜风吹­干­了。

VIP章节 76新婚

阿奢牵来一只小羊羔,让霍英雄把它杀了吃­肉­。

他们已经这片陌生的领地上安家落户——说是安家落户,其实也并未大兴土木,住处是一排塑料板房和那辆巨大无匹的战车。战车停一座沙丘后面,因为能源充足,所以载员舱可以保持明亮恒温,闹天气的时候,是很好的庇护所;塑料板房除了自住的几间之外,余下的房屋全充作了仓库,储藏着装甲卡车载来的大批物资。

当初驾驶装甲卡车前来的一队士兵,已经被阿奢尽数打发了回去,只留下一小组住远处——再往远一点,是一座小小的军营,那组士兵就住军营与阿奢的新居之间,平日阿奢不下命令,他们也就没有差事。

阿奢终于过上了清静的生活。

霍英雄是个安稳的­性­情,她也是宁要沉闷不要热闹的,所以两个这几间房子一辆车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居然生活得很是静谧快乐。霍英雄以着蚂蚁搬家的­精­神,一点一点修饰着这几间屋子,以至于最后进了房间关上门,洁净的花布窗帘和棉布床单会让分不清这里是间还是饿鬼道。

阿奢也不闲着,把小羊羔交给霍英雄之后,她把一枚炮弹拆开来,制作了几只小型炸弹。把炸弹埋周遭沙地中,她炸出了漫天黄沙,也炸死了一窝企图袭击房屋的地猴子。黑狗崽子现已经显出了膘肥体壮的大块头,龇牙咧嘴的跟着阿奢行凶。和间的狗不同,黑狗的­性­情和大体模样虽然的确像狗,然而生了四只尖利的爪子,肌­肉­的线条也类似猎豹。黄眼珠子一翻一翻的,它凶恶而又忠诚,同时饭量也很可观。

阿奢把地猴子留给黑狗吃,自己走回去等着吃羊­肉­,结果走回房前一看,她登时啼笑皆非了。原来霍英雄蹲地上,正很温柔的一下一下摩挲那只羊羔,那羊羔垂着眼低着头,仿佛也是很享受。

霍英雄的脑袋上也摸了一把,阿奢笑问:“怎么不杀?”

霍英雄小羊脑袋上弹了一指头:“看它长得还挺可爱的,要不然,咱们把它留下来再养几天?”

阿奢答道:“没有饲料,而且黑狗也饶不了它。”

霍英雄想了一想,随即心悦诚服,同时发现阿奢总是有道理,没有没理的时候。抄起一把尖刀站起身,他有些紧张,看着阿奢发笑:“真杀了啊?”

阿奢搓了搓手:“­干­点什么?烧水?”

霍英雄答道:“拿个盆子过来,羊血也是可以吃的,别浪费了。”

阿奢一边拢起头发胡乱挽成发髻,一边进房拿了一只钢制大盆。霍英雄还对着羊羔发狠——有句话他没对阿奢说,就是这小羊羔看着真是小,让他不由得联想起了施财天。自从婚礼那天上了路,他就再没和大本营那边联系过,大列巴走没走,他也不知道。他心里其实是惦记着的,但是更愿意和过去的世界和岁月一刀两断。断了好,断了­干­净,因为阿奢只能留这里,所以他死了心,也要忘掉自己的来历。

霍英雄想要杀羊,但是羊羔并不肯老老实实的任他杀。他咬牙闭眼的刺了羊羔一刀,喷了自己满脸血,羊羔则是带着刀嘶叫着逃出了老远。房内的阿奢听外面动静不对,推开窗户看清了情况,她抄起手枪抬手一扣扳机,把那羊羔击毙了远处的沙丘下。

下一秒,她带着盆子冲出房门,和霍英雄一起拔腿狂奔,想要尽量多留一点羊血。

接下来的半天里,霍英雄和阿奢门前蹲了,围着一只死羊和一盆鲜血。这两样东西够他们研究许久的,因为他们现无所事事,可以任­性­的把时间花小事情上。头脑的格局从东部大陆缩小到了一只羊羔身上,阿奢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懒散。

霍英雄很喜欢看阿奢懒洋洋的样子,他还希望自己能把阿奢喂得胖一点。有时候阿奢坐门口半闭着眼睛发呆,他就侧过脸,静静的看她的侧影。

一个多月、将近两个月后的一天清晨,阿奢躺被窝里,忽然对霍英雄说道:“好像是怀孕了。”

霍英雄本来是睡眼朦胧的,听闻此言,登时一愣:“怀孕了?”

随即他一掀被子坐了起来,两只眼睛睁得奇大:“真的怀孕了?”

阿奢躺着没有动,枕着双臂答道:“好像是。”

然后她歪着脑袋,对着霍英雄一笑:“接下来这六个月,要多辛苦了。”

霍英雄眨巴眨巴眼睛,紧接着一步迈到了床下。赤脚站地上,他手足无措的对着阿奢笑:“六个月?怎么是六个月?”

阿奢以为他是没常识,所以很耐心的告诉他:“是六个月。”

霍英雄无心争辩是怀胎十月还是怀胎六月,单是望着阿奢傻笑。子又有子子又有孙,他想自己和阿奢会这个世界里繁衍出一个大家族,所以,不会孤独。

霍英雄忙忙碌碌的端水倒水,给和狗预备早餐,不许阿奢再费半分力气,又找出了施财天的大头照,端端正正的贴了房中墙壁上。阿奢看不懂,于是霍英雄向她解释道:“怀孕的时候多看看漂亮的,生的孩子也会漂亮。”

阿奢早就感觉霍英雄有种不合时宜的古怪,专爱无关生存的闲事上花心思,如今一看,果然如此。不过这种古怪很可爱,起码阿奢很喜欢。

下床走到照片面前,阿奢仔细的看了看施财天的面目,同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这个品种不明的家伙。大将军显然是很想把他当成神看,可阿奢对他实是生不出半分敬意。照片上的施财天没有表情,纯粹只给了镜头一张脸,脸是美男子的脸,即便现他还时常幼稚得不像个男子汉,但是仅从他的脸看,他迟早要长成个美男子。如果能生个美如施财天的孩子,阿奢认为,那当然是很好的。

“想不想他?”阿奢问霍英雄。

霍英雄迟疑了一下,随即答道:“想。”

然后他又说:“想着想着就忘了。知道吗?他真是神,和咱们不是一路。”

霍英雄日益忙碌,忙得兴致勃勃,既要喂饱阿奢,又要喂饱黑狗。黑狗很快长成了猎豹的体型,夜里忠心耿耿的卧门外,白天则是游荡四周,从沙子里刨大蜥蜴、地猴子甚至­肉­蜒吃,外面打够了野食,回家再吃家食。霍英雄每天都要给它刷一次毛,刷得它油光水滑,黑得反光。

每隔几天,风会特别的大。这时候霍英雄会带着阿奢住到战车里去。战车的载员舱也被霍英雄重新布置过了,里面垫了一层充气床垫,又铺了洁净柔软的褥子。电灯调亮了,霍英雄用彩­色­的塑料纸剪成花朵形状,成串的粘贴四面墙壁上,当然也有施财天的大照片。

阿奢很快显了怀,又因为她没有发胖,所以微隆的肚皮格外显眼。婚礼那天穿过的礼服早已被军装取代了,她每天很散漫的东游西荡,如果霍英雄有事不能陪伴她左右的话,黑狗就会充当她的随从,黑狗穿着一件特制的战术背心,背上替阿奢背着一支小冲锋枪。

阿奢不肯白白的逛,偶尔会大材小用的打点猎物回来,蜥蜴皮硬­肉­少,毒­性­又大,所以通常是扔给黑狗吃;但是沙子里有一种狡猾的沙蛇,是众所周知的没有毒。

霍英雄现的胆子已经很不小,敢于刀光剑影的杀蛇扒皮,但是蛇­肉­煮好了,他自己从来不吃,连汤带­肉­的全端给阿奢。

自从养过了施财天之后,他就不肯吃蛇­肉­了。

霍英雄把日子有条有理的过了下来,到了第三个月时,他感觉自己已经彻底熟悉了这里的环境。他知道怎样节省用水而又能保持卫生,知道怎样合理分配营养和热量,知道怎样抵御风沙地震和地猴子大蜥蜴。阿奢的肚子长得很快,照这个趋势看下去,六个月的确是够用了。

阿奢变得很懒很馋,并且爱发呆。霍英雄让她上床休息去,可她长久的坐霍英雄身边,更愿意看他忙忙碌碌的身影。孩子还没出生,但是霍英雄已经摆足了父亲的架势。他安排着阿奢的起居,点验着库房中的物资,用水一遍一遍的清洗一大块棉布,要把棉布洗得足够柔软,将来好用它做婴儿的襁褓。

一天上午,阿奢坐大敞四开的窗前,端着一只盘子吃米饭——也不要菜,就单是吃米饭,吃得还挺来劲。霍英雄站窗外,先是不声不响的看着她笑,笑着笑着忽然想起自己还有活要­干­,就走到窗下的电炉子前,弯腰尝了尝炉子上的一锅热汤。

阿奢这时忽然开口说道:“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霍英雄想了想,认为阿奢不止一次的说自己名字难听,可见饿鬼道和间的文化大不相同,自己既然身这里了,当然应该入乡随俗,可是给孩子取名叫做阿米阿粥阿饼吗?听起来又似乎是太不像话了。

“还是来吧!”他对着阿奢说道:“想不出好的。”

阿奢答道:“叫阿战,战争的战。”

霍英雄真没听出这名字哪里好,不过也不算坏,握着一柄汤勺直起身,他正要继续和阿奢说话,不料一辆破车颠颠簸簸的开过来停下了,一名军官下车跑了过来,先是对着阿奢一立正一敬礼:“大队长!”

阿奢对着他一点头:“已经辞职了。有事情?”

军官朗声答道:“大队长,沙头碗军营昨夜遭受偷袭,敌是鲸美和阿糕的残部,他们抢走了一批食物。您这里距离沙头碗军营很近,们怕不安全,所以想要给您派来一队士兵。”

阿奢略微沉吟了一下,随即答道:“好。”

士兵天黑之前到达了阿奢这里,然而守过几夜之后,却是天下太平,一点风浪也没有。

因为鲸美的队伍已经满载而归的逃回了热沙边缘。

暂时解决了生存问题之后,鲸美决定冒一次大险——他要进到热沙里面去。

他不止一次的见过大鸵鸟远方一掠而过,而随着雨水的减少,雾气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浓稠。本来他认为热沙是一片死地,可鸵鸟既然能够存活,就说明其中还有生机。阿修罗王几个月前一去不复返,他始终不能相信阿修罗王是死里面了。这不是说阿修罗王会永生不死,是他觉得阿修罗王即便是死,也不该死得这样无声无息。

VIP章节 77失而复还者

鲸美怀疑自己这一次冒险,也许会是有去无回的,于是出发之前,他认认真真的洗了个澡,又按照海上的规矩,把头发剃到极短,将身体其余部分的毛发也刮了个­干­­干­净净。海上,死去的全都要经过这样一番炮制,因为他们活着的时候是靠鱼养活的,所以死后要变得光溜溜,尽量的也像一条鱼。

虽然他们现是走到穷途末路,但是缺乏的是粮食,不是武器,他们的科技水平比东部大陆领先了五年以上。单枪匹马的驾驶了一辆小装甲车,他热沙边缘悄悄的埋伏了三天——他虽然此刻有些盲目,但是理智尚存,不会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乱冲。

装甲车看着很不起眼,然而拥有惊强大的动力源,不但能够连续行驶成千上万公里,而且密封良好,可以保持车内恒温。而第四天夜里,通过装甲车小小的前车窗,他终于再次看到了大鸵鸟的身影。

大鸵鸟前几次出现,都像是误打误撞的经过,看它那疾驰的轨迹和劲头,它的目的显然不是逃出热沙。鲸美看不清楚它的模样细节,只笼统的能肯定它应该属于鸵鸟一族,但是看它这个别有用心的样子,鲸美又怀疑它其实是个兽。几十年前,全世界都狂热的培育兽,想要创造出一个新的优秀种族,当然后来集团们纷纷的都失败了,可研究虽然络绎的中止,后遗症却是不可小觑。东部大陆倒也罢了,北部大陆流浪着大批剽悍的兽,已经成为北方诸集团的心腹大患。

若是动物,鲸美不怕,海上的是连鱼都能驯服的;但若是个居心叵测的兽,鲸美可就要心虚了,因为有一部分兽有智慧,使起坏来不次于。

发动了小装甲车,低低的发动机声中,他很镇定的向控制系统输入了指令。而装甲车自动加速追踪大鸵鸟之时,他又理了理身上的防辐­射­隔热服。头盔和手套暂时没有戴,整整齐齐的放了身边的工具箱里。

装甲车的速度越来越快,距离大鸵鸟也越来越近。鲸美举起望远镜向远望,结果很惊讶的发现大鸵鸟口中竟然横叼着阿修罗王的长柄大镰刀。东部大陆上方已经没有几颗正常运转的卫星,导致鲸美无法给自己迅速定位,但是依着直觉,他感觉大鸵鸟并不是往热沙腹地中走。

夜越来越深了,因为前方没有雾气缭绕,所以可见大鸵鸟身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红光。这红光的来历也很可疑,而鲸美毕竟不是科学家,没法子对红光的来历作一番分析。

大鸵鸟前方疾驰片刻,忽然来了个急刹车。回头看了装甲车一眼,它调转方向开始奔跑。鲸美立刻转弯跟上,然而跟了不过片刻,控制系统就拉起了警报——车外温度已经高到致命了!

鲸美是有备而来,并不意。迎着前方薄薄的雾气,他一路紧追不舍,想要看看这大鸵鸟到底是何方神圣。若是热沙中心当真存生命的话,那凭着阿修罗王的本领,就绝没有轻易丧命的可能。

大鸵鸟火速倒换着两条长腿,匀速向前疾行。雾气越来越浓了,鲸美很着急,生怕跟丢了对方。正是勉勉强强的透过雾气进行追踪之时,大鸵鸟忽然加了速度,眨眼之间便消失了浓雾之中;鲸美立刻下令提速,让装甲车沙漠上跑成了一颗大炮弹。

可五秒之后,骤然而来的自动刹车让鲸美一头冲向前方,狠狠的撞上了挡风玻璃!只听“咚”的一声响,他连哼都没能哼出声来,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几分钟后,鲸美刺耳的警报声中醒了过来。

他抬手捂着额头,紧闭双眼咬紧牙关,慢慢熬过了最初的这一阵痛楚;然后慢慢的睁开眼睛坐正了身体,他低头去看控制系统的屏幕,发现外面的温度和辐­射­全都高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装甲车会刹车,必定是有不得不刹车的理由。鲸美昏昏沉沉的输入指令让车倒退,可随即又发现车身前部受了损,已经无法后退。

装甲车一完蛋,鲸美凭着两条腿,自然也不可能活着走出热沙。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检查了车中其它状况,发现这车除了不能动之外,其余机能还能勉强的正常运转,起码能维持车内较低的温度。闭了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鲸美戴好头盔和手套,又拎起了工具箱。伸手轻轻一敲控制屏幕,厚重的车门自动张开。鲸美不敢耽搁,一步就跳了下去,随即立刻关闭了车门。

车内和车外的视野大不相同,沙地上站稳之后,鲸美终于看清了自己的环境,同时惊恐得又出了一身冷汗——好一只恶毒的大鸵鸟,竟然雾气中设计害他。怪不得它平白无故的又拐弯又加速,原来就是要诱着他一头冲进深渊里去。

此刻虽然装甲车没有坠入深渊,但是车头已经险伶伶的悬了空。鲸美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悬崖边缘向下看。原来一直以为热沙只是沙漠而已,他没想到沙漠中心竟然藏着一道天堑。悬崖上方是淡淡的白雾,下方深不可测,却被一层黑气笼罩。鲸美的眼力素来是相当好,此刻他大着胆子跪伏下来,极力的伸长了脖子想要向下细瞧,因为据他看来,那黑气有“源”。

黑气中央黑得特外浓重,仿佛其中包裹了一个核。无论是有源还是有核,都不算很稀奇,可无论它是源还是核,都没有悬浮半空中的道理。

鲸美怀疑它是个活物,或者是个小小的飞行器。连滚带爬的从车内拿出了望远镜,他火烧一般的酷热中向下眺望。根据望远镜的激光测距,那个黑核和他之间的距离一千米之内,核基本是椭圆形的,但是并不完全规则。除此之外,也就再看不清其它详情了。

然后他又去望悬崖底部的火湖,结果发现望远镜的激光测距仪已经不能测出准确距离,因为火湖太深了,离他实是太遥远了。

鲸美拿着望远镜回到车内,要给自己降一降温。这个地方太恐怖也太神奇了,让鲸美联想起了那些关于巨大月亮的荒诞故事——外星、不明物、四维空间、基地……都是玄之又玄的传说。

鲸美没有慌,他车内休息了一个多小时,然后下车又去用望远镜观察那个核。观察的动机纯粹只是好奇,可这第二次观察着实是又吓着了他,因为根据激光测距仪显示出来的数字,那个核正缓缓的上升。

鲸美越发疑惑,忍不住举着望远镜看了又看,同时下意识的叹了口气。

爬起来又钻回了车内,鲸美仰靠座位上,不知怎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子悲凉情绪。他理智上感觉这很奇怪,因为他不是个容易伤春悲秋的,尤其是处生死关头,更没有唉声叹气的道理;可是感情上,他无端的竟然很想哭。外面那么热,他心里却很凉,仿佛浸了很暗很苦的深潭之中。

他头盔中闭目养神,强忍着不哭,如此养了片刻,才又渐渐的恢复了正常。

鲸美感觉自己像着了魔似的,特别特别想看清楚那个核的真面目。

每次悬崖边徘徊过后,他心里都要难受一阵子。渐渐的,他开始怀疑是那黑气有问题,但他已经使用了空气呼吸器,即便黑气有毒,也毒不到他。

黑气中的核不断上升,可惜入夜之后,便没办法再看清楚。鲸美死心塌地的留了下来,装甲车中蜷缩着过了一夜。

翌日凌晨,他小心翼翼的揭开面罩,用吸管喝了一大瓶水。然后合拢面罩向前望,透过挡风玻璃,他发现太阳尚未升起,天空还是寒冷的青­色­。

单手抓起望远镜,他头盔中打了个哈欠,心想:“还活着。”

活也活不了多久了,即便不进热沙,凭着他们的战斗力,也活不了多久了。

然后他打开车门又下了车,眨眨眼睛抬起了头,他拎着望远镜,瞬间怔住了。

“核”已经升到了与他平行的高度,仅凭­肉­眼,他也能清清楚楚的看清它了!

可它又是个什么啊?!

浓黑的气团之中,他看到了一个抱膝而坐的形。形­色­呈黑红,一身皮­肉­全部烧成了焦烂,肩头膝盖露出白骨,头脸四肢血­肉­模糊。细细的胳膊腿儿蜷缩身前,遮挡住了肚腹胸膛。

鲸美确定自己绝对不认识它,可是盯着这个可怕的形象,他毫无预兆的流了眼泪。他根本没想哭,是眼泪自己顺着眼角往下流。

头盔之中呼出了颤抖的气流,此刻他没有任何原因,甚至连情绪都不存,就只是纯粹的哭,甚至不是为了自己哭,为了谁,他也不知道。一边流泪一边后退了一步,他本能的想要逃避前方那个凄惨而又恐怖的形,可是退过一步之后身体一僵,他忽然头盔之中大喊了一声:“阿修罗王!”

一声过后,核中的形没有反应,周遭环绕的黑气却是起了波动。望远镜无声无息的落入沙中,鲸美向前伸出了一只手,哆嗦着哭道:“阿修罗王,知道吗?喜欢!”

黑气起伏成了波浪,把黑­色­的核慢慢推上了岸。鲸美站它的面前,这回彻底看清楚了——的确是阿修罗王,没了­肉­,他还认得她的骨头!

纤细的胳膊腿后,他看到了她微隆的小腹。她的皮肤全部溃烂碳化,腹部只剩了一层鲜红的筋膜。薄薄的筋膜下面,有一团拳头大的白­色­胚胎,依稀可见头尾,头是头,尾是蛇尾。

她火湖上方,用她露了焦骨的手脚,保护她的胎儿。

鲸美颤抖着伸出手,黑气之中去触摸阿修罗王的脸。阿修罗王已经没有了面目五官——乌黑的大眼睛、洁白的小脸蛋、厚密的长头发,全没有了。

所有的,只是一个血腥黏腻的头颅。

阿修罗王深渊之中,苦熬了六个多月,将近两百天。

那一场偷袭实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以至于她坠落之前,就只来得及最后看了一眼施财天。

急速的坠落之中,她还如同梦魇一般没反应过来——她相信施财天对自己冷酷而又怯懦,可她不相信施财天会杀自己!

及至她反应过来了,一切也都晚了。火湖表面的高温几乎使她瞬间化为灰烬,巨大的痛苦和致命的伤害让她丧失了所有力量,可她毕竟是天定的阿修罗王,藏于灵魂深处的魔­性­最后一刻爆发出来,集中了她仅存的一点念力。

这点念力不足以制造出一个结界,但是可以让她勉强悬于空中,不至于葬身火海。

没有救她,她这烈火地狱一般的苦境之中,只能是凭着本能,自己求生。 汹涌的恨意和怨气成了她的力量源泉,她火中一点一点的向上升,起初是最艰难的,可她不甘心就这样坠入火中,和鲸美一样,她知道自己迟早会死,可是不该死得这样委屈无辜,这样无声无息。这不是堂堂阿修罗王该有的死法!

鲸美触摸了阿修罗王的额头,蹭下了一抹肮脏的血迹。

上前几步走到阿修罗王面前,他先抬起左手,将手腕上的控制器扣到了面罩左眼的位置。一声蜂鸣过后,车门自动打开,而他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阿修罗王。

阿修罗王姿态僵硬的不言不动,由着他抱。

他将阿修罗王送入车内,然后重新调整了空调温度。拿出工具箱关闭了车门,他火烧一般的酷热之中,开始修车。

黑气如云一般飘动缭绕,不动声­色­的包围了装甲车和鲸美。

VIP章节 78复生

鲸美不是技术人员,所以对着车头敲敲打打的研究了许久,还是没能使装甲车恢复正常。发动机如同死了一般,死活不肯给他一个反应。

幸而装甲车还安装有备用发动机,但是备用品十分脆弱,基本属于一次­性­的货­色­,马力也很不强劲,在极度高温的环境下,还有爆炸的危险。虽然它有如此多的缺陷,可是聊胜于无,况且如果走的话,可能被炸死,也可能不被炸死;如果不走的话,则是除了热死之外别无它途。

鲸美到了这个走投无路的时候,脑筋反而转得飞快,仿佛吃了兴奋剂一般,念头纷纷扰扰的往他脑子里涌,他在一瞬间想了无数的事。并且都是不甚要紧的事,比如如何催促技术人员进一步改良备用发动机。

他的防辐­射­隔热服已经开始­阴­燃,连滚带爬的逃回了装甲车,他心中还在乱哄哄的想:“科技以人为本,双发动机是大势所趋……”

然后他扭头看了副驾驶座上的阿修罗王一眼,阿修罗王的形象那样恐怖,他看在眼里,却是感觉十分安心,不虚此行。

鲸美­操­纵自动控制系统,命令装甲车原路返回。太阳升起来了,气温也是越来越高;装甲车的速度一直提不上去,控制屏幕上一直闪烁着警报灯。

最后在热沙边缘,发动机发生了小爆炸,装甲车终于是彻底瘫痪了。

车内的鲸美并没有受伤,甚至觉不出饥饿。拦腰抱起阿修罗王下了车,他利用电子罗盘确定了东南西北,然后选定一个方向,大踏步的向前走去。臂弯中的阿修罗王很轻,因为手脚始终是蜷缩着,小得仿佛可以包入襁褓。

鲸美整整走了一天,最后在入夜时分,他回了军营。

军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海上的人,另一部分是阿糕和他的残部,双方都很落魄,是一对混吃等死的难兄难弟。鲸美连自己的部下都没有惊动,只叫了一个名叫雪鲑的亲信军官前来帮忙。雪鲑趁着夜­色­行动,悄悄的给鲸美预备了一大缸净水,而鲸美迟疑了片刻,末了把心一横,将阿修罗王轻轻放入了水中。

水是温凉的,军营中的药品已经消耗光了,鲸美只能用净水来给阿修罗王的身体降温。而阿修罗王一进入水中,竟然畏寒似的哆嗦了一下。

鲸美让雪鲑在这里看守着,自己匆匆忙忙的也去洗澡。及至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他让雪鲑回去休息,自己则是在水缸前弯下了腰:“王,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阿修罗王没有反应。

鲸美声音很低很软的又问:“疼不疼?”

阿修罗王依旧是不言不动。

鲸美像在哄一个赌着气的小女孩,不但有耐心,而且要微笑:“我看到您的孩子了,只有我的拳头大,但已经长出了两条胳膊,还有一条短短的蛇尾巴,是这样的……”说到这里,他虽然知道阿修罗王看不见,可还是佝偻着身体垂下头去,效仿胎儿做了个拱肩缩背的姿势。

此言一出,阿修罗王的周身忽然腾出了一团黑气。鲸美慌忙后退了一步——他怕这黑气,因为在这黑气中呆得久了,他会无端的想哭。

这个时候,房中响起了一声痛苦的叹息,那叹息像是从天上来的,带着火与血的气味。鲸美猛的抬头望向了阿修罗王——这是阿修罗王第一次回应他。

阿修罗王静静的浸在净水之中,周身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液。鲸美把老实的雪鲑又叫了回来,两人轮换着给阿修罗王换水。雪鲑是个老实人,虽然惊惧畏缩,但是很听鲸美的话,然而鲸美并不大讲话,单是沉默的静坐或者劳动。

在阿修罗王面前,鲸美是肃穆而又谦卑的,他爱她,他也怕她。爱是真的,怕也是真的。如果倒退回宗教盛行的年代,那么他会让她端坐在莲台上,他跪伏在莲台下。

尽管他知道她的眼里没有他。

后半夜,雪鲑偎在角落里无声的入睡了,鲸美喝了一瓶提神药水,一个人坐在水缸前陪伴阿修罗王。他知道阿修罗王虽然看起来形似一具焦糊尸骨,但她心中还有知觉。他不知道阿修罗王为何会变成这样一幅惨相,但他知道阿修罗王消失了那么久,那么久的时间里,她一个人,一定活得痛苦寂寞。

第二天,阿修罗王依旧保持着抱膝而坐的姿势,鲸美则是对雪鲑嘱咐了又嘱咐,让他管好自己的嘴。阿修罗王现在显然正处在极其虚弱的时期,所以对于外界,她还是继续失踪为好。

对于阿修罗王的身体自愈能力,鲸美心里没数,同时也完全没有药物可用。军营的天空接连几天都是灰蒙蒙的,士兵们都无端的有些垂头丧气。鲸美嘴上不说,心中清楚,这是阿修罗王身上散发出的黑气在作祟。

那黑气仿佛是某种­精­神力量的化身,在无形中影响着人的情绪。鲸美早就发现阿修罗王对于物质世界所知甚少,但是­精­神力量异常强大。她对于科技和武器一直是兴趣不大,因为物质的力量有限,而­精­神的力量无限。

士兵们消耗着上次抢夺来的食物,动物一般麻木不仁的活一天算一天。鲸美表面上比任何人都更麻木,心中却是巨浪滔天,因为房中藏着一个阿修罗王。

在天光明亮的白昼,他时常是长久的观察阿修罗王的变化。阿修罗王始终是抱着膝盖遮挡肚腹,身体也许是被水慢慢的清洗­干­净了,露出了红赤赤的肌­肉­和白森森的骨骼;而她微垂的头,几乎成了个血红的骷髅。

这样一具躯体被黑­色­雾气包围笼罩着,在那天发出过一声叹息之后,再也没有出过声音。

鲸美以着信徒的心情,静静等待阿修罗王复活。

鲸美一等,就是十天。

在第十天夜里,鲸美本来正在睡觉,明明是睡得很熟,但忽然就睁了眼睛,也没做梦也没受惊,可是一瞬间就醒了个透。下意识的一翻身坐了起来,他转向了身后水中的阿修罗王。

然后,他发现阿修罗王换了姿势。

紧张蜷缩着的双腿松松的分开了,一直抱着膝盖的双手也变了样子:左手搭在膝盖上,她笔直的横伸了右臂,纤细的五指弯曲如爪。身体在水中微微颤抖着,围绕着她的黑气忽然变得很浓。

鲸美直着眼睛又惊又喜,却是没敢出声。而阿修罗王颤抖片刻之后,右手五指在虚空之中猛然一抓。幽黑的房中骤然迸发出了一道闪电般的光芒,光芒一闪而逝,鲸美惊骇的张了嘴,因为发现房中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是个顶天立地的壮汉,周身散发出荧荧蓝光,依稀可见筋­肉­虬结,也没穿衣服,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晶亮的薄纱。仰头再看他的面孔,鲸美吓了一跳,因为对方生得青面獠牙、头角峥嵘,一双豹眼­射­着金光。而壮汉对着阿修罗王看了又看,末了忽然向下一跪。而阿修罗王把右手向前伸去,轻轻覆在了壮汉的头顶。

房中寂静了片刻,随即鲸美耳中响起了隐隐的声音:“他是我的夜叉大将。”

鲸美一愣,认出那是阿修罗王的声音,然而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倒像是从他心中发出来的。

阿修罗王一动未动,但那声音在他脑海中又响起来了:“我要回阿修罗城休养几天,你等我回来。”

然后她收回了手,夜叉大将则是起身将她从水中拦腰抱了起来。鲸美见状,慌忙叫道:“记得回来!千万要回来!我等你——不,我在这里也支撑不了太久了,可我会等你到最后!”

说完这话,房屋中又是光芒一闪,夜叉大将和阿修罗王全不见了踪影。

VIP章节 79和平时期的情景

霍英雄坐在一把粗笨的钢铁椅子上,双腿分开,一条腿旁是个简易炉灶,另一条腿上坐着阿奢。论日期,现在是饿鬼道的十二月,算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但东部大陆似乎是纬度不高,所以冷也冷得有限,尤其霍英雄在黑龙江活了二十多年,早已饱经霜雪,所以几乎觉察不出雨季前后的温差。

固体燃料腾出的火焰舔舐着锅底,霍英雄一手搂着阿奢的粗腰,一手执着一只长柄汤勺,慢条斯理的低头搅动锅中汤汁。阿奢穿了两层上衣,很安心的向后倚靠着丈夫,一只手伸出去,拄着一杆步枪做手杖。黑狗很懂规矩的站在十米开外,在­肉­汤的香气中直着眼睛张着嘴,口水已经淌了一地。

沙头碗的地势比较奇怪,宏观来看,它位于一座坡度缓和的石山山顶;微观来看,山顶凹陷,所以它又算是一处盆地。这个地方十分偏僻,军营的规模也非常之小,真若是爆发了战争,它的作用也就是向大本营通风报信而已,不过让一营的士兵给阿奢和霍英雄做保镖,倒是足够了。营内的第一军官,名叫油冻,对待阿奢十分恭敬,在没有风沙的天气里,会亲自带着部下去远方寻找果冻树,砍伐了拉回来供阿奢享用。

今天油冻又出去了,留守的士兵打开军营中的扬声器,播放来自大本营的新式歌曲。大列巴唱歌其实有些跑调,歌曲经了他的嘴再出来,听着似是而非,然而也不难听。霍英雄已经得知大列巴还留在饿鬼道没有走,就在这千里之外骂了几句——他知道大列巴为什么舍不得走,这家伙在饿鬼道活得又威风又得意,十几岁的姑娘们上赶着往他屋里钻,他当然舍不得回人间。

大列巴没走,那么施财天肯定也没走。隔着两层衣服,霍英雄轻轻捂着阿奢的圆肚皮,心里泛起了一阵阵柔软的酸楚。那温暖腹中的小生命,对于阿奢来讲是第一个孩子,对于他来讲,却是第二个了。

他时常想起施财天细长冰凉的手和大说大笑时露出的雪白尖牙,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要笑;他还偶尔想起施财天在人间时喝高乐高,因为饭量大,所以要盘在地上对着盆痛饮,喝得咕噜咕噜,长头发都要垂到盆里去,看起来也还是很可笑。

他自己偷着笑,笑过也就算了。自从和施财天分别之后,他有时会无端生出沧桑情绪,像个上了年纪的老父亲。

低头尝了尝­肉­汤,他轻轻一颠大腿,搀着阿奢站起了身:“媳­妇­儿,吃饭了!”

然后像对待西太后似的,他侧身扶着阿奢坐到了椅子上,而在阿奢落座之前,他又抢着在椅子面上摸了一把,怕它太凉,冰了阿奢的ρi股。阿奢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小半年,可是对待他的所作所为,还是偶尔要惊讶,比如此刻。太远的地方她不敢说,反正在东部大陆,阿奢敢肯定霍英雄是第一名独一份的好丈夫。

满怀着感激和窃喜,阿奢默默的吃了一盆­肉­汤泡饭。连续几个月的大吃大喝没有让她发胖,只催起了她的大肚皮。黑狗盯着她的嘴,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口水顺着嘴丫子滴滴答答。可惜末了它不但没得到残羹冷炙,反而被霍英雄劈头盖脸的刷了一通皮毛。这黑狗­性­情狂野,天生的不喜欢搞个人卫生,然而不幸落在了霍英雄手中,天天挨刷。四个爪子深深抓进沙子里,它被阿奢驯老实了,不敢逃跑,只好在霍英雄的手中呜咽不止。

入夜之后,霍英雄和阿奢睡进了战车里,因为夜里寒冷,军营中的空调设备又都是老家伙,已经不大好用。两个人光着胳膊腿儿坐在灯下,用五颜六­色­的小塑料球下棋,玩法类似人间的跳棋。玩着玩着,霍英雄美滋滋的看了阿奢一眼,感觉灯光下的阿奢真漂亮。伸手摸了摸阿奢的胳膊,他又问:“冷不冷?”

阿奢专心致志的盯着塑料棋盘,同时一摇头。

霍英雄不放心,又摸了摸阿奢的赤脚,果然真不冷,脚也是暖的。

在入睡之前,霍英雄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说话,说的全是废话。阿奢先是听着,听到后来,忍不住抓了他话中的把柄,说他“太蠢了”。

霍英雄不以为然:“蠢?我要是不说,你肯定就不知道。过来过来,赶紧睡觉。表呢?”

阿奢一头滚到了被窝里,随即被霍英雄俯身抱住了:“你个虎妞儿,给我轻点儿吧!”

阿奢笑道:“碰不到肚子!”

霍英雄摸摸索索的找到了巴掌大的电子表。电子表是个带着磁­性­的金属薄片,被他随手拍在了舱壁上。关闭电灯躺下来,他侧身从后方搂住了阿奢。用鼻子蹭了蹭阿奢的长头发,他又欠身探头,在对方耳朵上亲了一下:“饿不饿?”

阿奢打了个哈欠:“不饿。”

然后她转过脸,对着上方说道:“英雄,你对我真好。”

霍英雄给她掖了掖被角:“不敢不对你好,你这一天天刀光剑影的,我怕你一生气再开炮轰了我。过几天等生了孩子,你多了个帮手,就更厉害了。”

阿奢低声笑道:“你可以和黑狗结盟。”

听到这里,霍英雄心思一转,忽然爬起来看了看电子表上的日历。看清之后躺回原位,他压抑着兴奋说道:“阿奢,最多再过一个月,阿战就要出来了!”

他在被窝里快乐的蹬了蹬腿,又把阿奢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到时候我就真要开始当牛做马了。幸好原来我伺候过小蛇,总算是有点儿经验,要不然等孩子一出来,咱俩非得傻眼不可。”

阿奢思索着说道:“要是实在照顾不了,就把阿战送到学校去,那里会有专人——”

话未说完,霍英雄就立刻摇了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阿奢发现霍英雄仿佛是对“人”十分重视,军官们的小孩子,包括阿糕的独生子在夭折以前,都是生活在学校里的。人只是人,可以当做伙伴,也可以当做食物,仅此而已。可霍英雄显然是把未出生的阿战视为了珍宝,阿奢虽然也有母­性­,但还是感觉霍英雄有些小题大做了。

她尽管不以为然,但是一言不发,孩子送到哪里养,说到底都是小事情,小事情她可以让霍英雄做主。

霍英雄忙忙碌碌的为新生儿准备棉布和充当尿不湿的沙袋。沙子经过消毒,装进无纺布制成的口袋里,是饿鬼道最通用的尿不湿,因为袋子可以反复利用,沙子则是到处都有,消毒的成本也很低。

与此同时,他暗暗关注着大列巴的动向——大列巴这厮,就是不走!

大列巴真是乐不思蜀了。

本来他还略略惦记着自己在人间的学业,但是在饿鬼道做了几个月的大明星之后,他忽然感觉人间的生活实在暗淡无光,至于自己读的那个破大学,毕不毕业也真是没多大意思,横竖最后找不到工作,还是得去俄罗斯投奔他爸,而现在也不知道他爸逃没逃到莫斯科。

他如今出出入入,身边都有持枪的卫士跟随,里里外外的衣裤也都有小兵给他洗。饮食方面虽然不能和人间比,但吃的的确都是人类食物,而且能吃饱;再说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又想出风头又想睡美女,还想一天三顿肥吃海喝,怎么可能?

大列巴读书的时候,理科极差,文科较差,一笔烂字,但是作文写得还算通顺,算是他的得意之项。如今身在饿鬼道,他那点和风花雪月相关的小文化让他跻身文人行列;正如女军官阿窝凭着两首长歌就能被公认为是歌唱家一样,大列巴每天自己哼哼呀呀的作曲,顺手再填几句半通不通的歌词,立刻也成了众人眼中的大艺术家。

女粉丝是天天晚上都要来他房中拜访的,因为他是来者不拒,所以引发后患,居然招来了几个娘娘腔男粉丝,都是有实力的高官之子,满怀憧憬的企图和艺术大师做一番彻夜的长谈。大列巴吓尿了,又不知道凭着自己当今的成就和地位,是否有能力撵走这批高­干­子弟,故而权衡一番之后,他把房门一锁,跑到大将军那里谈艺术去了。

大将军现在成了集团中的至高□者,依照着阿奢制定的方针,他有条不紊的牢牢控制了大本营。他依旧深居简出,保持着莫测高深的形象,没事的时候,他和施财天大眼瞪小眼,在圆形大厅中长久的枯坐。

施财天很想让大将军把婆娑宝树接过来,然而婆娑宝树充分显示了他作为一棵树的特­性­,扎根在了骸集团,死活不肯动,如果施财天想见他,就必须亲自跑到他的面前去,否则的话,他是决不会迁就施财天的。

施财天还惦记着大列巴,所以不肯远离。

现在他不是那么火烧火燎的思念霍英雄了,可杀他的人没了,爱他的人也没了,他从大将军的金属面罩上看着自己的影子,心里空荡荡,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大将军这一阵子倒是活得兴致勃勃,商队从北美大群岛运来了最新款的瓷制餐具,这是一个很了不得的信号,因为瓷制餐具上一次盛行之时,还是在大文明时代。

华而不实的东西,只能和风调雨顺的大文明时代联系在一起;大文明时代像是老天爷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悲悯,或者最终极的折磨;它让饿鬼道的众生总不至于断绝,可当他们刚刚繁衍生息得有了起­色­,天灾与人祸就必定会再次降临,把他们慢慢的打回原形。

饿鬼道是不讲历史的,上一次大文明时代对于现在的人来讲,已经遥远如同史前文明。大将军是天生的喜欢文明,所以美丽的瓷器让他无比兴奋。

大将军可以在地下城里赏鉴瓷器,偏僻军营中的士兵们却依旧保持着饿鬼道应有的生活水平。在较为寒冷的天气里,他们因为消耗热量多,所以格外容易饿。

饿了,自然就得去找食,可茫茫荒野上连片果冻树皮都没有,­肉­蜒和地猴子们也都钻到了地下深处,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把目光盯上了鲸美一部。

鲸美加上阿糕小将军,双方的残部合起来总得有个上千人。上千个成年人,再瘦也是一大批油水充足的食物了。沙头碗的军人最先行动,然而未等他们确定猎物的具体位置,一百公里外的另一军营已经携带武器上了路——他们更讲求效率,也更饥饿,所以决定边打边找,即便找不到鲸美等人,杀几个游民部落开开荤也好。

大集团的士兵们都饿红了眼,鲸美的队伍已经孤立如同游民一般,更是瑟缩成了一群寒鸦。他们不敢往热沙里逃,只能效仿游民东跑西窜,但又不如游民经验丰富,时常会走岔了路。幸而阿糕小将军勉强还算老马识途,不至于由着他们逃到鬼门关里去。

这天夜里,鲸美的队伍遭到了偷袭,被敌人一直杀到了军营里——尸集团的士兵们不肯用导弹对他们进行远距离攻击,因为需要他们保持尸体完整,以便让自己能够多吃几口。鲸美在慌乱中夺路而逃,一头冲进了阿糕小将军的战车。战车巨大,里面已经东倒西歪的挤满了人。阿糕小将军蹲在战车车顶,快要把手腕上的控制器摁进眼窝里,因为战车的控制系统在上一次战争中受了损,现在已经变得不大灵敏。

在敌人大军冲杀过来之前,控制系统终于有了反应。鲸美在颠簸前进的战车中俯□去,用双手捧住了脸。

他也很饿,而且没有力量再去抢去夺。阿修罗王一去不复返,他想也许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她当然会不以为意,可是自己会连死都死得很悲伤。

天亮时分,鲸美等人逃到了安全地带,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个人。

他们在热沙边缘的营地全被尸集团的士兵占领了,几百具尸体之中,大部分被包装好贮存了起来,少部分则是被当场开膛破肚,士兵们兴高采烈的吃­肉­敲骨吸髓,吃饱之后,他们围成了圈,开始齐唱新近学会的大

VIP章节 80阿奢妈妈

按照上一次大文明时代通行的旧月亮历,今年的天命神大光明祭应该举行一月与二月之间。饿鬼道的大光明祭,等同于间的新年,要说它的内容,也和通常意义上的祭祀差不多,甚至过程还更简单一些,当然,重头戏是吃。从石山大本营到沙头碗,从生产组的孕­妇­到学校里的大小孩子,全都能够祭祀期间享受到好吃好喝的待遇。

如今已经不是宗教盛行的年代,所以对于天命神本身,众的热情比较有限,无非是出于惯­性­,要打着敬神的旗号热闹一番而已。至于各集团的天命神,则是很不一样。尸集团的天命神是阿米巴虫,骸集团的天命神是果冻树的刺,距离他们最近的北方某集团,天命神则是如今已然很罕见的大野猪。

阿奢算定了自己会大祭祀之后生产,所以还沙头碗军营过着不紧不慢的自生活;然而这天下午,她忽然感觉身体不对劲,肚子以一种陌生的劲头开始作痛了。

她是第一次生产,平时也很少和做过母亲的女军官打交道,所以先前的镇定劲很快就被几场阵痛驱到了九霄云外。她本来打定主意自己悄悄的生,可是捧着梭梭乱动的大肚皮,她难得的慌了神。勉强保持着淡定态度,她让油冻军官往大本营发去消息,让大将军给自己派名医生过来。

油冻领命而去,不出片刻的工夫就回了来,说是大本营已经立刻给了回应,负责接生的医生如果今夜不到,凌迟时分也一定会乘坐飞机过来了。

阿奢放了心,当晚还慢条斯理的喝了两大碗热汤——肚子里总像是有活物要翻江倒海,所以­干­饭是实吃不下了。

和阿奢相比,霍英雄倒是忙得有条有理,好像他已经亲自生过一胎似的。一间暖气充足的塑料板房里,他让阿奢倚着被褥半躺半坐,自己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攥着阿奢的手。两的手是十指相扣,霍英雄一刻也不肯离,因为担心阿奢会害怕。

阿奢的确是害怕了,尽管看着是一点也不怕。

午夜时分,医生的飞机还没有到,阿奢却是又疼起来了。

这一次可是疼得厉害,然而阿奢并没有撕心裂肺的哀号哭叫。她冷汗涔涔的垂着头,一只手紧紧抓着裤腿,一只手紧紧的抓着霍英雄。咬紧牙关屏住呼吸,她苍白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乌黑的眼珠却是不住的要往上翻。霍英雄只电视上见过女生孩子,印象中那是一个极其痛苦惨烈的过程,大呼小叫是必然的;然而阿奢像个熬刑的女志士一样,一声都不肯吭。

霍英雄急死了,恨不能替阿奢喊两嗓子,并且还憋了一泡尿。阿奢一咬牙,他就浑身一使劲,膀胱随之一收缩,尿就要往外挤。他这内急若是再不解决,就要转成外急了,老婆生孩子,丈夫一旁尿裤子,说起来实是不像话;可阿奢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放,他也不忍心硬把手抽出来。正是两难之时,空中遥遥响起了飞机马达声音,正是医生从天而降了。

霍英雄长吁了一口气,同时“哗”的尿了一地。

油冻把医生领到门口,然后自己很懂规矩的守了门外。医生是个­干­瘦的男,和正忍痛的阿奢一样,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进门之后他一立正,高举右臂唤了声“大队长”,然后不等大队长回答,他放下手里的银­色­金属医药箱,上前一步就把大队长的裤子给扒了。

腹中的胎儿已经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然而阿奢死活生不出来。那医生抖开一张白布单子,往阿奢大分的双腿上一盖,然后掩耳目的低头自去­操­作;阿奢哆嗦着哼了几声,忽然把霍英雄的手送到嘴边,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咬完之后,她颤抖着嘴­唇­含糊嘀咕道:“早知如此,不如不生。”

霍英雄没见阿奢有过这种表现,于是阿奢没哭,他先哭了:“早知道生孩子这么遭罪,咱们就不要了……以后不生了,咱们再也不生了……”

阿奢直着眼睛打着颤,像饿极了似的,又把霍英雄的手填进嘴里,咬得面无­色­目露凶光,鲜血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霍英雄呜呜的哭,不是为了手疼,是心疼阿奢受苦。阿奢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性­情,能让她失态,那必定是她彻底的挺不住了。

一个小时之后,塑料板房里响起了婴儿的哭声。那是个很大的婴儿,闭着眼睛呱呱的嚎。鲜血从医生的双手向上漫到了肘部,军装前襟也是血迹斑斑。阿奢静静的躺床上,鼓了几个月的大肚皮这回瘪了下去。霍英雄裤子里有尿,手上有血,脸上有眼泪鼻涕,看着比阿奢更凄惨。站起身看看婴儿又看看阿奢,他很委屈似的抽抽搭搭,又带着哭腔喃喃自语道:“以后——”一抽搭,“再也不生了——”又一抽搭。

阿奢以为自己生完孩子,就算是完成了任务,万没想到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分泌出了­奶­水。

生产组的女是时常会有­奶­水的,不过阿奢眼里,生产组的女不过是一种繁衍工具而已,而她和工具当然不一样。屋子里亮着电灯,空气热烘烘也­骚­哄哄,孩子和霍英雄全不。阿奢依偎着墙壁半坐了,自己掀起贴身内衣低头看。

看不懂似的,她对着自己的一对|­乳­丨房看了良久,末了自己用手轻轻一捏|­乳­丨头,她捏出了一股子很有力道的|­乳­汁,向前滋出了老远。将沾了|­乳­汁的手指送到嘴里吮了吮,她仿佛出于本能一般,感到了惋惜。她很珍惜自己强健灵活的身体,而大量的分泌|­乳­汁,她想,很可能会消耗自己的元气。

物资可以损失,财富可以损失,唯独战斗力不可以损失。思及至此,阿奢咽了口唾沫,忽然感到了火急火燎的饥饿。一只手向旁伸出去,她胡乱一摸,摸到了半杯水。

把水泼到了地上,她低下头,开始咬牙切齿的往杯中挤­奶­,挤了约有半杯,她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这个时候,房门开了一线,是霍英雄侧身从门外挤了进来。

霍英雄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前襟鼓鼓囊囊的,是他用一块棉布做了育儿袋,把婴儿贴着­肉­兜到了自己胸前。医生给了他一袋­奶­粉,让他冲开了喂给婴儿。霍英雄依言冲了一­奶­瓶,心想婴儿刚出娘胎,应该没有胃口喝­奶­,哪知婴儿居然如狼似虎,闭着眼睛狼吞虎咽,一口气吮光了一瓶­奶­。

单手抱着胸前的婴儿,他憔悴而又喜悦的坐到了阿奢身边:“早饭马上就好。”

然后他敞开军装衣襟,让她去看熟睡了的婴儿:“阿战,小男孩儿。”

阿奢见了婴儿,也觉可爱,伸手轻轻碰了碰阿战软颤颤的小脸蛋,她问道:“健康吗?”

霍英雄笑道:“健康,刚才喝了那么多­奶­。”

阿奢想了想,声音很低的说道:“把他送到学校去吧,那里统一供应食物。”

霍英雄对着她微笑:“咱们有吃的,养得起他。即便没吃的,咱们就这么一个孩子,也不能把他送走啊!”

阿奢沉吟片刻,末了也笑了:“说得对。”

阿奢喂了阿战三天母|­乳­,这三天中,她感觉自己每次喂­奶­都像是要被阿战活活吸­干­,所以到了第四天,她是坚决的不肯再喂了。

不喂­奶­,也没坐月子。穿戴利落了走出门去,她拄着一杆步枪坐大石头上,除了脸上没有血­色­之外,看着一如先前。黑狗趴她的脚边,偶尔有风吹过,会丝丝缕缕的扬起她的长头发。

霍英雄略有几句怨言,因为没想到世上会有这样冷酷的母亲,即便是自己那个亲妈,也是自己满了五岁之后才跟养野猪的私奔的。

阿奢没理他,因为饿鬼道的母亲,全都像她一样。

母亲给儿女最低限度的|­乳­汁和食物,以便保证自己的体力和健康,以便继续怀孕生产,以便生出更多的儿女,以便留下更多的同类延续文明。阿战很强壮,现有的­奶­粉和营养品也能让他活下来,所以阿奢不会他身上花费更多力量了。

大将军听闻阿奢和霍英雄生了个孩子,心中十分好奇,因为知道霍英雄和自己不是一个种族,很想瞧瞧阿奢到底生了个什么东西出来。于是大光明祭前夕,他诚心诚意的让向沙头碗发出消息,要派飞机去接阿奢一家回来过节。

阿奢对于大光明祭毫无兴趣,但是霍英雄很想回去一趟,原因出大列巴身上——大列巴这个天杀的东西,居然还没有走!

霍英雄知道大列巴不能饿鬼道混一辈子,尤其是饿鬼道隔三差五就要爆发大战,即便大列巴是个观光客,也太危险。趁着现比较太平,他决定亲自出马,把大列巴撵回间去。如果大列巴不听话,他就要把对方臭揍一顿,然后趁着大列巴没有还手之力,让施财天马上用结界把他运离饿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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