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如是 > 正文 第三十二章.小庵锁忆青灯明

正文 第三十二章.小庵锁忆青灯明

霍小玉也点点头,“嗯,我也准备回去歇息。”

70第六十九章.同归小筑踏月悠

( 酒过三巡,云老夫人早早便因为身体倦困,先退了酒席,回客房歇息。ww

“来!云兄,我再敬你一杯!”杜棠之喝得正起兴,举杯又对云晚箫敬了一杯。

云晚箫为难地摸摸被酒灼得火热的肚子,连忙摆手道:“杜公子,晚箫今夜是真的喝不了了。”

杜棠之摇头道:“我瞧云兄神­色­清明,哪里有醉意,定是看不起我?”

“你!”云晚箫脸­色­一沉,“你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我当真是不能再喝了!”云晚箫并非没醉意,而是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能醉,否则一旦身份暴露,定会惹来灭顶之灾。

杜鸿渐悄声屏退了前堂中的丫鬟,待前堂只剩下他们三人,他终于正­色­开了口,“棠之,这酒且放一放。”

杜棠之回过神来,对上了杜鸿渐凝重的眸子,这才惊觉身边已没有其他闲杂人,不由得疑声问道:“爹?”

杜鸿渐从怀中摸出了一卷明黄­色­的绢布,郑重地递向了云晚箫,“这是皇上的手谕,晚箫,能否除掉鱼朝恩,可就看你了。”

云晚箫一惊,接过了手谕,这才恍然为何这次天子会对她明升暗降,陷她于凶险之地,原来……原来她云晚箫成了诱使两只猛虎相争的一块美­肉­!

冷汗从背心处透出,云晚箫静默不语,只是怔怔的看着手谕上的朱字,半晌,小心收起了手谕,方才冷冷笑道:“看来,我只能做个二品逍遥将军,等他们发现我的重要。”

杜鸿渐捻须会心一笑,“老夫请晚箫你来府上小住,为的就是这个。恰好上次你将霍姑娘托付在了我府上,将军不妨继续佯作沉迷女­色­,等待那两只狐狸看清楚情势,再照皇上的意思,步步蚕食他们的势力。”

“你要我利用霍姑娘逢场作戏?”云晚箫脸若寒霜,定定看着杜鸿渐。

杜鸿渐似是没有觉察到云晚箫的变化,依旧道:“霍姑娘出身青楼,自然懂得如何配合晚箫你演这场戏,”

云晚箫再次沉默不语,杜棠之却忍不住开口道:“爹,霍姑娘早已不是妓籍。”

杜鸿渐不乐意地道:“一日为妓,终生都洗不­干­净。难不成,你要你妹妹陪晚箫演这出戏不成?”说着,杜鸿渐自知话说过了头,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云晚箫,“若是晚箫你有意于小女,老夫倒也不妨做一次顺水人情。”

“爹,我不要嫁他!”杜卿卿才一进前堂便听见了父亲说的话,顿时胸如火烧,狠狠瞪了云晚箫一眼,双颊被气得通红,“你可不能酒醉胡言,乱配鸳鸯吶!”

杜鸿渐还以为杜卿卿是羞于此事,不禁笑道:“看来老夫确实喝多了些,来来,卿卿,这位就是云将军,以后可要……”

“杜大人,既然要晚箫逢场作戏,这里断然不是适合之地。『』”云晚箫忽然凉凉地开了口,“未免今后有人说卫国公府是我与霍姑娘厮混之地,晚箫以为最适合住的地方,是霍姑娘长安的居所,香影小筑。”

“云晚箫,霍姑娘虽然出身风尘,但并非不顾廉耻之人,你若与霍姑娘在香影小筑长住,他日……”

不等杜棠之说完,云晚箫已正­色­道:“霍小玉迟早会入我将军府,那些闲言闲语,到时也自当消弭。”

杜棠之大惊,杜卿卿也大惊,就连杜鸿渐也惊呆了眼,连连摇头道:“晚箫你若娶她入府,只怕天下人都会笑话你……”

“我无愧于天下人,又岂会惧怕天下人笑我?”云晚箫凛凛说完,恭敬地对着杜鸿渐抱拳一拜,“这些日子有劳杜大人照顾霍家母女二人了。”

“哪里……哪里……”杜鸿渐觉得气氛有些僵硬,只能赔笑道了几句。

云晚箫轻咳两声,看了一眼外间夜­色­,道:“这时辰也不早了,她们恐怕恐怕已经早睡了,如若杜大人允许,晚箫今夜先带霍姑娘回香影小筑,明日一早再派人来接娘和其他人一起回香影小筑。”

杜卿卿心头一痛,急声喝道:“云将军,你夜携霍姑娘回七里烟花巷,霍姑娘的清白将再也说不清楚,在你娶她过门之前,让她如何在长安立足?”

云晚箫突然凌厉的目光刺得杜卿卿心头一寒,“如若晚箫今夜留在这里,敢问日后杜小姐的清白又如何说明白?”

“你!”杜卿卿想要反驳,却发现无法反驳。

杜鸿渐有些不悦,“晚箫,莫要为了一个女人毁了一世清名。”

云晚箫歉然抱拳再拜了一下,笑道:“杜大人,晚箫做此决定,对杜小姐有好处,对卫国公府上下也有好处,甚至……”云晚箫凑近了杜鸿渐,低声道,“对皇上的大计更有好处。我若在府上住久了,不论是定王还是鱼朝恩,断不会拉拢我,到时候,皇上的计策不过是一场空。”

杜鸿渐知道他说的在理,只好摆摆手,道:“既然晚箫你已经做了决定,老夫就不多留了。”

“明早辰时,晚箫会来接其他人,今夜还是要打扰杜大人了。”云晚箫说着,第三次给杜鸿渐恭敬地一拜,“现下我先去接霍姑娘回香影小筑。”

“说……说不定霍姑娘也睡了呢?”杜卿卿用最后的希望留人,今夜之后,或许她霍小玉当真就独属云晚箫一人了。

云晚箫轻轻一笑,“我想,她……应该还没睡。”嘴角一抿,虽然笑得冰凉,却让杜卿卿觉得此刻站在面前身穿战甲的云晚箫就是只狐狸,深不可测的狐狸。

“告辞。”云晚箫笑然说完,走出了前堂,对着远处的一个丫鬟招了招手,“后院我甚是不便踏入,劳烦你帮我去请霍姑娘来这里,就说,我等她一起回香影小筑。”

丫鬟迟疑地看了看杜鸿渐,看见杜鸿渐点头示意,方才福身一拜,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云兄!”沉默多时的杜棠之忽然走了过来,不等云晚箫反应,已重重一拳打在了云晚箫的胸甲上,“霍姑娘没有看错人!”

云晚箫被震得接连咳了好几声,又气又羞,“咳咳,杜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杜棠之敬然笑道:“先前我不服你,如今我服你,认你这个兄弟!”

云晚箫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认兄弟就要拳打?”

“江湖规矩,一时忘了云兄你不是江湖中人。”杜棠之满是歉意地笑了笑,“不如……我们再喝几杯?”

“大哥,我有些困了,如若没有什么事,我想先下去休息了。”杜卿卿揉了揉酸透的鼻子,涩声说完,不等父亲与大哥答话,已头也不回地往后院跑去。

或许……还可以见一面你,霍小玉。

杜鸿渐满脸疑­色­,看着杜卿卿跑远,又看了看云晚箫,若有所思地捻了捻胡须。

杜卿卿才踏入后院,眼眶中的泪水不禁滚滚流了出来,余光瞧见了丫鬟带着霍小玉往这边走来,慌忙身子一闪,躲到了假山后,远远瞧着霍小玉走近,又走远。

离别的滋味竟是这般苦涩……

杜卿卿看得分明 ...

(,霍小玉脸上满是惊喜的笑,可是那些笑容,只因为云晚箫一人。

为何自己身是女子?

杜卿卿不甘心地掩面而泣,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惊动了后院中的其他人。

院中月光若水,点点滴滴尽是寒意,刺得杜卿卿的心更痛。

霍小玉跟着丫鬟一路来到了前堂,老远瞧见了月光下的银甲将军,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每靠近她一步,心里的踏实就越浓一分。

她……她竟也会想到回香影小筑!

“云将军,霍姑娘来了。”丫鬟恭敬地福身说道。

“霍姑娘,我们走吧。”云晚箫对着霍小玉笑了笑,转身抱拳对着杜鸿渐、父子一拜,“晚箫先行一步了。”

霍小玉没有说话,只是跟着云晚箫默默走出了卫国公府的大门。

甫才走了几步,霍小玉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不是别人喊走便走的女子……”

“回家总归比寄人篱下好。”云晚箫忽然打断了霍小玉的话,望着安静的长安街道,笑道,“今夜月­色­不错,若是霍姑娘赏脸,可愿陪我走走?”

“我若是不赏脸呢?”霍小玉心头的郁结松了三分,挑眉反问。

云晚箫淡淡笑道:“那有些话,我也只能暂时放心里,改日再与你说吧。”

“想不到堂堂朝廷二品大将军,竟然只会威胁一个小女子。”霍小玉狡黠地一笑,云晚箫,看你中不中招!

云晚箫脸上的笑意一僵,郑重其事地看着霍小玉,“你可不是个简单女子。”

“哦?”霍小玉幽幽笑了笑,笑里带了一丝挑衅,“那将军以为,我是什么样的女子?”

云晚箫伸出手去,迟疑了一下,最终握住了霍小玉的手,“你可愿意……可愿意……让我……”

这个时候怎的说话就这样了?云晚箫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只觉得心跳忽然不规律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腹中酒劲发作,还是因为害怕自己太唐突,这句话竟说得断断续续。

“或许你说的不错,今晚的月­色­,确实不错。”霍小玉窃笑一声,摇了摇云晚箫的手,“晚晚,这一路走回去,还是要些时辰,你可以慢慢说,我也可以慢慢答。”

71第七十章.偷得浮生舞流萤

( 街灯如星,长安寻常巷陌,倒显得有些冷清。ww经历了一场擦肩而过的战乱,只要入了夜,百姓们总喜欢留在家里,与亲人相伴,聊聊家常。

云晚箫依旧桥霍小玉,只觉得握住霍小玉的掌心暖得厉害,偶尔侧脸悄看霍小玉,不知是因为月­色­,还是因为酒意上头,她觉得此刻霍小玉的脸上柔柔地笼了一层薄纱,淡淡地有种梦中仙子的感觉。

呆子……你究竟要瞧到什么时候才肯开口?

霍小玉暗暗嗔怪了一句,却并不开口,不是没有觉察到身边人的俏看,而是不想破坏这一刻的美好。

当初与李益百般缠绵,心头却是空的,那些指天盟誓,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想如今与身边的她,没有什么海誓山盟,也没有什么亲昵缠绵,就这样安静相伴,竟让霍小玉觉得前所未有的安然。

霍小玉嘴角一抿,望着前路,笑得欢喜,却依旧不做声。

云晚箫怔怔地看呆了眼,眼前的她,笑起来好看得紧,当真可以与这样的女子相伴终老么?

“晚晚,你看那边——”霍小玉抬起手来,指向了前方路口处——月­色­若水,几点流萤绕着一颗百年老树翩翩起舞,远远瞧去,那点点流萤淡淡地辉映着幽光,更添了几许静谧安宁。

“是萤火虫。”云晚箫应了一句,霍小玉已急切地拉着云晚箫走到了百年老树下。

似是觉察到了生人靠近,方才那些流萤惊忙散了开来。

霍小玉失落地轻叹了一声,“可惜……都飞走了……”

云晚箫轻笑道:“它们会回来的。”说着,云晚箫指了指树隙间若隐若现的流萤,“它们并没走远。”

霍小玉仰起脸来,瞧着树隙间的流萤,不禁笑道:“晚晚,若是我想在这里呆一夜呢?”

云晚箫松开了霍小玉的手,解下了甲衣后的红披,轻轻罩在了霍小玉的身上,“你若觉得这里好……”

“晚晚,你可想好要对我说什么了?”霍小玉忽然打断了云晚箫的话,脸上梨涡一旋,笑得狡黠。

云晚箫一怔,竟不知从哪里说起。

霍小玉的身子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的距离,眸子中含了幽幽的笑意,“晚晚,当真没有要对我说的话?”

云晚箫只觉得一股热意蹿上了心头,浑然不知颊上已悄悄染上了一抹红霞,“有话。『』”

霍小玉偏了头,笑问道:“什么话?”

“明日……”

“不说明日,只说现下……”

又闻到霍小玉身上的幽香,云晚箫只觉得有些醉意,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却说得正经,“霍小玉,你可愿意陪我一世白头?”

“哦?只有这一句话?”霍小玉窃笑一声,幽幽问道。

云晚箫点头,心头却紧张得厉害,“你若是不允……”

“我若不允,你当如何?”霍小玉笑意盈盈,这天下有谁会嫌情话多的?怕只有云晚箫一人,说得太少,少到只要一句,都可以让霍小玉觉得满心欢喜。

云晚箫脸­色­一沉,声音却急得厉害,“我不想别人说你没名没份的跟着我,所以今夜……”忍了一下,云晚箫迟疑地看了一眼霍小玉,一点流萤悄然飘在她的鬟髻上,云晚箫下意识地想去吓开那点流萤。

霍小玉忽然伸手捉住了云晚箫悬在空中的手,拉着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别人说什么,我管不到,也管不了。”说着,霍小玉勾­唇­一笑,酥媚得让人心酥,“所以今夜我若是不允,晚晚你会如何?”

鬟髻上的流萤飞开,云晚箫眸光一柔,手指轻轻摩挲当初她颊上留下的细痕的地方,虽然已经完好若初,可是那些属于她与她的回忆一旦涌出,便足以让云晚箫一颗心烧得火热,“你若不允,我便……抢!”

“抢?”霍小玉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被抢去做夫人原来也是一种幸福,“晚晚,莫非你想强抢民女?”

“霍小玉,你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云晚箫心头一紧,霍小玉越是这样绕弯,云晚箫就越是害怕,这看似凶巴巴的话才说出来,便已后悔,可会吓到她?

霍小玉笑而不语,只是安静地凝望着她,眸中的笑意渐渐幽深起来。

“我……我……”云晚箫不知能说什么挽救,纵横沙场她可以,睥睨疆场她也不怕,哪怕是九死一生,她也没有此刻那么心惊,害怕听到霍小玉说一个“不”字,云晚箫忽地将霍小玉紧紧抱在了怀中。

霍小玉轻轻咬了一口她的耳垂,一双柔荑抱住了云晚箫的腰,“晚晚,你今后究竟唤我什么呢?”

云晚箫只觉得耳垂一阵□,身子一紧,想了片刻,方才低声唤了一声,“阿玉。”

“阿玉?”虽然霍小玉早已料到这个偶尔冷冰冰的红颜将军定是喊不出什么­肉­麻的称呼,但是这样简单的两个字,还是让霍小玉觉得有些失望。

云晚箫觉察到了霍小玉身子的冰凉,不禁道:“娘说过,爹是个武夫,不会说什么海誓山盟,但是有两个字,每次她听到,都觉得欢喜。我曾经问过她是哪两个字,娘告诉我,就是爹喊她‘阿柳’。”

“因为……”云晚箫微微拉开了她与霍小玉之间的距离,无比诚挚地看着她,“爹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里只有娘一个人。”

霍小玉微微一怔,定定看着云晚箫的眸子——清澈的眸子中,真真切切的只有她霍小玉一个人。

霍小玉心头一暖,眼圈却有些微红,“晚晚……”

“阿玉,我知道要你陪我这样一个本身就是谎言的人终老一生,是妄想。可是,我真的,是真心的问你一句,可愿……”

“方才那个说要抢我的云将军去哪里了?”

霍小玉忽地含泪一笑,飞快地啄了一口云晚箫的脸颊,“我喜欢你唤我阿玉。”

云晚箫笑了笑,手指轻抚她的脸颊,眸光中多了一丝熟悉的灼热,沁红了霍小玉的脸,也熨热了霍小玉的心。

每次她有这样的眸光,必定有轻薄之举。

第一次是在拂影庵,第二次是在长安城脚下……

那这一次……

霍小玉暗笑自己竟然在期待这样的情迷,忍不住在云晚箫情火燃烧的瞬间再加了一把油,“堂堂云大将军,胆子就那么小么?”目光移到了云晚箫­唇­上结痂脱落的浅印上,想到了那点点的柔吻,自己先酥了心。

觉察到了云晚箫的气息逼近,霍小玉不禁闭了眼,等待着云晚箫那温软的­唇­瓣轻触她的­唇­瓣,勾起她满心的欢喜。

温软落处,竟是眉心,那样深深地一吻,似是在倾诉一句守护终生的不语诺言,久久不离。

霍小玉羞红了脸,直到云晚箫的­唇­离开她的眉心,都不敢睁眼去看此刻的云晚箫。

“阿玉,你看,它们回来了。”云晚箫温柔地声音让霍小玉不得 ...

(不睁开眼睛,去看那翩翩飞舞身边的流萤。

霍小玉笑着看了看身畔的流萤,再脉脉凝视着同样羞红脸的云晚箫,低声幽怨地道:“我倒是希望它们这次回来的慢一些……”

“为何?”云晚箫浅笑,霍小玉看不透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晚晚,你有时候,真是……真是……”霍小玉心里急得厉害,话还没说完,只觉火辣辣的颊上多了一双温暖的手。

云晚箫笑得温柔,却不说话,忽然狠狠地一口吻住了霍小玉的­唇­,不再像当初那般轻点辄止,而是……像是攻城掠地,像是冲锋的将军,要将她霍小玉完完全全地变成她云晚箫的人。

这一次,霍小玉终于承认,就算在人后,她云晚箫也是堂堂大将军。

霍小玉心头欢喜得厉害,抬手勾住了云晚箫的颈,再次合上双眸,沉浸在了云晚箫汹涌的亲吻中。

树隙中倾泻而下的月光依稀照在彼此的身上,流萤点点,萦绕两人之间,这一刻的美,足以让她们彼此铭记一生、一世。

夏夜凉风徐来,情动的二人渐渐松开了彼此的­唇­舌,额心相贴,两人相视而笑,只觉得不止眼中,就连心头,也满满的只剩下彼此。

霍小玉红着脸笑道:“晚晚,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偷袭了?”

云晚箫轻咳了两声,“我只是……”

情不自禁,这四个字,云晚箫忽然发现竟然羞于出口,若是轻易说出,眼前的霍小玉会不会笑话她口出轻薄之语?

霍小玉眨了下眼睛,“只是什么?”

云晚箫看着她红艳艳的­唇­,忍不住探前一分,上瘾似的想要再亲上一口,霍小玉笑嘻嘻地往后一退,笑道:“这一次,可没那么容易让你得逞。”

“是我,无礼了。”云晚箫连忙收敛心神,微微移开身子,将霍小玉搂入怀中,眉心不禁一簇。

明日……明日要过的,便是娘的那一关。

今夜,算是偷得的浮生,只属于你跟我的一宵醉夜。

好在,还有它们,相伴左右,为你我欢喜。

云晚箫眉心微舒,抬眼望着树隙中悄悄飘出的流萤,嘴角不禁一扬,笑得释然。

72第七十一章.闻谶语、惑他朝

( “看来云将军是过了这一关了。ww

73第七十二章.戏将军、颊满霞

( “我倒是很想见见这位迦叶心姑娘。『』”霍小玉平静地说完,欺身走近云晚箫一步,似是半咬牙关,“瞧瞧是什么样的美人,连我的晚晚都敢咬?”

原本听见第一句话,云晚箫的心算是定了一半,可再听见这后来的一句,只觉心凉了一半,纵使眼前的霍小玉媚笑犹若狐仙,此刻也是一只想咬人的狐仙。

云晚箫接连咳了好几声,即便是九死一生她也没真正怕过,而这一次,她竟有三分害怕。

分明自己与迦叶心并没有什么,但是仔细一想,这迦叶心已举目无亲,除了她云晚箫,世上还有谁人能照顾她?

若是如此……

云晚箫倒吸了一口气,霍小玉狐狸似的眼眸已笑意深深地盯着她,幽幽地问了一句,“晚晚,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云晚箫沉­色­道:“我……我什么也没想……”

“当真?”霍小玉加重声音反问了一句,脸上的笑意越浓,越是让云晚箫觉得心虚。

“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小筑吧。”云晚箫匆匆地说完这句话,握紧霍小玉的手,便要快步朝香影小筑的方向走去。

霍小玉忍不住嗔问道:“晚晚,迦叶姑娘定是个美人吧?”

云晚箫怔了一下,想了想迦叶心的模样,也算得上是我见犹怜的美人,可是转念又想,若是出言不慎,又惹得霍小玉不快,那当真是惹了大祸,当即笑道:“美与不美,还是阿玉你亲自看一看便知。”

狡猾!

霍小玉暗嗔一句,笑道:“那晚晚你又如何与她认识的呢?”

看来她是不打算放过我了!

云晚箫暗暗觉得不妙,慌乱地思忖该说什么,才能让霍小玉放过自己,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点,当即正­色­道:“迦叶姑娘有心上人,所以才不愿嫁到吐蕃,中途逃婚遇到了野狼,我在行军路上恰好救了她。”刻意加重了“心上人”三个字,云晚箫说完想来,似是又多了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霍小玉定定看了看云晚箫,方才轻轻地“哦”了一句。

云晚箫暗暗舒了一口气,见她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抬眼看了看天­色­,“我们回去吧。”

霍小玉点了点头,才走了几步,忽然笑道:“那晚晚你也算是英雄救美了。ww”

云晚箫“额”了一声,还没回过神来,霍小玉马上道:“不如晚晚你好人做到底,我们一起送她去见她的心上人,如何?”

云晚箫身子一震,想到了阿禄那无情的嘴脸,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霍小玉觉察到了云晚箫突如其来的凉,心头一酸,心里忽然浮起一丝揪痛,难道……难道她……心里舍不得迦叶姑娘?

云晚箫正­色­侧脸,脸上浮起一层寒霜,“阿玉,迦叶姑娘是哪里也去不得了,在这个世上,她已是一个死人。”

霍小玉一惊,“晚晚?”

“她若还出现在世上,吐蕃不会放过她,她的南诏族民也会因她而遭受吐蕃问罪,甚至,她的心上人……”云晚箫犹豫了片刻,笃定地开口,“只怕也只想她死了好。”

天下岂会有相爱的人,希望对方死掉的?

霍小玉无法理解云晚箫话中的意思,只是紧紧盯着云晚箫的眸子——她说这些,究竟是另有内情,还是当真舍不得迦叶姑娘离开?

云晚箫倒吸了一口气,语气中有了一抹沧桑的意味,“当两个人之间有了太多的误会,越是相爱,越是恨得厉害。”说完,云晚箫双手扶住了霍小玉的双肩,“迦叶姑娘是个可怜人,阿玉,你若想知道内情,不妨我们三个坐一起,慢慢说给你听。”

霍小玉瞧着云晚箫这样认真的模样,自忖自己是不是太过胡思乱想,只能点点头,“好。”

这算是雨过天晴了么?

云晚箫偷偷舒了一口气,就算是初次面圣都没此刻紧张。

霍小玉早将云晚箫的神情看了个清清楚楚,不禁伸手牢牢抓住云晚箫的手,心底道:“晚晚,你别怪我胡思乱想,而是……我若没了你,这一世我又能依靠谁人?”

觉察到了霍小玉手指的用力,云晚箫诚挚地凝望着她,笑容虽浅,却已不似方才那般冰凉,“当年只有一个能接受楚服的陈阿娇,所以楚服也只许陈阿娇一世承诺。”说着,云晚箫抬起另外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这天下,怕只有你愿意与一身谎言的我,相守一世了。”

换言之,便是迦叶心再好,也不会愿意不顾伦常地与一个女子相许一世。

霍小玉知道云晚箫的意思,可是她心里总觉得不安,忍不住喃喃问了句,“若是……她有一日也发现你的好呢?”

云晚箫愕了一下,来不及细想,便道:“这天下不会有第二个霍小玉,愿意做这样的傻瓜。”

霍小玉先是心暖了一下,仔细咀嚼一番这句话,顿时挑起眉角,笑问道:“晚晚,在你心里,原来我是傻瓜?”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云晚箫大急,这下可当真是说错话了,连忙摇头道,“阿玉,我并没有说你是傻瓜的意思,我只是……”

“呵呵……”霍小玉银铃似的笑了出来,看见了此时方寸大乱的云晚箫,方才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哪里还气得起来。

唯有相爱之人,才会去在乎彼此的一句话,若是不在乎,那些海誓山盟纵使说上百遍,也是空话。

霍小玉瞧着云晚箫的焦急,心头愈发的欢喜,忽地问道:“晚晚,为何着急的你,不会脸红呢?”说着,已悄悄将玉手,这时候应该叫玉爪放在了她的胸甲上,幽幽地道,“这身甲衣也太厚了些,不然……”眉梢狡黠的笑意落入了云晚箫眸底,足足像只得逞邪笑的狐狸。

云晚箫听懂了霍小玉的话中意思,慌忙按住了她在胸甲上挠动的手指,双颊瞬间火辣辣地烧了起来,“阿玉,不……”硬生生地忍住了那个“要”字,一张脸已涨得通红。

霍小玉酥酥地一笑,“不什么?”

云晚箫顺口接了那个字,“要。”

霍小玉故作疑惑地眨了下眼,“晚晚,你究竟是要呢?还是不要?”说着,尾指偷偷地挠了挠胸甲,“你瞧你按得那么紧,我可是会想多了……”

云晚箫自知掉了陷阱,又羞又怒,想要寒脸,已是不可能,连忙放开了她的手,“你……你……这里离七里烟花巷很近,若是被人瞧见了……”

“晚晚你堂堂二品大将军,被区区小女子挠挠胸,只怕算不得什么吧?”霍小玉喜欢瞧她满面红霞的样子,因为这样的她,让霍小玉觉得无比心暖,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心酥,酥到想……想入非非。

霍小玉不禁暗笑道:“原来这天下好­色­者,不仅仅是男子,女子也会……好­色­……”

云晚箫自知说不过她,也只能颓败地低头求饶,“阿玉,放过我,可好?”

霍小玉得意地 ...

(移开了玉爪,紧紧扣住了云晚箫的手,“这一世,只怕我都舍不得放你了,晚晚,你说该如何是好?”

云晚箫心头烧得厉害,这样的情话实在是太烈,烈得让她的一颗心,酥成了水,只能柔柔地道:“好……”

“好什么?”霍小玉瞧见了她眸底的柔情蜜意,情话可不嫌多,尤其是从眼前这个冷木头口中说出来的,定是比甘泉水还甜。

“好美……”云晚箫只觉此刻满心满眼都是霍小玉,再多的话,只有这简单的两个字可以不假思索地说出来。

有时候,千句好话,反而抵不上几个简单的字。

霍小玉听得心暖,羞然低下了头去,轻轻地推了推云晚箫,啐了一句,“原来你也不是木头!”

“呵呵。”云晚箫轻轻一笑,轻轻扯了扯霍小玉的手,指了指前面灯影灼灼的七里烟花巷巷口,“我们……回香影小筑。”

“嗯。”霍小玉顺从地点点头,与云晚箫一起,走入了七里烟花巷。

曾经霍小玉讨厌过这条烟花小巷,也伤怀过自己堕入风尘,可是此时此刻,霍小玉觉得一切是满足的,即便是曾经讨厌的一切,如今也能够让她觉得美好。

情之一字,原来如是。

霍小玉心满意足地翘了­唇­,那些丝竹声声,那些旖旎欢歌,那些如花鬓影,在这一刻忽地变成了良辰美景,只属于她与晚晚的良辰美景。

香影小筑自打霍小玉离开后,便变得有些冷清,在繁华的七里烟花巷中显得有些静谧。

霍小玉与云晚箫携手走到了门前,看到了熟悉的一切,霍小玉觉得有些感慨,“晚晚,我们回来了。”

“嗯。”云晚箫点了下头,叩响了门环。

“什么人?”当初留在香影小筑的四个家将警惕地提竭出房间,瞧见奴婢所在的房间灯亮了起来,连忙走到迦叶心所在的客房门口,警戒保护迦叶心。

“谁啊?”小筑中的鱼嫂不耐烦地披衣走出房间,走到门后,看了一眼四个英武守卫的云家家将,这才又加了一句,“我家姑娘这几日都不在小筑中,若是来找姑娘的,还请改日再来。”

“错了,鱼嫂,应该是,你家姑娘已非妓籍,今后都不用来了。”霍小玉生怕云晚箫听得不欢喜,在门外连忙纠正丫鬟的话,悄悄地瞄了一眼云晚箫。

74第七十三章.寄身小筑安此生

( 她过去定是有许多恩客吧?

云晚箫面上依旧含笑,可是心里却酸得难受,那些她错过的日子,霍小玉的笑,霍小玉的舞与歌,都给了那些满心污垢的寻欢客。『』冰@火!中文

鱼嫂听出是霍小玉的声音,连忙打开了小筑大门,又惊又喜地看着霍小玉,“姑娘,你回来了!”

“嗯。”霍小玉点点头,看见了鱼嫂,就像是看见了自己的亲人,心头暖暖的都是欢喜。

“云将军!”鱼嫂看清楚了眼前的银甲将军是云晚箫,不由得惊呆了眼。

“这些日子,要劳烦鱼嫂你照顾一二了。”云晚箫点头一笑,桥霍小玉一同跨过了门槛,往香影小筑走了进去。

“将军!”四名家将激动地迎了上来,早先听闻将军带兵长安城外,就有离开小筑同将军与吐蕃人决一死战的心,但是后来云晚箫亲自将迦叶心送到这里,吩咐他们好生保护,他们四人只好守护在此。

鱼嫂呆呆地看了一眼两人紧握的双手,似是想到了什么,笑吟吟地连忙赶了过来,笑道:“云将军只要住得习惯,想住多久都好。”

“劳烦了。”云晚箫笑了笑,可是总觉得鱼嫂这样说话,是另有意思。

“姑娘不用吩咐,我这就去生火,做些点心来给你们吃!”鱼嫂激动地说完,捏着袖角擦了擦眼角的热泪,对着云晚箫意味深长地一笑,便快步往厨房跑去。

“看来鱼嫂喜欢你呢,啧啧。”霍小玉同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凑近她的耳畔,低声道,“今夜的点心,肯定好吃。”

云晚箫连忙解释道:“她怎会喜欢……”恍然明白了霍小玉的言下之意,会心一笑,鱼嫂也喜欢她来照顾霍小玉一世么?

“呆子……”霍小玉娇嗔一句,挽住了云晚箫的手臂,那浓浓的情意,让一旁的四个家将都觉得浓烈。

四人尴尬地对视一眼,再杵在这里,会不会有些碍眼了?

云晚箫轻咳了几下,吩咐道:“你们去备两辆马车,天亮便随我去卫国公府接其他人回来。”

若是不亲自去接,只怕娘是绝对不肯踏入这香影小筑的。

“诺!”四人如释重负,赶紧抱拳一拜,飞也似的跑出了香影小筑。

“姑娘,你回来了……见过云将军!”两名丫鬟揉着眼睛从房间中出来,连忙对着云晚箫一拜。『』

霍小玉偷偷一笑,吩咐道:“你们快些去把小筑里的客房都收拾出来,可不能怠慢了。”

“是,姑娘。”丫鬟们窃笑着对瞧一眼,似是咬耳细语了几句,笑盈盈地忙活去了。

香影小筑灯火点亮,如当初一样的清雅,却不再是原来那个风尘小栈,忽然有了一种家的气息。

“咯吱——”

门扉初启,迦叶心赤着脚从房中走出,定定瞧着云晚箫,柔柔地唤了一句,“箫。”

“迦叶姑娘。”云晚箫看向了她,“别来无恙。”

南诏美人……

霍小玉心头一紧,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迦叶心,当真算得上是美人——转念一想,若不是美人,又怎能做送给吐蕃王的礼物?

将心比心,美貌或许是她霍小玉,也是她迦叶心的珍宝,却也是她们悲剧的源头。

“阿玉,这位就是……”云晚箫还来不及介绍,霍小玉已松开了她的手,走到了迦叶心身边。

“迦叶姑娘。”霍小玉仔细瞧着迦叶心紧蹙的眉心,对上了她惶惑的眸子,“既然来了这儿,便把这儿当成是自个家。”

温暖的话,让迦叶心紧蹙的眉心舒了开来,只听她颤声道:“我原以为……霍姑娘回来,我便不能再住在这儿了。”

霍小玉侧脸瞄了云晚箫一眼,笑道:“自然是有条件的。”

“什么?”迦叶心紧张地看了看霍小玉,又看了看云晚箫,这茫茫天地,她已是孤身一人,还有哪里可以去?

“来,我们进去说。”霍小玉挽住迦叶心的手臂,便要往房中走去。

“阿玉,我……”云晚箫焦急地走了上来,惑然问道,“那我呢?”

霍小玉的足尖悄然踩在了云晚箫足上,突然狠狠一用力,皱了皱鼻子,笑道:“这女子闺房,可不能让你进来,你说是不是?箫?”

完了!

云晚箫暗叫不妙,只能强忍疼痛,咬牙点点头。

这女人若是发起狠来,可以前一刻还是小白兔,下一刻便成了咬人的狐狸,惹不起!

瞧见云晚箫额上清楚的冷汗,霍小玉慌忙松了力气,虽然心疼,也不好马上就原谅她,于是对着云晚箫眨了下眼,眸中露出一抹歉意来。

“咳咳。”云晚箫轻咳两声,故意转过脸去,不去看她的歉意眸子,索­性­转过身去,冷冷说道:“今夜喝多了几杯,这身子乏得厉害,我想,我还是先找个地方小憩片刻。”

霍小玉,就你会将军么?

霍小玉心头虽急,但也不能轻易输了阵仗,笑了笑,“云将军好好歇息。”说完,便拉着一脸迷茫的迦叶心走入了房间,将房间门一关,不让门外的云晚箫瞧见。

“噗嗤。”小筑二楼,正在整理被褥的两个丫鬟将方才的一切看在了眼底,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欢快的笑。

云晚箫尴尬地抬眼瞧向了二楼的两个丫鬟,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才能掩住她们的笑声。

“云将军,我们姑娘可从来没对哪个公子使过这样的小­性­子。”其中一名小丫鬟掩口笑道。

“是么?”云晚箫寒了脸,低头看了看卦隐隐作痛的脚尖,可是方才这一脚,可是卯足了劲,往死里踩啊。

“可不是!”另外一名小丫鬟贼兮兮的笑了笑,那笑容似曾相识,像极了当初的云扬,“姑娘只有在乎得紧了,才会如此待将军,将军可不要记恨姑娘哦。”

云晚箫心头已释然,可是这架子总归要摆一下,“咳咳,你们姑娘可真是特别。”说着,低下了脸去,不禁抿嘴一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即便是疼,也能让她觉得暖心了?

女子之间的感觉,总归是灵敏得很,霍小玉身上的酸意,连迦叶心也觉得有些不安。等两人坐定,迦叶心忍不住开了口,“霍姑娘,云将军是我的恩人,我待他并无其他意思。”

霍小玉被说中了心事,僵笑道:“我不会计较这些……”

“若是我留在这里,会让霍姑娘觉得……”

“我也没有为难你的意思。”霍小玉摇摇头,不给她把话说完,便拉住了她冰凉的手,正­色­道:“晚……晚箫她已经告诉我你的一些事,只是有些地方,我不明白,所以,所谓的条件,不过是想问个清楚。”顿了一下,霍小玉解释了一句,“亲人之间,不该有秘密的,不是么?”

“亲人?”迦叶心怔怔地看着霍小玉,觉得她的手指暖得厉害,心里渐渐有了些酸意,不觉已红了眼。

...

霍小玉轻叹一声,笑道:“世道不易,能多个亲人,总归是好的,况且,晚箫说过,你哪里都去不得了。”

“我……”迦叶心点点头,颤声道,“能遇上你跟箫,是上苍待我不薄了……”

又是那个刺心的“箫”!

霍小玉心头一酸,耐下­性­子,听着迦叶心说起那些心寒的往事。

当阿禄的“禄”字从迦叶心口中说出,霍小玉终于释然,爱与不爱,就算是相似的称谓,那语气中深含的意味,是不同的。

或许,南诏女子习惯了唤人名的最后一个字,霍小玉如是解释。

红烛消磨,夜­色­渐逝。

“唉。”听完了最后的结果,霍小玉不禁发出一声长叹,重新打量眼前的迦叶心,她与阿禄,果真是错过了太多,直到最后,谁也回不去了。

“云将军是好人。”迦叶心紧紧握住霍小玉的手,笃定的点头,“霍姑娘可千万别错过了这段好姻缘。”

听到旁人夸奖喜欢之人,霍小玉心头是欢喜的,只见她含笑点头,“天无绝人之路,迦叶姑娘,今后你就安心留在这儿,至于户籍的事。”略微一顿,霍小玉想到了云晚箫,“我相信晚箫会帮你。”

迦叶心略微有些激动,“我当真可以留在这儿?”

“你若不嫌弃我这儿是烟花柳巷……”霍小玉莞尔点头,“你大可把这儿当成你的家。”

“嗯!”迦叶心激动地点头。

天明时分,小憩了两个时辰的云晚箫换了身常服,带着两名云家家将,赶着两辆马车,往卫国公府驰去。

云晚箫独自坐在车厢中,即便是想好了说辞,这心里终究是虚的。

迦叶姑娘这一关算是过了,可娘那一关呢?

她若知道女儿是动了真情,想与霍小玉相守一世,将会如何?

终其一生,她只能活在云家儿郎这个虚假的身份中,云晚箫可以不在乎世人如何看她,但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何看她,她毕竟是在意的。

云晚箫倒吸了一口气,抬手按在隐隐作痛的心口上,喃喃道:“这一次,我不想后悔,只想按自己的心活一次。”

75第七十四章.厢中诺

( 两辆马车在卫国公府外等了良久,絮儿与郑净持急切切地先走出卫国公府大门,当瞧见了云晚箫,郑净持颓败地叹了一声。『』

“罢了,该来要惹上的,千防万防都防不住。”说完,郑净持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由絮儿扶上了马车。

看来,女儿终究没有听她的话,还是要与这个孱弱将军,终老一世。

如今云将军既然要小住香影小筑,这清白说不清事小,她最担心的是,到最后,云家肯不肯给自家女儿一个名分?

做了清倌人是无奈,户籍上已抹不去这点污垢,原想只要留住小玉的清白与好名声,便可以攀上些才俊,做个正妻也有可能。只可惜,如今那些清白与好名声已经难保,他日若是云将军不要小玉,那小玉便与弃­妇­毫无区别,只能沦为富家子弟的妾室。

妾室的苦,郑净持知道得清清楚楚,想到这里,她惴惴不安的心,越发地疼起来。

忘心师太与云飞、云扬随后出来,云扬是个憋不住话的人,老远瞧见了云晚箫,便跑了过来,贼兮兮地一笑,问道:“将军昨夜休息得可好?”

这是什么话?

云晚箫脸上一红,喝道:“你小子可别胡言乱语!”

云扬哈哈大笑,“将军,可要努力些,早些为将军府添个小将军。”

“臭小子,闭嘴!”云飞黑脸走过来,拉远了云扬,忧然看着云晚箫,“将军,老夫人那边……”

云晚箫心头一凉,她岂会不知道母亲的­性­子?

“我自会处理,你们先送霍夫人与师太回去。”云晚箫淡淡说完,恭敬地对着忘心师太抱拳一拜,“师太,若有机会,给我讲讲禅吧。”

忘心师太轻笑道:“将军不必心乱,只要当心便好。”说着,压低了声音,“岸已看不见,回头已晚,将军要步步小心。”

“嗯。”云晚箫点点头。

忘心师太也上了郑净持的马车,云扬还想说点什么,可还来不及开口,已被云飞死拖活拽地揪着坐在了赶车的云家家将一侧。

“臭小子,别整天多嘴!”

“大哥,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么?”

云飞一脸铁青,催赶了家将一声,“走了!”

云晚箫迟迟不见云老夫人出来,一颗心紧紧悬着,一直落不了地。ww

“晚箫。”杜鸿渐老远唤了云晚箫一句,云晚箫急忙瞧了过去。

只见杜鸿渐与云老夫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原本脸­色­就不好的云老夫人脸­色­变得更加惨白,静静地看了云晚箫一眼,足以让云晚箫觉得刺心的凉。

“娘。”云晚箫走了过来,歉意满眸,“我来接你。”

“昨夜,叨扰杜大人了。”云老夫人对着杜鸿渐福身一拜,看向了云晚箫,“晚箫,我们走吧。”

“娘?”云晚箫在路上想了千遍可能的情况,却没想到竟是娘先说的走。

杜鸿渐捻须点头,“若是在那边住得不惯,缺什么我会叫棠之给送去。”

“先谢过杜大人了。”云老夫人再拜了一下。

“晚箫与娘先告辞了。”云晚箫也恭敬地抱拳施礼,然后扶住了云老夫人的身子,与她一起走出了卫国公府,上了府外的马车。

云老夫人才坐稳,便定定地看着云晚箫,也不说什么话。

这样的注视,反倒是让云晚箫坐立不安起来,“娘?”

云老夫人正­色­问道:“皇上的手谕在何处?”

云晚箫明白了一些,定是卫国公为她劝慰了娘亲,让娘亲知道了皇上的意思,是要她周旋定王与鱼朝恩之间,蚕食这两人的势力。

所以,娘定是以为她与霍小玉是做戏,所以才肯随她一起去香影小筑小住一段时日。

云晚箫急急地从怀中摸出手谕,交到了云老夫人手中,“娘,天子诏书,我不得不为。”

云老夫人忽地发出一声冷笑,低头看了看上面的密令,“我们云家为皇家牺牲的……够多了……”声音忽然哑了下去,再抬眼,已是热泪满眶。

“娘,孩儿会小心行事。”云晚箫笃定地开口,握住了云老夫人的手,再点点头,“我不会有事……”

“你若成事,你定不会有事,你若不成事呢?”云老夫人厉声反问,“或许,还未到成事,你便已粉身碎骨。”

云晚箫知道自己看似风光,实际上是处境堪虞,只是身在朝廷,又如何置身事外?

云老夫人­干­脆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沙哑着声音大声吩咐家将,“我们回去,回商州,收拾行装。”说完,云老夫人一动不动地看着云晚箫,“一回去你便辞官。”语声坚决,并非商量,而是要求。

云晚箫大惊,“娘,你这是为何?”

云老夫人冷冷看着她,“我不想白头人送黑发人,我要你成家生子,要你……”声音低了下去,只能让云晚箫听得清楚,“做回女儿身,平安一世。”

云晚箫瞪大双眼,看着娘亲,“二十多年前我无权选择,难道今日此事也能由着我么?”

云老夫人颓然一叹,虽然方才那些是她的急话,可是她心里也清楚明白,若是这个时候晚箫辞官离开,只怕天子的暗卫马上就会出现,不管她们逃到哪里,也不会让她们母女两个好好活着。

毕竟,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没有任何人可以违逆天子旨意。

“娘,我们已无路可退,我已是过河小卒,只能进,不能退了。”云晚箫说完,抬手给云老夫人擦了擦眼泪,“娘,我会小心行事,你放心。”说着,云晚箫掀起车帘,对着家将吩咐,“不回商州,我们去七里烟花巷的香影小筑。”

云老夫人的身子一紧,“烟花之地,我若是不去呢?”

云晚箫心头一痛,放下车帘来,“娘,我们若不去那里,就只能住客栈,可是客栈人多客杂,反倒是没有香影小筑行事安全。”

“你老实告诉娘,你与霍小玉究竟是真,还是假?”云老夫人终于忍不住问出这句话,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如此不顾伦常,与一个女子纠缠不清。

终于听到了预期娘会问出的话,云晚箫沉默片刻,回头看着云老夫人,“娘,她知道我是什么人。”

云老夫人大惊,“难道她用这个要挟你?”

云晚箫摇头道:“我原以为她会因此而恼我骗她,可是,她依旧待我如初,甚至比当初还好。”

云老夫人看着云晚箫眼底的柔情,惊骇无比地抓住了云晚箫的手,“晚箫,你听娘的话,不要再往下陷了。”

云晚箫嘴角一抿,笑得苦涩,“娘,别家的儿郎,到了我这个年纪,只怕早已做爹爹了吧?”

“你……你不一样……”云老夫人每次想到这事,心里总是慌得厉害。

“是啊,我不一样,从小便体弱多病,送到庵堂养大,于是 ...

(比起其他男子来,我­阴­柔得不似男子。”云晚箫似是自嘲地一笑,眼睛里噙了泪花,“其实,我也孤独得像是个死人。忘心师太喜欢跟我谈佛法,其实我不懂那些,我只记得有债就该还,有仇就该报。栖霞也会静静陪我,但是我终究是亏欠她的,这一辈子我都欠她一个尉迟大哥。”

“晚箫……”云老夫人抚上了她的脸颊,心疼地看着她,“是娘当初错了,不该……”

“夜阑梦醒,身边空荡荡的感觉,真的很冷。”云晚箫哽咽地说着,轻咳了两声,“将军府若是再无婚配消息,世人又会怎么说我?那些流言若是纷起,只怕我只能当众解衣,以证清白,到时候,将军府上下众人,只有死路一条。”

“你要娶霍小玉?”云老夫人听出了云晚箫话中的意思。

云晚箫点头,“天下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

天下也没有第二个云晚箫想娶的人——这句真话,云晚箫只能忍在腹中,暗暗地道一句对不住,即便是在母亲面前,有些真话,也不可说,而这些虚假却是难驳在理的话,却必须说。

“你是中了她的蛊惑么?”

云晚箫摇头,低声道:“天下只有两种人能保守秘密,一种是死人,一种是一起死的人。”说着,云晚箫又加了一句,“只要她成了我们云家人,她便可以得到一个风光的身份,我也可以多个说话的人,娘,难道这不好么?”

云老夫人愕了一阵,这才发现到此刻,晚箫还是没有回答她问的话,“娘只问你,你待她可是动了真情?”

云晚箫淡淡说道:“孩儿若说是假,娘你又有几分信我?”

我若说是真,你又有几分怨我?——云晚箫再次忍了心里的真话,如今不能让阿玉先与娘起了冲突,只要先将娘哄入香影小筑,应允了这门婚事,后面的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云老夫人看着此时的晚箫,即便是亲生的孩儿,有些时候也终究猜不透心思的。

信几分?云老夫人也是个­精­明的人,是真是假,其实心里早有了定数。

只是,人,有时候宁可相信谎言,也不会愿意知道真相。

何况,这还是一个理所应当的谎言。

只见云老夫人怅然一叹,紧紧握住了云晚箫的手,沉声道:“有些姻缘,注定是错,孩子,终有一日,你会明白。”

云晚箫还来不及应云老夫人的话,云老夫人又加了一句,“她要入我云家大门可以,但是她要答应我三个条件,晚箫,你也要答应娘三个条件。”

“娘,请说。”云晚箫暗舒了一口气,虽然知道这三个条件定不简单,但这也是母亲松口的唯一机会

76第七十五章.怨中喜

( 马车在香影小筑外停下,霍小玉惴惴不安地迎下了娘与忘心师太。ww

“霍姑娘!”云扬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嘻嘻地对着霍小玉招了招手,“将军随后便到,”说着,话中有话地又加了一句,“老夫人其实是个好人,你不必害怕。”

“臭小子,你又多事!”紧跟而下的云飞连忙扯住云扬,将他扯到一边,“老夫人在想什么,岂是你我做家将的揣度的?”

云扬嘿嘿一笑,看着霍小玉略显惊愕的脸,想到将军府终于要有喜事,这心里就欢喜得厉害。

若是将军有人照顾了,那栖霞也可以省心不少,那他便有机会多陪陪她,说不定,有一天这天大的喜事也能轮到自己。

忘心师太瞧见郑净持脸­色­不好,“霍夫人可要多静心,­操­劳多了,若是再惹了风寒,可就要落下病根了。”

郑净持冷冷一笑,“已经有了病根,再多点又何妨?”说着,郑净持定定看着霍小玉,眸底满是失望的光芒,“小玉,事到如今,娘已无话劝你。”

“娘。”霍小玉听得心寒,“我与云将军始终是清清白白,并非像娘你想的那样。”霍小玉知道母亲定是以为昨夜云晚箫留宿在了小玉房中,“昨夜我与迦叶姑娘聊了一夜,不信娘可以去问她。”

“迦叶姑娘?”郑净持愕了一下,“那是什么人?”

霍小玉朝小筑内招招手,示意怯生的迦叶心出来,“她是云将军路上救下的可怜人,我与她一见如故,已经认做了姐妹,今后我想让她也住在这里。”

“小玉!”郑净持目光如刀,狠狠地剜了迦叶心一眼,“你尚未过门,云将军就已带了别的女人来这里,这样的人,你还敢嫁?”

“箫不是那样的人!”迦叶心虽然害怕郑净持,可是说到恩公的不是,她还是忍不住辩解一二,“我与箫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迦叶心也说不出来,算是朋友么?自始至终,云晚箫只能算是她的恩公,可是这个恩公偏偏现下又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我也是女人,女人心里究竟想些什么,我会不知?”郑净持冷冷瞟了眼迦叶心,转眸瞧上了霍小玉,“小玉,你把她放在身边,只会害了你!”

忘心师太摇头一叹,轻轻扯了扯絮儿的衣角,低声道:“这里可不是说这些的地方,你快些劝两个主子进去休息。”

“可是……我不敢……”絮儿缩了缩身子,反倒是往后退了一步。

迦叶心心头急得厉害,不想因为自己惹得霍小玉母女不快,于是咬了咬牙,颤声道:“云将军与玉姐姐两情相悦,我绝对不会去破坏他们,若是霍阿妈你不放心,我不住这里便好。”

霍小玉连忙拉住迦叶心,“你又能去哪里?娘不是坏人,过些日子便好。『』”

“傻孩子!”郑净持颓然一叹,难道小玉当真被那云晚箫迷了心魄?连他日可能会抢自己丈夫的女人都可以留在身边,这叫她这个做娘的如何不担心?

霍小玉挽住郑净持的手,赔笑道:“娘你别担心,迦叶姑娘并非坏人,她只是个可怜的姑娘。”

“今朝是她可怜,可是万一……”

“有霍夫人你如此爱惜女儿,霍姑娘又岂会被伤害?”云老夫人的声音响起,只见她掀起了马车车帘,待马车停稳后,方才小心地走下马车,安静地看着霍家母女。

“晚箫,将来有这样的亲家,娘倒有些担心了。”云老夫人转头看了一眼满脸寒霜的云晚箫,“你若反悔那三诺,还来得及。”

云晚箫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话已出口,岂能毁诺,娘,此事不可再改。”

云老夫人凉凉地笑了笑,“既然你想做这荒唐事,那娘也只好荒唐一回,开口给你提这门亲。”

“多谢娘。”云晚箫抱拳一拜,心底隐隐响起她答应云老夫人的第一诺,若是求亲对方不允,则终生不再提娶霍小玉之事。

“慢,云夫人这是要提亲?”忘心师太当先大吃一惊,惊愕地看看云晚箫,又看看霍小玉,“为她们?这两个孩子?”

同为女子,岂可成亲?

云老夫人涩声道:“怨我生了个荒唐种,连带我这个做娘的,也要做这种荒唐事。”

云老夫人的话像是一把刀子,接连戳得郑净持心里不舒服,这看似平常的提亲,男未婚,女未嫁的,为何要说是荒唐?

莫非是嫌弃霍小玉户籍上曾经留下的风尘印记?

人还未嫁过去,就如此嫌弃她家小玉,他日若是真嫁过去了,定会欺负小玉——这辈子,小玉便是她郑净持的全部,她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受这样的委屈?

云老夫人眉梢带笑,却是鄙夷的笑,这样的笑落入霍小玉眼底,比直接骂她千句,还让霍小玉难受。

这也是云老夫人走的第一步棋。

既然女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执着,倒不如从霍小玉下手,让女儿知难而退,远离这些荒唐逆伦的情惑。

当初在商州,霍小玉为云老夫人献艺,那一夜,云老夫人要收霍小玉为义女,可是霍小玉却倔强地否决了,骄傲如她,又岂会受这样的气,嫁入云家?

只要晚箫答应这一诺,只要她出口羞辱,定会让霍家母女否决这门亲事,到时候,晚箫也不能再提此事。

“娘,你怎么……”云晚箫忍了忍话,忧心的目光对上了霍小玉惑然的目光,满满的都是歉意与害怕。

霍小玉心底暗暗思忖,听云老夫人的话,今日分明便是来毁婚,而不是提亲,之所以晚晚没有出言帮忙,定是有她的苦衷。

“听云夫人口气,我家小玉还委屈了令郎不成?”郑净持咬牙反问,即便是家世落魄,也不能在人前丢了尊严。

云老夫人冷笑道:“霍夫人,你以为呢?”

“你以为我家小玉……”

“娘,我愿嫁。”

霍小玉这话一出,迦叶心欣慰地点点头,有这样的霍姑娘在身边,箫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云老夫人与忘心师太惊呆了眼,絮儿与郑净持也都惊呆了眼,就连云飞与云扬都愣在了原地。

即便是受了委屈,也没有反击,即便是遭了白眼,也没有反­唇­相讥,这样的霍小玉,一心一意只想嫁给将军,除了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将军,这天下哪里有人会如她这样傻?

云晚箫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冰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娘,阿玉已经说了她的意思,你也听到了。”

云老夫人失望地一叹,“那又如何?提亲算是成了,可礼数总归是没有,这聘礼我们可没有准备。”说着,云老夫人瞧向了云飞,“你去飞鸽传书栖霞,让她准备一匹红布,一方铜钱,一把木梳,作为聘礼,送到这里来。”

如此寒酸的聘礼,这是云老夫人的第二步棋。

毕竟霍小玉曾是风尘女子,爱慕金银是 ...

(本­性­,就算她知道晚箫的身份依旧如初,也难保不是为了云家的家世而来,所以要云晚箫答允的第二诺便是——若是对方嫌弃聘礼低寒,这样爱慕虚荣的女子,她云晚箫断不可娶!

听到这里,忘心师太终于是明白了云老夫人的苦心,有时候让人知难而退,远比苦口婆心的劝慰要容易太多。

这样寒碜的聘礼竟然出自朝廷二品将军之家,别说是郑净持不肯,即便是絮儿,也看不上。

霍小玉定定看着云晚箫,不明白她的娘亲为何如此百般刁难,若是不愿她嫁入将军府,大可直接说,何苦如此?

云晚箫抿了抿­唇­,想要解释,却不能开口,因为她答允了娘第三诺,就是不管娘做什么,她都不能解释。

郑净持哪里肯受这样的委屈,扯了扯霍小玉,“小玉你瞧,天下哪里有这样寒碜的聘礼?你方才若是没有答允,现下我们母女又怎会受这样的委屈?”

霍小玉的心绞得难受,难道要嫁入将军府,就要先受这样的委屈?

若是她还是霍家千金,还是王府娇女,今日定不会受这样的侮辱!

云老夫人淡淡看着这对母女的委屈,虽然她也知道今日所说实在是刺耳,但是为了让晚箫迷途知返,这恶人即便是做得让人生恨,也必须得做下去!

“玉姐姐,其实……”迦叶心突然柔柔地唤了一声,只见她轻轻揪住了霍小玉的衣角,“我倒觉得这份聘礼已经足够了。”

霍小玉红着眼圈转过头来,怔然看着她,“你……”

“一匹红布虽然不值多少钱,可却能拿来做许多东西,绣上鸳鸯便能做喜帕,剪裁成衣便能做新裳,还可以亲手扎成大红花,让箫佩戴在胸前,前来迎娶你。”迦叶心笑着说完,看向了郑净持,“送聘礼一匹红布,恰好用在成亲那日,总好过送上千匹放在房中沾满尘埃好,不是么?还有那方铜钱,悬在喜帐中,寓意吉祥富贵,也是个好彩头。至于木梳的话,”迦叶心顿了一下,抬手轻抚霍小玉的青丝,“我听说以前中原有个男子每天都会给他的妻子画眉,两个人一直相爱相守到了白发苍苍的年纪。我想,云阿妈的意思,或许是希望箫与玉姐姐你也能如此恩恩嗳嗳,他日箫也能为玉姐姐你亲手梳发。”

霍小玉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迦叶心,这个姑娘满心纯善,她的世界单纯得不染一丝俗世尘垢,即便是这世人鄙夷的寒碜聘礼到了她心里,也是美好无比的东西。

或许,是她霍小玉错了,也是这世人错了,原本最简单的东西,才是最美好的东西。

霍小玉握住了她的手,会心笑道:“迦叶姑娘,谢谢你。”

迦叶心连忙摆手,腼腆地笑道:“叫我心儿便好,我只是胡说的。”

霍小玉点点头道:“哪里是胡说,是我们都没看清楚才是,心儿,说谢谢,是真心的。”

迦叶心的这样一席话说出来,让云老夫人与郑净持顿时消了火药味,更不知道后面接什么话。

聘礼虽轻,但却情深意重,郑净持瞧见女儿已笑颜如花,自己也只能默认点头。

云晚箫笑然点头,对着迦叶心笑了笑,“迦叶姑娘,今日,谢谢你。”

“呵呵,箫你跟玉姐姐好好的,便好。”

迦叶心连忙摇头,笑得纯真,心里却隐隐有丝她不肯承认的失落。

当年,她想要禄给她的也就这么多,可是到头来,她却什么都没有了……

等到箫与玉姐姐成了亲,她日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迦叶心的眸光忽地复杂了起来,她悄悄看着此时晨曦中温暖而笑的云晚箫,轻轻地一叹,这样好的男子,他日,她可还能遇到一个?

77第七十六章.月华笼商州

( 幽幽月­色­,沁得人心冷,长安,香影小筑。『』

就算是将军府的人是小住,她们也不敢马虎,忙碌了一天的丫鬟们,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夜。

不想再起冲突,郑净持老早就歇了,即便是辗转睡不着,也好过对着外面那对招她心烦的将军呣子强。

云老夫人吩咐絮儿煮了壶茶,送到小院中,这一夜,她也睡不着,约了忘心师太品茶谈天。

忘心师太亲手给云老夫人斟了一杯茶,“事已至此,不如顺其自然。”

云老夫人叹了一声,“夫君就这一条血脉,我实在是担心,她如此荒唐下去,会有……灾祸。”

忘心师太淡淡一笑,经历了白日那一幕,自从听了迦叶心的一席话,有些事反倒是不觉得严重了,“云夫人,有时候回头想想,有些事,可是你我这些世俗人想得多了?”

“是么?”云老夫人愕了一下,“晚箫你是从小看到大的,我在忧心什么,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么?”

“有个人肯对云将军好,那是好事,不是么?”忘心师太倒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天上明月,“有时候贫尼在想,这样盼着,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念了那么多年佛,可是到头来,才发现最想要的其实很简单,不就是有个人相伴终老么?”

“可是……”云老夫人想要反驳,想到了自己,云老将军去的太急,到头来,谁还在她身边,伴她终老?

忘心师太点头笑道:“云将军这官,是越做越大了,要远离朝廷,只怕终其一生,都不可能。”

云老夫人怔了怔,定定地看着忘心师太,“栖霞也可以陪晚箫,我们都可以陪晚箫,今日是我千算万算,漏算了一个迦叶心。我还有最后一步棋,这样的荒唐,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拦住!”

忘心师太惊愕无比地看着云老夫人,“你就不怕……伤了云将军?”

“我是为她好……为她好……”云老夫人有些哽咽,“总有一日,若是她知为人父母的滋味,会明白我的。”

忘心师太沉沉一叹,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云老夫人举杯喝了一口热茶,默默地垂下了头去,那满心的苦涩,也只能自己忍着,毕竟,忘心师太没做过母亲,是永远也不会懂得此刻的她是怎样的煎熬?

忘心师太黯然摇头,又想到了她的长青,那个已经分离二十多年的夫郎,她知道他还活着,只是,不能陪着她。

原来,有时候连这样简单的愿望,也比登天还难。ww

商州,月冷星疏,自打李益来做了这里的刺史,倒也算得上勤政,商州城上下也算是一片清平。

可是刺史府中的主簿总觉得刺史大人这次从长安归来,有些不一样。具体要说是哪儿不一样,主簿也不明白这算不算异样——大人是越来越少话,总是低着头出神地想事情。

“扑哧!扑哧!”

书房外又一次落下了信鸽,坐在书房中的李益慌忙起身,推门走出书房,捉住了信鸽,取下了信囊中的手书。

这是他与定王互通音讯用的信鸽,今夜信鸽西来,定是有事要他去做。

“大人?”

“你们都下去吧,我得静一静。”

李益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惹得刺史府中的侍卫不免有些担心。

侍卫们看着李益独自走回书房,将书房门紧闭,不知道大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其实,这件事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只是,李益在想要不要做?

定王李侗要他设法拖住前来长安的华阳公主,为的是不让华阳公主到长安来,给云晚箫再添筹码。

若是云晚箫再有做驸马的机会,鱼朝恩定会想着拉拢云晚箫,而定王李侗便不得不也出手拉拢云晚箫。

李侗看得明明白白,他的皇兄要他留守长安,为的就是借他的势,来与鱼朝恩相互蚕食。只要云晚箫成了这个诱饵,鱼朝恩一动手,这长安的局势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当务之急,必须要拖住华阳公主,甚至,毁了这步棋,让华阳公主另选他人为驸马。

这算来算去,最适合之人,除了刺史李益,还有谁人?

这是天大的好事,但是李益迟疑了。

成为皇亲,是一世荣耀,可是这样一来,无疑是坏了天子的布局,且不说定王是否可以翻身为帝,就算他当真可以做到,也难保他日不会反过来,要了李益的命。

毕竟,李益知道的,已经足够多,没有任何一个天子,喜欢留这样的人在身边。

若是定王不能称帝,那么他李益坏了皇帝的大局,定会遭到皇帝记恨,日后就算贵为驸马,也难保不会被人诟害,落个不好的下场。

大唐建国百年来,死在天子手中的驸马,已经太多,房遗爱是一个,薛绍也是一个,天家的公主死了丈夫,可以再嫁,不多他李益一个,也不少他李益一个。

做与不做,皆是险,李益皱紧眉心,将手书移近烛台,点燃烧毁。

事到如今,也该好好为自己想一想了。

李益自劝了一句,侧头瞧了一眼案头放的官帽,忽地舒了一口气,“这驸马可做不得,这公主可也走不得,只好如此了。”

似是想好了后面如何做,李益当即推开书房门,吩咐道:“来人,备马。”

“诺!”小厮们闻声点头,匆匆地下去准备马匹。

李益的目光扫过院中的侍卫,“你们几个,随本官去迎接华阳公主。”

“诺!”

侍卫们闻声抱拳,猜不透李益究竟在想什么?

李益带兵疾驰出商州城,在华阳公主必经的官道边早早地扎下营帐,若是定王算得不错,这两日,华阳公主的车马定会出现。

李益在帐中皱眉想了想,又唤进了侍卫,“商州哪一位大夫医术可靠的?”

“这……城南有一个许郎中,城西也有一个梁郎中……”侍卫如实禀报。

李益点头,忽地冷冷下令,“你回去,带兵把这两位郎中的家眷都请到刺史府来,待本官将公主殿下接回商州,自会约见这两位郎中。”

侍卫愕了一下,“大人,这样……”

“怎的?”李益不悦反问一句,“本官行事,还要跟你解释不成?”

“末将不敢!”侍卫知趣地拱手一拜,连忙退出了营帐。

李益在帐中长叹一声,不做驸马,只要他不亲近公主便好,但要留住公主在商州,就要用些药物,让公主染病留在商州静养。

这样的理由,即便是天子也不忍心下旨催促公主继续前行。

与此同时,护送华阳公主的车马在距此地百里的驿站歇息,算算日子,只需在商州小憩一日,后天必定到达长安。

卢沉在房中静静地坐了良久,越是接近长安,他的心越是慌乱,天子令他 ...

(举家回迁长安,意味着就是让他暗助云晚箫完成长安剿­奸­之局。

可是,若是此局落败,定王李侗也好,鱼朝恩也好,岂会放过他一家老小?

“咚咚。”

房门被敲响,卢沉再叹了一声,问道:“谁?”

“爹,是我。”

声音微哑,却有说不出的韵味,这敲门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卢沉的独女,卢锦绣。

卢沉舒开眉心,打开了房门,笑问道:“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卢锦绣淡淡笑着,走入房间,将房门掩好,“爹有心事,孩儿也有心事,定是睡不着的。”

卢沉涩然笑道:“到了长安,只怕更是睡不着。”

“怎么会呢?”卢锦绣摇摇头,“爹,公主殿下可是皇上最喜欢的公主,咱们只要伺候好了公主,又怎会睡不好呢?”

卢沉不好告诉她如今全家的处境,只能随意地笑了笑,“也是,是爹爹想多了,对了,方才你说,你也有心事?”

卢锦绣点点头,脸上忽地染了一层红晕,“爹,过几日便是七夕了,我想在商州过了乞巧节,再去长安。”

“去长安过,不也一样么?”卢沉蹙眉,若是在商州耽搁久了,皇上若是怪罪下来,他可是担不起的。

“不一样!”卢锦绣重重点头,过来挽住了卢沉的手,撒娇道,“爹,公主殿下本就身子弱,这一路上也染了好几次风寒,我们在商州多留三日,让公主殿下好好休养几日,也总是好的,不是么?”

卢沉本来想反驳,可是听到女儿说的理由,这多留三日,也是好事,若是能找个理由让家眷留在商州,总好过举家困在长安得好。

想到这里,卢沉不禁笑道:“好,绣儿你说得不错,咱们就在商州留三日,也让公主好好休养几日。”

“嗯!”卢锦绣激动地点点头,“爹,那孩儿就先回去歇息了。”

“好。”卢沉宠溺地一笑,目送女儿离了房,这半生才有这个独女,若是可以让她置身事外,即便是他日身陷危地,卢沉也算是无忧无憾了。

卢锦绣笑嘻嘻地关上了门,抬眼望着天上的明月,不禁痴痴地念了一句,“几处吹笳明月夜,何人倚剑白云天。李君虞,你能写出这样的好诗,定也是个不错的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新妹纸登场了!哈哈哈,闪!

78第七十七章.七月七日忆紫钗

( “你们可听说了?华阳公主已来到了商州?”

“可不是么,看来陛下是当真有招婿的念想了!”

“云将军那样的英雄,与华阳公主倒也般配。『』”

“只可惜,云将军最近被七里烟花巷的那个霍妖­精­勾了魂,听说日日夜夜都沉醉在小筑里,根本不去神策府练兵。”

“唉,红颜祸水,云将军怎么就看上了那个风尘女子?”

长安茶馆,一群闲人偷偷议论着云晚箫与霍小玉的传闻,堂堂朝廷二品将军沉迷女­色­多日,是鱼朝恩最想看见的结果,却不是定王李侗想看见的结果。

现下云晚箫越是不争权,越是沉迷女­色­,定王心里就越是不安。他是见过云晚箫的,那样刚正的一个将军,岂会如此贪恋女­色­?唯一的解释便是,云晚箫在等一个反攻的契机——只需华阳公主点头,愿意招他为驸马。

若等到云晚箫做了华阳公主的驸马,云晚箫便能用皇亲身份向鱼朝恩强要神策军一半兵权,鱼朝恩若是顾忌君臣之名,给了一半兵权,便是让云晚箫分了权。若是鱼朝恩不顾忌君臣之名,强握兵权不放,那定王身为李唐王室一员,就必定要出手治鱼朝恩不臣之罪。

如此一来,鱼朝恩与定王一旦相互残杀,得益的只会有当下高坐龙椅之上的天子李豫。

或许,可以拉拢云晚箫……

若是可以不伤自己一兵一卒,就将鱼朝恩拉下台来,算是大功一件,天子李豫必定会赏他,算来算去,那些赏赐的金银还可以用做他悄悄训练的定王府府兵军饷。

只是,不能让云晚箫成为驸马,已是难事,以云晚箫的­性­子,又怎么肯与他合作呢?

想到这里,定王李侗只能沉沉一叹,起身推开书房小窗,瞧向了窗外——夜­色­已深,可是长安城灯火不见寂寥,反添纷繁,今夜喜庆得好似元宵。

李侗抬眼朝天空中瞧去,只见天幕之中,飘着许多新放的孔明灯,恍然道:“原来今夜是七夕了……”

“王爷,可是有什么吩咐?”主簿徐枫在书房外恭敬地问道。

“今日长安城可真热闹。”李侗涩然冷笑,七夕本是如他这样的年青男子外出觅美的好时节,只是为了那把龙椅,他已有许多年没有做这理所应当的事了。

“王爷若是想出去走走,小的这就去为王爷备车。”徐枫连忙接口道。

李侗沉默了片刻,沉声道:“备马,本王忽然想去七里烟花巷看看。『』”

“诺!”徐枫转身跑下去准备车马。

长安城虽然久经离乱,可到了这个七夕佳节,依旧算得上是繁华西京,尤其是到了七里烟花巷,那更好像是走入了盛唐时的帝都,锦衣华服络绎不绝,丝竹歌舞翩翩不休。

这一夜,不仅仅是巷中青楼女子外出乞巧的好日子,更是那些清倌人装扮美艳,外出碰遇好姻缘的好机缘。

只是,今夜的霍小玉可不用装扮美艳,因为身边已有了令人心安的好依靠,云晚箫。

自从那日云老夫人在香影小筑门前提了亲,第二日栖霞也将聘礼送到了郑净持手中,这门亲事,算是定了一半,只用再选个吉日,拜了天地,那就真正可以好好的相守一世了。

所以,坊间那些流言蜚语传到了香影小筑,霍小玉只是一笑了之。

若是能让云晚箫沉迷一世,也是她霍小玉的本事,不是么?

霍小玉今夜穿了一袭梨花轻纱裳,脸上没有施太多的脂粉,走在五颜六­色­的灯影下,越发衬得她清丽出尘。

在她身边的云晚箫今日穿了身浅蓝襟子的竹纹白衫,白净­阴­美的脸上漾满了笑容,不时侧脸心满意足地笑瞧霍小玉几眼,与霍小玉一起,信步走在七里烟花巷的石阶上。

“云将军……”

“那可是云将军与霍妖­精­……”

“如此一看,他们也算般配啊!”

耳畔不时响起一些小声议论,有好的,也有坏的,但不论好坏,都坏不了她们两人的兴致。

“为了你,我可成了祸水,你说,该如何偿我?”霍小玉忽地停下步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云晚箫,似怒非怒。

云晚箫轻轻蹙眉,笑道:“我不也成了好­色­之徒么?你又如何偿我?”

霍小玉挑了挑眉,抿嘴笑道:“呵呵,将军要小玉如何偿呢?”眸光一沉,似是挑衅,更像是撩拨。

如此退步,定是有诈!

云晚箫多了一个心眼,当即道:“不如扯平,如何?”

“呵呵,这一回倒是转得挺快。”霍小玉眨了下眼,原本以为可以借机逗弄一下她,没想到这晚晚竟然不中计!

云晚箫轻笑不语,望着前方小亭,“去那边歇息一会儿吧。”

“嗯。”霍小玉微微点头,随着云晚箫往小亭走去。

杨柳依依,灯影如画,七里烟花巷,衣香鬓影,美人如画亦如烟。

“将军在那边!”云扬激动地指着小亭唤了一声,侧脸瞧向身边的栖霞,“栖霞,不如我们也过去吧?”

“我想,公子应该不会希望看见我们。”栖霞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想回小筑了。”

云扬着急地唤了一声,“栖霞,你等等我,我陪你。”

“臭小子,殷勤献多了,也会招人嫌的!”云飞扯住了要走的云扬,叹了一声,“若是注定是你的,是跑不了的。”

“可是……”云扬颓败地叹了一声,“算了,咱们陪迦叶姑娘走走就回去吧。”

“嗯。”云飞点头应声,看了一眼呆呆看着小亭发呆的迦叶心,不禁轻咳了两声。

迦叶心回过了神来,歉然笑道:“飞大哥,是我失礼了。”

云飞摇摇头,道:“迦叶姑娘,连你也觉得将军与霍姑娘在一起,不太适合吧?”

“怎么会呢?”迦叶心愕了一下,慌声道,“箫跟玉姐姐很好,真的很好。”

“当真好么?”云飞忧心忡忡,再远远地瞧了一眼小亭。

云扬不服气地道:“大哥,将军难得喜欢个姑娘,那是将军府天大的好事,你也不想将军孤独一辈子吧?”

云飞欲言又止,摇摇头,不再多话。

迦叶心再看了看小亭,柔柔地笑了笑,暗暗道:“箫,要幸福……”

凉风轻拂,繁星如画。

“阿玉,其实娘……”云晚箫想了想,那日娘说的那些话,确实过了些,好不容易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应该对霍小玉解释一二。

霍小玉抿嘴轻笑:“那些,我不在乎了。”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摸出那支紫玉钗,递到了云晚箫手中,“今天偷偷约你出来,其实是有东西要送你。你的聘礼我已经收下了,这个是娘跟我最钟爱的物事,现在我送你,也作为聘礼。”

云晚箫接过了那支紫玉钗,“如此珍贵的东西……”

...

“虽然没有心儿说的木梳好,但是把这个送你,也算是……”霍小玉想了想,“我自小没见过爹爹,娘总说,有这个在,爹爹就会护佑我们母女,所以我将这个送你,也希望爹爹可以护佑你,保你一世平安。”

云晚箫紧紧握住了紫玉钗,沉声道:“这份礼,我想,暂时还是留在你那儿好。”说完,对着霍小玉微微一笑,将紫玉钗好好地簪上了霍小玉的螺髻,颊上多了一丝红晕,“等我们……成了亲……那一日,我再亲手取回。至少现在,霍伯伯可以再护佑你几日,让你安安稳稳的嫁给我。”

霍小玉蹙眉问道:“难道还有变数么?”

云晚箫摇摇头,若有所思地道:“娘不是还没有找你答应三个条件么?她一日不说是哪三个条件,就会有变数。毕竟,答应这门亲事,我总觉得,有些异样。”

“她……还是不能接受我么?”霍小玉有些失落,握住了云晚箫的手,“如若那三个条件是我做不到之事,那……”

“事在人为。”云晚箫点头轻笑,笑容却有些僵,“若是她愿意看我孤独终老,那三个条件才会比登天还难。”

“我……”霍小玉想了片刻,紧了紧握住云晚箫的手,笑道,“若比登天还难的条件,我都允了,你说,你这辈子,用什么来偿我?”

云晚箫怔了怔,笑道:“到时,任你吩咐。”

霍小玉狡黠地笑了笑,“这可是你说的,堂堂二品将军,可不能言而无信!”

“君子一诺,绝不毁诺。”云晚箫说完,忽地加了一句,“可不能是一些……一些我做不到的。”

“那可由不得你了。”霍小玉窃笑一声,指向了天上幽悬的孔明灯,“你看那——不如我们也去放一个?”

“好。”云晚箫点头答应,霍小玉便拉着她起身跑出了亭子,往贩售孔明灯的小摊走去。

“王爷,是云将军!”

主簿徐枫在巷口停下了马车,回报马车里面坐着的定王李侗。

李侗掀起马车车帘,目光落在了霍小玉与云晚箫身上,当瞧见了霍小玉螺髻上的紫玉钗,眸­色­忽地一沉,不禁发出一声­阴­沉的冷笑,“呵呵,七夕之夜,果然收获颇丰。”

“王爷?”

“回王府,本王要给我那皇帝哥哥写一封信。”

79第七十八章.还君明珠(上)

( 洛阳,皇城,深宫。ww

天子李豫展开了李侗送来的奏章,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低头看着奏章中一并送来的一副紫钗画,目光忽地变得悠远起来。

太子李适看着龙椅上出神的父亲,满心疑惑,却不敢开口问父亲究竟怎么了,只能立在原处,等待父亲回神。

“你们都退下。”李豫忽然开口,冷冷屏退了殿上伺候的宫人,独独留下了太子,“皇儿,你留下。”

李适点头端立李豫龙案前,“还请父皇明示。”

李豫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副紫钗画,沉声道:“原以为已经寸草不生,谁知道还有活口。”说着,李豫将紫钗画递给了李适,“皇儿可记得,十八年前,朕给你选了一位太子妃,并且以紫钗为聘,送给了镇北王霍廷玉,约定待霍王长女十三及笄便行大礼。”

“这紫钗图莫非就是……”李适定定看着手中的图纸,“父皇送给霍王长女的那一支?可是,他的长女不是早夭了么?”

“他并非只有一个女儿。”李豫恨恨地看着李侗的奏章,“这霍廷玉也算是个人才,只可惜与张妖后走得太近,朕不得不暗里下手,害他战死沙场。”

李适倒吸了一口气,“父皇,孩儿原本以为霍王是死战疆场,怎么会是父皇你……”话说到一半,李适不敢再问,只能忍住心底的心悸,低下了头去。

李豫自嘲地笑了笑,摊开双手,“朕这双手要的人命,岂止是霍廷玉一人?朕如此做,为的只是我李唐皇室的长久,为了大唐王朝的百世不衰,凡有二心嫌疑者,朕不得不除!”

当初霍廷玉战死沙场后,霍王府树倒猢狲散,那些姬妾带着霍廷玉的孩儿流落民间,这些年来,饿死的有,横遭不测的也有,只要是霍家宗牒上有的,算是一个不留了。

只是,千算万算,竟然还是漏了一个,便是怀在霍廷玉宠姬腹中的女婴,如今长安城的名妓霍小玉!

“霍小玉……小玉……”李豫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往事浮现心头,这定王李侗忽然上了奏章,说的不仅仅是发现了当年的霍王遗珠,还请旨为云晚箫和霍小玉赐婚。

这一招以退为进,当真是用的狠!

李豫皱紧了眉心,当年的定王李侗,不过是八岁的孩子,他同郭令公一起见证了李豫与霍廷玉定亲的一幕,却不想他竟然还记得。ww足见这些年来,他的这个十三弟是用了多少心思,或许,当年那暗害之事,李侗也心知肚明。

若是这霍小玉当真是霍廷玉的遗世明珠,一旦李侗将当年的一切告知霍小玉,而霍小玉做成了爱将云晚箫的妻子,再加上李豫心底深藏的某件事,那他日的变数可就难料了。

李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禁发出一串猛烈的咳嗽,让一旁的太子吓得连忙高声唤道,“来人,传太医!”

“慢!咳咳,慢!”李豫连忙扯住李适的衣袖,“不能让外面的人瞧见朕身子有恙,否则,这盘局,还未到终局,便要翻盘尽输了!”

李适紧紧握住李豫苍老的手,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父亲就好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即便是他应当正值壮年,“父皇,孩儿该怎么做才能与你分忧?”

李豫瞪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这龙椅……咳咳……坐上去的那一天……你就不能掉下来!朕……只想给你一把安稳的龙椅坐……咳咳……所以……所以……咳咳……”

“陛下怎么了?”候在殿外的宫人连忙走了进来,跪地关切地问道。

“朕没事,都下去!”李豫强忍咳嗽,脸已涨得通红,怒然挥袖,再次屏退了宫人。

宫人们噤声退下,不敢再轻易踏入大殿。

李豫紧紧揪住儿子的衣袖,缓了许久,才正­色­道:“长安城危机四伏,本不该让你涉险,可是当务之急,也只能你去做这件事了。”

“父皇你要我杀人?”李适身子一僵,忍不住问道。

李豫摇头,恨声道:“十三弟既然敢上这样的奏章,便已经做好了准备,朕是暂时动不了这个叫霍小玉的女子。”

“朕也听闻云晚箫曾经对霍小玉痴迷,十三弟突然上奏章请旨赐婚,若是朕准了,便会让十三弟与云晚箫交好,是送了他一个天大的好处,反倒是会坏了朕的一盘棋。若是朕不准,云晚箫……”李豫略微一顿,若有所思片刻,“即便是他们痴恋是假象,云晚箫也会佯装怨朕,反倒会让鱼朝恩那阉贼觉得是拉拢云晚箫的好机会,即便是华阳被困在商州,也不会乱了朕的这盘棋。”

“父皇,你怎知云将军与霍……霍小玉痴恋是假象?”李适心头生疑,他知道,父皇心里定是还藏了东西。

李豫轻叹一声,道:“这事他日你会知道,只是还不到时候。”说着,李豫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手背,“你十三叔是将了朕一军,明看朕不准是上上之选,可是朕若是朕的不准,这十三弟定会造势说朕强拆姻缘,寡恩薄义,不厚待当年为大唐战死的霍家遗孤。”

“天子是丢不得声名的。”李豫倒吸了一口气,“所以明知道哪些人是国之大害,朕也只能忍,忍到一个好时机,顺理成章地除之!”

“父皇……”李适眼圈红红地看着苍老的父亲,“父皇你要儿臣做什么,儿臣都肯!”

李豫欣慰地点点头,“你找几个可靠的侍卫,带着朕的旨意潜回长安,找到霍小玉,宣旨恢复她郡主的身份,并且在洛阳赐她府邸,将她招回洛阳来。”

“那赐婚呢?”李适不禁问道。

李豫摇头道:“霍廷玉先是与朕约的婚姻,长女虽殁,可这庶女也是霍家千金,应当从父命,嫁入东宫。”

李适连连摇头道:“可是这霍小玉是妓籍,怎能入我宗室?如此一来,十三叔不也一样有话说么?”

“朕要你说完那句话后,再当众宣布,废了这门亲事,今后郡主婚配由郡主自己做主。”李豫说着,神­色­变得愈加铁青,“朕给了她天大的恩情,谅她也不会再有理由留在长安。朕只要将她牢牢看在洛阳,就不怕她成为棋局的坏子!”

天下没有一个女子能不顾礼法地直言不讳说要嫁谁,自古礼数该遵循的,还是要遵行。郡主身为天子亲封之人,婚姻大事,必定要经过礼部上呈天子。李豫笃定霍小玉断不会在天下人面前说要嫁谁,就算她真敢说,天子一日不见她,或是一日不受理礼部书呈,她便少了天子应允,就算困她一世在洛阳孤老,天子也算得上是依礼而行——天子没听见郡主说要嫁谁,他也没有强迫郡主嫁谁,强人所难。

李适从来没有瞧见过这样寒冷的父皇,只是君令难违,父皇的吩咐,他必须做。

李适点了点头,抱拳拜道:“儿臣这就去收拾行装,明日就启程去长安。”

李豫迟疑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路过商州,就你五妹,抱恙在商州已经多日,这里面定是有古怪。”

“诺,父皇 ...

(!”李适点头退下。

李豫望着儿子的背影,目光忽地沉了下去,喃喃道:“休怪父皇冷血,时至今日,不能让任何人坏了朕的大事。”

商州月明,七夕之后,原本准备动身的华阳公主又因为风寒未愈,留在了刺史府休息。

公主贴身宫婢花涫端着汤药走入华阳公主的房间,将汤药小心放在桌上,转身关上了房门,柔声唤道:“殿下,该起身用药了。”

“来顺公公可准备好了?”华阳公主轻拨床帐,起身含笑看着花涫,眸光清澈剔透,神清气爽,哪里是中了风寒的病人?

花涫小心地贴着门后仔细听了又听,确定没有人在外偷听,这才笑嘻嘻地走了过来,“都照殿下吩咐,准备妥当了。”

华阳公主从床上跳了下来,身上穿了一件小厮的青布衣,显得格外娇小,就像是一株刚冒出来的翠竹,“这李益存心要本宫留在这里,本宫偏不遂他的愿!”说着,瞄了一眼桌上的汤药,“快些把这些药给倒了,好端端的闻到这药味儿,可当真不舒服。”

花涫点点头,将汤药倒在了房中的盆景上,回过头来,已瞧见华阳公主自个儿绾起了发髻。

“殿下,让奴婢来吧。”花涫连忙上去帮手,却被华阳公主轻轻地推了推。

“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又如何帮父皇成事?小小一个商州,可困不住本宫!”华阳公主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目间稚气尚存,眸光中却透着一抹出世般的清澈,十年观中静养,让她比同龄女子多了一丝沉静,更多了三分澄净。

世人常说,华阳公主喜欢父皇喜欢的东西,讨厌父皇讨厌的东西,因此而得宠,可是若她没有一刻玲珑心,又如何揣度明白天子心里的好恶?

有这颗玲珑心的公主,李益又如何困得住她?

“待明日清晨到了长安,管叫他们都吓一跳!”华阳公主忍不住对镜一笑,转头笑望着花涫,“花涫,你说是不是?”

“殿下英明,奴婢只担心路上……”

“你我都穿成小厮模样,难道还有山贼抢你我不成?”说完,华阳公主想了想,转头对着铜镜笑道,“看来,你我确实还不够狼狈,不妨再加点东西?”说着,华阳公主便走到了另一株盆景前,将泥巴抹了些在脸上,笑嘻嘻地看着花涫,“这不就万无一失了!”

“殿下……”

花涫还想说什么,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两人都大吃了一惊。

80第七十九章.还君明珠(中)

( “谁?”花涫小心翼翼地贴在门后问道。ww冰@火!中文

“殿下,是奴婢,来顺。”门外,响起了来顺公公压低的声音。

华阳公主与花涫都舒了一口气,对视一笑,从衣柜中拿出收拾好的包袱,小心地打开房门。看清楚只有来顺公公一人,华阳公主指了指后院的方向,再作了个小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溜向了后院。

父皇交待的君令,务必要与云晚箫佯作痴恋,只要做好父皇的君令,便能博父皇欢喜——只要父皇欢喜了,他日便不会轻易将她赐婚给一些糟蹋她的糟糕男子。

身为皇家公主,这是她唯一想求的自由,从心而嫁,从心相守。

或许,云家那个病秧子,也能是个良人,最后来一个假戏真做……华阳公主想到这里,不禁摇摇头,一个与风尘女子痴恋的将军,又能良人到哪里去?

月­色­融融,香影小筑,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

云老夫人与郑静持把自家的女儿看得极严,云晚箫与霍小玉只能在小筑里远远瞄上几眼,或是偷偷寻人做掩护,跑到外面去小聚以解相思。

日子虽过得有些偷偷摸摸,但也算得上甜蜜。

毕竟这亲事算是定了,等的只有一个吉日,便能名正言顺地住一个屋檐下,有再多的贴心话,也可以安安心心地倾诉了。

小筑厨房,鱼嫂忙活着晚上送给两位夫人的点心,絮儿与栖霞在这里候了许久,只等鱼嫂揭开蒸笼,将热腾腾的点心装入食盒,分别送到各家的夫人房中。

“迦叶姑娘,你怎么来了?”絮儿笑吟吟地看着腼腆而笑的迦叶心,虽然伺候她没多久,可是迦叶心总能让周围的人觉得由心的欢喜,或许,是因为她的简单与纯真吧。

迦叶心轻笑点头,往鱼嫂的灶台上瞧了一眼,“我想找鱼嫂要些不要的骨头。”

“骨头?”栖霞微微一愕,“要骨头?”

迦叶心点点头,认真地看着鱼嫂,“我想做一对骨笛送给箫跟玉姐姐,当做他们成亲的礼物。”

栖霞目光一沉,喃喃道:“你有心了……”

迦叶心歉然摇头道:“箫是我的救命恩人,玉姐姐又当我是亲人,他们成亲,我怎能两手空空的贺喜呢?现下的我,什么都不会,所以想来想去,只能像在部族里一样,亲手做一对骨笛送给他们。『』”

鱼嫂跟絮儿相视一笑,鱼嫂略肥的手顺了一下耳侧垂落的发丝,­干­脆地将剃净的一堆­肉­骨拿油布包好,送到了迦叶心面前,“给,迦叶姑娘,你要多少,只要我这儿有,都给你!”

迦叶心点头一笑,连忙抱住油布,道:“谢谢鱼嫂,我这就去做,希望赶得上箫跟玉姐姐的婚礼!”

看着迦叶心欢喜地转头跑远,絮儿含笑道:“迦叶姑娘也是个好姑娘,以后哪家公子娶了她去,也是一种福分。”

鱼嫂咧嘴笑道:“可不是,云将军给迦叶姑娘弄的户籍好啊,怎么也该是个有品级的世家公子才能娶到迦叶姑娘。”

栖霞沉默不语,忽然觉得有些寒意从心头升起,分明就是假凤虚凰的公子,分明就是一场做戏的婚礼,她又如何高兴得起来?

絮儿瞧见失神的栖霞,伸手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角,满脸疑­色­问道:“栖霞,你好像不太高兴?”

栖霞涩然笑了笑,只是摇摇头,“鱼嫂,这点心可蒸好了?”

鱼嫂愣了一下,惊声道:“你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只见她连忙将蒸笼端下,把点心放入食盒,对着两个丫鬟道,“好了,你们可以给两位夫人送去了。”

“有劳了。”栖霞点头接过食盒,头也不回地渐渐走远。

絮儿看着栖霞的背影,只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由叹声道:“姑娘也是个好女子,怎的这些将军府的下人好像是不喜欢姑娘似的。”

“谁叫咱们姑娘入过妓籍呢?”鱼嫂叹了一声,“姑娘今后怕是有得委屈了,所以夫人一直不愿姑娘嫁给云将军,多半是怕姑娘在将军府受委屈吧。”

絮儿揉了揉酸酸的鼻子,“有云将军在,应该不会吧?”

鱼嫂摇头,声音颇有几分沧桑的味道,“花无百日红,云将军那样的人,家里只怕也会有姬妾,姑娘的好日子,只怕只有这几年。”

云将军,只希望你多疼惜点姑娘,莫要让她受苦。

云老夫人自打提亲之后,便再也没提过其他关于婚事的细末,郑净持不好多问,也不想多问,最好便是这样不了了之。

嫁入将军府,只怕小玉日后的苦日子,会很多。

郑净持觉得隐隐心疼,可是那个傻孩子,不管如何劝,都是铁了心的要嫁云将军。即便是管得再严,每夜这个时候,总会坐在窗边,与小阁下的云将军相望而笑。

郑净持心疼地一唤,“小玉……”

霍小玉匆忙转过脸来,红着脸笑了笑,“娘,你叫我?”

郑净持欲言又止,走到霍小玉身前,爱怜地抚上了霍小玉的脸颊,“若不是因为王爷走得早,或许我们母女两个,就不会走到今日了。”

霍小玉知道娘又要劝她,只是浅浅笑道:“今日也没什么不好,不是么?”

“今日是安好,可是来日呢?”郑净持握住了霍小玉的手,“这些日子,难道你看不出来?除了云家那小二,云家那些家将丫鬟,哪一个是真心希望你嫁过去的?”

霍小玉岂会不知道?别人可以不懂她霍小玉,只要她的晚晚懂就好,别人可以看不起她的出身,只要她的晚晚不在乎便好。

霍小玉试图用掌心的温暖去让郑净持冰凉的掌心暖起来,只见她轻轻笑着,“娘,做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涤,我倒是庆幸,我不是郡主,不然啊……”说着,霍小玉笑得坦然,“现下指不定是哪家的深宅媳­妇­,跟一个不喜欢的人终老一生。”

“小玉……”郑净持还想再劝,可是这些话每日反复说,根本唤不回霍小玉想嫁入将军府的心。

霍小玉悄悄侧过脸去,低头望向了小阁下那一袭卓立的白衣公子——即便是在夜­色­之中,她的晚晚依旧站在她可以瞧见的地方,即便是日后会在将军府受苦,她的晚晚定能偿她受的苦楚。

这一世,她赌这一次,将自己的心,满满地映满云晚箫。

小阁下,云晚箫突然对上霍小玉脉脉的眸子,只觉得一颗心满满的都是暖意。

即便是这样无言的相对,那些想说的话,想诉的相思,只要看上一眼,已足够让云晚箫觉得,这个世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终老。

会有她的阿玉,这样温柔地陪她一世,听她说话,给她清唱。

云晚箫有时候会悄悄想,这样的日子,或许就是那四个字——岁月静好。

迦叶心悄悄站在小筑的角落中,默默看着云晚箫脸上的温暖笑意,这些日子加起来,足足比她那些战乱日子笑得更多 ...

(,更暖。

那是阿禄曾经的笑容,暖暖的让她心安,只要阿禄在,她便能欢喜一世。

只可惜,那样的美好,荡然无存,曾经的温暖,只剩下的刻骨的凄寒。

迦叶心心里有苦,可是不能说,这里的人都很好,但是却没有一个知心人可以让她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只有,在这样的夜里,她偷偷躲在夜­色­中,偷偷在云晚箫温暖的笑容中找寻那些再也回不来的心安。

箫……

这一刻,连迦叶心都没发觉,这一声心底的轻唤,竟与她喊阿禄一样的柔,一样的暖。

“将军!就知道你在这里!”云扬焦急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美好。

云晚箫愕了一下,敛起笑脸,正­色­问道:“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云扬紧张地道:“定王府主簿专程来请将军赴定王府赴宴,说是定王殿下有要事要告知将军。”

“这么晚了……”云晚箫抬头看了看天­色­,没来由地心底一阵莫名心悸,难道定王忍不住,打算先一步拉拢她?

看来一切正如陛下所料,这长安的暗棋,该出手了。

云扬摇头道:“将军若是不去,末将有法子打发走他们!”

云晚箫摆手道:“不,我要去,备马,你跟我去便好。”说完,忧心地回头看了看小阁,“我一个人去便好,你跟云飞留下守卫这里。定王行事,必要小心,来明的,他不敢对我下手,可是来­阴­的,这小筑内外可都是些弱女子,可要加倍小心。”

云扬点点头,将军既然赶去赴宴,必定是想好了全身而退的说辞,一切只需照将军吩咐的行事便好。

“云扬,你家将军要去哪里?”小阁上,霍小玉瞧见云晚箫匆匆走远,连忙问向云扬。

云扬抓抓头,笑道:“将军只是去定王府赴宴,晚些会回来的……”略微一顿,云扬贼兮兮地笑道,“少夫人不必担心,末将告退。”

“你!”霍小玉只觉颊上一热,暗嗔了云扬一句,“胡言乱语,下回让你家将军好好管教你!”

可是,这心里是暖,心间却隐隐浮起了一丝莫名的害怕。

81第八十章.还君明珠(下)

( 定王府今夜显得格外幽静,虽说是宴请,待云晚箫走到殿上,偌大的王府大殿只有一张摆了一壶清茶和两盏茶杯的矮几。『』

定王李侗穿了一身素锦玄纹常服,安静地坐在矮几边,瞧见云晚箫进了殿,亲手给她斟了一杯热茶,示意云晚箫坐下品茗,“云将军,深夜无由相邀,还望将军不觉得本王唐突。”

云晚箫轻瞄了一眼那盏热茶,抱拳道:“王爷不必多礼,现下这大殿只有你我二人,不妨开门见山、说王爷想说之事。”

李侗皱了皱眉,“只怕本王想说的太多,一时反倒不知从哪里开始了。”

云晚箫礼然一拜,“如此,还请王爷慢想,若无要事,末将先行告退。”

“慢!”李侗冷笑开口,缓缓站了起来,“此事与霍小玉甚有关联,云将军,你当真不愿陪本王喝上几杯清茶?”说着,举杯递向云晚箫。

云晚箫倒吸了一口气,伸手接过茶盏,“王爷何时对霍姑娘关心起来了?”

原来这人还是贼心不死!云晚箫心底一寒,隐隐觉得,若是不早些将霍小玉娶入将军府,只怕迟早有一天,霍小玉还是会被这人惦念上!

李侗爽朗地笑笑,“关心霍小玉的,可不止本王一人。”

云晚箫愕了一下,定定看着李侗,“敢问王爷,此话怎讲?”

李侗点头笑道:“方才本王不是说了么,想说太多,反倒不知从哪里开始了。”说着,又缓缓坐了下去,再次示意云晚箫坐下。

云晚箫坐在了矮几边,警惕地留了一份心眼,余光瞥了几眼这殿上容易藏人的地方,若是这里藏了死士要取她­性­命,早做防范总比临危才动要好得多。

李侗笑道:“将军不必担心,本王就算是要杀你,也不会傻到在自己府上下手。”说着,李侗坦然对上了云晚箫的眸子,“云将军,你可听你爹说过,他曾经有个同僚叫霍廷玉?”

“末将自幼就被寄养在庵堂,许多事从未听父亲大人提过。”云晚箫冷言相对,虽然没有听云老将军提过这人,但是这霍王爷的威名,云晚箫后来还是听到过一些。

李侗叹了一声,正­色­道:“这霍王爷英年早逝、战死沙场,膝下儿女在乱世之中死伤殆尽,只怕早已绝了香火。”说完,李侗脸上突然浮起一丝笑容来,“幸好老天有眼,让本王在近日寻到了霍王爷的人间遗珠,你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云晚箫默不作声,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李侗接着问道:“云将军可知,霍王爷的遗珠是何人?”

云晚箫愕了一下,想了想方才李侗说的话,脸­色­不禁变得煞白,“难道是……霍……”

“正是云将军的红颜知己,霍小玉。ww当年皇兄赐了霍廷玉一支紫玉钗,原本要召霍家长女为太子妃,只可惜那长女实在是福薄,这霍家也是福薄,没成了大唐皇亲,倒成了地府幽魂。想必云将军见过那只紫玉钗的,是不是?”李侗说得自然,语气却笃定无比,“云将军,本王也有成人之美的心,知道你与那霍小玉两情相悦,所以特别上了奏章,请陛下赐婚你们二人,只是……”李侗故意停了一下,故作惋惜状叹了一声,“本王一时激动,忘记了当年一桩旧事,只怕,这回反倒是要害了你们。”

云晚箫心头一寒,忽地想起了那日黄衫客问霍小玉的话,侯门千金与风尘女子,霍小玉会做什么人呢?若是真应了黄衫客的话,那黄衫客提点自己的话,难道也会应验?

“啪!”手中茶盏猝然落地,摔得粉碎,与当初那壶酒一模一样。

云晚箫心惊得厉害,以她二品将军的权位,娶一个郡主,也算是门当户对,可若是由定王做媒,莫说有旧事,即便是没有旧事,陛下也不见得会答应。

李侗瞥了一眼云晚箫,笑道:“云将军,莫非也知道那件旧事?”

云晚箫强作镇定,摇头道:“末将当年年幼,岂会知道?”下意识地握紧双拳,隐隐觉得她与霍小玉之间,今后只怕连当今天子都要Сhā一手,如何安然娶她入门?

李侗沉声道:“云将军,有时候看似仁义之人,恰恰是心狠手辣之人,伪君子太多,有时候反倒不如真小人。霍王爷当年战死沙场,本该大肆褒奖,可是却落得个门庭倾倒的下场,以云将军的聪明,难道猜不透这当中的玄机?”

云晚箫只觉得背心处渗出了一层冷汗,;李侗已说得如此分明,她岂会猜不出来?除了当今天子,天下还有谁人可以做到这样的处罚?

“为何?”云晚箫咬牙问道。

李侗冷笑道:“云将军,本王在你面前,也不遮掩什么了,你该知道,当年皇兄最恨的是我母后,所以,谁要是靠近母后,谁便是皇兄的眼中钉。霍王爷只不过是个牺牲品,他以为皇兄仁德,断不会对立下赫赫战功的他下手,可是,皇兄偏偏就做了,还斩草除根的做了。”李侗眸光一沉,“霍小玉,恐怕是霍廷玉最后的血脉,以皇兄的­性­子,断不会放过她!”

云晚箫当下起身,抱拳辞道:“末将尚有要事,王爷,晚箫先行告退了。”

可是云晚箫才走了几步,李侗的声音冰凉地响了起来,“云将军,你以为回去便能薄她?”

云晚箫满心凌乱,握紧双拳,却不知道该如何应他的话,这一刻,她终于承认,黄衫客说的果然不差,等到危险出现,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无力。

“自古天子怕权臣,云将军若是真想虎口拔牙,本王倒愿意跟你做个盟友。”李侗冷笑着说完这句话,喝了一口热茶,见云晚箫依旧没有回应,又笑了一声,“当然,不过是个女人,云将军难说今后是驸马的命,不救她也是成的。”

“王爷……”云晚箫忍了一下,回过头来,抱拳对着李侗一拜,“今夜,受教了!末将,先告退。”

“云将军是大唐难得的将才,本王希望下次再见,是与将军共谈天下大事。”李侗幽幽说完,自顾自地斟茶品茗,一派悠闲。

云晚箫只觉得从心到身全是北国冰封似的寒冷,李侗今夜是借霍小玉之事来拉拢她,这本是她等待许久的好机会,只是,这由头却因霍小玉而起,牵连了当今天子,这事越想越惊,越想越是司局。

或许……

云晚箫又想到了那夜黄衫客说的话,既然是让阿玉选择,那只要阿玉不是霍家千金,便可以安然渡过此劫——只要死咬那紫钗是过去某位恩客所赠,便谁也不能强说阿玉是霍家千金!

云晚箫想到了这个破局之法,脚步不敢慢一分,快步走出了定王府,找门口小厮牵回了马儿,连忙策马朝香影小筑跑去。

“驾!”

清朗的厉喝声因为焦急而参杂了一丝沙哑,云晚箫一骑如风传巷而过,惊得不少长安百姓推窗瞧看,还以为长安又要出什么大事。

不远处,刚进城的华阳公主一行瞧见了飞驰而过的云晚箫,花涫不禁皱鼻喝骂,“ ...

(那人深夜骑马飞巷,惊扰百姓,真是好大胆子!殿下,等将来查清楚这人是谁,定要好好惩治!””

来顺公公摇头劝道:“如今这样飞扬跋扈的世家公子实在是太多了,殿下一人又如何惩治得过来?殿下,我们还是快些赶去卫国公杜大人府上吧。”

华阳公主娇小的身子立在巷口,呆呆看着云晚箫的背影,忽地眼珠子一转,笑道:“不!谁说本宫管不过来?本宫就要先管一管此人!也顺便告诉长安众人,本宫来了!”

“殿下!万万不可!”

“本宫主意已定!休得再说!走,我们快跟上去!”

华阳公主扯了扯来顺公公的衣袖,好在穿的是小厮的衣裳,这跑起来远比穿那身公主华服要快太多了。

云晚箫已经顾不得看顾身后有没有人追踪,飞驰到了香影小筑门口,却发现此时的小筑门扉大开,立了四名魁梧的着甲侍卫,按剑守卫小筑大门。

云晚箫缓了一口气,走到四名魁梧侍卫身边,清楚地看清楚了他们的腰牌,是东宫侍卫!

东宫侍卫为何来此?莫非是太子殿下!

云晚箫暗叫不妙,刚想走进去,便被魁梧侍卫拦住了前路。

“云将军,且留步,太子有命,命我等在此等候将军,请将军在此静候片刻,到了殿下想见你之时,定会有人通传将军入内。”

云晚箫心惊无比,“殿下怎会突然来此?”

“殿下奉旨前来封赏德安郡主,待殿下封赏完毕,自会请将军入内。”

“可是……”若是阿玉承认一切,可就晚了!

“将军莫不是要硬闯?”东宫侍卫觉察云晚箫有硬闯之意,纷纷亮出了手中的佩剑,“还请云将军莫要为难了末将们!”

“云……云将军?”喘气不止的花涫惊瞪双眼,看了看香影小筑门前的云晚箫,又看了看身边一样猛烈喘气的华阳公主,“殿下,难道他就是……云晚箫?”

“云将军素来知……知礼,怎会深夜纵马扰民呢?”来顺公公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华阳公主仔细看了看门前的情形,东宫侍卫的面孔她还是认识几个,那几个人倒也算得上脸熟,突然拦住云晚箫不让他进去,莫非是皇兄在里面寻欢作乐不成?

华阳公主再想了想,难道这云晚箫也是个好­色­将军,与皇兄争起烟花女子不成?

身为东宫太子,岂可做出这等不知身份的乱事?

华阳公主倒吸了一口气,从衣服兜里摸出了公主令牌,顺手抬袖抹了抹脸上的泥巴,大步走向了小筑大门。

“殿……”花涫与来顺公公慢了一步,来不及抓住走出去的华阳公主,已被那四名东宫侍卫给盯了个死死的。

“什么人!”

82第八十一章.当年孤、盘中子(上)

( “小玉,老天开眼了,终于开眼了!”郑净持激动的声音在香影小筑大院中响起,只见她颤抖着握住了身边女儿的手,笑得合不蚂,“天恩浩荡,今日终于算是苦尽甘来了!那些看不起我们母女的人,”说着,郑净持狠狠地瞥了云老夫人一眼,“我们再也不必受人委屈了!”

郑净持想着,方才太子李适说的,当年霍家长女与太子是约了婚姻的,换言之,小玉有十成的把握应当是太子妃!

这门亲事,让郑净持觉得满意,有什么人家比储君更可靠的?

惊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的霍小玉浑身冰冷,曾几何时,这郡主的身份让她觉得遥远而陌生,她也曾想过,若是她能恢复郡主身份,她这一辈子便不会活着他人的白眼中。ww

83第八十二章.当年孤、盘中子(下)

( “到底发生了什么?”霍小玉幽幽问道,晚晚身上的惊惧让她觉得害怕,更让她对自己这个德安郡主的身份害怕,“即便是我成了郡主,也还是你的阿玉啊。ww”

云晚箫身子一僵,缓缓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脸上的寒霜浓得让霍小玉觉得冷冽,“在你没进我将军府之前,哪里也去不得。”

“哈哈,开了窍的将军说话可真霸气!”没有知趣离开的云扬忍不住贼笑道了一句,便被尴尬无比的大哥云飞给扯了下去。

这一次没有瞧见云晚箫颊上的红霞,看见的却是她更加凝重的神­色­,霍小玉也忍不住打趣笑道:“晚晚你是打算将我软禁在此么?”

“若是可以,我想如此。”云晚箫眸光黯淡,如今要与天子交换霍小玉的一条生路,她要付出什么代价,她是想不到的。

“呵呵,”霍小玉挑眉一笑,手指轻抚云晚箫的耳垂,似是挑逗,又更像是挑衅,“当真?”

心若暖,脸上的寒霜又岂能不散?

云晚箫连忙抓住她的手,轻咳了两声,“阿玉,别……”

“别什么?”霍小玉凑近云晚箫,想将她脸上久违的红晕看个清楚,“我与未来夫婿亲近亲近,也算是有违大唐律例么?”

身为圣上亲封的德安郡主,天下人即便是想非议她不知羞耻,也得藏好了,不可轻易传到她耳里。

或许,这就是她成为德安郡主的唯一好处,那些瞧不起她的人,这一次得乖乖闭嘴。

只是,有得必有失,霍小玉不知道当初的恩怨,更不知道这郡主身份其实是她的催命符。人有时候得到了一份恩赐,其实悄悄的也失去了一些东西。比如,商贾得到万金家财,却不知道身边人是为了他的财对他好,还是真心对他好?

云晚箫匆匆一笑,道:“事不宜迟,我须快些上书陛下赐婚,阿玉,有些话,我暂且放在心头,留到你我大婚那一夜,再一一告诉你。”

“若不是好话,可不要说。”霍小玉皱了下鼻,笑得酥然,“免得坏了良宵。”

云晚箫脸颊上一片火热,­干­咳了两声,忽然想到了良宵之夜,究竟谁人是夫,谁人是妻?

有了绮念,自然会有不规矩的心跳,她的失态一一落入了霍小玉的眼底,惹得霍小玉忍不住低声问道:“原来,晚晚你比我还心急。”

“我……”云晚箫本来想辩驳,可是转念又想,确实是想早些与她成亲,定了大局,阿玉所说,也是实话,是触到她绮念的实话。『』

许久,许久没有瞧见这样满脸红霞的云晚箫。

霍小玉眷恋地细细看着她的眉眼,每一分,每一寸,都让霍小玉心里暖得厉害。老天算是眷顾她霍小玉,把这样一个良人送给她,让她觉得这个世间,充满了温暖,更充满了眷恋。

霍小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环抱住了云晚箫的腰,偎依在云晚箫怀中,细细耳语,“晚晚,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只要你在我身边……”

最后的四个字清晰地落在云晚箫耳中,熨烫在心头,让她深情地跟着念了一句,“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

迦叶心远远看着小院中深情相拥的两人,已是潸然泪下,为何她的禄不能像现下的箫,为何她成不了被人捧在心尖的玉姐姐?

德安郡主配二品大将军,门当户对,大唐陛下又怎会拒绝呢?

鱼嫂瞧见她哭得伤心,不禁抬手给她抹了抹眼泪,“心儿怎么哭了?”

迦叶心连忙揉了揉眼睛,强笑道:“觉得玉姐姐幸福,我没事。”

“傻丫头,迟早你也会有一个疼你的男人。姑娘也是苦尽甘来,那么多年的强颜欢笑,总算是找到了良人,我也为姑娘高兴啊!”说着,鱼嫂吸了吸鼻子,担心地看着小院中的两人,“只是云老夫人似是不太喜欢姑娘,只怕嫁到将军府,姑娘还要再委屈一段时日了。”

“玉姐姐是好人,云阿妈会喜欢她的。”迦叶心笃定地点点头。

“希望如此啊。”鱼嫂叹了一声,着实是心疼姑娘,这些年来,其实她过得也不容易。

待布置好了香影小筑的守备,云晚箫独自回房,闭门在房中想了许久,这才落笔写起奏章。

只要能薄霍小玉,他日即便是镇守边关,永不回朝,又或是要她解甲归田,远离庙堂,她云晚箫也愿意。

请婚的奏章写好后,云晚箫找了一员云府家将专程送往洛阳,千叮万嘱,必须要快些送到尚书省,及时呈给天子李豫批示。

有时候,等待的日子,也是一种煎熬,从奏章送出,到家将带着天子赏赐的宝盒回来,足足过了半月。

这半月以来,云老夫人不止一次问过晚箫那夜定王邀宴,究竟对她说了什么?可是晚箫总是闭口不答,问得多了,只回一句,“娘放心,无事。”云老夫人也不止一次劝过晚箫,不要这般有逆人伦的与霍小玉纠缠不清,说得多了,晚箫也只有一句话,“问心无愧,只求太平一世,白发相伴。”

云老夫人绝望到了极致,也恼到了极致,索­性­整天关了房门,对外面不闻不顾。偶尔唤忘心师太入房论佛,可每次忘心师太走出房门,脸上都是愁容。

云老夫人有云老夫人的执念,云晚箫也有云晚箫的执念,甚至,忘心师太也有忘心师太的执念。

她总是远远看着云晚箫的背影叹息,总是有什么话想说,等到第十五日,在天子赏赐到香影小筑前,忘心师太终于忍不住找云晚箫说那些忍了太久的话。

“将军,凡事强求太多,就会成障,入障太多,便会入魔,若是入了魔,便再无生路了。”忘心师太话中有话,似是规劝,更像是点拨什么?

云晚箫坐在小院中,淡然品茗,“师太,连你也觉得我荒唐么?”

忘心师太迟疑了一刻,摇头道:“将军,若是红尘奔波,皆是徒劳,你又当如何自处呢?”

云晚箫仔细看着忘心师太的神态,惑然问道:“师太此话,什么意思?”

“你娘或许现在不明白你,但终究是血­肉­相连的亲人,总有一日,必会心平气和地一家人坐一起生活。”忘心师太有些话不能明说,也只能这样说明,“可是有的人,并非血­肉­相连,更不知情是何物,又如何会懂你,知你?”

“师太?”云晚箫似懂非懂,还来不及细问,带着天子宝盒的家将已疾奔入院,激动地跪在了晚箫前面。

“将……将军……这是陛下赏将军的宝盒!”

“陛下的旨意何在?”

“陛下说,见此宝盒,将军自然会明白圣意。”说着,家将将宝盒双手奉向云晚箫,“陛下还说,这宝盒只有将军可以打开,将军最好独自找个房间开盒,以免老将军当年留下的宝贝给其他人看去,给将军惹来灾祸。”

“唉,贫尼看来是迟了。”忘心师太叹了一声,低头拜退。

...

( 云晚箫锁紧眉心,接过了宝盒,仔细端详——宝盒与其他檀木箱子也没区别,要说有区别,也只有紧锁宝盒的小锁。

或许,这天下只有云晚箫与云老夫人有这种小锁的钥匙。

当年老将军打了两把这样的小锁,一把给了云老夫人锁家宅地契,一把原本说好等云晚箫长大,送给晚箫做官印盒子的小锁。小锁外观并不特别,特别的是小锁的开锁方向,与其他小锁相反,这个秘密,云老将军当年亲口跟小晚箫说过。

云晚箫只觉得鼻子一酸,视线已是一片模糊,这算是已故的父亲送她最后的礼物么?

她抱着盒子独自回了房,一手将房门锁好,才将手中的宝盒放在了书案上,从随身的重要细软中找出了那把经年不用的钥匙,将小锁打了开来。

宝箱中,放着一本奏章与一封绢黄­色­的天子手谕,瞧那奏章颜­色­,已经有了些年岁,并非是云晚箫写给天子求赐婚的那一本。

云晚箫迟疑了一下,还是先选了奏章看,才瞧见上面的字,她只觉得心头一酸,上面的字迹不是爹爹,又是谁的?

只是,感动还来不及蔓延开来,恐惧已经接踵而至。

“老臣膝下独女,臣自她出生便让她乔装为子……”

这封奏章,明明白白地写明白了,云老将军当年生的是女儿,之所以乔装为子,是为了给当今天子留一颗棋子,可以安心提拔重用的棋子。

为何那个顶天立地的爹,竟是这般凉薄的男子?

一个女子,不管权势再大,即便是大到当年的武皇陛下,手中的权总归是要还给儿子。天子李豫敢放权给云晚箫,因为奏章上面明明白白地写了她的身世,写了云老将军的忠心耿耿,为了大唐江山,不惜牺牲自己女儿该有的人生,甚至,请婚当今天子,在女儿完成大业之后,让女儿嫁入皇家,哪怕只是一个姬妾的身份。毕竟,身为臣子,可以成为皇亲国戚,算得上是天大的恩宠,也算得上是臣子最大的荣耀。

爹,在你心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还是人人赞赏的忠义,甚至是人人羡慕的无上荣耀?

云晚箫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自以为瞒天过海,却不想自己的一切,天子是一清二楚——先前那本请婚的奏章送到天子跟前,只不过是场笑话,天子知道她是女儿身,又岂会把那些情真意切的言辞当真?

眸中满是泪水,云晚箫身子颤抖得厉害,前所未为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如今的她还能薄谁?连她也只是一颗棋子,被父亲拿来表忠义、换荣耀的棋子!她任人摆布多年,却依旧傻傻的自诩忠义,为君死战护国,傻到今日,还竟念着父亲战死的仇,念着大唐的安宁。

视线一片模糊,云晚箫颤然放下奏章,绝望地打开了天子手谕,泪水滑落脸颊的瞬间,从喉间发出了一串凄厉的笑声,随后咳出了一口猩红­色­的鲜血。

84第八十三章.阳奉­阴­违

( “德安郡主,罪臣之后,念及云卿忠义,他日幽禁洛阳,终老一世,望云卿勿要坏令尊之忠义,速速让太子带德安郡主归东都。『』”

“云卿假凤虚凰身,已是欺君之罪,望卿慎之处事,保家小康宁。唯有继令尊之忠义,成朕之大事,到时将功补过,家小俱安。”

“他日成事,云卿功不可没,当封忠义夫人,入东宫,他日太子登基封贤贵妃。”

这是恩威并施的一道手谕。

恩者,只要云晚箫助天子成大事,必定家小平安,他日荣登后宫贵妃之位,仅在皇后之下,无上荣耀。

威者,若是云晚箫执意不放霍小玉去东都洛阳,便是不孝,足以抹杀已故父亲的忠义。甚至当今天子可以昭告天下,治她一个欺君大罪,到时候罪及九族,会有太多人因她而死,是为不义。

天子话已说到这份,怎会还有转圜的余地?

“咳咳。”云晚箫连忙捂口,强忍住咳嗽,一张脸白得骇人。待缓了一缓,只见她将手谕与奏章放回了宝盒,红着眼圈再看了看那本微旧的奏章,嘴角浮起一抹惨白的笑来,“爹爹,娘若知道你还存了这样一份心,该会有多伤心?”

伤了我一人便够了,千万不可让娘瞧见他的这一面……就让娘只记得那个全心全意唤“阿柳”的男子,只记得曾经征战沙场英雄一世的忠义爹爹……

云晚箫吹燃了火折子,将火折子往宝盒中一扔,火焰缓缓窜起,烧红了她的眼眸,也灼痛了她的心。

她不能不放霍小玉走,霍小玉也万万不能去洛阳。

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在路上劫掠郡主,从此郡主消息全无,或许可以保霍小玉一世平安。

至于自己……

云晚箫看了一眼桌上的茶盏,忽然想起了那夜定王对她说的一句话——自古天子怕权臣,云将军若是真想虎口拔牙,本王倒愿意跟你做个盟友。

明知道定王也是只凶恶的老虎,与虎谋皮必遭恶果,但是此时此刻,云晚箫身后天子那只野狼已经露了凶牙,她已无回头之路,只能在老虎与野狼之间,求一条生路。

没有人可以拒绝生的希望,天子李豫料定了云晚箫已无退路,只能照他所想行事。ww只是,看了云晚箫的奏章,一面惊诧于那言辞间的脉脉情思,一面又担忧可会逼急了云晚箫,到头来一切得不偿失。

兵法有云,避其锋芒而攻之。如今天子已成云晚箫的心头忧,李豫心知肚明,但若给云晚箫再多个心头恨,必能转移云晚箫的枪头,反倒是可以顺水推舟地消灭另一个心头恨。

长安之中,除了鱼朝恩,没有谁能做云晚箫的心头恨!

于是,在云晚箫瞧见宝盒的同时,另有一骑羽林将士已将天子手谕送到了皇城中的鱼朝恩手中。

“回去告诉陛下,咱家知道怎么做了。”鱼朝恩看清楚了手谕内容,是要他在路上对德安郡主暗下杀手,并且还附上了定王给云晚箫与霍小玉请旨赐婚的奏章。

“诺!”

看着羽林将士走远,鱼朝恩掂量了手中的手谕几下,眯起了眼睛,似是在思量什么。

当初陛下暗算霍王爷,他鱼朝恩也是帮了手的,又怎会将罪臣之女赐给他的宠臣?这定王分明是有心拉拢云晚箫,可陛下又不想答允,于是这份差事便落到他鱼朝恩手头了。

霍小玉一死,便可断了定王拉拢云晚箫的最好礼物,也可以向陛下再表表忠心,再邀点赏赐来多养几个兵,这手里的兵越多,这日子过得也更安稳。

良久,鱼朝恩吩咐左右,将阿玄唤来,“她的伤也算是好得差不多了,也该为咱家做点什么了。”

不多时,阿玄来到了鱼朝恩面前,跪地道:“大人有何吩咐?”

“咱家养你们这些年,你已经让咱家失望了一次,这次,可不能再让咱家失望了。”鱼朝恩翘着兰花指,拍了拍阿玄的肩头,“阿玄,咱家容不得德安郡主活到东都,也容不得云晚箫知道是咱家下的手,你可听明白了?”

“德安郡主?”阿玄愣了一下,“还请大人明示。”

“你养伤这段日子,太子殿下已宣读了诏书,已故王爷霍廷玉在人间尚有一女,名叫霍小玉,被陛下赐了郡主衔,过不了多久,便会移驾东都。”鱼朝恩说得轻描淡写,阿玄却听得惊诧。

霍小玉不是长安名妓么?堂堂王府千金,原来也会沦为风尘女子……甚至,在恢复身份后,竟还招来杀身之祸!

“阿玄,咱家这话可只说一次,如若德安郡主平安到了东都,那你也不必回来了。”说完,鱼朝恩再重重地拍了拍阿玄的肩,“多带几个好手去,云晚箫那小子必定会派重兵保护,可不能轻看了那小子。”

“诺!”阿玄重重点头,起身飞上宫檐,消失在了鱼朝恩的视线之中。

鱼朝恩­阴­森地一笑,走到了宫栏前,看着皇城中无处不在的神策军将士,大感宽慰,不禁喃喃道:“陛下啊陛下,咱家为你做了那么多事,图的也就是一个安稳。你我君臣就这样相辅相成,井水不犯河水,咱家能睡得安稳,你在龙椅上也坐得安稳,岂不两全其美?又何苦……自相残杀,便宜了别人呢?”

定王府,幽静无声,定王李侗独坐小亭中,一会儿执白子,一会儿执黑子,与自己对弈棋局。

主簿徐枫亲手给李侗端上茶来,轻轻地放在了棋盘边。

“华阳公主既然已经进了长安,卢沉与李益也算得上失职,本王那太子侄儿是如何处置的?”李侗忽然侧头问向徐枫。

徐枫点头道:“太子宽厚,只下旨责骂了几句,让卢沉在商州留守,等德安郡主启程路径商州,再一起回返东宫。”

“他也就这点出息,比起心狠手辣,倒半点不如他的父皇。”李侗冷嗤了一句,将手中的白子落在了棋盘上,接连拔杀了一片黑子。

“启禀王爷,云将军求见。”小厮突然跑来通报,让李侗不禁得意地笑了笑。

“这枚白子来得正是时候!”李侗说完,起身负手而立,“快快通传。”说着,又交待了徐枫一句,“你去准备些搏杀好手,本王近日用得上。”

“诺!”徐枫点头退下。

待小厮将云晚箫带到小亭边,李侗便挥手示意小厮退下。

“王爷。”云晚箫抱拳一拜,当年的恨,在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后,竟淡去那么多。她不得不相信一句话,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

李侗见她欲言又止,笑道:“皇命难违,这四个字,本王可比你清楚得多。既然留不住,就让德安郡主上路,只是,天有不测风云,谁也拦不住,不是么?”

云晚箫惊立原地,定定看着李侗,她不得不佩服李侗,竟将一切都看得如此透彻,甚至连她今日来的想法,都料得一清二楚。

李侗淡淡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云将军是上过沙场的将军,这句话你当不陌 ...

(生。皇兄那人的­性­子,本王一清二楚,他若是铁了心不愿你做的,你就算把天翻过来,也做不了。”

“王爷说得明白,那末将也就直说了。”云晚箫抱拳一拜,“末将自从入伍,想的只是家人康宁,大唐平安,只要王爷能容末将这小小心愿,末将愿意为王爷分忧一二。”

“啧啧。”李侗故意惊瞪双眸,上下打量了一番云晚箫,“云将军,本王倒是没有想到,小小一个霍小玉,竟能让平日桀骜冷峻的云将军改变若此。”

云晚箫抿了抿­唇­,笑得冰凉,也笑得苦涩,“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李侗颇为吃惊地再打量了云晚箫一番,“本王倒是没有看出来,云将军竟是个情种!”

云晚箫冷冽的眸子对上了李侗放肆的目光,“人若无情,岂配称之为人?”略微一顿,云晚箫对着李侗抱拳一拜,“王爷有心相助,末将先行谢过,但若是王爷今日想要继续言语轻慢末将,末将还是改日再来。”

“慢!”李侗脸上笑意全无,正­色­道,“云将军既然来了,不妨陪本王将这局残棋下完,如何?”

云晚箫点头应允,既然是求助李侗,有时候必要的低头,是不可免的。

两人甫才在棋盘两端坐定,李侗已将黑子落下,“云将军,你瞧本王这局棋,有多大的胜算?”

云晚箫低头看着棋局,虽然黑子被杀许多,可是局面依旧胶着,白子若有不甚,还会被黑子翻盘。

不等云晚箫回答,李侗卦笑道:“阉贼不除,依旧是国之大害,你我联手的第一个对手,便是皇城中的鱼朝恩。只要他一倒,你便能掌握神策军,这算是本王筹谋的第一步,也是你对本王表露忠心的第一步。”

云晚箫看了看李侗,从白子盒中执起一颗白子,沉声道:“末将所求,只有平安二字,只要王爷能给,末将也会让王爷瞧见,忠义二字如何写?”

白子落定棋盘,云晚箫心头一颤,虽然挣扎,可这条路,她不得不走。

天若不易主,她保不住任何人,手中若无权,她更逃不出这些掌权者的手掌心!

85第八十四章.提灯月夜踏清阶

( 堂堂二品将军请婚未果,德安郡主还是要启程回返东都洛阳,对于长安百姓而言,这个消息让他们有了更多的想法。ww

许是天子当真看中了云晚箫,想招为华阳公主的驸马,才不允云晚箫的请旨。更或者是,当今天子也听闻霍小玉的艳名,想招霍小玉入宫侍君,这才拒绝了云晚箫的请旨。

流言四起,当事的几人,也只能沉默不言,以免越描越黑。可是听事的几人,比如鱼朝恩一流,心底暗暗惊惶,不管是哪一个结果,于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好处。

这云晚箫,是拉拢呢?还是不拉拢呢?

现下路上流寇甚多,卫国公杜鸿渐担心太子带德安郡主回东都路上出什么岔子,所以特别安排了亲子杜棠之率领一千长安守军,沿途护送太子与德安郡主回返东都。

临行之夜,香影小筑沉静若潭。

有人为郡主与将军的姻缘惋惜,比如絮儿、云扬,也有人为这段姻缘错过而欢喜,比如郑净持与云老夫人。

霍小玉安静地坐在小院中,呆呆地看着小筑大门,她想,这些日子云晚箫不作任何解释,总是早出晚归,到了这临行前的一夜,总该对她说点什么?

“郡主,再过几日便入秋了,当心受凉。”絮儿给霍小玉罩了一件轻衫,关切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小筑大门,劝声道,“云将军平日还要比现下晚些回来,郡主,不必担心。”

霍小玉抿嘴一笑,却笑得苍凉,“我……再等等她罢。”

不知道是这天气渐渐转凉,还是心凉,霍小玉觉得有些凉凉的心悸——晚晚,莫非你真被天子当成了佳婿?那我……又将成为谁的妻呢?

“那我给郡主煮壶热茶去。”絮儿轻叹了一声,刚走几步,便听见有人叩响了小筑大门,连忙提裙跑了过去,“许是将军回来了,姑娘,我去开门!”

霍小玉颤然站起,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小筑大门打开,却在瞧见来人是谁之时,眸光又渐渐黯淡了下去。

云扬与云飞快步走入小筑,转身将小筑大门关好,歉然对着霍小玉笑了笑,一言不发地朝客房走去。

既然门已关上,云晚箫必定不在门外。

霍小玉抬眼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还不回来,莫非是故意躲开她,不想给她一句解释?忍不住心里的疑惑与难过,霍小玉终于开了口,“两位云副将,且留步。”

似是被云晚箫教了说辞,只见云扬脸上闪过一丝不幸的表情,当即对着霍小玉抱拳道:“将军今夜会回来晚些,郡主可以早些休息。ww”

霍小玉脸­色­一沉,“晚到何时?”

云飞连忙抱拳道:“末将也不知将军何时回来,还请郡主不要为难末将。”

“为难?”霍小玉凉凉地一笑,只能作罢,挥了挥手,示意云飞两兄弟退下,“你们下去吧。”

“诺!”云扬偷偷抬眼看了看霍小玉,似是想说什么,只觉得手臂被云飞狠狠一拐,便被大哥拖着走回了客房。

“郡主……”絮儿心疼地看看霍小玉,想要劝慰,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气呼呼地鼓着脸瞪着小筑大门,这个云将军平时看上去也不是喜新厌旧的人,怎的遇到了华阳公主,便像是变了个人,这几日连话都很少说了。

霍小玉倒吸了一口气,凉凉笑道:“她既然不愿开口,我又何苦执着?絮儿,我倦了,回房歇息了。”

“嗯!”絮儿连忙上前搀住霍小玉,将她送回了小阁。

夜深人静,小筑的灯影渐渐熄灭。

“踏踏……”

云晚箫倦然勒马,从马鞍边解下灯笼,看了看四下,此时巷陌寂静,哪里还有其他人?只见她缓缓走到香影小筑门口,叩响了门环。

值夜的云家家将连忙将小筑门打开,迎入了风尘仆仆的云晚箫。

“将军,末将还以为你今夜不回来了。”

“有些事尚未交待清楚,还是要回来的。”云晚箫随口应了一句,抬眼看了看已熄了灯的小阁,提着灯笼怔怔地立在原地。

“将军不去休息?”云家家将忍不住问了一句,连带边上的东宫侍卫也觉得有些诧异。

云晚箫凉凉地笑了笑,摆手道:“我在这里站一会儿,你们继续值夜便是,不必管我。”

“诺!”家将与侍卫点头应声,继续值夜。

小阁之上,虽然熄了灯,可是霍小玉却没有安睡,安静地坐在窗边,当瞧见那盏灯笼出现在视线之中,霍小玉不禁站了起来。

云晚箫抬眼瞧去,恰好瞧见了霍小玉的一角白裳,脸上的冰霜化去,只留下一个温暖而疲惫的笑。

“阿玉,可愿陪我在院中走一走?”

霍小玉掀起帘子,心里颇有几分怨气,只见她对着云晚箫轻皱了秀鼻,冷声道:“你舍得回来了?”

云晚箫听出了霍小玉话中的酸意,心里不禁一暖,笑道:“有些话想在你明日离开长安前对你说。”

“我若不想听呢?”霍小玉披上了暖衣,哪里是不愿下来的样子?

云晚箫轻叹一声,“那我便在这里值夜,明日一早,总归是能见到的。”话音之间,带着一抹淡淡的凄然。

“那你就等着。”霍小玉口头上一句嗔怪,可心头却莫名地一酸,转过身去,急急地打开了房门,快步走下了小阁。

云晚箫含笑看着她,即便是满心疲惫,此刻也想这样对着她笑,让阿玉觉得一切依旧,一切安好。

霍小玉怔然看着云晚箫的笑脸,“晚……”

“我们去那边走走吧。”云晚箫一手执灯,一手恰她的手,目光瞧向了小筑后院。

“好。”霍小玉点点头,不禁将云晚箫的手握得更紧,熟悉的温暖从掌心处传来,让她一直惊动的心有了一刹那的宁静。

穿过小廊,接连走下几磴石阶,云晚箫轻轻一笑,却说得笃定,“我是不会做驸马的,阿玉。”略微一顿,云晚箫侧脸凝视霍小玉,嘴角一抿,笑得温婉,“不管你是长安名妓霍小玉,还是德安郡主霍小玉,都只能是我云晚箫的妻。”

霍小玉心头暖暖,笑道:“堂堂大将军说话如此不害臊!”

云晚箫将手中灯笼搁在树杈上固定好,笑然桥霍小玉坐在了石阶上,伸手搂住了她的肩头,侧头轻轻地与霍小玉的鬓发相靠。

“阿玉,若是有一天,连我也认不出自己了,你可还会认出我?”

霍小玉轻轻蹙眉,“说什么傻话?”转念一想,忽地侧头定定看着她,“你心里,究竟藏了什么?”

云晚箫强笑摇头,道:“你如今贵为郡主,姻缘早已不是你我能左右的。若是可以重来,你可愿意做回当初的你?”

霍小玉惊瞪双眸,问道:“当初的我?依旧是风尘女子?”

“不,只是个平凡女子,可以与另一个平凡女子相守到老的姑娘。 ...

(”云晚箫正­色­说完,不敢再与她澄净的眸子对视,生怕让她看出更多的愁­色­,连忙将她搂入怀中,细嗅她发间的幽香,低声道,“我不想让你去洛阳,所以,明日我会抢你……”

“其实……我也不想去洛阳……”霍小玉恍然大悟,这些日子为何总是瞧不见她,原来她是为了留下她而奔波,只是,君令不可违,晚晚若是抢了她,就是犯了欺君大罪。想到这里,霍小玉身子不禁一颤,摇头道:“此事很危险……”

“这也是留下你的唯一办法。”云晚箫紧紧抱住了她的身子,轻笑道,“怕只怕你到时不愿跟我走。”

岂会不愿跟她走,怕的是连累她……

云晚箫接着道:“只是,今后你不能再轻易露面世人前,只能在我身边,哪里也去不了。”

这是将门一入深似海么?

“我……并非……是要用笼子锁你一世……”云晚箫声音一沉,竟有些哽咽,那些真相若是全部告诉她,阿玉若是知道了她的处境,只会平添阿玉的忧思,那些涤,就由她云晚箫一人担吧。

“晚晚。”霍小玉忽地挣开了云晚箫的双臂,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为我甘冒欺君大罪,值得么?”

云晚箫嘴角一扬,点头,“相守虽难,但,我想尽力一回。”

霍小玉勾­唇­轻笑,却笑得坚定,“我忽然觉得,做一只金丝雀也不错。”忽地探前凑近云晚箫,“因为这笼子,一点也不冷。”

“我可指天为誓,定不会让你觉得……”

“晚晚。”霍小玉连忙按住云晚箫的­唇­,挑眉酥然一笑,“誓言就不必了,我只求君不相负,一世长安。”

云晚箫觉察到了她指尖的冰凉,连忙双手合十握住她的手,接连呵了好几口热气,笑道:“今后每个冬日,我都这样给你暖手,可好?”

“君子一言,这话我可记下了,若是做不到,我可要狠狠罚你!”霍小玉眨了下眼,笑得狡黠,活像一只水灵灵的狐狸,说完,手指在云晚箫鼻尖点了一下。

云晚箫舒眉一笑,暖暖地将她搂入怀中,抬眼望着树枝上随风轻摇的昏黄灯笼,想到他日可以与霍小玉这样日夜相伴,不由得会心一笑,喃喃问道:“阿玉,若是此时你我可以双鬓如雪,那可就是白头到老了?”

“就为了这个双鬓如雪,我等你……抢……”低低地,霍小玉在云晚箫怀中道了一句,往她温暖的怀抱中蹭了蹭,合上双眸,此时此刻,她终于有了睡意,有了安心的睡意。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长凝今天更新晚了哦,呼呼,继续更新~下章抢小玉玉!!

86第八十五章.劫(上)

( 长安东门,旌旗林立,太子与郡主的车马沐着晨曦驶出城门。ww

太子李适掀起车帘,对着身后骑马相送的云晚箫歉声道:“云将军,不必再送了。我回东都之后,定会向父皇再为将军求亲。”

“多谢太子殿下。”云晚箫在马背上拱手一拜,不舍的目光望向了德安郡主渐渐远去的车马。

着甲护卫太子左右的杜棠之勒马回头,对着云晚箫笑道:“云将军,有我在,郡主定能安安稳稳地到达东都。”

“有劳了。”云晚箫眸光一黯,若不是因为卫国公多此一举,抢掠之事只怕要容易三分。

“待我回来,再与将军喝上几杯!”杜棠之得意地说完,回头挥手,带着一千人马朝着东都洛阳进发。

云晚箫轻轻一叹,脸上的愁容俱被送行的华阳公主看个分明。

“云将军这是舍不得德安郡主么?”华阳公主笑然打趣,“若是你愿再欠本宫个人情,或许本宫可以为你求求父皇。”

云晚箫淡淡一笑,勒马回头,“大事未成,儿女私情放放也好。”

“希律律——!”

只听一声马嘶声惊起,不知怎的,拉着郡主母女马车的三匹马儿忽然狂暴起来,不论车夫如何死命扯住马缰,都拉不住马儿偏离官道,直往郊外夜林中窜去。

太子大惊,当即下令,“保护郡主!”

杜棠之匆匆扫了一眼当下情况,急声下令道:“留下九百人保护太子殿下,其余一百人,随我截住惊马,救回郡主!”

“诺!”

一百骑兵跟着杜棠之纵马驰入夜林,原本前行的车马不得不停下,等待德安郡主被将士们救回来。

“驾!”云晚箫双腿一夹马腹,飞箭似的驰了出去,头也不回地钻入野林。

华阳公主怔然看着云晚箫远去,不禁轻笑道:“这云将军看上去­阴­柔弱弱的,可救起心爱之人,倒也半点不含糊。”

身边的丫鬟花涫点头笑道:“云将军在朝中颇有名望,也算得上是……”花涫眼珠子一转,话里有话地道,“良人。”

陛下不同意云将军请婚,多半是因为公主殿下,若是公主殿下也有心于云将军,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良人?”华阳公主脸颊一红,嗔道,“本宫要一颗不完整的心作甚?小心本宫掌你的嘴!”

花涫骇然摇头道:“殿下饶命,奴婢不敢多嘴了!”

“小花涫,看你以后还敢乱说!”来顺公公得意地掩嘴一笑,可是也不打算放过华阳公主,“只是,陛下的心思如此清楚,殿下不妨考虑一二?奴婢瞧德安郡主与云将军只能算是有缘无分,殿下若是真喜欢云将军……”

“有些人虽好,不是本宫的,便不是本宫的,何必多做纠缠?”华阳公主打断了来顺公公的话,笑道,“天道茫茫,本宫这些年在观中修养,也不是白读的经书。『』”

“是,是奴婢多嘴了。”来顺公公叹了一声,轻轻地掌了自己一巴掌。

“回宫吧。”华阳公主笑吟吟地说完,低头走入了车厢,只觉得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想到方才云晚箫不顾一切冲入野林的瞬间,华阳公主不禁会心一笑,这样的男儿,或许真是个不错的良人。

马车疯狂地在林中小道上奔驰,颠簸不断,让车厢中的郑净持与霍小玉不得不抱做一团,紧紧贴壁而坐,就怕一不小心便被甩出车厢去。

“小玉……这……这是遇到什么了?”

“娘,你别怕,我们会没事的……”

霍小玉匆匆出口安慰,焦急的目光透过翻卷的车帘瞧向车外——一百骑兵的旗帜越来越近,当先而行的杜棠之一脸焦­色­,不时地鞭策马儿再快些跑。

“咻!咻!咻!……”

冷箭袭来,杜棠之哪里想过这里竟会有埋伏?

不得不翻身下马,接连滚了几下,方才闪身树后,警惕地看顾林中形势。在他身后,几十名将士已经中箭倒地,而前面的马车拐过一道弯,除了马蹄声还能听见外,早已没了影子。

“你们几个随我继续追赶德安郡主,你们两个速速去请兵来援!”杜棠之匆匆吩咐完,翻身上马,带着十余个没有中箭的大唐将士窜入深林,避开山道,抄近路追向马车。

阿玄带着十名死士在林中潜伏已久,满是疑惑的目光瞧着方才发生的这一幕。原本她还想着如何避开这一千护卫,下手刺杀霍小玉,现在看来,还有人想动手,先她一步将护卫力量一一化解。

“这小子上回多次阻挠大姐你刺杀云晚箫,害得大姐被大人责打,现在他送上门来,不如一并拿了他的命!”

“慢!”阿玄按下了身后一名死士的腕弩,回头冷声道,“这个人的命,是我的,该我去拿。”

“大姐,这小子功夫不弱……”

“也抵不过暗箭。”阿玄看了看杜棠之身后的十余个大唐将士,“这几个留给你们,解决之后,追上马车,杀了霍小玉回去复命。”

“大姐你呢?”

“我去取了这小子的人头,向大人邀功。”阿玄往后退了几步,“此次不容失手,当心这林中的其他人。”

“好!”

阿玄一袭黑影飞上松稍,只听林间响起一阵箭矢破空之声,阿玄俯视林下,那十几名大唐将士已纷纷中箭倒地,唯有杜棠之一人骑马躲开暗箭,渐渐跑远。而自己带来的十名死士也已分散林中,快步朝着霍小玉马车的方向掠去。

“杜陵……”阿玄喃喃念了一句,目光警惕地瞧向了另外一边,只见云晚箫骑着白马疾奔而来——若是杀了他,也算是大功一件!

杜陵,还是云晚箫?

阿玄迟疑了一阵,只听耳后传来一声弓弦惊响,逼得她不得不翻身下树,接连躲过几支暗箭,堪堪错过了最好偷袭云晚箫的时机。

“该死!”阿玄暗骂一句,转身直接朝着杜棠之驰马的方向掠去。

云晚箫觉察到了林间的异动,瞧见了地上哀嚎的中箭将士,不禁暗暗咬了咬牙,这些将士本该是大唐浴血沙场的大好男儿,只可惜今日只能成为棋局上的弃子。

“这林中有埋伏!”中箭将士不忘嘱咐云晚箫当心。

云晚箫心头一酸,不敢多看这些将士的目光,急声道:“你们快些躲到树后去,我救了郡主便回!驾!”

“云将军小心呐!”

听着身后将士一声颤抖的嘱咐,云晚箫眼中噙了热泪,握紧了缰绳纵蹄往山道上驰去。

原谅我……

云晚箫继续打马前行,不多时已能瞧见马车的影子,不由得双腿再狠狠一夹马腹,激得马儿跑得更快。

“晚箫,我来助你!”杜棠之从林间蹿出,与云晚箫并辔疾驰,对着云晚箫笑道,“瞧你都急红了眼,放心,只要你我兄弟齐心,郡主不会有事的!”

...

(云晚箫狠狠地将眼角泪水抹去,劝道:“杜公子,你快些回去保护殿下,万一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殿下怎么办?”

“我留了九百人保护殿下,放心,不会有事!”杜棠之舒眉一笑,手中马鞭指向前方奔驰的马车,“我定能先你一步救下郡主!”

“你!”云晚箫瞧见杜棠之先她驰出一步,连忙快马加鞭赶了上去。

伏身道边的阿玄悄然举起了腕弩,瞄准了往前奔行的两人,“黄泉路上,只能怨你们挡了大人的路!”

“咻!”

三支弩箭猝然出弦,待云晚箫与杜棠之惊闻破空之声,已避之不及。

“晚箫小心!”杜棠之狠狠一掌劈出,将云晚箫劈下马背的同时,用身子挡住了这突袭的三箭。

剧痛传来,阵阵蚀骨,杜棠之不禁惨呼一声,从马背上翻身落下,只见背甲染血,血­色­泛黑,三支没入他背心的箭是淬了毒的毒箭!

“杜公子!”云晚箫急忙上前将他扶起,带入树后,仔细检视他的伤口,顿时煞白了脸,“这箭有毒!”下意识地想去拔出这三支箭,却被杜棠之推开。

“晚箫,快去救郡主!瞧今日的情形,定是有人要她的­性­命!”杜棠之焦急地摇头,给她一个坚定的笑,“我们可从来没有喝醉过,我定能等你救郡主回来,再把酒言欢,来个不醉不归!”

“可是……”云晚箫心里难受得紧,原来定王还藏了这一手,原来救霍小玉并没有她想的那般容易,她今日已经害了太多人,这样的罪孽,让她觉得无比煎熬。

“去!别让我看扁了你!”杜棠之一脸惨白,嘴­唇­变成了青红­色­,“快去啊!你若再犹豫,我救了郡主,可不会让你!”

“保重……”云晚箫颤声说完,看清楚马车奔驰的方向,以树­干­为掩,快步朝着马车追去。

阿玄从山道边走出来,一步一步地走近杜棠之,手上的腕弩再次拉满,只要再补上三箭,就能瞧见他彻底死在自己手中。

杜棠之反手将背心处的三支毒箭拔出,掷在了阿玄面前,扬起头来,瞧见是个黑衣女子,竟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

“死到临头,你笑什么?”阿玄从来没有见过将死之人如他这样淡定,那箭上的淬毒虽不至于要人­性­命,却能使血流不止,若不及时救治,也会有­性­命之虞。

杜棠之爽朗地一笑,“上天也算待我不薄,死在个姑娘手里,也算得上­干­净!”

“你……”阿玄定定看着杜棠之的笑脸,“你就如此想死?”

“我舍不得死,可是,姑娘可不会舍不得我不死,不是么?”杜棠之微微一笑,忽地脸­色­一沉,揉身而上,将阿玄紧紧钳制住,压在了树杆上。

“咳咳……”

三支箭矢­射­透杜棠之的胸甲,猩红­色­的血珠落地,只见杜棠之满额冷汗,手指紧紧掐住她的喉咙,“黄泉路上,多你一个,也算是不孤独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杜棠之真的算是个君子了

我觉得这男配满不错滴,大家觉得呢?

87第八十六章.劫(下)

( “保护公子!”

林间忽地响起卫国公府家将急唤,只见二十余名家将纷纷下马,提刀冲了过来,紧随其后的是策马而来的杜卿卿。『』

“快些把哥哥给救下来!”杜卿卿焦急地大呼,本来是想悄悄送霍小玉一程,却不想竟然撞上了惊马入林,于是便策马紧追过来,恰恰瞧见了身中数箭的哥哥与一个黑衣女子相持苍松下。

“放……手!”阿玄屈膝狠狠朝着杜棠之的裆部踢去,逼得杜棠之不得不松手,躲过这一踢的瞬间,也踉跄倒地。

阿玄下意识地摸了摸颈上的指印,狠狠地剜了杜棠之一眼,转过身去,踏枝上树,猝然跑得无影无踪。

“咳咳!”杜棠之猛烈地咳嗽,只觉得口鼻全是浓浓的血腥味。

“哥哥!”杜卿卿翻身下马,连忙抱住杜棠之,瞧见他胸甲上的黑血,又急又惊地惨呼道,“速速将哥哥送回府,找长安最好的大夫救哥哥!”

“诺!”

家将们连忙齐力将杜棠之抱上马背,刚欲带杜棠之离开,却瞧见杜棠之紧紧抓住了杜卿卿的衣裳,摇头道:“这里……危险,妹妹,不可久留……”

“郡主有难,哥哥没有旁观,我自然也不会旁观。”杜卿卿摇摇头,连忙推开了杜棠之的手,“哥哥你放心,我定能将郡主救回来!”

“不……”

“速速带哥哥回去!迟了,只怕就来不及了!”杜卿卿横眉一瞪边上的家将,“留下十人,随我去救郡主!”

“诺!”

只听林间马蹄惊起,十余名家将带着杜棠之远远驰去。

杜卿卿警惕地看了看这林间繁盛的苍松,当下下令道:“舍弃山道,你们随我入林抄近路救郡主!”

“诺!”

不是只有云晚箫才能救你,霍小玉,我要让你知道,其实我想保护你的心,不比云晚箫少一分!

“希律律——!”

马儿惊嘶,不管车夫如何紧扯缰绳,这马儿也没有要止步的意思,眼看前面山道越来越窄,再这样疯跑下去,若是马车撞上什么山石,车上的两个弱质女流必定会受伤,若是是要害处给撞坏了,这­性­命可就难保了。

车夫焦急地往车厢中大呼,“郡主,这马儿是拉不住了,赶紧跳车吧!”

郑净持闻言大惊,紧紧抱住了霍小玉,“小玉,这该如何是好啊?”

“跳车!”霍小玉笃定地点头,稳了稳势子,带着郑净持挪到了车帘边,还来不及看清楚外面究竟是什么,便被马车一个颠簸,直接给甩出了马车。ww

“娘!小心!”霍小玉下意识地护住郑净持,当先落了地,接连翻了好几下,直到撞上了一边的松树,这才停了下来。

“小玉……小玉……你没事吧?”郑净持只觉得全身疼痛,可想霍小玉一直用身子护着她,只怕是更加痛,她连忙检视霍小玉的身子。

霍小玉接连咳了好几声,强笑摇头,可是肩头的衣裳早被这林间荆棘给划开了好几道口子,鲜红­色­的血痕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显眼。她急忙缩了缩腿,裙角恰好掩住了她染血的膝盖,只听她急声道:“娘,你可有哪里伤到了?”

“没事……娘很好。”郑净持想要扶霍小玉起来,只见霍小玉在站起的瞬间,满额俱是冷汗,脸­色­变得煞白无比。

“小玉……”郑净持的目光往霍小玉的腿上看去,纵使有裙脚掩饰,可是已有血珠渗出群裳来,刺得郑净持心疼,“让娘看看……”她弯腰便要去撩起霍小玉的裙脚,霍小玉却紧紧抓住了郑净持的手。

“娘,没事,我真的没事……”霍小玉一边劝慰母亲,一边顾看四下,这里已是野林深处,山道左右,野草狼藉,这一路奔波,不知道是跑了多远?

“郡主,你们都没事吧?”车夫一瘸一拐地快步走了过来,飞快地扫了一眼两人,“我们得快些……啊!”

一箭横穿车夫喉咙,他当下气绝倒地。

鲜血溅上郑净持与霍小玉的脸,惊得郑净持发出一声惊惧的惨呼,拉扯着霍小玉跌坐在地上,一时也不知道是该跑,还是该躲在树后?

“阿玉,快拉霍夫人躲到树后去!”云晚箫冲出树林,一边剧烈地喘息,一边警惕地倚树寻索那­射­箭人究竟躲在何处?

“咻!”

箭矢破空声响起,霍小玉膝盖甚痛,莫说是拉郑净持躲到树后,即便是站起来,也觉得勉强。

“小心!”云晚箫折枝为剑,掠出树后,一剑刷下那支冷箭,挺身将霍小玉母女护在身后,心疼地扫了霍小玉一眼,“阿玉,再忍忍,我带你们逃出去。”

霍小玉揪住云晚箫的衣角,惑声问道:“不是说好了,是……”

“有人要你­性­命,或许并不是我准备的人马……”云晚箫匆匆解释了一句,听准了箭矢离弦声的方向,再用树枝刷下一箭,“阿玉,快些躲树后去!”

“原来你存了这样的坏心!”郑净持听出了云晚箫话中的意思,原来一早这小子就打定主意要抢她家小玉,怪不得会横生出这等祸事来!

“娘……”霍小玉想要解释,可是郑净持哪里听得进解释?

只见郑净持定了定神,扶起霍小玉躲到树后,严声道:“小玉,自从认识了这人,你瞧瞧你究竟遇到了多少祸事?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

“小心后面!”霍小玉惨呼一声,只见一名黑衣死士猝然出现在郑净持身后。

“咳咳!”云晚箫的一声咳嗽响起,只见她一步上前,将郑净持扯到了身后,屈肘狠狠撞上了那黑衣死士的胸口,将黑衣死士逼退了一步。

浓浓的血腥味翻上喉咙,云晚箫只觉得心口旧伤一阵隐痛,忍不住又发出一串猛烈的咳嗽。

“晚晚……”

“我没事……咳咳……”云晚箫摇摇头,脸上浮起一丝温暖的笑来,“有我在,别怕……会没事的……”

“云将军可真是大英雄呐,明知身陷死地,还能说出这样自欺欺人的话。”接连从林间跳出九个黑衣死士,手中的腕弩已搭好利箭,随时可以离弦­射­杀眼前的三人。

“当年潼关之战,我尚且不怕,今日又为何要怕?”云晚箫凛声喝罢,再次将霍小玉母女护在身后,冷笑道,“不怕死的尽管来!”

“杀了你,也可以向大人多要一份赏赐,你既然愿意送上门来,我们兄弟几个岂能放过你!”当先的黑衣死士说完,腕弩一声离弦惊响,三支淬了毒的飞箭便朝着云晚箫­射­来。

云晚箫反手再折下一截树枝,双枝在手,接连刷下三支飞箭,凌厉的目光瞪向当先的黑衣死士,“你们大人好大胆子!”

“保护云将军!”

突如其来的喝声响起,只见卫国公家的家将突然从林中杀出,逼得黑衣死士不得不分神对战这些家将。

杜卿卿跑出树后,伸手欲 ...

(扶霍小玉,“郡主快跟我逃!”

“令兄……”云晚箫暗舒一口气,歉声开口,可是话还没说完,便被杜卿卿给堵了回去。

“家兄不会有事!”

“希律律——!”

马嘶再现,四匹马儿飞驰出林,马上上黑巾蒙面,袖子上绑着一条红巾,这是云晚箫与定王的约定,见到这样的蒙面人,云晚箫可以放心,这是定王的人马。

“还有刺客!”杜卿卿惊呼一声,还来不及抓住霍小玉的手,便被马上人手中枪给逼了开来,眼睁睁地看着霍小玉被拉上了马背。

“晚晚!”霍小玉惊呼一声,还来不及说“救我!”,当看见母亲也被马上人扯上马背,硬生生地将话变成了,“快救娘!”

“好!”云晚箫趁乱扯住一匹马儿的缰绳,飞身撞下马上黑衣人,飞身上马,驰马与其他两个人蹿入深林之中。

“不要缠斗,休要让他们跑了!”黑意死士一声惊呼,其他几个死士也转身追去。

“你是什么人?”卫国公府家将围住了被云晚箫撞下马的黑衣人,黑衣人眼珠子一转,忽地揉身而起,撞开一个口子,朝另外一个方向逃去。

“不要追他,救郡主要紧!”杜卿卿瞧见了地上的斑斑血迹,心头一紧,想到方才瞥见的霍小玉的染血裙角,不禁又加了一句,“千万要保护好郡主!”

“诺!”

“踏踏!踏踏!踏踏……”

马儿在疾奔一段后,渐渐缓了下来,勒马停下,看准了设计好的逃路,径直往山脚下绕去。

云晚箫惊动的心终于可以有了那么一瞬的宁静,虽然现下霍小玉与郑净持惊呼不休,可是毕竟算是抢到手,只要到了山脚,上了马车,她们也算是真正安全了。

只是,对于豢养的杀手而言,不能刺杀成功,只有一个下场,便是死。

虽然那十个死士一时追不上他们,可是逃匿林中的阿玄却不打算让他们轻易离开,只见她在树枝上压低了身子,手中的腕弩已对准了带着霍小玉疾奔的马儿。

“咻!”

马儿中箭,发出一声惨嘶,便将马上的两人抛了出去——

“阿玉!”云晚箫惊呼一声,连忙勒马,才跳下马儿,便瞧见霍小玉朝着一侧的山沟滚了下去,早已没了踪影。

“小玉——!”郑净持苍白了脸,已是满脸泪水,在马背上发出一声惨呼,那山沟究竟有多深,她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的小玉掉了下去,定是凶多吉少!

“将军!下面危险!”云晚箫想要跳下去,却被另一个黑衣人拉住了身子,“不可!”

“你们送她去安全的地方,阿玉我必须要救!”云晚箫挣开了黑衣人的手,不顾一切地跳下山沟。

若是今日阿玉殒命于此,那么之前一切的筹谋,尽成虚空!

“阿玉,若是此时你我可以双鬓如雪,那可就是白头到老了?”

“就为了这个双鬓如雪,我等你……抢……”

身上被割破地方的痛,远远比不上此刻心头的痛,云晚箫心头浮现起昨夜的那一句话,只觉得天幕倾塌,万物黯淡。

霍小玉,无论如何,我不许你死!

作者有话要说:小玉玉有危险呐~

好可怕的刺客--!

88第八十七章.­阴­差阳错

( 眼前还是一如既往的昏暗,身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剧痛,霍小玉脑海之中只剩下昏迷前最后瞧见的那一幕,她的晚晚跌跌撞撞跑来,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呼唤她醒来。ww

89第八十八章.错姻缘、几家欢(上)

( 一日之后,云晚箫拜别黄衫客,回到了长安,原想先与娘先报个平安,再去定王府要郑净持,殊不知才走到小筑门口,便瞧见了定王府的主簿徐枫带着一辆马车站在小筑门口。『』

“徐主簿?你这是……”云晚箫惑然开口,瞧了一眼门口严守小筑门的云家两兄弟,点头示意自己没事,其他话容后再说。

徐枫将马车缰绳亲手递到了云晚箫手中,笑道:“王爷特别吩咐在下将霍夫人送到这里,他说,若是云将军聪明,不单知道如何处理这个女人,还知道王爷想说什么。”

云晚箫蹙紧了眉心,接过了缰绳,道:“王爷有心了,能从刺客手中救回霍夫人,已经是万幸,末将又怎会有其他想法。”

“如此,在下先去回报王爷了。”说完,徐枫想到了什么,又交待了一句,“王爷说,霍夫人今后可以安心住在这里,陛下那边,他自会交待。”

“有王爷出马,看来末将是又欠了王爷一份人情了。”云晚箫倦然一笑,送走了徐枫,侧脸瞧向了云家两兄弟,“你们去告诉娘,我安然回来了。”

“诺!”云家两兄弟舒了一口气,自打听闻郡主车驾出事,随后又听说杜家公子在林中中了埋伏,他们便听从云老夫人的命令,即刻赶往夜林搜了又搜,却一直没有寻到将军,生怕将军在林中遭了不测。

云晚箫叹了一声,将车帘掀起,瞧见了上面被绑了身子、又勒了口的郑净持,只见她满眼惊恐,脸上泪水未­干­,昨天的一切,对她来说,算是永远都忘记不了的梦魇吧。

云晚箫爬上马车,当先去给她解嘴上的布条。

“畜生!你还我小玉!还我小玉!”

云晚箫心头一痛,动作僵在了原地,嘴角却扬起了一丝冷笑来,“霍夫人,在你心里,我云晚箫就是这般不堪之人?”

“若不是你动了私心,妄图抢掠小玉,小玉又怎会……怎会……”郑净持眼圈一红,哽咽的声音说不下去,老泪又从眼角滚了下来。

“我只想救她……我比谁都想救她!”云晚箫嘶声说完,继续低头去解她身上的绳索,“这件事,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说这一次……”

郑净持突然狠狠咬住了她解绳子的手臂,眼底的恨意,足以吞噬眼前的云晚箫。

云晚箫倒吸一口气,忍痛继续道:“当年霍王爷不是死于敌军之手,是死于……死于当今天子之手……阿玉若是真进了洛阳……只怕谁也救不了她了!”

郑净持身子一震,松开了染血的牙,一瞬不瞬地看着云晚箫,反问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若是战死,朝廷当年为何不抚恤?”

郑净持又是一震,又连忙摇头,“不会……不会……我家小玉是郡主……是郡主……”

“阿玉是郡主,天下皆知,可是……还有人对她下手,天下之大,还有谁有这样的胆子?”

“不是你想……”郑净持连忙止住了声音,思前想后,若是云晚箫真想要她们母女的命,又怎会容她活到现在?若是云晚箫不是去救她们,又怎会那般奋不顾身地下山沟去救小玉?她满眼热泪,定定看着云晚箫,“我的小玉……我的小玉现在在哪里?”

云晚箫摇摇头,继续解她身上的绳索,“我定会找到她的……定会!”

“我的小玉……”

“回小筑之后,千万别说是我暗中救了你,否则小筑人多口杂……”

郑净持沉默不语,只是自顾自地掩面哭泣。ww

云晚箫叹了一声,心中的愧疚又深了几分,转身掀起车帘,却瞧见了一脸惨白的云老夫人。

“娘……”

“你怎会知道那么多?”云老夫人心疼地看着她,瞧见她衣裳上的血迹,心头更是酸得厉害,上前将云晚箫抱入怀中,“这大将军不当了可好,你跟娘回商州,家里还有些田产,我们种地过活,可好?”

“娘,孩儿……孩儿……做不到了……”云晚箫心里酸得厉害,紧紧抱住了云老夫人,这些日子,她背负的实在是太多,或许他日她还要继续背下去,只是此刻,她真的倦了,只想这样抱着娘,好好休息一刻。

“怎么会?”

“娘,以后孩儿再告诉你,当务之急,我须将阿玉找回来。”云晚箫急忙推了推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吩咐小筑门前的云家兄弟,“你们好好守在这里,叫忘心师太给霍夫人把脉煮点药喝,我去去便回。”

“站住!”云老夫人厉声一喝,当即下令,“云飞,云扬,将公子给我绑了!”

“这……”云飞与云扬对望了一眼,甚是为难。

云晚箫含泪转身,看着云老夫人,突然跪在了地上,身子却挺得笔直,“娘,你当明白,一朝盘中子,不到局终难离棋的道理。孩儿若是弃官离开,这天幕终塌,没有一日可以躲过。”语声无奈而凄绝,不容得云老夫人不信。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云老夫人连连擦泪,听云晚箫的话,她知道,有些事并非人力可改,但是她不想自己的孩儿再卷入危险,于是劝道,“德安郡主的事,你少管些,就算是娘求你……”

“娘,君子一诺,不可悔改,这是娘从小教我的话。”云晚箫含泪一笑,话却说得笃定,“她收了我云家的聘礼,就只能是我云家的人,哪里也去不得,也没有人可以带走她。”

“孽障!孽障!”云老夫人气急攻心,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摇了摇,便要昏迷倒地。

云晚箫连忙伸手抱住倒地的云老夫人,马上下令道:“云飞,云扬,你们快将娘跟霍夫人扶进去,拜托忘心师太好好照顾她们,我去去便回。”

“诺!”云飞与云扬快步走过来帮手,云飞先将云老夫人抱入小筑,云扬才扶下郑净持,郑净持忽地跪倒在云晚箫面前。

“小玉的事……求云将军了……”

云晚箫连忙扶起郑净持,摇头道:“放心,不管她在哪里,我都会寻回她。霍夫人好生在小筑中休养,早些好起来,就算是我代阿玉敬的孝道。”

“谢……”

“不必。”

郑净持哽咽难语,没想到到了最后,方知道云晚箫的好,方能体会女儿的心思,这样的人若不是良人,那良人还能是谁呢?

云晚箫目送云扬将郑净持扶入小筑,她低头翻袖看了一眼手臂上的牙印,转身从车帘上扯下一截布条来,扎紧了伤口。复又解开一匹马儿,翻身上马,策马朝着卫国公府驰去。

若是没有猜错,霍小玉十之□应当在卫国公府上,只要今日可以见到杜二小姐,必定能有收获。

卫国公府门前,云晚箫才跳下马儿,便有家将迎了过来,“云将军安然归来,真是太好了!”

云晚箫匆匆抱拳,道:“昨日杜公子林中受伤,晚箫甚是牵念,所以一入长安,便来瞧瞧杜公子的伤势如何?”

“公 ...

(子的伤……”家将叹了一声,满眼都是担心,“到现在都未曾醒来,大人跟夫人都担心死了。”

“可容晚箫进去探视杜公子?”云晚箫心头大急,等不及家将回答,已作势要往卫国公府内走去。

“云将军,这是要去看望家兄么?”杜卿卿经过大门时瞥见了云晚箫的影子,当即迎了出来,恰到好处地拦住了云晚箫的前路。

云晚箫瞧见了杜卿卿,当即喜道:“见到杜小姐便好,晚箫有话要问小姐。”

杜卿卿怎会不知道他想问什么,“云将军若是要问卿卿可否救到郡主,卿卿只能叹一句可惜,我还没来得及下令下沟搜救郡主,便被爹爹派人唤回了家。”说着,杜卿卿示意家将退下,云晚箫借一步说话,“若是方便,卿卿有几句话,不吐不快,云将军可愿移驾偏厅,听卿卿一言?”

云晚箫满心失落,杜卿卿若是没有寻到霍小玉,那霍小玉若不在山沟里,又会被谁人寻到呢?只是当下不可失礼,只能依着杜卿卿,点头随杜卿卿往偏厅说话。

只见杜卿卿屏退了偏厅中的丫鬟小厮,马上沉了脸­色­,道:“云将军,明人不说暗话,你昨日策马入林,与家兄一起中伏,虽然在情理上说得过去,可现下这样毫发不伤地归来,未免让人觉得,太过巧合了些。”

云晚箫冷声道:“杜小姐叫我来此若是只为说这些话,那晚箫还是改日再来看望令兄。”

“家兄为救郡主,几乎掉了半条命。”杜卿卿上下看了一眼云晚箫,忽地发出一声冷嗤,“这些日子俱在静养,若是将军真关心家兄安危,还是过些日子再来。”

云晚箫静静看着杜卿卿,只觉得她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敌意,可是又转念一想,若是换做是她,家兄受伤,又怎会不急不恨?况且,她似是猜到了什么,自己再久留下去,只怕会惹来不快,倒不如改日再来。

“小姐教诲,晚箫知道了,待杜兄身子好些了,晚箫再登门拜访,今日是晚箫唐突了,告辞。”云晚箫说完,颓然对着杜卿卿抱拳一拜,转身离开了卫国公府。

杜卿卿暗暗舒了一口气,看着云晚箫的背影,不禁握紧了拳头——与其让这样一个靠不住的人守护霍小玉,倒不如让她杜卿卿来。

90第八十九章.错姻缘、几家欢(下)

( “小姐,公子醒了,大人叫你快些过去呢!”云晚箫才走不久,便有丫鬟急切地跑来通报杜卿卿。ww

杜卿卿焦急地快步走向后院,拐过一个小廊,推门走进了哥哥杜棠之的房间,只见爹娘一边抹泪,一边笑道:“醒了就好,就好啊……”

杜卿卿只觉得心头酸的厉害,扑到了哥哥床边,握住了杜棠之的手,含泪笑道:“哥哥,你可知道我多担心你?”

杜棠之虚弱得厉害,淡淡地笑了笑,想要抬手摸摸杜卿卿的头,都觉得吃力,抬起的手终究只能放下。

“杜公子好生调养半年,便可如常下床走动。”郎中说完,到一边去开药方,“这些日子,尽量少走动,多休养。”

“半……半年?”杜棠之只觉得心头一凉,“要我像个死人一样的躺半年?”

“呸!哥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啊?”杜卿卿急忙去蒙杜棠之的嘴,侧脸对着郎中道,“你跟管家去熬药吧。”

“是,是。”郎中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快步跟着管家离开了房间。

“你们都出去吧。”杜卿卿又屏退了房间中的丫鬟,起身将房门一关,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二老跟哥哥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杜卿卿拈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突地对着二老跪了下去,“父亲大人,娘,女儿有个请求,望二老允准。”

“都是一家人,傻孩子,跪什么啊?”杜鸿渐与杜夫人相互瞧了一眼,急忙将杜卿卿扶起。

杜卿卿正­色­道:“如今哥哥有伤在身,半年之内,难以下床,这手中的长安守备军兵权必定会被那个阉贼惦记上。若是我能乔装扮作哥哥,这长安守备军的兵权必能安稳,也不至于坏了陛下的大计。”

“这……”杜鸿渐大惊,看了一眼杜棠之,“乔装一次还成,可是你若扮作你哥哥,这嗓子一说话……”

杜卿卿淡淡笑道:“嗓音的问题,女儿已经想好应对之法,只要能稳住当前形势,不坏了陛下大计,牺牲一些,又有何妨?”

杜夫人紧紧握住杜卿卿的手,摇头道:“不成,不成,再过些日子,也该给你许门好人家了,若是你这嗓音有个三长两短,这辈子可就毁了。”

“父亲大人,您常说为君分忧,忠义传家,如今到了我们杜家为陛下尽忠之时,女儿又怎能为了他日之福,让陛下大计化为泡影?”说着,杜卿卿又对着杜鸿渐跪了下去,“父亲大人,阉贼不除,终是国之大祸,还请父亲大人成全女儿!”

“卿卿……”杜鸿渐迟疑地叹了一声,卿卿所说俱是事实,若是长安守备军的兵权再落入鱼朝恩手中,那陛下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爹,你就让妹妹去做吧。”杜棠之忽然开口,欣慰地对着杜卿卿一笑,“妹妹长大了……也懂得大局之重了……哥哥以你为荣!”

杜鸿渐再将杜卿卿扶起,满是心疼,“卿卿,爹许你便是。”

杜卿卿点头笑道:“多谢爹爹!”说着,伸手握住了一边更是心疼的杜夫人的手,“娘,卿卿以为,若是他日因卿卿的声音便嫌弃卿卿的人家,卿卿嫁过去也是悲剧,不是么?”

杜夫人自知说不过杜卿卿,只知道擦擦眼泪,叹息道:“你们爷几个决定之事,又有几次依过我?”

杜卿卿歉疚地对着杜夫人撒娇一阵,复又转过脸来,正­色­对着杜鸿渐道:“父亲大人,女儿还有一事相求。”

“哦?”杜鸿渐愕了一下,“何事?”

杜卿卿迟疑地看看哥哥,又看看娘,鼓足了勇气道:“女儿要娶一人。”

“你!”杜鸿渐大吃一惊,杜夫人也大吃一惊,杜棠之因为吃惊牵扯出一串猛烈的咳嗽。

杜卿卿认真道:“容女儿仔细说来。”杜卿卿连忙给杜棠之倒了一杯茶,服侍杜棠之喝了几口,方道,“实不相瞒,女儿其实在昨日救回了德安郡主,如今正安置在山中别院休养。照昨日那情景看来,刺客全是冲了德安郡主来的,若是这时再将德安郡主送往洛阳,莫说她的身子受不了折腾,万一路上再遇到什么刺客,只怕要辜负了皇命,让陛下失望伤心。”

“昨日入林救郡主者,除了云将军,便是我们杜家。郡主下落不明,刺客定会想到是被我们藏在府中,必定还会有刺客出现,到时候家宅不宁,更是危险。”杜卿卿说着,诚挚地看着二老,“若是我们可以公开解了刺客心头之惑,暂时给德安郡主一个新身份在府中休养,这样既可保家宅安宁,又可保郡主康宁。等待大局定下,郡主身子休养好了,再派兵将郡主送往洛阳,岂不是两全其美?”

杜鸿渐拈须点头,“说下去。”

杜卿卿继续道:“天下并没有女子与女子成亲的道理,这不过是为了保护郡主,也保护家宅的权宜之计。虽说我是乔装成哥哥娶亲,但是也可在成亲前就写好休书,待到安全之时,休书为证,嫁娶两不相­干­,也不会留下太多牵连。”

“容我想想……”杜鸿渐心头盘算一二,杜夫人知道这爷几个肯定又想到一起去了,不管她怎么劝,这事已有七成是定了的。

杜棠之怔然看着杜卿卿,忽地幽幽道:“郡主与云将军两情相悦……自古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怎可……”

“哥哥,他们两个两情相悦不假,可是陛下并不想赐婚给他们,不是么?”杜卿卿一语中的,“云将军说不定是要做驸马的人,我们只要抱住长安守备军兵权,又保护好德安郡主,便算是立了大功,那些小节,哥哥你何必拘泥?况且,并非是哥哥你娶,而是妹妹娶,到时真相大白,也不会累及郡主与我的名声,不是么?”

杜棠之说不过杜卿卿,只能作罢。

杜鸿渐叹了一声,道:“也罢,大局重要,此事就由你张罗,只是,郡主究竟允不允,尚且不知。”

杜卿卿大喜道:“郡主是个明事理之人,岂会不允?此事就容女儿去办,至于郡主的新户籍,就有劳父亲大人张罗一二了。”

“此事简单。”杜鸿渐总觉得心里有些忐忑,“只希望能早些天下太平。”

杜卿卿点点头,“我只求一举让刺客死心,少些刺客进府,哥哥也好安心养伤,我们一家子都安心入眠。”

“难为你了,卿卿。”杜鸿渐重重拍了拍女儿的肩头,再一次感慨,若是卿卿是男儿身,该是多么好?

这边厢杜卿卿定了计,山中别院中的霍小玉已幽幽转醒。

“水……水……”

霍小玉在床榻上迷糊呢喃,丫鬟听到之后,连忙给霍小玉斟了一杯水,小心扶起霍小玉,给她慢慢喂水。

“快去通知小姐,郡主醒了。”

霍小玉努力挣开眼睛,眼前模糊的一切,渐渐明晰起来,只见她虚弱地环顾四周,喃喃问道:“这儿是哪儿?”

丫鬟笑道:“郡主放心,这里是卫国公府的别院。”

“卫国公……”霍小玉想起了是谁 ...

(,可下意识便问起了她的晚晚,“云……云将军在哪里?”

“云将军?”丫鬟摇摇头,“小姐差了奴婢来伺候郡主,可是奴婢并没有瞧见云将军。”

“杜……二小姐?”霍小玉向丫鬟确认了一句,心头的警戒不禁放松了些,若是被杜卿卿救了,那一切就好说了。

“嗯!”丫鬟点点头,扶着霍小玉躺下,笑道,“郡主可以安心静养,奴婢去给郡主端点­肉­粥来。”

“嗯……”霍小玉倦然合眼,她确实要快些休养,也快些好起来,她想晚晚,山沟里最后瞧见那一眼,她也觉得害怕,那些刺客无所不在,万一她的晚晚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

这一睡下,昏昏沉沉的,直到日落之时,复才醒来。

“你醒了?”沙哑的声音响起,陌生的可怕,一时听不出是男还是女,让霍小玉惊忙坐起,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眼前少年穿了一身圆襟浅紫长袍,有着杜棠之一样的眉眼,声音却沙哑的可怕,“郡主勿怕,我是……卿卿。”

听到这个名字,霍小玉不由得惊呆了眼,“你……你的声音?”这一刻,霍小玉才发现这房中只有她与她两个人。

杜卿卿淡淡笑道:“不过是用了些药,把嗓子给毁了罢了。”

“为何?”

“救你,也救我全家上下。”杜卿卿从床边起身,走到桌边端起了热了好几回的­肉­粥,又走到了霍小玉身边,舀起一勺,喂向了霍小玉,“哥哥受了重伤,暂时不能继续领军,只有我暂时装作他,做这长安守备军的将军了。你也知道,当初我那嗓音,实在是难掩真相,倒不如先毁了嗓音,说是这次重伤所致,倒也算得上是天衣无缝了。”

霍小玉定定看着她,这样一个女子,真不知该说她残忍,还是大义?

杜卿卿瞧她不肯吃­肉­粥,劝道,“人人只为求生,不为求死,就算是为了再见云将军,也该把身子快些养好。”

霍小玉听到后面这句话,马上张口将­肉­粥喝下。

“朝里有人想要你的命,而世人轻易就能猜出是我家救了你,郡主,卿卿有一事要求你应允。”说着,杜卿卿又加了一句,“就算是郡主还哥哥一个人情,也算是郡主救救我们一家上下。”

“何事?”霍小玉只觉得心头一凉,隐隐觉得杜卿卿的下一句话,将是一句可怕的话。

杜卿卿再舀了一勺­肉­粥,喂向霍小玉,“请郡主屈尊下嫁于我。”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大家轻点拍卿卿吧~

闪~卿卿一时半会儿还消失不鸟滴~

91第九十章.一念.成殇(上)

( “娘,您就喝点粥吧。『』”云晚箫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跪求云老夫人喝粥,这些日子,除了派出云家两兄弟回当日的野林寻找蛛丝马迹外,其他的时间,全部用在了劝慰亲娘上。

因为晚箫的执念,云老夫人万念俱灰,不仅仅是责怪云晚箫的荒唐,还自责当年为何要答应夫郎,将好端端的一个女娃养成今日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将军。

云老夫人合眼睡在榻上,依旧不闻不语,连她也忘记了,她如此做究竟是惩吩己,还是惩罚那个走错路的女儿。

“公子,你先下去歇息吧,由奴婢来照顾老夫人。”栖霞再一次从云晚箫手中接过暖粥,瞧见公子如此,她心里觉得疼,公子的执念,她懂,当年她待尉迟林,不也如是?想要放,却终究放不下。

“栖霞,好好照顾娘。”云晚箫疲惫不堪地站了起来,只觉得双膝一片痛麻,身子一个不稳,若不是旁边的忘心师太手快,只怕额头就要狠狠撞在榻角上。

“将军,小心。”忘心师太看得心疼,多日之前,还是个英武凛凛的大将军,如今不过是个满心疲惫的可怜女子,憔悴得让人心酸。

“师太,有劳你照顾娘了。”云晚箫让自己站稳,交待了一句,转头走出了房间——心里的苦,或许只能她一人含着,她无路可退,真正的无路可退。

不觉红了眼眶,云晚箫扯了扯­唇­角,笑得凄凉,走到了最后一夜她与霍小玉相拥而坐的石阶上,颓然坐了下来。

“阿玉……你究竟在哪里?”云晚箫涩然开口,侧脸怔怔望着左肩畔,空空如也,并没有当夜那个酥媚可人的霍小玉。

凉风徐来,几片枯叶飘落身畔,秋意渐来,可是却不见说好的双鬓如雪,白头到老。

不知何处忽地响起笛声悠悠,云晚箫四顾当下,只见后院假山下,藏了迦叶心的衣裳一角——她吹着新做好的骨笛,上面鲜红­色­的缨子随风轻扬,随着云晚箫的走近,缨子的红落入云晚箫眼底,竟让云晚箫觉得刺心的痛。

“迦叶姑娘。”云晚箫唤了一声。

迦叶心慌忙站起,连忙将骨笛藏身后,道:“可是我吵到你了?方才我瞧这里没有人,才来这里试试笛音。”

“你做了骨笛?”云晚箫想起初识她的那会儿,她对当初的定情信物骨笛是那般的珍藏,如今她再做了骨笛,想必是又想念那个他了吧?

迦叶心点点头,“这……这笛子其实是……”

“你想他,是不是?”云晚箫慨然开口,“不管距离多远,就算物是人非,你还是会想他,是不是?”

迦叶心忍住想解释的话,低头看着拿在手中的骨笛,这个时候,她并没有在想阿禄,她在想……想箫……可是她不能开口,只能藏在心底,指尖轻轻摩挲骨笛,心里的酸意渐渐蔓延开来。ww

云晚箫淡淡一笑,忽地问道:“吹这个,心里会好受些,是不是?”

迦叶心含泪点点头,又摇摇头。

云晚箫瞧了瞧她手中的骨笛,苍凉地笑笑,“不若你教我吹?”

迦叶心惊愕地抬眼看着云晚箫,水灵灵的眸子写满了惊喜,“你要学?”

“可愿教我?”云晚箫点头。

“好!”迦叶心将手中骨笛递给云晚箫,“手指按着上面的孔,然后……”迦叶心的手指触及云晚箫冰凉的手背,让她的心蓦地一凉。

玉姐姐,对箫来说,定是很重要,这样的箫,冷得让人害怕……

云晚箫脸上虽笑,可眼中却噙了泪水,“等我学会了,阿玉也该回来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吹着骨笛看她跳舞了。”

迦叶心的动作僵在了原处,想到房中还有另外一支没有做完的骨笛,只觉得满满的都是失落,心底响起了一句她不敢开口说的话,“其实,箫,这骨笛是一对的,是我专门做来送给你跟玉姐姐的……”

“玉姐姐会回来的,定会回来的。”迦叶心点头笑笑,她是第一次瞧见箫这样憔悴,憔悴得让她也觉得心疼。

云晚箫默然笑笑,依着迦叶心所教,吹响了第一个笛音。

“云将军,卫国公府派人来送喜帖了!”絮儿手里拿着大红­色­的喜帖,急忙跑了过来,“云将军,你看。”

“喜帖?”云晚箫愕然接过絮儿手中的喜帖,惑然打开,只见上面赫然写明了杜家长子将在三日后与陇西商人之女霍氏成亲。

杜棠之不是重伤了么?霍氏?难道是……阿玉?

云晚箫心头一紧,千思万想,卫国公府还是最可能藏匿霍小玉的地方!

“好你个杜卿卿!”云晚箫心头怒火突燃,可是才走了几步,又止住了步子,卫国公府突然办喜事,定有原因,说不定只是为了保护霍小玉,若是自己强闯要人,岂不是又将阿玉推到了危险之地?

“箫?”迦叶心瞧她的脸­色­阵白阵青,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云晚箫摇头道:“我还是改日再向你学习吹笛吧。”说着,侧脸交待了絮儿一句,“絮儿,一会儿去找栖霞,去给我置办一份贺礼。”

“是。”絮儿点点头。

云晚箫交待完后,当即拿着喜帖与骨笛,走入了书房,将房门紧紧关了起来。

“絮儿,絮儿,可是小玉有消息了?”郑净持听见了絮儿院中的唤声,推开小阁小窗,往院中的絮儿问去。

絮儿摇摇头,“夫人,郡主还是没有消息。”

“唉……”郑净持红着眼再叹了一声,将小窗关好,她这苦命的女儿,何时才能安然归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夫人,这是您的执念啊。”云老夫人房中,忘心师太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云老夫人睁开眼睛,泪花盈盈,由着栖霞扶着坐了起来,叹息道:“我只想晚箫能够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若是可能,再寻个人家嫁了,留个后人,老来也有个依傍。”

“若是她……若是她嫁得不如愿呢?”忘心师太话中有话,“或许从当初做云家子开始,她就没有资格选择她的前路了。”

“师太,你这是什么意思?”云老夫人似是听出了些端倪,“只要晚箫告病还乡,不做朝廷的将军,过上几年,便可隐姓埋名地嫁人生子了。”

忘心师太迟疑了一下,叹了一声,又叹了一声,看了一眼栖霞,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问道:“云老将军当年让晚箫成为云家子,为的究竟是什么,你可知道?”

“他说,他好不容易才有这一个孩子,他经常征战四方,只怕这辈子就这一个娃儿。让晚箫为子,就算他朝战死沙场,宗族之中,念着晚箫是男丁,这家产什么的,可保我们母女一世无忧。”云老夫人还记得当年丈夫说的那些,说起来,当初听见丈夫这样说,她还是犹豫过的。

忘心师太冷冷一笑,从怀中摸出一方金灿灿的金牌来,递给云老夫人,“这是陛下亲赐的金牌,我与夫郎 ...

(孟长青,都是陛下派出的暗子。”

云老夫人与栖霞俱是大惊,接过金牌来,上面的龙纹,她也曾见夫郎给她看过一个类似的金牌,“师太,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从头到尾都知道云将军是女儿身,就算云将军称病还乡,也没那么容易嫁人。”忘心师太说完,从云老夫人手中拿过金牌,小心收在怀中,“云将军之所以乔装多年,其实是陛下与云老将军的一个约定,贫尼只是陛下派来看顾云将军长大的暗子。”

“约定?什么约定?”云老夫人肝胆俱寒,夫妻多年,从来不曾听见丈夫提过此事,原来所谓的夫妻同心,或许不过是一句自欺欺人的笑话。

忘心师太摇摇头,道:“君心难侧,贫尼不知。”

“陛下究竟要晚些做什么?”云老夫人急忙从榻上下来,紧紧抓住忘心师太的手,“你说,你快说啊!”

忘心师太只是摇头,喃喃道:“盘中子,难回头,不到终局,不见生死。”说完,忘心师太沉吟道,“或许,云将军是知道的,所以她才会说,回不了头。”

“那孩子……藏了心事?”云老夫人颤然回想那日云晚箫跪地说的那些话,哪一句不是充满了绝望?

“人生不易,若是可以重来,我宁可与长青做一对普通夫妻,他继续做他的小医官,我继续做我的医官夫人,也不至于分开二十多年,夫妻离散,至今杳无音讯。”忘心师太眼圈一红,说得凄凉,“没

有人愿意孤独一世,云将军也一样。有太多事她无法左右,也有太多事她无法选择,贫尼瞧那德安郡主,是真心待她。老夫人,有人真心待自己子女好,难道不是幸事?相知不易,相守更不易,我们究竟在执着什么呢?”

“执着……执着……”云老夫人与栖霞低头轻念这句话。

“世人只知云将军是男儿身,就算她与德安郡主相守一世,也不会有谁非议她们荒唐,不是么?”忘心师太双手合十,再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乱世孤儿甚多,若是你怕百年之后,无人照顾她们,也可收养一二,一来可以老来依傍,二来可以做些功德,来世,说不定能遇到一个太平盛世。”

“可是……她们都是……都是……”

“‘伴’字拆开,是一人一半,可曾说过,一定要是­阴­一半?阳一半?”忘心师太慨然说着,“只要两个人可以相守一世终老,便是幸福,不是么?是我醒悟得太晚,二十多年夫妻离散,我这一世,已是悲剧。夫人您呢?”

“晚箫是个好孩子,这二十多年来,她已经苦了那么多了,夫人莫非还想再让她苦下去?就为了心头的一个执念,让她一生跪求夫人原谅?然而,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忘心师太顿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说出最后那一句话,“当年你与老将军决定了她的人生,才是大错,到如今,她身陷局中难以回头,又可曾怨过夫人,怪过夫人?”

云老夫人泪水潸潸而下,心痛得好似要裂开似的,“我不是怪她……不是怪她……”

“夫人……”栖霞扶住那个颤抖欲倒的云老夫人,也已是满眼泪光,这一世她也是错过了,若是可以早些看透,又怎会痛苦那么多年?

92第九十一章.一(念成殇(中)

( 一串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亮炸完,卫国公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大红喜字无处不在,不少留在长安的朝臣都前来道贺,自然也缺不了鱼朝恩。『』冰@火!中文

新娘姓霍?

鱼朝恩­阴­森地笑笑,与杜家二老道贺连连,心里却盘算着如何一探杜家今日喜宴的玄机。

杜卿卿乔装做了兄长,在宾客间用沙哑的声音回应着贺语,倒是一派新郎官的喜气模样——旁人瞧去,除了因为那日夜林受伤,显得脸­色­偏白了些,嗓子因毒坏了,倒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云大将军到。”

丫鬟喜滋滋地跑来禀告,杜卿卿脸上忽地浮起一丝凉凉的笑来,快步迎向了云晚箫。

云晚箫今日穿了一件圆襟白袍,束发乌纱小冠中,显得格外清朗,哪里还有三日前的憔悴之容?

“云兄,来得正好,正想跟你喝一杯呢!”杜卿卿沙哑的声音响起,却不像她哥哥那样,伸臂就搂云晚箫,“来!”

云晚箫仔细打量着她的脸颊,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以她行军多年的经验看来,若是中了箭伤,短短几日就下床成亲,这似乎有些……有些好得太快了些。

杜卿卿避开了云晚箫质疑的目光,笑道:“云将军,如此上下打量一个男子,当心别人说将军有龙阳之癖。”

“在下失礼。”云晚箫随口应了一句,瞧见了大堂门口走进了华阳公主,迎了上去,“我先去见过公主殿下。”

杜卿卿看着云晚箫走向华阳公主的背影,不禁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你至死不悔的良人?瞧见了公主,不也像蜜蜂瞧见花儿,跑得比谁都快?”

云晚箫与华阳公主行礼之后,余光瞥见了杜卿卿方才的不屑模样,心里的疑惑不禁更浓了一分——杜兄坦坦荡荡一个好儿郎,从未瞧见过他有这样的模样。

难道……云晚箫仔细琢磨黄衫客曾给她的赠言——“抽身看全局”,若是今日真只是一个障眼法,换做她是杜家人,她又会如何行事?

“云将军在想什么,如此出神?”华阳公主忽然问了一句。

云晚箫淡淡笑道:“末将只是在想,杜公子如此英雄的人物,瞧中的姑娘该是怎样一个美人儿?”

华阳公主蹙眉看着云晚箫,“哦?原来云将军看人,也只是看一个美字?”

云晚箫只是摇头,浅浅一笑,不去解释,也不去辩驳。

华阳公主深深打量着云晚箫,这个太过白皙的男子,仿佛是一泓永远看不见底的深潭,越是想看清楚,就越是让她迷惑。

云扬气喘吁吁地抱着两个大红礼盒快步走了进来,对着云晚箫道,“将军,你走得太急,贺礼都落在小筑里了。”

“来人,速速帮云副将接个手。ww”杜卿卿连忙吩咐小厮上去接手。

云扬笑呵呵地摇摇头,道:“这礼盒甚是沉重,连我这样的汉子都觉得重,还是让我亲自送进去吧。”

“也好。”杜卿卿留了一个心眼,吩咐跑过来的小厮,“你带云副将去。”

“云扬,放下礼盒便回来,我瞧这时辰,也差不多要行礼了。”云晚箫对着云扬点头说完,再次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杜卿卿,让杜卿卿觉得甚是不自然。

云扬大笑道:“卫国公府我也小住过几日的,熟得很,将军我去去便回!”

云晚箫点头示意云扬速速去吧,余光再瞥了一眼一边打量她良久的鱼朝恩,突然开口问向身边的华阳公主,“公主殿下,末将有些话,想单独与殿下说。”

“哦?”

“这边请。”云晚箫转身的瞬间,快速低声道了一句,“鱼朝恩正瞧着你我,陛下的大计,可不能错失这一刻的良机。”

华阳公主恍然明白了云晚箫的意思,点头明媚地一笑,宛若三月的桃花——不仅仅让鱼朝恩觉得她有心,连前堂中的其他朝官都觉得华阳公主似乎对云大将军有意思。

鱼朝恩看着云晚箫与华阳公主走出前堂,连忙吩咐左右跟上前去,探听这两人究竟要盘算什么?

“有刺客!”

猝然间,只听后院响起一声惊呼,前堂的宾客大惊失­色­,慌忙缩到了卫国公府家将身后。

“怎么回事?”杜鸿渐连忙问道。

“回大人,方才瞧见一个黑影潜入后院,一会儿就不见了!”后院的小厮慌忙回报。

“定是有偷儿混了进来,快去找出来,勿惊扰了公主,也勿坏了棠之的大婚。”杜鸿渐吩咐道。

几名小厮点头退了下去,杜鸿渐与杜卿卿在前堂马上打起了圆场,前堂的气氛渐渐缓和了下去。

杜卿卿深深地看了看那个与华阳公主谈笑风生的云晚箫,想来想去,那个黑影除了抱着礼盒进后堂的云扬,还有何人?

“将军,我放好了。”云扬笑嘻嘻地走了出来,身后依旧跟着杜卿卿方才派出的小厮,从小厮脸上,并未看出什么异常。

“嗯。”云晚箫应了一句,眸光对上了杜卿卿惊愕的眸光,眼底忽地漾起了一丝她看不透的笑意来。

她心里若是无鬼,又怎会防范她云家家将如此严?

杜棠之不该是这样的­性­子,若说杜家上下能装他装得如此像的,除了杜卿卿,又有何人?

想到这一层,云晚箫朝云扬递了个眼­色­,将她打发回家,只要她云晚箫在这里吸引住杜卿卿的注意,云家两兄弟必能暗随出入杜家的家丁丫鬟什么的,寻到阿玉的下落。

这几日,她在书房之中想了又想,世事虽难,但只要抽身局外,总归能寻到一条生路,也寻到一条重聚之路。

那些用在沙场上的韬略,从今日开始,将用在来日的活路上。

白日黑影,若不是云晚箫的人,必定是那个阉贼的!杜卿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边上的鱼朝恩,今日她要防范的人,实在是太多,这一次,杜卿卿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吉时到,新人行礼——”

傧相忽地一声高呼,宾客们都聚了过来,贺喜声不断,目光都投向了从门外跨鞍踏入卫国公府的红衣娘子。

她大红­色­的喜帕遮面,走路婀娜,那身段,像极了霍小玉。

杜卿卿连忙迎出前堂,与新娘同牵大红绣球走入前堂,熟悉的香味淡淡弥散开来,激得云晚箫不禁蹙紧了眉头。

“一拜天地——”

杜卿卿与新娘才刚刚跪下,云晚箫忽地一步上前,唐突地揭开了新娘的喜帕。

“这……”满座皆哗然,堂堂二品大将军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样的唐突之举!

杜家二老惊呆了眼,杜卿卿却似是早有预料地窃笑一声,佯作暴怒,指向云晚箫,“云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云晚箫瞧见新娘貌虽美,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霍小玉,心头舒了一口气,却也更笃定了一件事,所谓咫尺天涯,要寻阿玉, ...

(必定要从杜卿卿身上下手!

“瞧她像一个故人,所以情不自禁,做了唐突之举。”云晚箫答得云淡风轻,似是摆明要欺凌卫国公府,余光瞧了一眼一边看戏的鱼朝恩——若能让鱼朝恩觉得她与卫国公府因今日之事闹翻,必定于他日夺权有利。

“你……放肆!”杜鸿渐看见新娘并非霍小玉,暗暗舒了一口气,又觉得今日云晚箫之举甚是过分,忍不住怒喝道,“圣贤之书,敢问云将军可真正读懂了?”

云晚箫冷笑道:“我只知杀伐之书,不懂圣贤之书。”说着,环顾四周,顶着堂上异样的目光,“看来,这里是不会欢迎我了,卫国公,末将告辞了。”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开了前堂。

杜卿卿心头胜利地一笑,今日她就是故意激云晚箫掀喜帕大闹,如此一来,既可让有心猜测杜家救下郡主之人死心,更可让云晚箫背一个无理取闹的恶名。他日云晚箫若想再入卫国公府,她杜卿卿可有足够的理由,拦住他,不让他踏入卫国公府一步!

“殿下,这云将军……”花涫对云晚箫的印象顿时跌到了谷底,忍不住揪了揪华阳公主的衣袖。

华阳公主摇头笑了笑,心底默默道:“父皇没有选错人,经此一闹,鱼朝恩也该考虑拉拢你了,云大将军。”

自打云晚箫离开后,前堂气氛僵到了极点,杜卿卿打了打圆场,知道今日的局已经成功,心头最后只剩下一个最解不开的结——为何霍小玉宁死也不愿嫁她求生?

鱼朝恩眯起眼睛,看着云晚箫离开的方向,估摸着云晚箫今日此举的唐突,究竟是演戏,还是真的因为霍小玉一个女人与卫国公府闹翻?

“阿玄可回来了?”鱼朝恩忽然问向身边的近卫。

“没有成事,她只怕不敢回来。”近卫低声答道。

鱼朝恩咬牙恨声道:“这丫头数次办事不利,以为逃得了?你们该知道,如何处置吧?”

“属下明白!”近卫点头应声,心里清楚明白,这颗棋子,又是鱼朝恩的弃子,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死!

与此同时,卫国公府后院,幽静的小阁之上是杜棠之的书房。

杜棠之独自坐在床榻上,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卷,又抬头叹了一声,“妹妹,你究竟是错是对呢?”

“咻!”

一条黑影突地从小窗中窜入书房,待杜棠之看清楚来人是谁,阿玄的匕首已顶在了他的喉咙上。

“杀了我,你能活么?”杜棠之淡淡开口,只觉得眼前的她宛若惊兽,虽然杀意依旧,但那眸中透出的恐惧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霍小玉在哪里?”阿玄急声问道,“你若不说,我杀了你!”白皙的手腕上,好几道疤痕交错其上,她能成为鱼朝恩的死士,不知道她付出了多少血泪?

杜棠之忽然心里升起一丝怜意,“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说。”说完,杜棠之怜惜的目光对上她惊恐的眸子,“你可曾想过,你今日杀人,他日必有人杀你,这样打打杀杀的日子,可有终结之日?”

“闭嘴!”阿玄怒喝一声,“你别以为上次没要了你的命,这一次我就要不了你的命!”

杜棠之轻笑道:“我说过,我若是下黄泉,也要拉你下黄泉,如此才不寂寞。”

“你!”阿玄从未见过这样说话的男子,也从未瞧见过这样怜惜的目光。

杜棠之笑道:“不若你我做个约定,如何?”

“说!”阿玄避开他的温暖眸子,忽然没了杀他的念头。

杜棠之伸手握住她紧握匕首的手,正­色­道:“我不下黄泉,你也不下黄泉,我给自己活一次的机会,你也给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总要圆满,有些人、有些事必须要交代,如果觉得是在拖剧情,长凝在这里抱歉了。

关于小玉玉,从第一章就该知道,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姑娘,又怎么会贪图苟安,违背诺言,嫁给杜卿卿呢?你们错怪她了,长凝也不会亲手毁掉这样一个亲手写出的好姑娘。

当然,我说的是大概40章左右,这里面除了正文,还有番外什么的,所以蝙蝠君,表泪目了,长凝不是个拖剧情的人,你放心哦,擦擦眼泪,嘿嘿。

93第九十二章.一念成殇(下)

( “将军,你可真大胆呐!”云晚箫才走出卫国公府,云扬便迎了上来,惊叹于云晚箫的唐突之举,“我可是头一次瞧见有人敢在喜堂上掀新娘的喜帕!”

“有时候,人都是逼出来的。ww”云晚箫淡淡说完,瞧了一眼四周,没瞧见什么可疑之人,低声问道,“云飞可在附近布置好了?”

“为了咱们将军府的少夫人,怎么都要拼这一拼,就算要咱们两兄弟几夜不睡也成!”云扬拍了拍胸膛,有他们两兄弟出马,将军可以放心!

云晚箫点点头,回头看着卫国公府的青瓦白墙,心底放下了一快重石——经此一闹,杜家不会再被怀疑,阿玉的行踪更是成了个谜,若是能寻回阿玉,这郡主的身份定能借这个机会洗得­干­­干­净净。

“等我,阿玉……”云晚箫喃喃默念,嘴角一扬,微微一笑,“别怕……”

山中别院,幽静而肃穆,这些日子派来照顾霍小玉的丫鬟小厮似是多了一些,倒让霍小玉觉得,并不全是来照顾她,而是防她逃了。

“晚晚……”霍小玉坐在床榻上,侧脸望着敞开的小窗,幽幽道:“我许了你的,已经许了你的,你若敢相信我嫁别人,他日定要你好看!”

“咚咚。”叩门声忽地响起,霍小玉惊忙扯了扯被角,盖住身子躺了下去,合上了眼眸。

丫鬟端着­肉­粥走进房间,满脸疑惑,“咦?方才明明听见说话了,莫非是在说梦话?”将­肉­粥放在桌边,丫鬟仔细瞧了瞧霍小玉,轻叹一声,将­肉­粥端着坐在床边,轻声唤道,“郡主,醒醒,该喝粥了。”

霍小玉皱了皱眉心,倦然睁眼,还是一如当初的虚弱,哪里有方才那样的­精­神?

丫鬟将霍小玉扶着坐起,圈住她的身子,小心喂粥,不由得叹道:“郡主您这身子实在是单薄得紧,都喝了那么多天的药,还是不见起­色­。一会儿奴婢伺候您换了膝盖上的伤药,还是扶您起来走走,总这样睡着,气血不畅,只怕好得更慢。”

“疼……”霍小玉幽幽开口,含了一口­肉­粥,似是很费力才咽下,只见她忽然抬手撘在丫鬟拿小勺的手腕上,摇头道,“就让我死了吧,我这身子自个儿知道。”

“郡主,你可别吓奴婢啊!”丫鬟大惊失­色­,连忙将手中的­肉­粥放到一边,扶着霍小玉躺了下去,急声道,“郡主,你可要撑住啊,奴婢这就去告诉小姐,让小姐给郡主换个郎中!”

“何必……何必……”霍小玉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心头却是漾起了喜­色­——杜卿卿可以控制一个回春堂的郎中,不见得能控制住全长安的郎中,只要她一直这样虚弱下去,就必须换郎中!郎中换得越多,走漏消息的风险就越大,那么她的晚晚也能早些寻到她,接她离开这个金丝笼。ww

丫鬟连忙将门掩好,快步跑远。

直到脚步声消失无踪,霍小玉悄悄地眯起眼睛打量这房中的一切,瞧见没有其他丫鬟进来,她深呼吸了一口,从床上坐了起来。

膝盖还是隐隐作痛,她知道这个时候她是绝对跑不出去,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以不变应万变,早些将腿脚给养好了,也把身子给调养好了。

霍小玉看了一眼边上的­肉­粥,要说肚子不饿,那是假话,于是霍小玉伸出手去,端起­肉­粥,一连喝了好几口,又将­肉­粥给放下,安然倒在了床上。

霍小玉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觉得自己是当真有些清减,不由得喃喃道:“晚晚,你瞧见这样的我,可会觉得不好看了?”无奈地又瞧了瞧一边的­肉­粥,忍了忍再喝的冲动,这­肉­粥若是喝多了,也会令人生疑,每一次只能喝上几口……就几口……

霍小玉忽地紧紧将眼眸闭上,只要不看,便能少些诱惑,或许,还能早些入梦,给晚晚你托个梦什么的。

嘴角微扬,霍小玉仿佛瞧见了那夜的流萤飞舞,巷口老树之下,还有那个­阴­柔若水,却温暖如阳的白衣将军,双颊绯红,对着她又羞又怒地嗔道:“霍小玉!”

“晚晚……”霍小玉觉得有些倦意,不知不觉,入了梦。

咯吱——

房门不知何时被推了开来,一袭红衣走入房间,杜卿卿还来不及换□上的喜服,一听见霍小玉似是没有好转,就趁着夜­色­赶来了山中别院。

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杜卿卿今夜喝了不少的酒,这样的成亲虽是做戏,可是她有多希望今日在卫国公府的新娘就是她霍小玉。

“请郡主屈尊下嫁于我。”

“你……倒不如……把我的尸体拉去游街示众……这样一来……所有猜忌你们卫国公府救了我的人……都不会再对你们下手……”

杜卿卿俯□去,心疼地看着霍小玉熟睡的脸,那日的对话清晰无比地在心头回绕。

“我既然救了你,怎会让你死?”

“那好……你……把我送到云将军身边……你们卫国公府一样也安全无忧……”

杜卿卿伸手轻抚霍小玉的脸,眸中渐渐噙了眼泪,暗暗问道:“你心里,就只有云晚箫一人么?”

“云晚箫如今手无兵权,如何能保得住你?”

“她说过……就凭她比我高一点……就要为我撑起一片天……有她在……我什么都不怕……”

杜卿卿想到那日她的决绝,她的坚定,她的深情,心里的痛就更浓、更深,只见她挥手屏退了跟着她走进房的丫鬟,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今日婚礼已成,即便是他日悄悄将你送回长安,也不会有人在怀疑我们卫国公府藏了你。其实,我也可以保护你的,是真的可以保护你的。”

一滴热泪落在霍小玉脸上,杜卿卿下意识地想要为她拂去,却惊醒了梦中的霍小玉。

“是你……”霍小玉缩了缩身子,眸光游离,仓促之间,佯作了虚弱不堪的模样,凉凉道,“你还是……一意孤行了……”

杜卿卿摇头道:“这不是一意孤行,而是救你的唯一法子!”

“让晚箫……难过……也让我……担忧……这也是法子?”霍小玉别过脸去,不想再瞧她的脸,“你我……本可以做朋友……如今……”

“我不想跟你做朋友!”杜卿卿扳正了她的身子,逼她正视自己的心痛,“我只想……跟你相守一世!”

霍小玉嘴角噙起一丝凉笑,“你本身……就是个谎言……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不觉……荒唐?”

“我……我虽是女子,可是待你之心,半点不假啊!”杜卿卿顿了一下,忍不住愤声道,“云晚箫迟早是华阳公主的驸马,她给不了你一世一心相守,可是我可以……”

霍小玉脸上的凉薄笑意浓了三分,“晚箫从不……逼我……可你呢?”

“我没有逼你!”杜卿卿知道她指的是下嫁这事,“我只想给你一个新的身份,好好养伤,好好过日子!”

“这里……与金丝笼有区别么?”霍小玉佯作努力撑起身子,眸光冷的像 ...

(刀子,每一寸眸光剜在杜卿卿的心头,“当年我是风尘女子……就有许多人想用……这样的金丝笼将我困锁一世……不多你一个……也不少你一个……”

“我跟那些人不一样!”杜卿卿不知道是因为酒劲上头,还是因为心里憋屈到了极限,忽地将霍小玉紧紧抱在怀中,不顾霍小玉的推打,“我会比那些臭男人更疼惜你!”

“所以……也不问我究竟愿……或不愿?”霍小玉的心凉到极限,现下的杜卿卿,就好像是她不喜的李益,说的话,每一句都让霍小玉想冷笑凉嗤。

“我……”杜卿卿从来没有听过霍小玉这么凉的语气,在霍小玉不再挣扎后,杜卿卿只觉得她与霍小玉之间忽地成了陌生人。

“呵呵……”霍小玉忽地发出一串冷笑来,足以凉透杜卿卿的心扉。

“你别笑了,别笑了……”杜卿卿不敢去看此刻霍小玉的脸,更不敢放开霍小玉的身子,只怕这一放开,便是永远的陌路。

与此同时,即便是杜卿卿再小心,也躲不过做过军中探马的云家两兄弟。

昔年在战场上,军情互探,凭的就是这身本事,当云扬与云飞发现了这山中别院的存在,便火速回返香影小筑,将一切山中别院的位置告诉了云晚箫。

“这别院里有多少人?”云晚箫当即问道。

“只敢远远瞧上一眼,人数暂且不知。”云飞如实回报。

云晚箫沉思片刻,点头道:“你们两个带路,我们三个先去探上一探,若阿玉当真在里面,不管里面有多少人,今夜必须将她给救出来!”

云飞迟疑道:“将军,这可会太急了些?万一打草惊蛇,那杜小姐又换了地方藏匿郡主……”

“我不会给她机会!”云晚箫说完,看向了一边的云扬,“速速带路!”

三人刚走到小筑门口,忽地身后响起一声叫唤声。

“晚箫,小心些。”云老夫人在栖霞的陪同下走了出来,方才书房的一切,她已听得分明,“早些将小玉带回来,娘就早些给你们把婚事办了,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云晚箫愕了一下,不敢相信听到的话。

“可是寻到了小玉的下落?”听见了小院中有人提到女儿,郑净持连忙推窗瞧向小院下,“云将军可是要去救小玉?”

不等云晚箫答话,云老夫人抬头对着郑净持道:“我家这孩子为了你家小玉可是拼了命了,你可要收好我云家的聘礼,你家小玉除了我家晚箫,谁也不准嫁!”

“娘……”云晚箫心暖无比,笑着看看云老夫人,又看看呆了眼的郑净持,“我定会将她安然带回来的!”

“还不快去!霍夫人不想喝这女婿茶,娘可想喝这杯媳­妇­茶!”云老夫人催了一声,又唠叨地交待了一句,“云飞,云扬,好好保护公子!”

“诺!”

94第九十三章.离笼(上)

( 月­色­渐浓,山中别院的灯影昏沉了下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宁静。『』

95第九十四章.离笼(中)

( “随我去香影小筑要人!”长安野林之中,昏黄的月­色­下,杜卿卿带着山中别院的家将急匆匆地赶下山去。『』

云晚箫背着霍小玉小心藏在苍松后,看着杜卿卿跑远,有些出神地似是想着什么。

“这杜公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私藏郡主已是大罪,还敢向我们要人!将军,容末将先行赶回香影小筑,以免这杜公子冲撞了老夫人,扰了老夫人的清梦。”云扬看得牙痒痒的,一番话说完,只觉得胸臆间一股无明业火正在猛烈地烧着。

云晚箫摇摇头,道:“或许,我缺的就是她这一闹。”

云飞愕了一下,“将军?”

云晚箫侧脸看了一眼背上惑然看着自己的霍小玉,只觉得又心安了几分,“我现下虽是朝廷二品将军,可是手无兵权,只不过是个虚名将军,根本保护不了谁。”

霍小玉眉角一跳,似是猜到了云晚箫的意思,“晚晚你是想利用杜……”险些说出杜卿卿的名字,霍小玉连忙收口,摇头笑道,“她可是只狐狸,可不是那么容易中计的,即便是上香影小筑讨人,也必定能想到恰当的理由。”

“是么?”云晚箫话中有话地看着霍小玉,似是有些酸意,“阿玉,看来这些日子你倒是了解她不少。”

敢冒欺君之罪救阿玉、藏阿玉,甚至舍弃嗓音,装扮为男、想娶阿玉,这杜卿卿所作所为,若不是动了情,她又为何会对阿玉如此好?

云晚箫虽不想承认心里有酸意,但是说话的语气却半点掩饰不住对杜卿卿的敌意。

“呵呵。”霍小玉笑得欢喜,只是静静地看着云晚箫,双臂紧了紧,将云晚箫的颈勒得紧了几分,“堂堂云大将军这个样子,倒是让小女子觉得有几分寒意呢。”

霍小玉忽然觉得,她的晚晚这个模样,比满脸红霞的她更让她欢喜——这云大将军偶尔吃一两口醋,霍小玉心里的滋味可比吃了什么美味佳肴还要美过百倍。

“咳咳。”云扬一脸贼笑地­干­咳了两声,揪了揪尴尬无比的云飞,“大哥,我们还是先回避一会儿。”

云飞识趣地点点头,没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将军遇到了霍小玉,竟会连醋意都有了。

“慢!”云晚箫知道自己失态失言,脸上似是蒙了一层寒霜,“你们两个哪儿也去不了,得好好保护阿玉,帮我送她到一个地方去。”

霍小玉忍住笑意,轻声问道:“去哪里?”

“将军请吩咐!”云家两兄弟正­色­道。

云晚箫将霍小玉小心放了下来,定定看着霍小玉的眸子,“我若将你送入另一个虎­茓­,你可害怕?”

霍小玉浅笑道:“去哪里都不怕,怕的是,你可记得来接我?”

云晚箫郑重地点头道:“明日最迟月上柳梢之时,必来接你。『』”

“君子一诺,可不能反悔。”霍小玉皱了下鼻子,脸上梨涡旋得厉害,笑容酥酥地暖入云晚箫的心扉。

云晚箫扶住霍小玉的双肩,“君子一诺,必定不悔。”说完,云晚箫当即吩咐云飞、云扬,“我一人回香影小筑应付杜公子,你们两人小心护送阿玉到定王府小避一日。”

“定王府?”

别说云家两兄弟觉得惊愕,就连霍小玉也觉得惊愕,定王李侗曾经想要强行将她纳入府中为妓,又是当今天子的十三弟,若是自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李侗面前,生死可就更难料了。

云晚箫正­色­道:“不错,定王府。”

多的话,她无法解释,如今这盘棋早已混杀一片,谁是敌,谁是友早已难以分明。而送霍小玉去定王府小避的这一招,就是她云晚箫置之死地的一步棋,若是她赌赢了,则生路可见,若是赌输了——

云晚箫双手握住了霍小玉的手,“有云飞云扬在,你别怕。到了约定之时,就算是龙潭虎­茓­,我也会带你走出来……”

后面的那一句,“就算走不出来,我也会陪你一起走黄泉路,绝不会让你孤苦独行”,云晚箫忍住不说,只是不想让霍小玉觉得害怕。

天明时分,云晚箫独自回到了香影小筑,苦等一夜的云老夫人与郑净持连忙迎了上来,瞧见她身后空空一片,心底是又惊又怕。

“小玉……小玉人呢?”郑净持沉不住气问了出来。

云晚箫匆匆看了看院中的人,没有直接回答郑净持,而是看着絮儿吩咐道:“絮儿,现下马上穿上阿玉的衣裳,背坐在小阁上。”

“将军?”絮儿愕了一会儿,不知道云晚箫究竟想做什么。

云老夫人虽不明白女儿想做什么,但是从云晚箫的神­色­可以看出,若是当真没有救到霍小玉,绝对不会有此刻的安静,当即道:“絮儿,你照晚箫的吩咐做。”

絮儿又看了看六神无主的郑净持,瞧她没有其他吩咐,点头跑上了小阁。

郑净持擦了擦眼角泪水,“我可怜的小玉,你究竟去了哪里?”

“到了她该回来之时,必会回来。”云晚箫话音说得笃定。

郑净持似是听到了一线希望,急忙抓住云晚箫的衣袖问道:“小玉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云晚箫再次沉默,安静地走到门口,远远瞧见了杜卿卿端然坐在马背上,带着一百长安守备军往这边行来。

“想了这几个时辰,你果然想到好的说辞来要人了。”云晚箫自言自语说完,刻意在杜卿卿走近的同时,急匆匆地将小筑大门一关。

“把门给我砸开!”杜卿卿瞧见云晚箫方才的神­色­,更是肯定了心中所想,怒然下令左右下马砸门。

“砰!砰!”

兵刃撞在大门之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让小筑中的众人都惊了一跳。

云晚箫示意栖霞上前开门,对小筑中匆匆出来一看究竟的人们道:“你们别怕。”

栖霞打开门来,杜卿卿已下马冲进小筑来,仰头便瞧见穿着霍小玉衣裳的絮儿因为害怕缩进了小阁,更加笃定了心中所猜,霍小玉是真被云晚箫给劫走了!

“云晚箫,你好大胆子!竟敢窝藏朝廷钦犯!”杜卿卿一声怒吼,拔剑出鞘,一剑指向了云晚箫,“来人,拿下!”

“诺!”

云晚箫镇定自若地看着杜卿卿,“慢!敢问杜大人,本将军哪里窝藏朝廷钦犯?又哪里犯了大唐律例?”

杜卿卿眼神如刀,狠狠剜在云晚箫脸上,“日前有重犯押解到长安送审,中途逃脱,本官带兵搜索数日,不见重犯踪迹。直到今早发现了重犯踪影往这边逃来,一飞进这香影小筑便没了踪迹,你敢说不是你窝藏了重犯?”

云晚箫不得不信霍小玉说的话,这杜小姐行事果然不简单,就连想搜人,理由都找得如此正当,不禁淡淡一笑,“清者自清,本将自认没有窝藏钦犯,若是杜大人不信,大可进屋搜查。”说完,云晚箫刻意又拦了杜卿卿一下,“可是本将要提醒杜大人一句,这里住的 ...

(多是女子,朝廷抓人叨扰一二是可以,但若是借故欺凌弱女子,本将军可不会坐视不理!”

“云将军,你若心中无鬼,又怎会放言威胁本官?”杜卿卿冷笑反问一句,抬手一挥,“搜!”

“慢着!”云晚箫又拦了一次,“若是搜不到钦犯,杜大人,你可别怪本将军参你一本!”

云晚箫越是拦得多,杜卿卿越是深信云晚箫将霍小玉藏在其中,只见杜卿卿冷喝道:“本官怕你不成?搜!一切后果本官担待!”

这一次,云晚箫不打算再拦这些长安守备军,眼睁睁看着将士冲入小阁,抓出了絮儿与迦叶心,嘴角浮起一丝得逞的冷笑来。

“回将军,这里没有异常!”

杜卿卿仔细看了看絮儿的脸,咬牙道:“当真没有异常?”

云晚箫寒着脸看着杜卿卿,“杜大人,若是你还想搜一次,大可请便,只是晚箫奉劝一句,做人莫要太过刻薄,否则必有报应!”

“报应?”杜卿卿发出一声冷笑,“云将军如今贵为朝廷二品大将军,下官确实得罪不起,只是……”杜卿卿忽地凑近了云晚箫,低声道,“不管你将霍小玉藏在哪里,你终究只是个无兵之将,你以为藏得了今日,还藏得了明日?我还会再来的!”

云晚箫脸­色­铁青,瞪向了杜卿卿,“杜大人,再怎么说,我也是朝廷封赐的神策军副将军,听你之言,连鱼大将军你也不放眼里了?”

“神策军,呵呵,你连神策府都至今未入,少拿鱼朝恩来压我!”杜卿卿狠狠瞪了云晚箫一眼,“未免钦犯逃脱,留下十人值守在小筑外,进出人员,俱要盘问!”

“诺!”

“日子还长,云大将军,你可要保重了。”杜卿卿说完,转头带兵离开。

“呦,这不是杜大人么?”杜卿卿刚走到门口,便撞上了刚下马车的定王府主簿徐枫。

杜卿卿愕了一下,随手抱拳还了一礼,笑问道:“徐主簿怎会突然来此?”

“王爷知道云大将军赋闲在此,怕云将军觉得无趣,所以吩咐小的送些美酒给云大将军解解闷。杜大人你当明白,有时候今朝有酒今朝醉,也是一件美事。”徐枫寒暄完,转头吩咐身后的四名小厮将定王赏赐的美酒送进小筑,“你们几个把美酒抬进去。”

可是小厮才走到门口,便被长安守备军拦住了去路。

“定王府的人就不必查了。”杜卿卿挥手示意让路,听出了徐枫话中隐含的讥笑之意,笑道,“给云大将军几坛酒,也是好的,定王殿下想的周到。或许,我也该送点东西来,看一看云大将军,以免她真被朝廷遗忘了。”

“小的恭送杜大人。”徐枫弓腰送走杜卿卿,瞧着送完酒的小厮走了出来,气定神闲地招呼小厮上马车,自言自语道:“该回定王府复命了。”

马蹄踏踏走远,香影小筑的大门再次关好,众人脸上俱是哀愁,这明摆是在监控他们。

“晚箫,究竟怎么回事?”云老夫人忍不住问道。

云晚箫做了个小声的手势,指了指前堂,众人跟着她一起走进前堂,只瞧见前堂中还有一名定王府小厮坐在堂中没有离开。

云晚箫大惊,不禁上前问道:“你怎会留……”

“本就是我家,难道我留不得?”小厮抬起头来,将脸上的假胡须一撕,嫣然一笑,不是霍小玉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长凝回来了~好想大家啊~

定王神马的~有时候还是满好滴~

96第九十五章.离笼(下)

( “小玉!”郑净持激动万分地冲了过来,紧紧抓住霍小玉的双手,颤声笑道,“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平安回来了!”

“娘,我回来了……”霍小玉含泪点头,“我没事,你瞧,我这伤也好了不少。『』”说着,便要弯腰去捋起裙角,让郑净持看她膝盖上的伤处。

云老夫人轻咳了两声,低声吩咐栖霞道:“你去让外间的家将小心防守,切勿让小筑外的闲杂人等随意进来。”

“是。”栖霞点头刚想离开,复又想起云家两兄弟没有回来,想要问云晚箫,却又怕耽搁了老夫人吩咐,只得欲言又止地走出了前堂。

“郡主回来就好,就好,我先去给郡主做点吃的来!”鱼嫂激动万分,连忙拉了拉迦叶心与絮儿的衣角,“你们两个来帮帮我,我怕我忙不过来。”

“哦……”迦叶心失神地叹了一声,只觉得眼圈微红,深深地瞧了一眼云晚箫的笑脸,低头跟着鱼嫂一起退出了前堂。

忘心师太上前恭敬地对着霍小玉一拜,“郡主若不嫌弃,请先上座,由贫尼给郡主诊脉。”

“我怎会嫌弃呢?”霍小玉笑着坐了下来,伸出右臂,让忘心师太给把脉诊断。

忘心师太蹙了蹙眉,复又舒展开来,疑惑的目光瞧了瞧霍小玉,奇道:“这些日子郡主可是吃了不少补药?否则这脉象不会如此有力。”

云晚箫接口道:“阿玉确有有心人照顾,这些日子应当过得不错。”

霍小玉斜瞄了云晚箫一眼,笑道:“岂止是不错,好到差点连喜事都办了。”

云晚箫脸­色­一沉,轻咳两声,“就凭她,还娶不了你!”

云老夫人瞧见两人你来我往的斗嘴,分明就是在“目中无人”的打情骂俏,当即也黑了脸,“晚箫,说到喜事,娘虽然已经准了你,但是这礼数……还是该守一二,免得有人笑话。”说完,似是有意瞄了郑净持一眼。

郑净持此刻哪里还有反驳的余地,她坐在了霍小玉身边,握紧了她的手,“小玉,你这次可真是吓坏娘了!”

“娘,不怕,我这不好好的回来了么?”霍小玉劝慰完母亲,有些忧虑地看向了云晚箫,“云飞与云扬还在定王府饮茶,我想……”

云晚箫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淡笑道:“我一会儿便去拜访定王,他们两个不会有事。”

“定王?”忘心师太与云老夫人满眼惊­色­,一起看向了云晚箫,“你好端端的怎会跟定王扯上了关系?”

云晚箫笑得无奈,也笑得冰凉,“世事无常,如今能帮我们安然离开长安这个牢笼的,只怕当今天下,只有定王一人了。ww”

“与虎谋皮,晚箫,不可乱来啊!”云老夫人岂会不知定王的厉害,“皇家多纷争,能远一分,自然也能安然一分。”

云晚箫还是微笑,只见她看向此刻沉默的忘心师太,“师太你该明白我现下处境,已是过河小卒,不得不进,是半点退不得。”说完,云晚箫侧脸温暖地对着霍小玉笑了笑,“这个牢笼,由我来破,不必担心。”

“对了!”云晚箫忽然正­色­看着郑净持,“霍夫人,晚箫有一事相求,但请霍夫人准允。”

“何事?”郑净持听得心惊,想到这些日子来的担惊受怕,她只觉得只要小玉无事,只要母女平安,一切都好。

“记得,德安郡主霍小玉已死,从今往后,这世上再也没有此人。”云晚箫淡淡说完,看向了云老夫人,“有太多人想要德安郡主死,阿玉唯有一死,方才能让那些刽子手放下手中屠刀,否则,不管阿玉他日走到哪里,一样会有杀手尾随,一世不得安宁。”

“小玉……”郑净持倒吸了一口气,哀然看着自己的女儿,“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为何做了郡主,反倒还不如当初的清倌人?”

忘心师太一声叹息,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恩怨已逝,不妨就此放下,也少些挂碍,少些劫数。”

云老夫人的心却悬了起来,霍小玉是有人追杀,若是自己的女儿因此遭了牵连,那可是天下最遭之事。

“娘,商州我们也是回不去了。”云晚箫的声音忽地响起,只见她笑然挽住云老夫人的手臂,“等出了这个牢笼,我们一起去娘你的故乡,远离庙堂,远离纷争,重新生活。”

“故乡……”云老夫人眼神迷离,听到这个词,她只觉得陌生,自从嫁给云老将军,她就离开故乡太久,偶尔只有夜阑梦回,才能回到那个满山开满小黄花的江南故土。

“不错,回故乡,清平度日。”云晚箫笃定地点头,“给我些时日,我可以做到。”

云老夫人红着眼抬手抚上女儿的脸颊,“娘一直都信你,只是这一次……”

“依旧信我便好。”云晚箫笑了笑,眸光犹若孩童般清澈,“我们一家人,就像是现在这样,以后隐姓埋名,平安过日子。”说完,她灼灼的目光落在了霍小玉脸上,“阿玉,你说可好?”

“一家人?”郑净持沉了脸­色­,“云将军,你跟我家小玉尚未婚配,怎么……”

“好!”霍小玉笑然点头,打断了郑净持的说话,“娘,我们不是已经收了云家的聘礼,我霍小玉已是云家的……”这个“人”字霍小玉忽然收了口,忽然像只狐狸一样笑了笑,神秘兮兮地对着云晚箫一笑,暗暗心道:“这谁是谁的人,日后再清算!”

云晚箫岂会不知霍小玉的心思,轻咳了两声,心却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不害臊!”郑净持刮了霍小玉脸颊一下,“你可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岂能说这样的话,难道昨夜……”郑净持隐隐有些担心,质问的目光落在了云晚箫脸上,“云将军,这成亲大礼未成,你怎可……”

“我家晚箫素来知礼,不会做那种事!”云老夫人挺身为云晚箫拦住了质问的目光,话才说出口,只觉得有哪里不对,这“那种事”用的是“不会”这两个字,让人听去,岂不是不能人道之意?

郑净持当即听了脸­色­大变,“你家儿子难道当真是伤了身子,不能……”这话郑净持也说不出口,可也千万不能委屈了小玉,定要问个分明才是。

“谁说我家晚箫不会!”云老夫人一时情急,这话又出口,还来不及说后面的,只觉得老脸一片火热,不敢再说下去。

“这事可­干­系到我家小玉的一生幸福,可不能这样毁我家小玉一世,若是你家……”郑净持却是不依不挠。

霍小玉与云晚箫两人早就羞红了脸颊,只见霍小玉朝着云晚箫眨了下眼,示意云晚箫想想办法,让两个娘亲消停片刻。

云晚箫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用眼神求救于忘心师太。

忘心师太早听得臊红了脸,连忙劝道:“阿弥陀佛,二位夫人都是过来人,这些事还是不要在两个后辈面前说。”可转念一想,云晚箫是女子,霍小玉也是女子,云晚箫不会那事,也是自然,确实是有些委屈了霍小玉。

...

“这……”郑净持意识到失了礼,看向两个后辈,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圆场。

云晚箫­干­咳了两声,急声道:“娘,我今日还要到定王府走一趟,就劳烦你跟忘心师太先照顾阿玉了。”说完,云晚箫又补了一句,“今日杜大人搜查了一次小筑,只要不走漏了阿玉在这里的消息,她绝对不会再来搜查,所以,大家都要小心说话,切勿让阿玉的行踪再暴露,从而招来杀身之祸。”说完,逃跑似的快步走出了前堂。

虽然杜卿卿派了人在香影小筑外守备,但是对于云晚箫的进出,那些将士也是不好阻拦问询的,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云晚箫走远,暗中派人知会杜卿卿,云晚箫已离开小筑。

“我身子有些不适,先回去歇息片刻。”云老夫人颇觉尴尬,找了个理由匆匆离开了前堂。

忘心师太也不敢多留,“贫尼记得厨房还有些红枣枸杞,先去给郡主熬碗药粥来,让郡主先喝点药粥。”

郑净持更不好出言留下云老夫人与忘心师太,只能看着她们走远,自己满心都是担心,沉沉地叹了一声。

霍小玉挽住郑净持的手臂,靠在郑净持的肩头,“娘,别为女儿担心了,好不好?”

“怎能不担心啊?”郑净持扫了一眼前堂,此刻只有她们母女,于是终于说出了不敢说的话,“若是那云将军当真是伤了要害之处,你这辈子可就是守活寡了!”

霍小玉轻笑道:“天子后宫三千,那些从来没瞧见陛下的后宫女子,不也一样是守活寡?”

“那不一样!”郑净持摇头,“娘只想你幸福……”

霍小玉浅笑道:“女儿将嫁大唐的英雄将军,将嫁可为我们母女撑起一片天的良人,哪里不幸福?”

“可是……”

“有了床第之欢便能长长久久么?”霍小玉直言不讳,想到死前那些跟李益的缠绵日子,虽然很美,却美得让人发憷,这样的感情,一旦覆灭,那些床第间的缠绵记忆,只会是锥心的刺,一根一根地深埋心底,纠缠她一生一世,又悔,又恨。

“这……”郑净持无言反驳,即便是她曾经受霍王爷那般宠爱,到头来,也没有长长久久。

霍小玉嘴角轻扬,笑得安然,“云将军究竟会,还是不会?不到新婚洞房,我们谁也不知道。那些人云亦云的传言,未必可信,娘,你说是不是?”

“这倒也是……”郑净持悬起的心放下了一些,“只是……”

“娘,我只求一世白头,不离不弃。”霍小玉合上眼眸,似是准备靠在娘亲肩头小憩片刻,“清平一世,胜过繁华一梦,不是么?”

郑净持仔细咀嚼霍小玉的话,忽然觉得身边的女儿,似是比她这过了半世的娘还更清楚这人世之理。

霍小玉幽幽地弯­唇­浅笑,心底邪邪地道:“晚晚,你若不会,我会也成啊……”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啦啦~

98第九十七章 .芳心绽、小筑欢(上)

( “公主殿下,前面就是香影小筑了。『』”来顺公公勒停了马车,迟疑了一下,掀起了车帘,“殿下,这里始终是烟花之地,奴婢以为,不可久留,以免污了公主清名。”

花涫急急点头,劝道:“殿下,你要见云将军,就让奴婢去请便是。”

“云将军住在这里都不怕,本宫又岂会怕?这金丝笼若没有本宫,他云晚箫是万万破不了的。”华阳公主笑了笑,提裙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吩咐马车后跟着的神策将士道,“你们随本宫上来。”

“诺!”

“参见公主殿下!”香影小筑外,长安守备军纷纷向华阳公主跪下行礼。

华阳公主挥手示意神策将士上前,笑道:“诸位守备我皇都长安辛苦,本宫现下带了神策府卫士前来换岗,诸位可先回营歇息。”

“这……”长安守备军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华阳公主突然脸­色­一沉,道:“怎的,本宫的话你们也不听?”

“末将不敢,只是……”长安守备军忍住了话,自从武皇还政李唐后,皇家女眷虽然尊贵,但李唐皇室怕再出现第二个女皇,所以女眷权利仅限于号令宫中禁卫,至于长安守备军的调度权,根本无权调动。

华阳公主不是不知这个规矩,而是今日她必须把这戏给做足了。

“你们好大胆子!”华阳公主一声厉喝,左右神策将士立马横枪当下,“这长安城难道是卫国公一人说得算?”

“公主?”从定王府回来的云晚箫老远瞧见了华阳公主的身影,连忙跑了上来,对着公主抱拳行礼道,“末将参见公主!”

华阳公主见到云晚箫,似是更怒了三分,“云将军,你好歹是父皇亲封的二品大将军,岂能受这样的委屈?这些个目中无人的长安守备军,今日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你说,怎生不气人?”说完,华阳公主伸出手去,揪住了云晚箫的衣袖,“走,你随本宫去见鱼大将军,你好歹也是神策府的人,欺负你,就等于欺负鱼大将军,这口气,就让鱼大将军给你出!”

云晚箫匆匆扫了一眼当下的形势,公主带来的神策将士虽然听话,可却似是来看戏的旁观者。云晚箫愕然看了一眼华阳公主,却瞧见华阳公主微微摇头,对着她­唇­角微微一弯,似是要给她传递什么意思?

现下顺着公主之意去见鱼朝恩也算是合情合理,鱼朝恩不可能不放她进神策府,只是,若是因为公主引路才见得鱼朝恩,那鱼朝恩不见得会完全相信她想做权臣。

想到这里,云晚箫猛地抽回了衣袖,正­色­道:“殿下,够了!”

华阳公主一惊,呆呆地看着云晚箫。『』

云晚箫冷声道:“鱼大将军若是当我是神策府中人,必定会为我出头。公主就算惜我,也不要让我觉得是靠女人才得的将军之权!”

“大胆!”来顺公公与花涫岂能坐看公主受气,当即喝道。

云晚箫冷笑道:“我除了一条命,如今还有什么?最差不过一死,你以为我还会怕什么?”锐利的目光扫过长安守备军,刺得他们觉得心颤。

华阳公主似是委屈地道:“好!很好!云晚箫,你不识时务!本宫再也不管你的事了!”说完,提裙转身踏上马车,“我们走!”

“殿下好走。”云晚箫依旧是那样漠然,说完转过脸来,对着小筑外的守备军嘲声道,“如今本将要回家,还不快些让我进去?”

长安守备军们相互看了看,退了一步,任由云晚箫大步走入小筑,将小筑门紧紧锁死。

香影小筑外,公主的马车渐渐行远。

“这云晚箫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来顺公公忍不住心底的恶气,“竟然这样不识好歹!”

“可不是!”花涫也为公主不平,“殿下,回去就给陛下休书一封,好好告他一状!”

华阳公主却满脸微笑,方才脸上的愠怒早已烟消云散,“本宫为何要告他?”

“殿下?”花涫与来顺公公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华阳公主神秘地笑笑,也不说为何,只是偏过头去,掀起车帘,瞧向马车外的长安巷陌——长安还能禁受几次战乱洗礼?

自打听闻杜家公子派人围守香影小筑,华阳公主就知道,这是送云晚箫进神策府的大好机会,于是今日刻意向鱼朝恩讨要了人马,说来给云晚箫解围。其实,云晚箫的反应,就是她最想要的结果。

鱼朝恩始终是忌惮云晚箫,若是由她以公主之尊强令鱼朝恩容下云晚箫,鱼朝恩终究不会放权给云晚箫,即便是云晚箫进了神策府,也是无济于事。

倒不如让云晚箫自行毁掉与她的交情,把今日这戏做好,只要鱼朝恩有一天放下戒心,云晚箫就有机会步步蚕食鱼朝恩的兵权,这也是父皇最想要的结果。

“云晚箫,你倒是个靠得住的大唐将军。”华阳公主饶有深意地一笑,对着马车外忽然自言自语一句,更是让马车中的两人听得一头雾水。

花涫伸出手来,摸了摸华阳公主的额头,愕然道:“殿下,你可是身子不舒服?”

华阳公主摇摇头,“本宫好得很。”

“那怎么会……”

花涫的话还没说完,来顺公公似是猜到了什么,笑嘻嘻地看了看公主,“殿下,看来这云将军,倒也算是与众不同了。”

“可不是,比粪坑顽石还臭脸!”花涫接口道。

“花涫,你小心惹得公主不快,胆敢把云将军说成粪坑顽石!”来顺公公慌忙扯扯花涫的衣袖,“这云将军在殿下心里,已经与众不同了,说不定有朝一日当真能成公主的驸马!”

“你们……”华阳公主只觉得心头一暖,可口头不能随意承认,“好大胆子!本宫的事,你们做奴婢的岂能随意猜测?”当下觉得双颊一片火辣,惊觉双颊已红透,连忙抬手掩住双颊。

花涫这次总算是看个分明,笑嘻嘻地道:“奴婢现下是明白了,殿下今后可要多努力才是,早些点石成金,也好举国同庆。”

华阳公主连忙正­色­嗔道:“放肆!”

“奴婢知罪!”花涫与来顺公公急忙低头称错,心里却觉得有些担心,那云晚箫平日里冷冰冰的,公主殿下若是下嫁此人,只怕要捂这块冷玉许久才会发暖了。

秋风微凉,入了夜的长安一片静谧。

晚饭过后,郑净持与云老夫人屏退了其他人,单独将霍小玉与云晚箫留在了前堂,似是有话要交代。

“霍夫人,今日我们该给这两个孩子定一个婚期了。”云老夫人说完,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疙瘩,但是想到以后有个不嫌弃女儿的女子照顾,也算是安心了七分,“免得夜长梦多,又出什么变数。”

郑净持一惊,“婚期?”

霍小玉与云晚箫相互看了一眼,心里满满的都是温情,这一世,终究可以相守到老了。

云老夫人从怀中 ...

(摸出一方红纸,递到了郑净持面前,“三日后便是吉日,就在这里给她们两个把婚事办了。”

“你想没有花轿就将我家小玉娶进门?”郑净持哪里肯依,“云柳氏,你未免也太欺负我们母女俩儿了!”

云老夫人气定神闲地道:“你若想你家小玉再被人追杀一次,尽管大张旗鼓地出去游街。”略微一顿,云老夫人锐利的目光落在了霍小玉脸上,“你不在乎自家女儿,我还在乎我家媳­妇­呢!”

“情势所迫,这个由你!只是,没有婚书与傧相,这婚事终究是不成的!”郑净持使出了杀手锏,“小玉清清白白的身子,可不能这样不清不楚地给了你们云家!”

“婚书是么?”云老夫人徐徐从怀中摸出一纸婚书,早已盖上了长安户籍司的大印,只要写上新郎新娘之名,便算正是成婚,“喏,我已经准备妥当,至于傧相,云家两兄弟谁来都成。”

云晚箫大吃一惊,这长安户籍司怎会突然同意盖印?若是惊动了户籍司,那便有人知道她将娶亲,又怎么保证日后霍小玉的安全?

云老夫人似是知道自己女儿要担心,清了清嗓子,道:“这婚书是三年前拜托户籍司大人预签的,本意是给栖霞一个名分,如今看来,栖霞是没福气用这婚书了。”

原来云老夫人想的是,给栖霞一个云家少夫人的名分,也好让外间少些对云晚箫的猜测,只是没想到这预走的一步,竟成了今日这荒唐婚事的关键一步。

“你……”郑净持一时也不知能反驳什么,但是心里就是觉得委屈,若是女子不能风风光光地嫁进去,他日定会被人看不起!

“既然你不反对了,那我就差栖霞去办这事,三日后,就在这里把婚事办了。”云老夫人看着郑净持溃不成军,心里得意得厉害,看向了云晚箫,“晚箫,这些日子多在书房看看书,娘让忘心师太给你准备了一本书,多看看——做为一个将军,不管做什么都只能赢。”说完,眸光飘向了郑净持,似是炫耀,“以免被人轻看了。”

“是,娘。”云晚箫笑然对身边的霍小玉笑了笑,其实就算输在霍小玉手里,又有何妨?

郑净持黑了脸,“既然你们已经处处设想周到,今日就不用谈了,三日后成婚便成婚。”说完,郑净持终于想到最后一招可以扳回一城,“虽然婚事已定,但有些礼数还是要守!遵古礼,这成亲前三日,新人不可见面,所以——”郑净持起身扯住了霍小玉的衣袖,“小玉,跟娘回小筑,不可让人笑话了去!”

“阿玉……”云晚箫还想好好跟霍小玉说说话,追了几步,只瞧见霍小玉冲自己狡黠地点头一笑,扶着郑净持一路走上小阁。

平时瞧见她这样的笑,定有后招。云晚箫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只见云老夫人已经起身走了过来。

云老夫人正­色­道:“娘已为你荒唐了一回,有些自古到今的礼数,还是得遵循,以免真有天谴。”

“是,娘,孩儿先回书房看书了。”云晚箫点点头。

“嗯。”云老夫人满是深意地叹了一声,“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原谅长凝更新晚啦~~~大家么么哒~

99第九十八章 .芳心绽、小筑欢(下)

( 云晚箫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是总是说不上来,当走回书房,瞧见案台上那本书的名字,她终于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ww

《春/宫图》三个大字就在眼前,云晚箫只觉得双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不禁暗嗔了一句,“师太啊师太,你怎么连这样的书都有!”

云晚箫连忙将这书往书堆里一放,揉了揉红透的脸颊,让自己的心略微平静下来。

“做为一个将军,不管做什么都只能赢。”

母亲方才的吩咐又在心底响起,这一刻,云晚箫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原来到今天,她还是在意与郑净持的斗气,生怕郑净持真认定了自己的女儿不能人道。

之前云晚箫也听说过,婚前的女子总要看这样的书,以免伺候不好丈夫,被丈夫嫌弃,却不想轮到她云晚箫,竟是为了伺候妻子才看这样的书。

云晚箫迟疑地转过身去,将那本书从书堆中翻出来,放在案台上,犹豫再三,还是将《春/宫图》的第一页翻开。

原以为上面应当是一男一女的旖旎图画,却不想这书竟是两个不着寸缕的女子旖旎图,更是让云晚箫平静的心再次火辣辣地狂烈跳动起来。

“啪!”云晚箫羞然将书卷合起,只觉得一股燥热在身体中流窜,烧得她甚是难受。只见她连忙给自己倒了杯水,猛地喝了下去,可是心火依旧在燃烧,根本不见消退,不觉双颊已红得犹若天边红霞。

“咚咚。”

忽然有人敲响了书房房门,云晚箫惊问道:“谁?”这一刻,云晚箫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夜半入室盗窃的小贼,想马上找个地方藏匿起来。

“晚晚,是我。”霍小玉的声音响起。

“等……等!”云晚箫又是一惊,虽然知道她定有法子来偷偷见她,可却没想到会来这么快。云晚箫下意识地将案台上的那本《春/宫图》抓了起来,匆匆地左看右顾了下,连忙将这书塞入了边上的书卷中。

云晚箫走到门后,接连深呼吸了好几口,这才将房门打开。

“咦?”霍小玉瞧见了云晚箫脸上未褪的红霞,不禁挑眉酥笑道,“晚晚,你可是不舒服?怎的如此……”说完,一步踏入书房,一手抚上了云晚箫的脸颊,“烫人?”

“我……我没事……”云晚箫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颇觉有些尴尬,偷偷看了看方才藏书的地方,总觉得有些心虚,若是被霍小玉瞧见了那本书,笑话她事小,若是她都学了去,那……那……云晚箫连忙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故作镇静地道:“阿玉,我还以为明日才能瞧见你。『』”

霍小玉水灵灵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云晚箫一眼,笑道:“晚晚,现下你这个模样,可算得上是绝­色­了。”

“胡说!咳咳。”云晚箫轻咳了两声,连忙将书房门关好,又接连深呼吸了好几口,这才算是真正平静下来,“其实娘今日的决定,我也不知道,阿玉,你别怪娘唐突才是。”

骄傲如霍小玉,如此委屈嫁入云家,晚箫心里还是有几分歉疚。

霍小玉梨涡轻旋,笑得温暖,“若是我想怪她唐突,你又如何偿我?”

云晚箫笃定地点头,握住了霍小玉的手,“只要我可以做到之事,你说。”

霍小玉暗暗觉得云晚箫手心的滚烫,忍不住再次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晚晚,你今夜可是真的不舒服,为何全身上下像是火烧一般?”话音才落,忽然想到今日云老夫人专门吩咐她房看书,于是目光下意识地往案台那边瞧了一眼。

“阿玉。”云晚箫急声一唤,摇头道,“我没事,当真没事。”

“当真?”霍小玉眉尖一挑,忽地狡黠地一笑,“晚晚,你说,洞房花烛夜,究竟你是妻子,还是我是妻子?”

云晚箫愕了一下,才平静的心因为“洞房花烛夜”五个字,忽地又火辣辣的烧了起来,脑海之中旖旎无限地出现了方才《春/宫图》所绘的画面,只是,那画面不再是图上陌生女子,而是眼前的霍小玉与她云晚箫。

“晚晚,你在想什么?”霍小玉分明在她眼中瞧见了炽热的情火,那是之前就算情浓之时也不曾瞧见了焰­色­,平日里正正经经的晚晚数刻之间多了这些眸光,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因为那本书。

“阿玉……”云晚箫呆呆看着霍小玉的脸,只觉得心火烧得更加厉害,只想亲一亲眼前的美人儿,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哎!”霍小玉忽地伸指拦住了云晚箫的­唇­,笑道,“堂堂二品大将军竟然如此不守规矩,可要被人笑话的!”

云晚箫轻咳两声,自觉确实太过失礼,连忙歉声道:“是我唐突了。”

“呵呵,我忽然想到,你该用什么偿我了。”霍小玉轻刮了一下云晚箫的鼻尖,“晚晚,这时辰也不早了,我若是再不回去,被娘发现房间里的是絮儿,那絮儿就少不得又要挨骂了。”

云晚箫点头道:“嗯,这几日,渐渐天寒了,注意身子。”

“嗯。”霍小玉走到了书房门前,忽然停下了步子,转头对着云晚箫眨了下眼,话中有话地道,“纸上谈兵容易,可真到了两军对垒,拼的可是真本事,晚晚,你猜猜,你跟我谁输谁赢?”

云晚箫似懂非懂,觉得她说的是床第之欢,可又觉得不是,朦朦胧胧地更觉得羞得厉害,尴尬地轻咳几声,“我可不会输。”

“当真?”霍小玉盈盈相顾,嫣然一笑,“云将军,可要当心了。”

“你!”

云晚箫还没来得及反应,霍小玉已飞快地吻了云晚箫一口,胜利似的打开了书房门,断了云晚箫反击的机会。

“晚晚,读书虽好,可也不要通宵看书,当心伤了身子。”又是一句话中有话的话,霍小玉酥媚地一笑,转身沿着小廊走上了小阁。

云晚箫似羞似嗔地站在原处,双颊烧得难受,下意识地抬手抚上滚烫的脸颊,不禁自言自语道:“云晚箫啊云晚箫,你堂堂大将军怎的就先输了一城?”

霍小玉喜滋滋地走回小阁,絮儿慌张兮兮地迎了上来,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姑娘啊姑娘,你可终于回来了。”

“娘可是来过?”霍小玉惊问道。

絮儿点点头,却不见委屈之­色­,似乎这一次郑净持并没有责骂她。

霍小玉倒有几分疑惑,“娘……可说了什么?”

絮儿道:“夫人说,女儿大了,终究是别人家的人,叫奴婢等姑娘回来,将这方未绣完的喜帕交给姑娘。”说完,絮儿转身将喜帕拿了过来,交到了霍小玉手中,“夫人说,出嫁的姑娘没有亲手做的嫁衣,已是遗憾,这喜帕若是还不能亲手做,那更是遗憾,所以夫人做好了一部分,剩下的活计,姑娘这几日定能绣好。”

霍小玉只觉得心头一酸,轻轻抚摸喜帕上的鸳鸯,原来,即便是娘再不喜欢云晚箫,到了女儿出嫁,心里终究是挂念女儿的。

...

(“姑娘?”絮儿瞧见了霍小玉眼底的泪光,连忙劝道,“你别哭啊,夫人这次当真是没有骂奴婢。”

霍小玉泪然一笑,将喜帕紧紧贴在心口,“絮儿,娘是真正许了我的亲事了,是真的许了。”

絮儿听得一头雾水,“姑娘?”

霍小玉激动地拿着喜帕走到窗边,将小窗推开,往下瞧去——书房灯影依稀,里面有她的良人。

“絮儿,针线在哪里?”霍小玉低头看着手中喜帕——一针一线俱是郑净持给她的祝福,白头到老,夫妻同心。

如今有良人相守终老、不离不弃,有娘亲真心祝福、一世相随,这天下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些欢喜的?

“姑娘,针线我给你放这儿。”絮儿将针线小篓放在了霍小玉身边,看着霍小玉将红线穿过了针眼,不禁会心一笑,心底暗暗道:“姑娘终于是找到了良人,今后有云将军疼惜,姑娘定能幸福一世……”

霍小玉忽地转头对着絮儿笑道:“絮儿,你可知道女子为何要亲手给自己绣嫁衣?”

絮儿正­色­道:“规矩如此。”

霍小玉摇摇头,笑道:“在没遇到良人之前,我们将对良人的憧憬借着这一针一线绣在嫁衣上,这就是我们最初的幸福,也是我们最宝贵的物事。出嫁之时,我们穿着这件嫁衣走到我们的良人身边,就是将最珍视的一切全部送给那个良人,只希望……”霍小玉嘴角一扬,脸上梨涡旋得格外酥媚,“一世怜惜,相爱不离。”

“嗯。”絮儿点点头。

“只是,这世间薄幸之人太多,有几人可以真正一世怜惜,相爱不离?”霍小玉凉凉地笑着,摇摇头,“比起她们,上天算是待我不薄了……”霍小玉再次瞧向书房的灯影,笑得笃定,“晚晚,幸好当初商州有你,现下香影小筑也有你。”

絮儿呆呆看着霍小玉幸福的笑,心底悄悄地笑道:“云二哥,幸好云将军身边也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为啥米越来越觉得小云云那么受!!!!

100第九十九章 .转机

( 第二日,天才微微亮,香影小筑外便响起了一阵夹杂着兵甲摩挲声的嘈杂声响。『』冰@火!中文

云飞跟云扬警惕地带着四名云府家将戍卫在小筑门后,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什么人?”长安守备军例行盘问。

“奉鱼大将军之令,前来邀请云将军入府任职!”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安神策府小将,只见他带了百骑,此刻列阵香影小筑外,气势甚是吓人。

“你去通知杜大人。”长安守备军官急忙吩咐副将去知会杜卿卿,可副将还没走几步,已被神策府骑兵给拦住了脚步。

长安守备军军官冷声问道:“将军这是何意?”

神策府小将冷笑道:“鱼大将军见不得杜棠之在这里作威作福,你们若是识相,我便让你们一条生路离开,若是不识相,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可别怪我下令——一个不留道星求魔!”说完,抬手示意神策骑兵留出一条生路来,“我数三声,走不走,你们可要快些想。”

“这里是长安!我们身为长安守备军,守备长安巷陌违了大唐哪一条律例?”守备军官怒然大喝,“鱼大将军竟然下如此军令,就不怕被陛下追究?”

神策府小将狂妄地笑道:“云将军可犯了唐律?你们这群不识时务的杂兵,胆敢无故私困朝廷命官,就这一条罪,杜棠之也担当不起!”说着,抬眼看了看天­色­,“我可没闲情陪你们口舌之争,一!”

“你……”守备军官硬生生地止住了声音,神策军作为皇家近卫军,素来是天子心中分量最重的兵系。鱼朝恩为祸朝廷多年,可天子都拿他没辙,他们这些小兵又如何与鱼朝恩对抗?倒不如真的识时务,退一步留一条­性­命。

“撤!”守备军官涩声说了一个字,带着一­干­长安守备军快步离开了这里。

“咯吱——”

香影小筑的大门缓缓打开,穿了一身青袍的云晚箫当先走了出来,对着神策府小将拱手道:“有劳将军前来解围。”

神策府小将冷笑道:“云将军客气了,请上马随末将一起入神策府见鱼大将军。”

云晚箫摇了摇头,道:“鱼大将军以诚待末将,末将自当备好一份谢礼再入府。”

“云将军的意思是不去?”神策府小将大惊,“你可知鱼大将军的军令从来没有人能违抗!”

云晚箫淡淡笑道:“自是知道。”

“你想抗令?”神策府小将铁青着脸反问道。

云晚箫冷笑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递给了神策府小将,“末将这有书信一封,劳烦将军交给鱼大将军,只要末将谢礼备好,自然会去神策府赴任,相信鱼大将军绝不会怪罪末将今日抗令之罪。”

神策府小将迟疑了片刻,将书信收在了怀中,“云将军,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希望你不要自毁前程!”

“受教了!”云晚箫镇定自若地抱拳一谢,看着神策小将带着骑兵走远。ww

“将军?”

云晚箫听见了云家两兄弟在身后的疑惑轻问,淡然转过身去,吩咐道:“先把小筑门关上。”

香影小筑门关好,云晚箫这才舒了一口气,抬头下意识地瞧向霍小玉所在的小阁——霍小玉听到动静后,早就披着衣裳站在窗边,注视着小筑门口的一切。

云晚箫嘴角轻轻一扬,笑的令人安心,忽然说道:“我一夜兵书,可没有白读。”

“兵”霍小玉愕了一下,分明昨夜云晚箫读的是那本让人羞红脸的乐文?

“纸上谈兵非好将,你可放心,这一战我不会输。”云晚箫似是话中有话,一句话说完,已是红了脸,低头带着云家两兄弟去前厅似是商量什么去了。

霍小玉仔细想了想云晚箫方才说的话,只觉得自己的双颊也隐隐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不由得轻哼了一声,自言自语嗔道,“好你个木头,学起坏来,倒一点不比别人慢!”

“咚咚。”絮儿敲响了小阁房门,端着热水推门走了进来,刚把水盆放下,便瞧见了一脸红霞的霍小玉,不禁惑然问道,“姑娘,可是病了?怎的脸这般烧得厉害?”

霍小玉连忙掩住双颊,斜瞄了絮儿一眼,道:“可不许说出去,免得我被云将军笑话末世帝王系统最新章节。”

“哦。”絮儿点点头,贼兮兮地笑了笑,“云将军跟姑娘可真算是熬过去了,如今外面也没有人守着了,这次成亲应该可以扯上几个红绣球,添点喜气也好。“

霍小玉酥酥地一笑,眸子水灵灵地一转,想到成亲之日,心底暗暗笑问道:“晚晚,到底你是娘子,还是我是娘子呢?不到洞房之夜,鹿死谁手还不知道,我倒看看你输,还是不输!”想到这里,不禁笑出了声,像极了三月的桃花,艳丽得让絮儿也觉得出神。

“姑娘可真好看。”絮儿想不到什么好词形容霍小玉的美,但是想到霍小玉要嫁的,也是个玉琢似的云将军,忽然觉得两个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云将军虽然­阴­柔了些,但是比那些五大三粗的将军俊秀得太多,这样的男子,当会更加疼惜姑娘,给姑娘一个温暖的天地吧。

絮儿傻傻地笑了笑,又想到了云扬,那个总是傻兮兮笑的副将——主子温柔,副将也定是温柔之人吧。

霍小玉觉察到了絮儿的出神,不禁挑眉邪笑问道:“絮儿,想谁那么出神啊?”

“没有,没有,姑娘你别笑话奴婢了……”絮儿被说中了心事,仓促间也不知道如何圆话,急忙对着霍小玉福身一拜,“奴婢……奴婢先去给姑娘端早点……”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小阁。

“呵呵。”霍小玉笑了笑,来到水盆边,看见了水盆中自己的倒影,不施脂粉,却因为双颊的羞红,显得格外艳丽——这些艳丽,只因为心中的晚晚,她这一世倾心的良人。

“晚晚……”霍小玉嘴角一扬,笑得甜蜜,“上天总算是待我不薄……”下意识地摸了摸鬓上墨­色­青丝,不由得喃喃道,“待到我双鬓若雪,笑得不再如此好看,你会是什么模样呢?”笑容忽地深了几分,脸上梨涡也旋得更深,她出神地想着年老时候的她与晚晚,并肩踏雪而行,虽然红颜妙颜不再,但是紧握的双手,源自掌心的温暖应当一直都在。

云晚箫带着云家两兄弟才走入前厅,便瞧见云老夫人与忘心师太一脸愁容地坐在前厅。

“娘,不必担心,神策府我能进去。”云晚箫知道云老夫人定是担心失了今日入府之机,他日想入神策就更加难上加难,不等母亲开口,就先开了口,“娘,一切还在我掌握之中。”

“娘只是怕你陷在官场更深。”

云老夫人一张口,却不是云晚箫所想那样,不由得让她惊了一下。

忘心师太点头道:“回头不易,云将军可要步步小心。”

云晚箫点头道:“左右逢源难,可这一步险棋我不得不走。”云晚箫说完,对着云老夫 ...

(人感激地点头笑道,“娘,我长大了,该我为娘顶起这片天了。”

“孩儿大了,总归是留不住的。”云老夫人叹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劝道,“看书是好事,但是也要注意身体,当心伤了身子。”

云晚箫蓦地脸上一红,下意识地看向了忘心师太,只能低头应了句,“嗯。”

忘心师太气定神闲地咳了一声,道:“夫人放心,这几日贫尼给将军做点药粥调养调养,身子定会康健一些。”

“嗯。”云老夫人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眼云晚箫,“晚箫的身子素来就弱,这些日子就要劳烦师太了。”

“可要好好调养调养。”云老夫人的话音刚落,郑净持就黑着脸走入了前厅,随行的还有端着早点的鱼嫂。

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天生的八字不合,即便是做了亲家,这火药味却半点不少。

“你家小玉身子也弱,这些日子也该补一补四大皇太子请宠我全文阅读。”云老夫人忍不住还击了一句。

鱼嫂见势不对,连忙将白粥都张罗放在了桌上,笑道:“各位夫人,各位将军,这早点还是得吃点,来来,这几日渐渐天凉了,可要趁热喝啊。”

“咳咳。”云晚箫­干­咳了两声,给云家两兄弟使了个眼­色­,道:“娘,霍夫人,我想起还有要事要做,云飞云扬,走,跟我出去办事。”

“诺!”云家两兄弟点头跟着云晚箫快步走出了前厅,这才走了几步,又听见了两个老夫人为了谁拿第一碗粥争论起来。

云扬深吸了一口气,颇有些同情地看着云晚箫,“将军,可要保重啊。”

“……”云晚箫沉默不语。

云飞拍了云扬的肩头一下,“当初若不是你说话不清不楚,怎会让霍夫人以为咱们将军伤了要害?”

云扬辩解道:“心口不是要害是什么?若不是要害,咱们的盔甲上为何要有护心镜?”

“好了!”云晚箫连忙出声制止两人再争论。

云扬眼珠子转了下,笑嘻嘻地看着云晚箫,“将军你也别急,霍夫人不就是担心你不能……”云扬­干­咳了两声,知道将军能懂他的话,“只要将军洞房之夜一展雄风,明年让霍姑娘给我们将军府生个小将军,霍夫人不就没话可说了!”

云飞瞪了一眼云扬,“臭小子,没大没小的!”

云扬不服气地道:“我这不是实话么?咱们将军征战骁勇,怎会输在……”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了冰霜一样冷的目光,不由得骇然噤了声。

云晚箫狠狠地瞪了一眼云扬,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凌厉的目光足以击穿云扬的护心镜百次。

“将军莫怪这臭小子,他就是嘴巴坏点,其实……”云扬想要圆场,可是话没说话,云晚箫却打断了他。

“娶妻生子,男人要的不就是这些么?”云晚箫冷笑一声,森森的让云家两兄弟觉得更冷。

天下女子不易,又岂是你们男子能懂?

云晚箫忍住了这句话,侧脸瞧见了远处的迦叶心,连忙叫住了迦叶心,“迦叶姑娘。”

迦叶心又惊又喜,愕然看着云晚箫,“箫?”

“迦叶姑娘可会跳舞?”云晚箫微微一笑,脸上的冰霜散去一些,让云扬终于可以舒了一口气。

迦叶心又愕了一下,“会……只是不太好……”

“会就够了。”云晚箫淡淡笑了笑,吩咐云飞道:“去让栖霞找件小厮衣裳来。”

云扬连忙拉住云飞,“大哥,让我去!”

“云飞,你去!”云晚箫冷着脸否决了云扬,给云扬安排了另一件事,“云扬,去找絮儿要件阿玉平日的舞衣。”

“诺……”云扬叹了一声,只好跟云飞分头行动。

迦叶心怔怔地看着云晚箫,“箫,你这是?”

云晚箫点头道:“此事如今只有你能帮我。”说着,云晚箫对着她抱拳一拜,说得郑重,“有劳迦叶姑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久违的更新,各位大大,抱歉啊~~~~~

卷三终,最终卷卷四登场~

101第一百章 .骨笛幽幽妙舞隐

( 长安,皇城,夜静如寂。『』冰@火!中文

鱼承恩手执云晚箫的信笺,眉头深锁,­阴­沉的眸子一一扫过云晚箫信笺上的每一个字眼,似是想从这字里行间找到云晚箫话中的破绽。

“杜家欺人太甚,末将愿为大人逐卫公,只图大人容末将入府,共享富贵。”

照云晚箫的孤傲­性­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只能是卫国公府近几日欺人太过,云晚箫不得不走这一步棋,可是鱼承恩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偏偏就是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大人。”窗边忽地响起一声轻唤,一抹黑影倒挂在檐下,对着鱼承恩拱手一拜。

“阿玄你们寻到了?”鱼承恩淡淡问道。

黑影迟疑片刻,方才道:“尚未寻到。”

“未寻到你来复命作甚?”鱼承恩狠厉的目光朝窗口一瞪,“难不成是来送你的项上人头的?”

黑影颤声道:“回大人,属下无意发现云晚箫今日有异,所以才先回来禀告大人。”

“哦?”鱼承恩似是有些兴趣。

黑影道:“他今日鬼鬼祟祟地带了一名小厮包了长安城东的迎往客栈,经探子回报,那小厮极有可能是失踪的德安郡主霍小玉。”

“呵呵,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怪不得突然想讨好咱家,原来是犯了欺君之罪,想找个大树倚靠。”鱼承恩心头的疑惑忽地一扫而空,若是云晚箫对霍小玉有情,那自然不会愿意做当朝驸马,如今私藏郡主,等同欺君,放眼天下,也只有他鱼朝恩可以保他不死。

“你们继续暗寻阿玄,云晚箫那边也紧紧盯着,若是当真他能扳倒卫国公那一家,咱家也乐得神策府再多一条求生的狗。”鱼朝恩得意地说完,那黑影“诺”了一声,整个大殿再次寂静下来。

与此同时,卫国公府,杜卿卿也得到了线报。

“云晚箫,看你这次能把霍小玉藏到哪里去?”杜卿卿怒然拍案,当即下令,“召集人马,给我先围住客栈,这一次,我要他云晚箫再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诺!”

长安城东,迎往客栈,门前两盏昏黄的灯笼随风轻摇,像极了此时天上被薄雾掩住的明月,让人觉得有些恍惚。

迦叶心换上了霍小玉的红梅舞衣,这般妖娆的衣裳她之前从未穿过,她觉得有些羞赧,只见她静静地立在后院苍松之下,迟迟不敢转身让后面的青袍公子一睹。ww

云晚箫斜倚在回廊木栏边,看着迦叶心的背影,眉头深锁,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箫……”迦叶心羞涩地开了口,“我待会儿若跳得不好,你可别笑我。”

云晚箫眉头微微舒展,淡淡道:“我怎会笑话你?”

迦叶心喜然转过身来,双颊通红地看着云晚箫,惊觉此刻凉风轻拂锁骨,下意识地掩住了胸口,“这……这衣裳的前襟……若是跳起舞来……实在是……”

云晚箫涩声道:“天下男儿喜欢的便是这等风情,想必当年的阿玉,也是如你一般,觉得……”云晚箫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想到了当初的霍小玉,那些卖笑求金的生活是那般的刺心,岂是“羞涩”二字就能形容的?

迦叶心低头问道:“箫?”

云晚箫连忙摇头,似是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摸出了当初迦叶心送她的骨笛,笑道:“迦叶姑娘,可愿再教我吹骨笛,也好为姑娘一舞助兴?”

迦叶心又惊又喜,“箫,你竟然带着这骨笛?”

云晚箫点头道:“本就想找你学会吹笛,只是这些日子俗事太多,耽搁了好几日道仙凡最新章节。”说着,云晚箫将骨笛凑近­唇­边,手指按在笛孔上,问道,“是这样么?”

迦叶心走了过来,笑然点头道:“嗯,我今夜先教你一首最简单的曲子。”

“叫什么名字?”云晚箫问道。

迦叶心想了想,脸上的笑容忽地浅了三分,“阿妈当初告诉我,这是她跟阿爸相识之时吹给阿爸听的,叫做《扑蝶》。”

这也是她与阿禄相遇时候吹的曲子,当年的光景和此刻一样美好,却也如此刻一样,注定是镜花水月,阿禄不再是当初的阿禄,云晚箫也不会是她迦叶心的良人。

迦叶心虽然觉得黯然,可心里终究是温暖的,就算是一场梦,今夜这场梦也是属于她的,但是,梦醒之后,她该笑着祝福箫跟玉姐姐,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云晚箫愕了一下,只见迦叶心已从她手中拿过了骨笛,手指按住了笛孔,“我先吹一次给你听。”

“嗯。”云晚箫点头应了一声。

迦叶心点头一笑,昏黄的月­色­下,她此刻竟是前所未有过的娇媚,神韵之中,颇有几分霍小玉的光彩。

云晚箫有些失神,迦叶心吹响了骨笛,那幽幽的笛声缠绕耳畔,似是将她与她都带回了南诏那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林下芳草萋萋,花间彩蝶飞舞——

无忧无虑的南诏妙龄女子在花间穿梭扑蝶,脚踝上的银铃叮咚作响,与她们银铃般的笑声交织一起,显得格外地动人。

忽地,彩蝶惊飞,花间的妙龄女子惊眸驻足,呆呆瞧着突然闯入花间的陌生男子,是惊,还是喜,是缘,还是孽,尽在这一眼之间……

骨笛骤停,如同当初她与阿禄的初见,迦叶心的眸中只剩下了眼前的公子。

云晚箫轻咳了两声,突兀地打破了迦叶心这一刻的失神迷惘,“迦叶姑娘?这曲子怎的不吹了?”

“曲子……曲子……”迦叶心仓皇地低下头去,只觉得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指尖不断摩挲着笛孔,“曲子很短……”

所谓《扑蝶》,为的只是在花间尽头与心爱男子的惊鸿一瞥,这曲子的妙处,就在这突然的音断,剩下的余韵,只能在吹笛之人的眸中找寻。

只是,迦叶心眸中的余韵,云晚箫不会懂。

迦叶心有些黯然,低头将手中的骨笛递到云晚箫手中,“箫,你来吹,我教你。”

云晚箫接过骨笛,只觉得上面尚有迦叶心指尖的温暖,不由得愕然看了迦叶心一眼,只见她双颊通红,恍然似是明白了什么。

“踏踏……”

静夜中传来隐约的马蹄声,云晚箫脸­色­一沉,道:“迦叶姑娘,我想旋律我已会了一二,只是这哪个孔是什么音,还请姑娘赐教上青天最新章节。”

“嗯。”迦叶心认真地一一将每个骨笛孔的音告诉了云晚箫,并且让云晚箫一一吹了次,又教了云晚箫这个旋律的指法。

马蹄声越来越近,似是来人不少。

迦叶心以为那是过往的商队,倒也没有怎么上心,依旧认真地教着云晚箫吹骨笛。

云晚箫试了一次旋律,基本没有错音,忽地笑道:“若迦叶姑娘不嫌弃,可愿随这笛音一舞?”

迦叶心点点头,羞笑道:“那我就献丑了。”

云晚箫跟随迦叶 ...

(心走到小院树下,云晚箫吹响了骨笛,虽不如方才迦叶心熟练,但也算得上成调,不至于断断续续。

迦叶心不算舞技出众,但是在南诏,她也算得上是跳得好的姑娘。她跳不出霍小玉的红梅妖娆舞姿,却能依着曲调跳出南诏女子特有的妩媚,远远瞧去,倒与霍小玉的身姿有三分想象,借着今夜昏黄的月­色­,说她有七分舞姿像霍小玉也不为过。

“笛声?”

迎往客栈前,杜卿卿从马背上跳下,沙哑的声音当即下令,“不许让任何人走出去!”

“诺!”

“你们随我进去!”杜卿卿带着十余名长安守备军冲入客栈,客栈掌柜还来不及出口阻拦,已被杜卿卿挥手示意左右将他押下。

“给我拿下!”

杜卿卿沙哑的声音猝然响起,让正在跳舞的迦叶心惊然停下,躲到了云晚箫身后。

云晚箫冷冷看着杜卿卿,冷笑道:“杜大人可真是­阴­魂不散呐,我走到哪里,你便到哪里。”

“云晚箫,你好大胆子,竟敢私藏当今德安郡主!”杜卿卿心头犹如火烧,今日必定要致云晚箫一个欺君大罪!

“德安郡主?”云晚箫脸­色­铁青,“杜大人,你可看清楚了,我这身后人究竟是谁?”说完,云晚箫身子一让,让迦叶心暴露人前。

不妙!中计!

杜卿卿暗叫不妙,恨得咬牙瞪视云晚箫,“云晚箫,你究竟想做什么?”

云晚箫冷笑道:“如此良辰美景,我与迦叶姑娘一男一女在此幽会,杜大人,你觉得能做什么?”

“不知羞耻!”杜卿卿怒声大喝,“枉霍小玉待你一片真心,她真是看错了你!”

“我也看错了杜大人,之前尚且是江湖豪迈心­性­,如今怎的突然变成如此心胸狭窄,处处与我为难,莫非……”云晚箫忽地走近了杜卿卿一步,冷笑道,“杜大人是我认识的另外一人?”

“胡说八道!”杜卿卿怒声大喝,瞪了左右一乐文拿下他!”

“敢问杜大人,我犯了什么罪?”云晚箫挺直了身子,问得凛然,“晚箫如今还是朝廷二品将军,并无违法,你们凭什么抓我?”略微一顿,云晚箫锐利的眸子落在了杜卿卿脸上,“你——更没资格抓我!”

云晚箫的眸子冷得像刀子,剜得杜卿卿觉得有些心虚,隐隐觉得今夜云晚箫诱她前来,绝对不是让她出丑那么简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长凝继续更新~

大家表忘记了我哦~我会努力码字滴~

102第一百零一章 .欺君罪、卫公倒

( “大胆!本宫只是进,你们胆敢拦本宫去路?”

突然听见华阳公主的呵斥声在客栈前堂响起,云飞、云扬两兄弟横剑开路,护着华阳公主一路走入后院,小宫娥花涫与来顺公公也紧随其后,生怕公主受什么委屈。ww

“云晚箫,你究竟想做什么?”杜卿卿看见华阳公主出现,隐隐觉得今夜愈发地不简单,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心口,猜不透与淡淡的恐惧交织心头,煎熬得杜卿卿难受之极。

华阳公主瞧见了云晚箫,当先问道:“云将军深夜相邀来此,莫非是要本宫为将军解围?”说完,不禁轻笑道,“将军莫忘了,昨日本宫为将军解围,将军又是如何待本宫的?”

云晚箫淡淡笑了笑,对着华阳公主拱手道:“末将昨日说的话,末将还记得,今夜请殿下前来,又怎会是请公主解围?”说完,云晚箫猝然出手,杜卿卿没想到会突然有此变数,还来不及反应,已被云晚箫揪住了圆襟领口。

“敢问公主,若有人冒认朝廷命官,以女儿身欺君罔上,该当何罪?”云晚箫一句话问完,杜卿卿已骇得睁大了眼睛。

“云晚箫,你休要胡来!否则,我就算变鬼,也不会放过你!”杜卿卿忍不住惨呼一声,脸­色­变得比白纸还白,想要扭开云晚箫的手,却又怕云晚箫猝然出手,害她衣裳尽碎。

华阳公主惊然看看云晚箫,又看看杜卿卿,她岂会不知道云晚箫的意思,可今日若是真证明了眼前的杜大人非彼杜大人,卫国公府上下定会落个欺君大罪,到时候长安城少了卫国公的势力,又如何与鱼朝恩和定王制肘?

“云将军,此事兹事体大,不可妄来,卫国公向来忠君,断不会……”华阳公主话中有话,想要劝云晚箫饶杜卿卿一次。

云晚箫不等华阳公主说完,马上冷笑打断了华阳公主的话,“当年潼关一战,末将是孤身作战,如今时时被此人欺凌,末将也是孤身作战,敢问殿下,难道卫国公一个向来忠君,就可保此人真是杜家公子,杜陵?”话音刻意说重“孤身作战”四个字,云晚箫不知道华阳公主到底听懂几分,当下她是不能容杜卿卿再出来乱局,也不能让卫国公上下真正成为这场长安对弈的牺牲品我的仙女老婆们。

“云将军……”华阳公主还想再劝,可是云晚箫已不打算再给华阳公主劝说的机会。

“杜小姐,只希望你日后光明做人……”云晚箫话音刚落,手指用力,只听“嘶啦”一声,杜卿卿的圆襟猝然裂开。『』

杜卿卿又惊又羞,下意识地去抱拢双臂,可是云晚箫根本不会给她再掩饰的机会,出手将她反手擒住,一压她的身子,即便是她用了裹胸布,也可以看出她微凸的胸膛和雪白的肩头,哪里是那个七尺轩昂的杜陵杜棠之?

杜卿卿羞怒凄喊道:“云晚箫,你是个畜生!”想要不顾一切地狠狠咬云晚箫一口,却见云晚箫松开了她的手,反倒是让她倒在一边。

云晚箫坦然对上了华阳公主又惊又惑的眼,“殿下方才说,兹事体大,卫国公府上下是有罪还是无罪,可要有劳殿下亲自押送他们去东都,交由陛下处置了。”

华阳公主倒吸了一口气,同是女子,瞧见方才云晚箫如此羞辱杜家小姐于人前,心里也觉得有些愤懑,不禁怒声道:“云将军已经将话说到这一步了,本宫还有什么好说的?来人!”华阳公主当即下令,“杜卿卿冒兄任职,罪犯欺君,当即押下,其他人等,随本宫去卫国公府捉拿涉案人等!”

“这……这……”长安守备军们面面相觑,突然发生的变故,他们一时还没晃过神来。

华阳公主怒然一瞪他们,“本宫知道无权调动你们,只是要你们配合本宫押送卫国公府上下赴东都受审,这是立功的机会,你们这般迟疑,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说,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把本宫放在心里?”

“殿下息怒!”长安守备军纷纷下跪,听令行事。

华阳公主看着长安守备军押着杜卿卿退出后院,拿出公主令牌交给花涫,示意她与来顺公公速速跟上,切莫使他们伤到卫国公上下一人。

云晚箫看见华阳公主有意单独留下,似是有话要说,也吩咐云飞、云扬将一边惊魂未定的迦叶心先送回小筑。

“云晚箫,今夜的你,让本宫觉得可怕。”华阳公主直言不讳。

云晚箫淡淡笑道:“殿下觉得末将做错了?”

华阳公主摇头道:“本宫不知道。”

云晚箫轻咳了两声,道:“当年潼关之战,末将也不知道前途是生是死。”

华阳公主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卫国公留在长安,于你也是……”

“于他是坏事。”云晚箫不等华阳公主说完,指了指此刻的檐上,给华阳公主递了个眼­色­,“人该求生,不该求死,卫国公如此,末将也如此,甚至公主殿下也该如此。”

华阳公主岂会不知道云晚箫意思檐上或许有人,可是她还是不明白,这样逼走她与卫国公上下,无疑是自断双臂,又如何与这长安城中的两头恶狼斗?

“你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华阳公主最后幽幽说了这样一句话。

云晚箫自嘲地笑了笑,“所以算不得良配,公主殿下早些回东都,便少些与末将的流言蜚语,于殿下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你!”华阳公主素来受天子喜爱,从来没有听过别人用如此口气待她,帝家心­性­翻了上来,扬手就给了云晚箫一个耳光,“本宫还不屑招你为驸马黑老大的惹火小娇妻全文阅读!云晚箫,你好自为之!”

云晚箫只觉得脸颊上火辣辣地甚是难受,却还笑得坦然,抱拳对着华阳公主一拜,“末将受教了!”这一拜之后,只听云晚箫压低了声音,“殿下一路小心,早一日回到洛阳,便早一日安全。”

华阳公主错愕地看着云晚箫,他分明是在提醒她小心夜长梦多,可为何方才所言所行又那般可恶?

云晚箫啊云晚箫,你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华阳公主的目光落在了云晚箫脸上通红的手印上,下意识地想要去抚上那些红印,偏偏云晚箫却往后一退,彻底截断了她与她之间的最后走近机会。

“殿下,末将告退。”

华阳公主怔然看着云晚箫渐渐走远,这样一个孤独如狼的人,将一个人留在长安继续与定王跟鱼朝恩斗下去,心头究竟是有多大的勇气?

商州病秧子云晚箫,虽然身弱,可比朝廷中那些飞扬跋扈的世家弟子不知道强上多少?

华阳公主嘴角微微一扬,自言自语道:“云晚箫,你究竟是怎么一个人?”黯然低头,华阳公主倒吸了一口气,帝家婚姻,又岂能由她自己说得算?

与此同时,定王府,静谧如昔。

定王李侗给自己斟了一杯清茶,不禁冷笑道:“云晚箫可真是个可怕的人,扳倒卫国公府做得如此­干­净利落。”

...

( 主簿徐枫点头道:“王爷,这样的人,究竟可信,还是不可信?”

李侗­阴­森地笑道:“他无路可走,唯有本王才能给他一条生路,本王信与不信,并不重要。本王只是好奇,鱼朝恩这么大的一座山,云晚箫如何给本王铲平了?”

徐枫摇头道:“据探子回报,今夜围捕卫国公府,有神秘女子将真正的杜公子给劫了去,只怕云晚箫今后的路,不好走了。”

“哦?”李侗淡淡一笑,“想不到这江湖心­性­的杜棠之也有女子倾心相待了,如此一来,这长安城当真是好玩了。”

徐枫提议道:“王爷,我们要不要派些人手暗中保护云晚箫?”

“他既然敢做今夜之事,就应该知道后面会有什么报应。”李侗摆摆手,“真正要保护之人,可不是云晚箫这枚棋子,而是卫国公府上下。”

“王爷的意思是,有人会在路上对卫国公下手?”徐枫冷吸了一口气。

李侗笑道:“鱼朝恩那老贼早就看不惯卫国公上下,你想,见了如此好的机会,他怎会不下手?反正近日长安城外也不太平,意外发生也在情理之中。”

“王爷?”徐枫愣了一下,“卫国公向来是皇上那边的人,有人出手除了他,对王爷来说,不是好事么?”

李侗冷笑摇头道:“与其让鱼朝恩下手,不如让皇兄亲自下手。”李侗­阴­沉地笑了笑,“杀一个卫国公,本王倒要看看,皇兄会掉多少民望?有些棋子可以死,但也要看是怎么死,才有价值。所以,卫国公上下,在这一路上,一定要护好,不可出半点差池!”

“属下明白了!”徐枫点头退下。

李侗微微皱眉,喃喃道:“云晚箫,本王大业能成,不可少了你,也不可多了你啊。”说完,将茶盏中的茶汤往外一倒,沉默不语地似是盘算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更新,本文进入倒计时完结状态~

0 0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