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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缠斗河谷

贺兰慕雪冷箭所挟带的杀意已近在身前,我全身不由自主地绷紧,但听得“叮”地一声金属撞击声响,没等看清发生了何事,我已被神秘人带得偏身飞出去了十数米。再定睛看时,却见贺兰慕雪的那支白­色­羽箭已被弹飞,没了半截在不远处地面的岩石里,而在那箭的旁边,豁然Сhā着一支乌黑长箭!

——田幽宇?!

我抬头望去,果见在另一边的岩峰之上,一袭劲装的田幽宇正傲然而立,一对利眸冷冷地盯在贺兰慕雪的身上。

他怎么也会在这里?莫非是专程来找贺兰慕雪为田心颜报仇的?

然而显然他是才刚赶到,见神秘人箍着我和季燕然,以为我俩被其挟持了、方才贺兰慕雪那一箭只是为了­射­我或者季燕然。于是紧接着便又是一箭­射­出,目标直指神秘人!

田幽宇的箭比贺兰慕雪的箭更快更猛,不等我的一声“住手”出口,那箭已然穿透了神秘人的身体,血花飞溅处神秘人带着我们疾飞的身形骤然下坠,田幽宇和贺兰慕雪同时向着这边飞掠而至,一人扯住我的一根胳膊硬是将我从神秘人的手中扯了出来!

所有的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我根本不及作出任何的反应,只觉田幽宇和贺兰慕雪用另一只手全力对了一掌,贺兰慕雪稍逊一筹,攥着我胳膊的手略微一松便被田幽宇整个儿将我扯了过去。然而贺兰慕雪反应却也不慢,转身便将季燕然扯住,甩手推给赶过来应援的两名龙禁卫,顿时又有七八名龙禁卫分别攻向那被箭贯穿的神秘人和抢下我的田幽宇。

“去救他——快去救他——”我嘶喊着捶打田幽宇,想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田幽宇却根本不理,只冷声地道:“姓季的死不了,你跟我走!”

我知道他是想先把我救出去,可他根本不明白他伤的是谁!不容我多说,他纵起身形便向前疾­射­,突然一道身影闪至,劈掌向他拍来,却是赶来救我的大盗,两人在空中须臾间对了七八掌,同时落下又再度同时飞起,你来我往斗成一团。

缠斗间又是一道身影飞来,各拍一掌分开两人,定睛看时竟是那受了伤的神秘人,身上的箭已被他拔去,襟前满是鲜血。三人各立一方分庭抗礼,田幽宇率先出招直取神秘人,在他看来他仍属贺兰慕雪一伙,我想喊他停手,可他的动作太过迅猛,才一张口便被气流冲入喉中险些闭过气去。大盗怕伤了我,亦发动身形向田幽宇扑来,三人乱战在一处,便见神秘人猛拍一掌逼退大盗,紧接着一掌击中田幽宇肩头,趁他身体一顿之机探手将我扯到怀里,而后迅速落向数米开外的岩石上藉以调息。

就在这个当口,那些如附骨之蛆的龙廷卫再度追来,乱箭齐发­射­向我们四人,神秘人带了我纵身跃下崖去,大盗和田幽宇也紧跟其后,刹那间我看到几名龙禁卫在贺兰慕雪的带领下已挟持着季燕然先行撤离,不由目眦欲裂地望向田幽宇和大盗,嘶声哀求道:“去救他——”

大盗深深望了我一眼,折转方向,直追贺兰慕雪而去,田幽宇皱了皱眉头,想来此时他已明白神秘人并非害我而是救我,便也紧随着大盗一同追去了。

神秘人带着我沿着崖壁一直向下疾坠,头顶上乱箭如雨,他便将我整个儿护在怀中。由这万仞山崖的崖顶下到几乎要挨到汹涌奔流的河面将近用了盏茶功夫,眼见着已远远地甩掉了追兵,神秘人终于落到了一处较大的岩石上将我放了下来,我才一站稳,他便再也支撑不住地坐倒在地,挥手点住自己身上的几处|­茓­道,我这才看清,他的左臂与肩头竟又各中了一箭。

他将箭拔掉,盘膝运功调息,然而没调得片刻便突然闷哼一声倒了下去。我慌忙过去扶起他的上半身,却见他动也不动已是昏厥,想起大盗曾经说过,田幽宇的箭威力甚强,­射­穿了人的身体不算,还能连带着震碎五脏六腑。大盗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恢复了七八成,如今这神秘人也中了同样的一箭,虽未伤中要害,却也是支撑不住了。

我将他的身体放平,把自己的裙摆撕成条状,简单替他缠住左臂和肩头的伤口,而后再将他宽大的袍子撕破,扶他坐起来,缠住他腹部被田幽宇­射­穿的那最为严重的伤处。

重新扶他躺下,我打量了眼四周的形势,见脚下数米处便是波涛汹涌的河水,由西至东奔流而去,望不见尽头。我们所身处的这块岩石是突出在河面上的,上不去也下不来,若想从这里出去,只能等神秘人醒过来,重新用轻功攀上半山腰处的羊肠路。

尽管因记挂着季燕然和大盗的安危而心急欲焚,可此时的我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我在岩石上坐下,将神秘人的上半身扶起抱在怀中,以免他躺在冰凉的岩石上或是被寒风吹得伤风而引发炎症加重伤势。

然而时节正值隆冬,眼下的位置又正处在峡谷豁口处,风势最为劲猛,不多时我便被冻得瑟瑟发起抖来。发觉怀里的神秘人体温也在下降,我连忙用双手替他揉搓着四肢活血生热,尽管累得气喘吁吁也不敢停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已经疲累僵硬到完全是在做机械运动了,忽觉他身体动了一动,紧接着睁开眼睛醒来,费力地挣脱我的怀抱想要站起身,我忙搀住他的胳膊扶他起来,轻声地道:“身体怎样?还能支持么?”

他不答话,只向四周看了一眼,伸臂揽住我的腰,提气向前飞纵,然而只飞了不多远便又踉跄着落到了一块岩石上,险些再度坐倒,强撑着调息气血,咬着牙硬是一声不吭。

我在旁­干­着急却无能为力,只能胡乱地四下张望,见这块岩石的下方出现了窄窄的一片石滩,傍着河水一直通向看不到尽头的远方。虽不知道这片石滩会在何处截止,但我想如果延着它走下去至少有一半的机会可以出了这峡谷,总好过冻死在这块大石头上。

于是我扶住神秘人,问向他道:“你还能坚持么?能不能下到那石滩上去?”

神秘人明白了我的意思,仍不答话,却又揽了我的腰运气纵身跳下岩石,然而脚一落地他便再难支撑地又一次昏了过去。

不能再耽搁了——每多耽搁一分,他的身体状况就危险一分。必须得尽快离开这个峡谷,绝不能拖到夜幕降临,山里的气温本就比别处要低得多,更何况这里还是风口,我的身上和他的身上都未穿着御寒的厚衣,一旦拖到晚上,只怕我们两个都撑不到明天。

眼见他昏迷不醒,我咬咬牙,撕破自己的外衫编成条状,而后将他扶坐起来,把布条缠在他的身上后背向着他,再将布条缠到自己的身上系牢,这样便把他和我固定在了一起。

接着我又把他的双臂搭到我的身前,再把他的双腿盘在腰间,用剩下的布条缚住防止滑脱,最后便是想办法站起来。虽然他的身形不似季燕然那般高大,甚至有些清瘦,但毕竟是个男人,我用尽了各种方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晃晃悠悠地撑着膝盖站起身,连我自己都惊讶此刻的超水平发挥。

可站虽站起,双腿却像抽搐般地不停打颤,根本迈不了步子。四周也没有可以当拐杖的木棍可以利用,我只好咬紧牙关使出全身的力气向前一点一点地蹭。然而这里并非平地,脚下皆是一块块凹凸不平大大小小的卵石,给我的移动更增加了难度。

我剧烈抖动着双腿向前迈去,还没走出两步便膝盖一软硬生生地跪在了地上,两个人的重量齐齐压在我的膝盖骨上向着坚硬的石头磕去,钻心的疼痛直冲入了脑瓤里,冷汗令人害怕地如瀑布般由额头溢出流下,令我产生了短暂的眩晕感。

我蜷缩在地上呻吟,一时间难以起身。越来越冰凉的地面提醒我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够帮我,我只能靠自己。

于是再度咬牙忍住剧痛想要起身,却因膝盖的伤而再难站立。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我的身体已经被冻得完全僵硬了。

好吧……好!许是这不断的挫败感激起了自己本­性­里要强的因子——不能走,那就爬好了!我重新将这个男人用布条在身上固定了固定,而后用自己的双手双膝着地,费力地在乱石堆中向前爬行。这么一来果然比仅用双脚支撑来得稳当多了,只是这些石头多有不平,爬没多久双手便磨破了皮,两根腿骨尽是淤青。又爬了一阵以后,每一次着地都是钻心刺骨的疼,几乎让我不敢再动。逼迫自己咬牙忍着,每爬一步都如同爬过刀尖。

渐渐地,我的身体承受力已经达到了极限,不由自主地抽搐,牙齿上下打颤,将嘴­唇­都咬得破了。而后便是不受控制地掉眼泪,边哭边爬。再然后就是一点一点地失去知觉,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和腿在何处,只是一味地机械爬行着,连思想都失去,眼前只有看不到尽头的石滩和身旁咆哮的河。

记不得就这么动物似地爬了多久,忽觉得背上之人动了一动醒了过来,强挣着要从我的身上翻下去,却因身体和腿被我缚住而没能成功。我哆嗦着虚声向他道:“别动……小心……挣裂伤口……再……再坚持一会儿……咱们……咱们就快出去了……”

这话只是为了让他安心,我费力地抬眼向前望了一望,远处仍是看不到尽头的河滩。

才待继续向前爬,突地身上一疼,整个人一下子软在了地上,竟是被他点中了|­茓­道。他解开用来将我俩绑在一起的布条,而后勉强坐起身,盘膝再度试着调息气血,这一次似乎好了些,片刻之后他已能站起来,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复又蹲身解开我的|­茓­道,将我的趴着的身子翻转过来。

当他看到我血­肉­模糊的双手和双腿时,全身瞬间暴发出的怒气险些让我晕厥过去。不容分说地一把扯起我背在背上,运起轻功沿着河滩向前疾奔。

奔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河滩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参天的崖壁,河水至此愈发地汹涌,狂浪拍击在山石上发出怪兽似的咆哮声。

神秘人提起一口气带着我跃上崖壁,借助壁上突出的岩石继续向前飞驰。眼见着前方不远处横亘出一道屏风般的石壁来,河水在这里绕了个匚型的弯子。

神秘人带了我纵跃着绕过这道石壁,突然间惊天的巨响震入耳鼓,眼前豁然一片开阔,却见两岸的山崖至此已是尽头,河水奔腾狂吼着向下方流去,竟形成了一道巨型瀑布直泻入我们脚下的河谷!

我被眼前这天然奇观惊到忘记了身上的疼痛,目瞪口呆地看了半晌,渐渐地才看清这四周的形势,不由更是震撼到失魂落魄——却原来——却原来泻入这河谷之中的并非只此一条河瀑——左面也有——右面也有——水气氤氲的对面也许还有!

——我们身旁的这条河就是潜龙江分出来的小小一条支叉,庞大的江体也许就在一山之隔的另一边,它到了此处又被蟠龙山脉分割成数道支叉,而其中的几条就全部泻在了这如同一只大水盆般的河谷之中!

许是因眼前水气太过浓重使得人睁不开眼睛,神秘人背着我一直向上跃到了石屏崖的顶端,如此一来我便能鸟瞰整个河谷,却见它大得惊人,就如同月球表面上的陨石坑一般。我本想看一看对面的情形,却因为它的广阔和生出的弥雾般的水气而难以看清。于是我便去数四周的断崖,得到的结果几乎令我窒息——九道!九道断崖!那就意味着一共有九条狂瀑倾泻入谷——九龙谷——这就是传说中的九龙谷么?!

责任·瑜亮

不,如果这个河谷就是九龙谷的话,如此天险中能有什么东西让朝廷拼命想要得到的?九条狂瀑如此倾泻而下,谷内必也是激流汹涌,根本不可能有东西藏在里面,就算真的有,别说是天龙朝这个时代,就是在科技发达的现代也没有办法打捞。

也许是我臆想得过了头,这里不是九龙谷,否则那布上的地图在这里压根儿就用不上,何况季燕然还曾提到那九龙谷白天时笼有毒瘴,方圆百里无人能近。

——又或者,毒瘴只是谣传,其实人们所看到的是这些水雾?

不等我继续细想,神秘人已决定带着我另择出路。我们来时所走的那条半山腰上的羊肠道大约在到达这条河谷之前便绕开了,神秘人现在似乎是想要抄近路回到那羊肠道上去。还没待他背着我向下纵身,忽听得一声沉喝道:“且慢!”

定睛看去,见竟是田幽宇一路寻来,飞身落至面前,乍一看我衣衫残破血­肉­模糊的样子顿时便怒了,挥掌攻向神秘人,吼道:“你把丫头怎么了?!”

“等——”我只来得及颤着发出一个音节,神秘人已带着我闪身堪堪避过一击,然而田幽宇早已怒火冲天,根本不肯给神秘人喘息的机会,第二招紧跟着袭到,神秘人只得抬掌硬接,便听得“砰”地一声响,田幽宇被震得倒退了数米,神秘人却只晃了晃身子。

“住手!”我总算能够在高手过招的气流夹缝中喘过一口气来,连忙大声喊向田幽宇,“别伤他!他是为了救我的!”

“我离去之前你还好好的,眼下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方才只有他同你在一起,不是他伤的你又是谁?!”田幽宇怒瞪着我道,“丫头,你竟然护着他?!”

“这是我自己弄的——先别说这个——燕然哥哥呢?你不是去救他了么?”我连忙促声追问他。

“鬼脸那小子在暗暗跟着他们,”田幽宇不大信任地盯了神秘人一眼,慢慢走上前来,“季燕然似是故意要被他们劫持,大约是想借此吸引贺兰慕雪的注意力,好让丫头你逃走……我来背她!”田幽宇边说边伸手过来,瞪着神秘人道。

神秘人没有理他,只是冷冷地背着我擦身过去,想要纵身下崖,被田幽宇伸臂拦住,冷声道:“你现在这副德­性­还要背着丫头强行运功么?你的死活与田某无关,田某在乎的是丫头的安全!把她交给我!”

神秘人仍不理他,挡开他的胳膊复欲下崖,田幽宇却已怒火重燃,出手如电地扯住我的胳膊,另一手全力拍向神秘人。“不——”我惊叫,反身搂住田幽宇的脖子,以图阻止他的攻势,果然他身形顿了一顿,神秘人得以避开,我却因此被田幽宇扯到了怀里。

“不许你再对他出手!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恼怒地捶打田幽宇的胸膛,想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却被他紧紧箍着。

“行了行了,我不再出手就是。”田幽宇攥住我的手,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我满手的鲜血,随即撕下自己的衣摆替我包扎上,而后又蹲下身去查看我腿上的伤,因在碎石上爬了太久,膝盖以下的衣衫早被磨得破碎不堪,光­祼­的小腿已看不出原本的皮肤,全部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你这笨丫头!腿是怎么弄的?!”田幽宇仰脸狠狠地瞪我一眼,复又撕下半片衣摆替我包扎双腿,边包边怒冲冲地道:“早便知道姓季的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根本无法保护你!我就不该放手!——现在起你这丫头的终身仍归我管!”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气道,“贺兰慕雪把燕然哥哥带去了何处?”

田幽宇替我包扎完毕,站起身瞪着我道:“你知道了又有甚用?!管好你自己便是了,姓季的我自会去救他!”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又急又气地扯着他的前襟拼命摇晃。

“闹腾什么!”他抓开我的双手,伸臂将我一揽一甩便扔到了背上,盯向立在一旁冷冷看着未发一言的神秘人道:“多谢你救了丫头,现在起丫头由我接管,你可以走了。”

“不——他伤得太重了!我要同他一起——”我挣扎着想要从田幽宇的背上下来,被他反手一掌狠狠地拍在ρi股上:“你给我老实着!他还有余力撑到下山找郎中!你跟着他只能拖累他!”

……田幽宇说得有道理,我跟着神秘人一点忙都帮不上,还只能拖他的后腿。尽管放心不下他,我也只能认同田幽宇的说法,于是只好低声向神秘人道:“你快下山去找郎中医治一下罢……我不会有事的……放心——”

田幽宇却已不愿再多耽搁,我的“心”字才刚出口,他便带了我纵身跃下崖去,一段时间的腾挪跳跃后终于重新回到了羊肠路上。

“丫头,如何,还撑得住么?”他暂时停住身形边调息边问向我。

“我只是皮外伤——宇哥哥,求你,带我一起去救燕然哥哥!”我哀声求道。

“带你去?到时是该救他还是救你?”田幽宇偏头怒哼道。

“你可以把我放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我——我要亲眼确认他安然无恙才能放心!”我继续求道。

“我先把你安顿好再去救他,只要把他平安带回来不是一样么?!”田幽宇依旧不同意。

“不一样——怎能一样!?如果他平安无事自是最好,倘若他……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是一定要同他死在一起的!你带我去!带我去好不好?”我挣扎着想从他身上下来。

“胡说八道!他死了你也得活着!不许再给我闹!”田幽宇火大地斥道。

“宇哥哥,你听我说——贺兰慕雪之所以要对我们出手,是因为我们手上有他想要的东西,那东西在我的身上,燕然哥哥被他抓去,肯定会谎称东西在自己那里,以图让贺兰慕雪放弃对我的追击。可是一旦到了地头上燕然哥哥拿不出那东西,贺兰慕雪一气之下必会杀了燕然哥哥泄愤的!所以你必须得带我去,用那东西换燕然哥哥一命!”我半真半假地哄骗田幽宇道。

“是什么东西?拿给我看!”田幽宇将信将疑地将我放下地,伸出大手到我面前。

“是地图,通往九龙谷的地图。”我急道。

生在京都的田幽宇显然没有听说过九龙谷,只是挑眉向我道:“图呢?你给我,我拿它去换季燕然回来!”

“图……图被我烧掉了,但是内容我全记在了脑子里,”我扯谎道,“贺兰慕雪若不进得九龙谷去必定不肯放人,所以我们可以同他做个交易,即我将他带入谷去后,让他放了燕然哥哥。有宇哥哥你保护着我,相信他不会伤到我的,可好?”我拿捏着田幽宇的­性­子,小心翼翼地连哄带求地道。

“你这丫头少哄我,”田幽宇哧笑一声,“贺兰慕雪这次带了龙禁卫来,可见事情非同小可,上头必定有密旨在前,否则他也不敢对姓季的下手。姓季的与我非亲非故,且还抢了我的女人,我没必要为了他而去冒死抗旨。这一次我本是通过多方打听才知道贺兰慕雪到了江南,意欲跟来与他算一算心颜的账,既然发生了这档子事,自是以先救你为主,至于他姓季的死活,与我无关,任由他去!”

我气怔地瞪了他半晌,道:“好!我本就不该求你的,这是我夫妻的事,与你这外人毫无关系,是我错了。那么咱们就此别过,各走各路!告辞!”说着扭头便走,被他一把揪住脖领儿拎回了原地。

“臭丫头,竟敢同我沤气?!”田幽宇瞪住我,“你想去哪里?”

“九龙谷!”我用力推他,“放开我!别耽误我时间!”

“混账丫头越来越不像话!”田幽宇恼怒地再度将我甩到背上,“我先将你找个地方安置妥,而后再去找姓贺兰的算账!你就给我老实待着罢!”

“你除非杀了我,否则你拦不住我去找我的丈夫!”我怒声喊着。

田幽宇边运起轻功向前疾奔边冷声道:“你倒是看看我拦不拦得住!”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比贺兰慕雪还可恨!你的不作为已经毁了自己妹妹的生活,现在又要来毁我的生活!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恶魔!”我气得疯了,拼命撕咬他的脖颈。

田幽宇怒吼一声,一把将我抱至身前,狠狠捏住我的下巴,低下脸来吼道:“别再试图惹我,丫头!别再提心颜!”

“你悔恨了对么?你知道你自己这个哥哥当得有多么不合格对么?”我毫不退让地双手揪住他的衣领瞪向他,“你可知道心颜因何而绝望?不是因为没有同她心爱的人在一起,也不是因为被贺兰慕雪那禽兽所虐待,而是因她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她从出生到死一直都在被男人掌控、都在为男人活着!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你到现在仍然没能觉悟!眼下你又用这种方式来对待我——这根本不是在救我,这是在逼我!就像当初逼心颜不得不嫁给贺兰慕雪一样!你这么做所能得到的结果只能有一个——就是我的死!”

田幽宇彻底暴怒了,他狂吼着将我扔回背上沿路疾奔,咬着牙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蠢女人!你想要赴死是不是?好——好!我成全你!我带你去找姓季的!我要亲眼看看你们这一对蠢男女究竟死成什么惨样!——你这蠢女人!”

他带着我像一头疯了的狮子般在崖壁间纵跃,冷风将我的脸刮得生疼,我压根儿睁不开眼睛喘不过气,只好将头埋在他的背上。就这么狂奔了许久,终于在一片黑­色­石塔前停了下来。

这些石塔约有十来米高,四人合抱方圆,共计七层,每座塔的塔顶都刻有一尊罗汉像,塔为实心,是用黑­色­的灵璧石雕刻而成,黑压压地一片,静静矗立在巨大的山体之前,显得诡异­阴­森。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丫头!”田幽宇偏头斜瞪住我,“你当真不顾危险,要去找那姓季的?”

“宇哥哥,”我静声道,“他是我男人。当我决定跟他的那一刻起,就也同时决定了要同他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假设眼下的形势转变,被掳去的人是我,他也会不顾一切地跟去找我的,生不能同日,死定当同|­茓­!宇哥哥,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换作是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罢?!你能理解我的心情!”

田幽宇伸手轻轻抚了抚我的脸颊,沉声一笑,道:“丫头,你可知这一次贺兰慕雪带了多少人来么?——五十龙禁卫,一百神箭手,三千御林军!龙禁卫的功夫你已见过了,就算是刚才救了你的那个神秘家伙,只怕也难敌他们十人联手。而一百神箭手,个个箭法都不在贺兰慕雪之下,箭无虚发,发必伤人!你认为我、鬼脸和那神秘家伙三个人再带上不会武功的季燕然和你,能够活着从这些人的手上逃出来么?这一去九死一生,或许我们一个也活不了。丫头,你既已打定了主意,我也不再拦你。我只有一句话要说在前头,心颜的死让我突然明白:死并不能解决一切、带走一切,逝者虽去,可生者的痛苦却无穷无尽。看轻生死固然是一种洒脱,可轻易放弃生命却是最不负责任的行为!是懦弱,是逃避!丫头,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轻言放弃——你听到了么?”

“我听到了,宇哥哥。”我重重地点头,“你放心,我没那么懦弱,也不会那么不负责任。我会尽力地活下去,也会尽力地让爱我的和我爱的人活下去,包括你。”

“包括我?”田幽宇笑起来,“作为什么人?”

“哥哥,一个负责任的好哥哥。”我一字一字地道。

“臭丫头!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说些好听的来让你宇哥哥高兴高兴!”田幽宇笑着,转而严肃了面孔,道:“方才我同鬼脸暗中跟随了贺兰慕雪一行人往这个方向走了一阵,见他们与山道上的几辆马车汇合,想来那车中坐着的才是这次行动的执事官——哼,凭借贺兰慕雪原来的职位和他杀戾气太重的­性­格,朝廷也不可能给他权力去指挥龙禁卫!再依朝廷历来主张行事一文一武搭配合作,那执事官必是个文官,如此一来,他们汇合后定要先商量下一步的计划,而后才会启程赶往什么九龙谷,行进速度上自会慢下许多,咱们现在已经赶在他们前头了。如果这个方向通往九龙谷,那我们所在的这地方当是通往那里的唯一路径。我想就在这里动手营救季燕然,这些石塔正可以起到避身的作用,起码能一定程度上的挡下神箭手的箭。到时丫头你在暗处躲好,千万莫要被对方的人发现,否则会令我捉襟见肘,如果到了你与季燕然只能救一个的境地,我必然是先救你而舍姓季的,你须明白。”

“我明白,我知道分寸,宇哥哥不必顾虑我。” 我扶住他的肩头,恳切地道:“宇哥哥也听我一句:形势若危机,一定要先自保!若你因为救燕然哥哥或是我而受伤甚至……我会内疚终生的,你千万别让我承受这样的结果!答应我!”

“放心,丫头。我这次到江南来就是为了找贺兰慕雪清账的,就算不因你们的事同他刀剑相向,也要为心颜与他来次生死之战——今天注定是他的祭日了!”田幽宇说到最后,牙咬得咯崩崩。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来么?”我打量了眼四周,见我们沿途而来的这条山路是直Сhā入山腹中的,两侧皆是参天崖壁,前面豁然一大片空地被四周山崖环绕,空地上矗立着的便是那片黑­色­的石塔群,整个地方寸草未生,皆是光秃秃的石头,而那石塔群放眼望去竟是密密麻麻地铺陈开,令人难以数清这里究竟有多少座石塔,越往深处看越是模糊,只有隐隐的黑雾笼罩其中,愈发显得妖异糁人。看样子若想穿过这座石谷去往九龙谷,黑塔群是必经之路。

田幽宇也四下打量了一阵,瞥见高高的石壁上有一处裂缝,便背了我腾身跃起,脚尖在石壁上借了两回力方才落入裂缝之中,宽窄只能容一人侧身而立,纵深倒可站下四五人。

他将我放下,让我侧身向石缝里挪,而后他也跟着挪进来,向外看了看,道:“这里正好,既不易被他们发现又能俯视全局。到时我会看准时机悄悄出去,你在这里待着切莫乱动出声,更不许探头向外看,听到了么?”

“听到了。”我点头,倚住身后石壁略事休息。

田幽宇偏头看了我一眼,道:“你们又怎么会在这里?姓季的家不是在望城么?那个九龙谷的地图又是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倒是你,宇哥哥,那贺兰慕雪究竟同你有什么仇?为什么他要那般对待心颜来故意向你挑衅?”趁着等待的功夫,我问出心中存在已久的疑问。

“哼,那个蠢货!”田幽宇冷笑,“丫头你还记得我的恩师护国大将军端木良罢?当年他老人家是我朝响当当的大英雄,整个京都上至老人下到孩童对他无一不知无一不晓,现在在职的许多武官都是受了他的影响才从小习武习箭的,我当年亦是如此。”

“那一年听说他老人家要招收习箭的关门弟子,举国上下的年轻人皆来参选。为了公平起见,老人家设立了考题用以层层筛选,最后只能选出一名来——结果你也知道了,最终是我做了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而在最后一关与我争夺这唯一名额的人,就是贺兰慕雪。”

“想来那时起他便已经对我怀恨在心了,之后又有每年一届的武状元比试,我与他恰巧又是同一届参加,到了最后又是我们两人争夺状元——结果仍是他败在我的手上。”

“再之后我与他分别驻守西、北边塞,与蛮夷各打了几次小仗,那时我率兵将西蛮彻底灭了,凯旋回朝,而贺兰慕雪那蠢货却吃了败仗。于是圣上派我当即前往北边塞,十日内我便将北蛮也灭了­精­光。如此一对比,贺兰慕雪自是更加嫉恨。自此之后又有林林总总数次类似事件发生,这积怨便在他心里越来越深,最终演变至此。”

……原来如此,既生瑜,何生亮。想来贺兰慕雪是个自视极高之人,却不成想处处都落在田幽宇的下风,只能叹他生不逢时了。都说女人的嫉妒心重,可男人若嫉妒起来,其可怕程度比女人也不差!

“我一直不明白,后羿盛会上为何宇哥哥你最后会输给贺兰慕雪,”我想起了往事,不由问道:“是他在暗中给你捣乱么?”

田幽宇冷哼一声,道:“凭他那不入流的功夫还捣不成这种水平的乱!那一次的捣乱者另有其人,现在想来,只怕就是方才那位神秘人出的手!”

尽管我也早有所料,但是被田幽宇这么说出来还是引得心中一动。

“第二轮时我最后那一箭原本力度拿捏得正好,­射­出去后却突然被外力向前推了一截,事后我将箭拣回检查了一番,发现由箭的尾部被一根头发直直地穿入了箭身,正是这根头发导致了我那一箭失控,可见‘捣乱’之人乃是一位罕世高手,这根头发最近也是从当时乘坐官眷的画舫□出来的,距比赛的湖心有数百尺的距离,就是我或者鬼脸也不可能做到。而今日从我与那神秘人过了几招后便可得知,他的功夫在我之上,也在鬼脸之上,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谁会为了帮你而在后羿盛会上对我暗中作梗的。”田幽宇哼着道。

“对不起,宇哥哥……”我低声道,之所以要向他道歉,是因为若不是害他输了后羿盛会的比赛,田心颜也不至落为贺兰慕雪用以报复他的工具,倘若这一切都不曾发生,倘若我认命地嫁给田幽宇,我就不会同大盗产生感情,大盗就不会受到伤害。季燕然也不会同我有任何的交集,他会继续等他的真命天女出现,那个玄机公子的女儿,曲天吟。而我,嫁给田幽宇,他会疼我,会护我,也许也会学着用我能接受的方式爱我。田心颜不必嫁给贺兰慕雪,虽然岳清音肯定是不会娶她的了,但她也可能会找到一个她更加喜欢的人。如此,每一个人都能圆满,每一个人都会幸福……

但,这就是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没有那么多的也许,错过了就是错过,时光不会重来,心境不会重塑。现在的我,只想好好地珍惜我来之不易的恋人和感情,想好好的,好好的爱他一辈子。

前途·通天

“傻丫头,”田幽宇大手伸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沉着声道:“你又乱说什么对不起!我知道做女人可怜,所以才想娶你,让你能享有不同于其它女人的生活。现在看来,跟了姓季的你也不会过得太差,重要的是你自己高兴就好。我没能给心颜找个好归宿,如今再怎么懊悔也已无用,只能期望你让我看到身边的女人过得好了。”

“我会尽力的。”我低声道。田幽宇一直是个自信的男人,他自信自己可以让身边的人过得很好,可田心颜的“死”却让他终于明白,自己并不是万能的,并不是完全有能力让身边的人得到幸福,因而他才会重新思考应如何对待我才能让我不重蹈田心颜的覆辙,所幸他并非不讲理之人,想通之后果断放手,把他没能对田心颜做到的转嫁在我的身上,他决定尊重我的意志,让我自己寻找幸福。

我该感谢田心颜,虽然这么想并不妥当。田家兄妹看似只如我人生中的过客,可其实他们两人却一直在对我的生活起着意想不到的作用。

正思绪起伏间,忽听得田幽宇低声地道了句:“来了!”我的全身立刻绷得紧紧,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田幽宇一动不动地侧耳倾听着谷中动静,直令我心中焦躁不安。忽见他剑眉微皱,不知道听到了些什么,有心相问,又怕被那些高手龙禁卫听到,只好强忍着不敢作声。

眼下情形急是急不得的,只能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仔细分析。既然从二十多年前开始朝廷就已经在想办法要进入九龙谷去,那么这二十年来必定是不间断地派人守在九龙谷外和玄机公子曾居住过的万象山上。朝廷不可能一直这么等下去,如果它委任的执事官在期限内不能完成任务,它肯定是要撤换掉这位官员而另换一任前来继续完成任务,这就可以解释为何贺兰慕雪会出现在这里,他定是被朝廷派遣来的新的执事官之一。

朝廷给了贺兰慕雪五十龙禁卫、一百神箭手应该是在他发现我与季燕然与此事有关之前,因此可以暂时不必担心朝廷知道季燕然同玄机公子一家的关系,因为以贺兰慕雪的­性­格来看,他必定会等将事情全部搞定之后才会回去京都邀功,毕竟逮住与玄机有关之人不是朝廷派他来此的目的,进入九龙谷得到朝廷想要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事。

那么贺兰慕雪向朝廷要了这么多­精­兵的意图何在?难道……他已经打算好在没有图的情况下硬闯入谷了?或者是朝廷等了二十多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强令他带兵入谷?若是如此的话,他手上的兵力绝不止一千多人,田幽宇所见的只是他从京都带来的兵马,那位文执事手上有多少兵还不能确定。

再从贺兰慕雪轻易便肯放神秘人将我救走而没有派人继续追杀的情况来看,只怕这座山已经被兵包围了,就算我方才同意田幽宇将我带走,估计也会在路上遇到伏兵的。

这便是眼下我们所面临的形势,贺兰慕雪有充分的自信我们逃不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去,因此才敢带着季燕然先行到这石谷处来等着官兵将我们抓住后与他到此汇合。他认为有季燕然在他的手上,我不得不将图交出,且就算我侥幸没有被官兵抓到,也必不会舍季燕然而去,所以现在的他或许正在等着我跑来自投罗网。

而季燕然为了保我,也许会告诉贺兰慕雪那图已被他记在了脑子里,以图令贺兰慕雪放松对我的追击。贺兰慕雪到了九龙谷外之后肯定会让他在前带路,而季燕然根本不可能领着他们入谷,这个时候……这个时候那贺兰慕雪杀心一起,说不定——说不定会杀掉他!

想至此心中不由大惊,连忙望向田幽宇,企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来。却忽听得外面一阵巨大地轰轰声响起,仿佛发动了什么大型的机器一般,令人一时间心生恐惧。

藉着这轰鸣声作掩护,田幽宇转过头来附在我耳边低声道:“他们说这些石塔是个迷阵,二十多年来无人能破,试图闯阵者皆有去无回。刚刚贺兰慕雪让季燕然在前引路,一行人进阵去了,这巨大的声响想必就是阵法启动的声音。——怎么我听季燕然说图在他那里?究竟你们两个谁在说谎?”

我顿时心急如焚——季燕然将贺兰慕雪引入阵中,定是抱了同归于尽的想法,因为若不解决掉贺兰慕雪,他必会杀我灭口,或者上奏折给朝廷将我们与玄机公子有关之事告诉皇帝,到时不只是我,就连岳明皎和季大叔也难逃死罪!

“宇哥哥——燕然哥哥是想和他们同归于尽——怎么办——怎么办——要如何救他?!”我慌了神儿,抓住田幽宇的胳膊急道。

田幽宇将头探出石缝向外看了一眼,道:“谷里突然被黑雾笼罩,想是那石塔机关已然发动,你在这里好生待着,我跟进去看看,倘若我回不来,你也莫要出去,我方才沿途做下了记号,如果那神秘人不傻的话,必会发现那记号找来救你的,听到了?”

我点点头,他便欲纵身出去,“宇哥哥——”我一把拉住他的大手,他回头望住我,“千万小心……”我低声地道,他冲我挑­唇­一笑,义无反顾地跃下谷去。

等待是如此的漫长,好几次我几乎都忍不住想要探头出去看个究竟,都强强地忍住了。正心急火燎之时,眼前突然一黑,一道身影出现在了石缝之中,黑衣蒙面,胸前绣有金龙——竟是一名龙禁卫!

未及反应便被他伸手攥住胳膊,钳住腰跃了出去。几度纵跳之后,落在了谷中,却见眼前黑压压站了一片人,为首的一人身着藏蓝­色­长袍,一对铜铃大眼中正投­射­出锐利的目光盯在我的脸上。

——步九霄?!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早就辞官了吗?他——难道他就是这一次行动的文执事官?他何时又做了官的?

龙禁卫将我带到步九霄的面前,我盯着他没有作声。却见他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当看到我被布缠得并不严实的光­祼­的小腿时,不由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你还真是给岳家人丢尽了脸!想不到嫁了人后仍是这般不知检点!”正说着,又见几名龙禁卫陆续过来向他抱拳道:“大人,四周已经检查过,并无异常。”步九霄便只点了点头。

原来是他下令这些龙禁卫去检查四周的环境,这才将我搜了出来,这人果然行事小心谨慎,如此看来他定是文执事无疑了。

他又看了我一眼,忽地淡淡问道:“图呢?”

我笑起来,亦淡淡地道:“大表兄还真是­性­急,我们还没有到姨母家,表兄就跑出来用如此大的礼来相迎,真是让表妹我受宠若惊呢!想来此前表兄的辞官也并非一时冲动之举,姨母为了表兄的前途也不可不谓是用尽了心机——假借下药一事意欲促成你我婚事,倘若成了,表兄自是可借助家父的地位向上攀爬,倘若不成,反正也有上头的密旨在先,正可借此事辞去官职,不引人注意地去完成上头交待的任务,事成之后自然是前途似锦。”

“——大表兄,只怕姨母下药之事你是早便知道的罢?只不过假作中招,将错就错,事成与不成,你之后都会找借口辞官以去完成朝廷交待的任务,只不过若当真能与我家结亲,你的后盾便更坚固了,是也不是?在表兄你的眼中,官途是高于一切的罢?又恰好你的家便居住在距九龙谷不远之处,而你本人的能力朝廷也并非视若无睹,是以由你来执行这二十年来都未能完成的任务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等要素的最好选择,对朝廷对表兄,这选择正可使双方互惠互利。”

“所以前些日子表兄你会出现在京都,想必是为了向皇上请旨调派兵力,想要硬闯九龙谷。但当你由我和燕然哥哥上了万象山后得知破这石塔阵的地图在我们的手上之后,便以姨母的名义修书给我爹,将你的表妹我和你的表妹夫骗到了此处,为得地图枉顾亲情,将你的表妹夫逼入那石塔阵中去而不管其生死——大表兄,说我丢尽了岳家人的脸,你又何尝不是丢尽了你娘的脸?就算你是为朝廷办事,也不当将自己的表妹夫置入死地,你的良心何在?亲情在你来说,还不如一纸地图厚重,你还算是有血有­肉­的‘人’么?!”

步九霄听了我这番嘲讽先是面现怒­色­,转而又突地笑了起来,不­阴­不阳地道:“亲情?你指的是我同你么?看来你到现在还没弄清自己是个什么角­色­!你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个有爹宠有兄疼的千金小姐了?你还当真以为自己有资格站在这里对我说着什么‘亲情’、‘血­肉­’冠冕堂皇的话了?——哈哈哈!真真可笑!——好罢!总归这一次你是回不去的了,无法亲口去向你那爹和哥哥求证——我不妨就在这里好心告诉你:你自以为——唔!”

正当步九霄说至此处时,我的眼前突然一花,身体瞬间被谁扯着向后疾退了十来米,定睛看时却见曾救我数次的那位神秘人再度出现,一手擒了步九霄,一手将我拉着护在身后,冷冷地面向着步九霄慌而欲动的手下们。

那些人见步九霄落在了神秘人的手上,不禁投鼠忌器,一时间不敢妄动,只持了兵器与神秘人对峙。神秘人仍旧不出一声,只拉着我,箍着步九霄便欲往谷外走,我慌忙抱住他的胳膊低声道:“燕然哥哥深陷塔阵生死未卜,我不能舍他出谷——步九霄既在我们手上,何不以他相挟令这些人退出谷去?”

神秘人顿了一顿,点了下头。

我便立刻向面前那些兵卒道:“你们听好——你们的执事官现在我们手上,弹指间便可夺他­性­命!若不想我们伤他,便立刻退出谷去!否则我们杀了他,一样可以全身而退,你们倒该想想要如何向朝廷复命了!”

想来那这帮人是见识过神秘人的轻功的,知道我不是夸大其辞,面面相觑了一阵,见其中一名龙禁卫将手一挥,沉声道:“退!”于是黑压压的一片人缓缓地由谷口退了出去。

听得步九霄冷笑着道:“你们以为当真能全身而退么?这整座峰都已被官兵包围了,你们就是Сhā翅也难飞,不若趁早觉悟,束手就擒!”

“大表兄,”我笑,“在我们来说,你的人越多对我们反而越有利呢!这些龙禁卫个个黑衣蒙面,我们要想扮成他们的样子混出去还不容易么?你手下的哪个兵敢阻拦龙禁卫?”

步九霄被我堵得一阵语塞,强压怒火道:“灵歌,你如此聪明,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想不通了呢?与朝廷对抗能有好下场么?不如乖乖地将图交出来,协助为兄将此事办成,到时为兄绝不将燕然与玄机一家有关之事说出去,我们各取所需,不是两全齐美么?”

我淡淡道:“表兄的所作所为灵歌可以理解,既然享着朝廷的俸禄自然是要为朝廷办事。只是表兄当初应好生与我和燕然哥哥协商,而不该用下三滥的手段达成目的,更不该将燕然哥哥逼入险境中去!既然表兄希望我协助你办事,也好,只要你即刻下令让你的人将燕然哥哥从塔阵里安然无恙地带出来,我便同你合作!”

“那么说,图当真在你的手上么?”步九霄问。

“在我手上。”我道。

“我要先见到图方能信你。”步九霄果然生­性­多疑。

“表兄,若你是我,在得知一旦被人将图搜出便会毙命的情况下,还会留着那图么?”我嘲讽地笑,“图的内容我已记在了脑中,原图被我毁去。你若不信,咱们也就没了协商的必要。”

步九霄冷笑一声道:“你若果真将图记在了脑中早便进阵去了,又何苦在这里跟我拖延时间?只怕那图就算没被毁去也未在你的手中!若图在季燕然手中的话,他此去如不是与我的手下同归于尽,便是带他们进入谷中,我看你不妨还是同我一起在这里等消息罢!”

我正要答话,忽见神秘人出手如电在步九霄的身上点了一下,步九霄当即便昏了过去。神秘人将他放在地上,拉着我便进了石塔阵,方一踏入这黑黝黝一片的石塔群中,立刻便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一种无形力量从两侧向我们挤压过来。前方更是黑雾弥漫,根本看不清道路,隐隐地还有风雷之声传来,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惧。

我紧紧地跟在神秘人身侧,就见他似乎知道应该怎么走一般,拉着我走几步左转,再走几步右转,如同那布上地图所记载的,七拐八绕,竟是顺利异常。

走了一阵后黑雾渐浓,直到完全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失去了方向感的我走起来不由磕磕绊绊,神秘人便将我背在背上继续前行。倘若不知道正确的出路,也许我们就将被永远困在这阵中,直到饿死渴死,化为死于这阵中的又一具枯骨。

就这么有惊无险地绕了许久,终于见前面渐渐变亮,隐约露出一堵参天石壁来,快步走过去至石壁脚下,回头一望,见那黑雾笼罩的石塔群已被抛在了身后,这神秘人竟然带我穿过了这迷阵!

我四下张望,除了我与他,见不到其他的人影,不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道:“燕然哥哥还在阵中!”

神秘人却立着不动,只管定定地望着石塔阵的方向,似在等待着什么。我急得想要挣脱他的手,被他紧紧握着纹丝不动。于是只好同他在这里­干­等,眼巴巴地望着石塔阵的深处。

度秒如年,不知就这么心神不宁地等了多久,终于见那黑雾之中慢慢走出个人来,双手负于身后,在这夺命杀阵中竟悠哉得胜似闲庭信步!那高高的个子,深深的眉眼,­唇­角浮着的一切尽在掌握般自信的似有似无的笑,不是我的季大狗官还能是谁?!

“燕然哥哥!”我几乎喜极而泣,挣脱神秘人的手向着他跑过去。

季燕然显然没能料到我竟会在这里等着他,怔了一下之后脸上立刻绽出一朵大大的笑容来,大步迎向我,我却因跑得太急被一块破石头绊得摔了个大马趴,顾不得疼痛,飞快地起身继续冲上前去,一个猛子扎进了正跑过来想要扶我的他的怀里。

“摔疼了没?小笨丫头!”季燕然心疼地拥住我,“急个什么……”

终于又能看到他的人感受到他的体温听到他的声音,如释重负的我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紧紧地抱住他,身体微微地打着颤。季燕然也将我搂紧,低下头来用下巴摩梭着我的鬓角,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灵儿莫再担心了,没事了……”

与他相拥了半晌,终于心情有所平复,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望住他,轻声地问道:“你还好么?没有受伤罢?”

“没有,我一切都好。”季燕然笑着用大手将贴在我脸上纷乱的发丝拂开,“倒是我的傻灵儿似是吃了不少苦呢……怪我没照顾好你……”

“你平安无事就是对我最好的照顾了。”我说着,情难自禁地再次紧紧抱了抱他结实的腰背,而后松开手臂从他的怀里出来,却蓦地瞥见在他身后不远处,正静静地立着另一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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