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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缠斗河谷

……大盗……

见我神情有异,季燕然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显然他并不知道大盗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于是笑着道:“难怪我这一路行来比预想中要顺利得多——多谢盗兄暗中相助了!”

“嘿!季大人错了,小盗并非助你,小盗只是不想让小月儿失望伤心,仅此而已。”大盗向着这边走过来,在距我和季燕然几米之外处停下步子,笑着望住我:“如何,月儿,我这任务完成得可还令你满意?”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轻声地道:“谢谢……”

大盗笑了一声,没有接话,气氛突然陷入了尴尬。便听得季燕然笑着打破僵局道:“眼下我们似乎再无退路了,若想出去,只怕还须另觅奚径。”

我连忙问向他道:“燕然哥哥,你是怎么甩掉贺兰慕雪他们的?”

季燕然笑道:“玄机公子不愧是百年不遇的奇才,这个石塔阵被他计算得分毫不差。贺兰慕雪生­性­多疑,因忌讳这阵中机关和怕我使诈,便令一名龙禁卫钳制着我在前引路,却不知玄机公子所设下的出阵路线是以步量为准,我走了几步之后参照石塔间的距离大致知道了他设定的步量长短,便依这步量按照图上的指示沿正确路线行进,贺兰慕雪不知其中玄机,稍与我错开一步便误入了歧途。最终只剩下了钳制我的那名龙禁卫,也被我使计甩了开去——我只奇怪一点,盗兄并未贴身与我紧随,却又是如何出得塔阵的呢?”说至此,他含笑望向大盗。

大盗伸了个懒腰,状似闲散地笑道:“小盗自小生于野外,日日与兽类为伍,因此警惕心比一般人高些,本能地踩着季大人的足迹一路跟来,丝毫未差。”

我慌忙拉住季燕然的胳膊道:“田公子也进了阵中,如果步量一点都不能错的话,那他——”

听我如此一说,季燕然不由皱起了眉头,望向塔阵道:“这阵式千变万化,倘若田公子进阵后四处走动,只怕就算我们知道正确路线也难以在阵中遇到他……”

我咬着嘴­唇­紧皱眉头望入那阵中,想了一阵,向季燕然道:“如果我们找一条极长的绳子,一头你牵着,一头我牵着,然后进入阵中。你始终按着正确的路线走,而我则在塔群里寻找田公子,一旦将他找到,便顺着绳子找回到你的身边,这样可以么?”

季燕然摇头:“这些石塔阵型千变万化,如果将绳子缠在塔身上,多长的绳子也不够用,最重要的是,这塔中有种无形的气场相当迫人,一旦走入歧途,不晓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太过危险。”

正说着,忽见大盗向天上一指,道:“喏,那家伙的箭!”

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一枝黑箭正迅速地从塔阵的黑雾中穿出,向高空­射­去,直到力竭后重新向下掉落。

“他是想让你知道他还活着罢。”大盗望着我笑。

……是的。田幽宇身处黑雾之中也许根本难以辨明方向,然而无论石塔怎么移动,头顶上的始终是天空。他向着天空放箭,除了是想让我知道他还活着、不必担心之外,也不可能再有别的意图了。

“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这个石塔阵停下来呢?”我急切地自问。就是桃花岛的桃花阵也是受黄药师控制可以停启自如的,也许这个阵二十多年来就一直这么开着,只要有人能找到­操­纵它的机关就能让它停下来。

“也许机关的总括就在九龙谷内。”季燕然接了我的话道。

我望向他,等着他做出决定。

他低下头来冲我温柔笑起,道:“如果灵歌愿意,便同我一起去罢。”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这个知我懂我的男人,能与之同生共死,这一辈子已是无憾了。

我望向大盗,正要开口,却见他自嘲一笑,道:“要轰我走么?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也要进九龙谷去,这一次却不是为了小月儿你,而是为了我的身世。”

我默然点头,转身望向那横亘在眼前的参天石壁,石壁脚下,那神秘人始终未发一言地冷冷立着,季燕然笑向他道:“事到如今,只有入谷一途了。”

神秘人仍不吱声,只偏身闪出他身后的石壁来,定睛看去,却见石壁上豁然嵌了一道小小的石门,石门上方刻了两个字:通天。

婴儿·祭祀

季燕然走上前去,用力推了推那门,轧轧声响起,一股呛人的尘土味扑面而来。向里略一张望,见是一片漆黑,才要迈足而入,却见大盗一个闪身抢到了前面,回头笑道:“我已迫不及待了呢!”说着率先向里走去。

知道他是怕里面有机关,因此在前开路。我和季燕然既不会武功,便也不阻拦,跟在他身后进了石门,那神秘人最后一个进来,负责断后。

由于方才石谷内全是石头,没有办法找到­干­树枝做火把,于是一行人只好摸黑行进。走了一阵后,听得大盗道:“前面是台阶,小月儿当心脚下。”

“嗯。”我应着,小心地沿着台阶一级级向上攀。

这些台阶似乎永无尽头一般,攀了将近十几分钟仍未到头,难不成还真如石门口那两个字所说的,这是一道通往天上的石阶梯么?

许是因这么­干­巴巴地走太过乏味,听季燕然在黑暗里忽地开口道:“盗兄,你在皇宫里查看密案卷宗的事进行得如何了?”

大盗笑了一声,道:“还好,我不但查到了奈何堡一家当年被灭门的卷宗,也查到了与之相关的玄机公子夫­妇­遭诛的卷宗。”

“‘玄机公子夫­妇­遭诛’?”我一阵心惊­肉­跳,连忙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确实已经被朝廷诛杀了么?”

大盗顿了一顿方道:“是。夫­妇­二人皆已‘伏法’,且‘经验明正身,确为曲玄机、苏璃二人无误’。”

一时间我已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黑暗中摸索着握住走在身边的季燕然的大手,以图给他些安慰,毕竟玄机公子夫­妇­已经确定是他的岳父岳母了。

季燕然也反手握住我的手,大手有力且温暖,倒不知究竟是我在安慰他,还是他在给我鼓励了。

“卷宗上可写了案因是什么?”他问向大盗。

“唔,遣词用句模糊得很,只说是玄机公子抗旨不遵,携朝廷机密外逃,因而被降旨处死,其余一概未提。”大盗答道。

朝廷机密?不会就是指那张能够通过石塔阵的地图吧?如果石塔阵是玄机公子布下的,朝廷这么做岂不成了强取豪夺了吗?!因为就算朝廷得到了图,玄机公子自己布下的阵自己当然能够通过,朝廷如果不想让其它人知道过阵的方法,那还是要杀掉玄机公子以灭口的。

“那卷宗上可有注明这一案的死亡人数么?”季燕然继续问道。

“仅有两人,玄机公子和他的妻子。”大盗道。

——这么说,至少在玄机公子夫­妇­被朝廷处死时,他们的身边是没有何故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的!如此一来也许就印证了我和季燕然当初的猜测:玄机公子夫­妇­在自知难逃一死的情况下,将两个孩子送往了奈何堡!

“那么关于奈何堡的卷宗呢?罪名是什么?死了多少人?这其中可有——两个婴儿?”我忙问向大盗。

“奈何堡的罪名是包庇朝廷通缉重犯,向朝廷隐瞒重要消息,而因奈何堡人口众多,为防其将机密消息走漏,因此才被治了个灭门之罪。”大盗语气渐冷,沉着声继续说道:“合堡上下共就地处决一百二十五口,尸首不得运回原藉,着人当场焚化,这其中……包含一具男婴尸首。”

——男婴尸首!

如果玄机公子夫­妇­当真把自己的孩子和何故的孩子一起送往了奈何堡,那么只有一具婴儿尸首的结果是否表明另一个孩子就是不知何种原因得以逃生的大盗呢?只是不知死去的那个男婴究竟是玄机的孩子还是何故的孩子,也即是说,不知大盗到底是玄机之后还是何故之后。

当然,这一切假设都是建立在大盗与玄机公子和奈何堡确实有关的前提之下的,也不能排除他根本就与这两家毫无关系的可能­性­。

但是不管怎样,玄机公子的孩子毕竟是和季燕然有指腹之约的人,如果死去的男婴是玄机的孩子,那也是深为遗憾之事,而如果是何故的孩子,那么玄机的孩子此时又在何处?

想不到朝廷竟连个婴儿都不肯放过,真是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吗?!一个婴儿能知道什么事?!

“除此之外,我还从卷宗中找到了一个当年从奈何堡灭门案中存活下来的人。”大盗继续道。

“管元冬?”我和季燕然异口同声地接口问道。

“嗯。”大盗笑了起来,“看样子你们早已查到了我的前面去了。那么,你们已经知道当年奈何堡堡主何故与玄机公子的关系了?还有那名被送走的婴儿之事?”

“被送走的婴儿?”我和季燕然再一次异口同声地惊问道。

“喔!这个不知道?姓管的说当年负责诛杀何氏一家人的官兵抵达奈何堡之前,有人给何故送来的了两名婴儿,”大盗慢慢地说道,“姓管的替官兵带路进入奈何堡后,他独自先去了何故的房间,那时的何故还不知道就是这个人出卖了自己,趁官兵尚未闯入二楼之前,情急之中竟将两名婴儿托付给了姓管的,请他冒险将婴儿带出堡去躲藏起来。”

“姓管的怕朝廷追究不敢答应,但又因卖主求荣心虚理亏不敢拒绝,且他知道朝廷早已将何故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知道他有个孩子曾由玄机公子代为抚养,且这个孩子必在这两名婴儿之中,倘若朝廷未见到这名婴儿,势必要彻底调查,届时若查到自己头上,只怕难逃­干­系,因此便对何故说,这两个孩子他只能保住一个。于是何故留下了一个孩子,将另一个孩子交给了姓管的抱走。”

“因官兵是被姓管的带来的,所以对他的防备便有所放松,姓管的得以趁乱将那孩子带出了奈何堡。然而身边突然多了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到底不安全,且姓管的想自己的主子怎么也已被朝廷处死了,没必要再为他办事,便就此背信弃义,转手将孩子悄悄卖与了人贩子,得钱一笔,撇清了关系。”

“那孩子……”我轻轻开口,那孩子……莫不就是大盗?

“那孩子……”大盗轻轻地笑着接住我的话,“据姓管的说……在他的脸颊上有一块被秘制印泥染上的痕迹。”

尽管已经预料到了答案,可乍闻他如此一说,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紧。不论大盗是何故的孩子还是玄机的孩子,他的家人都已不在,当他彻底查明自己身世的那一刻起,血海深仇便也同时植入了他的命运。

他此刻轻笑着,令人摸不清他的心思,我想劝慰,可话到­唇­边却又不知如何出口,气氛一时陷入难熬的沉默之中,这山体内的甬路上只能听见几人轻微的脚步声。

“那个管元冬的话……能信么?”我低声地开口,“事关他的生死,只怕他不会轻易说出来的罢?”

“嘿,小月儿小瞧我么?”大盗依旧笑着道,“我不过是略微用了一点小手段,让那家伙吃了点苦头,他便一股脑儿地招了,若不是我拦着,他怕是连自己几岁断的­奶­几岁还尿床的事都要一并招给我听呢!”

他越是这样语气轻松就越让我不知该如何再开口,只好沉默不语。

不知不觉间已经沿着这无止尽的台阶向上攀了许久,黑暗中忽听得大盗笑了一声,道:“到头了。前面又是一扇石门,左右还各有一条通路。我们是打开石门呢,还是挑一条路继续走呢?”

“开门罢。”季燕然道。

“——那位老兄,拜托你护好月儿,我要开门了。”大盗笑道。他口中的老兄自是指走在最后的神秘人,只觉一阵微风由身后拂过,神秘人从身后掠到了我和季燕然的身前,紧接着便听得轧轧声起,大盗已经推开了石门。

身旁的季燕然忽地伸出大手轻轻蒙在了我的眼睛上,不知是怕我已习惯了黑暗的双眼被可能出现的亮光刺激到,还是怕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随着石门的洞开闯入耳鼓,直震得人有些头晕脑胀,一时难以分辨究竟是什么在响。我静静待着,直到季燕然在耳旁道:“闭着眼睛,慢慢习惯了光亮后再睁开。”

依他所言,略过了一阵子后我才轻轻睁开眼睛,却被面前所见到的场景震惊得呆在原地。

但见眼前一片水雾弥漫,石门之外是一块悬于崖壁之上的巨大岩石,岩石的边缘用石栏围住,而在这块岩石脚下,就是我与神秘人之前在那屏风般的高崖上所见到的九道狂瀑!巨大的轰鸣声是来自于左右两侧的两道瀑布倾泻而下的声音。

想来我们此时身处之地是那屏风崖对面的某一座峰上,而这九道狂瀑所倾泻而入的竟真的是九龙谷!我们四人从石门内出来走到巨石之上,但见水雾深处隐隐可见位于石头边缘的地方砌着一张大石案,案旁左右各有一只石鼎。

季燕然率先走过去细看,半晌回头向我们道:“这里是祭台,祭的是龙神。”

在古代没有什么迷信不迷信之说,祭天祭神这样的行为每个朝代都有,统治者甚至不惜耗费人力物力财力搞得相当隆重。这个朝代既然名为天龙朝,那么祭拜龙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况九龙谷是江与山汇聚而成的天然奇观,又更合了古人们的浪漫主义与神秘主义心理。

我想走到巨石边缘向下看上一看,却被一直不离身旁的神秘人一把揪住后脖领儿扯了回来,只好老老实实地在原地待着。见大盗望着我们身后那扇石门上方的崖壁念道:“‘与天地同寿,共日月同辉。’喔,果然是龙神呢。”

我便也扭头看去,见石壁上除了刻着这两句话之外还刻有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足有十几米的高度,栩栩如生。

想来进这石门之前的那两条通路就是通往另八座峰的秘道,如此可见那八座峰的峰壁上必也刻有类似的巨龙和设着相同的供案。

“接下来要怎么走?”我问向季燕然。

季燕然挠挠头,道:“这祭台是悬于崖壁之上的,我们除了原路返回之外,似乎别无去路了。”

“那倒未见得,”大盗忽然接口,却见他正立在巨石的边缘探头向崖下看,“这里有个奇怪的东西。”

季燕然闻言连忙走过去看,我也想跟过去,却仍被神秘人牢牢捉着,于是只好抻着脖子问道:“是什么,燕然哥哥?”

“一道长约七尺、宽约三尺、深约二尺的石槽,”季燕然边细看边道,“底部有个碗口大的孔洞。”

“这孔洞连接着一根青铜制的管子,一直通到了下面不知什么地方,”大盗接口道,“下面水雾太浓,我也只能看到百米开外。不若我攀着这管子下去看看!”说着便要翻身跃下。

“不许——”我连忙叫道,“太危险了!我们根本还不知道这水雾中有什么东西!”

“总归不会真的有条龙,”大盗笑,“放心,身世未明之前我会爱惜自己的小命儿的!——我很快回来。”说罢再也不多耽搁一秒,纵身便跃下了巨石去。

身世未明之前他会爱惜自己的­性­命——这一语双关的话意难道是暗指一旦他确定了父母家人确为皇帝下旨所杀,就——就会去舍身报仇么?

趁着大盗下崖打探的功夫,季燕然又在这附近来回走动着细细查看,两道修眉不由越皱越紧。

“怎么了,燕然哥哥?”我走过去问他。

“我有了种猜测,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季燕然低头看了看我,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严严地裹住我被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子。

“是什么猜测?”我把自己冰凉的手塞进他暖暖的大手里,仰脸儿望向他。

他拉起我的手凑至­唇­边呵了几口热气,而后双手搓着我的双手,道:“没有确凿的证据前先不提它。……这石头上太冷,不若灵歌到石门里避一避风,可好?”

“你呢?”我问。

“我在这里等大盗上来。”他用大手捂了捂我冻红的耳朵,“快去罢。”

乖顺地点点头,扭身走至神秘人身旁,拉了他的胳膊一同往石门内走去。因石门开着,光线洒入门内秘道之中,可以看清我们来时走的石阶和通往左右两侧的通道口,却见通道的石壁上竟绘着一幅幅­色­彩鲜明的壁画!

我连忙走近前去细看,见这壁画之所以数年来保持­色­彩如新,是因为在画的上面被刷上了一层油脂,隔绝了空气,因此才没有令颜料挥发褪­色­。

却见这些画似是以连环形式一幅接一幅排下去的,内容像是在叙述某一件事,画风很是简单,线条近乎于简笔画,倒不似二十多年前的作品,反而更像上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的古人所作。

只见右手边通道壁上的第一幅描绘的是许多平民打扮的人在田间耕作的场景,第二幅里大地便­干­旱了,庄稼枯萎,人牲渴死路边;下一幅,人们聚在一起,赶着成群的牛羊走在山路上;第四幅到达了山顶,却见九峰傲立,峰与峰之间夹有狂瀑,直倾入九峰环绕的山谷之中——正是九龙谷的场景。第五幅画,人们将赶来的牛羊等牲畜杀掉,纷纷抛入谷中;第六幅,所有的人都面向九龙谷跪倒膜拜;紧接着——河谷中一条巨龙腾空直上,想来这就是人们所祭拜的龙神。再接下去,龙神飞至人间,遍洒甘露,润泽大地,万物复苏,百姓欢笑。

看至此已经能够明白,这甬路石壁上的壁画记述的都是一些祭祀龙神或龙神拯救世人的场景,这样的情况在正史上也并不少见,古人习惯于把一些大事或者神鬼之事用壁画或者铭文的方式记录下来,用以启示后人。譬如正史上的泰山岱庙天贶殿,殿内东、西、北三面墙壁上画有的《泰山神出巡图》便是一例。

龙神肯定是不会有的,但如壁画上所记录的祭祀方式或许在数百年前真的曾举行过数次。若这么看来,或许这九龙谷里会有一些所谓的上古神器存在,难道这就是朝廷想方设法要入谷的原因?在有神论占据主导地位的古代,为了点子破铜烂铁而耗时耗力煞费苦心的行为倒也不难理解。

才要将在这些壁画上的发现告诉给季燕然去,就见到崖下打探虚实的大盗已经去而复返,跃回岩石上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气,笑道:“谷下是一片汪洋大湖,九道瀑布尽泻其中,波涛汹涌,难以断定深浅。不过……我听到水下有些奇怪的声音,想必其中暗藏玄机,因此想要下湖一探,先回来给你们打个招呼,若一刻后我还未上来,便不必等我,直管找路出去罢。”

说着便又要转身重新下崖,被季燕然一把拉住了胳膊,沉声道:“盗兄,且先听我一言。玄机公子的地图既然是指引着我们通过石塔阵后进入山腹中的石阶来至这巨石之上的,必然有他的用意。我想玄机公子他一不可能将我们带上绝路,二不可能带上死路,因此待在这巨石之上与跳下湖去都不会是他的最终用意。我们不妨完全地信任他,先静观其变再作打算,盗兄认为可好?”

季燕然的话一向很有说服力,大盗挑­唇­笑了笑,终于转回身来,道:“也好。只是就这么等下去,我怕月儿的小身子骨儿经受不了。还有那位老兄,”说着冲了我身后的神秘人笑,“伤得不轻,若再耽搁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乍闻此言不由一惊,连忙转头望向神秘人,他一直都默不作声地守在我的左右,看他方才身形依旧轻盈,不懂医术或武功之人很难断定他究竟伤得怎样。我揪心地握住他的手臂,轻声道:“伤处怎样?还能撑么?”

神秘人依旧不说话,一如既往地将腰背立得笔直。

知道再跟他说什么也是没用,只好暗叹一声望向季燕然,见他也皱了皱眉头,转而问向大盗道:“盗兄下去这一趟除了湖下有可能暗藏玄机之外,可还发现有别的古怪之处么?”

“别的么……”大盗挠挠头,“那根连接着石槽的青铜管倒是蛮奇怪的,一直通到了谷下的湖水里,我敲了敲管体,发现里面是中空的,且管身也刻满了云雷纹。从这块巨石通往湖面少说也有三百多丈,却不晓得弄根这么长的青铜管是要做什么。”

三百丈?一丈合十尺,一尺约为三十厘米多,也就是说,从湖面到巨石的高度大约有九百米,再加上从巨石到峰顶的高度,少说也得一千二百多米,与正史上的南岳衡山差不多高了呢!

“刻满云雷纹的青铜管……”季燕然摸着下巴边思索边自语道:“云行于上,雷动于下。以雨比恩泽,以雷比刑。善于兼用恩泽与刑罚,以经纬国家……”

“经纬国家?”我听着他口中的念念有辞,脑中灵光一闪道:“会不会是朝廷无意中发现了这个上古先人用来祭龙神的地方,因此派玄机公子前来督建祭坛,用以重新开始祭祀龙神,以求国家风调雨顺、文安武定,然而在建此祭坛的过程中,许是被玄机公子发现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从而引出了后来的这些事情呢?”

季燕然点头表示同意我的看法,才要接着我的话说些什么,却又望着我笑道:“你这丫头怎么又跑到外面来了?眼看太阳便要落山,稍后这里会更加寒冷,还不赶快回石门里避着去?!”

我左右望了一望,果见风势渐猛,水气更浓,刚想叫他和大盗一同到石门内避风,顺便看一看那秘道壁上的壁画时,却蓦地发现他二人身后浓浓的水雾之中由下至上缓缓地飘上来一道黑影,渐渐地靠近,渐渐地清晰,向前探着身子,呼之欲出——

——这——这是近一千米的悬崖之上啊!这东西——这东西是怎么“飘”上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停更一天,祭奠在青海玉树地震中不幸离开这世界的同胞,愿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不再担惊受怕,愿他们尚在人世的亲人早日振作,重建家园!

巨龙·宫殿

我睁大了眼睛瞪住那黑影,身旁的神秘人闪身挡在了我的前面,季燕然和大盗不约而同地转头向自己身后望去,显然都吃了一惊,大盗迅速扯着季燕然的胳膊向后退了几步,严阵以待地等那黑影靠近。

只见那黑影向着我们所在的岩石越靠越近,终于渐渐显露出它的真身来,乍一看之下,险些令我惊呼出声——却见——却见一颗巨大的龙头面目狰狞利齿森森地缓缓由水雾中探了过来!

老天——我在做梦吗?难道是我其实已经晕倒在了那河滩上,眼前所见的都不过是梦中的场景?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龙的存在?!这——这不是一部侦探类型的爱情小说吗?怎么会出现玄幻情节?!

大脑混乱的功夫,面前的这条龙已然靠在了巨石的边缘,大嘴依然傻呵呵地张着,半晌不见它合住。见大盗走上前去用脚踩了踩它白森森的牙,又伸手拽了拽它的脸皮,扭头冲着我们笑道:“是用兽皮做的。”

吁——我就说作者到了这个关头改走玄幻路线是不明智的选择嘛。真是的,虚惊一场。

季燕然便也走过去察看,我原也想跟过去看上一看的,无奈仍被神秘人结结实实地拦在身前,只好苦着脸望着那两个男人对那罕见的大龙上下其手。

一番研究分析之后,季燕然走了回来,向我汇报道:“这条龙是用结实且不透水的兽皮缝制而成的,内部大约有架子一类的东西做为支撑。外皮留有大片水渍,推测它是一直被巧妙地藏于湖中的,是以方才大盗下去探查时并未发现。而大盗所听到的奇怪的响动想来应是湖里暗藏的机关无疑了,机关启动,龙身便由湖面升起,按照当初设计者既定的路线一直升到这块岩石的高度上来。”

“喂……这龙嘴里似乎有供人落脚之处呢。”大盗在那厢笑道,却见他的人早已跳进了龙嘴中,正往龙的嗓子眼儿里打探。

这便是玄机公子要我们在这岩石上等的东西么?果然是非同一般!

和季燕然对视了一眼后,我便拉了神秘人的胳膊随他一同往龙头那里走去,却见龙的下颌正抵着岩石的边缘,距离计算得分毫不差。我向下瞅了一眼龙身,却见它长长地隐于脚下浓重的水雾中,根本无法看清它有多长。

由于恐高,这一眼看罢直吓得我头晕目眩双腿发软,还没来得及打晃就被神秘人一把托住,将我带进了龙嘴之中。

只见这龙嘴内甚为宽敞,足能站下二三十人,从它的喉内传来喀喀咔咔地响声,大盗向里看了一阵儿,道:“里面是用涂了桐油的­精­铁做的支架,大约一直通往谷中湖下,想来这龙就是利用这东西伸缩自如的。”

在龙嘴里等了约有一刻钟的时间,忽听得龙身内传来一阵铁制机件运作的声响,龙头开始缓缓下降,我已能看到那根刻有云雷纹的青铜管柱了。季燕然向外探了下头,“唔”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我正奇怪:要想到达如此高的崖壁上,再结实的铁架子也难免被风吹得摇晃,而这‘龙’却极为稳定,却原来是龙的爪子套在这根青铜柱上,起到了固定的作用,这‘龙’正是顺着这青铜柱升降的。”

——这么说,这条“龙”其实就相当于一架升降式电梯!不同的是,现代的电梯是用吊在上方的钢缆­操­纵升降的,而这条“龙”则是靠湖中的机关用可伸缩支架从下方支撑着­操­纵升降的。中国古代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出现了利用水利制动的传动装置,这九龙谷有九条流量巨大的河瀑倾泻而下,本身就是一个天然的超能发动机,再将古人早已会使用和组装的齿轮、曲柄和连杆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可伸缩的传动装置,计算好时间、高度等各种数据,利用水力驱动这被包装成龙的外形的伸缩架,再利用龙爪环套在青铜柱上增加伸缩架的稳定­性­,完全可以做出这么一架几可通天的升降机来!

而若从感­性­角度来看:由湖底升出一条巨龙,顺着祭祀用的青铜神器爬至“通天祭坛”接受祭祀——封建统治者用这样一种充满神话­色­彩的震撼方式来主导和控制他的臣民们的信仰和­精­神,以巩固政权、­操­纵人心。在封建迷信充斥的古代,愚昧的百姓一旦看见此种情形,必定当真以为龙神降世、天龙朝受龙神庇护、皇帝是龙子转世等等,从而死心踏地的服从当政者的意志,不敢有任何忤逆的思想和行为。

无论是从科学的角度还是从神话的的角度,都不得不再一次地赞叹古人伟大的智慧!

龙式升降梯缓缓下降了有十来分钟,穿过氤氲的水气,终于接近了波涛汹涌的湖面,却见由湖水之中又升起一个巨大的石室,石室紧闭的门正对上了龙嘴。

大盗率先走上前去将那门推开,见里面四四方方空无一物,便转头向我们笑道:“这间石室只怕是要沉往湖底的,目前湖下情形如何无法知晓,这一沉是生路还是死路更不得而知。不若由我先下湖去探个究竟,而后再决定进不进这石室,如何呢?”

——这个爱冒险的男人!对于这种安危难料的事情他总是毫不在乎地想要去尝试去猎奇,也许他天生就是个浪子,注定了他这一生将是一段不平凡的传奇。

“不许。”我望着他,“这个时候,我们还是在一起罢。”

他望了我半晌,垂眸笑了一笑,道:“好。”

于是大家由龙嘴出来进入石室,等了盏茶时间,见那龙大嘴慢慢合拢,悄无声息地沉入水中去了。又等了片刻,石室的门方在机关的带动下自行合拢,突然一个急速下沉,害我东倒西歪地撞在石壁上,季燕然连忙伸手想要扶我,却恰巧大盗也伸过手来,两人同时顿了一顿,又同时收回手去,我们三个大眼对小眼地胶着了几秒钟,而后各自飞快地避开目光,场面一下子陷入了尴尬。

石室飞快地下沉了约一分钟的时间,终于速度有所减缓,慢慢地停了下来,一动不动。想来若不急速下降的话,石室内的空气是不够用的。

四人静默了一阵,季燕然打破沉寂,道:“看样子这石门只能自动关闭,需人力将其打开。门外究竟是水还是别的什么无法得知,我们最好做好万全的准备。”

大盗便笑道:“若是水,我们只好全力向上游到湖面,再顺着那青铜柱攀回岩石上去。小月儿不通水­性­,我来带她,季大人你与这位受伤的老兄互带,应当能坚持回到湖面上去罢?”

季燕然点头道:“就这么办。我去开门。”说着便走上前去用手推那石门。

大盗行至我的身边严阵以待,便见石门缓缓开启,并没有湖水涌进来,眼前只是一片黑暗,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夹着一股十分浓重的檀香味儿。

“喔!”大盗率先叹了一声,他在黑暗中也是能看得清东西的,“——是宫殿。”

宫殿?难不成是龙宫?——好家伙,不愧是皇家投资的工程,果然大手笔,居然在这湖的底下大兴土木,给龙神造了座宫殿!

只是……在如此波涛汹涌的湖下挖出这么大的一个空间,再在其中搭建高大的建筑,这难度非一般的大啊!单不说这空间的顶部能否承受得住湖水的水压,就是在开凿的过程中也不好阻止湖水灌下来啊!这些古人是怎么做到的?

正感叹间,听季燕然问道:“盗兄,这里大约有多大?”弥。雨。音。整。理

大盗道:“大约相当于河谷的一半大小,周围有许多岩柱和岩洞。我看这里不像是人力挖掘的,岩壁上没有铲或锹挖过的痕迹。”

这么说,这个湖下岩洞是天然形成的?看来这九龙谷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为天龙朝的统治者更好地利用神明来巩固政权提供了绝佳的条件。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这座龙宫想必就是玄机公子设计并督建的,那么他将我们指引至此用意何在呢?难不成那龙宫里藏有集齐七颗就能满足人任何愿望的龙珠?或者是有什么龙王三公主之类的等着姓季的家伙娶回去当老婆?

听得大盗又道:“我去那宫殿里看看有什么可以用来点燃的东西。”

我急忙道:“不行!里面有没有机关还不知道,你这样进去——”

“灵歌,”季燕然Сhā口道,“他已经去了。”

我只好作罢,重又裹了裹身上季燕然的那件袍子,这地下岩洞里的风丝毫不比外面弱,加上地气浓重,直刺到骨头缝里,令人从内而外地感到遍体生寒。

正瑟缩着,忽觉一只大手轻轻抵上了后背,一股强大的暖流由他的掌心中源源不断地输入我的四肢百骸,顿时驱散了体内寒气,周身舒暖无比。

我偏身拉开他的手,他已身负重伤,不能再轻易动用真气。风从右侧吹来,我便站到他的右手边替他挡风,却又被他拎着脖领儿拉回到他的左手边。

这地下既然有风,说明除了头顶上的湖之外还有其它可以通到外面的出口,这也解释了为何深入地下仍然空气充沛的原因。只不过玄机公子既然没有指引这个出口,很可能是因为这出口无法通行,或是出口外面无路可走。

正琢磨着,便见远处突然燃起一团光亮,映出那宫殿的一小部分轮廓来,却见雕梁画栋,与现实中的宫殿别无二致。大盗手中举了不知是从哪里撅下来的长长的几根燃着的木头向着这边飞掠过来,离近了看时才知道原来是桌子腿。

这桌子是檀木做的,一燃起来就发出浓郁的檀香味儿,檀木是名贵木种,多为皇室和富贵之家制作家具所用,一般百姓家是用不起的。这又再一次地见证了朝廷不惜血本包装龙神的决心。

大盗一人递了一根火把给我们,藉着这火把的光亮,我仔细地打量了打量四周的情形,却见我们下来时所“乘坐”的石制“电梯”是与埋入地下的石制基座相连的,这基座起着升降的作用,而在石制升降梯的上方约四五十米处,勉强可以看清有两扇天窗式的石门紧紧关闭,这石梯应是通过这石门上下进出的,也许在这扇石门的上方还有数道石门,用以层层阻隔下灌的湖水。

再放眼环顾四周,果见怪石嶙峋岩洞密布,而在头顶上方则悬垂着不计其数的钟|­乳­石,未见有任何人工开凿过的痕迹。

真正令人乍舌的是面前那一片雄伟­阴­森的宫殿,飞檐层叠,斗拱如山。一道围墙将宫殿围在当间,墙的正中建有门阙和门楼,四角建有角楼,在正门外蹲有两头高大石狮,雕工惟妙惟肖,黑暗里显得狰狞可怖。

由于火把光亮有限,站在现在的位置也只能看清宫殿的大致轮廓。如今既已来此,进入这宫殿里去一探究竟是必然的。于是大盗转身在前带路,我和季燕然仍然居中,神秘人殿后。

从围墙正中的门阙进入这座宫城,眼前是一片经过人力加工的平坦的青石广场,而由门阙通往前方宫殿正门的是一条近十米宽的大道,大道的两侧对称着陈列着三四米高的石马、石象、石羊、石虎、麒麟、朱雀,以及石人。这些石人仔细看上去竟似皇宫里的文武官员,手拿玉圭,恭顺严谨。再往后就是手持球仗或拂尘的宫女和侍者的石像,个个面貌逼真,形神兼俱。

这些高大的石像就这么静静地伫立在这空旷死寂的青石广场上,岩洞里的风穿过洞顶密布的悬垂着的钟|­乳­石刮下来,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经过石像的身旁时仿佛吹动了它们的衣角,微弱的火把的光在明灭间使得这些石像似是突然有了灵魂,毫无生机却又带着诡异目光的瞳仁儿盯着走在大道上的我们,令人不禁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地发毛。

越走越是心惊­肉­跳,抬眼看看前方的宫殿,红漆绿瓦鲜艳如新,门窗紧闭灯火不明,一派的死气沉沉、诡谲妖异。而那严严地糊着的死白­色­窗纸里总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破门而出,离这宫殿越近,就越似能感觉得到它正与我们一纸之隔地立在门内,幽冷地等着门被推开。

“燕然哥哥……”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轻声开口,“这里……好像……”

……好像……是……是冥宫。

季燕然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点了点头,大手拉住我的手,低声道:“我们所走的这条大道想来就是陵寝中所谓的‘神道’了,而前方的明(冥)殿明显是我朝的建筑风格,再看那些漆颜­色­尚艳,应该是建成不超过五十年。这一点相当奇怪,如果当真是陵寝,这里面葬的会是谁呢?我朝皇族的陵区是在京都附近的,除非是被封到江南来做郡王的王爷一类,然而看这明殿的规模等级相当高,用于已逝的王爷似乎有欺上之嫌。说得明瞭些——这座明殿的规格分明是为皇帝所用!然而我从未听说过我朝的哪位皇上曾被葬于此地。”

“而且,”我接口道,“如果当真有位皇帝葬在这里,皇家又怎会没有通过那石塔阵的地图呢?九龙谷湖底以上的部分是一个天然的巨大的祭坛,所祭祀的是天龙朝的图腾龙神,那么湖底以下的部分照常理来看应该是为龙神修建的龙宫才是罢?也许这座宫殿其实是想建成龙宫的样子,反正一般的明殿不是和真正皇宫的制式是一样的么?那么龙宫如果也想造成皇宫的样子,看起来自然也就和明殿差不了多少了。”

正说着,听得大盗在前面轻声一笑,道:“这里不是龙宫,而是真正的冥殿。通常皇家的陵墓不是分为地上和地下两部分么?我们手中的火把就是我方才在地下墓道的长明灯处点燃的。若是龙宫的话,又怎能让龙神他老人家睡到地底下去?那岂不成了长虫了么!”

这么说——这里当真是陵墓?!里面究竟葬着谁呢?谁居然能享受皇帝死后的待遇?在他的墓里又藏有什么秘密使得玄机公子宁死也不愿朝廷知晓的?

我的心头一阵怦怦乱跳,转眼已至大殿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做图无能,哈哈,亲们凑和着看,意会就好、意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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