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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札特雷并不愿意这样皆大欢喜的场景出现。缇瓦原本以为他就算装慈眉善目也得装上一段时间,不料翻脸撕破得这样快且兀然。尚且来不及放下手中瓷杯及茶托,滚烫的液体泼到了虎口,缇瓦低叫一声,乔梵尼身后已经上演全副武装。浑身漆黑的男人们在待命。
这个时候缇瓦还能镇静地,如故地将红茶置回玻璃茶几上。
“札特雷先生,这是要做什么?”
“他们都是札特雷家雇佣的保镖。一会儿我会让他们护送缇瓦小姐出去。”乔梵尼答得理所当然。
缇瓦微微瞪大眼睛,惊道:“保镖?噢,札特雷先生太紧张了,这并无必要。”
“请小姐你务必笑纳。”乔梵尼的举止绅士极了,仿佛真是想确保缇瓦安危,“像您这样美丽的女性走在街上,是一刻也不容放松警惕的呢。”
缇瓦失笑:“先生真是……谬赞了。”
乔梵尼表明,他想留下恺撒关于他们家的事聊一下,希望缇瓦一人先行回去。因此特意派遣出自己家的保镖。缇瓦面上不起波澜,乔梵尼友善地伸手出来,缇瓦心领神会,大方回握与他道别。并低头冲恺撒道:“不送送我吗?”
恺撒先前听到乔梵尼的说法,一方面是起了鱼死网破的念头,另一方面是希望缇瓦赶紧离开。乍听到她这样温柔地说话,一时不能理解她的用意。
但赶在乔梵尼出口阻拦之前,他点了头:“好!”
乔梵尼·札特雷是个绅士。像缇瓦·狄兰这样出色的女性,他总是无法腆着脸皮拂了她兴致的,如果她美丽的脸庞上浮现一丝不悦,或是难受的神情,愧疚自责感恐怕会让他自己恨不得像日本人那样闹上一出切腹的自戕剧码。乔梵尼暗自哂笑,美人提出的要求实在难拒,一时又猜不透她用意是否如他所想,如果是,那未免太愚蠢。倒是不知道该怎么防范她了。
“请便。”乔梵尼颔首。
他一个简单的手势,保镖们清一色出动,跟在缇瓦同恺撒身后鱼贯而出。
离开时依然是走同样的路线。整座庄园就好像一座迷宫,再没能研究透彻之前,只能按照前路来走。路径是相同的,却比来时更加漫长。缇瓦心里的焦躁不安一点儿不少,可她硬生生抑制了回去,将所有情绪隐藏在美丽淡然的面孔下,滴水不漏。所谓的野兽在对猎物出手前,总是隐忍不发地蛰伏。缇瓦不是兽类,可个中道理相通,在转圜时机到来之前,只有隐忍不发,耐心足够,随后一击即中!
缇瓦要的就是一击即中。所以在她开始行动之前没有透露出哪怕一丝特别含义的信号,甚至连近在咫尺的恺撒也被她这一下的突如其来弄得惊诧无措。缇瓦的动作快捷得叫人看不清,以难以想象的韧度拽过恺撒一起避开“保镖们”下意识的第一反应,灵巧得令人啧啧赞叹。中庭巨大的喷泉砸在大理石块上,水声滔滔喧嚣不绝,脸孔上不慎被溅满了水渍,缇瓦不由地眨了下眼睛,如果不是恺撒突兀爆发的一声“小心!——”,子弹这种不长眼睛的金属杀器,恐怕早在上一秒就刺破了她那颗深邃美丽的眼球。
子弹从肩头堪堪擦过,电光火石间高速旋转着削去肩上小片皮肉。
血痕慢慢融开,在白雪般的纺纱上绽了花。
“缇瓦!”恺撒视线被刺眼的红占据,惊惶呼喊。
“我没大碍。”缇瓦喘息着,姿态不见丝毫放松。她手臂揽在前,护着恺撒,眼神不着痕迹地往四周扩散,以图寻找到最佳的逃亡路径。
一闪身带着恺撒闪躲到喷泉背后,巨大的花洒令清澈泉流如瓢泼大雨纷纷扬扬,水帘厚重,短暂隔断了视线的畅通无阻。利用这短促的时间盲点,缇瓦和恺撒朝大门口奔去。只是庄园庭院的面积广袤得惊人,从此处到大门中间路途太过漫长,总有股遥不可及的绝望感在弥漫。恺撒竭力揣摩着缇瓦的心思与下一秒的动向,还是反应得够呛,身后子弹如期而至,恺撒并没有敢回头,但硝烟气息浓烈得叫人作呕,金属弹头撞开了平缓的空气,掀起的风暴逐渐逼近。
缇瓦刚才展现了极棒的身手,可她的负担太重,又受了伤,面对这情况一时难以转圜,但她仍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掌心中恺撒的手,胳膊用力企图将他拉离原来所站的位置——恺撒借力,飞快踏前一步,手心顺势滑至缇瓦的小臂,牢牢抓住了朝一侧一带——讨巧地避入一座石膏雕像背后,子弹重重击打雕塑一角,将雕塑主角手里栩栩如生的烟斗一分为二。
恺撒大喘息,他回头去看缇瓦,对方面色暂且可归于平静,只是白皙的面颊上挂满了湿冷的汗,眼神微带茫然,显然仍惊魂不定。脸上血色倏忽褪去,瞬间变得白纸般的苍白。
没有时间能让恺撒多考虑些异常,缇瓦应了声,明白了他的意图,默契地同他一起借由一路上造型恢弘的雕塑来避开来势汹汹的子弹。
他们一定能够顺利地逃出生天。
他们所怀抱着的,是相同的信念。
恺撒咬紧了牙根,挤出几个字眼:“我们……走!”
缇瓦兀的将手指蜷缩紧了,指甲卡进恺撒手上皮肉。恺撒吃痛,低叫卡在喉咙口没喊出来,他们两人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雕花大门的镂空太多,无数子弹流窜来去,难以躲避,只能凭借速度取胜。这个时候的恺撒显得无比可靠。他分明年纪还小,却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缇瓦垂眸看着他们互相拉紧的手欣慰地笑了笑。他瘦小的脊背略弓,蓄满了力量。虽然体格上相距甚远,在她眼里却同那个人如出一辙的令她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