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肖红军一直低头不语,偶尔用眼角瞥瞥霍光德。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霍光德似乎完全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却很干净,满是胡楂儿的脸上带着长辈特有的笑意。
"霍叔,说好了明天你教我扔手榴弹啊。"肖红兵不大放心地叮了一句。
霍光德笑笑,边点头边特意朝肖红军看了一眼。
二人目光一碰,肖红军忽然觉得心里一抖,似乎被他的目光蜇着了似的,赶紧转身就走。
下山的路上,肖红兵一直絮叨着她从霍光德那儿学会了哪些本事,说那儿的水多清,多凉快。
肖红军一声不吭,心里还在颤颤地琢磨霍光德刚才看过来的眼神,那种似笑非笑,带着某种暗示的眼神。
他们三人走到场部的时候,看见张一达正关切地站在二排的宿舍门前朝这边张望。
那年的夏末很热,带雨的云彩总停在山背后,阳光穿过混沌的薄云凝固在山坳里,把草缝中的潮气逼出来,四处弥漫。以往太阳落去后,山坳里总能有些微风,到后半夜甚至会觉出几丝凉意。可这阵子夜里却显得比白天更闷热,汗水和潮气裹在身上,四处是持续的蛙鸣,使人很难静下心来入睡。
自从干校安排孩子们上课以来,肖红军一直情绪低落,郁郁寡欢,心里始终挂念着大门外的那片竹林。每天晚饭后,大人们都去晚汇报了,她便独自悄然溜到宿舍后边的山坡上,找块大石头坐下,望着满天繁密的星斗发呆。
这儿的星星明显比城里多些,密密麻麻的,月亮也显得很亮,像盏巨大的路灯,把周围的一切罩上层幽冥的银色。山上蛙少,只有昆虫的低吟,偶尔还能听见爬虫在草里穿行的声音。
肖红军抱腿坐在石头上,想要想起点儿什么,可思绪总被四周的寂静打乱。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不眨眼地盯着山下宿舍窗子里露出的光亮。也许是有人走过,也许是风吹到了油灯,那些光亮总在动,虚虚实实地闪烁。黑暗中,她能听到霍强正带着肖红兵和几个小孩在院子里四处跑,风把他们的叫嚷声断断续续地吹过来,隐约知道他们是在找她。可她不想招他们,她希望保持这种能看见别人而别人看不见自己的状态,这会让她觉得心里踏实些。
晚汇报结束了,山下渐渐没了人声。再过一会儿,宿舍里的油灯也灭了,只有场部办公室还亮着。这时,她就会听到林仪急切的声音。不得已,她只得起身跑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