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他就匆匆回村,要找敬修,掏掏满塞在胸中的憋闷郁气。***可到了许家,人没在。他父亲说是到坡下王庄他姑家去了,姑家见正月较闲,表哥打算要盖的两间厦房就动工了,他去当小工,给表哥帮忙,说不准啥时候才能盖好回来。他只得朝知青院返回,还没走到大门口,一颗硬土疙瘩子一下子落到左眼上,他本能地眼睛一闭,觉得眼眶疼痛。当他努力睁眼睛时,几个打土疙瘩仗的小娃早吓得跑远了。他喊了两声:“过来!过来!”但谁也没过来。他无可奈何地捂着眼睛,进入了知青院。心想:人没运气了喝水也塞牙缝!
这几天里,他没有一天不盼望许敬修姑家建房完工,敬修早些回村来。
昨天上午,听说敬修刚刚回来,下午收工后,王青山打算吃过晚饭,去找敬修,拉他坐在沟沿好好谝谝,却看见夏如锦连锄头都没往回放,就拉着青枣进了那个老式砖门楼,自己吐口闷气的机会又被夏如锦抵掉了。他很气愤地想:莎士比亚说得对:“恋爱中的女人是最愚蠢的。”夏如锦太没神了。
蒙蒙雨越下越大,没听见生产队敲响上工的钟声,也没见队长通知社员开会学习,这倒是王青山去找许敬修的好机会。ww可王青山现在并不那么着急要去向他倾吐什么,心中的闷气已被软绵绵的酥雨浇散了许多。
吃过了上午饭,雨比早上下得大了些。川子沟男社员有的在家睡觉,有的拾掇水担,有的削锨把把,或圪蹴到谁家门楼底下丢方下棋,串门说闲话。妇女们纳个鞋底,补个衣裳,都觉得时间打得快些。
知青们却有些无聊,男的打扑克赌个东道,女的当拉拉队,看谁赢了来沾个光。王青山今日揭牌手气很兴,打牌技术也挥得很好,打百分他老是一对三的抗衡,总分集得很高,他觉得奇怪,今日个赌运咋恁好的。
夏如锦看了一会儿大伙打扑克,觉得索然无味,回到自己的宿舍窑里,穿上胶靴,悄悄地溜出了知青院,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随着踏泥踩水的胶靴带到哪里算哪里。
谁知,一双不争气的脚意想不到地把全身带到了那个老式砖门楼前,一只没出息的手又推开了人家半掩的街门,随着脚儿手儿的意志进了许敬修的厦房,许敬修正靠着叠好的被子坐在炕上看书。
“看啥书呢?”许敬修眼没离开书页,只把书略合了合,让她看书皮。她扫了一眼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你没看过?”许敬修说:“早看过了,今天翻了出来,随便看一会打时间。”夏如锦说:“你倒会寻个打时间的办法,可我在那个知青院觉得太无聊了,来这儿找本岔心烦的书看看。”说着就走到了许敬修那个简陋的书架前,用手翻来刨去。
她一边翻刨,嘴里不停嘟囔:“《家》《春》《秋》《怎么办》《腐蚀》《复活》《红楼梦》……都看过了,《茶花女》《静静的顿河》……是批过的毒草……”许敬修已看完了一段小说,把书一合笑着说:“毒草!也是我费尽心思藏下来的,不然早叫你焚了……”“说话别那么刻薄好不好?不借算了,还这么呛人……”说着拧身向门口走去。
“耍麻迷儿吗?走啥?”许敬修跳下了炕,站在脚底说。夏如锦又折身回到书架前说:“走!把你给饶了!别把人逗急了,看敢不敢把你这些书全部烧了!叫你娃哭都没眼泪。”许敬修说:“怕了还不行?向革命造反派投降……”夏如锦咬了一下嘴唇:“嗯,我把你个……”然后伸手抽了一本《茶花女》夹在腋下说:“我不打扰了,省得你烦我!”又一次抬脚欲出门去,许敬修说:“不烦我我得烦你,最近有个事真把我给难住了,简直无计可施。”就把许建田告诉他那些:姚凤芹临终如何说,他的想法,媚到底啥态度的话对夏如锦说了一遍,又说:“我找了媚几次,几次都难开口,建田一个劲追问,你能不能……”“要我当媒婆儿,我不干。媚嘛,我也不敢对她说。”接着就把她和媚在沟底小河边洗衣裳时的对话有加减取舍地说了遍,最后还说:“媚大呼小叫:许敬修的媳妇欺负人啦……”许敬修明知故问:“许敬修的媳妇到底是何方人氐?芳龄几何?芳名为甚?……”夏如锦红着笑脸说:“我不跟你说了,你满嘴的莲花落……给!我也不借你的书了,借本书要我付出恁多的口舌!”说着把拿书的手伸向了敬修。他伸手去接,如锦又缩手回来,许敬修伸手抓住了书轻轻一扽,如锦没松手,竟然顺势身子朝前移动了,许敬修赶紧后退,被炕沿挡住了腿脚。上身倒在了炕沿儿,如锦不由自主的趴倒在敬修身上,脸将挨到脸上,敬修急忙把脸一扭。如锦的嘴唇一下碰到敬修的腮帮子上。如锦没把嘴移开,不知不觉地出了“”的一声脆响。敬修用力一推,如锦就势起身,笑得脸红得如充血的猪尿泡,说了声:“讨厌!接个书鼓恁大的劲?”拿着那本《茶花女》跑出了厦房,跑出了街门,才放慢了脚步,心还跳得嘡嘡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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