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碧云睡得很踏实,像冬天里卧在锅项的一只猫,我真羡慕她。ww
鸱鸮子又开始叫了,连续数个夜晚了,实在阴森可怕。
他又翻过这页朝下看。
八月二十六日,星期四,晴,早晨有雾。
夜里在恍惚中常有一个唢呐双吹曲子在耳畔缭绕:那是在读初二时,班主任老师,也是我们的音乐老师带我们去附近生产队帮农民收秋。在野外适逢一个举行葬礼的场面,同学不顾老师的喝禁,都去围观,我也去了。只见一个吹鼓手立在下葬的墓前,口噙着两只唢呐在吹奏。老师也跟了过来,见大家兴趣极高,也就随着演奏给同学们解释:听着悠扬的声音,表现高远的天空,风轻云淡,雁阵远来。听!变调了:这杂乱紧张的乐音表现,一时狂风大作,雷鸣电闪,暴雨倾注;再听:一只大雁折翅,坠落在沙滩上,它正做垂死挣扎,大雁在弹膀子,在扭脖子,最后哀鸣:嘎儿嘎儿的两声,大雁断气了,随着老师的解说引导,我感受到一只大雁坠落沙滩后垂死挣扎的全过程,最后老师告诉大家:这曲牌名为《雁落沙滩》。ww
过后,早就忘了,近来夜间却这曲唢呐双吹老在耳畔回荡:弹翅膀,扭脖子,张口哀鸣,断气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
昨天夜里似梦非梦中这个乐曲又响了,我清楚地知觉我就是那只垂死的大雁,随着乐曲在弹翅膀,扭脖子,哀鸣几声断气了。曲终乐止,在黑夜里我被吓得低声哭,不敢惊动别人。哎!大雁的垂死挣扎是那么的凄惨!
在这失爱无援的人间,我到底留恋什么?勇敢!勇敢地离去吧,以生命和鲜血向善良的朋友们诉苦,人间是冰冷的,痛苦的,虽然那个世界也许没有温暖和快乐,然而那无知觉的世界应当没有痛苦,能摆脱冰冷……
许敬修不忍读下去了。觉得自己就是杀死夏如锦的凶手之一。鲁迅在《伤逝》中描述那段文字清晰的浮上心头:“我愿真有所谓魂魄,真有所谓地狱,那么,即使在孽风怒吼之中,我也将寻找子君当面说出我的悔恨,祈求她的饶恕……”他也想:如果有阴间,我愿意冲向刀山剑树,奔到如锦面前……
他痛苦地抱着头,趴在桌子上。
突然他的肩膀被重重地板了一下,一个声音高声问道:“你就是许敬修?”他答道:“是,我是。”
原来是两个军人,其中一个把他的双手抓住,另一人给他戴上了手铐,拉出了门,推上了一辆三斗摩托车,开走了。到了村口被一群社员拦住了去路,那两个人出示了县公安部门军管组的证件,人们无可奈何地让开了道。
王青山正着手一份有关公社副主任白有志弓虽暴、蹂躏知青,逼死人命的反映材料,为知青雪耻而忙乎着。又生了这突如其来的抓人事件,他觉得羞耻,觉得自己的人格遭到践踏,也激了他不甘认输的牛脾气。
他和支书到公社去问况,公社革委会王主任说,抓人他知道,什么原因不知道,是县上直接办的,他最近要到县上开会,可以顺便了解一下况。等况弄清了,如果问题不大,公社可以对县公安军管组说明况,叫放人不就行了,你们着啥急呢?
元贞还想给王主任说点什么,才要张口,王主任就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会儿还到酸枣坡去了解个况,顾不得听你再说什么了。你们先回。”支书和王青山只得起身离开,王主任把他们送出来,支书还回头对王主任说:“这娃是个好青年,就是前一向那个小事有牵扯。”王主任说:“知道,知道,没有其他事就好说了。”
他俩都明白,这事根子可能在县上,不知那个工作组的何萍萍回县后胡说了些啥,才出了这样的奇事。要弄清况,说个道理还得去县上,在公社再跑啥都不顶。
要说县革委会指示公安军管组抓许敬修不过是为先杀杀他的气焰,让他别揪住白有志不放,达到保护革命干部的目的,并非要治他大罪。
王青山平时喜读经史,了解在中国封建时代,即使最**的朝代,官僚队伍中也有为民做主的“清官”。海瑞虽被在“文革”中批得体无完肤,其灵魂影子却在他等许多人心中不灭。相信现时各级权力机构的革委中,还存在这样的人,虽经历次运动一再清洗,仍会有漏网之鱼,县革委领导中一定会有的。他决心带着自己所写的材料和搜集的证据,去找县革委会的领导,这材料上没有像上次让许多知青的签名,是因为他看到有人还不像前次那么义愤,而有点儿畏畏尾就很生气。便决定自己孤身奋战,不信离开了谁地球就不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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