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声音略有歇止,秋娃两眼直直盯着门缝,看有什么动静。***
但没多久,这种声音更加阴森,凄惨了。秋娃苦寻自己哀告检讨中把什么给漏掉了,引起那冤鬼更为怒了,想起来了!又磕头哀告:“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向许敬修提亲,是我妈的主意,不怪我,我不敢,以后更不敢了!再敢向他有一点点表示,就不是人生的,是……”她浑身抖动不停,口中哀告不休:“姐啊!秋娃是个瓜娃!秋娃不要脸,是个……别跟秋娃一般见识!”这时她已被吓得神经错乱了,竟然尿湿了裤头。她已经被折腾到精疲力竭语无伦次的地步了。直到快天亮了,这声音才由近而远地渐渐消失了。
昨天夜里川子沟闹鬼的事,第二天像烧开的米汤锅反浪一样在村子里吵开了。人们已经忘却了的女知青夏如锦的长长短短又吊在人们嘴上。
被吓得半死不活的高秋娃躺在炕上,她妈喊她吃饭,她也不敢开门,她妈百般安慰,给她仗胆,她才拉开了门闩子。她妈进去后,她就一扑子抱住了她妈,上不搭下语地说:“妈!鬼来了!夏如锦,鬼,鬼要抓我……”
昨晚她妈也听到了那鬼哭兽叫的声音,但并不像秋娃感觉的那么具体。ww又用手一摸秋娃的额头热烫手,那眼神瓷麻二愣的,认为女子人小胆小,吃了惊吓,魂儿吓丢了。她妈也慌了,经过一阵子苦想,想起了鞑婆脚,便有了一个下下之策。
原来,川子沟的人都知道鞑婆脚有给人收魂的本事,谁家娃叫猫儿狗儿吓了惊了,都去请她给娃收魂,她也乐而为之,从中得到个一升半斗,来维持艰难的生计。解放后,尽管公家破除迷信,不准搞这些鬼八卦儿骗人,也有人偷偷地请她,她也偷偷地去。一些村干部也知道,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她个寡妇人家过日子也不容易啊。人们都这么放她一马,让她凭此技混日子。自从儿子建田不上学了,回村劳动挣工分,又入了团,谁再请她干这个事,她就推手不干,也不是绝对不干,反正是干得少了。自从儿子娶了个知青媳妇,她就金盆洗手,彻底不干了。她怕给儿子丢人,媳妇看不起她,再说日子也能过得去。
秋娃她妈心里明得跟明镜儿似的,这时要请鞑婆脚干这事太难了,只能用窍打,不可明来。
秋娃她妈来到鞑婆脚家,鞑婆脚把她让进屋里:“啥风把你给吹来了?”“西北风,想跟你说闲话的风。”“昨个夜里,西北风光吼了一阵子,我说能下一场雪,谁料想才黑时落了几星儿雪,连地皮儿都没盖严实就停了。”“可不是,出门见不到半点下了雪的样子,路干干的到你这儿串个门儿,还不行?”鞑婆脚笑着说:“咋不行,请都请不来呢!”
两个人胡拉毡乱扽被儿地扯了一阵子家长里短的闲话,秋娃妈试探着问:“老嫂子昨晚歇的还好吗?”“好着呢,跌倒炕上一觉睡到天亮了。”
鞑婆脚本来睡觉就死,耳又陈,也劳乏了,昨夜鬼哭狼嚎的事儿她一点儿也不知道。
秋娃妈见机开口:“老嫂子,我想缝件上身罩衫,有块布不会裁剪,如今这些年轻人虽说手巧,就是剪不了咱这大襟衣衫,我想到了你,给咱帮个忙裁一下,咋个向?”“这有啥咋个向的,你把布拿来了?”“没有,是一截子长布,我也不知道该剪下多少,请老嫂子跑两步,过我那边去相端着裁吧。”
鞑婆脚满心欢喜,自己虽说老了,还有人看上裁衣的手艺,这跟神弄鬼不同,是真正的手艺,也在儿子媳妇跟前有脸说嘴了,就一口应承下来。
鞑婆脚跟着秋娃妈来到她家后,秋娃妈先不提裁衣之事,聊起了昨夜鬼哭狼嚎的闲话,说得十分阴森可怕。顺势说出了:“你知道咱女子秋娃,胆小。吓得不吃不喝,瓷麻二愣的,像是把娃魂吓掉了,我实在没办法,就请你来……”没等她把话说完,鞑婆脚就说:“你知道,我早就不干那些个鬼弄神的迷信事了,这都是哄人的,新社会不兴这个。你不裁衣裳,我今日个先回去,改天要裁,我再来。”说着就朝外走。秋娃妈慌忙扽住她的后襟子说:“好我的老嫂子呢,你就当行善积德,救救娃呀!”“这使不得,我不敢,咱秋娃是积极分子,向上面一反映,公家知道了,我吃不了还得揣着走……”“我求你了,再甭提积极分子,还不是着了积极的祸了,你好歹给娃收个魂,我感念你一辈子,敢保证秋娃绝不敢胡说的,说我裁衣裳的那块儿布也是给你的……我可怜一个寡妇,就这个女子,带到咱村,娃再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咋活呀!”说着又是擦眼抹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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