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年,是李青枣流年吉利的一年。ww在七月间许元丰和谢玉又给她跟敬修举办了一次订婚仪式。摆了酒席向川子沟的乡党、远近亲戚宣布他们订婚了!这次订婚不是对以前他们定“娃娃亲”的否定,而是强调性的重申。还透出了年底或明春给他们完婚的信息。
十月底,许敬修接到西北大学的通知书。这叫青枣更加兴奋,不光是为他有了明光的前途高兴,更为自己有一双识英雄的“慧眼”得到了事实的证明而兴奋。
这几天李青枣很得意,得意得忘了自己的名字,常常一个人不由自主地笑。老爱想一些自己认为有趣的事:水库工地上那几个黑得像铁一样的“铁姑娘”大概都成了“铁婆娘”,她们除过担土抬石,还会干什么?知不知道她们眼中的傻瓜马上就要进大学了,还是名牌……想到这些她就独自嗤嗤笑。
她衣服左边口袋儿装着烟,右边口袋儿装着糖,见了男人就烟,见了娃娃就散糖。像媚那些跟她关系好的人要是碰不到就到人家家里去送糖。劳芳已经出嫁,她竟然不嫌麻烦,不怕人笑话奔到人家婆家去送糖报喜。
她心里想:敬修哥是个“书呆子”不会应酬人,咱不去应酬谁应酬,要让大伯应酬人也显得太掉价了。同时自己还能在人们的赞扬羡慕中得到许多精神上的满足。
今天她刚从郝知玲家出来,笑眯眯地走在沟沿的小路上,正朝着许敬修家走去。
“报告连长!看我动作标准不?”青枣一惊,仰脸一看,高秋娃已跑步到她跟前立正了。然后高喊:“卧倒!匍匐前进!”接着扑身卧倒在土场上爬行前进。青枣瞥了一眼,不屑一顾地走开了。又不无同地想:这个可怜的人儿完了,那些医院的那么多医生都是干啥吃的,连这个病都治不了,还开啥专科精神病医院?
高秋娃自从到省城治疗以后,病轻多了,但还时不时地偶而犯病,她妈没让她回熊脊梁,让她住娘家修养。她犯病后也不再是以前那样不顾羞丑地胡乱成精,只是在麦场上跳忠字舞或者是自我单兵训练。开始还有一群娃娃看热闹捧场,现在娃娃也见腻了,不再来看了,她也觉得被冷落了。见到沟沿小路上走来一个人便兴奋地跑来了,在此刻间她的兴奋得意并不亚于这几天的李青枣。
青枣走进许家的街门,见厦房门开着。马平川趷蹴在房檐台抽烟,高碧云正耐心地听着哑巴哇哇,费心地解读他的手语。
“啥时候回来的,快进屋里坐?”青枣招呼着,他们同时进了厦子。马平川说:“刚到一会儿,见厦房没人,就在外边问哑巴叔,你就来了。”高碧云又补充说:“我们一听到许敬修考入西北大学的消息就赶来了。”青枣一边给马平川递烟,给高碧云糖,一边问:“这回你们考进了哪个学校?”高碧云很惋惜地说:“没考成呀。”青枣问:“咋回事?”高碧云说:“你想我们俩直到落实知青回城政策时才回了城,又是找工作单位,又是结婚,偏偏今年春天又添了个蕞人儿,把人都忙得累得昏,哪里还有心思参加高考,奶粉呀尿布呀都得预备好……”马平川说:“谁请你说这么多啰唆话来?”高碧云说:“说了咋咧?这都是女人迟早得做的作业。不爱听把耳朵塞住!”
“不是那回咱在知青院欢聚时你就宣布结婚了?咋还……”青枣问。高碧云笑着:“你个瓜女子!青!枣!”
马平川瞪了她一眼,又对青枣说:“敬修这家伙考了个大学,就看不起我们这些穷工人了,大老远来看他,他还躲着不见,他人呢?”青枣说:“冤枉!冤枉人了,他没一天不念叨你俩的,你先坐着喝水抽烟,我去寻他。”
这几日许敬修却没有青枣那么兴奋得意,反而怅然若有所失。上大学原本是他从小读书开始就梦寐以求的目标,正如青枣所说的“他是个大学迷”。然而经历十数年苦读,十年的人生坎坷,一介软弱无用的书生在近而立之年实现了这个目标,该像范进那样疯才是。可他高兴不起来了,疯不起来。这并非他伪装矜持,觉得上苍对他的这一补偿远远小于自己所失去的那么多。不懂他内心的青枣那么高兴,他并不指责,凑热闹的乡党向他祝贺他并不反感,只是在内心闷闷郁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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