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走到我的书桌旁边,自己动手磨墨润笔,然后写了一副字就出去了。等我起身去几案边看时,却看见赫然纸上的一句话:
因爱果生病,从贪始觉贫。色声非彼妄,浮幻即吾真。
心里了然,父亲的爱总是难于言表的。但有这诗,便是告戒,便是开解。拿着纸,一遍遍的念着,“色声非彼妄,浮幻即吾真”,心里渐渐有些平静。
吩咐朝云帮我准备一个放礼物的盒子。将那个带了八年的镯子放了进去。虽然是姑姑赏赐我的,但毕竟姑姑与他有言在先是给他福晋,也难保姑姑在给我的时候不存私心。这个当作好友和他的结婚礼物,应该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待我给舒裕送去礼物的时候,舒裕很热情地跟我唠着家常。我心底暗暗庆幸,其实我并不想伤害她,这一切只是天意,或者说是康熙的意思。毕竟谁都不会料到我跟胤禛之间还有着夹杂不清的暧昧。我帮着舒裕准备着她那里要陪送过去的东西,还有一些或自己绣的或采买的荷包手帕等,备用开箱礼之类的东西。满目的红色有些刺眼,心内一直默念,“色声非彼妄,浮幻即吾真”,才觉得稍微缓解。
突然想起因为四阿哥还没有分府而居,舒裕这是要嫁到宫中去,忙问她有没有准备一些面额不大不小的银票或者一些不太贵重的首饰。舒裕一愣,“这是干吗?”无奈,看她单纯的样子不由替她担心。在宫中难免要步步为营,虽然舍不得她这份待人都好的单纯,却也不忍她在宫中受那些人的闲气。只得告诉她,宫中的太监丫鬟们,也需要打点。否则她虽然是一个新嫁进去的福晋,但是那些小人得志的奴才们仍是不会将她放在眼里的。哪些人要用银子打点,哪些人要施以颜色。舒裕略带疑惑地点点头,忙吩咐入画前去准备。
“潇儿,你也不小了,明年选秀后,也该嫁人了吧?”舒裕突然问。我被这话猛得一惊,选秀,嫁人,一切似乎那么遥远,一切似乎又都近在眼前。
“我,再说吧……”一切似乎茫茫中皆有定数,但又似乎全不由我控制。
“还有,舒姐姐,婚礼那天我就不去了。一来还未出嫁,二来晚间风大,我身体还未好利索,不敢出去吹风。”心里的想法其实只是直觉地想要避免接触那样的场合,因为怕已经空了的心再度痛起来。
婚礼当晚
我一个人傻呆呆地坐在窗台下。开着窗户看窗外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眼前似乎能想象得到那一片大红色的海洋,迎亲队伍的壮阔,他握着她的手。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脑海中播放着,虽不曾亲眼瞧见,但此刻却已经感伤。
手里握着那个白玉扳指,这个是他送给我的东西,真真实实属于我的东西。感觉着手心的冰凉,似乎在无人时,似乎在寂静的夜里,我才能这样光明正大地承认着自己想着他。明知前方是一条不归路,却依旧深陷。我摩挲着那枚扳指,想着他当时抓过我手腕给我带上的刹那。一幕一幕,他的身影就在我的眼前晃动。叫我如何不思君?我问自己,却永远找不到答案。
窗外似乎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的,晶莹剔透。抬手去接时,手心却是一片水,不知是雪是泪……
康熙三十七年初
正月刚过,三年一度的选秀就拉开了序幕。因为上元节生日那天,跟二玛法说了此事,玛法便写了折子上奏说我因为身体孱弱积病在床,无法参选。而再过三年便逾了年龄,所以请求免选。上面的人不会不给二玛法这个面子,因此很快我免选就定下来了。
三月,皇上下旨封皇长子胤禔为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诚郡王,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佑、皇八子胤禩俱为贝勒。
四阿哥跟舒裕也从宫中搬出来,赐了宅子,分府居住。舒裕待一切安顿好了就派入画请我过府叙旧。因着不好驳她的面子,只得答应。
那日捡了一件刚做好的淡蓝色旗装穿上,头发拿着珠钗松松地绾了个髻,剩余的披着的头发全部结了一个辫子垂在腰间。准备了些面子上的礼物就去了四贝勒府。还没有见到舒裕就在他的府院里碰到了秦顺儿。这小子见到我先是一惊然后才给我见礼。我笑着让他起来,顺嘴说了句我与你们福晋是发小儿,便进去了。留下秦顺儿呆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理解我此行的目的。
婚后的舒裕显得更加娇媚。气色很好,脸上泛着红晕。突然看见她突起的腹部,心咯噔一下。面上的表情不敢变,紧咬着嘴唇,嘴里一股血腥。“怎么有了小外甥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准备了小外甥的礼物一起来。”
舒裕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一手抚摩着她的肚子,一手拉着我慢慢到椅子上坐下。开始给我细说她怀上孩子的点点滴滴。我面上带着笑容,内里却开始淌血。等她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忙以手掩口,“瞧我,竟跟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讲这个,该打,该打。”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似乎都如针般扎入我的身体。拖着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腿走到她面前,“舒姐姐,我想摸摸小外甥。”舒裕笑着拉起我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如触电般刹那流遍我的全身。这是他的孩子,他的孩子……
舒裕坚持要留我吃饭,无奈只有陪着她。满桌的菜肴,我却没有一点胃口,只觉得胃里一阵又一阵的痉挛。等吃过饭便已经是未时了。因为念着不好太晚回去,便告了辞。
还未走出贝勒府就看见秦顺儿已经在前面候着了。他见到我,打了个千儿,“主子请格格过去呢。”我心中有些恼,做这些欲断不断的样子到底要给谁瞧,又到底要我怎么办?“告诉你家主子,改日吧,我急着回府。”
秦顺儿立时跪在前面,“格格可一定要去看看我家主子啊,别让小的我为难。主子他……”看他的样子有些不忍,只得让他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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