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会记得他于20世纪90年代初期写成的《Y先生语录》,400则精美短文集成的集子堪称四川文坛一绝。那活脱脱的音容笑貌,那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文字,仿佛说的就是他自己,又仿佛是每一个很好玩和很可爱、又很值得揶揄甚至鞭挞的四川人:
澳洲某地生态失衡,野兔和青蛙遂超量繁殖,成灾为害。引进狼和蛇作天敌吃了七八年,还是吃不光,仍然成灾为害。Y先生致函云:"建议贵国政府,引进成都人,多开火锅店。保证五年内野兔和青蛙吃光绝种。"澳政府回函云:"妙极。谢谢。但是成都人五年后必须全部离境,以免吃成新的生态失衡。"
Y先生参观郊外垃圾场,叹曰:"现代大城市像一只饿狗,昼夜狂吞暴食,吃多了不消化,臭屎堆成山丘。刨开看,但见金属、塑料、玻璃、纸张、纤维、炉烬等等。做肥料要不得,还不如真狗屎!"
鳏夫王某,年逾不惑,忽发奇想,要变女人。偷偷给自身做变性手术。先引进德国的Ru房和卵巢,安装妥当。后采购日本的雌激素和黄体酮,晨昏注射。半年过去,烫其发而朱其唇,花其衫而粉其脸,高其跟而扭其臀。公开亮相,乍看嫣然好女,细看毕竟不像。王某心头明白,自身仍是男性,为此苦恼不堪。来请老Y先生,Y先生叫脱裙检查。裙脱,一瞥,Y先生大笑:"我的妈呀,男根舍不得割,你也想变女人,白日做梦!"
Y先生看电视,怪声说:"时代进步,知识变成了美女主持的电视竞赛节目。她要我们回答,举例说吧,某个影星主演过哪几部电影,某种舞蹈是美洲土人的还是非洲黑人的,某牌轿车是德国造还是意大利造,某类食物是生吃好还是熟吃好,等等。邻家儿女都能回答,而我只有吃鹅蛋的资格。今后谁算知识分子,很难说呢。"
Y先生不读诗也不写诗。我去开导他,朗诵卞之琳的《断章》给他听:"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他摆手说:"你在家中打麻将,打麻将的人在楼上等你。上手喂肥了你的清一色,你喂肥了别人的满贯。"
邻居夫妻又打架了。Y先生去劝解,拖走那挥拳的大丈夫,小声警告说:"适可而止吧,今天是三八节!"
……
无需再看流沙河的其他著作,就看他贡献的这个"Y先生",就足可进入我们的这个川人离经叛道的名单中去。因为他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活字典,不但标新立异,而且惊世骇俗。他的学说与文字,是一个四川人给四川人这个群体下的一剂猛药,虽然,需要用四川人的文火熬,用麻辣去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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