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阴潮,青蛇盘踞在洞口,不时伸出头去倾听门外沥沥的雨声。在它又一次将它硕大的脑袋摆动出去之时,里面的少年按捺不住,喝道:“小青,别再看了!这种鬼天气,她哪里还会来?!”
话音未落,已听得一人脚步颇有点蹒跚,摇摇晃晃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还在断断续续吟唱:“盘古开天而直视,羲和倚日以旁叹。缤纷乎八荒之间,掩映乎四海之半。当胸臆之掩画,若混沌之未判-”语音未落,青蛇已欢喜地蹿了出去,她立即止了声笑道:“小青,还是你最好,每次都头一个来看我。瞧,我又给你带了很多馒头!高粱的,玉米的,红豆的,栗子的你喜不喜欢?”
少年冷哼了声道:“小青又不用每天吃东西,况且,吃你这些,哪里够营养?”双脚在地上不由得挪了挪,却又迅速缩了回来,哼道:“我才不想见这个娘娘腔呢!”却见一张麻子脸已探到洞口笑道:“青儿,上次我那颗九转补天丸如何?是不是现在很少出汗了?”
少年怒道:“谁是你的青儿,没大没小的!”那麻子脸毫无畏惧之意,往他身上看去,立时笑容满面,道:“这天蚕冰绡不错吧,我说了,青儿就适合穿这料子,看,多俊俏的少年郎啊!水嫩水嫩的一段葱白。我猜的不错吧,只要治好了你的盗汗之症,你便可以跟外界接触了,微量的毒液是不会害死人的,只有当你愤怒到极点的时候,你体内的毒才会激发出来,那就致命了。唉,青儿,我真希望你天天都是开开心心的,这样,就不会有人中你这天下无解的剧毒了。”手一摇,已用藤篮垂下一个盛满小点的食屉来。
少年哼了声道:“谁稀罕跟人接触,我和小青就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的。”麻子脸笑眯眯道:“可以去跟不能去,完全是两码事啊。幸亏府里灵药多,才炼得出九转补天丸来,也就那么一颗,原本我也是炼着玩的,谁知道还真有一天能派上用场。青儿,说起来我还对你有救命之恩呢,五毒奇经上说了,人毕竟不是蛇,小青的金丹虽然令你得以长生,但你的内脏都已不堪重负,所以身体才会停止发育,全身体 液不能控制自如,毒汁剧渗,夺人性命。”
少年冷漠地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别忘了,我也送了你一颗赤龙内丹,是可以解百毒的,咱们已经两清了。”又厌恶地看了那食屉道:“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是猪转世的,就知道惦记吃。我从来吃虫豸的,你不知道吗?”
麻子脸苦了脸道:“你好凶啊,没瞧见我自己都心情不好么,还要哄着你--”看少年面上将冷,又笑了笑道:“哄我家祖师爷,我乐意得很。凡事都有个过程嘛,其实这些东西也很好吃的,还是我-嗯,亲手做的呢!嘿嘿,等于--”瞄好了石桌所在,将食屉够了过去,突看见桌底下有个咬了一口的包子,边缘还有点黑色。少年脸不觉一红,将包子一脚急急踢到角落里,幸亏她毫无察觉,将食屉放好后道:“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打架呢,就不多留了。”
少年皱眉道:“不对,你身上什么味道?”楚楚将自己嗅得一嗅,笑道:“没--没什么,就是喝了点酒。我先走了,你睡罢。”一步一扭走了出去。
少年悻悻然道:“走了好,走了妙!谁叫你这么急走,若是你肯再哄哄我,说不定我就告诉你,你身上--”想了又想,面色渐变,倏地起身道:“不好,只怕不是一般的东西。”脚下连点石壁,飞一般追了出去。楚楚听得背后声音,笑道:“青儿不用跟在我后头,我喜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身后脚步嘎然而止,少年怒道:“谁要跟着你,我去看月亮!”扭头就走,却听楚楚在那里喃喃道:“月亮姐姐,虽然今天下着小雨,为了顾全青儿的脸面,你就出来冒个小头吧。”旋即又笑道:“真的,青儿,我自己行的,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声音虽极柔和,却斩钉截铁。
少年一言不发,大步向回走着,往洞壁一溜而下,坐定在洞中,才怒骂道:“行,你要硬充好汉,我也由着你。你身上沾染着水魂草的味道,若是再用了石胆作引,就容易被人种下噬心蛊,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往绳床上一躺,哼道:“我才不管你,等你跟三娘这个蠢女人一样死了,就知道应该怎么尊重老人家!”闭眼而瞑。
不知过了多久,突听他一跃而起,高声喊道:“小青!瞧见洞口那边有紫色的小草么?叶细如柳,茎如竹枝,十月时开青碧花的那个--对,你将它根拔出来,挑颜色最白的,随便拿一根,偷偷去佩在那娘娘腔的身上!”
雨声落在叶上,嘀嗒有声,一个清音幽如月光,淡淡道:“小兄弟,又是你。”声音顿了顿,道:“好重的酒味,怎么,你准备今晚舞醉八仙剑吗?”
楚楚嘿嘿笑道:“正是呢,醉八仙剑也是武当一绝,酒醉人不醉,人醉剑不醉,你可听说过?”拿起腰上酒葫芦,往口中仰面倒下,一饮而尽,皱眉道:“雷家堡都酿的什么玩意儿,根本就是水,一点酒味都没有!”扬手便是一抛,话音都有点含混,道:“来--来来,我们再来!小爷我通晓天下武学,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就算没有那什么大大悲剑法,我也照样能打你个落花流水!”手虽然在晃,剑倒握得还稳,只是剑尖一颤一颤的,摇动如风中落叶。
鹰面后眼光渐柔,声音亦温和了许多,道:“伤心处更不宜饮酒,反而伤身。”叹息了声,复道:“三界热恼犹如火宅。其忍淹留甘受长苦。欲免轮回莫若求佛。”
楚楚冷笑道:“我才没伤心呢,佛即是心,心即是佛,真心如空不断不变。”手中剑锋轻点,连连前递,脚步歪斜,恍若大醉沉酣,摇摇晃晃行了几步,倏尔双脚呈一字形分坐掰开,身如反弓,一剑反刺,锐利无比。男子喝了声好,一剑拨过,笑道:“好一招吕洞宾醉卧岳阳。只是单论剑术,还是小兄弟昨日使的大悲剑深得剑中真义。”
楚楚怒道:“我偏不使。他的东西就那么好吗?本少爷偏不稀罕!”身体向后一倒,手中剑犹如毒练,直逼男子上身要|茓。男子侧身让过,笑道:“小兄弟今夜脾气好大,好端端一招张果老倒骑 毛驴,偏被你使得杀气腾腾。”
楚楚笑道:“这剑今日不顺手得很,不如弃之。再来再来!头触北周巅,铁臂如雷电。拳似抵柱,掌为风烟。披削爪掌,肩头当先。今日如狂如颠,打你个锦冠顾天。”
男子亦将剑Сhā在一旁,看她脚步虚浮,忍俊不禁,笑道:“这招法越发乱了,小兄弟,应知剑无成法,因敌制胜,彼微动,我先动,动则变,变则着。”脚步灵活,避实击虚,错开楚楚拿他双肩的手,反转手来擒她的手腕。
楚楚哼道:“汉钟离,酒醉仙。胡芦儿,肩上安。让来让去,得他便。牵前踏步,带飞推肩。虽则是玉山颓样,也须要躲影神仙。”双腕灵蛇般滑了出来,膝盖撇开,扬臂反手,横扫过去。男子笑道:“有意思。”不退反进,伸指戳出,直指她前胸。楚楚登时大怒,喝道:“何仙姑,酒醉仙。铁爪篱,怀中见,指上爪胜铁鞭,爪时谁知血痕见。”一手截他少商、少府、大陵等|茓,一手犹如鹰爪,锐利无比,戳那男子心口所在。男子骇了一跳,连连举手挡过,已觉右手被抓了下,登时鲜血淋漓,不觉怒道:“小兄弟,我已手下留情,你也忒狠了些!”
楚楚比他跳得还高,怒目而视道:“谁要你假仁假义?!”进退迅疾,手下不停,忽而出掌,忽而骈指,忽而挥拳,花样百出,口中朗声吟道:“韩湘子,酒醉仙。竹筒儿,手内拈,Сhā掌填拳,打时谁知扫阴现。去时躲影,来若翩迁。”男子摇头道:“好罢,打完一架,也该消气了。”拳法沉稳,无论她怎样变化多端,都一一化解。
楚楚不觉焦躁,喝道:“蓝采和,酒醉仙。兜的是,花篮艳,眼儿紧,望下边,望时只怕腿尖现。挽拳挽脚,里进填拳。”脚随步转,双腿连环,直取他阳关、梁丘等|茓。男子苦笑道:“到底是谁惹了你,你也该找谁去,怎的非要废了我双腿不成?”被她连踢了数脚,错开步去,皱了眉头,还了一掌。两掌蓬的声击个正着,只震得楚楚气血翻涌,蹬蹬连退了数步才堪堪站定,瞧着对方好整以暇,知道与对方功力还是相去甚远,不觉心灰意冷,心想自己真是不用,连人家一个区区侍卫头子都打不过,看来这雷家堡一行,是注定要空手而回,早知如此,就不必出尽八宝,还要受人冷嘲热讽。越想越是难过,眼泪已含在眶中,脚下却是不停,弯如勾镰,左投右撞,翻身进步,身倒脚掀,气已低沉,出脚也不复有力,但那男子几次吃了她的苦头,哪敢怠慢,看她脚已到命门,自己身体已仰到绝处,情急之下,一手去挡她来势,另一手反手去推,谁知道对方脚步软绵绵的,他这一用力,倏地一下,竟然擒住了对方的锦靴,一把便扯了下来!纤足雪弯,趾若桃瓣,微微翘曲,宛如玉钩。男子看得真切,脱口道:“怎么男人的脚长成这个样子,竟然比女人还美上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