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痛如绞,要按自己平常的性子,这会儿只恨不能拆家具砸房子了,可眼下-高女侠不住拿软巾替她擦拭额头,有些焦灼地唤小莲道:“汤药好了没有?快些拿将上来!”
楚楚捧了小腹,面色早成惨白,还要强笑道:“不碍事,姐姐。只是,我早说了,我并没有-还拿芩术汤做什么?”猛地又是一阵干呕,这会儿空空如也,连苦胆水都吐尽了。高女侠默不作声看了眼,拿软巾的手偏了下,盖住了她正在张合的嘴,对小莲点头道:“放下吧,眼下太烫了,还得再待会儿。”
随鹤站在一旁,几次欲言又止,此刻终于开口道:“高姑娘,既然夫人身子不好,还是尽快到下面-”高女侠淡淡嗯了声,楚楚已急急道:“不用,有高姐姐照料着,当然哪里都不用去了。谁还比得上高姐姐呢?只是这药,高姐姐,真--我不要喝!”将小莲捧药的手便是一推。小莲哎哟一声,上身一斜,汤汁顿时泼溅出来,吓得她惊叫连连。高女侠将手一翻,已将药碗扣到底下,药汁稳稳落入碗内,居然一滴都没有洒出。小莲拍了胸口,眉开眼笑,将碗递到楚楚唇边。楚楚扭着身子,就是不肯就范,突听高女侠轻轻叹息一声,道:“再怎么样,总是你身体要紧”
楚楚捧了小腹,哭笑不得,道:“姐姐,我不知道怎么说,其实真不是那么回事!不如这样,我捶肚子给你看!”刚要伸手去打,高女侠劈手抓了,略略有些恼怒,喝道:“即便是你家里容不得,谁叫你-唉!既已如此,还是顺其自然罢!”站在一旁的随鹤早已满头大汗,一迭声道:“夫人千万不可!你腹中的小儿郎,就算夫人不要,老夫人可是梦寐以求多少年了!”高女侠猛地看了过去,楚楚怒道:“你再胡说八道,还不如直接做鬼去吧!”一脚当胸便踹了过去。本只是虚晃一下,谁知他居然迎了上来,生生挨了一脚,非但不呼痛,反抱了她腿哀哀道:“求夫人体恤雷家,怜惜小主子吧。他是我们雷家的命根子,可惜老夫人还昏迷着,不然不知该有多欢喜”居然已经开始拭起泪来了。
高女侠冷冷道:“这么说,你知道是谁的?”眼光骤然凌厉起来,想了想道:“莫非是底下那守墓人?他究竟又是何人?”随鹤眼神躲闪,语气斩钉截铁一般,道:“总之,都是我们雷家的!”高女侠眼中一黯,楚楚差点没给他气晕过去,顾不得腹内疼痛,用足力气给了他狠狠一脚,喝道:“你懂什么!我哪里有?!”少年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梗了脖子大声道:“二夫人,你此刻不宜用力,还是喝了药躺下罢。只要小主子平平安安诞下,随鹤任凭二夫人处置,决不动弹分毫!”
猛听得一声声警锣,鸣彻天地。楚楚一惊,小莲瑟缩了下,喃喃道:“又来了,比昨日还提前了。三公子势单力薄,姐姐又病着,不知道能否抵挡得住。”偷偷瞟高女侠一眼。后者不置可否,以手掌抵着楚楚后背。一股暖流入内,痛楚顿时大减,楚楚蜷缩在她怀里,一方面贪恋她的温度,一方面却又担心她内力透支,正在为难间,突听高女侠道:“还难受得紧么?看来我毕竟无用,还是叫随鹤打开地道吧。”
随鹤一骨碌爬将起来,喜道:“我这便去!” 楚楚刚暗松了口气,突觉得倚靠的躯体陡然硬冷起来,不觉一惊,抬头一看,高女侠淡淡别开头去,将身体拉开了尺许,神情一片漠然。两人相处日久,她如何不懂是她生气的标志,不觉一个激灵,再痛也顾不得了,对随鹤叱道:“你退下,不用你多事!”硬是挤出了个笑容,向高女侠笑道:“姐姐,我没跟你说,是怕你担心。其实我是吃了一种不得不吃的药,注定这几晚都难捱得很,今天是第三晚。”垂了头,小声道:“姐姐,其实我-就是不想让你看我出丑的样子。”
高女侠蓦地抬起头来,目中大为柔和,将手搭在她脉上,眉毛先是皱着,后来中间宛如打了个结,将信将疑,道:“果真不是喜脉?为何这般像?”楚楚苦笑道:“我哪里知道,不过一定不是,否则——”捧了自己肚子,又是一声呼痛。
小莲撇嘴道:“我瞧着倒很像动了胎气的样子,秦淮河里多了去了,很多姑娘开始也是什么都不知道。”随鹤连连点头,眉开眼笑,朝楚楚的肚子看了又看,连连合掌,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什么。高女侠面色一冷,紧接着又是一声叹息,道:“是了,你自然不知道。”楚楚急得跺脚,脱口道:“不会的!你知道的,不能有!先别说没有,即便有了,也是不容于世!”
随鹤倒抽了口冷气,急急道:“怎么不容?哎呀我的夫人呀,你莫非是脑子糊涂了!随鹤以项上人头担保,小主子必然是雷家的嫡子,将来世袭侯位。” 楚楚嗤了声,怒瞪向他,高女侠眼光有些游离,慢慢放开了她的手道:“原不该我管你的这些事” 楚楚一手捂了肚子,一手抓了她手不肯放,急道:“姐姐呀!我自己都通医理,自然知道,必然是药效,你知道的,我们教的药,从来古怪。姐姐,这次肯定不是。我对你发誓,病好了,我也必定以姐姐为榜样,洁身自好,绝不会沾染任何人半点,使自己有难堪的可能!”偷偷在心里道:此后必定不会,不过这几晚实在自己也难以保证。唉,难过的总是这几日,过去就好了。
随鹤想说什么,到底还是闭了口。高女侠眼中亮光一闪,定定看了她半晌,垂下头去替她擦汗,淡淡道:“我却不信。”楚楚急道:“姐姐,为何你不信我?这样好了,此后若我与外人再有半点牵扯,便叫我天打雷劈,不——”
随鹤一跤狠狠跌在了地上。高女侠一把掩了她口,斥道:“混说什么?不会便是不会,我信你了。学我作什么,又有什么好来?瞧你一身的汗还痛?我替你揉揉。”语气还是淡淡,楚楚却捕捉到了口气中的欢欣。楚楚难得讨得她欢喜,心中大乐,连痛都减轻了不少,抱了她道:“姐姐当然好了,我毕生都想成为姐姐这样的人,悲天悯人,品性高洁,乘云气,御飞龙,游乎四海之外!”
高女侠失笑道:“这是怎么比的,我难道是神仙么?!”楚楚点头道:“姐姐在我心里,就是神仙了。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飘风振海而不能惊。”挥手叫小莲把药拿下去。
高女侠半阖了眼帘,淡淡道:“这样哄我作什么?还怕我有什么不肯给吗?”话一出口,连脖颈都有点红了。楚楚嘻嘻笑道:“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只是,我敬姐姐犹如仙子,姐姐却千万莫要视我为粪土才是。”仰起头来,环住了她笔挺的腰身。
高女侠轻轻拍了拍她后背,抱紧了她,只是无语。突听丘炜在门外颤声叫道:“二少奶奶好些了吗,可能出去看看?城墙上到处都是白衣人,所使招数狠辣无比。堡内死伤无数,再这样下去,只怕连今晚都撑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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