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霓馆竹帘低垂,将内间遮挡得严严实实,隐隐听得里面平稳的鼾声。四喜提帘出来,颇有些歉疚地道:“大公子睡下了,奴婢怎么呼唤都叫不醒,看来是不能请二夫人进去了。”看了眼梅娘,后者已低下头去,道:“我是个无用的人,自也不必留下了。”
四喜拿锦帕掩了眼角,疾步便走。楚楚忙拉了她道:“何必这个样子?大哥好些没有?”四喜也不看她,鼻音浓浓道:“横竖眼下大家都是等死罢了,他先死,我后死,都是一样的,就不必再麻烦二少奶奶了!”
楚楚倒吸了口气道:“这话却是怎么说的?”四喜哭喊了声:“可怜我的老祖宗!”推开她,直冲出门去了。
梅娘也待要走,楚楚一把拉住,急道:“好端端的,怎么便成这样?你毕竟比四喜年长多了,若是你也闹将起来,大哥倒真要没救了。”指了案上道:“梅姐姐你从来豁达,万不可闹一时意气。这些书卷,你都看明白了没有?”又压低了声音道:“你可曾跟大哥嗯切磋?”
梅娘叹了口气道:“二夫人你真不知道,前头倒有几个胆大的丫头,说是得了公子青眼,拿了这些摸到公子房里去,结果呢,你看,直的进去,横的出来,倒不知道有多少。奴婢半点武艺都无,又比不得那些年轻姑娘家腿脚轻灵,还想在这里度完余年,哪敢去捋他虎须?”瞧了那些书卷,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再则,奴婢不识字。”
楚楚呆道:“不识字?你的曲子不是唱得挺好么?”梅娘抿嘴一笑道:“奴婢是夷族人,天生就擅乐,而且记忆力惊人,只要别人唱过一遍,我便能弹唱得出来,只是不知道其中的意思罢了。”看她将信将疑,张嘴便唱了段胡笳十八拍,待唱到“日来月往相推迁,迢迢星岁欲周天”,楚楚已叹道:“唉,怪不得他喜欢你,原来有这个缘故。”眨眨眼道:“难道不能找个人教你,再让你进去?”
梅娘失笑道:“二少奶奶果然年轻,哪有肯替别人做嫁衣的?就算喜姑娘没那个心,她到底是姑娘家,哪里撕得下这个面皮?”又慢慢垂下头去道:“总是老奴无用,就不必在此靡费公子的月例了。”
楚楚想了想,道:“这有什么难的,不是还有我吗。都是女人,你跟我有什么好拘泥的。我先跟你说个明白,你再-不就全结了么?其实,大哥完全不懂情趣,比朽木差不了多少,一般的青涩女孩子,吓都吓傻了,还不适合这个差事呢。”梅娘面上颇有松动,想了想,却又退缩道:“按说是不错,但奴婢也怕挨他的拳头,喜姑娘又不肯在旁边看,所以还是不成。”提了包袱,又准备起身。
楚楚一把将那包袱摔进内室去,喝道:“如今就你了,还想逃哪里去?”转了转眼珠,附耳在梅娘耳边道:“我倒有个法子,这人脸皮薄,我们可以先让四喜蒙了他双眼,你再进去不迟。”
梅娘将脑袋摇得像拨郎鼓道:“奴婢怕死得很,又是这里的老人了,要是也被一脚踹出来,叫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楚楚顿足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你就不管他死活了?”
梅娘断然道:“他死活当然没我死活重要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楚楚简直气结,吼道:“有我呢,大不了到时候什么药都给他用下去,我就不信,还制服不了他?”
梅娘犹犹豫豫道:“一般的药,对大公子是没用的。”楚楚按了她手不放,淳淳善诱道:“我配的,哪会是那种不入流的颤声娇,你放心好了,据说眼下还没找到解药呢。”梅娘总算点了点头,道:“二少奶奶都这么说了,梅娘要是还不答应,就太狼心狗肺了。”
楚楚喜动颜色,道:“你应了便好了。”谁知梅娘望里看了一眼,战栗了下,摇头道:“奴婢还是不太放心,除非二夫人答应,到时候跟我一起进去,万一大公子动粗,你便要立即拿金针将他制住。否则,奴婢宁死也不去受辱。口说无凭,二夫人立字为证。”
楚楚只觉得头都疼了,没想到这梅娘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居然也这般姣缠,转念一想,她又不识字,随便画几笔便算过关了,想到此笑逐颜开,道:“没问题,我写给你。”梅娘慢吞吞道:“奴婢只懂最简单的,二夫人就写句,必陪梅娘医治好大公子。”看楚楚在研墨,突向外唤道:“喜姑娘,奴婢不认字,你就进来做个保人罢。”
楚楚愕在当场,已见四喜红着眼进来,不由分说,先在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末了擦了眼泪,哽噎道:“整个堡中,还是二夫人侠义心肠!”便捧了笔墨过来。楚楚没得奈何,只得草草提了几笔。梅娘收了过去,便交于四喜道:“奴婢是个粗人,生恐弄坏了夫人的墨宝,倒要烦劳喜姑娘收起来。”这才瞪着案上道:“夫人要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