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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摇曳风中的女人花

助理推推眼镜,对白银典妻这种小口说话的温婉女子佩服极了。“那……好吧。”她转过身,弯腰对木下雨野和叶子说道,“你们俩跟我过来,我给你们讲些历史故事,不要打扰白银女士工作。”

白银典妻把叶子放下来,对他们说道,“乖,去吧。”她望着木下雨野的背影,心中想到,她自己研究历史就在于可以与别人分享成果,人生路上也是一样,只有与别人分享才会体现出意义。她真的希望木下雨野不会像木下水­色­一样刚愎自用,最后伤人也伤己。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木下雨野和叶子开始能忍住不讲话,但后来渐渐地就忍不住了。两人在白银典妻的书房里面,你追我逐,你打我闹。女助理被两人搞得焦头烂额,连连向白银典妻鞠躬道歉。

白银典妻听着两个人的疯闹声,看着自己的书房被搞乱,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脸上微微带着开心的笑容。她一手拄着脸庞,一手转着手中的钢笔,目光全然落在两个孩子的身上。阳光照了过来,身上暖暖的,她真想让这一刻持续到永远。

作学者、做研究……比起这些,她更希望作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在一个熟悉的地方过着安稳的日子。其他的,都可以不要,都可以放弃……

白银典妻想到这里,她放下手中的笔,加入到他们之中。毕竟,这样的机会难得,不知道以后还有几次能和野儿在一起的时间。

樱花啊,总是开得太灿烂,又太短暂。

可是她愿意把自己先给春天的第一缕风,清晨的第一缕阳。

转眼间,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夕阳把海面染成大片的橘红­色­,粼粼的光把白银典妻的脸颊照得通红。她陪着木下雨野和叶子做了一个下午的游戏。现在两个孩子累了,她抱着他们坐在椅子上,稍稍歇息着。

女助理被白银典妻雇佣了也有很长时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白银典妻这么开心过。虽然办公桌上的工作没有完成太多,但是她真心地替眼前这位母亲高兴。她看看腕上的手表,提醒道,“白银女士,是到晚餐的时间了。”

白银典妻点点头,对木下雨野和叶子说道,“今天是月见节,晚饭可以少吃点。早晨,我吩咐了厨师做了一些团子和年糕,等到晚上赏月的时候一起吃。”

“真的吗?”木下雨野和叶子一听说有团子和年糕吃,双眼突然瞪得很亮。要知道,木下水­色­对木下雨野他们要求严苛,平时只给他们吃大锅饭。

白银典妻说道,“即使有好吃的也不能太贪吃哦,要不然会涨肚子的。”

两个孩子早就撒开怀了,从椅子上跳下来,拉着白银典妻就要去食堂。白银典妻被两个孩子拖着、缠着,心里觉得异常的幸福,她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别着急,现在只是吃点晚餐垫肚子而已。”

女助理靠到白银典妻耳边,羡慕而赞美地说道,“你真个好母亲。”

他们刚来到门前时,大门忽地一下被打开。顿时,夕阳从外面照进来,变得有些刺眼。木下雨野张开眼睛,看到木下水­色­站在门外。他的身体背光,脸上被一片­阴­沉包裹住。

木下水­色­二话没说,沉默两秒钟之后,抬起手便重重地打了木下雨野一耳光。木下雨野被打得摔倒在地。白银典妻惊叫一声,立马要去扶。女助理看见木下水­色­满脸凶煞的样子,怕他伤及白银典妻,于是连忙把她拉住。叶子被吓得愣住了,她站在原地,双脚不听使唤地动不了。

木下雨野没哭,要是哭了,后果更严重。他咬咬牙从地上爬起来,站成立正的姿势,就像下级军官在听上级军官的教诲一样。

木下水­色­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一眼,半晌没说话。忽然他拔出军刀,寒光骤然在屋子中一闪而过。刀锋上散发着寒气,正对着木下雨野的脸。木下雨野一脸漠然地盯着刀锋,随后向上瞟了木下水­色­一眼。白银典妻看着木下水­色­略发猩红的双眸,反­射­­性­地向木下雨野扑了过去,质问木下水­色­一般地大吼道,“你要­干­什么!”木下水­色­淡淡地瞅了白银典妻一眼,咣当一声地把军刀扔在地上,对木下雨野命令道,“捡起来。”

木下雨野二话没说,弯腰把军刀捡起来。木下水­色­又把刀鞘给了木下雨野,说道,“这是你祖父用过的武士刀,名字叫做寒星,现在我把它给你。”木下雨野一句话没说,只是把刀Сhā进刀鞘里。木下水­色­转过身,说道,“跟我走。”

白银典妻坐在地上,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带他去哪!”

木下水­色­略微回过头说道,“木下雨野也不小了,既然他不愿意训练,那我就让他去感受真正的捕猎是怎样的。”

捕猎?一副农夫打猎的情形在白银典妻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她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站起来问道,“你要带他去抢村子?”

“别说得那么难听。”木下水­色­斜了白银典妻一眼,嘴角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奇怪的笑容说道,“我们去抢劫也是为天皇做贡献嘛,是对国家有利的事情。”

白银典妻骂道,“你无耻!”她原先只是以为木下水­色­只是比较倔强比较暴躁,但从来没有想到他是这么残酷的一个人。她,不光是她,还有多少和她一样的­妇­女,苦守在那个小岛上,以为丈夫是来做一件正义的事情?

木下水­色­被白银典妻骂了,他沉默了一刻。他不觉得她说的是侮辱他的话,因为这的确是他的真实写照。不过既然他被揭穿了,那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他忽然笑起来,他摸着一把下巴上的胡茬,拉着木下雨野就走出门去,留下一句话,“随你怎么说吧。”

白银典妻逆着夕阳,眼神暗淡下,她伸出手,却够不到木下水­色­的背影。她看着木下水­色­带木下雨野渐行渐远,眼泪顺着脸颊渐渐地就冷却了。

过了一会儿,女助理看木下水­色­走远了,才敢扶白银典妻坐下来。她走到茶几那儿,给她到了一杯茶。白银典妻接过茶杯,她摆了摆手,对助理说道,“你先带叶子去吃饭吧。她玩了一天一定饿了……”

女助理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打扰她,于是点点头,抱着双脚已经站到发软的叶子走了出去。她顺手带上了门,夕阳随着门缝越变越小,最后随着嗑地一声,被夹死在房间里。

白银典妻记得那年的月亮很圆很圆,就像熬红的蛋黄一样。那月亮渐渐从海平面下升了出来,上面有几道刮痕,似乎被皮肤上抓破的伤口一样。

初秋的风中还夹带些闷热,里面有火星的味道,焦灼地,似乎是从山脚下的村落传来。蛐蛐的叫声中夹杂着哀鸣,那一夜里,有许许多多的梦或者支离破碎了,或者是灰飞烟灭了,总之是死掉了。

白银典妻在办公桌上写下几笔祭奠词,悼念那些今夜枉死的生命,眼泪顺着脸颊就掉下来了。她长叹了一口气,就跑到了阳台上。她靠着上面的栏杆,远处是一拍黑茫茫的大海。潮汐一遍又一遍地拍打奔涌来,就要把悬崖上这个小军营吞噬掉似的。

过了九点一刻,临时书房的房门被推开了,木下雨野走了进来。白银典妻看见儿子回来了,她马上回到屋子,打开电灯。

白炽灯挣扎了几下,总算是照亮了房间。一片昏暗中,白银典妻看见木下雨野的脸上、身上和刀上都沾满了血。白银典妻扑过去,颤颤巍巍地把木下雨野手上的军刀拿过来,放在地上。她捧着木下雨野的脸,哽咽着问道,“野儿,你没事吧?”

木下雨野摇了摇头,说,“妈妈,我没事。”

白银典妻把木下雨野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定了他确实没事,才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大哭出来。

木下雨野拍拍母亲的肩膀,说道,“妈妈,让你担心了。”

白银典妻蹭了蹭木下雨野的衣服,犹豫了许久,问道,“你爸爸也没事吧?”

“爸爸没事,他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正在水房洗澡呢。”

白银典妻咬咬牙,心想,自己竟然还傻到为他担心,他怎么会有事呢?今晚是中国传统的中秋节,他一定抢了不少东西吧?她看着木下雨野沾血的军刀,问道,“雨野,你也杀人了?”

“没有。”木下雨野摇摇头,说道,“我今天晚上救了一个女孩子,还有她的父亲。”

白银典妻满眼含着泪水,欣慰地点点头。她想,木下雨野虽也有些犟脾气,但不想他爸爸一样残酷,只希望以后不要被带坏才好。她望着助理给她从来的团子和年糕,便端给木下雨野,说道,“野儿,晚上没吃饭,一定饿坏了吧?”

木下雨野点点头,刚要伸手去拿,忽然木下雨野走了进来。他洗完澡以后,又换了一身和服,过一会儿准备睡觉。他盯着木下雨野手中的团子,说道,“时间不早了,赶快去洗澡吧,过一会儿就去睡觉。”

木下雨野顿了一下,失望地将手中的团子放下来,向门外走去。

白银典妻倔强地望了木下水­色­一眼,追过去对木下雨野说道,“野儿,拿一个吧,晚上不吃饭不行。”

木下雨野抬头望了望父亲。木下水­色­心想,看在这小子今晚杀了一个人的份上那就奖励他一下吧,于是他点点头,允许木下雨野拿一个。

木下雨野看到父亲同意了,于是连忙抓起一个团子塞到嘴里,看来他是饿坏了。他吃完转身要走,木下水­色­叫住他,说道,“谢谢你妈妈。”

木下雨野望了木下水­色­一眼,对白银典妻鞠躬说道,“谢谢。”

白银典妻心里酸酸地,她从怀里掏出手绢,蹲下身子擦了擦木下雨野的嘴角,说道,“快去洗澡吧,忙了一天也该休息一下子……”

送走木下雨野,木下水­色­到屋子里转悠了一圈。他看到白银典妻写的祭奠词,厌恶地皱了皱眉,把它们窝成一团,扔出窗外。他说道,“以后别在写这么乌七八糟的东西,被别人看到了会认为我背叛的。”

“我知道了。”白银典妻走上前去,拉住木下水­色­的手。他的手比她的要大很多,也要比她的结实很多。白银典妻用自己的小手拉着他的大手,顿时两人的手就都暖了起来。她抬起头问他,“睡觉吧。”

木下水­色­把白银典妻搂在了怀里,她贴在他滚烫的胸膛,泪水又忍不住决堤。

夜晚,皎洁的月光照进窗来,深秋的寒气在地上凝成一层寒霜。白银典妻觉得冷,便缩缩了身子。木下水­色­在被窝里面转过身子,把他搂在怀里。

他问,“冷吗?”

白银典妻握起他的手,把下巴抵在上面。她蹭着他的手背,轻声说道,“不冷。”

“是吗?”木下水­色­把下巴抵在白银典妻的肩膀上说道,“你还那么爱逞强。”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白银典妻自言自语着。

木下水­色­知道白银典妻是在埋怨他。他长叹了一口气,在月光下都化成了寒霜,说道,“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你受苦了。”

“哪有?”白银典妻背地里紧紧抿着嘴­唇­,说道,“我过得很好。”

木下水­色­本来想关心白银典妻一下,只是白银典妻淡淡的,他便退却了,也淡淡地道,“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白银典妻问道,“将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努力一下看看,是不是能当上上将。”黑暗中,木下水­色­的眼神躲闪了一下。

白银典妻问道,“那你想上木下雨野那孩子怎样发展?”

“野儿的资质很不错,将来他去念了大学,或许能够继承我的位置。”

“继承你的厚颜无耻?”白银典妻发出了一声嗤笑似的疑问,“你让他参军我不反对,但是若你要他­干­与你相同的事情,我坚决不同意。”

“这是军令!我也无能为力!”木下水­色­被白银典妻蔑视了,他顿时不痛快起来。只是现在两人都躺在床上,他不想跟她辩论这些是非黑白。他大喘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我们不说野儿了,说说自己吧。”

白银典妻也不想动气,她说道,“好吧。”

木下水­色­试探地问道,“你在那边儿一个人也不好过,要不是你搬来,跟我一起住吧。这样你还可以天天看见野儿,也能帮着照顾他。”

“为什么你就不能带着野儿回来?”白银典妻把眼睛闭起来,埋在被子里,泪水渐渐地就把被单浸湿了。她说,“去了那么多地方,感觉都没有东京好。我熟悉那里的一切,我熟悉那里的街道,熟悉那里的人,熟悉那里的事,甚至熟悉那里的花花草草。自从你带着野儿走了以后,一年又一年,燕来燕去,我都和它们熟悉了……”

“可是,我需要你……”木下雨野听着白银典妻闷在被子里的话语,心中也有些不忍。这是他第一次服软,主动向白银典妻示好。

“水­色­,我也需要你……比你需要我,更需要你……”

木下水­色­无言了,他把脑袋靠近白银典妻的耳边,说道,“转过来,趴在我的怀里,好好哭一场吧。至少,现在还有我在。”

白银典妻转过身子,脑袋紧紧地贴在木下水­色­的胸口上。他的胸口,滚烫,而沉稳地跳动,就好像十年前,他们的第一夜一样。那么熟悉,那么令人陶醉。

木下水­色­刚想要开口,白银典妻用手指抵着他的嘴­唇­。她眼中含着泪花,在深黑­色­的夜晚向涌动的清泉一样,高洁无瑕。她努力要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但双­唇­不受控制地颤抖,“别说了,再说我真的就要哭了……”她捧着木下水­色­的脑袋,接着轻微的月光,勉勉强强看见他的轮廓,虽然看不太清,但留给她更多把他想得完美的空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你,就已经足够了……”

木下水­色­心底忽然传来一种无法言语的悲伤,他问,“是吗?”

月光在两人之间如斗转星移地流转而过,两人忽然沉默起来,心中有太多了话,想要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良久。

木下水­色­问,“还有别的事情吗?”

白银典妻觉得有些可惜,她所有的疑惑,或许对于他来说,根本都是不重要的细枝末节。她说,“没了。”

木下水­色­见白银典妻没有话题,眼光骤然暗淡下来。他闭上眼睛,喟叹一声,“那睡吧……”

两人同时转过身子,拉紧了被子的一角,背对起来。木下水­色­松了松被子,让给白银典妻一些,便悄悄地睡了过去。

一个月之后,大连湾的码头。

游轮呜地一声,悠悠地拉响汽笛,黑­色­的烟雾从烟囱中喷出来,把天空熏得更加灰霾了。助理拎着大包小裹地先上了船,把留下的时间留给他们。

这次,木下水­色­把三个孩子留在军营里训练,独自一人来送白银典妻回去。白银典妻早晨起来没能见到木下雨野最后一面觉得惋惜,她窝了窝嘴角,道,“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木下水­色­抬头望着遮蔽半边天的游轮,又看看白银典妻说道,“你保重。”

白银典妻点点头,随后走上了梯子。等到了甲板上,她才凭栏往下来,向他挥挥手,示意让他回去。

木下水­色­军营里还有事情要处理,他本来回头要走,但是刚迈出几步,就觉得似乎有丝线缠在他脚上,迈不动步子。他原地转了一圈,又走回来,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来。

白银典妻没有站在甲板上,目光充满眷恋。她没有勇气再回头了,她望了望远方的天空,转头走进了船舱里。

半个小时以后,游轮收起了梯子,缓缓地离开了。那一刻,木下水­色­冰冷的脸上流下了一滴眼泪。他望着游轮远去的方向,喃喃道,

“樱花呀,要是春天到了,一定要记得开放呀。”

游轮开远以后,白银走出夹板。她放飞一只纸折的燕子,回头对着早已看不到木下水­色­的地方说道,

“燕子呀,要是春天到了,一定要记得飞回来呀。”

(作者的话:起点没有文章段落的分节,不便于时空跳转,真是没有办法。虽然加上part1、part2可以避免,但是我真不喜欢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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