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钟一样的声音响彻云宵,“郑彦,钥匙还来。”
炎曦等人齐齐望向左传雄。
“什么钥匙?我不知道。”
那声音被噎得顿了顿,“不交钥匙也罢。先把天门打开。”
左传雄冷哼一声,“又不是我锁的,我凭什么管闲事。”
“哇呀呀……”里面的人暴跳如雷,怒吼不止,直震得功力最弱的钦原口喷鲜血,回拉之力稍减一分,红刺整个右臂没入天墙。
“你就不顾惜同伙?”洪钟又一次敲响。
左传雄笑了,“没想到自命清高的南天王也能做出胁持人质的事,我们真是大开眼界。”
难道是守护南方瞻部洲的南方增长天王?红刺想起寺庙里高二丈四尺,身穿青色甲胄,蟹青面色,须发如铜线,执秘授青云剑的南天王塑像,不由脸色凝重,他掌管的黑风,内藏万千戈矛,人若被此风吹到,四肢皆成齑粉。
真的是南天王吗?金轮和炎曦也被吓得面无血色。
左传雄接着说:“如果没记错的话,你的封号——‘增长’意为传令众生,增长善根,护持佛法。可是今天一见,增长天王不过如此,欺凌弱小,趁其不备,用卑鄙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与凡人没什么两样。”
里面半晌无言。红刺感到右手传来阵阵悸动,看来南天王愤羞难当,情绪十分激动。
左传雄瞅准机会,突然加入拔河的队伍,奋力一拉,打破平衡,竟将红刺的右臂拉出天墙,猝然间南天王的左手也被拉了出来,果然是蟹青肤色骨节粗大的巨掌。
“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魔礼青,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手?”
南天王咬牙切齿的声音道:“郑彦,你又用诡计诓我,我不放手,你把我怎样?”说完,用力扭红刺的手,红刺汗如雨下,右手变形,眼看就要被他扭断。
左传雄见无法掰开南天王的大手,忽然对红刺说:“你怕疼吗?”
红刺板着脸,“不怕。”
“你这只手反正是废了,不如我把它砍下来,同时砍下来那只,我们两个把它吃了。你吃过神仙的肉吗?”
炎曦等人吓得哑口无言,这是什么解决方案?
红刺仍然一个表情,“没有。”
南天王手上钢针一样的黑色毫毛“刷”的一下立起来。
左传雄掣出乌钢剑,向红刺微笑道:“你把眼睛闭上,咬紧牙关,这样疼得轻些。”
红刺从言闭上眼睛,似已认命,“砍吧。”
那只手却在这句话后缩了回去。
左传雄连声道:“可惜,可惜。”
红刺揉着右臂发呆,上面鲜红的指印吓人的凸起来。
炎曦惊魂未定,“我们快快离开此地。”
左传雄摇摇头。
钦原坐在一块棉花软云上擦嘴角的血迹,深深懊悔刚才为什么不袖手旁观让南天王把这两个恶人捉去。
南天门内放声狂笑。
左传雄恼怒地皱皱眉,“这厮敢是被气疯了么?”
南天王悍然搭言:“郑彦,我知道你奇怪天墙为什么变矮变薄?说来变成现在这样,还是拜你所赐。”
“可笑,自己筑不好墙倒怪别人。”
南天王朗声大笑,“你道这墙何物所筑?”
左传雄脸上没了笑意,“难道天墙不是神仙筑的?”
“当然不是。神仙会筑起围墙禁锢自己吗?天墙乃人之信仰所化。”
左传雄不觉失神惊呆。
“人对神的信仰虔诚,墙体越高越厚;人对神不敬,墙体变矮变薄。如今,中华大地几乎弃决神仙,此墙崩塌之日不远矣。彼时众神涌出南天门,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
天神临日,天崩地裂,寰宇不保,生灵涂炭,深知众神威力的炎曦全身颤栗,幸好有金轮扶住才没跌倒。
左传雄静默片刻,轻叹:“你们就那么恨我。”
南天王反问:“你为什么那么做?”
左传雄苦笑,“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转身而去。
背后传来南天王的虎喝,“你既已现身,黄金力士必寻你索取钥匙。”
左传雄笑笑摆手作别,“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2004年9月1日星期三
本章写到一半时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我把这个题材写砸了。在“正传”还剩十一章结束时才发现实在是太晚了。本来是要仿《都市妖奇谈》的都市神怪小说,结果画鬼容易,画犬难,竟没有写好,现代剧情展不开,只好缩减缩减再缩减,反之古代题材——“前传”的份额越占越大,终于与“正传”平分秋色,变成前因后果似的怪文。天哪,我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呜呜呜~~~~
正传 第二十章 妖兽争霸
一金一黑两柄剑上下翻飞,犹如两条蛟龙缠斗,刹那间金属撞击声响成一片,不知攻出多少剑,震碎浮云千朵,刺眼的阳光毫无遮挡地直射下来,烤得黄土起烟。
剑的主人在山坡上观战。金轮手掐剑决隔空操纵金光剑,累得满头大汗,左传雄一脸悠闲喝着雪碧坐在绿荫下纳凉。
“冰晶,再来块冰。”
看斗剑看得入迷的冰晶根本没听见他的呼唤。
红绢皱着眉从便携式车载小冰箱里拿出冰桶,用雪亮的不锈钢短钳夹起两块冒着白气的方块冰投入他手中的玻璃杯,杯中晶莹剔透的液体随着冰块的动力晃了两晃。
“谢谢!”他淡淡地微笑,啜一口冰凉的雪碧,十分惬意。
“你一点儿都不担心?”
“决斗的不是我,我为什么担心?”
“可是乌钢剑不单是一把剑,他还是你的朋友。”
“正因为如此才该多给他点儿信心,他可不是一般的剑。”
他始终在笑,最近他越来越爱笑了,他的笑容就像镜中花水里月,明明近在眼前,却无法企及,仿佛比天边还远,好强的距离感。
“不过纯以剑论,他赢不了金光剑。”
红绢从恍惚中清醒,“什么?”
没有人把一句戏语当真,不管它是有心的还是无心的,乌钢剑此时突然变了招术,自上而下以剑背击打金光剑,这是狼牙棒的招式。
左传雄哑然失笑,小陶变聪明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众人大吃一惊,乌钢剑乃重剑,份量沉重尺寸长大,充作狼牙棒也无不可。金光剑宽仅两指,厚不及三分,几乎被它打折。
“够了,我输了。”金轮回望左传雄。
“你输不输跟我没关系,赢的是剑魂。”
两剑各自还剑入鞘。
金轮犹自发愣。
左传雄起身拍拍他肩膀,“我来告诉你吧,你的剑再厉害也是死物,我的剑是有灵魂的,死的怎么能打得过活的。”
“可是我一直运用法术在剑上,而你什么也没做。”
“我不需要做,剑魂全凭自己的意志战斗,金光剑却要听命于你的意志,这任人操纵的器具怎么可能赢得了发于自身的灵剑。”
金轮冷笑,“那么,弃剑不用如何?”
言未毕,闪电出手,金色羽毛划向左传雄咽喉。
一抹邪邪的笑意滑过左传雄漂亮的脸庞,平地拔起三丈来高,金羽只划破胸前的衣衫。
“动手前为什么不先打招呼?”冰晶怨道。
金轮哼了一声,身化金翅巨凤,掠向下落中的左传雄。
“刚刚与我决斗的不是你,我们重新来过。”
左传雄朗声大笑,“你有金爪金羽助威,我空手,这一战我吃亏了。”
“你不亏,与乌钢剑一战我耗费了大量法力,跟你刚好对等。”
左传雄避开金轮利如刀锋的羽翼,飞降下来对着炎曦的面孔,“我这件衣服被你丈夫弄坏了,你负责赔一件好了。”
炎曦展颜笑道:“看你有没有福气穿我做的衣服。”
“哈哈,我当你答应了。”
正传 第二十章 妖兽争霸
金爪从后袭来,左传雄反身迎上一拳,击在左边金爪中央,轰然巨响后,金轮震得横飞一里地之外,爪心剧痛。
他刚欲检查有无骨折,就见左传雄闪电驰来,拳已变掌,双斩他两足。他暗叫一声:来得好。运气于右翅,只待左传雄近前,一翅将他扇飞,然后赶上去补上两爪一喙,料他也躲不过。
看看左传雄将至,铁掌突然化掌为指,一道黑气直扑面门,罩定金轮头颅,刹时间喑哑之声充斥于耳,金轮闻听此声,眼神散乱,心中大叫不好,又见黑气中金睛闪耀,细看数十只野猫劈面抓来,金轮慌忙斜飞,堪堪避过。
左传雄如影随形,转眼已经面对面,他的眼神邪邪的,双瞳内两道白光突然喷将出来,直取金轮天灵盖,金轮只觉头顶酥麻,魂魄在窍中突突乱跳,当下唬得七魂去了六魄。这两招虽然神似形不似,金轮却看得出一个取自崇黑虎,一个取自郑伦,二人俱是封神榜上的名将。
“你师父是封神榜上的哪一位?”金轮好不容易控制住魂魄外飘,问道。
左传雄眼中寒光闪闪,“不要瞎猜。”
金轮怆然后退,惊疑满腹,“难道你的师父有好几个?”
“你话太多了。”
“难道,他把封神榜众将的绝招改良,全部交给了你?”
“错,改的是我。我无师自通。”
“鬼话连篇。”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
“什么话?”
“学习是回忆的过程。”
二人在松树尖上停步。
金轮调养气息。左传雄耐心静等。
“你…其实也不那么卑鄙。”
左传雄嘴角微翘,“我们现在对阵,你最好当我是卑鄙小人。”
“我实在是不懂你。”
“休息好了,开始喽。”
他脚下用力,松树像过电一样抖了抖,松针直竖如箭在弦上,对准金轮方向激射。
金轮慌忙用右翅掩面,左翅猛挥,松针打偏,却不防左传雄以漫天松针遮形,食指中指直刺金轮双目。
此刻金轮别无他法,只得仰面降落地上。
谁知左传雄俯冲下来,手里恰好握了一把松针,翻手一扬直刺金轮双目。松针轻贱,但灌入左传雄法力就同钢针一样,金轮那双让美人心折的金色眼睛如果被松针刺到,会怎样?可是金轮又怎会让这种事发生,他就地一滚,掀起地上的尘沙石块与松针相击,化解了险情。
左传雄落于金轮身侧,扬拳便打,时间仓促,距离又近,金轮来不及运用法术,翅膀伸展不开反成累赘,只好用一对金爪与左传雄两腿两手搏杀,优势尽失。
金羽耀眼,人影飘忽,尘土飞扬,众人全都看不清楚,只听到拳掌相击,金爪裂风。
炎曦和红绢直惊出一身冷汗,无奈帮不上忙。
斗了两个小时,战局依然固我,炎曦快要崩溃了,红绢却只望这一战能够继续进行下去,永远不要停止,因为时间拖得越久,对人类体质的左传雄就越不利,他不想看到左传雄受伤,更不想看到他死。
可是世间之事,除了死亡,又有哪个可以永恒,所以这一战最后还是结束了。
尘埃落定,金光收敛,人影停驻,众人赫然看到——金轮回复人形,只有右爪不变,它正好抵着左传雄胸口,而左传雄的左手则锁住他的咽喉,
“就算有圣物护身,奈何距离太近,我一爪下去就能把你的心脏掏出来。”
“断气前我仍然有余力拧断你的脖子。”左传雄冷冷地说。
炎曦急道:“说好点到为止,怎么弄得以命相搏?说起来你们之间只是误会,根本没有深仇大恨。”
金轮辩道:“他出招狠毒,全是两败俱伤的招式,我不这样怎么制住他。”
左传雄终于笑了,“你先用金羽划破我衣服,现在又在上面戳了几个窟窿。你说怎么办?”
“我赔你。”炎曦忙道。
“在哪里?我看不到。”左传雄戏道。
金轮大怒,“你找死?!”利爪向前一推,肌肤见血。
众人大惊失色。红刺和冰晶怒吼一声冲上来。
“别慌。”左传雄笑,“我还没死呢。”
他转头对吓得面如土色的炎曦笑笑,“我真心向你求一件衣服,不是故意戏耍你。”
那对金色的瞳孔杀气减弱,金爪恢复成修长的手指。
左传雄眼里寒光一闪,扣他喉咙的手突然收紧,“不过你再伤我,我就杀了你。”
金轮呼吸困难,恨得咬牙切齿。
左传雄却在这时松开手,退到十米之外。左胸五个浅浅的小坑泊泊流血,染红半个胸膛,红绢忙不迭为他包扎伤口。
“你全身而退,我受了伤,你消气了吗?”他清朗地说,脸上带着甜甜的微笑。
金轮的脖子很疼,但怎么也提不起怒气来杀他,郁结心胸千年的怨恨荡然无存。
正传 第二十章 妖兽争霸
“喏,这就是你的衣服了。”炎曦于露天烧烤席间捧出一件金闪闪的衣服。
左传雄赶紧接过来,“谢谢!”然后笑着对金轮,“劳你请我吃饭,又占了你的衣服,真不好意思。”
金轮讶然,“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再好的裁缝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出这样一件手工精细的衣服。不才在下尚有自知之明,不敢指望火凤陛下预先为我度身做衣服。”他向炎曦眨眨亮亮的黑眼睛,“只怕做寿衣还差不多。”
炎曦冷笑,这家伙倒明白我咒他。
金轮听出他话中另一层深意,动容道:“你不会死的。”
左传雄将杯中残酒饮尽,“你说了又不算。”
“炎曦这件衣服本是为我朝圣所制,用黄金含量不同的三种金线拧成一股线勾连而成,柔韧度极强,堪称世间最轻便的战甲,能抵御神兵之外的任何兵器,还能减轻法术对身体的伤害。”
“真有这般神奇!”左传雄把衣服抖开,原来是件金线缕空的套头衫,触手感觉轻轻薄薄,可无论怎样磨搓都不会变形。
“这件衣服做成后金轮都没有上过身,便宜你了。”炎曦不无惋惜地说。
左传雄笑道:“哪天我用不着了,一定还给你。”
“不用了。”金轮断然道:“我们送出去的东西绝不会再要回来。你不穿就毁了吧。”
“但是我们只授权你一个人穿,不准你转送他人。”炎曦补充。
“一件衣服规矩还真多。”
“知足吧,能穿到我做的衣服,人类中你是第二个。”
左传雄好奇心顿起,“第一个是谁?”
“玉帝。那时候他还是个书生。”
炎曦的思绪飘到遥远的从前,如果有闲,左传雄倒真想听听那段故事。
“这顿饭吃完,我们就要走了。”金轮把大家拉回现实。
“这句话你说过两遍了。”红刺忍不住Сhā言,“大敌当前,临阵脱逃,还扮成好朋友的样子,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你们。”炎曦有点儿生气。
冰晶冷笑,“你们走好了,谁也没怪你们。”
比翼鸟和钦原开始吹胡子瞪眼。
左传雄对眼前的紧张气氛视若无睹,悠然喝酒吃肉。
“连你也认为我们是去逃命?”金轮道。
“这是人与神之间的战争,本来就与你们无关。”
“你果然这么想。”
“南天门破门之日尚早,我们刚刚冰释前嫌,不如趁着风平浪静欢聚几日。”
“我去求西天佛祖,化解这场恩仇。”金轮急着说出简短的解释,观察左传雄脸上的表情变化,怎么可以这样平静,眼角的笑意都没有转淡。
“不能束手待毙。”金轮补充道,左传雄仍然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金轮觉得自己只剩下叹息了。
“西天佛祖的麻烦事也不少。”佛教的发源地天竺,如今绝非佛教一统天下。说起来,佛祖的老巢都不安宁。
“但是佛祖并没有放弃南方瞻部洲,据可靠消息,一千年前为防中土大乱,佛祖特遣银光侍者协助掌管阴间地府。”
“听说那个新阎王长得有型有款。”左传雄眼睛瞟着冰晶和红绢说。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曾经真正轮回转世,见过那位代理阎王。
红绢和冰晶都吃了一惊,原来有着一头漂亮银发的英俊阎王来自西方,与佛祖渊源颇深。
“话仅至此,我们此去西天参见佛祖,也需不少时日,此刻便要告辞了。”
金轮与炎曦起身。
“钦原、比翼鸟,你们不用随行,留在这里帮忙。”
“不用。”左传雄道:“他们几个离不开你,还是随你去吧。”
金轮见他眼中的神情坚决,不再有异议。
炎曦嘱咐红绢,“我们走后,你们一切要小心。无论如何要等到我们回来。”
红绢犹豫着点点头。
左传雄笑道:“天上一日,地下千年。能等我们一定等。”
众人黯然。
“我听属下说,二郎神正在西北平乱。”将要离去的金轮忽然回头说,金色的眼睛闪光。
“我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左传雄嘴角微扬,满不在乎。
“我觉得这里面有你的责任。”
正传 第二十章 妖兽争霸
金轮君臣五个渐渐飞远,莫名的众人心中有种失落的感觉。
“现在不用担心他们突然冒出来要我命了。”左传雄轻描淡写地挥散了满天愁云。
“金凤的话…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红绢小心地提议。
冰晶猛然醒悟金轮的意思,“我们现在帮了二郎神,说不定他能在玉帝面前替我们说几句好话,将功补过,逃过一劫 。”
“别想了。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杨戬,他做事向来一板一眼,公私分明。”
“你是想如果他死在乱军之中,将来就少了一个劲敌?”冰晶的声音透出鄙夷,他心目中的英雄不该这样自私狭隘。
左传雄不为所动,“如果我不这么想,我就是个傻瓜。现在,我们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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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午夜,月冷如水,左传雄和红刺披星戴月穿行在新疆南部的喀喇昆仑山脉,终年积雪、峰峦起伏的幽深古林中。
临行前,左传雄说:“穿上你最厚的衣服。”
红刺不会把这句话当作玩笑,可是仓促间只找到一套运动型绒衣,本以为够了,谁知西北这么冷,五脏六腑被凛冽的寒风清洗了一遍后,再厚的衣服也似挂在树枝上的柳萦,挡不住风寒。
左传雄比他好不了多少,仅穿了一件牛仔外衣,虽然他贴身套了金丝战甲,但那毕竟是金属制成的,红刺怀疑它会变成粘住左传雄皮肤的冰冷的蜘蛛丝。
雪花不合时宜的飘了下来,万里冰封的世界寂寮无声……
“该死的,这群王八蛋在哪里?”
他终于气得骂人了,红刺想。
“咳咳…”空气中有烟味,“附近有人。”红刺几乎雪盲的眼睛燃起火光。
测定方向后,两人向黑烟起处飞奔。
约四公里,两个小帐篷出现在视野里。尚未熄灭的火堆边竖立着冰凿和雪橇,遇到登山队了。
左传雄微笑,“总是有人自找罪受。”
“你也是一样的。”红刺的语气比雪花还冷。
左传雄笑得更好看了。
“劳驾,有人吗?”
过了一会儿,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脑袋从帐篷里探出来,等看清面前二人的装束,先吓了一跳。
“快进来!穿这么少不要命了。”那人把他俩儿拉进帐篷。
帐篷里还有两个人,看他们穿成这样,急忙爬出睡袋,手忙脚乱地往他们身上披衣服和被子。先前那人把另一个帐篷里的人叫醒,很快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披着登山服,捧着电暖手炉和保温杯进来。于是他们的手不再冷了,还喝到热气腾腾的浓咖啡。左传雄想:这些人脑子不好使,心肠倒不坏。
女青年用羊毛毡子裹住红刺颤抖的双脚,隔着帐篷里迷朦的水气问:“你们是山民吗?”
左传雄笑了,有他们这样的山民吗?
头发、睫毛上的薄雪化去,登山队员们终于看出他们不是当地人,顿生疑窦。
“我们也是来登山的,晚上出来解手遇到风雪,迷路了。”
那几人松了一口气,好心地埋怨他们,“多险哪。深山老林里可不能乱走,幸亏遇上我们,否则就危险了。”
“是呀是呀。”左传雄用肩膀碰一下红刺,两人不住点头称谢。
没有多余的睡袋,一旦在这种天气下睡着必死无疑。众人围坐在一起,以茶代酒,谈天说地,互相打气,抵御睡魔,只盼熬过长夜,到天明再做打算。
风雪越来越大,吹打着帐篷,声音甚是吓人,小小的帐篷仿佛飘荡在大海中的一叶小舟,孤独无依。
渐渐地大家昏昏欲睡,强打精神,忽然左传雄胸口微动,卧虎示警,旁边的红刺也有感应,两人立刻交换眼神,细听帐外动静,风声鹤戾,间中夹杂着脚步声和物体在地上拖拉的声响。
“我好像听到同伴呼叫。”左传雄说着,准备出去。
“我们怎么没听到?”他们拦住他。那些细小的声音变化,断断续续,若有若无,普通人根本听不出来。
“你听错了吧。那是风声。”名叫雪枫的女登山队员说。
“我还是出去看看才放心。”
一边红刺趁左传雄吸引住大家的注意力,悄悄移向帐篷另一侧,随时准备揭帐而出。
“砰砰砰”有人敲击帐顶。
左传雄的脸色沉下来,来得好快。
雪枫喜道:“外面有人,恐怕真是你们的同伴来了。”
左传雄感觉到外面侵人的冷气,“嘘!别出声。”
红刺同时踢灭电灯。
“你们干什么?”雪枫的丈夫晴天叫道。
“噗!”一双青灰色的手穿破帐篷,左传雄毫不迟疑一掌切在手腕上,“咔嚓”骨折的声音,手的主人吃痛,悲嚎一声双臂上扬,小小的帐篷马上被掀翻,众人暴露在冰天雪地中。
月亮不见,星光被乌云遮住,然而洁净的白雪仍然反射出足够的光线,众人清楚地看到一个脸色青灰的冰人直挺挺站在面前。
“雪人!”雪枫惊恐地大叫。
“他不是雪人。”左传雄更正:“他是在此地遇难的登山队员。你看他身上还穿着登山服。”
众人注目细看,冰人身上破破烂烂,撕破的地方飞出棉絮,脚上穿的则是带钉的远距离重装登山鞋。
雪枫眼睛尖,突然叫道:“他的眼睛呢?”
“死后被雪狼或者狐狸吃掉了。”左传雄淡淡地说。
“啊——!”五位登山队员四散奔逃。
左传雄看着冰人白肉外翻的空眼窝摇摇头,他没有眼睛,只凭温度和声音辨别方位,只要敛息不动就没事了,可惜他们胆子太小了。唉!胆子这么小还敢来阴气这么重的地方登山,服了你们。
很快,登山队员们又跑回来了。四周都是冰人一样的怪物,四肢不全,有的只剩下半个脑袋,拖拉着生锈的冰镐和登山杖,缓慢地围拢来。
“是不是到了生化危机现场了?”左传雄苦笑。
“怎么办?怎么办?”雪枫躲在晴天怀里哭喊着。
正传 第二十章 妖兽争霸
“没办法了。”左传雄转脸向红刺。
红刺也是一脸无奈的苦笑。
左传雄手掌向下,口中念念有词,玲珑剔透,晶莹玉致的小宝塔破土而出,片刻长到一米来高。
红刺暗暗吃惊,“玲珑宝塔。”
左传雄手按塔尖,“跟李天王的不一样哟,他那尊宝塔可大可小,大可盛天,小可做盆景,我这个仿制品却只能长到这么高,功能也少得可怜,不过超度亡灵没问题。”
摄魂塔陀螺一样旋转,光华万道,冰人一个个倒下,虚幻的灵魂尖叫着被宝塔吸进去,大约二十分钟才完全吸净亡魂。宝塔停止转动,烁烁闪光,塔中鬼哭狼嚎,喊声凄厉。
雪枫、晴天等闭着眼睛,捂住耳朵,过了好久才敢睁开眼睛。地上枯骨成堆,衣服和背包的碎片处处可见。
红刺引火把枯骨焚化,移土掩埋。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晴天仗着胆子问。
左传雄掌中托着玲珑小宝塔,高仅十几厘米,灵透的光芒一闪一闪的,每闪一下就传出一声尖叫。
左传雄向他们微笑,很美。“他们说不想杀你们,只想借你们的身体完成登上高峰的心愿。这些傻瓜!”
喀喇昆仑山脉总共有19座山超过7260米,山峰陡峭,是登山爱好者最向往征服的地带,它也被称为“凶险的山”,因为己有许多人在攀登它的过程中丧生于此。
雪枫低泣,其余队员脸色凝重,与那些冰人相比他们是幸运的。
左传雄把宝塔收回鹿皮囊。“离开这里吧。天下就要大乱了,最后的时光应该跟家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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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登山队分手,左传雄和红刺翻过一座山峰,忽听后面有人高声喝喊:“左传雄,你口不对心,出尔反尔。”回头看,冰晶和红绢赫然赶来。
不多时,到了面前。冰晶笑道:“平乱这么过瘾的事怎么少得了我们。”
他们显然做足准备,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红绢手里拎着一个大皮箱,急急从里面拿出两件棉衣,一件递给红刺,一件给左传雄裹上。
树影下左传雄的面容十分冷峻。
“茫茫雪原,怎么找到我们的?”红刺问。
“我们看到玲珑塔的光……”
左传雄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冰晶自觉没趣,赶上他,“我们是来帮忙的,你什么态度?”
左传雄瞟他一眼,低低的声音:“你想害死你师父?”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冰晶立刻愣住。
“既然来了,就跟着走吧。”
“你心里还关心师父对不对?”
左传雄的目光冷到冰点,“放屁!婆婆妈妈,你是不是男人?”
冰晶赶忙跑到后面去了。
左传雄气结于胸,猛见地上投下巨大的鸟影,苍鹰滑翔掠过头顶。
左传雄怒不可遏,“姓朱的,你还通知了谁?”
“与我无关。你那三个妖怪宠物一直蹑踪跟着你。”
天,这些家伙都疯了吧。
红刺低语:“双拳难敌四手,多一个人帮忙就多一分希望。”
左传雄哼了一声。
三妖显形。
“主人。”
“不敢当。你们杀了刘大、刘二,替郑彦报了杀身之仇,主仆之间的情义就算两清了。”
啸天急道:“主人对我们恩重如山,粉身不足以相报。”
“你们早已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想再跟你们扯上关系。”他看着他们,眼睛里没有半点儿感情,“我是恶人,你们是妖怪,我不会因为你们帮我,就放过你们。说不定哪天我一时兴起,就把你们杀了吃了。你们现在帮我,其实是自掘坟墓。”
啸天泪眼婆娑,“我不后悔。”
花翎和追风一起点头,都道不后悔。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追风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蒙上一层雨雾,滴下水来。“主人又为什么来救二郎神呢?”
左传雄远远走开去。
正传 第二十章 妖兽争霸
昆仑山,喜欢收藏玉器的人都知道那里盛产和田玉,这种玉体如凝脂,温润光洁,其中的羊脂白玉尤其珍贵,举世无双。在环境保护者眼里,昆仑山脉是山羊、羚羊、狼、褐熊以及稀有动物雪豹的家园。
然而极少有人记得,昆仑在上古时期是天帝下界居住的唯一离宫,众神射杀百兽的猎场便设立于此,司天帝百服的凤凰曾在这里裁云制衣。如今,为天帝驻守离宫的虎身九尾人面虎爪的陆吾神早已不在,据说自然神与人神大战之前他便失去了下落,不知所踪。
昆仑无主几千年,囚禁百兽的园囿变成万物滋生的乐园,究竟有多少野兽在这里修炼成妖,没人敢于猜测,玉帝恐怕都不知道。是以无知的人们上昆仑偷猎,有妖怪猎手之称的恶人却不敢轻易靠近此山。
花翎展翅在周边山尖盘旋一周,忽见东边天空一个小黑点渐渐飞近,“钦原去而复返,不知何故。”
少时,钦原到了,落地化成|人形。
“郑彦慢走。”
众人止步,看他做何举动。
“我王知道你们深入昆仑界,特派我提醒郑彦,昆仑妖兽虽多,但大部分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只有一兽名叫土蝼,至今已有两千年道行,需要提防。另外,昆仑西北千里之外的玉山原为西王母所居,西王母成仙登天后,向日从其隶使的怪兽狡便争王争霸。狡与土蝼不和,此次大乱就是由他们引起的。还有,附近阴山也有一只妖兽,叫做天狗,他品行不坏,常想立功赎罪,可以加以利用。”
左传雄笑了,“天狗,就是那只妄想吞月的上古怪兽吗?”
钦原也笑了,“正是。”
“我知道了。代我多谢你家大王!还有,多谢你!”
钦原有些不自然,“你有没有什么话问我?”
“没有。你回去吧。”左传雄要送客了。
钦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吞吞吐吐地说:“以前我未归服王时,与土蝼做过朋友。”
“我知道,昆仑也是你的家嘛。”左传雄用善解人意的眼睛望着他,“我的意思的是,你不必为了牵就我或者是你的王,出卖自己的朋友。”
钦原急得跺脚,“土蝼不是我的朋友,他阴险狡诈,食人无厌,我不屑与他为伍。”
左传雄禁不住又笑了,“我也曾被你冠以‘诡计多端’的雅号,不知与土蝼相比,谁更强一些?”
钦原仰头望他,“若论聪明才智,他不如你,若论拢络人心,你不如他。”冰晶在背后轻咳,左传雄脸色发白。钦原继续说:“他并不是强大的妖怪,却能够占据昆仑独霸一方。我离开时,他已经招募了孟极、狍鸮等难缠的妖怪助他,现在想必越发了得。”
“这家伙倒很有王者之风。”左传雄眼中泛起清冽的波光,好个玩弄权术的妖怪,只这一点就足够讨厌。
红刺问:“你可知道他们的巢|茓在哪里?”
钦原指前方,“翻过两个山头,雪谷中就是。”
众人遥遥看去,约有半天路程。
“本当随你们平乱,可是王那边……”
左传雄不等他说完,“你去吧。”
钦原感激地冲他点点头,向来时的方向去了。
冰晶不满,“为什么放他走?”谁都明白,金轮遣他来,是有心让他协助平乱。
“好不容易出个重情义的妖怪,成全他吧。”红绢道。
正传 第二十章 妖兽争霸
众人行至第二座山峰时,正在当午,然而乌云遮日,天光昏黄,俯看雪谷雾气氤氲,愁云惨淡,谷内事物混沌难辨,好像一只张大的口袋,请君入瓮。
众人心中迟疑。
红刺说:“敌暗我明,冒然下去恐怕中了圈套,需要商议出一个对策才行。”
众人点头赞同,刚要坐下来商讨,突然谷中一阵异响,乌鸦鸦冲上来一群飞鸟,数量多不可数,蝗虫一样稠密,领头两只怪鸟发一声喊,群鸟一齐摇动尖喙向众人身上戳来。
众人见此阵势,立时慌了手脚。冰晶头一个立足不稳,“骨碌碌”滚下山谷。
红绢惊叫,急着跳下去营救,被左传雄扯住胳臂,“你不能去。”
旁边啸天化作一阵黑风飞掠下去。
山峰上一番混战。
花翎鹰击长空,与两只怪鸟中头上长角的黑雕缠斗。
另一只怪鸟由红刺双掌敌住。
追风挡在左传雄前面,往来跳跃迎击其它飞鸟。
左传雄苦笑,才进妖界,就遇见飞鸟战机,真好运气。
冰晶滚到半途,被啸天截住,还好只是皮肉擦伤。
他捂着发痛的头部,“晕死我了。”
啸天惦记着左传雄等人,“你要是没事,我们就赶紧上去帮忙。”
冰晶摇摇晃晃站起身,“量这些鸟儿也不能把他们怎样,我们既然下来了,不如先到谷底探探虚实。”
啸天想想也是。
两人施展隐身术,悄悄摸进谷去。
不多会儿,左传雄、红绢、追风已杀了上百只飞鸟。群鸟攻击之势渐缓。
左传雄见花翎一时斗不下蛊雕,从鹿皮囊里掏出断虹弓、碎云箭。
与红刺战得正酣的罗罗百忙之中忽然看到左传雄认扣添弦,箭尖对准蛊雕,大怒,挥翅急攻左传雄。左传雄急避,翅膀扫空,劲风掀起衣角,闪闪金光显露出来。
罗罗一见此光,尖啸一声,群鸟与蛊雕闻声惶恐万端,弃了对手,“唿啦啦”飞上高空,也不回谷,径向南飞,一时间逃得干干净净,只留无数鸟尸在峰上。
追风惊魂甫定,气喘如牛,“他们为什么走了?”
花翎降落,翅膀带伤,他不梳理羽毛,只是盯着左传雄看,“金丝战甲。”
原来烈风吹开棉衣,露出里面的金丝战甲,罗罗以为凤凰来到,惧百鸟之王威仪,急忙率众规避。
左传雄笑笑,凤凰名不虚传,一件衣服就把百鸟吓退了。
“冰晶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红绢担心地说。妖怪的先头部队就如此厉害,冰晶他们凶多吉少。
“你放心,他们还活着。”左传雄说:“我一直听谷底的动静,没有嘈杂之声,所以他们一定没死,也没有被擒。”
“但愿如此。”红绢心中忧愁与希望各半,冰晶,你千万不能出事,否则你因为师涉险,为师于心何安。
“我们也下去吧。”左传雄说。
“要不要隐身?”红刺问。
“不用。我们大摇大摆地下去。”
正传 第二十章 妖兽争霸
往下走了约两公里,不见半个人影,更无妖怪拦路,只是迷雾沉沉,灰气重重,十米以外看不清东西。旋风夹着雪花卷过山谷,花翎听声辨位,谷底快到了。
“你们听,什么声音?”红绢突然屏气说。
众人驻足,凝神倾听四周动静,风打树冠“沙沙”声中,间或有一两声婴啼。
“有小孩儿在附近。”红绢叫道。
跟着大家看到不远处荆棘丛中的襁褓,碎花蓝布面分外显眼。
“哪来的小孩儿?”红刺轻声自语。
红绢毕竟是女人,母性天生,“好可怜,被父母遗弃在这里。”说着,用手中短刀斩断荆棘,过去抱孩子。
“我们现在没时间管他。”左传雄冷冷的声音像冰块一样打在红绢心上,她的动作都停住,她想大声质问:你原来不是这样的。可是开不了口。
追风忍不住说:“放任他在这里不管,他会死的。”
“他父母把他扔在雪谷,本意就是要他死。我们何必多管闲事。”
花翎说:“我把他送出去,找个人家先养着,然后回来找你们。”
左传雄面无表情,“你以为你还出得去吗?”
众人愕然回首,灰雾茫茫,来时的道路隐没其中。
“有人在雪谷布下结界,退路早就被截断了。我们自身难保,又怎么能带上这个孩子。”
“如果我们能逃出去,他就能出去。”红绢喃喃道,下定决心一定要带走这个孩子。
“我们没有东西喂他。”
“我自己想办法。”她又开始砍那些荆棘。
襁褓越来越近了,可以看到孩子的侧脸,非常白净,耳朵的形状像小元宝,红绢不觉现出微笑,应该是个漂亮的孩子。
“你真想要他?”左传雄说,声音隐隐有些焦躁。
“我不能放他一个人在这里。”她手上不停,马上就到他身边了。
“既然这样,我替你抱他。”
红绢还没反应过来,左传雄已先她一步跃入荆棘丛中,一把将襁褓抓在手里。
“他长得好不好看?有没有受伤?”红绢兴奋地问。
左传雄含笑看着怀中的婴儿,并不答话。
“你不会抱,给我吧。”红绢踏着荆棘伸出手。
左传雄却闪到一旁。
婴儿哭起来,声音急促得像要断气。
红绢不由变色,“快给我,你弄疼他了。”
左传雄又躲远一点儿,“他是男孩子,还是我抱比较好。”
什么嘛?他只是个孩子!
襁褓震动,孩子在挣扎。
红绢急了,难道为了不被拖累,他想杀死无辜的婴儿。
左传雄左躲右闪,红绢连他的衣角都碰不着,反而距离越拉越大。
婴儿哭得很凶,只能用凄厉来形容。同时挣扎得也很厉害,连襁褓都踢破了。
左传雄把手按在他头顶,红刺看到这个古怪的动作,眼睛顿时睁大,那是泥丸宫的位置。
红刺劈手拦住红绢,“别闹了,有古怪。”
左传雄只是看着他们笑。红绢发现,他额头上泌出细密的汗珠。
襁褓松动,慢慢滑落,红绢第一眼看见的是左传雄胸前棉衣上的大洞,棉絮飘飘散落,露出金丝战甲,然后是一双小手拼命撕扯金丝战甲,指甲与金属磨擦,发出恐怖的“嚓嚓”声。最后,襁褓彻底掉下来,“婴儿”的背部终于暴露在众人面前,原来是一只顶着人头的小羊羔。
众人瞠目结舌的当口,左传雄将他掷在地上,“我把你泥丸宫封了,别想耍花样。”
那怪物落地哀嚎一声,想必摔疼了,两臂上举“哇哇”怪叫。
左传雄把脸一沉,“叫什么?再叫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怪物立刻把手臂放下,呲着虎牙,低声咆哮,他的眼睛却是长在腋下的。
“狍鸮!”红绢轻声惊呼。
狍鸮,羊身人面的吃人妖怪,手似人手,牙齿像发怒的老虎一样露在唇外,最明显的标志是眼睛长在腋下。
“说。前面还有多少埋伏?”左传雄厉声问。
狍鸮紧合双臂,缄口不言。
左传雄冷笑,“想做烈士?我一定成全你。”
狍鸮依然不动。
左传雄也不再问,一掌劈在他头顶,打得脑浆迸裂,立时毙命。
其余人等都在想:用得着这么狠吗?不过一只羊羔。
谁知转眼间,狍鸮的尸体突然胀大,最后竟至公牛大小。如果不是左传雄识破他,擒他还真得费一番工夫。
左传雄脱掉破碎的棉衣。
红绢只得抱歉地看着他,“对不起,我错怪了你。把我的棉衣给你。”
“不用。你的衣服尺码太小,我穿不了。”
红绢尴尬地退到一旁。
左传雄从鹿皮囊取出鱼肠剑,把狍鸮提起来,割开口鼻处的毛皮,红刺上前帮忙,把整张皮剥下来。左传雄用白雪简单擦拭一下皮毛上的血迹,就披在身上。
“有没有人饿了?”失去毛皮的狍鸮,肉质看上去相当不错。
红刺和花翎点头。
“点火会暴露目标,生吃吧。”
红刺、花翎就地大嚼。红绢远远躲开。追风从近旁挖了一些草根,采了几枝嫩茎,送到她面前。她皱眉不吃。
“天寒地冻,不吃东西怎么行。”左传雄近前说。
红绢冲口而出,“你肯关心我了吗?”
“什么?”
“没什么。你去吃吧,别管我,我不饿。”
“我也不饿。”他将一件拇指粗细的东西递给她,“给你。”
她接过来,是人参。
“鹿皮囊里找到的,可惜只有一根。”
“千年野山参,你留着吧,死人吃了都能复活,给我充饥太可惜了。”
他叹口气,“死人吃什么都没用。但愿我们能活着出去,快吃吧,别浪费东西。”说完踏雪走开。
红绢心中涌起暖流,野山参咬在嘴里,土腥味里掺杂着微微的一丝甘甜。
正传 第二十章 妖兽争霸
满地灰黄的落叶,大部分腐烂了,与水气合在一起,古怪的气味虽不至于把人呛死,却足以令人心情烦乱。红刺最恨踩在上面的感觉,“噗哧噗哧”的,仿佛每一步都会陷下去。
“敌人在这里设伏,我们怎么办?”他终于忍不住把担忧说出来。
左传雄望望灰蒙蒙的天空,日落前看不到太阳了。
怪风斜向刮起,沿途卷起败叶和雪花,凝成一条雪鞭,迎着众人扫来,大家不得不眯起眼睛,屏住呼吸…硬挨……
“小心。闪开!”左传雄突然推倒最前面的红刺,然后一个扫膛腿绊倒红绢、花翎和追风,雪鞭呼哮着从头顶扫过,“啪”打断一棵碗口粗的杉树,众人大惊失色,没有喘息的时间,雪鞭绕了个圈子又扫回来,气势更胜刚才。
这回众人留了意,或躲或闪,四下分散,雪鞭又扫空了。对方倒也聪明,见两击不中,便隐匿不发,雪鞭如一道白色水气那般消失在空气里。
红刺喘着粗气问:“他是什么妖怪?”
左传雄的眼睛扫过地上灰黄的树叶,本来就排列无序的落叶除了更加杂乱外,根本无迹可循。敌人还在这里,第六感告诉他,说不定就坐在面前的落叶上,嘲弄地看着他们。
“别靠近树木。”他提醒道:“都到我身边来。”
其余的人方举步,劲风平地而起,败叶地毯一样向左传雄卷过来……
“不要被他迷惑,到我这边来。”
迟疑间,红刺、花翎驻步,追风、红绢脚步不停,追风腿快,眨眼已到左传雄右手,红绢跑到半路,被左传雄抢上前一把抓过来,也脱了险。
“嗐——!”红绢听到左传雄微微叹息,随后她看见红刺和花翎头朝下吊在高大的杉树上,败叶地毯的卷动停止。
突袭只几秒钟,双方形势大大改观。
“出来吧,我们谈谈。”左传雄大声说。
山谷中传来笑声,似乎来自四面八方,“我不跟你谈。”
左传雄冷笑,“胆小鬼,藏头露尾,暗箭伤人。”
“呵呵,你说什么都行,只要我把你们都抓住,藏头露尾又怎样?”
红刺想笑,如果不是绳索绑得太紧,他真的会笑出声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不是恶人的原则吗。
红刺没想到,左传雄也笑了,“蹩脚的伪装也想抓我,痴人说梦。”说完,他取出一个银白色的香袋,桔红色的花纹,黄|色丝绦束口,很漂亮。
他将香袋袋口冲上拿着,回顾追风,又看看树上吊着的花翎,“护住心脉。”
白光耀眼,一蓬银针自香袋射出,像节日里满天的苍白焰火,银针遇到空气变成千万柄寸长短剑,攻击的范围迅速扩大,向众人身上罩下来。
“啊——!”红绢不由骇然惊叫。
“别怕,伤不了你。”左传雄搂着她的肩膀说。
果然,短剑就像异形焰火,没碰到身体就消失了。红绢惊魂稍定,身边的追风却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他怎么了?”
左传雄没有正面回答,“你要是心疼他,就帮他挡着焰火。”
红绢犹豫一下,扑在追风身上。
树叉上的花翎已经疼昏过去。
大地震动,残枝败叶不规则地翻卷,半晌,震动停止,一只浑身浴血的花脑袋白豹出现在人们面前。
左传雄俯下身,嘴角挂着调皮的笑容,“我发明的逐妖囊,感觉如何?”
“你好狠,竟不惜伤害自己人。”
“若非如此,怎么抓得到你,孟极。”
孟极瞪着他,眼睛都红了。
“他们在哪里?告诉我,我给你灵药止痛。”
“呵呵。”孟极竟然笑了,“留给你的妖怪朋友吧,我这样子活不了了。”
左传雄微皱一下眉,“你怕啸天识破你,所以放他们离开。”啸天是犬,嗅觉灵敏,再精奇的伪装也骗不了他。
“那只狗精吗?呵呵,我放他们离开这里,是为了让他们死得更惨。他们现在恐怕已经死了,连尸首都不会剩下。呵呵……”孟极头一歪,死了。
昏暗不明的光线下,左传雄的脸色发白。“你放心,你也不会有尸首。”
正传 第二十章 妖兽争霸
医好花翎和追风,左传雄一个人把孟极吃了,他吃得很快,很仔细,很恐怖,半个小时后孟极就只剩一副骨架和一条尾巴了。那身应该很漂亮的皮毛本就被逐妖囊内的逐妖幻剑刺得不成样子,现在则被扯得稀烂,一块块散落地上,与落叶混在一起,不分彼此。左传雄擦去嘴角的血迹,收起充作雪鞭的尾巴,然后放了一把火,把骨架彻底焚毁。
“我们走吧。”
吓呆了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走不多远,一兽拦路。看样子像水牛,头却是白色的,额头中央只有一只大眼睛,鹅蛋大小,不时摆动的尾巴似倒长的毒蛇,“咝咝”吐信。蜚,红刺想,出场的妖怪越来越难缠。
“能走到这里的人类,一千年来只有你们三个。”蜚喷着死亡的气息说。
“哦,好荣幸。”左传雄轻松地笑着,“这么说,你没见到他们?”
红绢的心提到嗓子眼儿。
“他们是谁?没见过。”
左传雄笑得更甜了,摸摸肚子,“看来我吃得太多了。”
蜚铁青了一张脸,大吼一声,呕出一口黑气。红刺迅速在大家身前结起结界,虚幻的水红色玻璃镜面把黑气隔在外面。
“躲起来有用吗?”蜚狰狞地说,继续吐出黑气,阴气逼人,气流舞动落叶,叶片触到黑气立刻变成枯干紫黑的标本。
黑气浸袭下,结界岌岌可危。伴着“咔咔”两声轻响,水红镜面开裂……
“快走,我坚持不住了。”
“往哪儿走?”左传雄的追问把大家拉回残酷的现实,退路被封,除了向前哪里还有另一条路。
“哗啦”结界彻底坍塌。
就在结界坍塌的一瞬间,左传雄深吸一口气,“呼”劲风吹出,黑气一扫而光。
蜚愣了一会儿,“好厉害的肺活量。”
左传雄抚胸笑,“还好还好。”
“哼。”蜚晃晃身形,周身都散发出浓黑的毒气,“有本事接着呼气,看你能挺到几时?”
左传雄的笑声比冰还冷,“我没时间陪你玩儿。”
“我来。”背后的乌钢剑突然出鞘,回旋飞刀一样在蜚的脖项上转了一圈,那个会喷毒气大脑袋就掉了下来。
乌钢剑回鞘。红刺有些不悦,早知道这样简单,设结界干什么,浪费精力。
左传雄把蜚可怖的头收进鹿皮囊。红绢不明白,留着它干什么?
稍事休整,刚要出发。树下草堁败叶丛中忽然冒出一个灰色的小脑袋,可能是野兔,众人都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只有左传雄飞身掠过去,一脚踩下去,野兔发出“吱吱”两声惨叫,扁了。这时大家才发现它根本就不是野兔,而是一只硕大的老鼠。
“那恶心的东西,你杀他干嘛?”红刺皱着鼻子说,而且还是用脚踩死的,也不怕弄脏鞋。
左传雄不理他,拎着尾巴把大老鼠扔进鹿皮囊。这之后,红绢有好一会儿都不敢靠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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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达谷底。奇怪的是,偌大的山谷谷底居然没有守卫。
很快,他们就发现,人家根本没时间理他们。
山谷方圆十公里,正中有两个小山包遥相而对,相距三千多米,两方面的妖怪分别占据一个山包,设一高台,台下白狼、白虎、雪狐等珍稀怪兽不一而足,正在互相叫骂。
红刺低声对左传雄说:“咱们走到中间去,用逐妖囊下场幻剑雨,一下就杀死他们,既痛快又省事。”
“天真。逐妖囊重复使用要等七天后,再说逐妖囊也对付不了这么多妖怪。”
红刺泄了气。
西面高台一阵骚动,一只长着四根犄角的巨羊,用两条腿站起来。
“土蝼。”红绢说,虽然以前见过这种妖怪,但是现在这只也太大了。
两只白虎推着带轮子的木椅上台,东面高台也骚动起来,这把酷似轮椅的木椅上赫然端坐着杨戬。
“狡大哥,你说我请到神仙作主,就服我。我现在把二郎神请来了,你还不俯首称臣。”土蝼洋洋得意地说。
对面的狡暴吼一声,两只牛角乱晃,犬头上的豹纹愈发深刻鲜艳,狰狞可怖。
“土蝼兄弟,你弄个假神仙回来,想骗谁?”
左传雄等人已经摸到东面高台下,杨戬的样子依稀可见,他低着头,脸色灰败,一言不发,形如木雕。
“会不会是假的?”红绢说。
左传雄冷笑一声。
红刺道:“是真的二郎神。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狡——!”土蝼大声说:“休要妖言惑众。亵渎神仙,你不怕五雷轰顶吗?”
这句话只换来狡一阵暴笑,“神仙,这一千年咱们连神仙毛都没见过一根,你拿什么证明他是二郎神?”
土蝼转向杨戬,“请上仙说句公道话。”
杨戬低首不动。
“小畜这样对上仙,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只要上仙助我完成霸业,我一定让上仙重获自由之身。”
杨戬仍然不理。
“上仙前来平叛,无非为减少生灵涂炭,我若成为霸主,绝不枉杀一人一兽,一切全凭上仙作主。”
杨戬就像没听见一样。
土蝼不甘心,苦苦劝说。
“哈哈哈”台下忽然传来一阵大笑,众妖四下寻找,声音之源却是一个年轻的人类,身上披着奇怪的带血羊皮。(奇*书*网*.*整*理*提*供)一些有见识的妖怪吃了一惊,那不是狍鸮的皮吗。
左传雄笑指土蝼,“就凭你想称王称霸?简直笑掉我的大牙。你想做世界霸主也得等我们这些猎人死光了吧?”
土蝼气冲斗牛,“你是谁?谁放你进来的?蜚和孟极呢?”
“你找他们,给你。”左传雄手一抬,掼上来一个沉甸甸圆滚滚的东西,土蝼不敢用手接,闪身躲开,那东西落地后摔了个粉碎,黑气腾空而起,马上毒死十几个妖怪,台上一片大乱。
土蝼慌了神,他已看出那是蜚的头颅。
左传雄趁此时挥动孟极的尾巴,雪鞭无情地扫向措手不及的众妖,伤亡惨重。
红刺等人及待上高台抢杨戬,忽见敌方后阵大乱,金沙盘旋,黑风阵阵,两个人影迅捷无比的登上高台,抬起木椅。
“冰晶,啸天。”红绢大喜。
只见啸天腰上拴着一只赤足白头的猴子,大家不明所以。
冰晶喊一声:“跟我走。”与啸天跳下高台,抬着杨戬向西飞奔。
众人只得跟着跑。
左传雄望望西边远处的竹林,心道:“这两个笨蛋!”
[注解]
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
罗罗:鸟,是食人。
狍鸮: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孟极:其状如豹,而文题白身,是善伏,其鸣自呼。
蜚: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土蝼:其状如羊而四角,是食人。
狡:其状如犬而豹文,其角如牛,其音如吠犬,见则其国大穰。
2004年11月2日星期二
正传 第二十一章 恩将仇报
向西跑了五里地,后面喊杀声虽然响彻谷底,但是始终有一段距离,并不十分紧迫。看看将至竹林,大家索性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你们怎么平安到达谷底的?”红绢迫不及待地问。
啸天把腰上的猴子解下来,往大家面前一放,“多亏了他。”
大家定睛细看,这只猴子十分长大,将近一米五六的样子,没长尾巴,那应该叫做猿更合适,两只红色大脚,褐色皮毛,只有头部是白色的。
“原来是朱厌。”大家眼力都不差,马上叫出此妖的名字。
朱厌瑟缩着向后躲,被三个恶人围观的情形想想都觉得可怕,别说身临其境了。
“啸天追上我不久,我们就碰到他,这家伙刚从阴山天狗那边回来,我们把他逮住,他就带我们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绕到土蝼阵营后面。本来我们想偷偷救了二郎神,再会合你们,没想到你们直接走到两队妖怪中间去了。哇,好大胆子!”
“你们运气真好!”红刺由衷感叹。
左传雄微微一笑,一把揪过朱厌,“你去阴山干什么?”
朱厌吓得瞳孔放大,颤抖的双唇一时发不出声音。
左传雄邪邪地笑了,“你去挑拔天狗来趟浑水?”
朱厌忙忙点头。
“你们这个种族就是喜欢看别人打打杀杀,狗改不了吃屎。”
一席话说得朱厌脸皮发红。
“天狗怎么说?”
“他…他是自命清高的妖怪,不肯来。”
左传雄拍拍朱厌的脸,“他不是自命清高,是明哲保身。”
朱厌看看杨戬,“他…他还说,等事情结束了,要接二郎神去阴山压惊。”
左传雄回看杨戬,这位上仙满脸羞愧气恼,“你面子还挺大。”
杨戬大声道:“郑彦,马上放了我。”
左传雄摇摇头,“你记性真差,我们是敌非友,我干嘛要放你?你不是会九转玄功,七十二变吗?不会变个苍蝇飞出来。”
杨戬脸色煞白,目露凶光,一改当日二郎神庙中的忧伤神情,“你明知神仙到了昆仑境内就会神力大减,而我又疲劳过度,被孟极所算,神力所剩无几,九转玄功使不出来,还故意气我?”
“当然啰,这时候气你,你打不着我嘛。”
杨戬气得嘴唇都快咬破了。
红绢拉拉左传雄的衣袖,无论如何跟神仙斗嘴可不是好玩儿的。
左传雄吭了一声,“我们上路吧。绕着竹林走。”
“为什么?”大家心里虽然都这么想,却只有冰晶一个人问出口。
左传雄当没听到。
绕路要多走两倍的路。
天色渐渐暗了,雪谷内冷风刺骨,漆黑一片,行路相当艰难。妖怪们没有燃起火把,他们都有夜视能力,用不着,所以左传雄等人也不能点火把。
“见鬼!为什么这里不能用法术,五行遁术全无用处。”冰晶跌倒后捶打地面。
“这里有结界呀,笨蛋。”红刺说。
“没想到这些妖怪这么厉害。”红绢有些颓然。
妖怪阵营一阵大乱。
“他们内哄了!”冰晶兴奋地说。
如果那样就好了,红绢想。
土蝼的声音传来,“狡,二郎神就这么逃回天庭,我们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不如暂停争斗,先把二郎神抓回来,谁做霸主以后再议。”
狡哄亮的嗓音接道:“正有此意。”
红刺咬牙道:“合攻又怎样?喊这么大声干什么?”
左传雄轻笑,“乱我军心。这帮妖怪果然了得。”
不同种族联合起来抵抗外敌,这种事在妖怪的历史上十分罕见。
众人正在烦心。
左传雄突然跳到一块大石头上,高声向妖怪阵营喝喊:“丑八怪你们听着,狡和土蝼说的都不对,天下乃人人之天下,二郎神只有一个,谁得到了他,谁就是世界霸主。现在大好的机会放在你们面前,你们不会傻到放弃吧?”
妖怪阵营里又一阵大乱。
土蝼和狡嘶叫着:“不要听他胡言乱语。”
左传雄朗声大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二郎神说了,土蝼和狡深为可恶,谁帮他杀了这两只妖畜,就奉谁为世界霸主。”
妖怪阵营里更乱了,局势一时无法控制。
左传雄从大石头上跳下来。“趁乱赶紧走。”
杨戬低声道:“我何时说过那种话?你疯了吗?”
左传雄一掌拍碎座椅,绑绳松开。“解救行动到此为止。你跟着我们逃也好,不跟也好,自己做主。”
杨戬坐在地上想了想,站起身,举步向竹林方向。
“别走那边。”左传雄冷冷的声音飘过来。
“为什么?”不单杨戬,所有的人都忍不住问。
左传雄瞟瞟朱厌,“你告诉他们。”
朱厌茫然地看着他。
左传雄笑了,“原来你都不知道。土蝼还真是个人才。”
“郑彦,你别耍花样。究竟为什么不能走竹林?”
左传雄挑衅似地看着他,“不为什么。你想走你走好了。”转身大步向前,不再理他。
正传 第二十一章 恩将仇报
众人也不好劝他,都随左传雄走。
杨戬在原地低头默想片刻,也跟上来。
摸黑赶路加上路不好走,唯一能够造成的结果就是时间过得飞快,体力消耗巨大,却走不了多远。大家留意听着后面的响动,慢慢的嘈杂声又变回原来的一致口号:“抓住他们。”土蝼和狡稳定了局势。
这一行的人和妖中,除了啸天,就左传雄和杨戬的夜视能力最强,因此啸天在最前面探路,他们二个一前一后走在他后面,其余人等再顺着他们踩出来的路走。
走路用不着太多思想,杨戬的神力在不知不觉中恢复着,脑中电闪雷鸣般回放最近发生的事情。他作为一位正神,居然跟人类、妖怪搅在一起,不知天庭的神仙们怎么议论他,耳中仿佛回响着那些刺耳的流言和笑声。
“我太过虑了吗?”杨戬在心中问,“我武艺高强,本领出众,众神无出其右,他们何曾笑过我?”马上,玉帝轻蔑的眼神映入脑海,“玉帝不止一次要我注意言行,而且他从来不让我叫他舅父。众神其实是看不起我的。”
他抬头注视左传雄的背影,“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倒霉,被他缠着?若不是他偷仙种,哮天犬也不会发誓不离开天庭,也就不会和众神一起锁在天庭。如果哮天犬在,孟极就不可能在我心神俱疲的时候偷袭成功,我也不会凭白受这些侮辱。都是他的错!”
眼神没有物理温度,左传雄感觉不到杨戬忽而炎炎似火,忽而冷若冰霜的目光,现在他背后是个很大的空门,一刀砍下去,一了百了,什么烦恼都没了。
可是三尖两刃刀现在土蝼那里,杨戬手中没有兵器,只有一对空拳。不过没关系,他曾经空手撕裂过人和猛兽,左传雄是郑彦的传世又怎么样,他毕竟是一个人,只要是人类的身体就没有他杨戬打不死的。慢慢运气到双手,他决定双掌齐出把左传雄打个骨断筋折。
左传雄依然没有察觉,杨戬心中暗叹,你怎么能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仇人?
雾色迷朦,其余众人忙于看着脚下的路,都没有防备他突然动手,双掌无声地拍出……
“啪——!”响声清脆得令众人驻步。
杨戬扑倒在左传雄脚下。
怎么回事?为什么倒下的不是他?
当杨戬看到身后的周臣,他的惊骇胜过疼痛。“师叔——?!”
周辰寒着脸冷淡地看着他,手里提着一根画满符印、造型古怪的木棍。
“打神鞭!”一股甜腥的液体喷出口外,杨戬连日来鞍马劳顿,这一鞭其实并不太重,可还是将他打得吐血。
周辰的嘴角抽动一下,但是仍然没有说话。
左传雄来到杨戬面前曲膝蹲下,“奇怪打神鞭只打封神榜上众神,为什么打得了你?告诉你吧,当年是打不了,我加了一道符印就打得了了。”
杨戬忍气咬牙。
左传雄笑道:“不过你够厉害的,挨了打神鞭居然没昏过去。”
杨戬狠狠瞪他,“你也厉害,差点儿死了还笑得出来。”
左传雄耸耸肩,“不笑还哭不成?”
红绢等人的脸全白了,他当时真的没有设防。
周臣收起打神鞭,沉痛怜悯的目光看着杨戬。
杨戬勉强支起头,“师叔,您为什么帮他?难道您忘了他对您做过什么?”
“你呢?你们这些神,这些同门师侄又是怎么对我的?”
“您的事我帮不上忙。”
“我有叫你帮忙吗?我做孤魂野鬼做了几千年,只有这个小滑头陪我说了几句话。”
左传雄笑笑,拍拍红刺的肩膀示意大家撤。
“你去哪里?”周臣问。
“走啊。不走看你们窝里斗?”
萧瑟的夜风中,一行人与周臣叔侄拉开距离。
“周辰是姜尚?”冰晶发出轻声惊叫。
“怎么,你没看出来吗?”红刺接道。
正传 第二十一章 恩将仇报(3)
红绢回看周臣和杨戬,有些担忧地说:“不知他们谈些什么?”
花翎刀锋一样的目光闪了闪,“我们不该救他。”
大家把目光投向左传雄,征求他的意见,他却躺在草垫子上闭目养神,双手交叉叠在头下作枕头,十分泰然恬静,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约有十几分钟的样子,周臣架着杨戬向他们走来。
以真实身份相见,周臣踌躇着不知怎样开场。
左传雄这时睁开眼睛,“把他交给追风和花翎照顾吧,让长辈操劳我们于心何忍。”
这边发话,那边马上来接收,周臣犹豫片刻,谅有自己在,他们不能把杨戬怎样,便由得追风、花翎把杨戬从身边带走。
队伍继续进发,只不过啸天身后跟着的人换成了左传雄和周臣,两人并排走着。
“你干嘛帮我?”左传雄淡淡地问。
“上次你不杀我,我救你一次,我们两不亏欠。”
左传雄苦笑,“我还以为你想明白了。”
周辰愣了愣,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我想明白什么?”
“今后你愿意让我叫你太公,还是周大哥?”左传雄答非所问。
“嗯……还是叫我周辰好些。”他现在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太公。
“你干嘛不换个名字?周辰,周朝的臣子。我拜托你,这都2004年了,还想着你的周朝,谁像你这么愚?”
“生不逢时,现在的人就是太不念旧了。”周辰叹道。
他的叹息换来左传雄一阵狂笑,“我看你不是不想活着,而是不想活在当代。可惜呀,周朝完蛋好几千年了。”
周辰的脸色突然煞白,声音不觉有些颤抖,“难道你当年灭我鬼形,是为了把我打入轮回,重新投胎转世?”
“可是我没想到你更喜欢做鬼魂,真是多此一举。”
周辰留步,看着左传雄潇潇洒洒地笑着走去,忽然猛醒——几千年前,自己寿终正寝,一点灵魂行至昆仑却不得升天成仙,因恨成怨,灵魂被执念禁锢,白白错过了轮回转世的机会,只得以鬼形流落人间,孤苦飘零。后来遇见能看破阴阳的郑彦,偶尔闲谈,聊慰虚怀,遂将平生所学尽付于他。不曾想,数年后郑彦恩将仇报,竟然弑师,破了自己的鬼形。失去鬼形,灵魂飘飘荡荡,无处可依,恰好一户人家生产,便投了去,从此借人形而生,至今历有十世。现在想来,郑彦并非忘恩负义,那时自己虽然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然而每每自怜自哀,全落于那孩子眼中,为了让我脱离苦海,他巧妙设计,终于扯断了束缚灵魂的执念,将灵魂解脱出来,我才得以再生。啊呀,我受了他天大的好处,却视他为敌,更蹉跎了一千年的光阴,当真误人误己。
“彦儿——我……”
左传雄回头笑,“终于想明白了。不过,你既然要做周辰,就不该叫我彦儿。”
周辰还没接口,他已回过身去。
“所谓大恩不言谢,废话都省了吧。你们这些人我早受够了。”
周辰噎住。
正传 第二十一章 恩将仇报(4)
“饿死了!早知道这样,应该抓几个妖怪做干粮。”冰晶发完牢骚,打掉追风递给他的草根,“我宁愿做饿死鬼,也不做素食者。”
红刺炯炯有神的眼睛盯住朱厌,啸天只好把他挡在身后,“他不能吃,出了雪谷还得靠他带路。”
“出不了雪谷呢?”
“放心,一定出得去。”左传雄道:“我们回去走竹林。”
冰晶闻言气道:“说不走竹林的是你,说走的也是你,到底有没有危险?”
“有。哪里没有危险?你走不走?”左传雄对视他发怒的眼睛。
红绢又在拉冰晶衣角,他强把胸中一口恶气忍住。
左传雄扫视众人,“你们走得太慢了,天亮前出不去,就别想出去了,所以只能走竹林。”
他从鹿皮囊中摸出一个东西,“我这儿还有点儿吃的,分给大家补充体力,吃了马上赶路。”说着,撕了一块下来,先给红绢,“吃吧。”
红绢犹豫着把手里那个细细长长的东西送到嘴边,她着实饿了,一口咬下去,那东西在嘴巴里“咯吱”作响,像嚼脆骨。她觉得奇怪,把剩下的一小截放在眼前看,断口粗,尾端尖,表面覆着一层绒毛,不是人参,人参只有一根,早就吃完了。这是……老鼠尾巴,而且是那只被踩扁的大老鼠。“唔……”好恶心。
“很难吃吗?”左传雄冷漠地问,声音有些不耐烦。
“我若吐出来,他一定嫌我娇气,碍手碍脚,况且荒原雪谷哪来食物充饥。”被这些念头一吓,喉头不由“咕噜”一声,老鼠尾巴连骨带肉滚下肚去。
“慢慢吃。喏,还有一点儿。”
到了这个时候,红绢也顾不得害怕和恶心了,像吞药一样把剩下的尾巴吃了。
天色昏暗,众人看不清红绢吃的东西,但见她吃得这么艰难,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
花翎和啸天分到两只后腿,他们丝毫没有觉得不舒服,第一时间把连着皮毛的肉扔进嘴里,骨头都不吐。红刺和冰晶分到两只前腿,也只是稍稍犹豫一下就吃掉了。分给周辰、追风的是两段身子,虽然没有血淋淋,老鼠死去多时,血液已经凝固,但是内脏零零碎碎,拖拖拉拉一团,感觉很怪。周臣几次欲吐,都强忍住,怎么说他也是长辈,不能让小辈们看扁了,闭着眼睛往下咽。追风也一样,勉强着吃了。
到了杨戬这儿,只剩一个头。他不接。
左传雄笑道:“怕我害你,还是嫌脏不敢吃?”
杨戬不说话,他虽然重伤,但神的目力就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也能将肮脏的老鼠头看得分分明明。死老鼠呲着两颗长长的大门牙,圆溜溜的小眼睛凸着……别提有多难看了。
左传雄托着老鼠头在他眼前晃,“不吃别后悔。”
他干脆把头别过去。
左传雄冷笑几声,当着他的面把老鼠头嚼碎吃下肚去,两人近在咫尺,他的目光躲避不及,直被恶心得狂呕酸水,带累着又吐了几口鲜血。
一丝微笑浮现左传雄嘴角,杨戬的眼角余光瞥见,心猛的一冷。
正传 第二十一章 恩将仇报(全)
“土蝼真好雅兴,居然栽了这么多湘妃竹。”烟云浩渺的竹林边,冰晶感叹。
红绢想起“斑竹一枝千滴泪”的诗句,情不自禁靠近翠绿青竹,暗淡光线下果然看到斑斑驳驳指甲大小的嫣红泪点,触景伤情,几乎落泪,不防一片竹叶悄悄立起,划破了手指。
“好疼!”那感觉像被极薄的纸划伤,伤口很深,表面上看却只是一条血线。
“师父,怎么这么不小心?”冰晶心疼地责备。
其余人等眼中流露出不屑,似在说:“真笨!”
只有左传雄微微叹了口气,从肩上卸下狍鸮的皮,把红绢严严实实裹起来。
“我不冷!”
“我知道。”
不由分说,红绢被裹成棕子,只露一双大眼睛。
做完这些,左传雄镇定一下心神,低声传令:“我们走。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停下,否则后果自负。”
冲入竹林,众人才发现红绢刚才受伤并不是她不小心,那些细窄的竹叶简直就是无处不在的刀片,毫不留情地抓紧一切机会切割他们的皮肤。
“怎么会这样?它们主动攻击我们。”啸天边跑边喊。
“不要停。”左传雄沉声道,语气坚决严肃。
一行人跌跌撞撞往前跑,半个小时后大家在竹林外会合,除红绢没有新伤,杨戬依靠金甲护身受伤较少外,其他人全部衣衫褴缕,遍体鳞伤。
众人顾不得形象,抓起地上的雪,冷敷伤口镇痛。
“你带的好路!”冰晶撕心裂肺地大喊。
左传雄浑身浴血,像受伤的野兽一样用舌头舔着胳膊上的伤口,笑道:“你还不是一直要走这条路。”他一直走在队伍最前面,狍鸮的皮又给了红绢,所以伤得最重。
冰晶恨也不是,怜也不是,“你还笑,差点儿连命都没了。”
“哭能止痛吗?”
冰晶什么也不说了。
“愚蠢的人类。”杨戬冷冷地说。
左传雄望着他,目光清洌如水,“是呀,我该把你的金甲剥下来穿上。”
“哼。”杨戬冷笑,“你现在伤得不比我轻,有把握赢我吗?”
左传雄报以相同温度的冷笑,“你中了剧毒,马上就要晕倒了,到时莫说金甲,就是你项上的人头,我一样伸手可得。”
杨戬吃了一惊,“我何时中了剧毒?”忽觉手上剧痛,急看时,被竹叶伤到的地方又黑又紫。惊慌中,他忙用口吸毒。
“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干。现在你的毒中得更深了。”
话音未落,杨戬面青唇紫,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郑彦,这是怎么回事?”周辰喝道。
“看后面。”左传雄懒懒地指竹林,“看清楚,这不是湘妃竹,而是桂竹。”
“桂竹——!”周辰吓得面如土色。就着破晓的晨光,他终于看清了竹子上的花斑,哪里是泪痕,分明是殷红的桂花花瓣。
“知道土蝼为什么不在东面设防?因为有这片竹林。”
耳边听得妖怪们的喊杀声,停在竹林另一边。
“我不是没有别的吃的给大家,我只是没有其它解毒药,幸亏那只耳鼠够大。”
冷汗从周辰额角滑下来,“你设计好了害杨戬。”
左传雄笑,“我又没喂他毒药,是他自己不识好人心,到口的解药不吃,怨得谁来?”
周辰看看一动不动的杨戬,心似被撕痛,“你为什么这么做?”
“唉!我也没法子,他不中毒,捆仙绳捆不住他呀。”
[注解]
朱厌: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见则大兵。
耳鼠:其状如鼠,而菟首麋身,其音如【犭皋】犬,以其尾飞,食之不【月采】,又可以御百毒。
湘妃竹:又名泪竹,斑竹。是我国一种稀有珍贵的竹子。斑竹的外皮,有逼真的泪痕和指痕,呈棕黑色或紫晕色。传为舜帝南巡,死于苍梧,娥皇、女英二妃寻觅未着,泪洒竹上,即成斑竹。
桂竹:又东南五十里,曰云山,无草木。有桂竹,甚毒,伤人必死。
2004年12月3日星期五
正传 第二十二章 悠悠成仙梦
“他死了。”此话一出,吓了大家一跳。等看清楚是啸天在说话,才知道死了的是那只大猴子——朱厌。他也没吃耳鼠,此刻直挺挺躺在地上,全身乌黑。没人带路了!大家沮丧的对着朱厌的尸体默哀。
“那东西没法吃了,你们还站着干什么,想冻僵吗?”左传雄穿回金丝战甲和狍鸮皮,略带嘲笑地说,语气冷得几乎能冻结。
“我们只是在哀叹一顿美餐的浪费。”红刺重重叹口气,腹内空空的。
冰晶无力地摇摇头,“皮都烂了。”
“算了,我们有圣物护身,冻不死。”红刺安慰他。
“妖怪们问题也不大。”冰晶说的没错,虽然受了伤,啸天、追风、花翎的皮毛还不至于挡不了寒。
掰着头指数数人头儿,三个恶人,三只妖怪,两名道士,一尊神仙,红绢衣衫完好,最倒霉的就剩周辰了。
“谁让他隐瞒身份,骗我们那么久,让他受受罪也好。”冰晶和红刺交换眼神,眼里写的都是这一句。
周辰坐在昏迷不醒的杨戬身边,怎么办?他这个光杆司令能找谁商量。
左传雄走过来,“别怪我没提醒你,只有穿上他的金甲,你才能没事。”
周辰缓缓摇头。
“别太固执,神不会死,但你会死。”然后,千古不良青年大声招呼道:“大家都过来帮太公更衣。”
众人拾柴火焰高,周辰再大的能耐也使不出来,一会儿的工夫,他们扒下杨戬的金甲,给他穿戴整齐。
“有点儿肥。”左传雄仔细端详一阵评价。
“是吗?”冰晶绕着周辰转了一圈,“我看还行呀。有的穿就不错了。”
红刺窃笑。
周辰一个劲儿皱眉。
金色的绳子从头缠到脚,杨戬就像端午节的粽子。“缠得紧一点儿不冷。”左传雄这样解释。周辰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大家听到妖怪们四下包抄的喊叫声,渐渐地连身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了。于是一干人朝着阴山的方向狂奔。
天狗究竟是什么样的妖怪?啸天后悔没有跟朱厌问明白。当然,他也不知道通往阴山的道路上有很多陷阱。亏得下落的过程中,左传雄扔了一颗明珠弹,否则他们就变成筛子了。不过,明珠弹的后遗症是坑更深了,法力恢复前,他们谁也出不去。
“完了。捉了一辈子雁,这回让雁啄了眼。”红刺坐阱观天,带着微笑说。
这家伙,死性不改!冰晶恶狠狠地看着他,“别想我们给你陪葬,坑也许是天狗挖的呢。”
忧虑的阴霾只在红刺眼中停留了几秒,随即烟消云散,“怎么知道谁先找到我们。”
“那倒是。”冰晶咬着牙说。
左传雄在不大的空地上找好位置,“睡吧,别浪费精力了。”躺平后,向红刺侧转头,清冽的眼光从半垂的眼底泄露出来,“被妖怪分吃的死法,你很想吗?”
红刺倒吸口冷气,脸色有点儿发白。
左传雄闭上了眼睛。世事就是这样,目的纵然重要,达到目的的方式也不能太讨厌。
睡觉可以补充体力,可在零下二十度的雪坑里,睡着还需要相当水平的定力,所以除了左传雄,其他人都只是闭目养神。周辰默默地在身下掐杨戬的大腿,虽然他也不知道叫醒这位神仙能做什么。遗憾的是杨戬没有醒来。
不知何时风停了,雪花不再飘,阳光慢慢扫到暴露的坑洞,照得白森森的刺刀丛亮亮的刺眼。脚步声突然响起来。
众人惊起。
“喂。有人吗?”清晰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好像不是土蝼他们。众人互相看看,没有应声。
“脚印是在这里消失的没错?”那声音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征求他人的意见。
果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来,“会不会死了?”
“啊?!”第一个声音显然受了惊吓,“我们快走,坑不是我们挖的,不关我们事。”
“这样不好吧。”第三个声音出现,比前两个有底气,似乎还有些威严,“想办法下去看看,说不定有幸存者。”
第四个声音犹犹豫豫地开腔,“有机关怎么办?”
“我有主意了。”第一个声音凑过来,“我们往下面扔石头,有声音就有人。”
“王八蛋,什么馊主意。”底下众人在心里骂道。
“救命啊——!”啸天及时呼救掩盖冰晶和红刺的恶毒咒骂。
一条粗麻绳从洞口垂下来……
正传 第二十二章 悠悠成仙梦
“太巧了吧?”左传雄说。
“我先上去看看。”红刺伸手抓绳子。
“还是我去吧。”冰晶抢先把绳子抓在手里。
“你……”红刺要发作。
冰晶瞪起眼睛,“怎样?”这二人总要借机打架。
“你们两个都留下。啸天去。”左传雄说完,夺下绳子递与啸天。
二人只得作罢。
冰晶念叨着:“我不是怕你。”退到红绢身边。
摇摇晃晃的啸天攀着麻绳爬上陷阱,两双大手把他接上地面。闪目观瞧,果然是四个人,身穿羊皮袄,头戴毡帽,其中一人用发黄的厚围巾半遮着脸。
“兄弟,伤着没?”蓄着落腮胡的大汉问。
啸天连连摇头,眼睛盯着蒙面人。
“下面还有几个人?有没有受伤的?”最年轻的黑小伙儿问。
“八个。除了一个昏迷外,其他人都没事。”
瘦瘦白白的青年从怀里掏出一个欧式扁酒壶,“喝一口暖暖身子。”
在对方热情的目光下,啸天犹豫着接过十公分高的锡制酒壶,那上面还带着主人的体温。
“喝吧,是二锅头。”蒙面人忽然说,那正是第三个威严的声音。
一口烈酒下喉,火辣辣的热度熏红了脸,烧皱了眉,舒眉间看到冰晶从洞口冒头。
“好啊你,不救我们上来,在这里偷酒喝。”
啸天赶忙把酒壶扔给他,避免了进一步的纠缠。
红刺、花翎、追风、红绢陆续上来,陷阱里只剩下周辰、杨戬和左传雄。
杨戬还是没醒,令周辰大伤脑筋。
“你先上。”
左传雄没动,“你不怕我上去搞鬼,丢下你们不管?”
“那怎么办?”
“你先。”
周辰眉毛一拧。
“我答应你,你离开这段时间,我绝不为难他。”
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周辰权衡再三,与其把杨戬扔给上面那些不善之辈,倒不如由一个宿敌暂管妥当。
到了地面,周辰才想起杨戬还被绑着,这样子被普通人看到实在不像话,太超自然了。他暗暗念动口诀,打算在杨戬上来时施法变化。
杨戬上来了。周辰等人顿时大吃一惊,发型变了不说,眉心的第三眼也不见了,金黄|色的绳子变成睡袋,只露一双紧闭的眼睛在外面。
“想得真周到。”众人心里都这么想。
“这位兄弟怎么了?”蒙面人来到杨戬身边。
“没关系,他只是晕倒了。”啸天急忙说。
“我帮他看看,这种环境里长时间昏迷有生命危险。”他说着,要解睡袋。
“这位大哥先帮我看看伤势吧。”刚刚从陷阱里出来的左传雄大声说,祼露皮肤上褐红色的条条伤痕确实触目惊心。
粗略检查过伤痕,蒙面人平静地说:“没有伤到筋骨,而且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应该很快就能痊愈。”
左传雄缠住他不放,“大哥们身边带药了吗?”
“出来的仓促,没有什么特效药。”
左传雄笑了,“既然这样就不劳大哥费心看我们兄弟了,我们之中有医生,喏,戴眼镜的就是。”
周辰勉强笑着打招呼。
蒙面的脸看不出一丝表情,“也好。赶回村里卫生所,让专业医生诊治吧。”
“我们有急事要赶去阴山……”
“再急的事也不能不救人。”
左传雄只能笑笑,“好吧。我们跟你们回村,打扰了。”
正传 第二十二章 悠悠成仙梦
“你们…马戏班?”黑小伙儿巴雅尔在把周辰看得心里发毛后,好奇地问,他穿金甲的样子很可疑。
周辰的脸登时红了,他的难友们忍不住发出轻笑。
“对。我们就是草台班子。”左传雄微笑着接过话头。
“当真?!”巴雅尔眼睛发亮,“露一手看看。”
“没问题。”左传雄答应得爽快。
落腮胡布日固德和瘦白青年依仁台也围拢来。
“那就变一堆篝火。太冷了!”
红绢等人也奋起来,挪动着因运动而暖和了一些的身子靠近他们。如果引火咒管用,就说明法术恢复了,他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左传雄合上眼帘慢慢念动口诀,念到最后一个字,猛睁眼往地上一指,“变。”
二十几双眼睛盯着看,半分钟过去,地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天冷!手冻僵了,不灵了,一会儿再变。”左传雄笑着安慰一干失望的大小孩儿。
“哦。”巴雅尔脸上带着少许不干心。布日固德、依仁台眼睛里滑过一丝轻蔑的不信任。
大家嘻嘻哈哈一阵,都装作不在意。
左传雄似不经意的瞥一眼巴特尔——那个始终蒙着面被巴雅尔等人称作村长的人,正别过头去,神情依然淡淡的。
“你们村长的性格有点儿怪。”追风对布日固德说。
对方马上立起眼睛,一副你找揍的架势。
啸天赶紧解释,“他的意思是你们村长不爱说话。”
“他这两天受了风寒。”布日固德大踏步走到前面去了,分明将他们视作搬弄是非,不学无术的骗子。
啸天和追风在后面一叠声地道歉。弄得紧跟其后的依仁台十分不好意思,“要不是病了,村长平时可爱跟我们说笑了。在我们村子里,村长有绝对的权威,人人都钦佩他。”
“巴特尔,英雄,蒙古人最敬佩英雄。”红绢喃喃道。
“姑娘,你懂蒙古话?”依仁台惊奇地说。
红绢点点头。
快要走远的布日固德回身,缠着左传雄的巴雅尔也把目光移到红绢身上。
“难得。汉化政策执行这么久,大多数蒙古人都不会说蒙古话了。姑娘,你从哪里学的蒙古话?”
“我…很久了。”红绢回忆起自己亲手接生的小红马,它驮着她到中原找郑彦,她却为了生存把它卖了。
“你们还骑马吗?”
“骑。”巴雅尔抢着说:“现在马不如以前多了,如果没有这么多冰,我们就把它们骑来了。好在路不远,我们沿途察看有没有猎物落入陷阱,天黑前就能赶回去。”
“路不远。”红绢极目远眺,层峦叠障,哪里有村落的影子,天黑前怎么可能赶得回去?
巴雅尔趴在她耳边轻声说:“实在回不去,村长就唤来野马带我们回去。”
“野马?”
“没错。高头大马,跑得飞一样快,跟蒙古马不一样。”
“巴雅尔。”依仁台向他打眼色。
巴雅尔连忙闭了嘴。
入夜时分,仍然不见村落的影子。不理会巴雅尔期待的眼神,巴特尔没有唤来跑得飞一样快的高头大马。大家开始认命的架火堆,无奈木材太湿,点不着。四个蒙古人把有限的干粮给众人一分,勉强不饿肚子。趁着天没有黑透,大家裹着衣服无言地聚在一起互相用体温取暖。
“为什么不甩开他们走人?”红刺与左传雄交换眼神。
左传雄报以一笑。
“我们会连累他们。我感觉土蝼他们就在后面不远不近的吊着。”
左传雄眨一下眼睛,打了个哈欠。
“你到底怎么想的?”
“睡吧。我们不会到村子的。”
什么?他的眼神明明传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红刺望向天穹,乌云又遮住了月亮。身处严寒,后有追兵,今晚绝不能睡……可是身体觉得好疲乏,眼皮好沉,红绢闭上眼睛,啸天、追风、花翎、冰晶都睡着了,周辰也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红刺恢复意识时,天光已大亮,他立刻觉得不爽。
杨戬不见了,巴特尔也不见了。
一脚踹醒冰晶,作用力同时震醒了啸天和花翎。
按捺不住怒气,这四位揪住剩下的三个蒙古人,“怎么回事?你们村长哪儿去了?”
布日固德昏昏然似醒未醒,“怎么了?你们抓住我干什么?”
红刺一个直拳,把他的脸打肿一片,他马上清醒,操着蒙古话骂起来。
吵嚷声惊醒所有的人,除了左传雄。
“传雄,醒醒,出事了,二郎神不见了。”红绢摇他,凭他怎么摇,他只是不动。
周辰心疑,在他头顶上拍了一下。“啪”变成一段半米长的圆木。
“障眼法!他法术恢复了。”
“什么时候恢复的?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冰晶说。
“这么说,他追他去了。”红刺道。
“我们快去。”红绢跃起。
“到哪里去?我的法术还没恢复。”红刺沉声道。
冰晶试了试,也没恢复。其他人也一样。
大家的目光落在周辰身上。
“我虽然有点儿法力,但是还没有完全恢复。我想他也没有。”周辰说。
“怎么办?”红绢失声,几乎要落泪。
“别慌。他既然敢一个人去,定然识破了他的行藏。”
“可是……?”
“没关系,只要有那件法宝,凭他什么妖怪也休想逃脱。”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在红绢的保护下,三个蒙古人终于可以不挨打了,青肿着脸大声问。
红刺沉着脸一字一字地说:“你们的村长巴特尔是妖怪。”
正传 第二十二章 悠悠成仙梦
气力不足,自觉醒后少有的感觉,空腹中灌满冷风,肺部胀大,呕吐感强烈,左传雄知道造成这些错觉的原因是他太累了,身体到了极限。不能再等了。可恶!
不情愿地,他停下来,把冻得发木的手伸进背后的鹿皮囊,抽出一条不起眼的锁链,单手抡将起来,一串复杂的咒语缓慢坚定的从干紫的双唇吐露出来,寒风过后了无痕,锁链却慢慢变直,链头对准前方,蓄势待发,“去吧。”手一松,仿佛脱手的丈八蛇矛,快如闪电,瞬间无影无踪。
“啊——!”短促的骇然惊叫在下一秒响起,听声音就在前方一公里处。
左传雄深吸几口气,勉力走去。
“我小看了你。”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唔。”左传雄在距巴特尔两米远的地方一ρi股坐倒,“你真能跑。”
“看样子,你的法术没有完全恢复。”他仍然蒙着面,被锁链反剪双臂坐着。
左传雄笑了,一笑氧气需求量增加,胸口又痛又闷,不由咳嗽起来。
巴特尔等他咳得好些了,才问:“你怎么会有缚妖索?女娲娘娘的宝物怎会到你手上?”
“到底是天狗,眼力不错。只不过,这条不是女娲的缚妖索,是我的。”
巴特尔眼中闪出迷惑。
“那是另一个故事了,我现在没心情讲。”
沉默,直到发现无法揣测这年轻人的心思,“怎么识破我的?”他自认伪装得不错,毕竟他附身巴特尔的身体已经二十年了,从他还是个小孩子开始,连他最亲近的人都不曾看出破绽。
“你的确是了不得的妖怪,从你身上我根本感受不到妖气。”左传雄淡淡地说:“可是你为什么蒙着脸呢?”
他感到面上一凉,围巾已到左传雄手中。一张皙白的尖削俊脸暴露在光天化日下,没有躲闪避让,他反而扬头甩开被围巾带乱的黑发,左边鬓角一道古朴的褐色藤蔓样花纹显露出来。
“原来是为掩盖漂亮的纹身。”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看着左传雄把围巾扔进冷风中,他无动于衷地说。
“你的村子离这里多远?”左传雄不答反问。
他愣住。
“昆仑是在新疆境内吧?”
他的脸色变得雪一样白。
左传雄大笑,“你不该找几个蒙古人做掩护,更不该徒步走过来。”一天时间,横跨两省,人类怎么可能办到。
巴特尔在笑声中微微点头,“你要把我怎样?”
轮到左传雄沉默了,这上古妖兽自落网到现在一直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活了几千年?自己都不记得了。吃了我,也许能延年益寿。”
居然不怕死,麻烦的妖怪。他在死|茓在哪里?
“我想借一件东西。”
“除了天马,借什么都可以。”
“你怎么知道我要那匹妖马?”
他对视他,这还不明白吗?没有坐骑,他们走不出昆仑。
“没商量了?”
他绝然地摇头,天马是他的朋友,他决不能出卖它,尤其是这么危险的人类。
“很好。”左传雄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眼中所有与温柔沾边儿的东西全部一扫而光。
“咝啦”巴特尔的前襟被扯破,他不禁动容,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他先前对他们的仁慈和恩德换来的竟是这样的报答。褐色藤蔓样花纹的颜色深了一重。
撕烂外衣,眼中散发着野兽一样光茫的年轻人忽然站起来,拉着他身上缚妖索,像拖死狗那样拖到杨戬身边。法术时效已过,天神已经恢复成金绳缠身的样子。一手一个,左传雄向来时的方面大步走去。
“我先把你带到营地去,跟你的伙伴汇合,再送你去村子,剥光衣服,打出原形示众。哈哈,让本地的妖怪和人类都开开眼界。”
好毒!巴特尔脸上的褐色藤蔓样花纹又深了一重,嘴唇被自己的牙齿咬破,看到杨戬的惨状,他意识到这个无法无天的人类什么都做得出来。
“既然能延年益寿,可不能一下子吃光了,回头把心、肝、肺什么的生取出来,和着人参、枸杞泡酒喝。你那狗头也得留着,挂在我家墙壁上做装饰。”
齿间带血,他恨声道:“我借。”
“哈哈哈。”左传雄把他放下,“早合作多好,省得受苦。”
巴特尔眼底充血,“你答应我,不能伤害它。”
“你跟我谈条件?”
“你不答应,我就自爆身体与你同归于尽。”
“你说真的?”他的样子不像说谎,哪个妖怪没有一招杀手锏,以便临死反扑,如果不是怕有这一遭,左传雄在营地就下手了。
“我答应你。它把我们送到地方,我就放它走。”
巴特尔看着他的眼睛,姑且信他一次,“一言为定。放了我。”
左传雄呵呵一笑,收了缚妖索。没什么可担心的,被缚妖索认准的妖怪就算逃到天边,也会被抓住。
两声唿哨,黑首白马出现在地平线上,四蹄翻飞,脚踏水雾,乌金鬃毛映日闪光,左传雄眯起眼睛,这就是当年被玉帝贬下凡间的御马?为了找他,他几乎踏遍了中华大地。
天马停在面前,舔巴特尔的手。片刻,抬起头,警惕地看着左传雄。
“别怕。他答应不会伤害你。”巴特尔以平缓的语速在天马耳边说:“把他们送出昆仑,你就回来。”
天马信赖地点点头。忽然瞥见地上的杨戬,嘶鸣着向后退。巴特尔叹口气,“看来,我还得跟你们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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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无视同伴眼中的疑问,也不理会他人的责难,巴特尔坦坦然然走到周臣跟前,单腿曲膝,“师叔,小侄有礼。”
慌得周臣乱了分寸,“你…你是哪个的门下?”
“小侄的师祖是通天教主,师父为谁,师叔就不必问了吧。”
周臣默然,巴特尔翩翩而去,留下淡淡的惆怅。几千年前那场人、神、妖之间的混战,截教几乎全军覆没,当时自己是胜利者,拿着封神的权力,完全一副施与者的傲然姿态,全然忘了“本是同根生”的道理。巴特尔这一拜,使周辰突然明白,天下根本没有真正的对错,妖也未必没有情意。
一棵高大的桦树被砍倒做成雪橇,巴特尔驾天马,载着昆仑的闯入者,像一颗划过天际的慧星,回到他们的家——北京。
“为什么劫持杨戬?”离别时,左传雄忍不住问。
“拿他跟玉帝换月亮。”
唉——!还以为过了几千年,他多出息了,没想到恶习不改。
巴特尔骑着天马去了。左传雄眼前久久留有他跨马驰骋天空的样子,虽然嗜好不良,毕竟是一个潇洒的妖怪。
“月亮是个圣洁的地方吗?”周辰突然在身边说。
“不知道。没去过。”
“他去过。所以他觉得只有那样的地方才是神仙的居所,只有月亮。”
居所!仿佛揭开笼罩在湖面上的轻纱,左传雄心中的疑问豁然开朗。他要月亮不是为了口腹之欲。
“可惜他没有成为神仙。”周辰陷入沉思,当初三位教主共立封神榜时,明明晓谕天下,不参与战事的弟子日后能修成正果,为什么天狗没有成仙?
“为什么非要成仙?”左传雄打断他的思路,“为什么妖就不能占据一方洁净之地?”
周辰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左传雄在问过最后的一个问题后也不再说话。此时昼夜交替,浅蓝天空中的月亮净白如抛光的银盘。左传雄想,刚才自己说话的语气多么像当年那个人,当时他问:“人为什么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糟了,那三个蒙古人!”冰晶突然说。
“他们应该没事吧?他跟他们生活了那么久,应该会放他们一条生路……”红绢这么说着,脸色已经变了。
回去救他们?刹时间,所有的人都锁起眉头,收回远眺的目光,一个个钻进水泥建筑。太晚了。为了生存,这是迫不得已的杀戮。
[注解]
天狗:其状如狸而白首,其音如榴榴,可以御凶。
天马:其状如白犬而黑头,见人则飞,其鸣自【讠交】。
2005年1月27日星期四
正传 第二十三章 南天守将之访
“我们回来了。”花翎边打开防盗门,边大声向屋里喊。
里面一片黑。
“笑一,快煮方便面,我们饿死了。”他摸索着壁灯的开关。
仍无人答音。
这家伙。门外放着他的自行车,他明明在家,好啊,故意装睡逃避劳动。
“啪。”那一向被他诟病反应迟钝的白磨沙玻璃灯球亮了,金光灿烂,不对,怎么是金色的?问号还没画全,脖子已被一双巨钳般的大手掐住。
“唔。”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到头部,他花白的头发都差点儿变红了。那人身量极高,他双脚离了地。
“轰轰”啸天和追风两记重拳击在那人腹部,石头一样坚硬,竟然没有一丝回力。两妖看着红肿的拳头发了不到两秒钟愣,回过神来追风接着打,啸天则变了狗脸用三寸长的两排利齿撕咬那人的手臂,很快金色的衣袖扯烂,露出钢筋铁骨的粗壮手臂。
偷袭的人嚎嚎乱叫,眼睛瞪得鹅蛋大小,一张方方正正不算难看,甚至挺帅气的脸因眼睛越来越不合比例,变得有些狰狞,可是他就是不放手。
红绢在最后面,个子又最小,被前面一众帅哥挡着,只听着闹得厉害,却根本弄不清楚怎么回事。
“放了他。我才是你找的人。”左传雄拨开他前面的周臣,与黄金塔一样的大汉对峙。
“砰”花翎掉在地上。
“拿命来。”黄金大汉向左传雄挥舞着骇人的青筋暴露的双臂扑过来,左传雄轻轻巧巧地避开,反而带了他一个趔趄,衣架被他推倒了。
一闪一躲间,两人进了客厅。
“他是谁?他要干什么?他为什么攻击传雄?”红绢问出一连串问题,冰晶和红刺摇摇头,啸天、追风、花翎呲牙裂嘴,只有周臣皱着一字眉默想。
“好像是黄金力士。”三十秒钟后他说。
“啊?!南天王说的莫非就是他?”红刺说。
“南天门的守将,他…转世了。”红绢喃喃地说。
“我的命对你有什么用?”
“我要杀了你。”始终碰不到左传雄的衣角,昔日威风凛凛地天将气喘如牛,脚步踉跄。
“没大脑的东西,你又受了谁的蛊惑?”
“把钥匙还给我。”他睁着血红的眼睛大吼。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那块破铜烂铁,一千年前我不是说了嘛,不在我这里。”
“骗——人——”三级地震的震撼力伴随隆隆火车的吼声掀翻了屋内所有的陈设品,花翎哀怨地目睹他心爱的歼10与地面亲密接触,摔得粉身碎骨。
“别太过份啊。”乌钢剑横在左传雄胸前,看来他不准备再躲了。
“逆天剑。”大眼睛里闪过一丝迟疑。
“警告你,别再过来了。”
“钥匙还我。”他着魔一般大睁着眼睛抓过来,完全不顾自己的双手就要被乌钢剑斩断。
这种视死如归,或者舍生忘死的气势惊憾了左传雄,不由得撤剑。“哗啦”身后的多宝阁碎碎平安了。
“不忍心杀他,你跟他是朋友?”冰晶不满地说:“房子可是租来的。考虑一下笑一的心情吧。”
说到笑一,他人在哪里?
红绢飞快地在屋里打了个转,然后失望地看着左传雄,“没有。”
左传雄立时变了脸色,“你把他怎么样了?”
“谁呀?”黄金力士望着他发了一秒钟的愣,“我来的时候屋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停战。先找到他再说。”左传雄将乌钢剑回鞘。
“好……”黄金力士大嘴张得圆圆,“好个屁。”
左传雄又一次避过巨掌,“你都答应了,说话不算数。”
“我没有。”他拨楞着大脑袋顽强地抵赖,“我一句话没说完哪。你别想再用所谓的正道正义骗我,我不上当了。”
残酷的冷笑掠过左传雄一边嘴角,“聪明多了。”
不祥的感觉立刻箍住黄金力士的心,近乎哀求地低吼:“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天上天下上百个黄金力士,驻守天门的也有四个,为什么你偏偏吃定我?”
“你搞清楚,是你找我,不是我找你,一千年前是这样,一千年后也是这样。”
黄金力士流露出古怪的表情,“总是你有理。如果我是北天守将,你会给我下毒吗?”
“你今天没中毒,撒马过来吧。动作快点儿。”
黄金力士没动,神情沮丧,“我不中毒也打不过你。怪只怪我一时糊涂,把南天钥匙带到凡间,被你窥到机会。”
“费话那么多。到底打不打?”
地板山响,出乎任何人意料,黄金塔轰然倒塌,跪在左传雄面前,“还给我,黄金钥匙,还给我。”
左传雄甩甩头发,最近他都没有理发,浓密的黑发垂至肩膀,参差不齐的发帘有点儿遮眼,“黄金的钥匙是吧?回头给你铸一把。”
黄金力士“嚯”地站起来,扳住他双肩,“钥匙真的不在你手里?”
他无奈地笑,“为什么我说实话的时候没人信我?”
大眼睛里充满迷惑,仿佛迷途的羔羊。
“天墙就要破了,钥匙没用了。像你当年预言的,天下就要大乱了。我这里不安全,你自己找个地方享两天清福吧。”
他似未听清听懂,或者已经不在乎天下安危,悠悠地问:“钥匙还在吗?它还存在这个世界上吗?”
“问那么清楚有用吗?反正它不在你手里。我劝你就这么算了吧。做人类有什么不好?”
黄金力士像泄了气的皮球,完了,什么都完了,他有不好的预感,“你说得轻巧,哪能这么算了。”
“看开点儿吧。给玉帝看大门的不入流的神仙有什么好当的?”
“少说风凉话。”他突然出拳打在左传雄脸上,他确实聪明了,直接挥拳比掐脖子的动作难度系小多了。
左传雄被打得横飞出去,身子撞在非承重墙上,砸出一条裂缝。
众人骇然失声。
惊叫声中,左传雄懒洋洋地爬起来,一边脸眼看着肿起来,却还笑得出来。笑容令席卷而来的铁拳稍稍减速,利用对手片刻的犹豫,他抓住了拳头,把它抡起来扔了出去……“哐当——”60*60的地砖碎了十几块。
黄金力士闷哼一声,抖落满身的碎石,就地一滚,又扑过来。
左传雄招势不变,又碎了十几块砖。
如此反复七八遍,左传雄烦了,“你有完没完?我朋友失踪了,我要去找他。你想挨摔麻烦你预约时间,咱们柔道场见。”
黄金力士勉强由平躺改为坐姿,颓然低语:“杀了我。”
“什么?”
“我跟你不一样,没有钥匙我活不下去。”
左传雄满脸不解。
“咝啦”他扯破金色衬衫前胸,露出坦荡荡一身坚实的肌肉,比健美的肌肉更让人吃惊的,心口的位置是透明的,隐约可以看到幽蓝的火光正在煎烤巨大的心脏。
众人惊呆了。
“丢失南天之匙,我严重失职,玉帝罚我,如果找不回钥匙,我每天都要受地狱之火烧灼,纵然轮回转世也不能解脱。”
左传雄雪白的牙齿间挤出两个字,“变态。”
好可怜!红绢捂住嘴巴。
周辰缓缓摇头。
黄金力士抬起沉重的头,“无论如何,请你把钥匙的下落告诉我。”
左传雄走到他跟前,迎着那双真诚的眼睛,“你想知道它的下落?”
他眼中发出喜悦的光彩,“你终于肯告诉我了?!它在哪里?”
乌光急闪。
“啊?!你……”
“噗——”心口处就像火山口,喷发出炎浆一样滚烫的鲜血。
“不管怎么说,都是我欠你。如果那样的话,就欠多一点儿吧。”左传雄垂剑致哀,“你脆弱得撑不起一点儿重量,还是让我来承担吧。”他轻轻叹口气,你要接受惩罚,我也一样。
众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谁也想不到结局会如此。
左传雄轻挥一下手,黄金力士大睁的眼睛合上眼帘,“我听说惩罚到了阴间,痛苦会小些,你最好在那里多待些日子。免得又要劳我动手。”
“你杀了人。”冰晶说。
“在租住的公寓里。”红绢道。
左传雄冷冰冰地回视他们,“我还能做普通人吗。”
“这里不能住了,我们赶紧离开。说不定警察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啸天找了个背袋,让花翎和追风帮着挑一些重要的东西装进去。
左传雄还剑入鞘,向外就走。
“你去哪里?”周辰道。
“我要把景言找回来。”
“景言……张笑一前世的名字叫景言?”
他没有回答,出了门。
红刺不由高叫:“你知道去哪里找吗?”
“水气。”
众人抬头,真的,屋子里一直飘荡着碧蓝色的水气,难怪雾沼沼的。
2005年4月1日星期五
正传 第二十四章 无爱亦无忧
午夜的垂钓园,静谧清冷,但并不美,此刻更有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里是左传雄和周辰相遇的地方,也是他被荀草妖偷袭打下池塘的地方。走在后面的周辰忽然意识到张笑一绑架事件中可能有荀草妖参与,那可怜前任仙子凄美的笑容“唿”的闪过脑海。
被水气濡湿的清风吹过水面,水面上立刻留下风的足迹——朵朵黄|色小花,一个美字还没说出口,风夹杂着黄花和水雾迎面袭来……
“啊!小心!”周辰惊叫。
“雕虫小技。”贝齿轻轻开合,白色球状屏障启动,瞬间隔开花雨,将众人柔和的包裹起来。
“绑架我朋友的就是你?”左传雄望着池塘对面冷冷地说。
一身黑纱连面孔都遮起来的人一声不吭,风掀起纱衣的衣角,无声地飘动。
果然有她的份,周辰别过头去。
“他在哪里?”左传雄继续向前走。
“他没事。”黑纱人简短地回答。
左传雄笑,“我说的不是张笑一。”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池塘边,似不经意的,从手心里滚出一个圆圆亮亮的东西,“噗嗵”掉进水里。
“轰隆”爆炸击起三层楼高的水花。
“哎哟~~~”有人哼了一声,然后一条藏蓝色的大尾巴冒出水面,甩了甩又沉下去了。
左传雄看着水面冷笑,“好啊,长能耐了,还不出来?”
撒鱼食的一样,一把金色粉末扬洒下去,半个池塘被一片闪耀的金光映亮,与美景相反,池水竟然“咕噜咕噜”迅速冒泡沸腾起来。
冰晶睁大眼睛,“这…这是……?”
“从你的金沙卷风衍生出来的法术道具,回头教给你。”
“哦。”难以掩饰的喜悦飞上冰晶眉头。
“哗啦哗啦哗啦……”划水的声音,藏蓝色大怪鱼逃命似的游向对岸,十分不文雅地爬了上去。
“好久不见,大仙清减了。”清朗尖刻的话语伴着轻笑随风送去对岸,被嘲笑的怪物立刻变成紫茄子。
等着他发作,一场好戏马上要开场了。
怪物运了一会儿气,身子鼓胀成一个球,像一条放大数倍的河豚,连左传雄都觉得有趣了,不知他学了什么新法术。
“啊~~~~~~!”噪声过后,青烟滚滚,许久散去,空留一把粗重的嗓音,“荀草,这里交给你了。郑彦,后会有期。”
什么东西?!气得众人一齐顿足。
唉!周辰暗叹,龙族呀,不成器。他望一眼对岸,刚才黑纱人的身子晃了一下,可以想象黑纱背后的脸色该有多么苍白。
“把人质交出来,我们放你走。”他踏前一步,朗声说。
背后众人锁起眉头,谁批准你擅做主张的?
黑纱晃动,冰露敲银盘一样清美冷艳的声音响起,“让郑彦过来,我只跟他一个人说。”
她居然不领情,周辰心急,而此时劝她显然不是时候。
水面上的黄花聚拢成形,铺成一座花桥。左传雄推开僵立不动的周辰,泰然登桥。
红绢按捺不住担心,“传雄——!”
黑纱人微侧头,指头上的一朵小黄花,暗器一般射出,目标正是她。
“啪。”黄花在距红绢一米处崩溃,支离破碎的花瓣慢慢飘落。
“你…你竟然为了她……”银牙咬碎的黑纱人全身颤抖,“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她突然从身后扯出一个人,手按在他脖子上。
“你找死。”乌光急闪,逆天剑不知何时握在左传雄手中,他向前一跃,跃到黑纱人面前,双臂一挥黑纱罩定的头颅就离开了主人的脖项,咕噜噜滚到草丛边。
左传雄托住下落的张笑一,昏沉沉的他似在熟睡,除了脖子上五个淡红色的指印,没有其它伤痕。
“呜呜……”啜泣声,来自落地的人头。
左传雄好奇地用剑尖挑开遮面黑纱,浴血美人头呈现眼前。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
这是什么话?左传雄纳闷,漂亮的剑眉微皱,与砍下来的人头聊一些暧昧的话,绝不是一种浪漫的体验。
“你究竟是谁?”
“你…你已经忘记我了吗?”她用尽最后一分法力,努力展现最后的美丽,鹅黄|色长发衬托着粉红的秀脸,明眸皓齿,樱唇亮泽。
有点儿眼熟,左传雄注视着这张脸,当目光扫到发鬓上沾染着血污的黄花时,记忆中银铃般的笑声穿越千年时光重现耳边——“我选了你做我的临时夫君,你不高兴吗……我身为花仙,哪里配不上你……”
“荀草仙。”
她眼睛发亮,“你想起来了,你还记得我。”
他淡然一笑,她绝望地发现他的笑容如千年前一样冷酷绝决,“你还真有一套,居然可以修补得这么美。”
她花容失色。
“我记得当时你逼我逼得好紧,还让我中了迷情香,我只好……”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她凄厉地哭喊,拼命转动头颅想把脸藏起来,可是做不到,她已经没有手,也没有了身体。
“那可是很锋利的暗器,来自龙族的鳞片,它的主人就是刚才跟你在一起的家伙——(音:霸夏)。”
“啊~~~~!”黑色妖气席卷岸边几十朵仅剩的黄花,绝世容颜海市蜃楼般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细的疤痕。法力消失后,荀草的药效也过期了,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
昔日的花仙彻底崩溃,没有人知道她心中的伤痛有多深,只见她剧烈地甩动长发,把孤独的头颅带起来一次又一次摔向尘埃。
此情此景谁也没有料到,全都不知所措。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左传雄也愣住了。
周辰不忍心,冲过来抱住几乎摔得面目全非的头颅。
“她已经被你害成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逼她?”
“我有吗?”
周辰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荀草妖,你别担心,花木体质不被火烧是不会死的。我把你埋进肥沃的土地,你就能生根发芽,等到来年又可以开花结果。只可惜几千年的修行没了,那也没关系,只要不死就能重新来过。”
怀中的头颅不再挣扎,她闭目不言,犹若已死。
左传雄抱起张笑一,“那就麻烦你,找块地方安顿她。”
你就这么走了?这句话到了周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不能再让她伤心了。
左传雄轻松跃过水面。
“等等。”一个微弱的声音说。
“她有话对你说。”周辰叫住正在离去的左传雄。
伤痕累累,却仍然美丽的头颅转过来看着他,“那时,如果我是人,你会不会爱我?”
“你是人吗?”
瞬间,周辰有揍他的冲动。
“假设我是人。”
“恶人只看现实和结果,从来不假设。”
“假设那时你是一个普通人,而我不是妖也不是仙,你会不会爱我?”麻烦的妖怪,左传雄想,与此同时他看到周辰愤怒的眼睛,那家伙真爱管闲事。
“我不会爱你。”
令人窒息的停顿,“为什么?”
“爱与不爱,都有一种不确定的因素,你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早就失去了神秘感。”
“原来是这样。”
“其实你也不必难过,试问我若是个普通人,你会爱我吗?”
“我……”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2005年6月22日星期三
比较短一些,大家忍耐些吧,以后的后传都是这样小的篇幅,不,比这更小,也就1000多字。
正传 第二十五章 舐犊情深
“啸天他们在哪里?还有杨戬?”从垂钓园出来,左传雄突然问。
“是哦,他们好象没跟来。”冰晶说。
“不对。”红刺转转眼珠,“调虎离山……”话未完,人已腾空而去。
红绢苍白着脸看着左传雄,“已经这么久了,恐怕……”
“低估他们了。”左传雄把目光从昏睡的张笑一身上挪开,看到她担心的神色,淡然一笑,“其实我留着他也没用,谁也救不了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冰晶追问。
“不过他还能派上大用场,如果不失去的话。”
冰晶不等他说完,“我去帮忙。”土遁去了。
左传雄和齐红绢到达时小区已经被警方封锁,其实就是不封他们也无法再进去原来的房子,整栋大楼整个小区已经成为一座废墟,可见当时的鏖战有多么激烈。
“我们走。”
“往哪里走?”
左传雄腾出一只手,指潮湿的地面,金色的箭头闪了闪,是冰晶留下的标记。
在附近昨天还富丽堂皇,现在已濒临崩塌的五星级宾馆的地下停车库里他们看到遍体鳞伤、不知死活的追风和神情恍忽的啸天,红刺和冰晶困惑焦躁地走来走去。
红绢惊叫一声,跑过去检查追风的伤势。
“花翎呢?”左传雄把张笑一放下,问红刺。
“不知道。可能追敌人去了。”
红绢一连劲儿地问啸天,“谁袭击了你们?”
啸天脸色苍白,颤抖着,时而滑过心痛和迷茫的表情,显然受到了很大的精神刺激。
左传雄看了摇摇头,“别问他了。”
“那家伙…他…他……神经病!”啸天突然语无伦次地说。
红刺立刻追问:“他是谁?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不知道他是什么。皮肤很黑,眼睛也很黑,很像很像……”
“很像什么?”冰晶急得抓住他的肩膀。
“很像……”他抬起头,汗水濡湿了额前的发丝,脸上满是泪,“很像我。”
红绢注意到左传雄黯然转身望向另一个方向。
“你没吃错药吧?”冰晶恼怒地说。居然有人揽祸上身。
“别逼他了。”左传雄沉沉的声音说。
红刺冷然道:“为什么?他背叛你,你都不惩罚他?”
“为什么说他背叛传雄?”红绢为啸天不平。
“他一点儿伤都没有。”冰晶替红刺回答。
红绢默然,是的,追风流血流得都快死了,啸天身上却连一丝伤痕都没有。
红刺揪住啸天的脖领,“说。谁劫走了杨戬?”
啸天抽泣着,无力为自己辩驳。
“我杀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妖怪。”
“住手。”左传雄喝道。
“没了杨戬不是很麻烦的事吗?”冰晶不解地问。
“那不是他的错。”
啸天将泪眼望向他。
“莫非你知道劫走杨戬的是谁?”红刺思索片刻说。
左传雄点头。
啸天的眼睛睁大了。
左传雄冲他笑笑,“你想知道他是谁吗?”
啸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一千年了,我保守着这个秘密,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见到他,没想到他为了杨戬打破了自己的诺言。忠心耿耿,是个好榜样,不过你千万不要学他。他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哮天犬。”
“什么?!”红刺、冰晶、红绢失声道。
“一千年前,我利用你母亲引诱哮天犬,偷了他的仙种,生下了你。杨戬非常生气,想杀了你。为了让你生存下去,你母亲绝食死了,哮天犬发誓永远不离开天庭,永远不认你,杨戬这才答应不再追究。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你们两父子到底还是遇上了。”
“父亲…怨不得他一直不还手。”啸天抱着头,痛苦地回忆刚才的战斗。
他一出现就把追风打倒,强大的力量根本不容他们三个反抗,浓烈的黑色雾气阻断了他们求救的讯息,很快花翎也受了伤。自己把追风、花翎挡在身后,挟持着杨戬,惊恐地看着他逼近。后来,自己克服恐惧冲上去,完全是拼命的架势,撕咬加拳打脚踢,鲜血飞溅,拳头都打疼了,可是他却躲都不躲,直到自己打累了,筋疲力尽,那一刹那,看到他微笑的黑眼睛温柔地看着自己,薄薄的嘴角翘着,血从额头冒出来缓缓顺着有型的脸庞流下来,与黑色的衣服混在一起。震颤于那平静的表情,他们两个互相望着,他的脸孔慢慢肿起来,而他的拳头越来越重,再也挥不起来……忽然他显出惊慌的表情,然后一股强大的水流冲过来,把一切都淹没了。水退去后,只剩下他们三个。花翎留下一句,“我追他们去。”振翅高飞。他很想跟去帮忙,可是却动不了,一点儿也动不了。
“既然他是哮天犬的儿子,我们拿他的命和哮天犬交换杨戬不就行了。”冰晶说出他的主意。
红绢不由得瞪他一眼。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好想。左传雄看着啸天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心痛,这是郑彦对宠物的怜惜,还是左传雄对幼年伙伴的友情,他分不出来。
“追风的伤怎么样了?”
“上了药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啸天,你走吧,带追风离开这里。”
红刺和冰晶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有毛病?”
正这时,花翎拖着血迹斑斑的身体出现在众人面前。
冰晶马上调整了视线,“他们在哪里落脚?”
花翎低下头,“他们发现我跟踪就把我打伤了……”
“一群废物。”红刺恨道。
红绢红着眼圈,“回来就好。”
花翎感激地看她一眼,把目光转向左传雄。对方深沉的眼睛正凝视着他。
“你为什么背叛我?”
所有的人都愣了。
“为什么还要回来?”
花翎的脸色一片死灰。
冰晶揉揉鼻子,“我说,他虽然没什么用,也不好这样说他吧。”
“咕咚”花翎跪倒,双肩抖动,“主人,我……”他痛苦地扬起头,深深的自责埋藏在金青色的眼睛里,“杀了我吧。”
“花翎,你真的……?”红绢难以置信地轻呼。
“怎么搞的,你们这些妖怪?”冰晶叫道。
啸天突然忆起被袭击时,花翎眼中的犹豫,那个时候花翎没有尽全力,不过即使尽了全力结果也是一样吧。
暂时抛下自己的事情,他挣扎着爬到花翎身边,“为什么?”
花翎把眼一闭,“杀了我。”
“为什么?”红绢重复,他有权利解释,也有义务解释。
他晃动花白色的头发,“别问了。”
左传雄静静走近他,红绢慌忙张手拦阻,“别。听听他说什么。”
左传雄笑了一下,“我不会杀他。”
“哮天犬什么时候找到你的?”
对于主人的问话,花翎沉默了几秒钟,终于说:“就在大家去找张笑一的时候。我本来是跟着一起去的,半路上被拦住了。”
“你回来帮着他放走了杨戬?”
他点头。
“他用什么威胁你?”
他沉默。
“你有牵挂,是什么?在你心里有人比我这个主人还重要?”
“不。不是这样。”
“你结婚了?还有孩子?”
花翎张口结舌,紧绷绷的身体一下子松软下来。
妖怪的牵挂原本就跟人类没有分别,啸天终于明白那时荡漾在花翎眼中的犹豫是怎么回事了,他张张嘴,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花翎慢慢捧起一个水晶球,里面存有一张映像,比800万像素的数码相片还要清楚,一个年轻的女子护着四只幼鹰。
花翎眼角滴泪,“他拿这个水晶球给我看,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不起,主人!我知道妖怪不能有孩子,可是……都是我的错。”
“她也是鹰吗?”红绢完全被四只小鹰迷住了,一心想知道他们的血统是否纯正。
“是白雕。有了孩子后,我让她躲在深山里,没想到还是被他们查到了。”
“放心吧。哮天犬不会伤害他们。”左传雄重新打量三个昔日心爱的伙伴,那样的深情的眼神仿佛想把他们深深印在脑海里,“妖怪不能有牵挂。你们都走吧,去过自己的生活。我不需要你们了。”
2005年6月29日星期三
正传 第二十六章 战书
在左传雄的言语威胁下,他说:"再不走我反悔了。"跟着红刺和冰晶舔舔嘴唇,咽了好几下口水。
啸天泪流满面,但还是拖着花翎、肩上扛着追风一步一回头地走了。等这件事情平静了,还可以回来,他想。
"老实说,有他们在,能帮不少忙。"冰晶等三妖走得没影儿了才说。这个评价相当高。
红刺更关注眼前的事,"我们现在干什么?"
左传雄眯起眼睛,"刚把他气走,就去找,有点儿不太好。"
"难道是周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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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找不知道,周辰搬家了。
大家寻着蛛丝马迹,从城里找到房山,终于在一个有着溪水、松林和小型瀑布的所在寻觅到踪迹。
周辰看到他们脸色立时变了,"怎么找到我的?"
"拜托,我们都是有法术的人呀。"左传雄顽皮地说:"而且一千年来太公的居住品味都没换呢。"
周辰脸皮微红,只因这几个青年绕着圈子参观他的草庐,不时伸手触摸,发出啧啧称赞。
"把树改成房子,好创意。"冰晶走进屋内,一手攀树叉(房梁)一手拍柱子(树干),"什么时候也给我造一间?"
"痴人说梦,"红刺啐道:"这种树可是比紫檀还希罕的东西。"
周辰冷笑,"紫檀怎么能与它相比。"冷不防被红绢拽住衣袖,"告诉我,哪里找到的树种,我也要。"
周辰马上黑了一张脸,"你当那么好找么?"早就知道不能让他们看见。
"安静。"左传雄笑吟吟从屋后转过来,"把主人惹恼了可不得了。会被踢出去哟。"
周辰暗暗咬牙,"你前后左右都看过了,我没有藏匿杨戬。"
"干嘛?咱们这么深的交情,你乔迁新居我还不应该来祝贺祝贺。"
"不敢劳你大驾。"
左传雄索性找张凳子(其实是突出的树根雕的)坐下,"我们既然来了,就请主人倒杯茶吧,这用整棵帝屋树做的房子,我还真没住过。"
周辰无力地垂下脑袋,要不是房子刚刚造好,帝屋的防御功能还未与主人的防御系法术相契合,这些讨厌的年轻人就不可能登堂入室,只怕在三里之外就被消灭了。
"只有水,没有茶。"
"只要不是洗过脚、洗过脸、洗过手、洗过米、洗过菜……的水就行。"
周辰放下锄头,先到溪边洗手,然后再用木桶打水。
左传雄看着他湿漉漉的手,"荀草种下去了?"
"你还惦记她?"
左传雄只得笑笑。
"喝冰的,喝热的?"
"正常的就好。"周辰这里没有煤气也没有电,法术冰镇或烧开就算了。
"好淡。"
"水还能怎样?"
"哮天犬真的没找到过你?"他扬起黑亮的眼睛看着周辰。
"没有。"周辰连眼皮都没抬。
"除了你,他还能找谁求助?"
"我怎么知道?"
"杨戬中了很深的毒。"
"又不是只有我才有解毒草。"
"哮天犬伤得很重,他应该没有力量逃回天庭。"
"哐当"水桶重重放在桌子上,溅了一桌子水。
周辰冷冰冰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和他之间有什么问题自己解决。我不站在任何一边。"
左传雄"噗"的笑了,"要的就是这句话。"
会不会又中奸计了?周辰放下水桶向外走,边走边在脑海里重复自己说的每一个字。
左传雄清朗的声音追出来,"不过,如果有他们的消息,麻烦你即时告诉我。你应该知道他是人间和天界和平的重要法码。你得帮我,因为你毕竟是人类。"
周辰没回头,独自到瀑布边吹风,左传雄他们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知道,他甚至没听到屋里翻箱倒柜的声音,当然就更不可能知道丢了几粒清心醒脑的中药丸。
"师叔--"天将暮的时候,一个声音飘飘传来,开始他以为是山谷送来的回音,直到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次,他才惊得蓦然回首。
阴影里,红蓝相间的短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炽热篝火一样的热度燃烧着整个空间,曾经那么熟悉的气息和声音慢慢走近,"师叔,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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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周辰都放弃城市逃到山里,还用帝屋造房子做防御,看来塌天大祸不远了,左传雄默默在心里盘算:要怎么做才能避免大祸临头?逃走,还是坚守?只凭这几个人守肯定守不住。可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怀里一阵异动,张笑一醒过来,正试图挣脱怀抱站起来。
"传雄,你干嘛抱着我?我…我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你睡得很香。"冰晶替左传雄回答。
张笑一敲敲不太灵光的脑袋,眼前金星乱晃,"原来是做梦,太好了。我还以为被绑架了。黄兴海……?嗐。如果是梦,他应该在家里睡觉,我又瞎操心了。"
"黄兴海。这个名字听花翎说过……对了,他偷了卧虎。"
张笑一根本没听明白人家的话,听见卧虎就马上口快接道:"他是借过卧虎,就是研究研究。"
左传雄和红刺对视一眼,无论如何这个人不能留。
红刺立刻抽身去了。
"咦?怎么不是在家里?"红绢一个直拳"砰",他又昏过去了。
"他暂时不能在外面跑。"租住的房子里死了人,整个小区夷为平地,几分钟后好朋友就会莫名被杀,他现在是警方的重点怀疑对象,这且不说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追杀。
"我们也不能带着他。"冰晶说。
只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三人同时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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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辰以水代酒,与来客轻啜慢饮,聊到一个地方不觉微笑,"难为哮天犬,竟然带着杨戬去了印度。"
红蓝发色的青年低沉地应道:"的确难得。"
"那么深的毒只有印度才有解毒的草药吧。"周辰想到哮天犬的良苦用心,感叹道。
想起哮天犬的忠诚,青年通红的脸膛泛起青灰,"郑彦是怎么样的人?"
周辰全身一震,木质的杯子停在半空,"我早该猜到你此行的目的。只不过我以为你修行了这么久,定力应该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程度,没想到还和当年一样。"
青年低下头,曾经他以为找到了内心那片永恒的平静,可是那天当哮天犬满身伤痕与血污一头栽倒在他面前,那片平静就不存在了。
"我本不想趟混水。"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突然显现出一种强烈的情绪,到后来他几乎是吼叫着说出下面的话,"看他们不顺眼,杀了就行了,为什么要折磨他们?"在他看来虐待俘虏就是对战败者的巨大侮辱,不可原谅。
"他还是个孩子。况且,你小时候也嘲弄过手下败将。"出于忠厚天性,周辰为郑彦分辩着。
青年又吼起来,"他嘲弄的是神仙。"
"原来是这样。"周辰神色黯然,原来是为了这个,原来神仙是不可以被人类和其他生灵嘲弄的。
"这个麻烦师叔拿给郑彦。"青年随手递过一封书简。
周辰看到鲜红的封皮上两个大大的黑字--"战书",没有去接。
"我说过,你们之间的问题你们自己解决。"
青年的手和战书僵住。
"既然这样就直接给我吧。"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打破沉寂,突兀地说。
周辰匆忙起身,脸色已然变了,"你怎么又来了?"
左传雄径直走进屋里,"所谓相请不如偶遇,我刚好来找你帮忙。"
"什么事?"周辰眼角瞥见青年剑拔弩张的神情,语气有些不自然。
"也没什么大事。借你家房子寄存一件东西。"说着,他把张笑一放坐在周辰的椅子上。
"你要寄存的是个人?"
"对呀。人不能称为东西吗?"说完,不等周辰回答,转脸向青年笑道:"你好啊?三太子。怎么有空儿回中国老家玩儿呀?"
"哼。"被戳破行藏的李哪吒将大眼睛一瞪,"啪",战书扔在桌上,"给你的。"大踏步走了,竟然不屑与他多说一句话。
"他是哪吒?"冰晶半天张着大嘴说不出话,印象中其实就是动画片《哪吒闹海》里的哪吒是个小孩子呀。
"我终于明白《封神演义》记载的‘身高六尺‘是什么概念了?"红绢说。动画与神话还是有区别的呀,就算他只有七岁,可是以身高和体魄来看,他不是孩子,而是神人。
"天界我不了解的人不多,他是其中一个,他在唐朝末期就到天竺去修行了。"左传雄在记忆里搜寻哪吒这个名字,可用的资源实在不多。
"你们为什么偏偏去而复返?莫非天意如此。"周辰这么叹息着,又到瀑布边去了。
见大家都很沮丧,冰晶心中不服,"管他是谁?他要为杨戬出头,我们就打爆他的头。"
左传雄苦笑,"不知者无畏。"
冰晶火了,"莫非你怕乾坤圈、风火轮?"
他摆摆手,"那些东西算什么。"
听他这样说,冰晶心里也有些慌了,"难道没有胜他的法子?"
红刺找到他们的时候,冰晶还在缠着左传雄要解决方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去探探那家伙的虚实。"红刺弄明白后,做出自己的决定,而且马上就要动身。
"你走之前先跟红绢道个别吧。"左传雄突然说。
红刺顿住身形,诧异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冰晶大声问。
"红绢今天,不,一会儿就要离开我们了。"
红绢吃惊地张大眼睛。
冰晶看看她又看看左传雄,"你不能赶她走。"
"为什么?"
"因为她那么爱你。"
"荀草妖也爱我。"
"那不一样。"
红刺别过头去,"你们决定吧。我先走了。"
"啊?红刺你不够哥们儿,不帮红绢说话。"
红刺反常的没有反驳,他的身影闪了几闪,消失了。
"投票决定师父的去留,投票最公平。"
"师父,咱们两个人,他一个,输的肯定是他。"
"唉--!"左传雄长叹一声,"朱冰晶,你为什么这么不懂事!作为恶人,我们杀生太多,血债太多,死也就死了,为什么还要拖上无辜的人?"
冰晶愣住。
"你现在还要投票吗?"
红绢哭出声来,"我也要做恶人。"
"你根本就不想做,否则你早就是了。"
"为什么只有恶人才能留下?我明明可以帮你们的。"
"我不需要你为我涉险,尤其是这场没把握的战争。"
"我不走!"她哭得像个泪人。
左传雄狠狠心,"这里没人希望你留下,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谁说没人希望她留下?"一个洪亮的声音大声说,余音隆隆,回荡在肺腑之间。
左传雄脸色微变,"为什么?"只因这声音来自心灵深处,是剑魂发出的声音。
"我好不容易才为你留住她,第三次转世她喝了孟婆汤,几乎忘掉你了,我支持着破碎的灵魂千里迢迢赶去把护身符改成乌钢剑的模样,她才记得你。"
"你…多管闲事。"
"我就是觉得她适合你?她对你很好呀。她是个好女孩儿。"
"够了。"
"她让我想起蝶儿。你知道吗?我心里有一个梦,一定要成全一个姻缘。我希望就是你们俩个。"
左传雄的头突然很疼,"即使这样,也不能作无谓的牺牲。"在恶人的头脑里,爱情和生命,总是生命重一些。
[注解]
帝屋:叶状如椒,反伤赤实,可以御凶。
2005年7月5日星期二
正传 第二十七章 真相
他们什么都不明白,这不是一场单纯的决斗,它不仅仅存在于我与哪吒之间,它还是人类与神仙的争斗,是一场开始了就没法回头,停不下来,也无法打赢的战争。
一千年前我把众天神封锁在天庭,只是想阻止他们战争,保护人类,我是不是做错了?人类统治世界一千年,无非偷来的时间,现在天墙指日可破,已经失去耐心愤怒到极点的神祗们是把这个世界收回去自己管理,还是继续交给人类?多半他们会全歼人类,自己统治世界吧。如果我没有沉睡一千年,教人类法术,武装他们,或许还有机会,现在不可能了。就这样放弃?不甘心呀。景言若然活着,必定无法接受,他一定会阻止这种事发生。他会怎么做,我也想得出来,其实只有一个方法。问题是:我能否做到他那样?
左传雄抛下红绢他们,一个人来到那个昔日的不毛之地,如今荒草遍地的南山坡,已经没有人记得了,这里是前世他亲手搭建起来的祭坛。一千年前,郑氏为什么那么繁荣昌盛?郑彦为什么总能在“胡作非为”后逍遥法外?天庭不是听不到妖魔鬼怪惨烈地哀嚎,也不是上古时期的血缘背景使得天界格外垂青郑氏,而是长期不间断地活食祭祀和供品进献。这块被血染成红色的土地下埋葬着数以万计的牲畜和难以计数的奇珍异宝。
忽一道劲风射在前方三步远的地方,击起一阵红烟,琴声随之而起,仿佛逼着人听一样。左传雄寒着脸不理,依然前行。几道劲风接连落在身旁的红土地上,尘烟呛鼻,浓度几乎湮没他的身影。
“够了,我不是你的牵线木偶。”他猛抬头,弯弓搭箭,一箭射出,橙色锐箭很快消失在厚重的乌云里。
另一头九天云宵紫微天宫。橙箭破空而至,射穿了古朴的棕褐色烫金花纹古琴,惯性带着古琴落地,狠狠摔在玉石丹墀上,琴弦全部震断。
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姬伯邑考额头见汗,束发紫金冠微颤,紫色锦缎“万”字滚边游龙袍波浪般悸动,半晌无言。
人间界。左传雄持弓而立,凝神直视紫微星,心中想,古今最美的男人和天神,他一定气疯了。
果然,厉声如狂风呼啸而来。
“逆徒,你竟然拿我送你的断虹弓碎云箭一再攻击我。”
烈风中鬓发纷飞,衣袂飘飘,左传雄迎风冷笑,这笑容与往常不同,它如纸般苍白,刀锋一样犀利,纵然隔着九重天,紫微大帝仍然能够感到他眼中决裂的神情,师徒之情像一幅单薄的画,随着笑声瞬间撕裂了。
“我没有师父。”
轮不到你说这句话,紫微大帝眉峰紧锁。
可是左传雄没有给他反驳的时间和机会,接着说:“如果你曾经当我是唯一的徒弟,为什么当初见死不救?”
紫微大帝语塞。
“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亲手杀了我,但是我没想到你把我送给别人杀,你看着我走进别人设的陷阱时,心里是什么感觉?快乐么?”
紫微大帝无语。
“当我骨骼尽碎,躺在焚香谷谷底冰冷的岩石上等着血液流光的时候,你笑了么?你可知道,我那时想了很多,其中一段是有关你的,我在想你被妲己千刀万剐时是不是也这样疼?呵呵。就在那时我终于知道你有多么恨我,也许从第一天相识起你就在恨我了,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徒弟。”
不是这样的!紫微大帝紧咬双唇,直到樱桃红的唇瓣咬得发白,他知道,反驳也没有用,他的爱徒不会信。虽然那时他不能救他,至少可以减轻他所受的痛苦。而且他确实从中感到一丝复仇的快感,只这一点就有违伦理纲常。
左传雄收回凝视天空的目光,继续向祭坛攀爬。紫微大帝的琴弦已断,他突然觉得如此无力,有些事情无法逆转。
清俊的眼中似有流光波动,他喃喃低语:“彦儿,你要干什么?为什么还不逃?难道非玉石俱焚才甘心?”
寂寥的南山坡,野风习习,不多时蒙蒙细雨从天而降。左传雄将鹿皮囊从肩上卸下,仰望天空,铅灰色的浓云,正午时分却像黄昏一样阴暗。
一瓶烈酒浇在鱼肠剑上,沾酒的利刃发出不一样的寒光,左传雄割破了双手的手腕,两股殷红的血流滴溅在曾经为祭案的土地上。
“遥祝昊天金阙至尊玉皇大帝仙寿永享,请受下民血祭,显圣解惑。”
须臾,浓雾翻滚,一道闪电霹雳撕开乌云,只是不见人影。左传雄正在心疑玉帝不愿相见,忽听有声音道:“郑彦,唤朕何事?”
左传雄心中略喜,笑道:“陛下一向可好?自那日一别,千年未见,下民十分想念陛下。”
“哼。你想朕作甚?”
“自然是想沐浴您的光辉。”
“休要花言巧语。你闯下弥天大祸,不知如何收场,因此不惜用自己的血祭祀,企图让朕为你脱罪?”
左传雄淡然一笑,“陛下都知道了,我就不用再说了。”
“钥匙拿来。”
“什么钥匙?”
气氛骤然不对了,狂风大作。
左传雄只好无奈地说:“不是我不给,是现在给陛下也没有用了。”
“此话怎讲?”
“我担心陛下您控制不了局面,毕竟他们关得太久了。”
“哼。只要舍得你一条命,或者还可以一挽狂澜。”玉帝的冷笑刺心般冰冷。
左传雄看着手腕流淌不止的鲜血,笑了,“如果能够,哪怕只是暂缓恐怖时刻的来临,我愿意将自己奉为神的祭品。”
此话一出,玉帝愕然,他怎么了?他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郑彦。
玉帝感叹未完,就听左传雄又说:“不过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陛下忘了,您曾经答应过我,不与我为敌。就算我不交出钥匙,您也奈何不了我。”
“你——!”
“怎么?您又要食言?神仙放屁是不是没味儿的?”
“郑彦——!”狂风刮得细砂乱飞,草皮翻起。
左传雄皱眉,“不用吼这么大声,我听得见。”
他扬起鲜血淋漓的手腕,血滴无声地下落,祭祀不结束血就不会止住,“该生气的又不是您。前世我怎么死的?能封印圣物的人只有您,不是吗?”
“你…听谁说的?”
左传雄苦笑,“谁敢泄露天机,就算我的前世也不敢留下这段记忆,因为纵然留下也会被抹去。我只知道在坠崖前我就失去了读心术和兽语的能力,甚至判断力都减弱了,区区两个凡人就把我骗了。但是这些都不能说明圣物失去了作用。如果不是火凤逼我交出乌钢剑,我又一次坠入焚香谷,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卧虎曾被封印。”他清洌的目光无畏地仰视天空,“佩带圣物可以使人坠崖不死,全身而退,为什么第一次不行?除非有人在圣物上做了手脚。能够不借助物力穿越九重天施法,胆敢陷玉帝于不义的除了他本尊还有谁?”
“你果然聪明。”
“陛下这么做的原因我大概能够了解,只是陛下为人太不爽快,做了便做了,又没人指责陛下,遮遮掩掩干什么?”
玉帝冷笑,“朕何必遮掩,何需遮掩。”
左传雄淡淡地笑,“是啊,如果陛下想遮掩,就算我血流尽,也不会现身说法。”
“你明白就好。”
左传雄眯起眼睛,“陛下不杀我是因为上次亏了我不忍心么?”
玉帝沉吟片刻,“朕何曾想杀你,是你一再逼朕。”
左传雄笑起来,“慢着,怎么好像我欠了陛下的,分明是陛下失信于我,欠我一条人命。”
“好大胆的凡人,竟敢跟朕讨价还价。”
“不敢。我只是不愿相信身为人神之主的陛下如此怨恨人类。”此话无异于提醒玉帝,别忘了你也曾是人。
“可是天庭里许多神仙以前并不是人类。”玉帝的语气仍然沉稳,但是心中已有些怒了,这句话暗示左传雄,那些前身为妖魔的神仙不会对人类留情。
“两样东西我最终会给您一样,另一样只当抵了一条人命,我也不求万世永安,只要尽陛下之力撑得几时算几时。”他认准玉帝控制不了天破后的局面,人神之战在所难免。
玉帝也知众神禁锢太久,早已蠢蠢欲动,不服管教,只不过此情被一个凡人看透让他十分不悦。
“朕为什么要答应你?”
“不为什么。”血液大量流失,令左传雄脸色很差,越发厌恶奴颜婢膝地恳求他,顶撞道:“南天之匙在何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陛下现在能取走的无非是我的性命。陛下要是怕脏了手,不如再次封印卧虎,助哪吒杀了我。”
“你当朕不敢么?”
“那要问陛下的心了。只要陛下对曾经的同类还有一点怜悯之心,就该答应我的条件。”
“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你能担保拯救人类于水火么?”
“不能。只不过多了一个机会。陛下莫非怕我临阵脱逃,两样东西都落不着?”
“凭你逃到哪里,朕会找不到么?”
“陛下答应我了?”
没有回答。劲风忽烈,砂石扑面,本来流血流得极度虚弱的左传雄不由双腿酸软,身子一倾倒在尘埃中,失去了知觉。
狂风刮得南山坡片草不剩,风止后云开雾散,左传雄手腕处的伤口也不再流血了。天神之灵回归天庭,祭祀结束了。
2005年8月13日星期六
从下一章开始,《恶人》要开始收尾了。第二十九章的时候大家会看到本书最伤感的情节,可能也是最感人的情节。大家跟着看了这么久,虽然我写东西没有章法(全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正传说不通了前传就加一章补漏,不知不觉也写了这么多字),可是大家应该有一些感触了,也就是说也许可以猜到下面要写什么?请问大家,有没有心得或者脉络了?能猜出结局吗?试试吧。以下若干个答案,正确的就在其中,告诉我你选了哪个?(奸笑~~~你们肯定猜不中。)
1、大团圆结局,红绢终于跟左传雄相爱了,可是为了保护和成全他们其他人都死了。
2、红绢为保护左传雄而死,左传雄收拾行囊一个人继续杀妖除魔的历程。
3、红绢得不到左传雄的爱情,终于眼睁睁看着三个恶人走了。
4、左传雄不愿意连累众人,独自走掉。
5、红绢受重伤而死,左传雄为她殉情,恶人团队人丁廖落。
6、所有人都死了,天神息怒不再降灾祸给人间。
7、左传雄被师父紫微大帝藏匿起来,准备下一阶段天破时再出现拯救世界。
8、卧虎再次被玉帝封印,左传雄被哪吒杀死,并被永远锁在地狱的最底层以偿过失,天地恢复平静,最后只有红绢毅然以死相陪,实现她对爱的誓言。
正传 第二十八章 有关背叛
"红月。"傍晚,红绢凝望着绛色夜空中的铅红圆月发呆。为什么月亮是红色的?她本来闲极无事望天,却看到这幅景象。慢慢搜寻一千年人生经历,怎么也找不到红月的掌故?
"师父,"冰晶在她旁边不安地走来走去。
红绢终于把目光从红月收回来。
"传雄和红刺差不多该回来了。"
"明白了。他怕他们看到我,不肯现身。"红绢点头,"我出去走走。"
多么可悲的命运!被深爱的人嫌弃!独自步行在树林中,她除了自怜自哀,什么权利都没有。
"齐红绢。"
有人叫自己,没道理呀,她根本没什么朋友。
正犹疑间,忽见一架轮椅向自己滑过来,她急忙闪身躲开。
"你来干什么?"
"带你走啊。"女修罗若琳眨着蓝白色眼白没有瞳仁的眼睛甜甜地笑。
"谁要跟你走?"红绢厌恶地挪开身子,尽可能离她远一点儿。
"我不知道你们的神仙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中国的天空红得不正常,我想天就快破了。所以我来带你走。"
红绢想起红月,难道这个奇异的天象预示着灾难?
"你怎么知道天红了?"她分明是个瞎子。
"我是神仙。我不用看,凭感觉就知道了。"
"天要破了,我去告诉传雄。"
"你到哪里去?这种时候,连你自己死不死都是个问题,还有空儿管别人?"
"他不是别人,他是传雄啊。"
"我不管,你是我的。"
"你回希腊吧,我没时间陪你玩儿。"红绢想马上去通知左传雄他们。
"你……好,你走吧。"她阴沉地冷笑,"本来我有个主意解决你们目前的困境,现在没人听,就不用费口舌了。"
"什么主意?"红绢不由走近她。
阴风突起,一只枯干的小手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向红绢抓来,可惜她抓空了,红绢为防万一,一直保持安全距离,没有眼睛就是不方便。
虽然如此,红绢仍吓出一头冷汗,当下不敢逗留,向来路飞奔。若琳随后追赶。
红绢逃到帝屋树附近,若琳被迫止步,她眼睛虽瞎,看不到前面正从泥土里涌出翻起的粗大树根,可是轮椅的震动足以令她心惊,如果再靠近,轮椅就会四分五裂。事已至此,她纵然不甘心,也无可奈何,只得悻悻地走了。
此时,红刺刺探哪吒虚实回来,见到冰晶。
"传雄呢?"
"出去一天了,还没回来。"
正说着,左传雄到了,面容憔悴,脸色苍白。
"哪吒怎么样?"他不理会二人惊讶的目光,问。
红刺犹豫着说:"他的实力很惊人。"
"如何惊人?"
红刺向瀑布看一眼,轻咳一声,左传雄和冰晶都知他怕周辰听见,就都靠近来。
红刺清清喉咙,"哪吒有几个绝招,就是……"他声音越来越低,突然出其不意,闪电出手制住左传雄和冰晶。
两人软软地倒在地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全无反抗之力。红刺不敢怠慢,马上肩扛、臂夹,将他们带出帝屋树的防御范围。
在树林深处,红刺将他们放下。
"你这个叛徒!混蛋!"他无视冰晶用眼神抛出的咒骂,冷冷留下一句:"我一个小时后回来取你们的狗命。"径自而去。
红绢在暗处,发生的一切全都看在眼里,她捂住嘴,屏息静立。她知道以自己的实力不是红刺对手。
约过了十几分钟,红刺走远。她才跑出来查看左传雄二人的情况。
看到她,左传雄吃了一惊,但他无法开口,只好用眼神传递信息。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快走,离开这里。
"我不走,我要救你们。"她在他们身上左拍右拍,但不知红刺用的哪种法术,所有办法都无济于事,他们像生了根的植物一样固定在原地无法移动。
恐惧与慌乱紧箍着她的心,无助的泪珠止不住滚落下来。
"你走吧。"抬头就是左传雄这样的眼神。
"不!"她猛烈地摇头,泪珠飞溅。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你放心!我怎么都要保你周全。"
带着盈盈泪光,她轻轻吻上左传雄的嘴唇,真好,他躲不开。唇的温度温热柔软,这种感觉好舒服。
"她想干什么?"左传雄虽在热吻的馨香中闭上双眼,心里却一直萦绕着这个问题。
两唇分开,红绢含笑站起,"我去拖住他们。如果上天有眼,天不绝人,你就会在这段时间里恢复,你不要去找我,赶紧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如果天不遂人愿,你也不用怕,还有我在那边等你。"
她的背影匆匆淹没在前方树影之中,无法动弹的两个人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
红绢走出将近五里地远,这片树林的景物都差不多,所以很容易选择地点。她用法术拉倒一棵腐朽的老树,取半截树干变作左传雄的模样,她自己变成冰晶,依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月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在脸上,她的心出奇的平静……
时间流淌,红刺说的时间差不多就要到了,冰晶分外忧虑不安,为什么听不见任何动静,师父在哪里?正焦急时,忽见左传雄跳起来,脚跟落地的一瞬,身形微晃,在黑夜中一闪消失。
"你……"怎么?我能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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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刺引哪吒进入树林。
"为什么选在树林?"
"这里人少。"
红刺斜瞟哪吒,他始终与自己保持着两米远的距离,看来并不相信自己。
"大仙要是不想亲自动手,就在原地稍等,我取他们人头来。"
哪吒笑了,"别生气。我不是不相信你。你擒住他们,立了大功。等我对郑彦用刑拿到南天之匙,打开南天门,劝说玉帝息了雷霆之怒,众神各安其职,免除人类浩劫,人间界还由人类管理。到时,你就是扭转乾坤的英雄。你的目的不就是这样吗?"
红刺冷笑两声,不置可否。
哪吒不由诧异,"莫非你不在乎虚名,想要其它赏赐?"
"大仙不用担心,我开始就说过,我那点儿要求对您来讲不在话下。"
两人继续一前一后在树林中穿行。
"真想知道什么使你抛弃了朋友?"
"他们不是我的朋友。"
"哦?你还真是个无情的人。"
毫无思想准备,红刺突然看到红绢变化的冰晶,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两倍。
同时红绢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她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法力强大的神仙从来不用眼睛辨识敌人。
红刺愣神之间,哪吒已经跃过他踏进假陷阱的幻像中。
"你是谁?"他出手拿住红绢臂膀,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她竟动弹不得。
"好大胆子,敢骗我。红刺,这是怎么回事?"
冷不丁背后红刺突然偷袭,千斤重拳击在后心,"噗"一口鲜血从哪吒口中喷出。原来红刺看到出现变故,料知计划不能如期进行,因此横下心来趁其不备痛下杀手。
哪吒杀场经验丰富,遭了暗算并不慌张,反而运气于胸,转身冲红刺大吼一声。
"不好,金刚狮子吼!"(别说我学周星驰,这个创意绝对在《功夫》之前。说我学他,我绝对不承认!!!)急速赶来的左传雄惊呼,但终究相差一线救之不及。
红刺只觉爆炸般的气浪直扑面门,将他震出几十米开外,震飞那一刻他飞起一脚踢在哪吒擒红绢的左手上,指头松开,恢复自由的红绢被左传雄抱走护于身后,但是她仍然受到金刚狮子吼的一些波及,口吐鲜血。
"你这人反反复复到底什么心意?"哪吒拭去嘴角鲜血,逼视倒地不起的红刺,怒眼暴睁如同铜铃。
红刺趴在地上,面如白纸,满口鲜血,他的肋骨全碎了,再也爬不起来。
"郑彦是我的恩人,我一定要帮他。"
"为了郑彦你赔上性命,值得吗?"
"你和杨戬有情义,难道我没有。"
哪吒一时失神,想起封神大战时血染沙场的一众好友,受伤的背心愈发疼痛难忍,再也无心替谁报复,急借土遁去了。幸亏他去得快,否则重伤之下他怎么打得过毫发无损的冰晶和诡计多端的左传雄,搞不好命都丢在这里。
"好了,这次他受了打击,凭他那么高傲,以后绝不会再找你麻烦。你可以安心对付杨戬了。"红刺笑着对左传雄说,他一笑就吐血,却还是忍不住笑。
冰晶撕破衣服想给他止血,心疼地埋怨道:"你省些力气吧。"
"别管我。我好久没吐血吐得这么畅快了。"
"你要是早点儿把计划告诉我们,我们提前准备,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我怕你装不像,而他…他了解我,他心里知道我是假装的。"
"可是计划既然有变,你就不该冒险。"左传雄Сhā口道。
红刺洒脱地笑,"那正是我所愿呀。"
左传雄眼中露出悲悯之情,"你要知道,有时候有些人的命运是不可改变的"
"我不懂你说什么,我现在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我…我把这个世界完整地交给你们,它要是在你们手上出了事,我可就不管了。"他说完这句话,便眼神涣散,气息奄奄。
左传雄不无沉痛地看着他,直到他在冰晶臂弯里吐尽最后一口血。
"都怪我,我破坏了整个计划,害了红刺。"
左传雄抚慰埋在怀里的小脑袋,"不怪你。是我的错。我早就看出红刺的意志,没有及时告诉你。"
"我真愚蠢,自以为法术高强,其实我谁也救不了。"
"不,你救了一件东西,你救了你的感情。"
她迷惑,她真的是无药可救了。他准备给她最后的安慰。不过那样也很好。
左传雄在心里苦笑,傻丫头,你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红刺!师父!"冰晶六神无主地左看右看。
左传雄微皱眉,将红绢横抱起来,"我带你师父疗伤,你看头顶那颗发红的星,你向它指的方向去,就什么都知道了。"
冰晶想都没想,奔红星指引的方向而去。
半个小时后,左传雄敲开"姜尚草庐"--周臣帝屋树的门。
"医好她,我的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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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后的河北乡村,本应是家家户户聚在饭桌前吃晚饭聊家常的时候,现在却因一个提前降生的婴儿惊动了半个村子。邻近人家的女人都来帮忙,窄小的大门人来人往出出进进好不热闹。
冰晶来到门前,抬头看,红星下方就是这个小院。他没有心情细想,直接穿堂入室,混乱中主人家和村里人都没有发现他这个外人。
在一间瓦房的土坑上,他一眼看见襁褓中的新生儿。脸色红红的小婴儿瞪着大眼睛正在那里吹猪。他注意到婴儿的眼睛时而泛起一片妖红。
"哈哈哈!"他不觉大笑。
婴儿看见他,眼睛冒火,呀呀地大声喊叫。
冰晶一路笑着回来,腰几乎直不起来。
"红刺转世了。他为什么没有变成普通人?"
"红宝石的魔力渗入灵魂,圣物已经融合,有些人注定是英雄。世上最强大的灵魂,仅次于神的。那家伙真让人嫉妒。"
"你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郑彦默认。
"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觉得让他恨我,毕竟还有希望。"
他竟然可以这样为别人着想,冰晶忽然觉得喉头发涩。
"你怎么看出红刺没有背叛我们?"
"只是一种感觉,血玉成为红刺前不是坏人,所以红刺也应该不是坏人。"
"凭感觉判断事务不像你的风格。"
他淡淡地笑,"事实上我也不确定,只好赌一赌运气。赌博,很兴奋的感觉。"
冰晶在想,我们几个人的生死可以赌,人类的命运如果也可以赌一赌运气就好了。
"师父,好吗?"终于,他还是要问这句话,明知前景不乐观。
"周臣正在为她诊治。"
"他的医术行吗?"
他没有作声。
"如果他不行呢?我们还能找谁?"
他垂下眼睛,闭口不言。
"你没有办法对吗?"
"吱呀。"木板门从里面推开,周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里。两个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他不用眼睛看也知道他们的期待。
"她今天死不了。"他终于开口。
冰晶眼中射出灿烂的光茫。
"谢谢!"左传雄的声音依然平静,只不过呼吸有点儿急促。
"你的命我不要,因为明天她必死无疑。"
"什么?!"冰晶不觉失声:"你这叫什么医术?"
"知道了。谢谢你!"从左传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感波动。
"她不能挪动了,你们住在我这儿吧。"周臣说完,径直去往瀑布边,今晚他打算在那里过夜。
"我们去看看她。"左传雄对情绪激动的冰晶说,率先跨进门槛。
正在走远的周臣无意中听到他的脚步声,步伐竟没有一丝慌乱,他暗暗摇头,"郑彦,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2005年9月13日星期二
正传 第二十九章 最后一天
红绢还在昏迷中。
张笑一看到他们,“你们为什么把我弄到这里来?我被绑架了吗?”要是绑架他可没有钱呀。
“别吵!”冰晶一把推开他,他现在可没心情照顾他。
张笑一委屈得想哭。
“别这样,我们两个出去坐一会儿。”左传雄伸出友谊之手。
张笑一点点头,拉着他的手,跟他走出去。
望着瀑布的方向,两人坐在暴露的树根上。
“等过了明天,你就自由了,可以离开这里,过想过生活。”左传雄的笑容总是那么令人安心。
“过了明天就没事了?”
“对。”他决定隐瞒真相。
“那你们呢?也会没事吗?红绢好像……”
“不用担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
“哦。”
左传雄看着他懵懂的样子,心中感慨不已:对不起,那不是你应该担当的责任,我不会再让你重复前世的命运。
“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做好朋友吗?”张笑一犹豫着问。
“只要有缘就会。”
“你待人真好。”他搓着手,心中充满矛盾,“可是我一开始却讨厌你。”
左传雄没料到他这么说,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人生下来就是不平等的。你看,你生在北京,家境殷实,长得也比我好。你有花翎、啸天、追风这些朋友,他们千方百计让你高兴。你还有红绢,那么温柔美丽的女朋友。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和你相比有天壤之别。我应该恨你吧。如果你不是你,换成另一个人,我会嫉妒得发疯。可是你为人这么好,就是让人恨不起来,连我自己都奇怪,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他说着流下眼泪,“我知道以后不会见到你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有这种感觉。我讨厌在别人面前哭,像女人似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人羡慕我。”
张笑一抹着眼泪跑掉了。
“他怎么了?”冰晶从屋里出来,“你怎么把他说哭了?”
“他说羡慕我。我不明白我有什么让他羡慕。”左传雄说。
冰晶一点儿没听明白,随口说:“我们现在走麦城,的确没什么可羡慕的。”
“以前就值得羡慕吗?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到底是什么,看客或过客?”
“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在朦胧夜色中笑,那种看不懂的笑容。
“你师父怎么样?”
冰晶摇头,眼睛红了。
喉咙一阵恶心,左传雄禁不住咳了几声。
“金刚狮子吼也伤了你?”周辰突然出现在面前。
他捂着嘴,没有回答,指缝间有丝丝鲜血溢出。
周辰掩饰不住焦急的心情,猛然扯下他的外衣,一片金光,金丝战甲露出来。周辰见多识广,不被金子的光茫诱惑,他敏锐的目光透过金丝密线织就的薄甲一眼看到背部的乌紫,脸色随即阴沉下来。
“你用背部替她接了致命一击。如果不是金丝战甲和卧虎保护,你的心早碎了。即使如此,不马上治疗的话也会很麻烦。”
冰晶的脸色也变了,“你受伤为什么不说?”
他穿回外衣,“偷看不算还上来扒人衣服,医生的怪癖。”
他没有求周辰疗伤,反而想躲开他。
“我警告你,由得它这么下去,伤势会更严重,弄不好会……”周辰对着他的背影大声说。
“我现在死了吗?”他回头轻轻一笑,眩目的凄美惊得周辰忘了后面要说的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走了。
疗伤有什么要紧,此刻的心痛早就超过了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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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辰翻遍了所有的医术,试遍了所有的草药,都没有明显作用,最后用了绿玉医术上的药方才勉强能够延长她一天的生命。
“绿玉的十八册医术只是为了让我多活一天?(上次左传雄的伤势大半是装出来的,没有真正用到医书救命。)”昏迷中,红绢轻笑,“够了,这是我和他的一天,能风平浪静,无忧无虑,无事闲散的和他呆上一天,够了。”
快点儿醒过来!
黎明时候,她终于醒了。第一眼就看到左传雄坐在床边,真好,她想。赶紧闭上眼帘,他双眉紧锁,在想什么呢?
左传雄想的是:“命运,只有一天时间,我该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让她舒服一点儿?”的确需要考虑,“这小丫头为什么还不醒?”
红绢在想:“我一醒他就溜走了,不要打扰他。”
就这样,他们近在咫尺,却没有言语交流和肢体接触。无言无语,静思冥想中,时间像手中的流沙,竹篮里的清水,流逝……
天什么时候黑了?他警觉,印象中从来没有这么慌过。
她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装下去。
“轰——”巨响从天上传来。
她被震得耳膜剧痛,忍不住捂住耳朵,“什么这么响?”
一双温暖的臂膀把她搂进怀里,“没事。”
听声音,好像是众神在撞南天门。
巨响继续。
帝屋在晃。
他施法术支起彩虹屏障,帝屋不再晃动。
“是他们。”她猛然醒悟,“快把彩虹屏障除去,他们会发现你。”
“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一愕,马上释然,“是的,没关系了。我马上就死了,我死后,你就可以没有负担的逃掉。太好了!”
“你们别进来!”冰晶突然冲进屋里,护在他们身前,冲门口激动地大吼。
牛头、马面拿着枷锁飘至门外。
红绢本能地往左传雄怀里躲。
“冰晶,让他们进来。”左传雄说。
“你疯了,他们进来,师父就没命了。”
一抹冷笑出现在左传雄唇边,“你不知道,他们是上好的补药,吃了可以延年益寿。”
“当真?”冰晶马上变拳为爪,做捕捉状。
“哪儿有…这种事?”马面嗑嗑绊绊地说。
“抓住他们。”左传雄喝道。
冰晶方待上前,牛头、马面发一声喊,撒腿跑得没影儿了。
冰晶半信半疑,“他们能入药?”
“不能。”
“呵呵。”到现在他还能搞笑,冰晶笑到一半,看左传雄半点笑容都没有,也止住笑。
左传雄托起红绢的脸,她的身体一直不自觉的颤抖,“不要怕。有我在。”
红绢鼻子一酸,“我想问你一句话,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他温柔地看着她,“等打发走他们再说。”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难听的沙哑嗓音同时响起:“齐红绢,你已经死了,为什么不上路?”
黑白无常凶神恶煞,虚张声势地摇晃手中的锁链,阴风阵阵。
“他们能入药吗?”冰晶问。
黑无常吼一声:“小子,想什么呢?我们鬼吏又无形骸,入什么药!”
失败了,冰晶瞥一眼左传雄。
左传雄又一声冷笑,“两位当然不能入药。前者吓走牛头马面,就是想请两位现身。听说地狱里酷吏甚多,两位为最,我想杀了两位必能扬名,顺便震摄群鬼,红绢在那边的日子也好过一点儿。”
黑白无常听得心中忐忑,在门前徘徊不敢擅入。
见他们不走,左传雄有些生气,双眉倒竖,大喝:“冰晶,你还等什么,动手。”
黑白无常早看好退路,飘然远遁。
冰晶笑道:“他们都吓跑了。”
左传雄明白现状不能长久,下一次恐怕阎王会亲自索魂,要早做决定了。
红绢心知免不了阴阳两隔,再不发问就没有机会了。
“我转世后,最多十年,一定来找你。你会等我吗?”她握着他的手问。
他看着她,不知怎么回答。
红绢急得落泪,“我知道十年很长,可是你是恶人,不会死,也不会老,十年对你来说不是很长,对不对?只要等我十年,十年就好。”
“她都快死了,你为什么连个承诺都不给她?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家伙。”冰晶为红绢不平,愤怒地大喊大叫。
“闭嘴。”
他说闭嘴,冰晶就真的闭嘴了,不单嘴闭上了,全身一动都不能动。
“对不起。我想借你一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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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亮的时候,银发的地狱审判者驾到。
“阎王大人。”只有左传雄向他打招呼。
阎王没有留意现场反常的气氛,威严地斥责道:“郑彦,你吓走牛头马面,逼退黑白无常,想造反吗?”
“不敢。”
“最好不敢。齐红绢,随我走。”
红绢望着他,不动。
“你敢违抗天命。”
“不是。”她看看左传雄,“我不能走啊。”
阎王眼中寒光一闪,微晃身形至床前,拉起她的手,只一扯就将她的灵魂扯出窍外。
冰晶瞳孔收缩。
左传雄脸色凝重,却不悲哀。
婷婷少女的透明灵魂悬在空气中,阎王惊呆了。
“传雄,我长大了。”红绢叫道,掺杂悲与喜的泪水不觉流下。
左传雄笑道:“我看到了。很漂亮。”
“同我走。”阎王静了一会儿,对红绢说。
她不动,反向后退。
她的手,灵魂虚幻的手还在左传雄手中。
阎王大怒,“说是不违抗天命,为什么不放手?”
左传雄笑,“我不放手,你不会用力扯?”
阎王冷哼一声,拖了红绢就走。红绢没有他力气大,挪动一步。
眉头微蹙,一缕鲜血从左传雄嘴角淌下,阎王愣了一下,再扯红绢,大量的鲜血从左传雄嘴里涌出来,额头溢出豆大的汗珠,眉却舒展开来。阎王呆了,这不是假装的,虽然他仍然微笑着。
红绢哭出来,“传雄,你放开我吧。”
阎王诧异地向他们连接的两手看去,他的手拉着红绢的手,相连的两只手上缠绕着红色的细丝,像毛细血管一样流动着鲜红的血液——追魂丝!他用追魂丝把自己和红绢绑在一起。
“你疯了!”
左传雄缓过一口气,现在他说话十分吃力,“别人不知道你的力量,我知道,你统管六道轮回,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是寰宇之内真正的大神。”
“你为什么这么做?”
凄美的笑容浮现在他失去血色的脸上,带着几分自嘲。“我说不知道,你信吗?”
“她寿数已尽。”
他点点头,“我定然留不住她。就请你把我一起带走吧。”
他的灵魂已出窍半分,重影的笑容使阎王迷惑不已。
他额上的虚汗越来越多,身体不自觉地颤抖,“我说大人,你不知道灵魂将离未离肉体时最疼吗?还不快动手。”
阎王不觉动容,“你当真要这么做?”
他满脸是汗,几乎脱力,眼睛勉强睁开一半,声音断断续续,“我晕过去就不能随你走了,你想我变成厉鬼祸乱人间吗?”
阎王咬咬牙,将他的灵魂拖出窍外。
乌丝搀起,缎带结束,白色锦绣长衣,这个灵魂的装束与现代人完全不同,高贵佻达的丰采也迥异于左传雄,冰晶没见过郑彦原来的模样,恍惚间只以为他们是两个人。
“哦。好了。”在众多惊异的目光注视下,郑彦摸着胸口喘息着,一边望向红绢,“你还好吧?”
这句话一下子使红绢泪流满面,“你这样为我,不值得。”
他笑,“你那样为我,值不值得?”
阎王松手,红绢扑进他怀里,再也发不出一言。
他解除束缚冰晶的法术。后者仆伏地上,泣不成声。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哭什么?”卧虎还悬在他胸口,荧光映透无色的灵魂。
他把卧虎从脖子上扯下来,“拿去。”
“这是你的,我不能……”
他的手开始模糊,卧虎穿透掌心落下,“现在不是我的了。留着吧。”
冰晶已完全不能自己,“不…你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如此依赖他。
他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微笑,“最后一个劝告,不要让人看透你。”
耀眼的白光淹没了神与幽魂的身影,片刻后,现实的空间里只剩下冰晶一个人悲泣。
有些东西,如果你从来没有得到过,就不会失去,也不会知道失去后的空虑和悲哀,友情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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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点小水滴从蓝丝绒一样美丽的星空坠落,沉浸在自己悲伤世界的冰晶没有余力注意这些。
九天云宵紫微天宫,姬伯邑考手抚玉案,全身颤抖,水晶般折射着月光的泪珠洒落,撞碎在玉石栏杆上,碎片在玉石上留下斑斑水印,一些泪的碎片被浓云带走,化成|人间界的一阵小雨。
“彦儿,女人是红颜祸水,你要远离她们。”这是当年他嘱咐幼年郑彦的话。
“可是娘要两个孙儿,彦儿早晚要娶亲。”天籁般的童音犹然在耳。
他好想抚摸他乌黑发亮、柔软如丝的头发,“无爱亦无忧,懂吗?”
他转转黑亮的眸子,点一下头。
“你要记住呀。”
“呜呜呜……”谁的哭声。
冰晶惊醒过来,难道还有敌人在旁。
“敌人会为郑彦哭吗?”那声音说,他不但看穿了冰晶的心,居然还反驳他。
声音显形,模模糊糊冰晶看出他是个黑壮的青年,穿着古时候的粗布衣服,腰系灰色粗麻大带,蓝色麻布条束发。
“剑魂!”冰晶听红绢提过他。
剑魂站在左传雄尸体旁,满脸泪水,脚下湿了一大片,而且范围还在继续扩大,小小的水花不时溅起涟漪,那是落了一地的泪。冰晶大吃一惊,他不是无形的吗?
“我要帮他,没想到害了他。”剑魂自说自话:“他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朋友!冰晶心里一阵绞痛。
“他不在了。你跟我走吗?”
“不。”他决然地摇头,“我只有一个主人。我要追寻他的灵魂。”
“怎么追?”
他望天,冰晶顺着他的眼神看,两颗明亮的星在头顶熠熠生辉。
“那是他们吗?”
无人回应,转头去看,剑魂和乌钢剑都不见了。
“我是不是在做梦?”冰晶懊恼地捶打自己的头。
不对。左传雄死后灵魂是郑彦,郑彦怎么会送死?什么地方有问题?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到底是什么,看客或过客?”这是左传雄说过的最难懂的话。
“阴谋。郑彦你不想做看客,所以重新投生,再活一次。”
两道红光从天而落,投到城西南,他跳起来,追上去。
“郑彦,你休想逃,我不会让你如愿的。看客也好,过客也好,我要你跟我一起做。”
2005年9月16日星期五
正传 第三十章 归宿
七年后。
门头沟山区一个农户的小院儿里,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儿正在柿子树下竹制躺椅里悠闲地翻看新版《太上感应篇》。
冰晶小心翼翼推开半掩的大门,“请问,这里是辛慕尧家吗?”
男孩儿扬起黑亮如星的大眼睛,甜甜一笑,“我父亲不在。”
“找你也行。”冰晶不错眼珠地看着他,心儿突突乱跳,好不容易从怀中口袋里拿出卧虎,“这个给你。”
小孩儿走过来,略看一眼冰晶手中的东西,“这不是我们家的。”
冰晶的心就快跳出胸膛,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激动,“是你的。不信拿去仔细看。”
小孩儿迟疑片刻,伸出手,指尖触到卧虎,一种奇异温暖的感觉幽幽传来。冰晶眯起眼睛,隐约看见卧虎放出荧光,心中不觉大叫:拿走啊,它是你的。
关键时刻,一只小手突然出现从上方打落卧虎,奇异的感觉消失了。
花朵样的小姑娘通红着脸,她是急跑过来的,“承祧,忘了你妈的话了?不准拿陌生人东西!”说完,瞪冰晶一眼,拉着小男孩儿跑了。
冰晶愣了半晌,那小姑娘的容貌和眼神好像师父呀。是了,夫妻是七世的缘分,他欠红绢的,虽然那不是他的本意,但是他无法控制,他毕竟欠了她,他以一死还了她七世的情,从此互不相欠。所以他坦然喝下孟婆汤,忘了前世所有的记忆。红绢不喝,或者喝也不管用了,她还要他留在她身边。
想得越明白,就越困惑。郑彦不恢复记忆,红刺杳无音信,没有人陪自己作恶人,这孤独的旅程还有什么意思?要不要也加入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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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幽冥府的情景。
阎王口中念念有词,忽睁眼用手一指,追魂丝松落,掉在地上依就一缕血线,迅速被贪婪的冥府黑烟寒砖吸噬。
郑彦默然注视阎王。
“何必如此?”红绢喊道。
“红线月老牵的才算数。你们不可违背天意。”
“哼。这世间有多少事是天意决定的?”郑彦冷笑,心道天意也没料到你能做上阎王吧。
阎王查知此意,暴喝道:“你已抛却恶人身份,到了地府就是孤魂。”
“什么?”红绢转眼看郑彦,他刚才单独跟阎王密谈良久,想必用恶人身份做了一场交易。只是不知交易了什么?
“威胁我?”戏谑的微笑挂在唇边,他虚无飘渺的灵魂散发出独特的迷人气质,连阎王都看得愣了。
短暂的空白。
“算了,我们走。”毕竟到头来他什么也没说,拉着不明就里的红绢走出大殿。
“你用恶人身份换了什么?”
他拉着她急走,地狱寒冷的空气吹得她长长的发丝一起向后飘扬,“别问了。”
“告诉我吧,我很担心。”
身子突然被扯向前,眼前一片灰,他们不知怎么已经身处在一个鬼影也无的窄巷里,随后她被郑彦胸对胸顶靠在一面墙上。
“啊!唔。”磁性的双唇堵住了她的嘴巴。
怎么会这样?从灵魂出窍时起,他就陌生得紧,现在被零距离吻着才觉得有点儿亲切,左传雄的影子似乎还在。
他在解她的衣带。
“不…不行。”她本能地害怕,要是被人看到,不,被鬼看到,多难堪呀。
“乖,别浪费时间。”
对呀,喝了孟婆汤就谁也不认识谁了,念及此处,泪水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下来。
他终于解开她的包装,任由宽大的衣裙敞开披着,两个赤祼的灵魂紧紧拥在一起。激|情中红绢想起徐妙音情动时的喘息声,此时她终于感受到了那种无上的欢愉,不由得把郑彦抱得更紧。
好事多磨,鬼吏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在巷口:“郑彦,齐红绢,到时候了,快起身,跟我们走。”
“怎么办?”
“别理他们。”
鬼吏们等了一会儿,不见他们出来,又叫:“郑彦、齐红绢,再不动身,想痛死你们今世的母亲吗?”
连累母亲难产,郑彦再胡闹也不会欠下这种债,红绢亦有同感。
“真可惜!”他说。
两人整理好衣衫,携手而出。
奈何桥上。
郑彦端着孟婆汤刚要喝,忽然停下笑着对齐红绢说:“今天我们喝了孟婆汤,一切就要重新开始,下一世你还会选择我吗?”
她刚要答。他已一骨脑把孟婆汤喝下,人随之向后仰倒,两个鬼吏抬起他走向桥边……
阎王解开追魂丝,这一别真就咫尺天涯,她盯着他恬静俊美的睡容,一时情急牵了他的衣角,被拖带着坠下奈河桥……好像在那时丢了汤碗,所以又没有喝。
2005年9月14日星期三
---全剧终---
前传 火焰子
“珠珠生了吗?”说话的是个孩子,只有十岁,明眸皓齿,粉白面颊,额头上垂下的发帘漆黑发亮,形如刀切,一块锦绣方巾挽住发髻,小小年纪,已有几分风流倜傥。
“没呢,少爷。”侍女小桃回答。她浅浅的笑着,郑家这位公子的长相十里八乡找不到第二个,聪慧绝伦更是古今少有,镇上的人说他还通晓阴阳之术,她和其他下人都不信,他还是孩子,一个特别漂亮的孩子,虽然有时显得心事很重。
“好好看着它,生了告诉我。”
说他是个孩子吧,姆狗生小狗至于这么紧张吗?
“少爷准备在哪里休息?”
天色不早了,郑家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多房间,不问清楚的话,上哪儿找他去。
“书房。”
“还好发芽了。”郑公子从窗台上拿下一个小小的花盆,白玛瑙制成的花盆半透明的,光华可爱,价值自不必说,但它还不及盆中的天山泥土珍贵,更不及褐色香泥中的小苗了。它只有三片叶子,通体碧绿,晶莹剔透,娇嫩欲滴,发出翡翠般朦胧诱人的光彩。
他把花盆放在花梨木圆桌上。
杨戬从天界下来选在深夜,不想惊动凡人。他的目的明确:神不知(实在丢不起那个人)鬼不觉的杀死怀有哮天犬仙种的姆狗就走。他没想到这座宅院如此深,瞄着灯光下来,却是书房。更糟的是书房没有关门。
一个俊秀无比的小男孩儿慌忙迎出来,倒身下拜。“小人不知上仙驾到,请上仙恕罪。”
杨戬想不理,但一来怕这孩子叫起来招来更多的人,二来也需要一个人带路。
“这家的姆狗在哪里?”
“上仙问哪只呀?”
杨戬一愣,忘了问哮天犬那只姆狗的名字了。
“就是怀有身孕那个。”
小孩儿想了一会儿,“如今正是狗儿闹春的时候,要生小狗的有好几只……”
杨戬的头有点儿疼。
“都找出来。”
“上仙请书房坐,小人让下人一一找来。”
也好,金甲天神怎好满院乱走,“我在这里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上仙放心。”
杨戬在花梨木圆桌边坐下,立刻被桌上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吸引,不由自主拿起来,细细赏玩。心里想,此物本应天上有,几时流落到人间。
“这盆花是底下钱庄从千里之外找来的,刚刚才发了芽。小人和家人都看不出它是什么花草,不知上仙能否赐教。”
杨戬轻触叶片,此株灵气袭人,“这叫…玉疏子,是一种仙草。”
“原来如此。不知有何功用?”
“此为仙物,问之无益。你乃凡人,私养仙草罪该……”
不等他想出罪名扣在人家头上,郑家公子已经吓得跪倒在地,“既是仙物,小人绝不敢留,求上仙带去吧。”
杨戬笑了,小孩子就是好骗,待我带上天庭,让太上老君看看,兴许能换一颗仙丹。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小桃伸进半个脸来,“少爷,珠……”
“我有客人。”郑公子适时打断她。
小桃看到杨戬,惊讶的张大嘴。
“别管那些闲事了,给客人上茶。”
小桃应了一声,阖上门。
“我从不喝人间的茶。”杨戬这话说得太绝,他的生父原是凡人,母亲是玉皇大帝的妹子,直到立了大功成为神仙,他才被允许登上天庭。由于出身不体面,他在天庭的朋友很少,郁闷时便下界到他的二郎庙里呆上几日。“不食人间烟火”这句话形容他非但不合适,简直可笑。
“既是没喝过,才要尝一尝。茶是今早采来的,采茶的是十三四岁的Chu女,用我家冷藏了三年的冰雪煎制,味道清冽香甜,当不会辱没了上仙的唇。”
不多时,小桃上茶来,眼睛斜瞟杨戬,神的光辉就是跟人不一样,二郎神算得上神中的美男子,不多看几眼太可惜了。
“我这里不用伺候,下去吧。”
小桃悻悻而出,暗恨自己是个下人,听任小孩子摆布。
郑公子从杨戬赏玩的香草上摘下一片叶子。杨戬皱起眉头,那么可爱的一株仙草怎么舍得折它。
“此叶就茶吃最好不过。”郑公子查知此意笑着说。
他把晶莹碧绿的叶子放进杨戬茶碗里,盖上碗盖。
杨戬端起茶碗,翠玉制的器皿传热慢,温温的感觉十分适手。他看一眼侍立一旁的小孩儿,“你不放一片叶子尝尝。”
郑公子甜甜地笑了,“上仙不是要带走这盆仙株吗?它总共才几片叶子,都摘光了,不是太难看了。”
杨戬点点头,此话在理。他喝了一口茶,香气逼人,又喝了一口,好茶,第三口还没入口,忽然感到从舌尖到五脏一阵灼烧般的疼痛。“啊!有毒。”
茶碗倾落,郑公子灵巧的闪开,地上溅茶之处,青砖起烟,生生烧出十几个窟窿。
杨戬的肚子疼得直不起腰,急忙运功自疗。
“别费劲儿了。”
杨戬愕然抬头,接触到郑公子冷冰冰的眼神。
“我要是你,就呆着不动。”
“是你下毒?”
郑公子坐到他对面,弓起右手食指轻弹小草剩下的叶片。
“若平常的毒药,也不敢让上仙尝试。这是火焰子,又叫断肠草,毒性最烈,上古神农氏便着了此道儿。我做过试验,人吃了最毒的毒药还可以走七步,吃了火焰子一步也走不了。据说当年神农氏左手拿着它,右手拿着解毒草,可就是来不及吃,刚入喉就不行了。”
深更半夜,一个金盔金甲的天神从天而降,哪怕这个神再威武再英俊,正常人也得吓得惊惶失措,何况一个孩子。杨戬捂着肚子,疼得呲牙咧嘴,这个孩子非但不怕,而且礼数周全,落落大方,足以证明他不是平常人,自己一开始便大意了,这个失误差一点儿要了他的命。可是,他只是个孩子呀,谁会对孩子起疑心。这个孩子镇静自若,不动声色地给自己下了毒,胆量之大,心肠之狠,手段之老道,都令人叹为观止。
“你以为这样能杀得了我吗?我可是神。”
“自然杀不了。我本来就不想杀你。”他眨眨大眼睛,杨戬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我只要我家狗儿呣子平安就够了。”
“为了一条狗,你竟敢杀神。”
“神怎样?陪我玩儿吗?冲我摇尾巴吗?神有什么用?”
总不能让杨戬冲他摇尾巴吧,在孩子心里狗确实比神份量重。
杨戬疼得在地上翻滚,眼睁睁看着他从书桌上一个镏金的木匣子里取出一捆金色的绳子。
“这是我照着姜太公遗稿做的捆神绳,商周大战中你见过真品,给个评价吧。”
“你…你想干什么?”
“上仙这个样子,我怎么敢让您出去,不如在我家小住。”
郑公子的力量远超杨戬的想象,哪管他挣扎,很快五花大绑捆个结结实实。
“上仙稍坐片刻,我去看看我家姆狗小狗,一会儿再来陪您说话。”
郑公子蹦蹦跳跳跑到东南角一个隐避的厢房,他现在的举止还勉强像个孩子。小桃正在给姆狗喂水,丝绵垫得厚厚的狗窝里只有一只小狗,浑身黑缎子似的毛发还没有干透。
“珠珠,你立了大功,引下了仙种。”郑公子兴奋的说。姆狗吃力的舔舔小主人的手。
“轰——”巨响震得整座郑氏老宅晃了两晃。
家丁跑进来,“少爷,不好了,书房房顶破了一个大洞。”
郑公子走到院中,书房上空灰尘瓦砾飞飞扬扬,巨大的光柱直冲上天。他看罢多时,仰天大笑,“二郎神就是二郎神,郑彦佩服。杨戬,死不了就来找我,我等着你。”
前传 河神娶亲
“浅草才能没马蹄”的季节,郑氏重金从蒙古购得汗血宝马马驹一匹。很少在白天出门的郑公子,心也痒了。
枣红色的小马驮着郑彦一路奔驰,主人毫无禁忌,马儿左突右冲,外人看来只是红白相间的光束一闪而过,撞出村子。所幸损失不大,仆人们会解决的。
至郊外,山润水长一片嫩绿,柳条抽枝和桃花盛开发出的香味混杂在一起浓得化不开。郑彦马过之处,带动翠绿的柳叶,粉红的花瓣漫天纷飞,整个过程就像突然展开一幅绝美的画卷,将甜甜的香味传到远方。
没打铁掌的蹄子被毛茸茸的小草刺得麻酥酥的,马驹加快奔跑的速度,试图以此解痒。突然,一条波涛翻滚的大河挡住去路,郑彦急拉缰绳止住马儿前冲的势头,细缰在小红马柔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紫痕,惊吓过度,它竟没有感到疼。
郑彦下马,“桥呢?”
靠近河岸,迫人的气息扑面而来,郑彦凝神向水下看去,目光穿过浑浊的碧色河水,被淹没的桥柱上空空荡荡,原来他出来了。
“少爷,您坐一会儿,一会儿就能过桥了。”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儿搬来木墩子。
“你是谁?”这个时候来河边,不要命了。
“我是村长。您不记得了,去年在府上……”
越来越多的村民聚到河边,都跟村长一样红光满面。
“什么事这么高兴?”
“河神娶亲,好兆头!”
他?河神?郑彦觉得好笑。好吧,就算他是河神。郑彦看着兴奋的人们,心念忽然一转,“莫非河神娶的是村里的姑娘?”
“正是。新娘子不乐意,我推了她一把。”村长争着说。
郑彦仔细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她是你女儿?”
“不是。”
郑彦笑了。“你看过河神入洞房吗?”
“没有。”
“我也是。不如你陪我下去看看。”
不等村长反应过来,郑彦揪住他后脖领扔下河,波涛汹涌,瞬间不见踪影。惊叫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来,然后人们看见郑公子也跳了下去。
下沉二十余丈,郑彦双脚落地。村长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他趴在河底的淤泥里,手里抓着些许水草和泥沙。郑彦踢踢他。“死了。没用的东西。”留你这样的人在,早晚把村里的人都喂了鱼。
“现在,那只霸夏(音)在哪里?”
水蓝色琉璃搭建的水宫里,狮面卷鬃人身鱼尾的霸夏不断往巨盆大口里灌着女儿红,金爵里的佳酿鲜红似血。白玉桌上没有菜,只有他的新娘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昏过去了。红妆和脂粉在河水的浸泡下褪色,红色的水雾呛得霸夏咳了几声。劣质货,这帮笨蛋,让他们香汤沐浴,他们偏要化妆。
霸夏伸出长满鳞片的手,轻松的撕破了嫁衣。祼露的感觉使新娘苏醒。她大叫一声,翻下白玉桌,蜷缩地上。
霸夏狞笑,“知道为什么不淹死你?挣扎的食物才有趣。”
面容惨白的新娘拼命摇头。
“喊呀,喊吧,我喜欢。”
泪水苦涩的滑下她的脸庞,喊有什么用?谁会怜惜她这个孤女,若有人怜惜绝不会把她送给河神做新娘。
“怎么?不喊。让我慢慢撕碎你,看你喊不喊。”
霸夏一步步走过来。一切似乎无法更改。
“吃人便说吃人,娶什么亲?”清亮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霸夏惊惶回头,一个武生打扮的少年立在那里,抱着双肩。半透明的河水模糊了他光鲜的衣着,减弱了惊人的美貌,却付予他一种飘然若仙的感觉,将潇洒的气质挥洒得淋漓尽致。
“被你识破了。怎么样?”霸夏看出他只是个人,没放在心上。
郑彦甜甜的笑了。“我就说嘛,仙凡路殊,您怎么看得上粗鄙的村姑。”
霸夏用尾巴击打着水花,不自觉的印证他的话。
“大仙能否放过这位姑娘,我负责带一双胖胖的童男童女换她。她太瘦了,一定不好吃。”郑彦边说边走过来。
“我凭什么信你?”霸夏盯着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的少年,他能直抵水宫,必非常人。
“这个村在我家管辖之内,大仙体察小人难处,搞出人命来官府那边不好交待。”郑彦手中多了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鹅卵大小。“这是我家祖传的夜明珠,给大仙做抵压。”
好大的一颗夜明珠,比父王王冠上那颗还大,霸夏情不自禁接过来。郑彦退下。
“好烫!”霸夏纳闷,在人家手里明明好好的……珠子由白至红,在他手中蹦了两蹦,转了三圈,“砰”的一声爆炸了。
水宫震荡不止,椅倒桌倾,琉璃瓦掉了一地。霸夏震得目眩耳鸣,若不是他鳞片够厚,早就被炸烂了。郑彦抓住他头上黄|色的鬃毛,拳头毫不留情的打在狮脸上,任他鳞甲再厚,终抵不过郑彦拳头硬,直打得鼻歪嘴斜,满脸是血。
不知过了多久,郑彦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差不多了,霸夏的身体像烂泥一样,软绵绵的。郑彦随便把他扔到一旁。
“哇!”吓坏了的女孩儿这才哭出声来。
“没事了。别哭了。”郑彦脱下外衣递给她。
“我没有脸面……活不成了。”
一个女孩子做过河神的新娘,虽然没有发生什么,毕竟说不清。
温柔的微笑浮现在郑彦唇边。“我娶你。”
女孩儿吃惊地睁大双眼,没有听错吧,郑家大少爷许诺娶她。
“我说到做到。”
女孩儿喜极而泣。女人真麻烦。
“你叫什么名字?”
“徐妙音。”
“好美的名字。”
徐妙音腼腆的笑了,苍白的脸颊现出红晕。郑彦发现她原来长得很美。
郑彦一手搂着徐妙音,一手提着奄奄一息的霸夏上岸。在人们惊惧疑惑的目光中,把徐妙音扶上马,再抖抖霸夏身上的水,河神怎么甩得干,干脆抡起来就地摔昏。回去放在炭火上烤烤就好了。
此时,河水已恢复平静,村长的尸体浮上水面。
“重新选一个村长吧。”郑彦丢下这句话,带着徐妙音,拖着霸夏施施然去了。
霸夏醒来,最先看到的是两把菜刀在眼前晃,他大吼一声,一个鲤鱼打挺,还没站稳就摔倒了。一根金色的绳子从头到脚将他缠成纺缍状,只能直挺挺的躺着。周围充满新鲜果蔬的味道,这是一个宽敞的厨房。
“少爷,他醒了。”拿菜刀系围裙的人喊道。
“你管他醒不醒,先烧一片肉给我吃,我饿死了。”郑彦面带怒容,走进来。他刚刚沐浴完毕,穿着一件宽大的丝织长衣,质感有如他吹弹得破的肌肤,乌黑亮泽的头发还湿着,披肩垂下,额前几缕碎发微卷,衬托出一张羊指白玉般的脸,脸上恰到好处的镶嵌着一对秀眉,一个坚挺的鼻子,一双星星般的眼睛,和两片艳若春花粉红润泽的唇瓣。
霸夏看得呆了,这就是擒住他的人吗?
“少爷,没法下手。他鳞太硬,磨坏好几把刀了。”
郑彦看罢多时。“啸天,拿鱼肠剑来。”
外面响起几声狗叫,片刻,一条黑狗窜进来,嘴里叼着一把不起眼的刃首。郑彦取之在手,卸去剑鞘,寒光耀眼,冷气逼人。他轻轻一划,霸夏只觉痛彻肺腑,一块五斤多的肉落下。再看刃首,滴血未沾,锃亮如初。
“就这块吧。照西湖醋鱼的方法做。”
“小子,你胆大包天!”霸夏咬牙道。
郑彦笑了,“大仙都落到这份田地了,还能耀武扬威,郑彦钦佩之至。”
“我是神,你一介凡人,竟敢杀神吃肉,你……”
“有话明天再说吧。我累了。”郑彦伸伸懒腰,出门去了。
吼叫声震天动地。
转天正午,霸夏喊乏了。拿菜刀的陪着郑彦又来了。郑彦换上了白色的书生装,十指不沾春水,一副骗人的弱不禁风的样子。
“少爷,今天吃哪儿的肉?”
郑彦看一眼霸夏,吃了一惊,他从头到尾没有一丝伤痕,昨天掉肉的地方也长平复了。“原来你有自愈的能力。”
霸夏沙哑着嗓子冷笑,“龙族是天生的神。你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郑彦闻言大笑,“太好了。可以吃个长远了。”霸夏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此后郑彦每天来吃一块肉,变换着不同的菜系,霸夏痛不欲生。
第七天夜里,风雨大作。霸夏从昏睡中醒来,看见郑彦蹲在身前,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他。霸夏不由浑身一阵抽搐。
“你要杀便杀,要吃便吃。不要这样看我。”
郑彦沉思半晌。
“天下有比你的鳞片更硬的东西吗?”
“鱼肠剑。”霸夏近来深受其苦,“以前从没有兵器像它那样伤过我。”
“但是我不能把它化了,天下毕竟只有一把鱼肠剑。”
郑彦张开手,手心里有一个蓝花小磁瓶。
“我想要你的鳞片。”
“怎么要?”霸夏预感不好,但又无计可逃。
郑彦拔掉磁瓶的塞子,刺鼻的气味立刻飘出来。
“那是什么?”
“一种腐蚀性极强的药水。”郑彦手一扬,瓶内的药水均匀的洒在霸夏身上,迅速腾起缕缕青烟。
“啊——!”剧痛使霸夏整个弹起来,带着捆仙绳上下翻滚,地上的青砖被砸得石屑乱飞,鳞片脱落如万千飞刀一样四面激射,深深Сhā进墙壁里,郑彦急转几个圈子,化解了及身的飞鳞。
“郑彦出来。”洪钟一样的声音震撼着人们的耳膜。霸夏流下泪水,父王终于来救他了。随后在闪电的照耀下,他惊讶的发现郑彦也很兴奋。
南海龙王现出原身,一条靛蓝色的巨龙,盘旋在郑氏大宅上空。郑家所有的人都躲了起来。
“郑彦,郑彦出来。”
南海龙王叫了半天,郑彦才面带微笑,不慌不忙的走出来,单手提着霸夏。
“老龙王驾到,有失远迎。”
“郑彦,乖乖把我儿子放了,束手待毙,否则杀你全家。”
郑彦笑容不减。“是当年恐吓哪吒的话吧?不够刺激,还有吗?”
南海龙王摆摆尾巴,暴雨倾盆而下,迅速填平无数沟壑。“不想让整个浙江的百姓为你陪葬,就束手就擒。”
郑彦眼中寒光一闪,“您说梦话吧,您想死多少人就死多少人,没天条了?”
南海龙王语塞。
“郑彦不才,别人不敢说,您这个儿子给我陪葬是跑不了的。”他贴近霸夏的脸,用白珍珠一样漂亮的牙齿撕下一条肉。霸夏惨叫连连。
“郑彦,你——”南海龙王心疼得几乎晕过去。
带着腥热的鲜血,郑彦咽下霸夏的肉。嗯,还是生吃味道好,像生鱼片。
“他是神,你不能杀他。”南海龙王老泪纵横。他现在终于明白郑彦比孙悟空可怕,那猴子至少吃素。
“您好好拿东西来换,我也不是不能把这块肉转让,反正我也快吃腻了。”
“你看中了南海龙宫什么宝贝?”
“在老龙王眼里它算不上宝贝,不过是一块破石头。”
南海龙王倒吸一口冷气,“你说的难道是和氏璧?”
郑彦冷笑,“和氏璧还在做玉玺。它只是玉玺上掉下来的碴子。”
南海龙王哼了一声,“你干嘛不干脆要玉玺。”
“玉玺镶金,染了俗气。”
“好个识货的孩子。”
一块晶莹的玉石碎块从天而降,郑彦接住。
“你拿了东西,快快放了我的儿子。”
郑彦看着手中的和氏璧,随手把霸夏抛上天空。南海龙王把儿子安顿在云头上。回看郑彦,不由愣住。那块玉石发着柔和的光,边缘处迸裂,形成一个卧着的老虎。圣物!他放在口中焐了它几百年,始终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没想到此时现出原形。可恨!
南海龙王长哮一声,口中霹雳大作,向郑彦劈下来。
就当他自认为可将郑彦立毙之际,玉虎猛地发出白色强光,在郑彦周身形成球形屏障,生生将霹雳挡了回去。
郑彦在光球里笑道,“老龙王,反悔来不及了。哈哈哈……”
狂笑声中,南海龙王终于晕了过去。
艳阳高照,郑公子躲在阴凉的书房赏玩玉虎。
满头珠翠的郑夫人进来。
“彦儿,你真要娶那个不堪的女孩儿?”所谓不堪是指徐妙音身份低微,声名狼藉。
“是呀。娘。我答应人家了。您要两个孙儿,我给您。”郑彦抬起头,淡淡的笑着,“谁生不一样?”
十五岁,郑彦成亲了。
[注解] (音:霸夏):龙第六子,其面如狮,卷发披鬃,性喜水,常被雕成桥柱上的兽形。
2003年11月20日星期四
前传 杀师
“少爷,少夫人生了,又是一位小少爷。”小桃满脸喜气,闯进郑彦书房。
紫檀雕花桌案后,斜倚案,手托腮,半闭双目,不知在看什么书的后生侧过脸,摄人心神的气魄随之袭来。小桃倒退一步,脸“刷”的一下红了。这是怎么了?看着他长大的,还被他诱惑了。怨不得宅子里年轻的丫鬟都不敢看他。
郑彦站起身形,高约六尺,宽肩细腰,胸阔腿长,身穿白色丝绸金线绣团花武生长衣,腰系巴掌宽的嵌玉锦带,袖口缠金丝护腕,外罩金线镶边的白色绫罗大氅。这身装束在阴暗处尚且幽幽闪亮,更不要说站在阳光下了。再看他容貌,面色润白似玉,毫无瑕疵,发如墨染,上系锦绣飘带,两道剑眉尤如漆画,鼻如吊胆,唇若涂朱,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发怒时寒光逼人,微笑时朦朦胧胧,仿佛玄色深潭,深不可测。
小桃再退一步,垂下头,虽然她已是三十来岁的少妇,再看下去也会把持不住。
郑彦淡淡一笑,从她身旁经过,清新的气息带动她腮边几根凌乱的发丝,一如她此刻的心境,一阵意乱情迷。等她清醒过来,才发现他走错了方向。
“少爷,卧房在这边。”
郑彦回头一笑,“我知道。”继续走他的路。
小桃愣住。累累繁花下,那个金光点点的背影已经出了大门。
初秋,青山碧色无边。郑彦无心游玩,径直来到山顶。
悬崖峭壁边,有一处开阔地。郑彦停下,仰望青天,云如丝絮,连绵不绝,几只苍鹰穿梭其中,说不出的悠闲惬意。
“噔”琴弦拨动的声音。
郑彦收回思绪。“师父,您来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来,他说:“为人父的感觉如何?”
“没感觉。他们借我的身体来到世上,为郑氏传宗接代,仅此而已。”
那声音停顿片刻。“你母亲的心愿是否达成了?”
“已经达成。所以徒儿要走了。”
声音沉默一会儿。“走吧,走吧。”
郑彦准备走了。
“恶人果然名不虚传。”
郑彦停下,风吹动一尺长的束发飘带。
“我教了你十五年,你对我一点儿留恋之情都没有。”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徒儿亲热不起来。”一抹微笑从郑彦嘴角扬起。他抬头看天,几只苍鹰在头顶上方盘旋。顺着它们盘旋的方向,他看到三只雪白的小兔在草丛中追逐嬉戏,时而并行,时而排成一队,时而变线分赴三方。
“哈哈哈,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师父没别的吩咐,徒儿走了。”郑彦面带笑容轻轻巧巧说出这句话,似乎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告别,今天分开,明天还会见面一样。
任何期待轰轰烈烈分别情景的人,都不愿看到对方这样不把自己放在心上,所以那个声音也有些生气了。
“我看了你十世,也没有看透你。郑彦,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师父只要没看错人,看不看透又有什么关系?”
声音笑了,笑声掺杂着无奈和一丝苦涩。郑彦的眼睛慢慢深邃。
“师父……”
“别忙走,我有事让你做。”声音提高八度。教了十五年的徒弟将他视如敝履,急欲弃之而后快,谁碰上这种事都得火大。
“师父请说。”郑彦眼中荡漾着笑意。
“帮我折磨那些天神,杀不了他们就让他们不得安宁。”
郑彦仍然笑着。“徒儿做不到。”
“啪”凌空掉下一张弓一篓箭。郑彦将它们拾起来,弓是藏蓝色的,箭分七彩,不知是何种金属制成,份量很重。
“断虹弓,碎云箭,有了它们玉帝的宝座你也射得中。”
笑意飞上郑彦的眼角眉梢。“即便如此,我为什么要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