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石广场很高,有53层。清水拿着晓茜给的名片,站在大厦之前微微地皱着眉头。“那件事”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可是自那以后,她再也不敢用自家的浴室了,每天都是在学校的女生宿舍里洗澡换衣。她觉得长此以往,她真的要有心理问题了。而且她没有告诉晓茜的是,和“那件事”类似的情形后来又发生过一次……她迫切需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这样也许可以减少她每日窒息般的恐惧,不知道何时何地又会有那铺天盖地般的折磨压下来。
“叮咚——”电梯在23层停下,门缓缓打开。鹅黄色的灯光一点一点流进来。
听晓茜讲,这一层的b座才是心理诊所,a座是北京某个大学的一个研究机构。应该下了电梯往右走吧。清水正待门全打开就向右转,但是触目所见,却是一条笔直的走廊。
走廊很宽,而且似乎有点深,从头到底铺着水红色的地毯。清水一边走一边看着墙上那一盏盏考究的壁灯,有点古老的式样,更像是铁器而不是电器。方才在电梯里看到的鹅黄色灯光就是这个吧。
幽幽的鹅黄色的光。
带着熟悉而亲切的气息。
气息?这灯光还有香味?没有桂花的浓艳,没有玫瑰的妖娆,却是温暖而舒心的香气,淡淡的,有点像粽子味,又有点像红茶味。清水挑了挑眉,她认识这种香味,她甚至可以说出这种花的名字来。然而花名到了口边却还是滑走了。清水撇撇嘴,看来这个心理诊所办得还蛮有特色的啊。连去诊所的路上都布置得那么精细。
走了一段,她看见前面有一扇玻璃滑门,上面写着“李医师心理诊所”。看来就是这儿了。她又四处张望了一下。那个a座又在哪里呢?这个一条路通到底的格局从外面看不像啊。
她走进去。诊所内采光很好,眼睛一下子有些不习惯。前台有个护士朝她微笑。病人不多,候诊室里只坐了一个人而已。趁护士给她登记的时候,清水大约环视了一下诊所的格局。除前台和候诊室外,还有三个房间。一间大约是李医师的,漂亮的桃花木门,门口挂着烫金的黑牌子。隔壁一间也是一样的桃花木门,却没有挂牌子,估计就是那个实习医师的诊室了。还有一间是玻璃门,紧闭着,可能是档案室吧。
“周小姐,您请进吧。毕医师在里面等您。”前台护士领着她来到了那扇没有挂牌的诊室门口,轻轻敲了一下,就打开了门。
室内有四分之一是玻璃墙,可以看到对过电信大楼顶上的巨幅广告牌,七彩的阳光洒了进来,有种空中楼阁的错觉。另外四分之一是书架,一个身材高挑的长发男子正从书架前慢慢地转过身来。清水眯了眯眼睛。
长长的黑色发丝,散发着银色的光泽,用一条暗蓝色的蕾丝随意地束在脑后。极其年轻,也很漂亮,是干干净净的那种漂亮。清水和他的目光一对,心跳忽然停了半拍。那对眸子就像墨色的水晶,深幽不见底,而又似乎带着奇怪的安抚力。清水情不自禁地向他走去。即使人家是背着光站着,那半透明的肌肤还是令她眩目。
“千羽……”
清水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念什么。她已经走得很近了,两人之间还差不到一米的距离。
“你叫我什么?”
毕医师挑起眉毛看着她。
“嗯?”
“千羽是谁?”
“千羽……”清水迷茫地重复,人倒是停了下来,没有再往前走。眼睛失神地望着毕医师,又像是穿透了他望向远处。恍然间似乎有声音在她耳边说:千羽是一千片最美丽的羽毛做成的。
毕医师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温柔地问:“为什么叫我千羽?”
“啊,”清水终于反应过来了,“我说什么了么?”她刚刚是走神了么?忽然之间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暧昧得不到一尺,她刚刚想干什么?她大惊之下往右急退了一步,却没留意到后面的沙发椅,就这样往后倒去。
毕医师水晶般的眼眸微微一闪。
她倒在沙发椅上,样子有一点狼狈。毕医师还是站在老地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刚刚明明近得可以拉起她,却没有半点那样的意思。清水自嘲地笑笑,坐直了身子。
“周小姐,”毕医师道,“你不必坐起来。躺着也许更令你放松。我们开始吧。”
清水有些脸红,又尴尬地躺下。这个毕医师好快切入正题,连握个手都省了,好像不熟的人第一次见面应该先彼此介绍一下吧。
“我的情况……晓茜都和你说了吧。我是不是可以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说?”她问。
毕医师走到写字台后的大转椅上坐好,点头道:“虽然晓茜跟我说过一点,但我还是希望能听你自己说一遍。你可以说任何你想说的内容。”
清水把手撑在脑后看着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我觉得自己有一些希望了。”毕医师没有打断她,听她继续说,“我觉得你的气质不像是普通的医师,你可能会相信有超能力的存在,或者你会相信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些事情。”
“你的意思是说你并不认可你有心理方面的问题?”
清水转过头看他,迟疑道:“有很多病人都这么说吗?你……不会认为我和他们一样吧?”
“我需要确定的只是你的想法,”毕医师不置可否地笑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有些人问题复杂一些,受超自然现象困扰的群体也并不是个小概率群体。不管怎么样,你遇到了什么事了吗?”
于是清水开始说起那天她所身受的凌迟般的折磨。听到她说手掌曾被刀钉在浴缸上的时候,毕医师专注地看着她,眼神黝黑难懂。
“那些事情是清醒的时候发生的,还是做梦的时候发生的?”
“是清醒的时候,不过……”
“嗯?”
“不过后来那次就……”
“你是说后来又发生过一次?”
“嗯,”清水闭上眼睛,颇有些痛苦地说,“那是上个礼拜天,我一个人在家写报告。写着写着觉得好困,电脑上的字母都看不清楚了。耳朵里好像有奇怪的声音,吵吵闹闹的,我觉得头好痛,以为是工作太久了,于是躺到沙发上想睡一下。很快我就睡着了。等我醒来……我觉得周身没有力气,身体空荡荡的,皮肤摸上去都不像是自己的,这种可怕的感觉经历过一次永远不会忘记!我一低头,果然,我又被放血了!血流了一地,奶黄色的沙发变成了血红色的,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刀口,有好几道能看得见粉红色的骨头,右手手掌……被刀捅穿了,钉在沙发上。我在沙发上躺了好久,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伤口一个一个地消失了。但是我知道,别人看不到我的这些伤,也看不到我流的血。感受太强烈了,我无法说服自己那些都是我的幻觉。”
清水说完这些,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她睁开眼,有些戒备地看着毕医师。毕医师点点头,指着桌上的水杯。清水喝了口水,脸色稍微恢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