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和第一次有什么不同吗？”毕医师问。

“有。”清水认真地回想，“这次没有第一次那么痛苦。我醒来的时候，刑罚已经结束了……”

“刑罚？”毕医师玩味地重复，“你认为这是……刑罚？”

“难道不是么？这种罪可不是人受的。我的神经真是很强硬的。”

“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清水好像忽然想起什么，看到毕医师鼓励的眼光，她鼓起勇气说：“我醒来的时候，那篇报告已经打完了。”她看了毕医师一眼，“其实之前这篇报告已经差不多要写完了。收尾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一句句子，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醒来的时候发现那句句子就出现在文档末尾醒目的地方。”

“是什么句子？”

“是《周易》第一卦里的句子。‘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下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其唯圣人乎？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为圣人乎?’”

毕医师含笑望着她，问了一个不很相关的问题：“你写的是什么报告？”

“《天­干­地支对人文地理的影响》。”清水咬着下­唇­，脸有些红，“你不觉得那天很奇怪吗？房间门都锁得好好的，屋里没有外人。那句话我可是想了一个下午也没有想出来的。”

“你不是说存在超能力的嘛。”毕医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清水愣住，想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决心般地说：“我觉得……可能是我和它一起写的！”

“你觉得？”毕医师往后靠到椅背上，“你能感觉到？”

“我看到那些字……心会烈烈地痛，但是又有些欢喜。”

看清水抱着头很有些绞尽脑汁的样子，毕医师放弃了这个话题。他随即问了几个关于生活习惯、兴趣爱好的问题。

“听晓茜说，你喜欢收集古董？”

“不是收集古董，”清水笑笑，“我只是单纯地喜欢铁器和石器做的家具。我的浴缸是大理石的池子。”

“为什么？”

“不知道啊，从小就是那样，被铁器和石器包围着，会觉得有家的感觉吧。”

“童年是怎样度过的？”

“父母都挺疼我的，日子过得蛮平静的。”

“学校呢？”

“算得上顺风顺水了。”

“有没有过喜欢的人？”

“有过吧……”

“喜欢过的是怎样的人？”

“记不清了，因为没有在一起过，所以下意识里觉得还是我自己的单恋。”

“能具体说说吗？”

“噢，我那时候好像是初三吧。他比我大，已经高三了。我总是装作等车，站在马路对过看他从校门里走出来，就这样过了一年。他毕业了，我就没再见过他。”

“为什么不和他说话？”

清水摇摇头，苦笑道：“没有人能够接近他。他是高三那年转学过来的。他上学从不带书包，放学也不和我们一起坐公车，他们家司机会来接他。其实我经常可以在楼道里撞见他，他上课好像……很不规律，不过他当然不会注意到我。学校有他们家的股份，他不参加一般的考试，只参加口试。老师们都很欣赏他，听说他成绩非常好。”

“为什么喜欢他？”

清水眨了眨眼，想了一下道，“我也不清楚，想喜欢就喜欢了。”

“不在乎对方的回应？”

“有回应当然很好啊。但是他那样出­色­的人，即使只是看着他，也很快乐啊。”清水目不转睛地望着毕医师，“可惜我从没真的接近过他，其实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了。”

因为背着光，看不清毕医师脸上的表情，但是清水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那目光温柔地落在她的脸上，如沐春风。这么多年来，清水从来不提的这段往事，连王晓茜也并不清楚，却在此刻娓娓道来，似有淡淡的感慨，似有甜甜的余香。

毕医师写字台上的呼叫器忽然响了，女护士的声音报告说时间到了。毕医师点点头，道：“下周同一时间再来吧。暂时不进行药物辅助治疗了。”

这么快就过了四十五分钟了？清水从沙发椅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就这么会儿功夫，大玻璃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已经弱了好多，地板上只见一圈一圈的柔和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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