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黄昏的时候,三木旅店来了两个名古屋的官差,他们还押着一个类似犯人一样的家伙,他们一进来就要吃要喝,嘴里骂骂咧咧的,好象走了很长的时间的路,很累也很烦躁。三木瞳见状,连忙按照他们的要求把酒菜上好。
“哎呀,总算可以歇歇脚,喘口气了,这他吗的累死我了。”其中一个高个子官差道。
“是啊,呵呵,如果现在在名古屋就好了,干我们这一行的可真是苦啊。”另一个矮个子官差也叹道。
“都是这个死小子,”高个子官差指着犯人骂道,“哼,在名古屋杀了人居然还跑到血狱山去,害得我们好找。看见他我就来气。”高个子说着就把酒盅一放,站起身来,狠狠踢了那个犯人一脚。
“哎哟,踢死人啦——”那犯人惨叫道。
“中村,算啦,别理他啦,我们喝酒,呆会儿还要赶路呢。”矮个子官差劝道。
“哼。”叫中村的高个子沉着脸,又喝起了酒。
“我也饿了。”犯人道。
“饿死你。”中村又踢了犯人一脚。
“饿死我,你们可交不了差。”犯人犟道。
“哎,我说,你可真他妈的给你脸不要脸啊。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说着,中村又站起身来,对着那个犯人狠狠踹了好几脚。
可怜那个犯人,手脚都被镣铐铐住了,动弹不了,面对中村的毒打,他只能摇晃着身体拼命挣扎。
“中村,中村,别打啦,别打啦,他可能的确也饿了。”矮个子死死抱住中村道。
“真他妈活腻了!”中村气呼呼的坐了下来。
“喂,你给他随便弄点什么吃的吧?”矮个子对三木瞳道。
“啊,知道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三木瞳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三木瞳看见那个囚犯就觉得特别的心疼,就好象那个囚犯就是五十岚一样。如果五十岚就是这个囚犯就好了,至少我还知道他还活着,而不是生死不明,一点消息都没有,唉
那个囚犯看见三木瞳端饭过来,不等她递上,便双手一抢,把饭盆多了过去,然后用手抓起来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他大概真的是饿很久了。他的样子看上去,也真是非常的可怜。吃着吃着,刚才被中村踹了一脚的鼻子,又开始流血了。鲜红的血流在了雪白的饭里,可那个囚犯却依旧把那血红的饭吞咽了下去,好象如果不吃就没得吃一样。看到这里,三木瞳的心快碎了。
“在给我一碗吧?”囚犯咧嘴央求道。
“噢,马上、马上就来。”三木瞳道。
“我说,你他妈的还真能吃啊?”中村又来气了。
“那当然了。”囚犯接过三木瞳递上的饭道。
“中村,你就别说他了,让他静静的吃完饭吧,他吃饭的机会不多了,一到名古屋啊,他就得被砍头,你就让他随意些吧。”矮个子道。
“就你爱做老好人,浜田。”
“呵呵,这个世界上,老好人总要有人来做吧,再说,如果金森这小子不逃到血狱山,我们也不会去血狱山,不去血狱山,又怎么能目睹小野第一和五十岚那个家伙的那场堪称日本历史上最悲壮的大战呢?哈哈哈哈,说起来还要感谢这家伙呢---”浜田叹道。
五十岚——五十岚——三木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店里的其他人也几乎呆住了,只有那两个官差在若无其事的喝酒。
五十岚真的遇到小野第一了?他赢了吗?他到底怎么样了?三木瞳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厉害,仿佛就要跳出胸膛一般。七年了,几乎没有人念起五十岚的名字,可是这对来自名古屋的官差居然、居然
“就是啊,就是啊,快给我点酒喝吧?”叫金森的家伙对三木瞳吆喝道。
“你就给他点吧?”浜田道。
“哎。”三木瞳从无穷无尽的遐想从回过了神。她把酒瓶递给笑嘻嘻的金森,又拿起另外一个酒瓶,给浜田倒满,乘机道:“客官,您刚才说五十岚,是、是怎么一回事啊?”
“啊?五十岚和小野的事情你们这里还不知道?”中村嚷嚷道。
“哎呀,中村,你不要怪他嘛,他们两个比武才比几天啊?这事传遍全日本是需要几天时间的,如果我们不在血狱山出差,而是呆在名古屋的话,我们岂不是也不知道。”浜田笑道。
“呃,不过,你一个女流之辈,对这种比武的事,那么关心干吗?”中村不解道。
“我---”三木瞳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啊,是这样的,那位叫五十岚的,曾路过这里,也在这里喝过酒。”光年解围道。
“啊,是这样啊,哈哈哈哈-那你们的小店可能要出名啦。”浜田道。
“为什么要出名啊?”三木耕史没好气道。
“这道理还不简单。那五十岚打败了小野第一,成了日本第一剑客,他就是名人啦,和他沾上边的东西都值钱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中村傻笑道。
中村的傻笑声回荡在小小的店堂里,他的笑声虽然不大,却如同天空中的雷霆万钧,把三木旅店的酒客都震闷了。 三木瞳当然是惊呆了,她本想把酒壶放下来,放到桌子上,可惜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她就是完不成,她的双手在剧烈的颤抖,就像狂风的杨柳。其实,如狂风中杨柳般颤动的不止是她的双手,她那颗近乎破碎的心更是。
五十岚赢了,五十岚终于战胜小野第一了,可、可、可他为什么一去就是七年,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他是不是经历了很多的磨难呢,他有没有受伤啊--一连串的疑问又闪现在三木瞳的脑海里。
“姓五十岚的很多,打败小野第一的那个五十岚,不一定是七年前在我们店里喝酒的那个五十岚吧?”荒原樱迷给三木瞳泼了一盆冷水。
“什么?他是七年前路过你们这里的?”中村奇怪道。
“是啊。七年里,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他。”光年道。
“照你这么说,我敢保证,打败小野第一的一定是路过你们三木旅店的那个五十岚了。”浜田斩钉截铁道。
“喂,浜田,你怎么那么肯定啊?”中村粗声粗气道。
“中村,你忘啦,小野第一被刺死的那一天晚上,我们还没有抓住金森,所以我们就要求血狱山那边的吉雄老爷家的武士帮我们抓金森,他们上次在名古屋遇到麻烦,我们也出力帮过他们。可惜,那天小野第一死了,大家都在兴奋的谈论这个,小酒馆里到处是人,他们和我们也没有心思办案。所以不是跟着他们也去喝酒来着吗?”浜田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中村道。
“喝酒的时候,吉雄老爷家那个青岩的武士不是说过嘛,五十岚因为得罪了吉雄老爷,被吉雄老爷关在死牢里,一关就是七年嘛。”
“哈,对,对,浜田,我也想起来了,哈哈哈,还是你记忆好。”中村笑道。
泪水终于从三木瞳的眼眶里滚落了。她轻轻的转过身,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满是泪光的脸,仿佛这是她一个人的泪水,谁也没有资格和她分享。
“没有想到的是,哈哈哈哈,那个刚出狱的家伙居然那么厉害,他剑 一挥,啊——呜——”喝了点酒便开始屁颠屁颠兴奋起来的金森摇晃着身子,作了个挥剑的手势,“哈哈,啊——呜——小野第一的喉管就被切开啦——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血-啊--”他又是笑又是叫,仿佛他就是五十岚,仿佛他现在是个自由之身。他每一次做动作,总把那铁镣铐弄得叮叮当当直响,那个声音真是不舒服,因为它让人骨头发冷。
“喂,你给我安静点儿——”中村怒喝道。
“那么说,那小子现在可是个名人了?”江口鱼男激动道。
“那是当然,想当年小野平衍杀了伊腾忍,他就是小野第一,现在五十岚一剑杀了小野平衍,那他就是五十岚第一。名人,他是名人,和他沾上边的东西都值钱啦。听说了吗,一个大阪的商人愿意出三千两银子买五十岚那把沾了小野平衍鲜血的剑。可他不卖。”浜田道。
“那是当然喽,你想想,想当年小野平衍刺死伊腾忍的剑,被京都一个贵族以八千两的天价收购了,现在,五十岚的剑,最起码要高出八千两吧——”
“我出八万两——”金森高喊道。
“啧啧啧,不管怎么说,五十岚小子从此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浜田笑道。
“是啊,我看那小子长得也不赖,说不定,被什么达官贵人看中了,招他为婿,那也是可能啊。”中村道。
“哈哈哈哈哈,到了那个时候啊,吉雄老爷可是要到五十岚面前磕头赔罪喽。”浜田道。
“那他现在去哪里了呀?”荒原樱迷问道。
“那还用问嘛,肯定是去繁华的京都喽。”中村道。
“哎,我看不一定,他大概是去美女如云,商贾云集的大阪了吧。”浜田道。
“反正啊,他的人生从此就和我们不一样喽。来,浜田,我们两个十几年的老搭档干一杯吧。我们这种人风里来,雨里去,虽然挣的钱只可以勉强养家糊口,我们也一辈子不可能和五十岚那家伙一样发迹,但我们好歹还有朋友。来,为了友谊,干——”中村举起了酒杯。
“呵呵,干啊——”浜田轻轻的把酒杯迎了上去。
快傍晚的时候,风雪又来了,不过那已经不是冬天的狂风暴雪了。因为春天到了,每年短暂而不起眼的春天到了。
鹤舞小镇上的春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常见的是哪家庭院里的樱花又开放了,后山溪涧的声响更加动听了,青茫茫的空中时而飞过几只欢叫着的燕子。可那毕竟是春天,对于雪国的人来说,春天毕竟是美好的。
其实,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春天都是美好的,不是吗?
送完外卖走在大街上的真治也陶醉在温煦的春风里。因为春天来了,他就可以和缅悠去小溪边放风筝了。他最喜欢木子李先生做的风筝了,他做的那些风筝啊,既好看又能飞得远。不过,一个冬天不用,那些风筝大概早已经破烂掉了吧。
有机会,我可要好好跟他说一下,让他给我做个新的,能飞得高高的,飞得比江口亮的风筝还要高的。可是,这种事情他不敢在想下去了,因为他看见江口亮拦住了他的去路。
“野孩子啊,那么开心是要到哪里去啊。”江口亮笑吟吟道。
“啊。”真治呆住了。跑。他马上掉过头就往回头跑。而江口亮则边骂着野孩子边在后面追。
突然,前面的雪地里冒出来条绳索,真治躲避不及,绊在上面,摔了狗啃泥。
“哎哟,好痛啊!”真治摸着流血的手掌龇牙咧嘴道。
“哈哈哈哈哈哈-小野狗终于落网啦。”躲在木柴堆后面的雪野无明和石原道隆得意洋洋的走了出来。原来,刚才那条绳索是他们俩个使得坏招。他们和江口亮一前一后,设下了这个陷阱。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啊?”真治恐慌道。
“不想怎么样,只要你学三声狗叫,然后趴在地上让我骑一段路,我就放你走。”江口亮嬉皮笑脸道。
“我为什么要学狗叫啊?”真治不服气道。
“因为你是野种,你是野狗的种。”雪野无明的声音尖尖的像个女孩子的声音。
“我不是,我不是。”真治强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道。
“你就是,如果你不承认,那你告诉我们你爹是谁啊?”雪野无明道。
“我爹、我爹,我爹是五十岚——”真治终于说出了那个连他都十分怀疑的名字。
“五十岚?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是一条流浪狗,他早饿死啦--而你娘是*!看见公的就翘尾巴——哈哈哈——”江口亮笑道。
“我娘不是,不是的——”真治握紧拳头道。
“你说不是就不是啦,哈哈哈哈哈哈 那天那个客人的话怎么说来着?”雪野无明问石原道隆道。
“*不翘尾,公狗不上身,呵呵呵呵-”石原道隆手舞足蹈道。
“咯咯咯咯呵呵呵呵---”三人笑作一团。
“干你娘——”真治大叫一声,就猛朝江口亮的小腹撞去。
江口亮躲避不及,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而此时,雪野无明和石原道隆两个小鬼也早冲上去,把真治摁在了地上。真治与雪野无明和石原道隆差不多岁数,所以体力也相差无几。三人在雪地上扭做一团,真治也并没有吃太大的亏。而倒在地上的江口亮却已经爬起了身子,他边嚷着:“把他摁住,把他摁住喽”边在木材堆周围寻找可以打人的器物。
“啊,就用这个吧。”江口亮捡起一段废弃的凳子腿狞笑道。“来,把他给我摁住喽。今天我要好教训教训他——他妈的居然敢打我—”
而倒在地上的真治此时却已经被石原道隆和雪野无明两个小鬼摁得结结实实,一点也动弹不了。可他的嘴里还在骂个不停。
“放开我——江口亮——你他妈的是野猪——你爹是大野猪——你是小野猪——你娘是——”
“我打死你——”江口亮说着便举起棍子朝真治的头部猛砸。七年前的江口亮还是个小孩子,而十四岁的江口亮却已经发育成熟。他长得又黑又壮,的确很像他的父亲江口鱼男。虽然只有十四岁,但似乎已经有了几分膂力,他这一棍如果砸下去,真治非得头破血流不可。
真治虽然口中在骂,但见那凳子腿砸了下来,也早吓得闭上了眼睛。
可是,江口亮的凳子腿没有砸下来,而是硬生生的停在了空中。
真治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不知何时,一个陌生的剑客站在了他们的面前,那个剑客身材高大,身穿一袭黑衣,头戴的斗笠几乎遮住了他那张脸。除了一脸的黑须,真治他们看不见他的眼睛。
他左手伸出的剑鞘挡住了江口亮的凳子腿,是他帮了真治一个忙。
站在晚风中的他可真像个黑色的幽灵啊。不是嘛,真治他们既不知道他是谁,又不知道他是怎么会像一阵风一样出现在他们面前的。
“啊————”江口亮丢下凳子就朝他家的方向逃去,仿佛他已经知道这个陌生人是谁了。雪野无明和石原道隆两个小鬼也早被这个陌生人吓呆了,他们见江口亮丢下他们逃命去了,也赶紧追他而去。
现场静静的,只剩下真治和这个陌生人了。
夕阳西下,余辉彩照的鹤舞小镇,此时炊烟袅袅,远处的山空也蒸腾起了一片淡淡的雾岚。
真治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得浑身发抖。他望着这个救了他的陌生人,不知怎么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陌生的剑客问道。他的声音比真治触摸过的任何冰雪还要冷。
“真治,五十、五十岚真治。”真治不敢说谎,他感到自己要尿了。
“五十-岚-真-治--”陌生的剑客反复喃喃着这个名字,仿佛那是一个令人联想翩翩的名字。
“你母亲叫什么?”陌生剑客接着道。
真治看见两道闪电一样的目光从那斗笠里射在他的身上。
“三木-”
“三木瞳——”真治还没有把母亲三木瞳的名字说完,那个剑客就迫不及待的,抢着把它说了出来。
他怎么知道娘的名字?怪事!真是怪事!真治越发对这个陌生人感到好奇了。他看见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就好象陷入了某种痛苦往事的回忆。
“--三-木--瞳-”五十岚弘毅默默的念着这个名字,身子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啊——”真治被这五十岚弘毅的怪举动吓呆了。他呆在原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陌生剑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怎么会倒下的呀?我该怎么办呀?
这时,他看见那个人胸口下的雪开始融化了,被从他胸口流出的鲜血融化了。
啊,他受伤了,看来还是伤得不清啊。不管怎么样,他救了我,我也要救他,得,我去叫木子李先生去——
真治想着,便撒腿朝木子李先生那开满樱花的庭院跑去。
五十岚弘毅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睡着的时候,他反复做着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躺在一只小木船里,小木船飘荡在汪洋大海里。
他能看见天空灿烂的日光和闪亮的云层,他能闻到海的磅礴气息。躺在木船里,他的耳边是海水的声音。
可是,他就是站不起来,他不知道这只小木船要飘向何方。
不久,小船就陷入了海上的风暴之中。
五十岚弘毅看见一道道闪电划亮他的眼睛,他的耳边是隆隆的雷声。突然,小船掉进了一个旋涡,它开始随着旋涡告诉旋转了起来。天地之间一片漆黑,海水沸腾了,海浪开始翻滚,一切都像在一个可怕的地狱一样。不知不觉中,五十岚弘毅昏厥了过去。过了许久,他又醒来,海上又充满了温顺的阳光,海水温顺的像个情人,高高的云层充满了洁白而圣洁的亮光--然后,闪电暴雨-雷霆-旋涡-昏迷-苏醒-周而复始-
当五十岚弘毅再一次睁开眼睛时,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那是个中年男子,像个医生似的,他已经包扎好了五十岚胸口的伤疤。
“你是谁?”五十岚弘毅嘶哑着嗓子低声问道。
“我是木子李。”木子李淡淡道。
“我是谁?”
“你是五十岚。”
“我没有死。”
“死不了,你壮得跟头熊似的。”
“我在哪里?”
“这你要问她。”木子李先生指着站在不远处的三木瞳道。
“她是谁?”五十岚弘毅似乎连三木瞳也认不出来了。
“她是谁?这你要问她。我走了,明天再来给你检查一下伤口。”木子李先生说着就移动开了身子。
五十岚发现,木子李先生的背后就是端坐着的三木瞳,他朝思暮想的三木瞳。
“木子李先生,我送送你。”三木瞳起身道。
“不用了,不用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木子李先生笑着退出了房间,并识相地拉上了门。
屋子里静极了,静得能听见樱花掉在屋檐下的声音,静得能听见后山潺潺的溪流声。
五十岚呆呆得望着三木瞳,他觉得他的胸口好象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难受极了,胸口的伤痛也开始隐隐的发作,可是他觉得最痛的还是心的深处,木子李先生无法包扎到的地方的伤。 眼前的这个美丽的妇人,真的是我的瞳吗?她真的没有忘记我吗?我是没有忘记她呀ﹹ无论我是走在通往那血狱山的路上,还是被囚禁在到吉雄老爷的死牢里,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从来没有忘记要回来,回到鹤舞;我刺死小野后,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也不是为了她嘛--
“瞳---”五十岚弘毅喃喃道。
三木瞳整个人也看上去非常的憔悴,就像一夜没有睡一样,其实,她是三天三夜没有睡。
自从,五十岚离开后,她真正又睡过几个好夜呢?三天前,当真治回来报信,到她和木子李先生把五十岚弄回来,又给昏迷的五十岚治疗,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里,她常常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做噩梦时紧皱起的眉毛,替他抹去头上的虚汗,倾听他低低的呓语。
有的时候,她觉得躺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只是个孩子,不负责任的孩子。他不是为了他的梦想而离开他的妻子和儿子达七年之久嘛。可有的时候,三木瞳还是觉得他是个男人。看他雄壮的肌肉、浓密的胡须、岩石般苍峻的脸庞、野马般粗重的喘息,还有静静的横躺在他身旁的那柄黑色铁剑和他头上无与伦比的光环——日本第一剑客,他不是个雄伟的男子吗?
现在他醒了,他虽然还是那样的虚弱,可他的眼光里充满了激|情与爱恋。啊,从他眼中那如冰星般一闪而过的不是他的眼泪吗?
听到他的呼唤,三木瞳浑身一颤。她茫然的走到他的跟前,轻轻伏在他的身上,紧紧抱住了他,就像抱住自己的另一个生命,就像七年前抱住他那样。
三木瞳的脸庞贴在五十岚*的胸膛上,她能强烈得感到他如火焰般炽烈的肌肤和咚咚的心跳。她感到温暖极了,她再也不想松手,不管以后再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五十岚的下颚抵着三木瞳光亮的黑发,他伸出右手,紧紧拦住了她柔软的腰肢,他觉得他抱住的不仅是个美丽的女人,更是一个历经苦难终究实现的梦想。三木瞳的浑身散发的香气轻轻钻入了他的肺腑,一阵难以抑制的眩晕传遍了他的全身,他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他们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缠绵在一起,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因为再多的话也比不上两颗紧紧贴在一起的心叙说得透彻---
房间,还是七年前的那个房间;烛光还是七年前一样明亮的烛光;被子还是七年前柔软的被子;男女,还是七年前的那对男女-
他们就这样一直相拥着,他们就这样都睡着了,仿佛他们愿意就这样一起睡到天荒地老--
烛灭了,飘起丝丝袅袅的青烟--
月光透过窗棂,静静的洒在他们的身上,给他们俩镀上了一层圣洁如玉的白光-
屋外的樱花啪啦啪啦,掉了一地--
远处雪山上寒清寺的晚钟声声,幽幽怨怨,悠悠远远---
寒风丝丝,吹起了窗户上的那副白纸,白纸上的五十岚三个黑字仿佛活了一般,随着风,簌簌舞动,就像一只素色的蝶--
早上,五十岚弘毅被一阵难以忍受的饥饿搅醒了。他睁开眼睛,发现屋子里亮堂堂的,充满了春天的明媚阳光。三木瞳就躺在他的身旁,静静的,安详的,如同一只羔羊。
他凑上去,轻轻吻了她一下。就一下,三木瞳就醒了。
“啊,把你弄醒了。”五十岚弘毅抱歉道。
“是不是饿了。”三木瞳温柔道。
“呵呵,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听见你的肚子在叫。”三木瞳笑道。
“那就给我弄点吃的吧,现在我饿得能吃下一整条鲨鱼了。”
“鲨鱼没有,牛肉面行不行啊?”
“什么都可以。”
“那你等着。”三木瞳说着就利索的穿好了衣服。虽然,她刚刚起床,头发乱乱,衣服乱乱,可是阳光把她的娇嫩的皮肤照得如同透明的一般,美人就是美人,邋遢起来也是那么的美,呵——
她走后,五十岚静静的躺着。他在想他已经多少时间没有吃过一顿象样的早饭了。他的目光透过窗户,看见了那庭院里樱花树的高枝。
“樱花-樱花---”
这时,门咯噔一下响了,五十岚一回头,却看见门口站着的是上次他看见的那个叫五十岚真治的小男孩。只见他略耷拉着脑袋,双眼怯生生的看着五十岚,一只脚在不停的踢着踏踏米,就好象想进来又不敢进来---
“过来,小鬼——”五十岚笑吟吟的招呼道。真治听后,便达达的跑到他的跟前。
“你救了我?”五十岚弘毅满眼深情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还会有个儿子。
“---”五十岚真治被他看得忸怩不安,就好象身上爬了许多的蚂蝗。
“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救了我。”
“这么说,我们扯平了?”
“呃。”五十岚真治点点头道。
“上次你说,你叫真治?”
“五十岚真治。”五十岚真治的声音又轻了下去。
“呃---如果我说,我叫五十岚弘毅,我是你的爹,你信吗,真治?”五十岚弘毅鼓足勇气道。
真治呆了半响,然后鼓足勇气打了五十岚一个耳光。
“啪——”
五十岚呆在哪里,可是他还在笑。真治看了他几眼,便猛得朝屋外跑去。他跑得太快了,差点撞上端着托盘进来的三木瞳。
“真治——怎么啦——”三木瞳朝真治远去的背影喊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五十岚则在床上哈哈大笑。
“他怎么了?”三木瞳放下托盘问道。托盘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旁边还有一点酱菜和三个白白的包子。
“我说我是他的爹,他就打了我一个耳光。”
“呵,他不是你的种,又是谁的种啊?没打痛吧?”三木瞳道。
“没有。”
“来,吃面吧。”
“呃。”
因为五十岚胸口的伤还没有好,所以三木瞳就端起大碗来喂他吃。
五十岚每次不等三木瞳把面送上去,就凑过头大咬一口,然后三嚼两咽的吃光,又咬吃下一口。看来,他真是饿好久了。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寒酸样子,三木瞳鼻子一酸,一滴眼泪掉在了面汤里。
五十岚一楞,接着笑道:“别哭,傻瓜。眼泪是咸的。掉多了,这面就不好吃了。”
三木瞳一笑,又是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风儿静静的,真治也静静的坐在潺潺流动的溪流旁边。
他的小脑袋耷拉着,仿佛遇到了世界上最难解决的问题。
鱼儿欢快的在水里游弋,矮小的野樱花偷偷在岩石边绽放,春天里的一切是那么的美好,可就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像是在闹蛔虫。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木子李先生坐在了真治的旁边。真治闻到一股浓烈的野生植物的气息从他身上传来,他想木子李先生大概刚采药回来吧。
“没闷闷不乐啊?”真治若无其事道。
“骗谁啊?”木子李先生笑道。
“哼,我就知道我骗不了你。”真治脸一红。
“到底怎么了?”
“我娘房间里的那个男人真的是我爹?”真治瞪着眼睛问木子李先生道。
“那会有错啊,傻瓜!”木子李先生捏住他的鼻子道。
“那他以前为什么不回来,害得我和娘被别人欺负。”真治挣脱木子李先生的手道。
“那个时候,他正在为了一个理想而努力。”木子李先生的双眼望着茫茫的雪野道。
“什么理想?他现在实现了?”真治不解道。
“当然,他现在应该是日本剑术最高的人。”
“也就是说打架日本第一喽?”
“呃。”
“那他打得过江口亮的爹吗?”真治好奇道。
“小菜一碟。”
“他的爹可是我们镇上力气最大的人也。”真治抬杠道。
“力气再大,在你爹眼里,他也跟苍蝇似的微不足道。”木子李先生笑道。
“呵呵,那、那我愿意让他做我的爹。”真治天真道。
“傻瓜,什么做不做的,他本身就是你的爹。”
“啊,糟了。”真治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一惊一咋的。”木子李先生见怪不怪道。
“我刚才打了他。”真治呆呆道。
“什么?你打了全日本剑术最高的人?”
“哎。”
三个包子,一碗牛肉面下到肚子里,五十岚弘毅饱了。
三木瞳刚放下碗,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门口站着是木子李先生。
“啊,早上好啊。没打扰你们吧?”木子李先生招呼道。
“没有,没有,木子李先生,请进啊。”三木瞳笑道。
“我来替五十岚先生换一下纱布,还带了两包药。”
“真是麻烦先生了。”
“哈哈,举手之劳。”木子李先生说着便动手在五十岚的伤口上敷上药,换上了新的纱布。
五十岚弘毅发现他动作麻利,出手神速,他想,如果这双手去那剑的话,那么他肯定会成为一个令所有对手都难忘的优秀剑客的。可惜,他只是一个荒凉小镇上的汉人医生。
“木子李先生,他怎么样?”
“伤口愈合的得很快也很好,我估计他过两天就能下地了”
“那真是太好了。”
“我还有一贴药放在门外,那可是特效药,我去给你们取来。”木子李先生诡秘道。说着,木子李先生就神秘西西的走到门口,把门一拉——真治垂头丧气的站在门外。
“真治——”三木瞳叫道。
五十岚真治听见母亲的声音很大,便以为她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就拔腿逃跑,可惜,他刚转过身,木子李先生就抓住了他的肩膀,然后,把他推了过去。他自己却关上门,走了。
“真治——”三木瞳推了推他的肩膀。看到母亲生气了,真治没有办法,他只能慢腾腾的走到五十岚弘毅跟前,耷拉着眼皮道:“对不起,爹。”
“一句对不起就行啦?你可是打得我好痛啊?”五十岚弘毅虎着脸道。
“那你想怎么样啊?”真治呆住了。
“当然是打你一下喽。我们男人之间都是这样的,不是吗,我救你一命,你就救我一命,刚才你打了我一下,我当然也要打你一下喽。”
“可、可我是小孩,你、你是日本最厉害的剑客,我被你打一下,我肯定要被打死的。”真治紧张道。
“那也没有办法啊,既然你知道你要被打死,你为什么还要惹我呢?”五十岚弘毅无奈道。
“有没有其他方法啊?”
“没有。”
“娘——”真治向三木瞳求救道。
“我也没办法。”三木瞳强忍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