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扑上去之时,已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心中已是暗暗一沉。他与这少女交手多时,从不曾见过她如此虚弱的躺在地上。他先蹲□去将她扶起来搂在自己怀中,又打亮火折子,不禁吓得老大一跳,面前少女面如金纸,整个下巴包括衣衫前襟都是吐出来的血,左手捂着小腹,那里不断有血流出来,可是她面上笑意难掩,笑嘻嘻同他打招呼:“贺少……你说说,我……我杀了这帮吐蕃刺客,其中……其中还有一个王子,这回纥大汗是不是要赏我一堆……一堆宝物?”
贺凤冷分明是已经听到了她先时那句话,早在心中揣摩她同周紫文的关系是否属于亲姐妹,此刻却被她这虚弱的模样给吓到,飞指点了她腹下几处大|茓止血,又从怀内掏出两颗救命丹药,喂进了她口中,若非见她命悬一线,定然要在她头上敲个爆栗——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宝物?!
远处有马蹄声远远而来,紧接着有火把照亮夜空,一长队回纥巡逻小队飞速而至,领头的正是时健,到得近前翻身下马,贺凤冷耳边听得安小七带点得意调皮的声音:“看吧,金子宝物来了!”
他本来深恨这丫头,刺杀自己,挑拨他兄弟二人的感情,有时候恨不得将这坏丫头剁成了几段,但见得她这般模样,心中倒有着说不出的失落,一时之间倒说不出话来。
时健翻身下马,见得是他二人,带领卫队在吐蕃刺客身上翻了翻,一时喜上眉梢:“两位教习,真有你们的,居然将这些刺客正法了,等我回报父汗,定然重重奖赏你们!”
贺凤冷欲待分辩,手上一凉,却是安小七冰凉的小手已抚在他手上,许是失血过多,又或者在地上躺的太久,她的手凉的惊人,他低头去瞧,见得她嘴唇无声的动了一下,分明阻止他分辩,以一敌六,将吐蕃王宫的高手尽皆斩杀,传出去多少有些惊世骇俗。
时健带着卫队旋风一般来,又旋风一般离去,只是将场中六个吐蕃人带走,大约是赶着前往王宫向怀仁可汗报喜。另外留下两个火把,就Сhā在庙门口。
贺凤冷虽然喂了华鸾素两粒救命的丹药,可是手一直在她脉搏之上按着,只觉得她脉息微弱,生怕她下一刻芳魂已杳,又哪里敢抱着她挪地方。
他心中大是惧怕,禁不住连声音也有些颤抖:“安小七,你可千万别睡过去……”
怀中的少女双目渐阖,低低答他:“我好困……”语气是相识以来,从所未有的温柔和顺,又哪里是那狡计百出精灵古怪的丫头。
可是,这温柔和顺竟然教他觉出了心酸之意,一时之间,连他也有点不明白自己的心了。
长久以来,他心怀耿耿,只想将这仇人斩杀在剑下,而今她终于命悬一线,当真就躺在他脚边,他却并无大仇得报的喜悦之情,难道是纠结于此人不是伤在自己剑下?
长夜未央,眼见着她缓缓闭上了眼,总是不甘她就此死去,只引她说话:“小七,你我相识一场,你还不曾讲过你的父母兄弟呢。”
怀中的人仿佛睡着了一般,良久,她方极是缓慢,一字一顿的道:“我的……我的父母兄弟……我是娘亲最头疼的孩子……也是……也是兄弟姐妹最不喜欢的手足……”
她说这些话是,虽然极是吃力,可也隐含着遗憾之意。
贺凤冷先时听到她与朗达磨所述,从前一叶障目,只当她是父母双亡的杀手,身世堪怜。此刻豁然开朗,见得她提起父母手足,显然是一个繁盛的大家,顿时明白周紫文与她是亲姐妹此语,应是属实了。那一份震憾虽巨,震惊于她出身豪贵,可是在她性命垂危之际,却已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又由此想到安小七这姓,他所记得的,安平王八位夫婿,其中没有一位姓安的,难道这安乃是取自安平王的安?小七莫非是排行?
此刻他其实心神已乱,又怕自己按捺不住慌乱,惊着了她,唯有朝这些地方乱想。
她早已失血过多,全身伤处不少,且五脏受伤极重,轻易移动不得,他亦不敢冒险一试,只盼今夜能在这保命灵丹相助之下,度过此劫。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从前不是盼了多少次,恨不得这少女死在自己剑下吗?
那此刻盘膝坐下,轻轻将她抱在怀中的,可是别人?
安小七似在梦中呓语一般,低低短促的一笑,应是气力不继,这微笑立时中断,又过得良久,她才低声吐出几个字:在“贺少,你不准备向我报仇了?”
他狼狈的扭过头去,明明知道此刻她并不曾睁开眼睛来瞧,还是觉得狼狈万分,狠狠咬牙:“怎么可能?你倒想的美!我自然要等你伤好了,再补个六七刀,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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