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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君颜

收回心神,这张脸,纵然美极,可,怎会是那个女子呢?

不会的。

因为她的肩上,并没有那朵为他绽开的合欢。

“圣火燃时,你会看到的,不是死亡,而是通往神殿的路。”她轻轻的扶起这个杨媛,“你是圣女,不会死,你的生命,注定会和天地一样的长,因为,你不是凡人啊。”

她原本寒如深潭的眸华变得温软,凝着杨媛的双眸,任何人,都无法拒绝这份温软,杨媛自然亦不例外。

“是,我不会死,我是圣女。”她重复着这句话。

绯颜松开扶住她的手,没有望向玄忆。仅复福身,款款向后退去。

她刚刚用的,不过是最基础的摄心术。这一术,是船上的月余,冥霄传给她的,也是她最需要,得以傍身的一种技能。

学起来,并不是十分地难,源于,她的领悟力,一直都是不错的。

对于意志力不坚定的人,她的摄心术,会十分地有效。

这个世间,其实,这类人,往往占的,是大多数。

玄忆淡淡地执起柳枝,轻洒于杨媛的头顶,随后剩余的五名圣女,一一上前,接受祷告的圣水。

当最后一名圣女退回原位,冥霄方上前,跪叩于地:

“吾皇圣明,苍天必会讲降福于我朝!”

玄忆尚未启­唇­,突然,一旁有一名小内侍从殿外奔进,于顺公公耳边轻声禀了句什么,顺公公脸微微一变。

“何事?”玄忆转眸睨向顺公公。

“启禀万岁爷,方才莲妃娘娘突然晕阙于未央宫。”顺公公禀道。

玄忆的眉心一蹙,道:

“北归候,祭天前的一应事务还劳北归候费心。”

“臣定当竭力而为。”

玄忆颔首间,步子已往殿外行去,顺公公当然识得主子的心意,尖利的嗓子宣:

“万岁爷启驾未央宫!”

那抹玄­色­从绯颜身边经过,绯颜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神­色­,心里,还是轻轻地,被刺了一下。

莲妃,纪嫣然。

真的很好。

一个,都不会少,所有,曾经害过她的人,一个,她都不会容她们笑得更为灿烂。

除了死人之外,她都斗得起!

雨,又开始稀稀疏疏地下了起来,殿内,则没有丝毫的声响,直到,另一名离她最近的圣女,怯怯地走至她的跟前,轻轻拉着她的手,问:

“我们真的都不会死吗?圣火燃起,是通往神殿的路?” 真傻的话啊,不用摄心未,她竟然都会相信这话。

面对死亡,或许谎言,也会让信奉神灵的这些人轻易地相信罢。

“不会,你们,都不会死。”

她说出这句话,低垂眸华,是的,她们都不会死。

随后她慢慢走出殿,这场雨, 总该会有停歇的时候。

《弃妃不承欢作者:风宸雪》

玄忆甫到未央宫,院判早出来禀明,是莲妃身子羸弱,略受了风寒,才引发

头风的顽疾,故刚刚突然晕阙。现下,已然无碍。

略受风寒——

玄忆的凝着殿内,那绿­色­绡纱后,纪嫣然侧卧在榻的倩影绰约地进入他的眸底。这月余,每每他批阅折子至夜半,都是她挽袖砚墨相伴,批阅完折子,她也恪守着宫规,从不愿歇在偏殿,而是再坐肩辇回未央宫,如此,受了风寒,也是难怪的。

他着实是忽略了她许久。

这个,自小,他视做妹妹的女子。

“万岁爷,您不进去?”顺公公在一旁提醒着。

他的脚步有一丝的犹豫,犹豫间,却听得卓子一溜烟地跑上前,道:

“皇上,摄政王在书房候着您。”

“吩咐膳房,携同太医院,调配药膳伺候着。”他吩咐了这一句,复望了一眼殿内,还是转身离开。

摄政王,今日所来,应该也并非为了前朝的政事。

这一点,在他见到肃穆立在书房内,那深青­色­的身影时,已然清明于心。

“王父。”他仍旧恭敬地唤出这一声王父。

二十多载的养育之恩,始终,是他无法泯忘的。

“臣,参见皇上。”摄政王欠了一下身,深邃的眸子,紧紧地凝着眼前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帝王。

不可否认玄忆身上,他倾注了最大的心血。

不仅为了彼时他母亲所托,更为了另一桩他心底深藏着的承诺。

“王父不必多礼。”

玄忆说完这句话,殿门,早被顺公公虚阖上。 每逢摄政王觐见皇上,都是不容他人在场的。 “皇上最近有立储君的打算,是么?”摄政王并不绕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哦?王父也看到了那些呈上来的折子?”玄忆踱到御案前,上面呈放着今日早朝各司的折子,堆积在那,无论再怎样批,只要为帝一天,都没有批完的时候。而每道折子,都会先经过王父那一关,若有不成体统的,直接便会打回各司 “稍稍略看了一眼,确有几道,各拥其选。”

“朕确实有此念。纵然时值盛年,但从四位皇子中,择贤而立,也无不可。不知王父意属哪位皇子?”

玄忆淡淡笑着,问。

“四位皇子中,臣,倒看不出谁天姿过人。”

“玄贇自幼颇得王父的赏识,朕之前倒是一直以为,王父属意于他。”

“玄贇勤奋有余,天姿尚缺。纵然风相为国鞠躬尽瘁,然,立储自当谨而慎

之。”

摄政王的话依旧很直接,他并不担心,面前这个帝王会有愠意,若是有,他也是不会藏掖任何话的。

“既如此这,倒确实让朕为难了。”

玄忆并不将话深入,仅听着摄政王的意见。

“今日,臣听说,嫣儿晕阙了,这月余她对皇上的尽心,想必皇上,也是清楚的罢。”

摄政话话题一转,这,才是他今日的来意吧。

“王父亲送嫣然进宫,朕已封她妃位。”玄忆的声音很淡,语意里,却有着一丝的波澜。

“可皇上也该知道,这么多年,臣希望看到的是,您和嫣然真正的在一起 。”

“王父的话,朕不明白。”

“皇上虽封嫣儿为妃,但,皇上却并未翻过她一次牌,对么?” 未待玄忆答话,摄政王继续道:

“臣认为,以嫣儿的德貌品行.若真母仪天下,亦是匹衬的。皇上对林家的姐妹情有独钟,为何独独对嫣儿,仅是敬重有加呢?”

“王父,您让嫣然以另外一个身份进宫,无非是想撇清和嫣然的关系,不让

嫣然甫进宫,就陷进倾讹的峰尖,朕自然,悟得您的意思。”

“可如今,皇上既然连风皇后都随意地废黜,臣对皇上的魄力担当,自然是刮目相看。是以,把嫣儿放心地交于皇上,是臣一直以来的夙愿。”

“夙愿?王父的意思是,让朕立嫣然为后?”玄忆的声音又恢复平和。 “臣希望,嫣儿能替皇上孕育皇嗣,这才是臣最大的夙愿。”

玄忆的手在玄­色­袖笼中紧紧拳起,但,他的脸上,必须仍旧是没有一丝的动容:

“王父,嫣儿身子羸弱,朕已命太医院好生调理着。” 语锋一转,于此,他不愿再多说。

对曾经的那名女子,因为珍视,所以,除非她愿意,他不会碰她。 对纪嫣然则是由于,他和她从小培就的亲情,不容任何的亵渎。 这俩名女子,是例外,无论再怎样承着雨露均泽的庭训,他都不愿逾矩。

“皇上,这几个月,您未曾翻过一次的牌子,难道,皇上,真要陷进别有用心者策划下的儿女情长之中吗?”

摄政王语意凛然,并不随他的语锋而止住。

“王父朕自认对于前朝,并无任何的不妥之处,至于后宫怎样,王父这么问,是您逾矩了吧。”

“臣即为摄政之王,自然对为君之道,可有谏言。臣认为,如今,皇上的所为并非明君之道,您可以专宠一人,却不能虚设后宫,如此,必然六宫失和,殃及前朝。”

“您怕朕会步父皇的后程,对吗?”

玄忆的手执起紫毫,砚台内,犹有尚未­干­涸的墨清,轻沾那墨清,殷红若血

“臣仅是担心皇上怠于往事,恰遂了别有用心者之意。如今东郡谋反,殊不知,北郡会否是下一个东郡呢?”

“北郡今日刚进献七名祭天的圣女入宫,完全遵着王父的意思。”

“这并非是臣的意思,仅是顺天命罢了。”摄政王听得出玄忆语意里的话外之音,截然道,“皇上这几月的所为,实是欠妥,幸得风相大度,并未因废后多做计较。但,臣恳请皇上在立储及后宫诸事上,仍需有个决断。”

“风相为王父一力提携,风相之意,该就是王父之意吧。”玄忆并不愠,笑得倒愈渐让人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

“皇上,是怪臣把持朝政,安Сhā亲信于要位?”摄政王此言咄咄。 “朕知,王父无论做什么,都是为朕“好”,对么?”

玄忆反问,语意,隐隐含着一缕涩意苦。

“皇上明白臣的苦心就好,臣,仅有嫣儿这一个女儿,还请皇上,厚爱!” “朕自当视嫣然为朕重要之人。”

“臣,想看的,是皇上和嫣儿真的伉俪情深!而并非是兄妹之情!嫣儿本­性­纯真,这宫里,惟有她一人对皇上不安异心,皇上,看得该比臣更加明白才是!” 这几句话,摄政王分明说得,有些许的动情。

但,动情之处,不过是,让纪嫣然产下皇嗣,立为储君,方是这情动之归吧。

“朕 —— 做不到。”玄忆将手中的紫豪一掷,负身而立,这三字,说得铿锵有力。

“你必须做到!”摄政玉欺身上前,胁迫之势愈明。 玄忆微侧眸,不怒反笑:

“王父,这,就是你的为臣之道吗?”

“臣自知臣法纲论,今日所言,并非是僭越之言,皇上,臣的心,难道,您会不知。”

“朕正是清楚王父的心,才没有治王父擅传圣旨之罪,但,朕,能容一次,并不代表朕会一直容不下去,无论怎样冠冕之言,朕,有所容,必有所不容,王父,朕今日,言尽于此,王父,退下吧。”

摄政王却并不退下,恨然跪于地,语音里透着从未有过涩意:

“臣恳请皇上!”

“王父,您,这又是为何!”

玄忆听到身后的动静,骤然转身,几步至他的面前,一手虚扶。

二十载的养育之恩,他岂能真的做到无动于衷呢?

“嫣儿进宫,是臣的安排,也是臣一直以为最好的托付,但,若皇上,永远只把她当做妹妹,那么,臣宁愿不如此为之!皇上,她的幸福,一直掌握在您的手中,犹记得那年除夕,你曾从宫里赐下番邦的风铃,她一直就挂于窗前,从不取下,哪怕后来入了宫,都随带进宫,她对您的感情,绝不仅仅是兄妹 ,只是苦了她怕您忧扰,故压抑得那么辛苦,都没有任何的怨言!”

他怎会不知呢?

所以,他会在未央宫的观星台畔挂满风铃,因为她素喜的风铃,如果,这是他能给予的他愿意给她。

即便在观星台上不过是为了更好地观测到天相的异变。 “王父,先起来再说,朕受不得王父的跪礼。”

“皇上,请恕臣自私,臣请皇上,试着把感情能分些许予嫣儿,否则,深宫寂寥,臣当日的所为,就是葬送她的一生啊!”

玄忆虚扶摄政王的手,明显觉到一滞,而,他的心,也随之滞了下去。

他还有情吗?

没有了。从那个女子逝去后,原来,他的所有最真实的情绪,真的,一并都失去,也包括爱。

这种感情,和昔日废林蓁入冷宫是截然不同的,那是一种,再无法填补的空缺,永远在那,柔软地,提示着,他心的一隅就此被她带走,再无法圆满。

“皇上,臣恳请 !”摄政王的执意,非要从玄忆的口中,得到允诺方罢吧。

“朕——尽力为之。”这五个字,每一字,从他心里说出,那空缺的一隅就似被刀剐过一样的疼痛,那种疼痛刺进心里,才让他觉得,那里,其实还是会痛的。

疼痛的尽头,还有着一种潮湿,那是她曾经流于他身上的那滴泪,原来,随着时间的逝去.这滴泪,终是在那时就沁入他的心里,让他的心,再无法忘却,她为爱,所受的委屈,为情所受的伤害。

他的手松开相扶摄政王,直身的瞬间,恍惚里,他似乎又看到那抹倩影,站在那边,巧笑娉婷地,对他道:

“瞳儿只是怕,老天不会让瞳儿幸福太长时间,您对瞳儿越是温柔,瞳儿越

是怕,患得患失,说得,就是瞳儿这种女子吧。”

彼时她笑得极妩媚,极其不在意,可,他清楚地看到,她心底的害怕。

果然苍天真的不会允许他把许诺的幸福全部带给这个女子,那么快就把她从他身边夺走。

望着山底,奔腾的运河呼啸,磅礴的雨水袭打在他的脸上,惟有他知道,借着这种掩饰,他才敢流下一滴泪,这滴流倒流进心底,与心底她留下的那滴汇融在一起,这一生,都不会再分开!

他的瞳儿,只属于他的瞳儿,不在了。

所以他不会再有任何的感情,这是他曾对她许过的诺言.她不在了他不会死,但,所有的喜怒哀乐,一并地,都随她去了。

“臣叩谢隆恩!”摄政王第一次,跪地行礼。

他的额,叩在金砖地上,在清冷的殿内引起一阵回声,这回声.悠远地流长,玄忆的心,却再辨不得任何的声音。

晚膳后,敬事房主管福如依旧托着红漆盘子上前,他望着那些绿莹莹的牌子,并没有如这四月间一样的吩咐撤下去。

而是,修长的手指移到其中一牌上,咻得翻过。

“未央宫莲妃娘娘侍夜!”福如尖声宣道,甚至带着一种讶异,毕竟,这是四个月来皇上第一次翻牌,是否也意味着,皇上又将恢复往日的雨露均泽呢?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悲,或喜。

得,或失。

皆在人的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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