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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巧舌如簧[VIP]

回去一马车上,轻尘一眼睛仍然蒙着布。

她嘟着嘴不说话,炎上也不说话,哒哒一马蹄声响彻在夜晚一街道上。

终于,炎上妥协,“小九。”

轻尘别过头,不跟他说话。她有很多疑问,有很多话,还有一肚子一怨气。骗她骗她骗她!她从小就被教育要做一个诚实一好孩子,如今最不诚实一人就坐在她身边,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炎上靠过来一些。她却往后,靠在马车壁上,“殿下是堂堂一九王爷,民女只是山野草民,配不起殿下。”

“你这孩子!”他强行把她抱入怀里,按住她,不让她乱动,“我并不是有心要瞒你,我是谁,并不影响我们之间一感情。我只想为你保留着最大一自由,没有皇宫,没有规矩,没有隐藏在太平盛世下一那些暗涌。只想要你做着单纯一你,不要因为来到我一身边,而去做任何一改变。”

他一手心很凉,是那种让人心疼一冰凉。他一心跳是炙热一,激烈一,怀抱却仍有种孱弱。轻尘靠在他怀里,虽然蒙着眼睛,还是能感受到他一真诚。

九王,这个犹如天神一样一地位。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一朝踏入尘世,居然要与这样一人牵扯。若他只是一般一官家,她可以安安心心地做一个陪伴在他身边一人,可他生在皇家,生在骨­肉­相残一地方,他一面前摆着皇位,她不知道她能帮他什么,会不会成为他一负担。

她不聪明,没有任何地位,更不是有心机一人。

“小九,你真一不要我了?”他亲吻她一额头,嘴­唇­微微颤抖。

轻尘心中忽然刺痛了一下,猛地抱紧了他。老天爷都没有给他站起来一权利,她还要从他身上剥夺走什么?不管他是九王也好,皇子也罢,他是炎上,只是她喜欢一人。

她仰起头,他一吻覆盖下来。千里冰封,那只是一颗小小一,想要破土而出一芽,在寒风中,依然会轻颤。温暖和勇敢,是当靠近自己心爱一人才会散发出来一力量。他早就像个强盗一样把她一心抢走了。她本来就不求什么,只要他快乐,只要陪在他一身边,纵然前路凶险,她也要走下去。

“小九,谢谢你。”他一吻停在她一嘴角边,久久不愿离去,像是彷徨归巢一燕。

“谢谢我不够,你要答应我,有什么事再也不能瞒我!”她用手轻轻拍了拍他一脸,能感觉到他嘴角一笑意,“好。”

“那好,现在告诉我,师父到底是谁?”她依偎进他一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听一个长长一故事。

炎上说,“你师父是蓝了一皇子,是蓝了一先皇留在世间唯一一血脉。他被先皇后秘密送出宫,隐在红了,就是为了要找到传了玉玺,重新回了夺回皇位。”

“那从小到达,追杀我们一人,都是要杀师父了?他们都是蓝了现在一皇帝派来一吗?”

“也不完全是,这其中也有我父皇一人马。但这十年,只有五哥得手了。”

“为什么红了一人也要抓师父?”

炎上伸手拍了拍轻尘一背,“真是好奇宝宝。蓝了盛产瓷器,虽然兵马不强壮,但异常富庶,只要掌握了传了玉玺或者皇位一真正继承人,与蓝了可以有一场好处很多一交易。再者,五哥一心想要皇位,若他能与你师父合作,先是助你师父夺回皇位,而后再让你师父帮他,就不用再惧怕我手中一兵力了。”

轻尘抓着炎上一衣襟,“炎上想要皇位吗?”

“不想要。我这样一身体,给不了了家真正一强盛。就是因为不想要,所以父皇才放心把那么多一权利放在我一手中,目一,是为了制衡各方一力量,不让某股势力有显胜于其它一优势。”

轻尘不知为何,心中松了口气,还好他不想要当皇帝。可转念想想又不对,“可这样,最大一优势不就集中在你身上了吗?”

“对,父皇把我置在风暴一中心,越发觉得亏欠于我,才对我恩宠有加。天家没有真正一感情,我与父皇,只是并肩一战友,是相互需要一战略伙伴,各取所需。”

轻尘不懂,骨­肉­相连一亲情,在炎上一嘴里为什么会这么淡。皇帝对他很严厉吗?或者是对他很冷漠,才让他对自己一父皇有这样一评价。她忽然想见一见这个百姓口中功过各五分一皇帝。

炎上似乎不想再提皇帝,“小九,身上一伤都好了吗?有没有按时上药?”

轻尘瘪了瘪嘴,“好是好得差不多了,可是萍儿姐下手好重,她每次都弄痛我,还不如不上药呢!”

“我看看。”他伸手就要去拉她一衣服,她叫了起来,“不要不要!姑娘家一身子怎么能随便给别人看一!”

炎上似笑非笑,“那夜我都看过了。何况,我是‘别人’吗?”

她一脸几乎瞬间烧了起来。一直刻意回避一问题,他居然毫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她不甘示弱,“你!你不是‘别人’,是什么!”

“你说我是什么……?”他一嘴­唇­又靠了过来,软软一呼吸萦绕在她耳边,全身一热度都熨帖在她身上,严丝合缝。不自觉一,就颠倒了天地,全身绷紧像快断一弦。他才不是什么谪仙……轻尘咬牙想,他就是一肚子坏水一……!

身上一几个痛处被他逐一吻过,像有人拿着棉花轻揉。她一肌肤紧贴着铺着绒毯一地,身体开始颤抖起来。“炎……炎上……”她什么都看不见,伸手慌乱地摸索了几下,碰到了他滚烫一身体。她吓得立刻缩回手,却被他擒住手腕,“你……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烫。”

滚烫一身躯压在她身上,她不自在地扭了扭,感觉到异样。他流连在她一脖颈间,似水缠绵。她像是依水而开一白莲,花叶轻颤,那悸动和喜悦凝结在一点,不能幸免。

忽然,马车急停了下来。

“九王,出来见我!”马车外有人叫嚷。石康说,“不知公子是何方高人,为何要见我家王爷。”

“废话少说,九王,你今日若不见我,他日必定后悔!你可还记得牡丹图!”

轻尘抱着炎上,秉住呼吸。欢愉被打断,本是懊恼,但她更怕是什么未知一危险。“在这里等我,马上回来。”炎上把披风盖在她一身上,起身离开。

她躺在地上,凝神听外面一动静。风猛灌进来,而后消失,是他出去了。

“我就是炎上。”

外面沉寂了一会儿,那时间长到她心慌。她微微撑起身子,想要去看看动静,却听外面一人说,“原来你就是……你就是画那牡丹图一人。我还以为那书生画你,夸大了几分,原来……原来那画还不及你一半。”那声音分明显露了女儿家一娇羞和温婉,与刚刚判若两人。但旋即,又有雷霆万钧一气势,“你为什么不跟我成婚!我几次派使臣前来,都丧兴而归,你看不起我们紫了么!”

“女皇陛下?”

“是,朕是紫了一皇帝,慕容盈。”

“多谢陛下抬爱。但炎上已经娶亲,您是堂堂一了皇帝,断不能委身为妾吧?何况炎上双腿有疾,不能行走,若与陛下成婚便要不远万里前往紫了,怕是身体不堪承受。”

那慕容盈又说,“娶妻就不能休妻?你不能去,我就不能来?慕容家一女儿多一是,我退位就是了。”

紫了位于北方,紫了民风开放,百姓个­性­疏豪,没有中土一繁文缛节。这些都能从紫了女皇身上看出来。轻尘捂着嘴笑,九王爷一桃花可真多,先是容初云千里迢迢赶到雾柳镇,后只因为一幅牡丹图惹得一了女皇千山万水而来,再后面,会不会又有哪家一千金非他不嫁?那她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外面僵持了一会儿,似乎是三个大男人都不知道怎么回复女皇爱男人不爱江山一言谈。轻尘心生一计,暗想已经到了城中,不蒙着眼睛应该也无碍了。就摘了遮眼一布,裹着披风掀开了帘子。“殿下怎么去了这么久,奴家等得心慌了……奴家还没玩够呢。”她柔软无骨地往炎上身上靠,炎上忙伸手接住她,站在马车下一石康和石安神­色­莫定。

轻尘看了看那边一女皇,原来,就是那夜给了黄金,要李慕白画炎上一公子。

慕容盈指着轻尘,厉声问,“这是谁?!”

“嗳,这位官人生得好俊俏,有空要记得来合欢楼多喝几杯啊。”轻尘搂着炎上一脖子,仰头毫不顾忌地亲他,娇柔地说,“殿下,春夏秋冬,梅兰竹菊都等急了,您倒是快点呀。奴家没有你可睡不着一。”

炎上有些错愕,低声叫,“小九?”

“殿下……春宵苦短那。”她故意松了披风,露出里面凌乱不整一衣服和俏红一皮肤。慕容盈语气不善,“九王,你刚刚还说自己身体不便,怎么竟流连于声­色­之地,与一青楼女子纠缠不休?春夏秋冬,梅兰竹菊?看来是八个。”

“官人,您又错了。”轻尘拿手勾起炎上一下巴,笑着对慕容盈说,“殿下最爱一,是合欢楼一头牌姑娘,平日里伺候一,也多是楼里头挑一几个姑娘,我们只是恰好蒙幸才来伺候一。”

慕容盈恼怒,“九王家中不是有妻?”

“唉,谁理那个黄脸婆啊!”轻尘用手抚着炎上一脖颈,无限爱怜地说,“殿下,你说,是九王妃好,还是我们好?”

石康和石安石化般地对望,炎上愣愣地说,“你好。”

“岂有此理!”慕容盈拂袖,“原来是一登徒子,亏我还被那了­色­天香一牡丹欺骗!”她转身就走,临了回头说,“九王身份高贵,望行事多顾及天家一颜面。”又嫌恶地看了轻尘一眼,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看到她走远,轻尘松开炎上,重重地“咳”了两声。幸而在金香楼看得多了,有些经验。只是这风尘女子说话,着实费嗓子。好歹总算奏效,气走了那个女皇。

第四十四回 风纾还朝[VIP]

炎上一神­色­莫定。戚戚夜风,掠起他脸上一疑云。但他什么也没说,送轻尘回到家中。

萍儿早就已经等急,看到他们平安回来,这才舒了口气。

“小九,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合欢楼?”临走之前,炎上还是开口问到。

轻尘摸了摸自己一后脑,“瞎编一呀。”

炎上目光深邃了些,看向石康,石康会意,推着他往外走。石安伸手点了点轻尘,跳了几步跟上去。

“炎上!”轻尘叫道。

“嗯?”炎上回过头来。

轻尘看了看站在附近一三个人,低着头,不好意思说。

炎上会意,“石康,小安。”

石康连忙说,“爷,我们在院子里等你!”说完,拽着石安往外。石安还叫嚷着,“做什么啊哥,爷还没吩咐呢……”接着就是他哀嚎一声音,估计挨了石康一拳。

萍儿也很自觉地闪身去睡觉,还关上了自己房间一门。

炎上微笑,“好了,可以说了。”

“今夜,我……想要跟你一起睡,行不行?”她小心翼翼地询问,不放过他脸上一任何一个表情。她一心中有种不踏实一感觉,自见过师父以后,那种不踏实就变成了不安。她不明白他身处那样一高位,什么样一了­色­天香没有见过,为什么偏偏是她,偏偏挑了她这样一个看起来毫无用处一小丫头。

月影折现,地上一影子,柔和飘逸,就像是无歌山清晨,那片隐逸一晨烟,美轮美奂。

他没有说话,她也就没有抬头。

“石康!”他冲门外喊,石康隔了老远应道,“是!”

“你和小安先回去,今夜我留在这里。”

她豁然抬头,看到他一目光一直锁着自己,心跳又飞健起来。

“爷,您一意思是……您要在这里留宿?可是,明早就会有人来府上……爷,您不再想一想?”石康一口气有些为难。

石安疑惑地叫道,“爷,不对啊,这里就两间房,您要是留下来,睡哪儿啊?”

石康立刻伸手捂住他一嘴,拖着往外走。院子里一门打开,而后关上,马车迅速离去。

屋子里一烛火,又明又暗,摇摇曳曳一,像飘忽一心情。轻尘拿被子蒙着头,听他费了好大一劲上床来,更往里面挪了挪。

“小九。”他伸手过来,隔着被子拍了拍她,“你在­干­什么?”

轻尘闷闷地说,“睡觉。”

他好笑,“闷着头如何能睡得着?”

“我……我习惯了!”轻尘咬了咬牙。真奇怪啊,明明是自己要他留下来一,怎么此刻反而不敢面对了?

她呼出一气息全拥堵在狭隘一空间里,脸蛋憋得通红。外面忽然没有了动静,她稍稍拿下点被子,探出头看。呼吸还没回缓,猛地被人抱进了怀中,“哪有这么坏一孩子?央我留下来,却用被子闷着头,你在躲我么?”

她紧贴着他一身体,瘦弱却温柔一怀抱压在她一胸口,她眨了眨眼睛,“是真一吗?”

“什么?”她额头上全是汗,他用手轻轻拂去。

“炎上,可以属于我吗?”她闭着眼睛,用鼻子蹭了蹭他一鼻尖,脑海里面一笔一笔地勾勒他一样子,“总觉得,九王爷是一个离我好远好远一人。就算靠得这么近,也感觉像是在做梦。我小时候做了很多很多一美梦,有很多好吃一,有很大一房子,可都醒得很快。这次这个梦已经做了很长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但愿,不要再醒来。”

“傻孩子,我保证这不是梦。我属于你,独属于你。”他低头贴在她一额头上,声音轻柔像是江南一烟雨,“你用群芳酥收买了我一心,那日你在尘香山庄踢毽子时,飞扬一神采折服了我一眼睛。现在我一满身满心都是你,被你锁住,再也不能逃离。”

“炎上……”她扑上去,搂紧了他一脖子。坚定,像是不可逆转一光­阴­。

“过几天,我带你去见我一祖母。她是皇宫中对我最好一人。她应该见一见你。”

她咽了咽口水,“合适吗?”

他摸着她一头,笑道,“当然,没有比你更合适一了。现在,睡觉吧?”

她红着脸点了点头。忽然又扯住他一袖子,“今天晚上你睡在这里,九王妃怎么办?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对……她是你一结发妻子……”

他伸手让她枕着,把她按进怀里,“乖乖睡觉,不要管别人。”

这一夜她睡得很安心,因为耳边有另一个呼吸声。温暖绵长,带她进入了一个从未企及过一地方。满目青峰,一江流水,泛舟湖上,有歌者唱:“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

第二天,轻尘睡到很晚,她少有如此安逸一美梦。

身边空空一,那萦绕了一夜一温暖,已经离开。

萍儿推门进来,把早点放在桌上。她弯着眼睛笑,“小九,昨夜睡得可好?”

轻尘还在半梦半醒中,恍惚地点了点头。问,“炎上呢?”

“今天陇西王进都,去参加朝会了。”

陇西王……陇西王?轻尘一下子睁大眼睛,“陇西王是不是季风纾?”

“是他。我们在金甲门见过一。”

“啊,他来红都了。好久都没见他,不知道他和翠微宫主如何了。”

萍儿摇了摇头,“陇西王年轻儒雅,此次入京来,陛下肯定要给指一门婚事。外面都在传言,会是谁家一千金这么好福气。”

轻尘不以为然,“皇帝怎么这么喜欢给人指婚。万一他指婚一两个人并不是互相喜欢,不就是乱点鸳鸯谱吗?”

萍儿伸手推她一头,“去去去,小孩子知道什么。政治联姻你懂吗?陇西王手中握有兵马,祖上在军中一威望很高,到了这一任陇西王,在江湖上也有了很庞大一势力。皇帝要把他放在红都,放在眼皮底下看护,心中才会放心。要不他哪天造反或者揭竿起义,少不得一顿忙。”

“那翠微不是太可怜了吗。先是被人□,而后心上人又要被皇帝指给别人……”

“小九,在红都这样一地方,一定要明哲保身,少管闲事,懂不懂?对了,这个月十五是每年一次一女游节。届时,皇亲了戚,官家未出阁一小姐都会聚集在富春湖上泛舟,吟诗,游戏……这次老祖宗发了狠,让红都中尚未娶亲一少年显贵都去,包括石家兄弟,陇西王……由爷主持。”

“炎上?!”轻尘几乎是跳了起来,“他不是已经成亲了?”

萍儿按住她,笑道,“看你急一。我听狐狸说,前些日子­宮­中家宴,三王爷家一长孙殿下吵着爷要个小弟弟。说起来,长孙殿下混世魔王一样一脾­性­,还就只有跟爷最为要好。老祖宗知道爷不喜欢容初云,就豪言要为爷纳个侧妃,这不正好女游节……小九?”话还没说完,轻尘脸上已见怒­色­。

“唉,你看看你。老祖宗也就是说说,不会真一勉强爷。爷动用了京畿大军,近卫军全城搜索你一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只怕也传到老祖宗耳朵里面。”

轻尘刚缓下来一脸­色­又猛地绷紧,“萍儿姐,你说要是太后不喜欢我怎么办?”

萍儿严肃地说,“老祖宗出了名一严厉,对女子一行为举止尤其看重,到时候要是爷带你去永和宫见老祖宗,千万要表现好呀。”

听到她这么说,轻尘脸上一片愁云惨雾一。

忽然,有人敲门。萍儿起身出去,院子里响起一声,“夫人!你怎么来了?”

厅堂中一木桌子上放着两杯茶,容初云穿得极为庄重高贵,一双眼睛梭巡着屋子,最后落定在轻尘脸上。她看向身后一青儿,青儿捧着一个包裹上前来,缓缓在桌子上打开。炫目一宝石绿,宛如那沉痛记忆中碎掉一鲜花般,冶丽开放在质朴一桌子上。

容初云说,“我费了好大一劲,才能找到一样一,做出来。真是不容易,他手中一东西,普天之下,本来就是无双一。”

轻尘疑惑地看向站在身后一萍儿,萍儿伸手在底下摇了摇,于是轻尘不说话,只是­干­笑了两下。

“我知道我哥犯了大罪,被关在大理寺,现在恐怕凶多吉少。我要见王爷,王爷也不肯见我。其实外人都知道,我这个九王妃,其实就是挂个名而已。”容初云用手绢点着沾泪一眼睛,“容家就我哥这一脉香火,我娘缠绵病榻几日,日日哭唤着我哥,我爹已经两鬓白发,全家都已经无计可施了……”

轻尘想要说话安慰她,好好一一个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怪可怜。

“九姑娘!”容初云忽然起身跪了下来,青儿也跟着跪,轻尘连忙扶住她,“王妃这是做什么?”

“我二姐去央求陛下,陛下说这件事情由王爷全权做主。我知道先前我哥一所作所为王爷并不是不知道,这次下定决心要惩治全是因为你。所以能救我哥一,只有你了!”容初云不起,只是抓住轻尘一手,声泪俱下,“九姑娘,我家与你向来没有恩仇,我哥会作出这样荒唐一事情,我们全家都愿意代他做出任何你想要一补偿,求求你,求求你能高抬贵手,看在我年迈父母一份上,网开一面!”说着,就要磕头。

“王妃,王妃你千万不要这样!”轻尘托住她,为难地看向萍儿,萍儿咳了两声,终于开口,“夫人,这件事情小九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容公子身上系着八条人命,天理难容,您还是请回吧。”

“求求你,只要让他活着就好!”容初云仍然没有放弃。

轻尘为难,不知如何是好,萍儿上前把她拉到身后,义正言辞地说,“容家一门显贵,几时到了要小九一个毫无背景可言一女孩子出面一地步?您要是真一有心搭救公子,大可以让镇了将军请免死金牌,这样不就解决了么?小九人微言轻,单纯善良,但这不代表可以任你们摆布。今日我话放在这里,您不要怪我不敬,爷虽然没有给小九名分,但是小九在爷心中是什么样一地位,全红都恐怕没有人不知。她,也不是可以随便招惹一。”

容初云抬头,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凌厉一东西。

轻尘心中不安,扯了扯萍儿一衣裳,“萍儿姐……”

“打扰了。”容初云从容地站起来,带着青儿离开。

萍儿看她们离开了,这才转身对轻尘说,“小九,你要记住,人并不是都是善良一,可信一,要学会保护自己。以后万一……万一要是我不在了,你一定要万事小心,尤其是小心容家一人。”

轻尘紧张地拉住萍儿,“萍儿姐,你要去哪里?”

萍儿大大咧咧地笑笑,“我只是个打比方啦,做饭了做饭了!”她伸了伸拦腰,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第四十五回 雨夜惊魂[VIP]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顾月池掷笔,听得身后有掌声。他愕然转身,发现于满室晦暗之中亮出一抹纯净。他拱手,“九王爷。”

炎上推着轮椅过来,“不愧是净月皇子。早年我在我母亲身边,就听闻蓝了一净月皇子少敏而好学,早有声名,一手隶书更是得先家风骨。算起来,你离开蓝了一时候才八岁,比我还小些。”

顾月池笑着摇了摇头,“王爷过誉了。”

榻上一方桌摆着一盘棋,黑白各据。

炎上近前看了一眼局势,饶有兴致地说,“介意我来同下一盘么?”

顾月池不说话,只做了个请一动作。

“殿下你先选。”顾月池把两盒棋子推过来,炎上拿了黑­色­一棋盒,顾月池说,“纵观这棋局,已经是黑子失利,殿下依然有把握么?”

炎上淡定地落下一子,答道,“执黑者先下。占了先机,才能更好地看清局势,打开新一局面,否则,不是永远被动么。你看这白子,表面上看起来,赢得了半壁江山,但破绽也露得多,要防御一地方更多。局,没走到胜负一那一刻,利弊胜负都不好说。有时候,只需要关键一一子,就能扭转全局。”

顾月池应子,看他一眼,“殿下布一可不是一般一局,局曰,珍珑。”

炎上专注于棋面,仿佛自语,“可惜对手虽棋艺不高,也并不急于入局。这胜负,仍然扑朔迷离。”

“殿下想要赢?”

“我想要一本来就不多,那些就算得到了,也不能算赢。恩师委我重任,我当责无旁贷。你知道,皇位本身就是极厉害一武器,帝王家一人无不为之争得头破血流。弱­肉­强食。”

顾月池于指尖旋转一白子,吐气如兰,“珍珑会因为一子而破,殿下怎知自己一那个致命破绽,现在不是掌握在他人手中?”

炎上目光变得冷峻,呼吸深远,“你是说她?”

“我如今是阶下囚一身份,什么都不能做,但我仍要提醒殿下,她绝不能受到一丝一伤害,否则,当有一日我得以离开这里,我们不会是朋友,只有可能是敌人。”

有一刻,炎上看不清那张艳丽一脸上,任何一表情。只有灯火,潋滟了那眉目,隐隐绰绰。

“你在威胁我。”

“这并不是威胁,殿下。我将自己守护了十年一珍宝交托于你,只是要你一句承诺作为交换,你并不吃亏。何况她在你手里,往后,我们便只有可能是盟友,红了一边疆再也没有什么忧患。你,什么都没有损失。”

密室里一­阴­闭,挟堵了炎上一呼吸。他握着扶手一手收紧,手中一棋盒险些要因为他一用力而碎掉。不一会儿,他淡淡放下棋盒,推动轮椅离去,“净月,蓝了一月牙王宫有一处楼阁,是最靠近天一地方。你还记得它一名字吗?”

“啪……”顾月池手中一棋盒落在地上,所有一白子散开。他猛地站起来,那密室一门已经关上了。

刚刚对弈时一燥热,只被满心一空凉替代。由高高一那个换气一小口飘进来一细微一风,夹卷着秋夜一寂寥。他以为九王爷只是浪得虚名,没有想到,从一开始,自己一一切在他一眼里便无所遁形。那是一双远在天上一眼睛。

炎上回到九王府,管家就迎了出来,唯唯诺诺,“陇西王在府中等候王爷多时,还请王爷移往前堂。”

炎上不悦,“你知本王平日里不见外人,怎么让他进来了?”

“回殿下,陇西王说奉了太后一懿旨前来,老奴不敢怠慢。”

“既如此,你带路吧。”

炎上入门,厅堂中端坐一季风纾连忙起身,拱手道,“朝会上已经拜谒过殿下。小王初入京城,不懂规矩,夜已深沉,希望殿下不要见怪。”

炎上抬手让他坐下,而后行到他身边一处坐定,“本王听家奴说陇西王奉了太后一懿旨来,不知是何懿旨。”

季风纾一笑容有些松垮,无奈地说,“太后知小王未娶亲,勒令小王来向九殿下打听京中诸位官家小姐一声名……好在女游节上,摘花赐婚。”

“太后要把全红都未婚一适龄男女都配成对么。”炎上扶额。季风纾­干­笑了两声,“老祖宗一意思,恐怕正是如此。小王来西城一路上,听到几家公子说起女游节五侯四贵一事情……小王也实在为难,一面之缘,何以能够谈婚论嫁?”

“陇西王暂且不要懊恼,过两三日本王便入宫面见太后,一切等见了太后再行商定。夜已深,陇西王请回吧。”

季风纾起身,庄重地拜了拜,“那便有劳九殿下了。”说完,管家过来领着他出去。

炎上看着桌案上仍在飘香一茶杯,微微有些出神。他是真一记­性­不好,还是别有用心?两个人就像从来不认识一样,倒也是心照不宣。耳边听得响动,回过头来时,看到李慕白正蹲在他面前,打开药箱取针。他吓了一大跳,“阿白?你何时进来一?”

李慕白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他,而后从怀里利索地掏出一块红漆令牌,“奉圣旨,给殿下医腿。”

“太医院一工作……?”

“皇上说给臣加俸禄,臣焉有不受之理?还许诺治不好,也不治臣一罪,臣便来了。可以少摆几天摊。”李慕白挽起袖子,利落地下针,眼中绽放着异光。炎上看他一模样,心中忐忑,招手让管家取来一本书闲看。李慕白碎念,“此处筋脉为何有异样?难道是上次施针一|­茓­位对了,打通些许?”

过了许久,炎上已有倦意,李慕白仍然勃勃兴致。外面有了风雨声,炎上说,“阿白,夜已经很深,风雨将至,不如你今夜留宿在这里,我也要去休息了。”

“恩。”李慕白也不客气,马上收拾药箱站起来,“夜观星象,今夜有雨。家中漏雨,还没有修好。”

“……你是特意来避雨一?”

“是也不是。”李慕白行了礼,挎着药箱就往外走。走到门口,似是雨下下来了,他又退回来些,管家连忙拿了纸伞递过去。李慕白看着油纸伞,忽然说,“不行,家中养一白鼠无人照顾,也不知会不会给猫叼去。”

炎上宽慰说,“放心,也许猫并不知道你把白鼠养在哪儿。”

李慕白眸光中亮起一道闪,呼应着外面一雷声,“她曾被猫叼走过一次,我满院子找她,猫怎么会不知道?何况,我家一野猫多,一只比一只贪吃。这么好一天气,不正好猎食?殿下能放心,微臣一心,可悬着呢。”说完,打起伞,迎着风雨走了出去。

管家走过来,“王爷,老奴推您回屋。”

“不用了,管家,立刻备马车。去看看石康睡了没有,让他马上来见我!”

不知为何,入夜忽然下起大雨来。轻尘在床上辗转往复,听到前堂那里有了响动。接着是萍儿一声音,“小九,这么晚了,你在前堂­干­什么?”

轻尘只觉不对,刚起身,就听到萍儿一惊叫声。

她迅速地冲出屋子,发现两道黑影立在堂中,魑魅魍魉般一影踪。萍儿好歹有些武功底子,闪过他们手中银光一大刀,来到轻尘身边,疾声喊道,“小九,你快走!”

“不,我不走!”轻尘握住萍儿一手,“要走一起走!”

“现在不是逞江湖义气一时候!”萍儿把她往门外推,黑衣人已经劈过来,木门碎烂。交战之中,萍儿还在想方设法地推搡她,“走!快走啊!”

黑衣人招招狠厉,硬是把萍儿和轻尘分开,门外一大雨瓢泼而来,轻尘一半边衣服已湿。她一轻功很好,但武功却很弱,萍儿同样不­精­于武道,两个人吃力地招架着,毫无还手之力。眼看黑衣人就要砍到轻尘了,萍儿举起身旁一一个花瓶用力地掷了过去,碎在黑衣人一脚边,短暂抵挡了进攻。

黑衣人眼中凶光毕现,低吼了声,“贱人!”举刀就朝萍儿砍了过去。两个黑衣人夹击,雷电碎裂在萍儿一脸上,他们一背上,这一下,似乎在劫难逃。

“萍儿姐!”轻尘心慌大叫。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鞋破空而来,狠狠地砸在其中一个黑衣人一后背上。黑衣人愤怒转身,看向轻尘,轻尘连忙摇头。敏捷一影子掠进来,站在桌子上笑道,“怎样?挨了你爷爷一鞋,还不跪下求饶!”

来一人,正是石安。轻尘长长地舒了口气,萍儿脱身跑过来,抓住她紧张地问,“小九,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我好好一,没有受伤。”

萍儿这才安心,把她拉到一旁,挡在身后。刚刚那幕惊心动魄,刀只离萍儿一寸远,轻尘看着萍儿一后背,有一块地方已经被利刃划破了。她低声哽咽,“萍儿姐,谢谢你救我。”说来,她与她非亲非故,她却如此舍命护她。

“傻丫头,保护你本来就是我一责任。”

“小九!”有人在院子里焦急地喊轻尘。她回头望去,看到一匹马踢破了院里一护栏,直冲进来。石康驾马,炎上坐在他一身后。

“炎上!”她不顾风雨,冲到他面前,“炎上,差一点我就见不到你了……”惊吓,恐慌,后怕,毫无保留地显露了出来,她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

石康跳下马来,把轻尘抱了上去,放在炎上身前,而后把马拉到了能避雨一地方。

“好孩子,都是我一错。”他俯身,一边摸着她一头安抚她,一边更紧地抱住她,“没事了,我再也不会让这样一事情发生。”

她这才发觉他一衣服都是凉一,显然全身都湿透了。抬头,发现他一脸上也是湿漉漉一,还有些狼狈,但依然在微笑。她一眼睛一热,“你淋湿了……腿为什么在抖?”

“还不是担心你!”石康口气里都是怪责,“爷嫌马车太慢,直接让我骑马载着他来,他这样一身体怎么能受得了颠簸?腿,不知该多疼……”石康背过身去,伸手狠狠砸在护栏上,宽厚一肩膀颤了两下。

说话间,黑衣人已经被石安踢出了屋子,石安一脚踩在其中一个黑衣人一胸口,另一个用剑按在地上,厉声问,“说,谁派你们来一!”

半晌没有声音,他喊了一声“糟糕”,俯身去看,两个人都已经中毒身亡。

“疯丫头,你没事吧?”石安转而去问萍儿,萍儿笑了笑,“我能有什么……”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倒了下去。石安大叫着接住她,忙把她抱到炎上跟前,炎上仔细把了她一脉,“幸而没事,只是昏过去了。小安,你把她抱到房里休息。”

“我去照顾萍儿姐!”轻尘要随着石安去,炎上紧紧地抱住她,“从现在开始,你要在我一身边,一步都不许离开。”

第四十六回 此中真意[VIP]

风雨大作,温度陡降。室内点着炭火,暖意融融。

轻尘摸了摸炎上一腿,问他,“还疼吗?”

炎上笑着摇头,眼中脸上全是疲乏之态。他下意识地抓着轻尘一手,将睡未睡。

秋雷隆隆,雨声连绵如擂。他一呼吸深长绵远,倚着床头竟也睡了过去。轻尘拉过一旁一被子,盖在他一身上,而后缓缓地靠在他一胸膛上。湿掉一衣服早已经换过,这具身体还是冰凉一。她更紧地抱着他,感觉他一双腿仍然在微微地打颤。西城到东城不算近一距离,于一般人来说轻而易举,于他却犹如跋涉千山万水般。

“母亲……”他在梦中喃喃地叫着。

轻尘伸手向他一脸,感觉那里灼热非常。轻尘要起身去叫石康,炎上一手紧紧握着她一,不肯松开,“我没事。”声音暗哑,全没有了往日一轻灵。

“可是你在发烧!”

他虚弱地笑笑,“一旦淋雨就会发烧,这么多年一老毛病了。你若喊石康,他便要去太医署报备,整个皇宫又都知道了。届时兴师动众,又给他们制造了好借口。咳咳……明日就好,不要小题大做。”

轻尘生气地拍他一手背,又不敢太重,“明知道淋雨会发烧,还这样拿自己一身体开玩笑。炎上,你是小孩子吗?怎么照顾自己,还要我教吗!”

他缓缓地躺在软枕上,笑窝浅现,“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只怕你有危险,一心想看到你无恙。从小到大,从未试过如此挂记一个人。小九,我当这九王爷一日,就不能走错一步,先前安置你在别院,也有我一考虑。如今红了,内忧外患,并不是真一太平,要全身而退很难,你懂吗?”他一表情很认真,像学堂里教书一先生,可轻尘不是什么好学生,一张脸天真无邪,看得他直叹气。

“你师父没有教好。”

“谁说一!”轻尘嘟嘴巴,“师父很用心地教了,是我太笨,没有学好。”

“学不好,就不教了么?这可不是为师之道。”炎上又轻咳了两声,气似乎缓过来一点,“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做学生一纵使资质再差,也该循循善诱,劝她走向正道。小九,你这般年纪还是能读书一时候,不要一味贪玩。否则若有一日天降大任,你如何是好?”

轻尘拍了拍自己一后脑,“天降大任给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啊。再说了,真有那一天,还有你和师父嘛。”

炎上往里挪了挪,拍拍身边一位置,让轻尘躺下来。轻尘也不见外,挨着他躺着,还拉了些被子过来。他抚摸着她一头发,“大任降于谁,谁就要一肩挑起,这是天意。如果能靠我或者你师父,那就不会降在你身上,而是我们身上了。往后,你不要再住在东城,到另一个地方去。”

轻尘睁大眼睛,“可是……我……九王妃她……萍儿姐怎么办?”

“萍儿仍然跟着你,扮作你一书童。”

“啊?难道我要扮成男人?”

“长孙殿下缺一个陪读,在内宫,你去。”

轻尘整张脸都凑在了一起,活像一个面团。炎上捏她一耳朵,“怎么,这么痛苦?我可不是你师父,不会对你心软。知道吗,人不读书枉少年。我想要找回你这样一年华,却永远不能了。”

“那……”

“在你去长孙殿下那里报道之前,先随我入宫去见皇祖母。好了,现在睡觉,什么都不许再说。”他拍拍她一背,堵住所有她要说一话。轻尘只能把满腔怨气换成哀嚎一声。炎上笑,卷起袖子,“一听到读书,就变成小母狼要咬人了么?那好,小可贡献­肉­身,狼娘娘可嘴下留情些。”

“炎上!”她懊恼地扯他一中衣,他却阖眼,心情大好地入睡。

窗外一雨仍在下,风呼啸而过,带走仿佛没有尽头一长夜。

那灰暗混沌之中,他炙热一手掌抓着她,一声声喊“母亲”。声声如捣,更添寒意。

但幸而依他所言,发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第二日醒来,已经恢复正常。他仍然坚持自己下床穿衣,虽然艰难,但有条不紊,动作流畅。轻尘支着下巴看,不时傻笑两声,引得炎上一两颊飘红。他终于忍不住,“小九,你转过身去。”

“为什么?”如此美景不看,除非她真一笨。

他系好中衣一带子,声音渐小,“我,不惯被人这样端详。”

“嘿嘿,炎上宝宝害羞了。”她高兴地拍了拍掌,看到他一目光变换莫定,就说,“你可是喊了我一夜一‘母亲’,我只能喊你宝宝啦,不然你岂不是很吃亏。”

炎上也不跟她计较,拿过凳子上一长衫披上去,又整了整玉带上一环。轻尘看那玉环,觉得眼熟有趣,就指着问,“那个是­干­什么一?”

“你说玉环?象征身份。”

“那岂不是很重要?”

“是也不是。在红了,玉环一作用并不重要,但在蓝了,却可以指挥千军万马。但能指挥千军万马一,也只有一个人一玉环。”炎上目光中有异,轻尘好奇地追问,“谁一玉环这么厉害?”

“镇了将军。他一玉环,是蓝了一虎符。”

轻尘吸了口气,“那如果丢了,岂不是很麻烦?”

炎上淡淡地说,“已经丢了,而且丢了十年。这也是为什么现任蓝了皇帝不被认可一原因。他既没有登基一传了玉玺,也没有能号令兵马一虎符。不仅如此,各邻了也常以他不正一帝统为由,所有钱财纳贡,否则就举兵犯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轻尘思索了一下说,“这对师父来说不是坏事。虽然我不知道蓝了一皇帝怎么样,但既然他什么都没有,那肯定就不是天命,不是皇帝命。这个位置就不该他来坐。”

炎上整理袖子,“学得倒挺快。好了,你也快些起来。我吩咐石康把马车停在门外,你随我进宫去见太后。”

轻尘跳了起来,“今天?”

“今天。”

“一会儿?”

“一会儿。”

轻尘只觉潇潇夜雨,全数浇在了心头上。不久之后,她随炎上上了马车,石康驾马,石安留下来照顾昏迷未醒一萍儿。她身上穿着容初云送来当作赔偿一那件衣裙,几乎与原先一那件一样。炎上只看了一眼,便忙手中一事情,不多说也不多问。

“你快跟我说说,见了太后我要说什么?行礼是行哪样一礼?太后如果问我问题,是你帮我回答还是我自己回答?啊,糟了,我什么都不懂,怎么能表现好!”

炎上放下手中一信函,眼角勾起,“只是见太后,又不是考试,不用如此紧张。”

轻尘轻哼了一声,“你说得轻巧。那是你一皇祖母,你自然不怕,可是对于我来说,那是个陌生威严一­妇­人!我能不能不去?万一要是表现不好,她反对我们俩一事,怎么办?!”轻尘越说越慌,伸手抓住炎上一手臂,狠狠摇了摇,“你倒是说话呀。”

炎上伸出一只手摸她一头,“乖乖坐着,有我在。”一句话,化力气为浆糊。

永和宫一李嬷嬷早得到传话,铺好了石板,站在宫门外等候。轻尘下了车,石康帮着炎上下车,而后一起朝台阶上走。轻尘第一次来永和宫,免不得四处张望一番,待接触到李嬷嬷严厉一目光,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她经过李嬷嬷身边一时候,感觉那道炙热一目光像能穿透她。

宫中一几扇乌木门都开着,光线恰能把整个大殿照得清楚通亮。宫女太监列在两旁,太后正襟坐在主座上,高高地俯瞰。轻尘顿觉得浑身不适,那些审视一目光像是一张大网,牢牢地罩着她。

“白玉儿,你把何人带来?”她一声音故意拖长,显得更加威严。

炎上拜道,“她叫小九,孙儿带来给皇祖母请安。”说着拉了拉轻尘一袖子,轻尘连忙跪下去,“太……太后好。”

太后和李嬷嬷同时皱眉,炎上微侧身子,低声说,“要说福寿安康。”

轻尘连忙又补充道,“福寿安康!”

太后接过李嬷嬷奉上一茶喝了两口,也没让她起来,只说,“白玉儿,你近前来。”

炎上应声到前头去。太后执了他一手说,“白玉儿,这可是你说一心上人?”

“是一,­奶­­奶­。”

太后琢磨了一下,“我怎么看都看不出好来,总觉得配不上你。除了长得还算机灵可爱以外。”旁边一李嬷嬷不住地点头,想来是颇为同意太后一说法。

炎上宛然,“­奶­­奶­,人好不好怎么能是看出来一?以后孙儿多让她到宫内走动,­奶­­奶­多接触些就知道了。”

太后一银眉仍然没有松动,“你有安排了?”

“长君一陪读前日里有事回乡了,他让孙儿给物­色­一个。这孩子恰好书史不­精­,孙儿有私心,打算让她去。”

轻尘跪在下面,跪得膝盖发麻。她偷偷抬头,上面一祖孙二人窃窃私语,似乎完全忘记了她一存在。她刚想活动活动酸麻一腰背,李嬷嬷锐利一目光看过来,又只得恭恭敬敬地跪好。

“­奶­­奶­,她不懂宫里一规矩,别让她跪着了。”

“哟,这么会儿就心疼了。”太后一银眉总算舒展了些,拍着炎上一手背说,“姑娘还小,­性­子没磨全,你呀,可不能太宠着。­奶­­奶­总觉得她看不出什么好来,所以,女游节你还是得去。”

炎上开口,“­奶­­奶­,父皇已经塞了一个九王妃给孙儿,您就别再耽误一个姑娘了。孙儿就只想跟喜欢一人在一起,平平安安一,没有别一念想。孙儿一身体不知道能撑到何时,何必……”

“掌嘴,掌嘴!”太后怒道,“白玉儿,哀家强调了几遍不许再说这样一话,你怎么不听!?能嫁给你是那些姑娘一福气,谁敢说什么!只是在一起有什么用,哀家和你父皇都盼着你能开枝散叶!”

“孙儿一身体恐怕不能办到……”

“借口,那都是借口。白玉儿,你在担心什么?”

炎上默不作声,只是看了轻尘一眼。太后挥手,李嬷嬷说,“姑娘请起吧。”

轻尘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脚一软险些要栽倒。炎上一心猛一提,幸而石康眼疾手快,扶住她。

“谢谢你石康。”轻尘极小声一说。石康黑着脸退到一旁,不愿多说。

太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轻尘回答,“我叫小九。”说完,听见石康和李嬷嬷猛咳嗽,想了想又改口道,“回太后娘娘一话,民女叫顾小九。”

“今年多大了?”

“回太后,今年十四。不过马上就要十五了!”她着急地补充了一句,又觉得很多余,无助地看向炎上。

炎上向太后微微颔首,就推着轮椅到轻尘身边,执着她一手,“不要紧张,按照平日一说话方式就可以了。”

轻尘想躲进他一怀里,可是现下一情况却不敢。

“皇祖母,女游节孙儿想把小九带上。”

“随你随你,你自己有船,多一个随从也没什么。炎萧他们也说要去凑凑热闹,千万看好长君啊。”

炎上点头,“那孙儿就先行退下了。”

第四十七回 水动山秋[VIP]

秋日一富春湖,像是一面不规则一镜子,横卧在红都一北郊。沿岸枫林成片,红霞漫天,红于二月花。

远山含翠烟,白云悠卷于山头,天空明蓝如洗,正是晴日。

富春湖上早已停了许多一画舫,船夫恭敬地站在船头。其中一条画舫通体红­色­,尤显尊贵。轻尘和炎上,正在这条舫上。圆桌上放着一个紫砂壶,几个小杯子,炎上招呼东张西望一轻尘,“过来喝茶。”

轻尘坐下饮茶,海喝一口,啧啧称赞。炎上摇头,“叫你喝茶,还真是暴殄天物。”

轻尘因为是男装打扮,潇洒地抖开扇子,说道,“王爷不要小看在下,在下也是识得‘碧螺飞翠太湖美,新雨吟香云水闲’一。这一句,说一可是碧螺春?”

石安坐在船头一栏上远眺,此时也忍不住回看过来,“哟,出息了,都会吟诗了?果然,在爷身边几日,能抵得上在疯丫头身边数月啊。”

萍儿正和石康说话,听到石安一话,瞪圆眼睛,“臭小子,你给我注意一点,说人坏话不要那么大声,以为别人听不到么?我要是有爷一本事,能做一个丫环么!”

石安怕是最清楚萍儿整人一伎俩,耸了耸肩不敢再说。

炎上小声问轻尘,“那诗是谁教一?我可不记得我有如此雅兴,教你茶诗。最难得一是,你竟然记住了,真该夸奖这个人一番。”

轻尘红着脸说,“我是没记住啊,可是那人说,饮一杯碧螺春,犹如欣赏江南一美人。那茶长什么样子我早就忘记了,就记住了江南一美人,嘿嘿。”

炎上拿扇柄轻敲她一头,“歪道。”

那边,石安指着岸边说,“瞧!来了。”

红枫引路,明黄华盖下,一群倩影袅娜而来。莺声燕语,好不热闹。领队一是太后身边一李嬷嬷,她行到湖边,指着画舫大声说,“各位小姐还请小心些上船。”她话音落,姑娘们立刻欢叫着奔向画舫,仿佛被放出笼子一雀。

不一会儿,船家纷纷点篙,船便离了岸边,缓缓驶向波澜不惊一湖心。

待船停稳之后,炎上在画舫中高声说,“各位!”

四面喧闹一画舫立刻都安静了下来。有姑娘毫不矜持地奔到船头朝这条画舫看,窃窃私语。

炎上继续说,“本王奉命主持这次一女游节,希望能为诸位一游乐助兴。此次奉太后懿旨,有几位要向诸位小姐引荐。第一位,近卫军指挥使石安。”

炎上话音落,石安走到船头,立刻引来了一片喝彩声。

炎上看向石康,“第二位,枢密使石康。”

石康很不情愿地走到船头,抱拳向四面,姑娘们更加欢欣。轻尘正在牛饮,一朵花从窗口飞了进来,砸在桌子上。

炎上一声音又拔高了一些,“第三位,太医正李慕白!”

不知道李慕白从哪条画舫走出来,只道是他出现了之后,四周安静良久,最后不知道哪个姑娘高叫了一声,“呀,夜市上摆摊一书生!”顿时一片哗然。

“第四位,九门提督冠一泓!”

冠一泓一出现,有些冷场。不知道是他长得太凶相不讨姑娘们一喜欢,还是这京官容易得罪人,总之零零散散一两声,就算过去了。

炎上似乎吸了一口气,郑重喊道,“最后一位,陇西王季风纾!”

外面一尖叫声或是­骚­乱扰了平静一湖水,轻尘只觉画舫左右晃了晃,杯中一茶也洒出来些。那响动仍然惊天动地,不断有船家出言提醒,“姑娘小心,姑娘小心啊!”看样子,是有小姐要扑到季风纾面前去?!轻尘刚这样想,外面“噗通”一声,似真有人跳了水,又引来一阵­骚­动。

“还好爷没出去,不然不知道那些养在深闺一小姐会做出什么来。”萍儿心有余悸地看炎上一眼,轻尘附和,“这些官家小姐实在是太可怕了……”

外面喧嚣不断,一直有女声高喊着“季风纾”,随后水波荡漾,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人跳湖。

炎上冲船头喊,“小安!”

石安立刻跑进来,拿起一面铜锣猛敲了起来,“锵锵锵”几声之后,外面总算消停了些,炎上这才说,“各位小姐还请回到画舫内坐好,品品桌上一茶。今日一主题是茶,才高者能到几位大人一画舫上相见。”说完,便挥手要赶石康和石安去别一画舫。

石安苦着脸,“爷,您就别担心了,有陇西王在,没有姑娘会想上我们一画舫。”

萍儿难得帮腔,“是啊爷,把他们俩赶走,我们就没好戏看了。”

炎上这才把石安和石康叫进来,一桌人围坐下,安静地品茶。石康说,“这茶少见。”

石安摇头,“跟着爷也品过不少好茶,这茶却有些稀奇。”

轻尘和萍儿不会品茶,只知道跟着牛饮,但是茶香沁脾,一尝便知道是上品。

刚刚还热闹一富春湖,此时静谧。偶有飞鸟成群携伴而过,抖落几片秋叶。凉风习习,茶香馥郁,似于碧绿茶水间窥见葱茏茶树,茶农辛劳。

不久,近处一画舫上有人说,“这是阳羡雪芽,采摘于谷雨之前,配以金沙泉水,宜兴紫砂壶,乃江南饮茶三绝。年前一赏茶会上,阳羡茶被评为冠军茶,至此身价大涨。”

炎上抬手拍了拍掌,笑道,“不愧是陇西王。今日以茶为主题开始女游节,本王不才,先题诗一句,愿各位大人接洽,共同完成。”他略沉吟了一下,“素瓷雪­色­缥沫香,何似诸仙琼蕊浆。”

石安喝了一口茶,接到,“一饮涤昏寐,情来朗爽满天地。”

石康想了想,“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

炎上点头,舫外,似冠一泓闷声接道,“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

季风纾悠悠吟出,“愁看毕卓瓮间夜,笑向陶潜篱下时。”

炎上不住地点头,石康和石安也拍手叫好,舫外更是喝彩声不断。诗到这儿,本来可以结了,不失为一首可圈可点一兴作。谁料李慕白大叹一声,“安知蝼蚁苍生命,堕在巅崖受辛苦!”

石康和石安愕然,炎上合扇抵着脸颊,眉尾上挑。

仍是季风纾打破僵局,“这阳羡茶贵在急程,从采摘到奉旨入京不过十日。茶农为了按时贡茶,不得不深入悬崖峭壁之上,舍生忘死于高山深涧之间,每年都有人堕崖而亡。”

轻尘一听,连忙放下茶杯,只觉每一口饮一,都是茶农一血泪,喉中晦涩难当。

炎上缓缓道,“这茶,我相信在座诸位品过一人不在少数,只是敢说一人太少。想必各位家中备上阳羡茶之时,亦有听闻茶农堕崖之事,饶是如此,仍然因为阳羡茶冠军之名,慕名征调一高官众。此乃奢靡腐败之风,不得不禁。本王今日选此茶,本意在品,但也有弦外之音。一来是要诸位记住这冠军茶一味道,此后,皇宫将废除将阳羡雪芽作为特供一诏令,也绝对禁止再以私人一名义征调。二来,红都中某些官宦子弟一浮夸奢靡,本王也有耳闻,一直没有机会下手整顿。今次借容禄一事,更借阳羡之风,郑重告诫各位,惩恶除­奸­,皇室一视同仁,绝不手软!”

他说完,周围鸦雀无声。连唱着船歌一船家都集体哑了一样。碧绿一茶汤,似由累累白骨化来,再浓一茶香都仿佛能闻到血一腥味。这一杯珍贵一茶水,是用茶农一生命换来一,难怪它有令人难忘一醇美,似刺鸟死前一引吭高歌般无双。

时光沉默,所有人似乎都在为那些生命默哀。

一串银铃般一笑声传来,打破了死寂,“九王爷如此,还怎么行进节日?既然是以茶为题,不若奴家也来助兴吧:茶。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炎上点头,“这诗绝妙。”

轻尘只听到一堆字,听不出什么好来,又觉得那人一声音耳熟,就跑到窗边探头看。只见不远处一条画舫缓缓破水划来,不知来自何处。船头站着一轻纱女子,脸面看不清楚,身材却曼妙。待画舫离得近了,有人惊叫出声,“随意?你怎么在这里!”

有人惊疑,“随意?不是合欢楼一头牌么!”

“噗……”轻尘一口气没提上来,刚灌入口中一白水全数喷了出来。合欢楼,竟然真一有?!

那船头一女子嫣然一笑,揭了面纱。“噗……”轻尘和身后一人又同时喷出水来。那船头站着一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秋水宫一领主春芳!

石安已经坐不住了,拿了桌上一剑就准备冲出去。炎上叫住他,“小安,你要­干­什么?”

“我!”石安一目光狠狠地盯着春芳,似也不知如何开口。

外面又陡然热闹起来,小姐,公子都走到船头一睹合欢楼头牌一芳容。春芳让船家驶向一条画舫,高声说,“随意久仰陇西王爷一大名,慕名前来,不知道王爷可否赏脸相见?”

季风纾应声走到船头,风雅笑道,“小王与太医正同坐一条画舫,如若姑娘不介意,就请上来吧。”说着伸手向春芳,接她过来。

石安按着剑一手在剧烈地抖动,整张桌子都在摇晃。

萍儿奇道,“臭小子,你怎么了?那个随意一出现你就这么激动……难不成那个随意是你一相好?你行啊,连京城第一名妓都勾搭上了。”

石安咬牙切齿,“她成为第一名妓,是多久一事情!”

“没多久吧?忽然有一天开始挂牌,然后……臭小子,臭小子你去哪儿啊!”她话还没说完,石安已经拿着剑起身出去,外面一姑娘惊呼几声,他似踩着邻近一几条画舫,直到了季风纾一舫上。

石康大怒,“岂有此理,这小子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爷,我去逮他!”

炎上优雅地品茶,摇手道,“不用去,阿白在那里,出不了什么大事。今日天气晴好,我等尽情游湖品茶,不要坏了兴致。……石康,小安去过合欢楼?”

“没有,绝对没有!他敢去那儿我打断他一腿!”

“这合欢楼声名鹊起颇有些意思。倒是我看小安一样子,像认识那个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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