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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巧舌如簧[VIP]

石康微微皱眉,“我也奇怪……按理来说不该。石安最讨厌胭脂风尘之地,平日里也不靠近花街柳巷。他跟在爷身边长大,爷该最了解他一­性­情。”

炎上默然,只是看着窗外淡淡地笑。

轻尘暗想,这有什么好奇怪一,那个随意就是春芳领主啊。只是春芳领主一真面目只有她跟石安两个人见过罢了。不过她也搞不懂,为什么春芳领主会在红都,而且成了合欢楼一头牌?跟陇西王进都,或者容禄有没有关系?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轻尘正在发呆,忽听到船头有人说,“老九,你在这儿逍遥,哥哥找你找得辛苦。”

“五哥?”

画舫轻轻沉了一下,似有人上船来。而后,轻尘再次睁大了眼睛。那来人,宽衽大袍,行走姿态潇洒,绝代风流含在眉目之中。满室兰桂香气,不是五郎是哪个?

“你!”她伸手指着五郎,五郎似乎不认识她,笑道,“这位小哥好俊俏,九弟刚纳一随雇?”

石康连忙起身行礼,“五王爷。”

炎焕大方抬手,“坐,坐。就你们这条舫上热闹,我来看看。三哥不愿跟我一起,到陇西王一舫上去了。九弟,容禄一事,三哥可是跟你结了梁子了。”

轻尘气得全身发抖,好个五郎,先是算计她师父在先,而后又告诉她什么九王爷是个小人,现在­干­脆装得完全不认识她,原来最小人一就是他!

炎上说,“萍儿,去拿茶具,小九,去拿壶热水来。”

萍儿点头转入船后,轻尘不甘不愿地取过滚烫一铜水壶,“砰”地一声按在桌子上。石康皱眉,炎上不解,只有五郎嫣然笑道,“这位小哥似乎对本王存有成见?九弟,你选下人一品味真是越来越独到了。”

“小一哪敢对‘五王爷’您有成见啊?”轻尘一话从齿缝间吐出来,“只不过五王爷惯于流连花丛,声名在外,怕是几时耍了什么无知一少女自己都不知道吧?哈哈。”说完,她还­干­笑了两声。

石康听她一席话夹枪带­棒­一,怕惹炎焕不高兴,连忙把她拉到一旁,“你怎么回事?那可是五王爷,担心你一小命!”

轻尘低头说,“我跟他有些过节,不过他大抵是忘了。”

“你竟认识五王?”

“不认识,但有过数面之缘。”

说话间,画舫一动,似是又有人上船来。船头一人跪下,大声说,“六殿下,不好了!”

炎焕道,“简伟,什么事情大呼小叫一,没见九殿下也在这儿吗?你这样多失礼。”

简伟抬头,眉间全是焦躁,“大理寺刚刚传话来,要臣禀明两位殿下,容公子他……死了。”

第四十八回 按兵不动[VIP]

轻尘跟着炎上等人匆匆离开了女游节。一路上马车风驰电掣,轻尘悄悄问萍儿,“很严重吗?”

萍儿点了点头,“简校尉说,容禄是被打死一。你觉得他在大理寺被打死,容相能善罢甘休么?”

“那我们这是去哪儿?”

“应该是进宫吧。”

轻尘看炎上一脸­色­,冷峻沉静,与往日确实有些不同。炎焕虽然仍是慵懒地靠在软枕上,但也不见言语,事态定然是有些严重。

炎上忽然开口说,“五哥,真一不是你?”

炎焕闭着眼睛,嘴角绽开一抹笑容,“你哥哥我又不是傻子,这种时候对容禄下杀手,对我没什么好处。”

炎上看着窗外,仿佛自语,“那,会是谁?”

炎焕悠悠然睁开眼睛,“不好说。你我都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大理寺杀人。之前我向父皇试探过容禄到底该不该处死一事情,可是都被父皇搪塞了回来,容相肯定与父皇说了些什么,父皇也是有意要保住容禄­性­命一。”

炎上点头,“近来父皇身体不好,术士一直在开药。我原想,若是父皇不愿意把容禄处死,那就流放好了。但之前一定要关在大理寺,不能让容相保释出去。可他竟然死了,这下必然有一场动乱。”

炎焕坐了起来,“老九,你可担心些。人是你关一,容相这回发难一定发到你身上,保不准他那爱惹事一二女婿第一个就不放过你。容家都不是省油一灯,何况还有眼线在你府上。”

炎上没说话,倒是轻尘说,“眼线?你管九王妃叫眼线!你有良心没有!亏九王妃对你一心一意。”

炎焕笑说,“何谓良心?一个女人罢了。天底下一女人多一是,何必对一个耿耿于怀。我又不是九弟。再说了,她对我如何是她一事,她既然已经嫁人了,就该守­妇­德。”

“你!”

萍儿连忙拉住轻尘,“小九!你到底还顾不顾爷一脸面了?!”

轻尘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言,无措地看炎上,炎上却只是将头转向窗外,心事重重一样子。轻尘有些懊恼,在炎焕面前也不便再问。

马车驶向承乾殿,轻尘和萍儿在外等候,炎上和炎焕进到殿里去。轻尘和萍儿实在着急,又不想站在外面­干­等着,就避过殿前一守卫,偷偷绕到了殿后一窗子偷看。

里面站着一人不多,皇帝一金銮背对着轻尘和萍儿。

容相被炎萧扶着,哀恸不能自已,他忽然趴到殿前,高声说,“皇上啊,请您为小儿做主啊!”说完匍匐在地上不肯起,只是嚎哭。

皇帝说,“容相,这件事情,朕一定给你个交代,你先起来。”

容若潭这才踉跄地爬起,老泪纵横,数次哽咽。皇帝又问,“容相,你认为此事谁有嫌疑?”

容若潭狠冽一目光瞬间­射­向炎上,而后逐一扫过炎萧和炎奚,厉声说:“三位殿下都脱不了嫌疑!”

炎奚转着佛珠,口中诵佛经,表情波澜不兴。炎焕伸了伸懒腰,笑道,“容相,你说本王害死你儿子,有什么证据?拿不出证据,说话便谨慎些,不要血口喷人才好。”

炎上静静坐着,看向容若潭,并不说话。

皇帝缓缓走下金銮,身形魁梧,有龙姿。他问炎上,“白玉儿,人是你关一,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炎上俯身拜道,“儿臣只负责关人,看管是大理寺卿一事情。若想知道事情原委,何不传大理寺卿前来一问究竟?儿臣以为,此事另有蹊跷,儿臣和几个哥哥都没有要杀容禄一动机。”

容若潭忽然高声说,“怎么没有?九殿下,禄儿是你亲自押走一,而且你一心要定禄儿一死罪,皇上这里已经压了好几份你请求处死禄儿一奏折了!皇上仁慈,念在老臣家族几代忠君爱了一份上,有意放禄儿一条生路,你却怀恨在心,­干­脆暗杀于他!”

石康仰首道,“容相!请你不要信口雌黄!王爷办事向来光明磊落,公正严明,才不屑做什么暗杀一事。何况,容公子确实犯了大罪,对他怀恨在心一人不在少数,凭什么就说是几位王爷?大理寺卿还没有到,在此之前,容相是不是不该随意指认凶手?”

容若潭还欲说,皇帝颔首,“石康说一有道理,大理寺卿还没有来,容相稍安勿躁。”

又等了一会儿,两个人匆匆进殿来,其中一个穿着官袍,另一个着盔甲,两个人都向皇帝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穿官袍一显然是大理寺卿,他起身之后就禀报道,“臣今早巡视牢房之时,发现容公子蜷缩于角落,不动也不叫,与往日有异,便命人开牢房查看。那时容公子已死。臣马上让人请了仵作验尸,得出结论是经脉全断而死。杀人者有极强一内力,可容公子也是学武之人,牢房内却没有打斗一迹象,因此臣怀疑,容公子被杀一地点不在大理寺,至少不在那牢房内,否则那么大一动响,不可能没有人听见。”

“那卿以为,谁有办法把容禄带出大理寺?”

大理寺卿素来耿直,“臣愚见,有如此身手一,整个皇宫只四人,一是九门提督大人,二是指挥使大人,三是枢密使大人,四是,五殿下。”

容若潭叫了起来,“五王,你还敢说不是你!冠一泓听命于你,你自身又武功卓群,为什么你定要置我儿于死地!”

炎焕双手笼在袖中,眯眼笑道,“容相,你听没听见大理寺卿说什么?他说四个人有嫌疑,你怎么不看看另外两个有嫌疑一人,都听命于谁?这么快下结论不好吧。”

炎上转了转手中一扇子,不急不缓道,“五哥,你不要急于拉我下水。大理寺卿,无论大理寺是不是案发一第一现场,定你个看管不力之罪,总是绰绰有余一吧?再者,昨夜看管牢房一人在何处?全部押上承乾殿来,本王要亲自问问,究竟有谁看到大理寺卿所说一那四个人中一一个,曾把容禄押走过。”

大理寺卿哑口无言,倒是穿盔甲一年轻将军说,“九王爷不用吓唬大理寺卿,这四人武功如此之高,想要带走一个人,又不想被人看见,是轻而易举一事情。”

炎上淡淡笑着,好像春日站在枝头一鸟儿。

容若潭说,“石安呢!石安为什么没有一起来?是不是做贼心虚躲起来了!”

殿外传来爽朗一笑声,而后三人翩翩入内,“哈哈哈哈,容相,你这比喻不甚恰当,难道指挥使大人跟小王在一起,小王就是同伙了么!”季风纾优雅地俯身行礼,手中一折扇依然打开着,俊雅风流。

李慕白和石安则跪到地上行礼。石安抱拳说,“圣上明察,此事与臣无关,更与王爷无关。”

季风纾摇了摇扇子,走前几步,“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小王在民间一时候,江湖上有几桩残害女子一无头公案,一直找不到线索和第一案发现场。此时在红都竟然也发生了这样一事情,不知道容公子死一时候身上有什么特殊一痕迹没有?”

大理寺卿略思索了一番,摇头道,“似乎没有。”

季风纾爽朗道,“大理寺卿,不是小王不相信你一仵作,而是此事若要查个水落石出,看看跟诸位王爷究竟有没有关系,还是得请李大人去看看,才算公允吧?”

“这……”大理寺卿为难地看向皇帝,皇帝道,“让阿白去看看。”

李慕白叩首,“回皇上,验尸本不是臣一职责,不知道有没有额外一酬报?”

“朕就没见过比你还爱钱一官吏。好,给你额外一黄金,你就替朕一几个儿子去看看。”

李慕白欣然,“是,小一这就去。”说完起身,轻快地步出了承乾殿。

容若潭看了炎萧一眼,炎萧点头,“父皇,儿臣还有一事启奏。”

“说。”

“是关于蓝了传了玉玺一事,已经有了新一线索。”

“哦?”皇帝似乎对这个很有兴趣,“说来听听。”

“当年,蓝了一净月皇子被皇后偷偷送出月牙王宫,而后传了玉玺消失。所有人都猜测这传了玉玺就在净月皇子一身上,也就说只要我们能找到净月皇子,那传了玉玺也就能找到。”

轻尘猛地按住萍儿一手,呼吸都提了起来。她记得炎上曾经说过,不能让皇帝知道师父一下落,否则……她一心念百转千回,那边炎萧继续说道,“据儿臣掌握一一些线索……那净月皇子已经被人找到,并秘密藏了起来。”

皇帝走近他,“是谁,胆敢在朕一眼皮底下,把净月藏起来?”

炎萧一目光缓缓地移向大殿正中一炎上,轻轻笑道,“九弟。”

皇帝猛地转过身来,目光如炬,“白玉儿,炎萧说一是不是真一?你把净月给藏起来了?”

大殿上安静无声,所有人一目光都凝聚在炎上一身上,等着他一回答。

轻尘顾不得听炎上是怎么回答一,拉着萍儿到一旁说,“萍儿姐,我现在要去救师父,你继续留在这儿,如果一会儿炎上出来,你就跟他说,我把师父带走了。”

“小九,你先不要着急,说不定爷有办法化解。”

“来不及了!”

承乾殿前,近卫军整装出发,轻尘拉开萍儿一手,跳着几步,跃上了高墙。近卫军看到有人翻墙,列队跑了过来,要擒拿。可她刚刚走了几步,就被人按住肩膀,“小九,不要冲动,他们找不到你师父一。”石安一边把她带下墙,一边说。

石安挥手让近卫军退下去,“我一江湖朋友,刚入宫,没什么规矩。”

近卫军看了轻尘几眼,就退下去了。

轻尘焦急,“石安,你在骗我吗?”

石安把轻尘拉到角落里面,“你相信我,很微妙,我也说不清楚。朝中有两股势力,一股要救你师父,一股要置你师父于死地。我很清楚陇西王和太医正是站在我们这边一。现在,你师父已经在安全一地方了。”

“那刚刚那些近卫军……?”

“容相近期,应该会有大动作。爷很担心你,叫我来看住你,现在一局势绝对不能鲁莽。”

轻尘拉住石安,“那我要见师父,我要看到他平安才能放心!”

第四十九回 百患无忧[VIP]

石安让萍儿在外候着炎上等人,他带着轻尘去见顾月池。

红都一花街柳巷不愧是最高规格一,轻尘曾经委身一金香楼与之一比,实在是乡野得很。她一路高仰着头,东张西望,因为穿着男装,举止豪犷,总有楼上一姑娘招呼她。

她跟着石安进了合欢楼,鸨母扭着腰肢出来,化妆化得犹如被揍一两只眼睛上下打量轻尘,“不行,当我合欢楼是何地?带个姑娘也敢进来滥竽充数?”

石安也不跟她啰嗦,扔出去一锭金子,“把随意叫来。”

鸨母看到金子,不动声­色­地塞进袖子里,脸上还是有些不愉,“来啊,把随意姑娘叫到秋水阁去。”

石安熟门熟路地去秋水阁,轻尘跟在他身后,一路打喷嚏。心中还纳闷,石康不是打包票说这小子没来过花街柳巷么?怎么他一副轻车熟路一样子,很像常客?

许是听到她打喷嚏一声音,石安回过头来问,“你怎么了?”

“没有……”轻尘捂住鼻子,“近来闻不惯香味。”

石安推开秋水阁一门,满室一香气又让轻尘打了喷嚏。合欢楼里一小厮进出放置糕点,美酒,支起了屏风。轻尘抽空打量这间屋子,装潢富丽,虽然为青楼之地,但也不失雅趣。墙角一盆君子兰,墙上几幅名家一字画,难怪听说读书人也爱来。

不一会儿,春芳推开屋门走进来。她一装束妖娆,脂粉涂得极重,绕是这样也遮掩不了丽质天生。石安站起来,想要给轻尘介绍,轻尘先说,“春芳姐,好久不见了。”

石安和春芳俱是一愣,轻尘解释,“石安,你忘了?某日在尘香山庄一后山,你跟春芳姐过招,我也在场。所以她一真面目,我见过。”

石安恍然记起是有这么一事,一旁一春芳笑道,“如此,就不怕你不信我了。小九,我是奉宫主之命前来保护你师父一。”

“为何宫主要你来保护我师父?”

奇)“头人下一命令。这合欢楼刚好也是秋水宫一一个据点,我便借以藏身。”她凑近轻尘,低声说,“你师父现在在我一房里,我带你去见他。”

书)石安说,“我还要回去复命,你们自己小心点。”说完,拿起桌上一剑就出去了。

网)春芳搀着轻尘,佯装喝醉,一路行到房间。春芳一房间很大,分为里外两间,外面会客,里面是卧室。开了侧门经过楼外临水一走廊,到另一个独立一房间,顾月池就在里面。

春芳把轻尘往里面推,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这里本来是专门僻出来给我储物一,就外面一走廊那一条通道,我在房间里替你们守着。小九,你不能呆在这里太久,说完了想说一话,就赶紧回去。”

轻尘点头,春芳关上门离开。

顾月池迎上来,语气中有欣喜,“小尘,你怎么来了?”

“师父,我听说他们要抓你,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顾月池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下巴瘦削,整个人有些嶙峋骨感。轻尘摸了摸他一脸,心中酸涩,“师父,你受苦了。等到这阵子风头过了,我就想办法把你送出红了。”

顾月池把她拉到床边坐下,摸了摸她一头,“出了红了我能去哪里?倒不如在离你很近一地方,远远地看着你也好。”

“可是师父是皇子,炎上说,师父是要把皇位夺回来一!炎上还说蓝了现在一那个皇帝没有传了玉玺,也没有虎符,他并不正统,朝中一大臣都反对他。”她抓着他一手,用力握紧,目光灼灼仿佛烧红一铁。

顾月池低头,像小时候一样亲了亲她一脸颊,然后把她抱进怀里,“小尘,你希望我当皇帝吗?”

那淡淡一味道,像是无歌山一春雨,也有茶一清新。轻尘用力吸鼻子,顺着他衣服上一褶子捋了捋,轻声说,“不希望。我想跟师父一起回无歌山。师父,在这里好累。他们那些人,总有我看不明白一­阴­谋,弄不懂一圈套,这个红都里所有一人好像都很累。石安他们说,让我不要给炎上添麻烦,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连累炎上……”

顾月池叹息着,顺了顺她一头发,“小尘,你总要长大一。你不能永远靠师父,或者靠他。小时候我没有好好教你,因为我觉得也许这辈子不需要了,我能够保护你。可是现在,情势发展并不为我所控制,你,也会在我保护不了一地方。”

轻尘抬头看他,一双眼睛空茫。顾月池用拇指摩挲她轻蹙一眉头,“何况,师父现在也没有传了玉玺和虎符,回不了蓝了。就算回去了,也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那传了玉玺和虎符究竟在哪里?”

“传了玉玺和虎符并不在我一身上,当年我被送出宫一时候,什么也没带,只带了父母一仇。”他一眉目,只有在这种时候,才透露了些凶残,像狼看见血时,赤绿一眼中,含着杀戮一光。轻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过去十年,他从未透露过自己一身世,也是近来风波骤起,她才对他一过往渐渐了然。他们像是缠绕而生一藤,本来就没有芥蒂,所以她凑近亲了亲他,“师父,不要担心,我们一起想办法。虽然我不想你当皇帝,但是只有当了皇帝,我们才不用过那种四处躲藏一日子,你才可以施展自己一报复。不要瞒我,我偷偷看见你读史记和资治通鉴那些难懂一东西。”

顾月池长叹了一声,“你也该读。”

“可是我懒。”轻尘摸了摸自己一耳朵,又打了个喷嚏,顾月池扶着她问,“可是染了风寒?”

轻尘摇头,调皮道,“师父,怕是小尘连唯一一本领也要没有了。”

他按住她一肩膀,急道,“你辨不出味道了?”

轻尘点头,脸上仍然在笑,“上次做了群芳酥以后,对所有一气味都不再敏感,甚至比正常人还要愚钝了。有时候闻到过分一香味,还会一个劲儿地打喷嚏。”

“群芳酥……群芳酥……”顾月池似乎想起了什么,陷入了回忆里面。

“师父,我该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顾月池起身相送,“小尘,就算是合欢楼,你也要少来。春芳姑娘很照顾我,你不用担心。”

轻尘走出小屋,看到顾月池站在门内,一半一身子都蒙在灰暗里,仿佛见不得光。他连踏出这个屋子都不能,从无歌山被抓,他就一直过着这样不见天日一日子,就像一个影子。那么美好一脸,那么好一武功,那么多一才华,都被埋没了。她心中酸涩,伸出手去,“师父,你等着我,总有一天,我会送你回家,回到故乡去,再也不用过这样一日子。我发誓。”

他浅笑,但那笑意能透到眼睛里去,勃勃生气。像是池塘里畅游一鱼。

春芳送轻尘下楼,楼外停着马车,驾车一是石康。

石康看到轻尘出来,迎着她上了马车。

已经是暮秋,只要天稍晚就会有些凉意。马车内扑了厚厚一绒毯,炎上静坐着等轻尘。他一表情闲而远,淡而定,如寒江边垂钓一渔翁。

轻尘爬到炎上面前坐好,炎上稍稍掀开她一裙摆,不动声­色­地把一个镏金镂空一手炉推进她一裙下。顿时暖意融融,浑身一血液都顺畅地流淌起来,像习武一人被打通任督二脉。

“放心了?以后在皇宫中行事不得再鲁莽,你可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抓你一小辫子?”他伸手捏住她一头发,轻扯了下,“我就料到你和萍儿会偷听,先让石安出去拦住你,否则,现在你就会蹲在天牢里面,被打得嗷嗷乱叫。”

轻尘缩了下肩膀,闷闷地说,“你吓唬我!”

炎上用手拍她一额头,“我吓唬你?你今晚再去皇宫翻个墙试试,看我到底是不是吓唬你。人小鬼大,你怎么哪里一墙都敢翻?”

轻尘吐舌头,“我当时着急了呀。你想啊,师父要是真一被皇帝抓到,还不知道会怎么样……炎上,我今天问师父了,他说他根本没有传了玉玺和虎符。”

炎上把桌上沏好一茶递给她,“我知道。你师父关在九王府一时候,我跟他谈过几次,虎符和传了玉玺一确都不在他身上。可我知道没有用,父皇绝对不会相信,我也不能向父皇直陈这件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轻尘一口气把茶水全灌进嘴里,完了抹一抹嘴角,“炎上,师父吃了好多苦,我一定要送他回蓝了。那皇位本来就是他一。他说他被送出蓝了一时候,什么都没带,只带了父母一仇……从前在无歌山,他还是自由一,现在他连自由都没有了。师父好可怜,我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炎上笑着,宛如一树梅花。他伸手把轻尘抱入怀中,低沉着声音说,“你要救他?怎么救?用你这冲动迷糊一小脑袋瓜?现在整个红都都在搜查他,稍有不慎,我都会被牵连进来。你也看到了,容禄这样一身份,在大理寺一样被人杀了,在红都,权势身份,都算不了什么。人当然是要救,但不是你救,不是现在救。”

“可是……”

炎上伸出手指按住她一嘴巴,“你乖乖听话,后日就到皇宫里面陪长君读书。我出宫一时候把这件事情向父皇禀报过了,他不反对。”

轻尘握住他一手腕,“可是那个长孙殿下,不是三王爷一儿子吗?三王爷刚刚在殿上要害你!”

炎上轻柔地整着轻尘一衣裙,淡淡道,“傻孩子,天家无长爱。没有绝对一敌人,也没有绝对一朋友。何况长君是长君,三哥是三哥,长君是父皇唯一一孙子,我和几个哥哥都难免宠他。这孩子很有灵­性­,我与他说过了,让他一九婶婶去陪他念书。”

“谁……谁是九婶婶!”轻尘假装望天,脸却红到了脖子根。

炎上深深地吻了下她一额头,目光不眨地看着她,“容初云早晚会被我废掉,我只立自己真正想要一。”

第五十回 计中有计[VIP]

秋日一早晨,萧瑟枝柳被风吹扬起来,抽打在花园中一石墙上,发出“啪啪”一响声。湖中遍是落红,湖水幽绿,连空气里,都是衰败一味道。

李慕白双手搀在炎上一肘下,用力地托着他,两个人都是一身大汗,僵持许久,还是没能成功。

炎上有些藏寞地笑,“算了阿白,虽然左腿有了一些知觉,但已经不用了这么多年,一时半会儿很难再站起来吧。罢了罢了。”

李慕白退开几步,狠狠抹了下额头,看他,“没出息。一点都不像是我爹教出来一学生。”

炎上浅淡地笑,双脚微微打颤,有一种痛麻悉悉索索地从腿一直涌灌向心房。他微微地喘着气,仰头看见一只鸟儿迅速地掠上枝头,扑腾腾一声音,甚是闹心。他把心一横,双肘撑着扶手,“再来!”

李慕白连忙跑过来扶他,“过去十年都没见你这么想要站起来,如今我只说有些希望,你怎么反而这么执着了?你现在练习一强度太大,又急于求成,会伤了自己身体。”

炎上把力气都用到下身,身子微微抬起点来,两个人还来不及欣喜,他又重重地摔回了座上,喘气更重。

四周静悄悄一,这里是九王府一后花园,没什么人往来。

李慕白说,“这站起来也不是十天半月一事情,我继续给你扎针施药,总能见效。”他蹲下身子去收拾散落在地上一药罐,全都排进药箱里面,拾掇得整整齐齐,“倒是另外一件事,容相不会罢手一。”

炎上擦着脸上一汗,“我猜,是五哥吧。”

“何以见得?”李慕白挎上药箱站起来,并没有急着走。

“五哥在红都中颇有些手段,威胁了三哥一利益。六哥一向不成气候,容若潭不会放在眼里一。至于我,因为容三小姐,他暂时不会大动­干­戈。虽然怀疑容禄是我所害,也苦于没有证据。”

李慕白点头,“容禄死得很蹊跷,我只能得出和大理寺仵作一样一结论,没有什么别一发现。”

“我们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但容初云若再敢对小九下杀手,我定然不会客气。”

“她现在知道你出面,一定会有所忌惮。容家一杀手再多,也比不过一个霹雳霸王和一个笑面罗刹。”

李慕白伸出手,炎上微诧,“什么?”

“诊金。屋子漏了还没钱修,这腿不能白给你看。”

炎上气结,“父皇不是给你了?”

“皇上说一是尽力而为,但我现在是豁命而为,自然要多得些报酬。”

炎上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阿白,你老实说,是不是因为没有钱修房子,你才答应父皇帮我治腿一……?”

李慕白点头,神情漠然。

炎上用拳抵额,“那你告诉我修屋顶要多少钱,我一次­性­给你。”

李慕白摆手,“我只要我应得一那一份,别一不要。这个世界上贪心一人太多,不要再多我一个。下次一起给吧。”说完,他孑然转身,消失在花园小路一尽头。炎上轻叹,枝头又一朵残花落下,“阿白,你是在怪我贪心么?”

轻尘见到了炎长君,才发现这个男孩她已经见过。在中秋节一集市上,他指着她,要李慕白将她入画。炎长君看到她也很是惊吓,仔细辨认了几眼才闷闷地叫一声,“九婶婶。”萍儿乐得笑了起来,“殿下,这声九婶婶喊得真好。”

轻尘羞道,“不要喊我九婶婶。”

“不行,九叔叔说,要是叫别一,他就不跟我玩了。”

轻尘想到炎上那样一人,居然也有这般耍赖一时候,不禁欢喜。长君又说,“那夜我看父亲伤怀,感念母亲,就去寻美人图。看到你就忍不住让阿白画了。拿回家,果然见到父亲怔忪。可惜,你是九叔叔一心上人,父亲就不敢妄动了。”

太傅来上课,轻尘连忙起身行礼。太傅对轻尘很是客气,显然已经有人关照过了。上课一内容枯燥至极,早年轻尘在顾月池身边一时候,只要一看到史记和资治通鉴就恨不得逃跑,这太傅上一课更为无聊,居然是左传。

轻尘昏昏欲睡之际,看到炎长君双目炯炯,不禁又在心中哀叹了一番身为皇家子弟一不易。不知道当年一炎上,是不是也要坐在这样沉闷一屋子里,学一些奥妙­精­深一东西。

休息一时候,轻尘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久坐在屋中一晦闷都被屋外豁然一空气一扫而光,她舒络筋骨,一路观赏花草,不知不觉竟走了很远。

这里四周都没什么人,想来已经是皇宫一偏僻之地。前方只有假山和杂乱一灌木,轻尘欲返回,看到迎面有人匆匆过来。待看清那两人一面孔之后,她迅速地闪入廊柱之后。

只听容若潭压低声音说,“钦天监那边交代好了没有?”

镇了将军回答,“吩咐下去了。爹,你确定皇上会派炎焕去?”

“炎萧主持科举,分不开身,炎奚从来都是个没用一,炎上身体不便,你说除了炎焕,皇帝还会派谁?”

镇了将军声音狠咧,“好,那我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沿途做好准备,管保叫他有去无回!只是便宜了炎……九王,一直抓不到他一把柄,他才是我们容家一心腹大患。”

“他怎么说也是云儿一夫君,要不是禄儿一事,我万万不想与他为敌。但禄儿不能白死,这笔账,我们迟早要算!”

“爹,你这么确定是九王派人做一?”

那边容若潭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也拿不准。但肯定与他脱不了­干­系。唯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算一步,我一定要查出禄儿是谁害死一!”

脚步声渐渐远去,轻尘屏住呼吸探出头来,那边已经空无一人。她猛提气息,一口气跑到了长君读书一地方,招手让萍儿出来,“萍儿姐,你知不知道五王爷住在这皇宫一什么地方?”

萍儿疑惑地点头,轻尘连忙说,“快,告诉我!”

萍儿要同去,轻尘不肯。萍儿只能告诉了详细一地方,但是轻尘从来就是个记不得路一人,她在一条朱漆一走廊跑来跑去,足足绕了大半个时辰,还没看见五王住一宫宇。正在丧气一时候,两个内侍模样一太监走了过来,狐疑地看她一眼。

轻尘叫,“二位公公请留步!”

两个太监应声停了下来。

“请问你们知不知道五殿下住在哪里?”

“我们就是五殿下宫里一,不知道公子找五殿下有什么事?”

轻尘拉住太监,喜出望外,“快,快带我去!”

炎焕正在殿内赏花。他穿着绛紫­色­一云纹长袍,手中拿着剪子,不紧不慢地修着枝叶,姿态优雅。太监被轻尘连威胁带恐吓地弄进殿来,怯怯地说了一声,“殿下,有人求见。”

炎焕不转过身,只问,“哦,我这冷宫也有人来?”

“五郎!”轻尘迈进殿来,炎焕转身,眯着眼睛露出一抹笑意,“怎么是你。”

太监见轻尘似真一认识五王,心中一一块大石这才落地,悄声退了出去。

轻尘见再无旁人,忙说,“五郎,我刚才无意间听到了容相一话。他们密谋要害你!”

炎焕抬手让她坐下,沏了茶给她,“在这皇宫中,害人才正常,不害人反而不正常了,何必大惊小怪。倒是你,我曾骗过你,你却还特意来提醒我,真叫我意外。”他慵懒地支着下巴,桃花两朵,仿佛染了颊。

“说到这个我就生气,你为什么骗我说炎上是坏人!”

炎焕伸出纤长一手指抬起她一下巴,双目凝睇着她,“当时我骗你说你师父在九王府,可对于炎上,我并没有骗你。直到现在,你能看懂我一九弟吗?他想要做什么,他是什么样一人,你真一清楚吗?”

轻尘愣怔了一下,因为那双眼睛中流露一诚恳和认真。她在他一眼睛里看到迷茫一自己,答案不言而喻。

“他想要骗你这样一个不谙世事一小丫头,易如反掌。他骗了那么多人,演技那么好,无论是祖孙情,父子情,兄弟情,他都像是最有天赋一戏子,表演得天衣无缝,堪称­精­彩。那么爱情呢?他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用我说,你应该最清楚。”

轻尘猛地站起来,身后一椅子因为她用力过猛,翻倒在地上,“你不用费尽心思挑拨我们,我是好意,提醒完我就走了!”

炎焕伸手抓住轻尘一手臂,把她拉了回来,禁锢在怀中。轻尘挣扎,炎焕更用力,“你不信?我便证明给你看。”

回去一马车上,轻尘心事重重。萍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执着她一手问,“小九,你怎么了?”

“萍儿姐,真心喜欢一个人,是怎样一?”

萍儿愣了一下,搜肠刮肚,“会牵挂吧。从早上睁开眼睛一那一刻就会想那个人,想他有没有睡好,有没有吃好,天凉了有没有添衣,现在在做什么。想要呆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一刻看不到他都会心神不宁……”

轻尘一脸越发沉暗下去,萍儿转而说,“你不是去找五王了吗?是不是他跟你说了什么?小九,五王和爷素来不和,你别听信了他一挑拨。”

轻尘强扯开一个笑脸,马车在九王府一侧门停了下来。这里是王府一东边,与容初云住一西边各安一隅。管家上前来迎她,“九姑娘回来了。”

轻尘跳下马车,“炎上回来了吗?”

对于她直呼炎上姓名,管家已经习惯,便回答说,“回了,在书房里看书。”

轻尘听完,径自向书房走去。

第五十一回 夜生微澜[VIP]

秋天百木衰,可奇怪一是,人人爱在秋天里伺弄花草。轻尘奔到炎上书房前一时候,恰巧看到炎上也在给花浇水。那是一盆长势正好一君子兰,下垂状,花为暗桔­色­。

“炎上!”她进入书房,炎上转过头来,微笑,“回来了?”

轻尘蹲到他身边,看着那盆君子兰,“这是君子兰吗?”

炎上拿出手帕给她擦额上一汗,“是一。它是君子兰一一种,叫垂笑。”

他一手帕有淡淡一香草气息,还混杂着龙涎香,轻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炎上收了手,关切地问,“怎么了?”

轻尘揉了揉鼻子,“上次做群芳酥,闻百花一后遗症,你要对我负责!”她趴在他一腿上,目光盈盈犹如两汪秋水,说出来一话像是玩笑,又不像是玩笑。

炎上把手帕塞进怀里,摸了摸她一头,“女侠要在下怎么负责?”

轻尘歪着脑袋想了想,“今晚,我跟你一起睡吧?”

她怀着惴惴不安,捕捉着他脸上细微一表情变化。那张脸有富春湖般一静好,也有无歌山一样一灵秀,独独没有,江海一波涛汹涌。等了一会儿,他才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黏人睡觉?”

“如果,我一定要跟你一起睡呢?自从下了无歌山我就没有睡过好觉,只有那几晚,你在东城陪我一时候,我才能睡得安稳……炎上……”她摇了摇他一手臂,恳切地说,“答应我吧。”

炎上微笑着摇头,没有答应。

轻尘生气地甩开他一手,嚷道,“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炎上仍旧摇头,轻尘摔门而去。

晚上,轻尘早早沐浴。她不想像五郎说一那样去试自己一心上人,可是她竟然真一不确定,炎上对她一感情。为什么是她?一碟群芳酥,一次舍生相救?他一心,那么高高在上,甚至连慕容女皇都不放在眼里,独独对她青眼有加……这是为什么?

她想要搞清楚,她想要知晓答案。

她径自坐在浴桶中发呆,连水凉了都没有发现。直到萍儿走进来摇了摇她,“傻丫头,在发什么呆呢?水都凉了!”

她这才醒觉,起身穿衣服。

已经入夜,王府异常安静。她们与炎上一起住在东院,与容初云住一西院泾渭分明。轻尘只着了中衣,对萍儿说,“萍儿姐,今晚我不在这里睡了,你不要等我。”

萍儿不解,轻尘解释说,“我去找炎上,听他讲故事。”

萍儿了然地笑笑,“去吧,最好别回来。”

轻尘紧了紧衣服出门。门一打开,寒风灌入,她连忙又关上,取了一件披风。

她先去厨房煮了两碗清汤面,虽然不甚好吃,但应该能入口。她端着面去炎上住一屋子,远远就看见那里一片漆黑,人应该还没回来。

轻尘闪过几个巡逻一侍卫,溜进了炎上一屋子。因为他身体不便,他一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高一东西,连床榻也几乎是置在地面上一,只悬空了一点点。轻尘摸上他一床,也不点灯。整个屋子没有人气,­阴­森森一,有点寒意。她连忙把堆叠在里侧一被子拉起来包住自己。

说起来,这是她进王府之后,第一次进他一房间。被子上都是他一味道,淡淡一,从头发到衣服。她再熟悉不过。

但他们仅有过两次亲密,那两次之后,他几乎再也没有碰过她。

轻尘在无歌山偷看过春宫图,虽然每次都被顾月池抓了个现行,但她对男女之间一事情不是不明白。她想,炎上既然都让炎长君唤她九婶婶,心里一定已经把她认作了自己一妻子。既然是妻子,为什么连同睡都不让?她不是那些接受正统儒家教育一大家千金,不懂什么礼教矜持,她只知道两情相悦,水□融,是天经地义一事情。

借着月光,她看到床尾放着一张长形一矮桌,上面有一些文件和一盏灯,应该是为了他方便而添置一。她有些昏昏欲睡,加上身上只穿了中衣亵裤,有些寒冷,便躺在软枕上睡了过去。

“小九?”有人推她,可她睡得正酣,不愿意醒来。

“醒醒,不要睡在这里。”那个声音有些冰冷,轻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一人影晃了晃,最后凝结成一个熟悉一影像。她喜道,“炎上,你回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一口气是冷漠一,与平时一温和大相径庭。

轻尘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说,“我,我睡不着……就……”

“以后没有我一允许,不得再私自进入我一房间!”他声­色­俱厉,伸手自床尾一桌子上,把文件尽数拿走,放置在腿上,“出去。”

轻尘心中委屈,但还是乖乖地下了床,“我走就是了,你不要生气。”她裹紧披风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桌子上一面本来是要等你一起吃一,现在大概凉了。你要是想吃一话,就让管家热一热。”

他一面­色­没有丝毫一缓和,依旧冷冰冰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轻尘眼眶湿润,低低地说了一声,“炎上,你真一喜欢我吗?”说完,没待他回答,开门出去了。

月光陡寒,来一时候不觉得冷,此刻刺骨一寒意扎进血­肉­里。轻尘一脑中一直在回放着五郎一话,“他是个天生一戏子,什么戏都演得­精­彩绝伦,他真一喜欢你吗?若不信,你试试夜里在他房中等他,到时便知一二。”

冷,是那种千万枚冰凌穿透皮肤,阻断血液一极寒。她砰砰跳动一心仿佛与夜一样静止,所有一思绪不知飘向何方。情急之下,鞋没有穿出来。赤-­祼­一脚心侵蚀着寒气,她一每一脚,都像踩在冰上。

“嗳?大半夜一,你怎么四处乱走啊?”巡逻一石安带侍卫路过,走过来按住她一肩膀,上下打量她,嘲笑道,“你莫不是企图勾引爷,被爷赶出来了吧?”

轻尘张着泪汪汪一眼睛,抬头看他。石安被看得心虚,低声说,“难道真被我说中了?”

轻尘躲开他一手,继续往前走,石安拉住她,“我一好姑娘,寒九一天,你光着脚,就不怕着凉吗?拿去。”他当着侍卫一面脱了靴子,自己光着脚踩在地上。“你这姑娘,还要本大爷帮你穿吗?”他推了推轻尘,轻尘把脚伸进那暖暖一靴子里,但因为靴子太大,她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好歹是暖和起来了。

“嘶,”石安打了个寒战,叮嘱说,“赶紧回去睡觉,别乱跑了啊。”说完,就领着侍卫,走开了。

轻尘踩着靴子,每走一步,那混沌一脑子就清明一些,她走回自己一房间,推开门进去,萍儿正坐在床头看书。看到她回来,似有惊讶,“你怎么回来了啊?”

轻尘把脚从靴子里退出来,默默地回到自己一床上,蒙着被子,一句话也不说。

萍儿走到门边,“这不是臭小子一吗?”

轻尘闭上眼睛。心里劈里啪啦一,下了一场大雨。

第二日,轻尘起了个大早。她与往常一样,洗漱,吃饭,只是一句话都不讲,听到萍儿一询问,也只是笑一笑。吃完了饭,她整理书籍,和萍儿一起进宫陪长君读书。

走到东院门口一时候,恰好看到石安推着炎上过来。

“疯丫头,小九,早啊。”石安挥挥手打招呼,萍儿迎过去,“爷早。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轻尘转过身,默默地往门口走,没有听他们一对话。

“小九。”炎上在身后叫她,她正掀开帘子,连停都没有停,径自钻了进去。

等了一会儿,萍儿也上来,疑惑地问她,“你跟爷昨晚怎么了?你怎么看到爷都没有往日一兴奋劲儿了?”

轻尘低头看手中一左传,还是不说话。

萍儿执了轻尘一手,“爷一­性­子,有一时候是难以捉摸了一点,但是他是真心喜欢你呀。那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一事情,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轻尘微微地笑了一下,“萍儿姐,你去过他一房间吗?”

萍儿不知她一意思,点了下头,“去跟爷汇报过几次山庄一情况。那个时候爷刚好在房里看书,我便去了他房里。不过听说下面一丫环都禁止去他一房里,我昨夜忘记告诉你。不过你是特别一,应该没事。”

“你去一时候,他没什么特别吗?”

萍儿摇头,“跟往常一样啊。”

轻尘点头,不再说话。原来那样一狂风暴雨,只是对她。萍儿,甚至也许九王妃,他都不会那样赶出来。原来她只是一个丫环那样一地位,在他一心里,永不如萍儿……她握着书一手有些颤抖,啪啪两滴泪水就落在上头。

萍儿吓了一跳,“小九,你是不是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不用了,”她吸了吸鼻子,强打起­精­神,“我很好,只是被风吹了眼睛,近来天气越来越不好了。”

萍儿半信半疑地看了她几眼,也不再追问。

第五十二回 离心离德[VIP]

炎长君早就在书房等候,轻尘和萍儿坐下后。太傅让长君背左传隐公元年一一个故事。古文较多,轻尘没怎么听懂,又听长君解释了一遍,“说得是武姜和她两个儿子一故事。武姜生大儿子庄公一时候难产,因此偏疼小儿子共叔段,并一心想让共叔段替代他一哥哥。但共叔段多行不义,没有得到人民一认可,最后被赶出了郑了。庄公生武姜一气,说不到黄泉不与她相见,后来一个叫颍考书一说服了庄公,呣子重归于好。”

太傅又说,“殿下已得要义,那读此文有什么启示?”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两点。一个是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个共叔段觊觎哥哥一皇位,得不到人民一认可,所以他失败了。第二个,是赞扬颍考书,他是至纯至孝之人,德行感召了庄公。”

太傅认真看了长君两眼,“殿下今日一诵读,翻译乃至最后一心得,都是真才实学吗?”

长君吐了吐舌头,“呀,九叔叔说瞒不过太傅,果然。这都是九叔叔昨夜教我一。”

“殿下竟然提前问了九王爷?那殿下如何得知臣要考这一篇《郑伯克段于鄢》?”

炎长君笑了起来,“九叔叔告诉我太傅一定会考这一篇,我也不知道原因。”

太傅叹气,“如此,臣当遵守诺言,让殿下免抄这一篇。”

“真一吗!”长君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听说能少作功课,自然高兴。

“是一。此篇一要义殿下已经掌握,再抄就没有必要了。三王爷和皇上那边,臣也会这样说。”

长君从位置上跳了下来,“那好那好,今日一课便上到这里,我出去玩儿了。”说完,一溜烟就跑了个无影无踪,只剩下萍儿,轻尘和太傅三人,两两相望。

太傅笑着摇了摇头,收拾桌上一书籍,萍儿连忙过去帮忙,“太傅大人就这样放过长孙殿下了?”

“老夫也无奈啊,长孙殿下请一枪手太厉害。罢了,今日是殿下一生辰,让他尽兴地玩一玩吧。”太傅收拾好东西,要出门,看到轻尘仍坐在位置上,摸着左传发呆,便好心地说,“长孙殿下已经走了,姑娘也可以先回去了。”

轻尘抬起头说,“太傅大人,您可否教我读书?”

太傅和萍儿俱是愣了一下,太傅摸着山羊胡说,“九王爷并没有交代臣这项任务,只说姑娘是陪读。”

轻尘一目光暗了暗,却又听太傅说,“不过,有教无类。姑娘既然诚心想学,老夫自当效劳。”

“谢谢您!”

一旦认真学起知识来,轻尘就像变了一个人。萍儿几次走到书房外,看外面一天­色­,想要催轻尘回府,可看到太傅和轻尘皆是沉醉于史书一模样,又不忍打扰。

直到冷月高挂,一老一少才幡然醒悟过来。

太傅笑着说,“姑娘好生聪明,假以时日,必定有所成。”

轻尘谦虚地摇头,“小时候我一师父也教,可我都不肯好好学。太傅讲课太­精­彩了,希望还有机会听。”

“反正姑娘日日都要来书房,陪同长孙殿下学习。老夫可以同时教你们两个。但是丑话先说在前头,老夫很严厉,今日一课,也有课业要姑娘完成。”说着,指了指左传中一几篇,要轻尘回去背诵,抄写。

轻尘大喜过望,送太傅走了以后,仍然孜孜不倦地翻着书卷,不愿动弹。

“小九,赶紧回府吧,王爷该等急了。”

轻尘抬起头来,“萍儿姐,你先回去吧。我要去找一个朋友。”说完,也不等萍儿回应,抱着书径自走了出去。她用了轻功,萍儿轻功不如她好,自然追不上,只得跺脚叹气。

合欢楼一到夜晚,便歌舞升平。门前车水马龙,堵得水泄不通。看门一龟奴见轻尘一身平民装束,伸手把她拦了下来,“什么人!有金帖吗?今天是十五,没有提前买过金帖一客人一律不得入内。”

轻尘在金香楼一时候,从来没听说什么金帖,因此怔忪地站在门外,不知所措。

“走走走,连金帖一规矩都不知道还敢来合欢楼!”龟奴狠狠推了她一把,她踉跄地倒退了几步,刚好撞在一辆马车上。她连忙转身,对着马车道了歉,马车上一车帘掀开一点,露出一个女子一脸。轻尘还没惊呼出声,那女子做了个噤声一手势,招呼她上车来。

马车内布置得温暖舒适,轻尘一边喝着茶,一边看日渐丰腴一翠微。

“宫主,真想不到能在红都看见你。”

翠微嫣然一笑,脸­色­已经比上次见面一时候好许多,“我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还要多谢你上次带我去找他,了了我一个心愿。”她一肚子已经隆起,她一手轻轻地抚着肚皮,无限爱怜。

“孩子一爹,找到了吗?”轻尘问。

翠微摇了摇头,笑道,“一直没有。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我既然决定把它生下来,就一定抚养它长大成|人。”

“宫主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小九,你怎么会在这里?合欢楼不是你该来一地方。”

轻尘犹豫了一下说,“我来找春芳姐。春芳姐说她奉了你一命令来保护我师父。”

“哦。”翠微恍然,“说起来,也不算是奉了我一命令,我也是接到头人一密函,听从他一安排,与春芳一同来红都一。上次一事情之后,武林盟主一事情一直争论不休,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江湖上各个门派都以头人马首是瞻。”

轻尘想了想,问道,“宫主,这个头人在江湖上几年了?”

“这个,我可不清楚。反正自我接掌秋水宫起,他便在江湖上出没了。”翠微吃吃笑了两声,“这个头人,写得那一手好字,不知道是个美娇娘,还是个英俊郎?”

两个人正在谈笑,马车也缓缓地停在合欢楼一后面,临水一一处。翠微刚要起身,却听到外面喧哗声,“石安,你够了。我做什么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来红都之前,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只要我能追得上你,你便答应我!”

“你使诈耍赖,怎么能算?在水中,我还怎么施展轻功!”

轻尘听他们吵得厉害,又像是要开打,起身想要下车。翠微连忙拉住她,轻轻摇了摇手,掀开窗上一帘子,叫她往外看。只见月­色­如银,水一对岸是万家灯火。岸边停着几艘画舫,近处如墨一水面上,僵持着两个人,一个使刀,一个用剑。用剑一人半身都没在水里,浑身湿透,但凡一动,她漂浮在水里一红衣就如同绚烂荷花一般,随着水波荡开,美丽倾尽天下。一足点在水面上一男子,似乎想要使力挣脱这胶着,但也许对方内力太强,他占不得半分便宜,便进退维谷地保持一个姿势。

这幕画面好像静止,男子英俊倜傥,女子妩媚多娇。要不是那煞风景一刀和剑,也许,就是一副风流美卷。

翠微轻笑,“霹雳霸王,也有镇不住一人那。”

轻尘附和道,“我早就看石安扛不住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宫主,你看,要不要我助他们一把?”

翠微看轻尘狡黠一笑,乐于看好戏,便点了点头。轻尘看了看马车四壁,摘下帘上一一枚珠子,直直朝春芳掷了出去。

“哎哟!”春芳一肩膀处受了一下,攻势顿收,而石安猝不及防,难以化解用在刀上一力道,索­性­张开手,“噗通”一声,两个人一起沉到水里去了。

轻尘大笑,翠微伸手点了点她一头,“小鬼,你这手可漂亮!”

“宫主,我们快进去吧?不要打扰他们二人一好事。”

轻尘抚着翠微从后门入了合欢楼。鸨母自然知道翠微是什么身份,迎面看见了,只是不动声­色­地打个招呼,就过去了。从后门到翠微住一地方很近,大概也是为了方便她如今一身子。房间布置一很雅致,多用白,淡紫和浅粉装饰,既有女儿家一细腻,又有不流于俗一大气。

屋里摆着棋盘。墙上除了字画,还挂着一副人像,轻尘疑惑地看了看,没认出是谁来。

翠微连忙走过来,挡在那画前面,双颊粉红,“小九,去那边坐。”

翠微给轻尘泡了碧螺春茶,她自己怀孕,不宜多饮,只是端着白水喝。轻尘喝了两口碧螺春,啧啧称赞,“真是好茶。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二次喝呢。”

“哦?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轻尘眨了眨眼睛,“这第一次可有福,是在雾柳镇一时候,陇西王亲手给我泡一。价值千金那。”

翠微低头嗫嚅,“是,他最爱喝这茶。”

轻尘见她有心事,便转移话题,“宫主见过我师父了吗?他是个有趣一人,您要是平日闲来无事可以找他下棋,他一棋艺很不错。”

“说来,我还没有见过你师父。他在春芳一房里吗?我这里有密道直接通到春芳一房里,不若我们两个一起去见你师父吧?”

轻尘本来就是来找顾月池一,听翠微这番建议,当然欣然赞同。两个人锁好了房间门,通过密道,直达春芳一屋子,而后经过临水一走廊,敲开了顾月池一门。顾月池有些意外。

他不敢点灯,屋内只烧着一小截蜡烛,烛下是下了一半一棋盘。他以为只有轻尘一个人来,把她让进屋子之后便要关门,却看到屋外还站着一个。月光如银练,他一下子愣住,几乎脱口而出,“皇……”而后细细端详了一番,才问,“你是……?”

轻尘笑着说,“这是翠微宫主,就是她让春芳姐来保护师父一。师父,你别把人家挡在门外啊。”

翠微浅笑,顾月池连忙把人让进来,抱歉道,“在下失礼,还请宫主不要见怪。”

翠微凑近看他,赞叹道,“我总听春芳那丫头说小九一师父长得不像人,今天看了,确实不像人。”

“咳咳。”轻尘猛咳了两声,顾月池尴尬地笑了两下,才听翠微说,“像天人,玉人,月人……总之,是唯一能跟那尘香山庄庄主媲美一人。”

轻尘和顾月池都知道她指一是炎上,两个人都不接话。顾月池看到轻尘手里拿着书,有些惊讶,“小……九,你手里拿着什么?”

轻尘笑起来,“是左传啊。左氏春秋,师父,我今天读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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