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对久久的态度……
“您这不是为了县君好吗?”刘姑姑去把取下的凤钗放进首饰盒中,小声劝道,“皇上即将亲政,若您此刻不多为她打算,待日后多打算,万一被皇上误会就不好了。”
“我有心想让久久日后多一个依靠,可是……”周太后摇了摇头,沉默下来。她是真心疼爱久久,所以并不想她的后半生陷在这种地方。
但凡久久有这个心思,她或许会想办法成全,可是久久这丫头偏偏也没这个心思。
皇上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孩子,但他怎么也是自己挑选进宫的孩子,即便不是血浓于水,也有相依为命的真感情。若他对久久有这个心思,她又该如何?
紫宸殿中,晋鞅也睡不着,他在书房里呆了很久,最后亲手写了一道圣旨,并且在上面加盖了御印。
康泉宫西配殿,顾如玖看着屋内的摆设物件,沐浴完的她舒适的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把蚕丝锦被往身上一拉,香喷喷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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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一更
五庄观虽然是接待皇家贵客专业户,但是太后与帝王出行,再怎么从简,也简单不到哪儿去。
第二天早上,顾如玖登上县君规制马车前,忍不住扭头看了眼前方金宝华盖马车外乌泱泱一大群人,第一眼就看到了骑在马背上的二哥。
顾如玖朝顾存璟小幅度招了招手,顾存璟干咳一声,朝自家妹子咧嘴笑了笑。
旁边几个跟他相熟的同僚见状,都取笑了几句,艳羡他有个如此乖巧的妹妹。
胡云旗乃是顾存璟发妻的堂哥,与顾存璟年龄相近,两人又都是龙禁卫,关系向来十分亲近,所以开起玩笑来,就更加少几分顾忌。他朝顾如玖的马车方向望了好几眼,笑着道:“顾家二妹妹越发出众了,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小子去。”
顾存璟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半晌才咬着牙道:“我家妹子还小呢。”
“啧啧啧,”胡云旗笑得摇头晃脑,但他心里也清楚顾家人对他们家二姑娘的宠爱,所以略笑了几句,便不再多说什么。
“你们在说笑什么?”坐在金龙马车里的晋鞅掀起帘子,面上带着笑道,“竟然这般开心?”
胡云旗看了眼顾存璟,下了马朝晋鞅拱手道,“陛下,微臣正在夸赞顾兄呢。”
“哦?”晋鞅扭头看向顾存璟,继而大笑道,“存璟快跟我说说,他们都夸你什么了?”
顾存璟整了整脸色,翻身下马,如实道:“胡兄这是羡慕我有个好妹子呢。”
听完这话,晋鞅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这倒是实话。”说完,便放下了帘子,让听到他这句话的胡云旗有些傻眼,他愣了一下转头去看顾存璟,小声道:“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存璟沉默着摇头,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马车前行的速度并不快,顾如玖掀开帘子,只能看到马车两旁随行侍卫以及宫女太监,见不到一个行人的影子。
五庄观在京郊的宝鹿山上,据传千年前此山有只白鹿化形成仙,以此而得名。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此山确实风景怡人,幽静空灵。
因为常有贵人上道观祈福,所以山脚有直接通往道观门口的马车路。顾如玖发现沿途早有侍卫把守,守卫十分森严。
为了以示对上天神仙的敬重,太后的凤架在离道观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顾如玖走下马车,见太后已经扶着宫女的手站在地上,于是略加快几步,走到了太后身侧站定。
见到她过来,太后转身拍了拍她的手背,亲昵之意尽显。
五庄观的观主乃是大丰有名的出云真人,这位出云真人向来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即便是司马家或者李家人盛情相邀,这位也不见得会露脸。这次太后与皇帝驾临,这位出云真人竟然亲自站在门口相迎,可算是给够了皇家的面子。
顾如玖偏头去看周太后与晋鞅,两人都是面上含笑,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功德主慈悲,请诸位功德主请入观。”出云真人是个清瘦的白发老人,身上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干净道袍,手中未拿拂尘,也未刻意摆出高人姿态,可偏偏给人一种是不出的飘逸出尘感。
“有劳真人。”周太后回了一个道家礼,顾如玖也跟在太后身后福了福身。
“功德主乃是九天翔凤之身,贫道万万受不得此礼,”出云真人避开周太后这个礼,又规规矩矩回了一礼,转头注意到太后身边的晋鞅,眼神微微一亮,随即恭谨的又是一礼,“祥龙入世,万民之福。”
高人就是高人,拍起马屁也是这般清新脱俗。别人如果说这种话,肯定是羞耻感与尴尬度满点,可让这位出云真人说出来,仿佛太后与晋鞅当真得天独厚的太后与帝王般。
可是不管这话是拍马屁,还是出云真人有所谓的面相掐算之能,但是以他在大丰的地位,今日这话传出去,明日太后与晋鞅在百姓心中,那就是天命所归,甚至是老百姓的大福星。
难道……太后来祈福是假,让出云真人说这几句话是真?
可如果真是这样,晋鞅昨天才提出陪同太后一块来就有些不合理,这不像是提前安排好的节奏啊。
她扶着太后的手,正准备抬脚外里走时,准备转身带路的出云真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真人,这是哀家的侄女。”太后注意到出云真人的不对劲,轻轻拍着顾如玖的手背,面色含笑的看着出云真人。
“慈悲慈悲,”出云真人行了一礼,看了太后与皇帝一眼,“这位功德主好面相,福禄双全,功德深厚。”
“不愧是真人,如此火眼金睛。这丫头自小生于富贵世家,爹娘疼宠,如今有爵位在身,又生得娇俏可人,必然是个有福气的。”周太后拍着顾如玖的加了几分力道,面上的笑意却是如常。
出云真人虽是方外真人,但却不是不懂人情俗事之人,见太后似乎并不想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谈及这位贵女面相,于是看了她身边的皇帝,转身引着他们进入观内。
殊不知他这番话让周太后想到了当年的自己,所以才特意拦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顾如玖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的面相有那么好吗?好到这位大丰闻名的真人都特别开口了?
道观正殿中摆放着三清圣人的雕像,供案前摆放的器皿以及贡品都极其讲究,足可见这家道观香火有多旺盛。
顾如玖在周太后与皇帝身后跪下,上香行礼后,跟在晋鞅身后把香□□香炉中。
给三清圣人上完香,周太后就给自己母亲的牌位添了不少香油钱。晋鞅与顾如玖,也按照各自的身份添了一份心意。
做完这些后,就有小道士过来引着顾如玖到后面的院子饮茶,顾如玖没有问太后去了哪儿,跟在小道士到了后面的院子里。
五庄观的后院很大,这里与后山相连,站在院子里就能看见对面的山峰。
顾如玖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扭头一看,就见晋鞅带着几个龙禁卫以及宫女太监朝这边走来。见状她只好放下茶杯,与几个侍女朝晋鞅福了福。
“师妹快快请坐。”隔着石桌,晋鞅在顾如玖对面坐下,见顾如玖坐下后,又让其他几位龙禁卫跟着在旁边的石桌旁落座。
顾如玖看了眼邻桌的顾存璟,伸手替晋鞅倒了一杯热茶,“陛下请。”
“多谢,”晋鞅接过茶杯,带着笑道:“方才我为……诚王妃在观众立了牌位,只盼她来生富贵安康,无病无灾。”
“上天有好生之德,陛下又心怀孝心仁义,所求之事必定能成,”顾如玖知道他口中的诚王妃便是他的生母司马氏,便面色带笑语气温和道,“陛下乃是天之子,上天又怎会辜负你所期望呢?”
听到“孝”字时,晋鞅脸色已有所动容,听完顾如玖这番话后,他的神情已经变得极为放松:“借师妹吉言了。”
此生不能称生母为母,他已经心有愧疚,若是连为她在五庄观立一块牌位都做不到,他又怎么对得起她的生育之恩?
邻桌的顾存璟神情有些无奈,端着茶杯的手也有些不稳。皇上已经过继给太后,给诚王妃供奉牌位这种行为已经有所不妥,自家妹子还要提到“孝”这个字,这话若是传到太后耳朵里,可就不太好了。
看了眼围在四周的宫女太监,顾存璟无奈的叹息,看来想不传到太后耳中都不行。
太后跟出云真人谈了大半时辰的道经之后,才又出现在众人面前,此时已经近午时,道观里为太后等人准备好了饭菜,其他的宫女太监以及品级不高的侍卫,就由他们自己带来的人解决。
顾如玖是随太后与皇帝一道来的,所以用膳的时候,也与二人坐在一起,让不少跟随而来的侍卫都见识到了太后对顾家二姑娘的看重。
大家忍不住在心底猜测,难道太后有意让顾家姑娘成为皇后?可是看顾家的态度,好像又不像是那么回事,前些日子不是还说杨国公家公子有意求娶顾家二姑娘吗?
不管皇家是不是有意求娶顾家二姑娘为后,至少太后对待顾家二姑娘的态度明显十分亲昵,待亲闺女也不过如此了。
“我说,”胡云旗朝内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们家不会……”
顾存璟缓缓摇头:“我们顾家几百年来从未出过凤位,更何况久久自小便由我们娇宠着长大,不合适。”
胡云旗知道顾存璟话里的意思,这就是说,顾家从未打算培养出一个皇后,也没准备去争夺这个皇后之位?他朝四周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人,方才小声道,“你们没这意思也好,李家跟司马家三房那边,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司马家三房与李家的心思,早有不少世家猜到了,只是都心照不宣而已。
胡云旗相信,以顾家人的能耐,恐怕也早就看出这两家人的心思,所以才会在皇家亲近顾家二姑娘时,带着顾家二姑娘去了杨国公府上,借此让这两家知道他们顾家对后位并没有企图。
这么一想,又觉得顾家也是不容易,司马家与李家行事,只怕会热得陛下不快,反而得不偿失。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31章 两章 合并
用完膳食,出云真人带着道童再次出现,道童手里捧着托盘。顾如玖好奇的看了一眼,里面放着各色的金玉银牌,做工十分精致,上面还雕刻着道家符文。
“各位功德主有礼,”出云真人转身从小道童手上把托盘拿了过来,然后道,“这些玉牌乃是贫道这些年在三清尊者座前供奉之物,功德主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留下几个把玩一番。”
“真人亲手开过光的好物,哀家岂会嫌弃?”周太后面带笑意,“真人太过客气了。”
顾如玖上前双手从出云真人手中接过托盘,朝他略略一福,才退到周太后身后去。
出云真人很是慎重的朝她回礼后,才转头与周太后继续说话,显然对顾如玖的态度十分的尊重,倒是不像传闻中那般高冷。
晋鞅走到顾如玖身边看托盘里的东西,然后伸手拿了块双指宽做成鱼形的玉牌,只见上面刻着繁复的符文以及“吉祥如意”四个字。
玉的成色也极好,触及手心,便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舒适之感。
他看了眼盘中的其他牌子,笑了笑,便把这块牌子收了起来。
顾如玖挑了挑眉,倒是觉得晋鞅更适合挑那块刻着“福禄寿喜”四字的牌子。
“贫道在京中逗留多日,今日得见三位贵人,已是幸事。”出云真人引着三人往后院走去,最后在宽阔的院中站定,“天下之大,贫道实不该久居一处。”
周太后知道出云真人不是常居一处之人,所以也不相劝,只是嘱咐着路上要小心云云。
“天道有常,生死有命,”出云真人倒是显得十分洒脱,他朝太后道,“功德主为天下万民培养出千古皇帝,便是功德无量,万民敬仰。”
周太后笑道:“哀家所求的,也不过如此。”
出云真人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皇帝与顾县君,摇头笑道:“功德主莫怪,是贫道逾越了。”
“真人一心为民,何来逾越之说,”周太后不怒反笑,又往旁走了几步,离晋鞅与顾如玖更加远了些,“真人说哀家的侄女富贵非常,福泽深厚,气运加身,可有个缘故说法?”
“命由天定,贵女运格极旺,乃是有福之人,福泽深厚必将惠及他人。”出云真人感慨道,“贫道在外游历多年,京中贵人见过不少,唯有功德主的这位侄女,尤为有福。”
“旺与不旺也不甚重要,只要她安平美满一生,便是福气了,”周太后听完这些话,面上的表情反而轻松下来。她对命运一说,向来是半信半不信的,但是好话又有谁不爱听呢?
“陛下,”顾如玖把刻着“福禄寿喜”四个字的牌子拿出来,然后递到晋鞅面前,“您觉得这个如何?”虽然神鬼之说虚无缥缈,但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她即便不全信也是怀着敬畏之心的。所以见这个牌子上四个字寓意极好,晋鞅身体又有些虚弱,得了这个牌子,也能让人心安。
从温软的手掌心里拿起这块玉牌,晋鞅拿起另一块玉放到她的掌中:“那我们交换好。”
顾如玖对这种小孩子换东西行为表示无语,收回手看着这枚“吉祥如意”开光鱼形玉佩,笑眯眯的收下了。
周太后回头看到两人的小动作,微微愣神,然后提高声音道:“陛下,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回宫了。”
晋鞅把玉佩在腰间系好,然后起身朝周太后一揖:“儿子明白。”
顾如玖走到周太后身边,朝出云真人笑吟吟一拜,扶住了周太后手臂。
出云真人回以一礼,然后送三人到道观门口,等三人乘坐的车架都离开后,他脸上才渐渐露出笑意。
“师傅,”他身后的小童手里捧着一包糕点过来,肉呼呼的小脸上全是笑意,“功德主们留下了好多东西。”
出云真人看着他手里的糕点:“这个是谁给你的?”
“是那位年轻的女功德主,她说小孩子吃这个好,”道童羞涩的挠了挠头,“徒儿尝过了,挺好吃的。”
出云真人摸了摸他的发顶,笑着没有说话。抬头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良久才感慨的叹息一声。
顾存璟回到家中时,已经是宵禁时分,他匆匆用了几口饭食,就跟顾长龄提起了今天说发生的事情。
“出云真人当真这样说?”杨氏面色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家闺女有福气是好事,忧的是这让她想起周太后当年。
福气这种东西虚无缥缈,抓不住摸不着,谁能保证这话是真是假?古往今年,多少人扯着天命的大皮行事,最后落得可悲下场的?
还有些人家为了图谋富贵,找些所谓的高人异士出来宣说,说自家小子或者闺女命格如何如何好,未来如何不凡,以求能得贵人青睐。
“别担心,”顾长龄察觉到发妻心中的担忧,低声道,“出云真人不是普通的游方道士,他说的话别人即便不是全部相信,也不会说出什么不好来。”
杨氏缓缓点头,喝口茶压下心头的郁闷:“久久一路上,可都是跟在太后身边?”
“母亲不必担心,这点上久久十分注意,即便太后不在的时候,身边也跟着不少伺候的人,”顾存璟想了想,又把之前胡云旗开玩笑被皇帝听见的事情说了出来。
“儿子想着,陛下或许只是随口应了这么一句而已。”顾存璟心中隐隐觉得陛下对自家妹子的关心得有些过度了,可是两人相处的时候,也并不见过火的地方,所以他又觉得自己显得有些多。
或许陛下真的把久久当真亲妹妹看待也说不定。
“父亲,母亲,”顾之瑀满面喜色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朝杨氏与顾长龄匆匆行了一个礼后便道,“嘉月有喜了。”
嘉月乃是陈氏小字,顾之瑀匆匆而来,可见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感到十分的高兴。
“这可是好事!”杨氏闻言也是大喜,扭头就让身边伺候的人把孕妇能用的东西都挑拣出来好给陈氏送过去。
顾长龄早乐得不行,放下茶杯就高兴的在屋内走了好几圈,一边搓着手一边吩咐顾之瑀平日要多关心陈氏,不可因公而忘私。
陈氏嫁进顾家五年有余,胡氏嫁进顾家近四年,二人肚子皆没动静。他们自家人没说什么,外面却有些人在那瞎操心,更有一些居心叵测之人,传出些难听的话。
“恭喜大哥,”顾存璟笑嘻嘻的跟顾之瑀道谢,“看来我很快就要有侄子了。”
杨氏笑着用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让人让他明天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顾如玖,让她也跟着高兴一场。
果不其然,当顾如玖第二天听说大嫂怀孕后,也是高兴得见牙不见眼,当即便找出一大堆太后跟皇帝送给她的东西,让顾存璟带回去送给大嫂。
“我的好妹妹,你可饶了我吧,这么多东西我哪拿得了。”顾存璟看到一大堆东西觉得有些头疼,又担心妹妹把这些东西都送了人会让太后与皇帝不快,于是道,“这些事不用你操心,家里都安排得好好的。”
“我做姑姑的,给侄儿侄女准备东西怎么了?”顾如玖笑眯眯的把一盒珠宝往顾存璟手里塞,“福寿当初还未出生时,我也送了不少东西呢。”
福寿是顾盼琪去年冬天生下的孩子,长得圆胖可爱,十分逗人喜欢,当初还没出生时,顾如玖就送了不少好东西去张家,出生后更是得了她这个姨母一大堆好东西。惹得张玉芹开玩笑的说,她这个姑妈要被顾如玖这个姨妈比下去了。
不过顾家人的这些行为,倒是再一次让张家人看明白顾家态度,这嫁出去的闺女那还是自家闺女,该给的不会少,该疼宠的更是不会省半分。
父亲任尚书令,两位兄长前途无量,妹妹深受太后喜爱,顾盼琪自己又是德才兼备的能干女子,所以在张家备受尊重,丈夫张劭对她更是死心塌地,半点别的心思也没有。
“你独自一人拿不回去,我让人帮着你送回去,”周太后在院子外就听到兄妹两人的说话声,走进院子里笑着道,“不仅要把久久准备的东西送回去,连我准备的你也要一并带回去。”
顾存璟起身行礼笑道:“那侄儿就先谢过姑母了。”
“这会儿倒是不推辞了,”周太后笑着走到二人身边坐下,然后道,“按理说家中有这等喜事,我应该让久久回去看看的,只是近来我身子还是不太爽李,所以只能让久久再在宫里多逗留几日了。”
“晚辈孝顺长辈那是应该的,”顾存璟拱手笑道,“当然,长者赐下的东西,晚辈也该好后收着。”
“我看这话重点在后面一句,”周太后笑着在两人身边坐下,与顾存璟闲话了一会儿家常,才让顾存璟带着大堆的礼物离开。
等顾存璟走了以后,周太后才对顾如玖道:“你可知我为何不让你回去?”
顾如玖缓缓摇头,此刻她心中即便有想法,也不会说出来。
“你这丫头脑子挺聪明,就是不爱用,”周太后无奈一笑,“你今天若是出去,明日就有一堆人上门求亲。”
顾如玖闻言,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看着太后犹豫着开口:“是因为……出云真人的那些话?”
“京城这个地方没有秘密,”周太后似笑非笑道,“你父亲如今是尚书令,实权在握,又深得皇帝信任,想要求娶你的人可不少。”
顾如玖脸上略露出几分羞涩,低着头道:“姑母,您这是……”
“这并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你不必感到羞涩,”周太后想起了杨国公家的大郎,便道,“京城中里,世家贵公子不少,才貌双全者也不缺。只是婚事并非两人之事,而是结两家只好。再英俊出众的男人,若是背后有一家子人糟心的亲人,那也算不得良配。再好的感情,也禁不起这些鸡毛蒜皮勾心斗角的折腾。”
这话顾如玖也很赞同,丈夫再好,若是遇到极品的公公婆婆,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那日子也是难熬。日子久了,往日的柔情似水也就变成了怨气漫天,深情厚谊变成了后悔连连,哪还有感情可言?
实际上,她对婚姻并没有多少恐惧,至少大部分世家行事作风还是要脸的,而她也不会任由别人来磋磨她。只不过要说有多期待,那也不太可能。
她现在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什么都不缺,嫁到别人家以后,要好过现在的生活水平,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周太后见顾如玖的神情清明,知道她把这话听了进去,便感慨道:“我真是恨不得亲手替你筛选全京城的世家公子,然后挑个最合适的给你。”
只可惜看得上顾如玖的,顾家不一定能瞧上,顾家看中的,别人就不见得也是如此。
无奈的操心完顾如玖的婚事,周太后又要去操心晋鞅的冠礼,离晋鞅举行冠礼的日期已经没几日,流程规格都已经定了下来,可是小细节上,还需要她仔细琢磨,力求尽善尽美。
太后跟皇帝有事忙,顾如玖就自己找事做,没事练练字,做作画,或者在院子里糟蹋一下花,过得也是颇为惬意。
“姑娘,”秋罗等人撑着油纸伞跟在顾如玖身后,小声提醒道,“小心地板湿滑,别摔着了。”
春季的雨并不大,丝丝缕缕飘扬而下,带着些许寒意,让人有种诗兴大发之感。只可惜顾如玖向来在诗与棋方面不太擅长,最多也只能学着文人赏景,却不能学着作诗。
“没事,”顾如玖提着裙摆,走到青石路上,听着雨打在伞顶闷闷的声响,忍不住笑道,“最近这些日子我躲在宫里,倒是免了其他人邀我赏花作诗这些事了。”
知道自家姑娘最不爱做那些诗啊词的,秋罗道:“可见是太后娘娘知您心意,替您免了这些烦心事。”
顾如玖笑了笑没有说话,太后特意把她留在宫里,绝对不会是因为这个。留朝臣女儿在宫中居住,本就不是一件小事。太后行事向来稳妥漂亮,这次留她住在宫里,实在不像是她往日的风格。
正想着这些事,她听到不远处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听起来像是有人摔倒了,她好奇的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蓝衣的太监摔倒在地上。见到她后,忙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拍去身上的泥水印子,躬身往后退了几步。
顾如玖见他整个手掌都是泥,有可能已经摔破了皮,无心让他继续站着等自己慢慢离开,于是让身边伺候的宫女递给他一块手帕,然后加快离去的步伐,好让这个小太监下去处理伤口。
哪知在路过这个小太监身边时,这个小太监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顾如玖眼底露出一丝诧异,朝小太监微微颔首,但是脚下未停,继续朝康泉宫方向走去。
待顾如玖走远了,小太监才缓缓抬起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握着手中宫女们常用的手帕,抽了抽冷得有些发红的鼻子。
“姑娘,方才那个小太监是什么意思?”回到西配殿后,秋罗压低嗓音有些紧张道,“什么叫请多加小心?”
顾如玖取下手腕上的镯子,一字一顿道:“司马家与李家快要忍不住了。”
“您的意思是说……”秋罗脸色大变,“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要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与陛下早已经有所准备,”顾如玖走到桌案边,取出一张信纸,犹豫良久后道:“宝绿,给我研磨。”虽说住在宫里轻易不可写信给外面,但是她明天会当着皇帝的面,把这封信交到二哥手中。
待墨研好,顾如玖从笔架上取下笔,快速的写下了一封简单的信。但是她相信,父母一定能懂她的意思。
赵大厨有些坐立难安的待在御膳房里,等了半天终于见自己要等的人出现,忙抓着他来到僻静角落处:“今日可遇到了?”
“今日运气好,总算遇到了贵人,”来人小声道,“话已经传了,不过顾县君瞧着,好像并不惊慌的样子。”
“你以为贵人能像我们这般,遇到点事就咋咋呼呼?”听到话已经传过去了,赵大厨心里松了口气,掏出身上所有的银两向小太监道谢,小太监却不要。
“赵哥,这些年若不是你偷偷藏些吃食给我,我早就饿死了,哪还有今日,”小太监把银两推回赵大厨怀里,“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这些银子有什么用,你家中还有妻儿,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赵大厨哪会相信小太监这些话,两人推来让去,最终让小太监接受了一半的钱,两人总算都满意了。
送走小太监,赵大厨深吸一口气。前些日子也不知道司马家怎么知道顾县君喜欢用他做的糕点,所以便派人到他家中,让他多多留意顾县君的喜好之类。别说他一个外厨连见都没见过顾县君,哪里能知道多少有用的消息,即便是他知道,也不会真的说出来,所以当着来人的面虽然口头虚应下来,心里却想怎么才能把消息传到顾县君耳朵里去。
这位顾县君不仅是他的贵人,还是他弟弟的救命恩人。两三年前,司马家与李家的两位贵女意外身亡,若不是顾县君开了个口,他弟弟没准连命都保不住,更别说现在坐到了正八品的官吏位置。
以这两大世家的势力,找的人必然不会只有他一个,他担心顾县君被这两家人算计了。
在他看来,这两家人也是没什么意思,想要什么东西可以光明正大的争取,盯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算什么?都说世家人最是知礼仁厚,这般行事可不像是世家作为。
司马家三房,司马香正在看桃蕊糕的食谱,看了半晌也没看进去,有些烦闷的披上外袍朝主院方向走去。
主院里,老太爷司马鹏、司马香父亲司马跃,兄长司马冀以及三太太都在,见到她进来,几人停下了交谈。
司马香给几人行礼后在司马冀下首坐下,犹豫着开口:“祖父,我听闻前几日出云真人对顾家二姑娘赞不绝口,这可是真的?”
“他们家姑娘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如何,”司马鹏叹口气,“我原就觉得不该安排你走这条路,现下……”
“父亲,如今我们三房也是无可奈何,”司马跃起身朝司马鹏深深一揖,“还请父亲帮我。”
见到儿子这样,司马鹏面上忧色更重,可是想到正是由于自己这些年的任性,儿子才不能像大房二房子侄般在朝中任要职,只好道:“且让我想想吧。”
见父亲松了口,司马跃面上露出几分喜色,“原本儿子打算由高人来给香儿看相,然后效仿太后,言说她命格不凡的,哪知道竟有出云真人夸赞顾家二姑娘这一出,我原本想好的方法便不能再用了。”
“不用反而是好事,”司马鹏道,“出云真人这般有名的方外人士夸赞顾家的丫头,你看顾家人可曾刻意宣扬过?他们不仅没有宣扬,反而更加低调,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司马跃不解:“这不是好事吗,他们家为什么反而要藏着掖着?”
见儿子这般,司马鹏有些恨铁不成钢:“他们家姑娘才多大,人生在世不到百年,不到闭眼那一刻,谁敢说自己福泽深厚?他们家那是心疼自家孩子,怕她担非议呢。”
司马鹏没有说出口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顾家或许并无意让顾家二姑娘进宫为后妃。
想到自家儿子与儿媳一门心思想把自家闺女送进宫里,他忍不住道:“你们算计这么多,有没有想过,若是皇家无意迎娶香丫头进宫,甚至连纳她为妃都不愿意,到时候我们家又该如何自处?”
见父亲有些动怒,司马跃便呐呐不敢言,既尴尬又不好多说什么。但是在他看来,司马家的姑娘,向来是众人求娶的对象,怎么可能落得太过尴尬的地步?
听到“心疼自家孩子”几个字时,司马香眼皮颤了颤,抬头见父亲被祖父说得抬不起头,她小声开口道:“请祖父不要动怒,父亲也是因为忧心自家人才会如此。”
“唉,”司马鹏看着容貌出众的孙女,摆了摆手,“我年纪大了,也操心不了几年了。”
司马香听到这话,心底堵着有些难受,一时间五味陈杂,再也说不出话来。
司马冀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妹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于是,满室皆静。
司马鹏看着满屋子木头般的子孙,差点没呕出一口血出来,半晌才摆手:“罢了罢了,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
出了正院,他露出一个苦笑,没把这个儿子教聪明,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失误。
好在大哥家的孩子还头脑清明,即便是日后他们三房……
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一房人得以保全,他们司马家的根就不会断,司马家的荣光也就不会消失。
屋内,司马香看着表情木然的父母,咬着唇角道:“母亲,我……”
“你别担心,你祖父只是说气话,他定会帮我们的。”司马跃坐下后,对司马香说道,“为父会继续想办法的。”
司马香觉得喉头有些发苦,张嘴半晌,最后低低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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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晋鞅掩藏在袖摆下的手攥得指节发白,面上的表情却格外平静,平静得就像是一汪死水,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
站在屋内的两个人身份很显赫,他的两位叔祖平郡王与康郡王。
“陛下,天地乾坤,阴阳调和,男女成婚乃是天命所归,我已垂垂老矣,只盼能见陛下与皇后琴瑟和鸣,龙凤呈祥。”平郡王站立的姿势有些颤颤巍巍,可是说话的嗓音却半点不小,“司马家姑娘德才兼备,出身高贵,可配凤位。”
他是皇室中年岁最长,离皇室关系最近的郡王爷,跟晋鞅提娶后一事,虽然有多管闲事之嫌,但却算不上逾越。
只是他此举虽不算逾越,但不代表着晋鞅心里痛快。世间姻缘,向来讲究你情我愿,没有强按牛喝水的道理。
晋鞅清楚,现在这些人对自己指手画脚,不过是因为觉得他年幼不知事好拿捏,各个心怀为自己谋求利益。
平郡王这般为司马家谋划,不也因为平郡王世子妃也是司马家的姑娘吗?
“叔祖的关爱之心,朕心中明白,只是婚姻大事,非而小可,”晋鞅微微勾起嘴角,一副仁爱之君的模样,“司马家的礼仪教养自是无可挑剔,只是……”
他语气微微一顿,目光落到康郡王身上,“京中其他家女儿,便无有能及者吗?”
康郡王向来是个不爱得罪人的性格,今日平郡王把他拉过来,也不过是想多个壮声势大的人而已。
他们幼年时并不受宠,父皇病逝后还是个光头皇子,身上半点爵位也没有。后来他们的兄长继位,好歹想起了他们,于是给他们封了个光头郡王,虽然领着八百食邑,但却没有封地,在皇室只算得上是个吃闲饭的小透明。
现在晋鞅继位,他们地位虽然不高,但是辈分在那,仗着小皇帝根基不稳,便想摆一摆长辈的谱,借机拉拢世家,为自家子孙谋得利益。
他们浑浑噩噩过了大半辈子,脑子虽然不太聪明,但还不至于糊涂的地步,听皇上把话问到这个地步,就知道皇上这是不满意司马家了。
他们能怎么说?说司马家的姑娘最好,别人家都比不上?
这些年来,皇城里搬来多少大大小小的世家,都是各地的名门望族,他们即便真的觉得司马家姑娘出众,也不敢说无人能及这种话。
“陛下言重了,世家贵女们的教养自然都是好的,”康郡王见势不妙,忙站出来和稀泥,“平郡王只是一时心急,忧心陛下婚事,才言语急躁了些。”
“便是两位叔父忧心我儿婚事,也该与哀家商议,怎好来逼问我儿?”
两位老郡王齐齐回头,就见周太后穿着九凤袍逶迤而来,脸上不怒自威,说不出的气势。
两人心里暗暗咯噔一下,他们作为男性长辈,很多话在皇上面前可以说,但是面对身为太后的侄儿媳却需忌讳许多。虽然对周太后这般咄咄逼人的态度有些不舒服,但是两人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朝太后行了礼。
在皇室中,向来是先谈尊卑,再论辈分。
太后稳稳的朝两人回了一个晚辈礼,然后扶着顾如玖的手在上首位置坐下,语气不疾不徐道:“不知两位叔父属意哪家姑娘为后?”
顾如玖找听说过京中有两位没有封地的老郡王,一位行事荒唐,一人万事不管,看来就是这两位了。在她看来,两人的行为确实不太妥当,最不妥当的地方不在于他们推荐了司马家姑娘,而在于他们没有把此事告与太后商量,而是私自跟皇帝说。
是觉得皇帝年幼,听了他们对司马家姑娘的描述,就会起几分少男心吗?可是晋鞅此人虽然看似温和,实则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这样的人不会小肚鸡肠,但若是他认定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这两位老郡王看惯了自家不争气的子孙,难道以为晋鞅也像他们一样?
察觉到晋鞅望向这边,顾如玖朝他露出一个笑,然后又快速的低下了头。
晋鞅看到她的动作,掩在袖子下的手缓缓松开,唇角略略勾起了些许笑意。
“太后,老夫觉得京中的世家贵女都很不错,此事还是要有您来亲自操心才行。后位如此重要,我老迈眼花,又不了解这些小辈,哪里清楚这些。”康郡王最大的特色就是见风使舵,变脸比六月的天还快。
听到他这么说,平郡王瞪了他一眼,对他这种立场不坚定的行为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太后,老夫觉得司马家三房的姑娘甚是不错。”
“叔父的儿媳乃是司马氏,难怪对司马家这般信任,”太后不咸不淡道,“哀家这位侄儿媳乃是司马氏大房的人,司马家大房的姑娘似乎已经跟大长公主家的长孙订婚了?”
“大房姑娘订婚了,三房的姑娘也行。”平郡王底气有些不足,说这话的时候,嗓门都变小了。
周太后知道他们的能耐与脾气,于是没有动肝火,而是道:“两位叔父的好意,哀家与陛下心领了。只是选后一事非同小可,哀家心中已经有所打算。”
“不知……”平郡王眼神一亮,想从太后嘴中知道确切消息。
“待陛下冠礼过后,便是哀家千秋。哀家向来喜欢年轻的孩子,待千秋时,便邀请这些世家公子与姑娘去泰安别宫玩耍游园吧。”
泰安别宫修建在京郊,那里地方宽敞,花草茂盛,还有围猎场与汤泉池,是帝王平日在宫中待得无聊时玩耍的好去处。
两人听懂了太后的意思,也知道他们今天这事办得忒不地道,便悻悻的告辞离开。
待两人走后,周太后才嗤笑道:“司马家也是好能耐,能把平郡王怂恿过来探听口风。”碍于皇帝生母的面子,她没有把话说得太难听,但是对司马家这种行为,却是非常不满的。
作为局外人的顾如玖低着头把玩着腰间一个十分精美的荷包,对太后这些话表示听不见。
“司马家人情关系错综复杂,在朝中影响极大,”晋鞅顿了顿,“司马氏与李氏,不可为后。”
周太后看着皇帝,点了点头:“这些事你想明白就好,哀家年岁已高,早该享清福了。”
“姑母,陛下,臣女怀念家中未出生的侄儿,所以特书家信一封,想让二哥帮着带回去,让大哥念给未出生的侄儿听,”顾如玖觉得两人的对话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于是顶着一张善良无害的天真笑脸道,“我方才见二哥就在殿外,不如我现在就去拿给他?”
“知道你是个好姑姑,快去吧。”太后笑着点头应下了。
“谢姑母,”顾如玖喜滋滋的朝太后福了福身,走了一步又停下脚步,转身朝晋鞅也福了福才匆匆朝外走去。
看着她跨出殿门的背影,晋鞅脸上忍不住出现了笑意,转头见太后真看着自己,才勉强把脸上的笑意压下来。
太后装作没有看见他脸上的笑,而是道:“陛下,立后之事待冠礼过后,便不可再拖延了。”
“儿子明白。”晋鞅面上的笑意淡下来,他在王府时见惯了继王妃与妾侍们的行事,还有几个妹妹的刁蛮任性,对于所谓的世家贵女期待并不高。
他现在不想立后,最大的原因在于不想向李家与司马家妥协,这两家人在朝中的势力复杂,盘根错节,他不愿意再给这两家人增添荣耀。
幼时母亲早逝,原本继室因着司马家的原因,还对他颇为照顾,后来见司马家从未关注过他这位没了亲娘的孩子,于是渐渐的便怠慢起来,甚至谋算起世子之位。
若不是先帝无子,他被召进京城,又被太后选中,那么今日他仍旧会留在锦州,顶着这身病弱的壳子,等待着不知哪天到来的死亡。
司马家不曾照顾过他,他并无怨恨,但对司马家也不会起亲近之心。这满朝上下,所谓的党羽也不过是权利之争。圈子之间,在利益相悖时,同样亦会有争夺。
他是帝王,这些人是想要从他手里谋取更多权势利益的臣民,这就是他最大的优势。
“陛下,”周太后缓缓开口道:“身为帝王,最重要的就是要懂人心。懂朝臣的,懂万民的,以及懂自己的。”
晋鞅微怔:“儿子明白。”
周太后见他神色清明,站起身道:“你明白就好。”
终归是自己认下的孩子,她不忍心。
乾坤宫外,顾如玖光明正大的把信封放到顾存璟手中,笑呵呵道:“二哥,你回去记得让大哥多跟侄儿提提我。”
“当初福寿还在娘胎里时,你也常写这些信,孩子还在娘胎里,能听得懂吗?”顾存璟大大咧咧的把信随手往衣襟里一塞,也不管这封信会不会起皱,“就你会折腾。”
“怎么会没用了,”顾如玖鼓着脸,颇为得意道,“福寿出生后,不是特别亲我这个小姨吗?”她回头看了看殿内,“我回去啦,记得让大哥把信念给我的侄儿听。”说完,便哒哒哒的回了殿内。
“真是小孩子行径,”顾存璟嘀咕一句,回头看了眼其他几位同僚,抱拳道,“见笑了,见笑了。”
其他几位同僚只是笑着夸赞顾如玖可爱心善,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受尽太后宠爱,还惦记着未出生的侄儿,这可是好姑娘呀。家中有适龄儿郎还未订婚的人,已经开始偷偷动了心思了。
在皇帝举行冠礼的前两日,由紫宸殿里颁发出一道圣旨。这道圣旨与前朝无关,但是在这种当头,却让人觉得有些微妙。
顾家二姑娘因服侍太后有功,由五品县君晋三品县主,由原本的食邑三百户变为四百户,还有了帝王亲拟的封号长颜。
众所周知,顾氏一族发源地便是清原州,清原州有一县名长颜,据说这里出生的女子总是格外的长寿美貌。陛下与太后此名作为顾家二女的封号,可见对顾家二姑娘是带着祝福之意的。
由县君直接越级封为县主,虽无封地,却又以县名为封号,加之还有食邑,皇家对这位顾二姑娘的恩宠真是无人能及。
他们原本还以为皇室这是偏爱顾氏一族,可若是特别偏爱顾氏,那么这些封赏也该给他家的两位儿郎,而不是给一个注定要嫁到别人家的闺女。
不过皇室这么恩重于顾家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有意立顾氏女为后?
可这也不对呀,如果要立后,何必还费尽心思的给她晋封爵位,这不是沿江卖水多此一举吗?
而且看顾家养女儿的这种态度,也不像是教养皇后啊。谁不知道顾家对这位老来女格外疼宠,连儿子都比不上?
周太后会选个养得天真不知事的姑娘做皇后?
世家新贵思来想去也没得出个什么结果,最后只能感慨出云真人面相准,这位顾家姑娘的命是真好。
其实不仅仅是外面的人,就连顾家人都有些意外,这次皇室的封赏纯粹是毫无预兆。这道圣旨是由紫宸殿直接下发至康泉宫西配殿的,顾长龄这个尚书令是半点不知情,所以消息传到他耳中时,他的表情不比其他人淡定多少,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杨氏皱着眉,看着顾长龄以及两个儿子。
顾长龄缓缓摇头,这一次,他也看不懂皇上的心思了。
“存璟,你在陛下身边当值,这事……你也不知情?”顾长龄扭头去看二儿子。
顾存璟摇头:“陛下向来喜怒不显,圣旨颁发之前,我根本半点消息都不曾听闻。”
闻言顾长龄皱了皱眉,半晌道:“明日我进宫向陛下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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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紫宸殿中,顾长龄给晋鞅授完课,然后郑重的向晋鞅谢恩。
“先生不必如此,”晋鞅走上前,伸手扶起作揖的顾长龄,然后道,“这不过是朕对师妹的一份心意而已,兄长疼爱妹妹,何谈谢字?”
顾长龄看着满脸认真的皇帝,微微愣神后道:“陛下待小女如此,微臣又岂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呢?”
晋鞅闻言笑了笑,对顾长龄道:“先生多虑了。”
饶是顾长龄能言善辩,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下去了?继续谢恩不太妥当,可是不谢恩,又有违君臣之礼。
“陛下,长颜县主觐见。”一个小太监进来,打断了他的为难。
“快请县主进来。”晋鞅左脚往前垮了一步,扭头见顾长龄还在,又把这只跨出去的脚不着痕迹收了回来,“师妹照顾母后十分尽心,母后待她如亲女,一个县主又算得了什么。”
顾长龄默默低头想道,那也不是真的亲女啊,你们皇家这么搞,简直让我们顾家措手不及好吗?
“陛下,”顾如玖进了殿,先是给晋鞅行礼后,才又盈盈朝顾长龄一拜,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师妹怎么来了?”晋鞅在上首坐下,然后又邀顾长龄与顾如玖落座,“可是有宫人伺候得不妥当的?”
“宫侍待我十分的尽心,我今日来,是向陛下道谢的,”她站起身,再度朝晋鞅一福,“臣女无才无德,荣封县主一爵,实在万分惶恐。”
“我待师妹如此,只盼师妹一切安好,”晋鞅忙道,“若是因为让你惶恐,却是我的过错了,你千万不要这样想,我的本意并非如此。”
一个人的真心还是假意,言语可以骗人,眼神却掩藏不了。
顾如玖看着对方的双眼,突然愣住。这几年来,她虽然常常在康泉宫见到晋鞅,而晋鞅也从未在她面前摆帝王架子,反而更像是个温和的少年。可是她只以为对方是礼教与天性使然,并没有觉得晋鞅对她真的有多少师兄妹之情。
可是现在看到对方的眼神,她觉得有些羞愧,羞愧于自己仗着所谓的理智与见识,自以为是的先入为主,把别人的真情当做客套,把别人的关心当做礼貌。
她总是冷静的以旁观者角度来评判他是否是个好皇帝,揣度着他一言一行的用意,从未真的把他当一个亲近的朋友或者兄长看待。
“不,我虽然非常惶恐的,但也有些高兴,谢谢陛下。”顾如玖抿着嘴角笑着,眼底眉梢也带着笑意,“只是突然变成了县主,有些不适应。”
便是他日后会变成很多历史书中的那些帝王,但是至少对方在年少时用真心待过自己,那么她也不该拿这份真心诚意当做理所当然。
“慢慢就好了,我当年刚进宫的时候,也是有些不适应的,”晋鞅见顾如玖并没有因为自己擅自的决定不高兴,心头不知名的紧张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两日后,我的冠礼你可别忘记来。”
他这师妹什么都好,就是有些爱睡懒觉,他担心到了那天,冠礼开始了,师妹还没起床。
“师兄的冠礼,做师妹的怎么会不到场,”顾如玖轻笑出声,“陛下请放心,我一定会准时到。”
晋鞅听着连连点头,转头让白贤捧一个盒子出来,然后拿着盒子走到顾如玖面前:“我听存璟说你喜欢民间这些手艺玩意儿,就让人给你找了些来,你拿回去把玩吧。”
“谢谢陛下,”顾如玖笑眯眯的接过盒子,顺势搂进怀里,然后朝旁边装雕塑的顾长龄看了一眼,“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先退下啦。”说完,便小跑着出了紫宸殿。
“咳,”顾长龄干咳一声,“陛下,小女被臣宠坏了,实在是……”
“师妹这样挺好的,”晋鞅笑着走会书案旁,“对了,古语有言,当仁,不让于师。可古语又云,为学者,应尊师重道,这该何解?”
“天地君亲师,天地之仁义,应大于君,大于亲人,大于师长。”顾长龄略沉吟道,“陛下乃是天地之君,自然是大于师。”
“先生可知,司马、李氏二族乃朕心中之患?”
顾长龄沉默片刻,走到殿中央,掀袍而跪:“微臣虽才学平庸,但愿为君之利剑。”
“先生快快请起,”晋鞅上前扶起顾长龄,“先生于朕,非利剑,而是明灯。有先生相助,乃是朕之幸。”
顾长龄看着眼前年轻的帝王,一字一顿道:“此乃臣之幸。”
两日后,天光才露鱼肚白,顾如玖就已经开始起身梳洗,换上了昨日太后特意让人送来的宫装。
“姑娘,时辰快到了。”秋罗弯腰替顾如玖整理了一下裙摆,躬身退后几步,“车架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顾如玖看了眼镜中的自己,确定没有不妥当后,才点头道:“走吧。”
晋鞅的冠礼在昭阳殿举行,但是在此之前,他要先去祭拜先祖,然后才能开始加冠仪式。她作为女眷,是不用跟着去的,她需要做的就是在昭阳殿里站着做一名旁观者。
她没有想到晋鞅竟然加封她为三品县主,她这样的身份出现在昭阳殿上,也算是光明正大了。
从康泉宫到昭阳殿还有一段距离,顾如玖听着车轱辘压在青石路上的声音,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感慨,原来眨眼便是三四年时间过去了,当初不被人认真对待的小皇帝,终于要踏上真正的帝王之路。
昭阳殿上有乐师们在奏乐,她走下马车时,见到的便是殿外两旁站着的守卫,以及分立两边站着的男女。
“长颜县主,请往这边来。”一位礼部的小官员走过来,朝她行礼后,便给她指了方向。
“有劳。”顾如玖朝此人道谢后,朝身后的丫鬟们看了一眼,单独踏上了白玉阶梯。
长长的宫装裙摆在阶梯上拂过,就像是水流划过,顾如玖的心也犹如被微风吹过的水面,有点小小的激荡。
爬上最后一级阶梯时,她回首看了眼身后,阶梯下的人渺小得看不清面貌,宛若两个世界的人。
收回目光,顾如玖朝女眷堆里看去,然后提起裙摆朝杨氏站着的方向走去。
杨氏的身份乃是郡夫人,位居国夫人之下,但是在场女眷除了皇室中人,杨氏已经算是位居高位。
站在杨氏左边的是李家太太吴氏,顾如玖上前给杨氏行礼后,又朝周围的夫人们福了福,才去自己应该站的位置站定。
杨氏见女儿脸色红润,精神饱满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
“顾太太家的女公子瞧着好福气。”站在杨氏右边的是张右相的太太,她丈夫虽然是寒门出门,但是品级在这,所以站位比较靠前。
不过周围的夫人们待她并不热络,只是世家人行事太过委婉,张太太并没有切实感受到自己其实被排外了。
“谢谢,她小孩家家的,哪来什么福气。”杨氏淡笑,对于张太太这种当着众人的面谈论她女儿的行为有些不满。
“话可不能这么说,连出云真人都这么称赞,那还能有假。”这位张太太还是忠实的信徒,对于出云真人的话深信不疑。她原本对顾家的姑娘没什么印象,这会见顾如玖面色白皙,走路的样子也比自家闺女好看,就忍不住动了些心思。
自家虽然算不上世家,可是夫君是朝中右相,她的幼子又上进,若是能把这位有福气的县主求娶到他们家……
“皇上驾到!”
张太太心中正想着,突然听到太监尖利的传报声,才猛的回神。她盼头看去,只见玉阶之下,一个身着玄底红纹锦袍的少年拾级而上,每一步都走得极稳,仿佛他脚下踩的不是玉阶,而是整个天下。
张太太认出这个少年,就是前几年太后过继而来的皇帝。
皇帝进入内殿后,先是念了一篇长长的文章,张太太没读什么书,也不太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只觉得这个皇帝念文章的样子格外的好看,自家那几小子是半点也比不上的。
在后面便是加冠,取字之类的流程,反正各种繁复,看得张太太有些头晕,只觉得宸君这个字还是挺好听,这么一想,又认为有些可惜。一个皇帝的字再好听,也没人能叫啊。
再看看做赞宾的顾长龄,张太太心里有些不太高兴,明明都是帝师,为什么顾长龄能做帝师,她家夫君却只能站在一边观礼?
不管张太太心里是不是有些不愉快,至少其他人面上都挺愉快的。顾如玖站在人群中,看着头戴帝王冠冕,身着玄色九龙服的帝王,心里也跟着有些小激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她觉得就在晋鞅转身面向众人时,好像朝她站的地方看了一眼。
帝王的冠礼实在折腾人,等典礼结束的时候,顾如玖的腿已经有些发僵,她送走杨氏后,才坐上回康泉宫的马车。
回到西配殿,换了一套宫装后,顾如玖来到主殿,周太后与晋鞅都在。见到她过来,晋鞅未语先笑,“师妹。”
顾如玖对他笑了笑,见他脸色有些白,朝周太后屈了屈膝后便道:“师兄脸色有些不好,可是累着了?”
“我没事,”晋鞅咳了一声,端在手里的茶杯跟着一抖,“师妹不用担心。”
“我知道你孝顺,只是你今日也累了一天,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周太后见状,忙道,“白贤,扶陛下回宫。”
顾如玖跟着点头道:“陛下,姑母说得对,你先回去休息。”她也顾不得礼仪,伸手拿过晋鞅手里的茶杯,“这里还有我呢。”
“那就有劳师妹了,”晋鞅低咳一声,朝顾如玖微微一笑,便由白贤扶着站了起来。
周太后忍了忍,开口道:“久久,你去送送你表哥。”
表哥?顾如玖愣了一下,然后跟了出去。
见顾如玖跟了出来,晋鞅的脚步放缓,待顾如玖跟上后,才道:“师妹今日站了大半日,也累了吧。”
顾如玖摇了摇头,“我还好,陛下别担心我。”她见晋鞅脸上疲态尽露,担忧道,“陛下,我听说睡前半个时辰喝些杏仁奶茶有益睡眠,你不如试一试?”
白贤闻言在心底叹息,陛下整日要学那么多东西,哪能好好休息。
“好。”晋鞅笑着点头。
顾如玖目送着他踏上御辇,忍不住再度开口道:“陛下,政事每天都有,您却只有一个,唯望你为了自己,为了太后,好好保重身体。”
晋鞅掀帘子的手微顿,回头看着御辇前站着的少女,再度笑着说了一个好字。
顾如玖上前一步,摊开掌心道:“臣女贺陛下加冠之喜。”
她的掌心放着的是一个福与寿字的荷包。
大丰每年的三月初三是女儿礼,每到这日,家中未出阁的姑娘便会为家中父兄母嫂送上绣着福字与寿字的绣品,祝愿家中长辈福寿安康。
现在早已经过了三月初三,可是这个福字荷包,意义却是一样的。
晋鞅看着荷包下面的络子在夜风中飞舞,缓缓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到对方温软的掌心,那点温度几乎烫到了他的心底。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福寿荷包,所以茫然之下,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荷包绣得不怎么好看,边角处还有线头,晋鞅把这个荷包紧紧握在了掌心。
站在马车上的他弯下腰,看着这个娇俏客人的少女,轻轻道:“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祝大家在2016年里万事如意,好运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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