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楼是成都府最大的行院,每到华灯初上,门前便车马如流水,宾客盈门,今晚自也如此。然而,有一件小小的怪事发生了。
一个少年从街角转了出来,脚步轻快,边走边东张西望,嘴里咬着个糖人,不停吹出“吱吱”的哨声,显得兴致勃勃。来到搂前,抬头看看“百花楼”三字牌匾,然后在门口来回转悠,伸着脖子向里面张望,满脸好奇。犹豫片刻,抬脚就要往里走。
门口的大茶壶早已注意,此人生得面白唇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眼眶里乱转,分明是个十六七岁的美貌少女。他急忙上前拦住:“这位朋友有何事?”
男装少女答道:“我要喝酒。”声音清脆响亮。旁边几个客人听见,齐刷刷地将目光射过来。
大茶壶呆住。这百花楼不是没有女子来过,醋娘子带着人马来捉老公,每年都要发生个一两回,但想进来“喝酒”的女子,他干这一行十几年,尚是第一次遇到。大茶壶的目光扫过少女腰间的长剑,寻思道,莫非是来砸场子的?嘴里说道:“对不住,小店不招待女客。”
少女听他叫破行藏,毫无羞涩之意,只是略现沮丧,转而又挺胸说道:“哪有开酒楼不许客人进的道理,快让开!”说着眼一瞪,手扶剑柄,作出一副凶相。
大茶壶赔笑道:“请教女侠是哪条道上的?既然来到成都,我岷江帮自当招待,街东头醉仙楼亦是本帮的产业,请您去那儿用餐。赵二,带女侠过去,所有花销记咱们帐上。”话音刚落,身后窜出两个彪形大汉,左右分立。这叫软硬兼施,岷江帮直属弟子三千,外围帮众数万,势力遍布整个四川,现在报出名头,对方自当识相。
少女本就不是个安分角色,一则不知岷江帮厉害,二则就算知道,也要惹一惹。当下不惊反喜,伸手便向右边的大汉推去,叫道:“让开。”大汉格挡,施小擒拿手反抓手腕。少女的手掌一沉,速度倏然加快,正按在对手肋下的章门茓。大汉半身酸麻,倒在地上。
另一个大汉见状大惊,拔刀出鞘。与此同时,一个沙哑的声音喊道:“住手!”说话的是一个四十余岁的披发头陀,额头上有一条两寸余长的刀疤,面目凶恶,身边跟着个高瘦老者。
大茶壶和大汉回头看见他,齐现惊容,拱手施礼:“巴帮主――”头陀摆手制止,说道:“请这位女侠随意。”说罢,径直进了酒楼。大茶壶忙向少女赔礼道:“姑娘请。”
少女极其得意,将糖人放到嘴里吹了一声响,翻着白眼道:“知道厉害了吧?刚才那个头陀是你们的帮主吗?我去找他。”也不等对方回答,急匆匆跑进百花楼。
大茶壶苦笑,原来是个雏儿,多半是背着家人或师门跑出来耍的,但来头一定不小,巴帮主可从没这么好说话过。
少女进了大堂,四下打量,却不见头陀的身影。厅堂面积很大,足有六丈方圆,最里面是一座三尺高的台子,五六个女子在上面载歌载舞,下面散坐着几桌客人,观赏歌舞,旁边有女子相陪。百花楼乃顶级行院,风流荟萃之所,来的客人都颇有身份,在大庭广众间自然不会做出过分的举动,唯谈笑饮酒而已。
少女伸舌头舔着糖人,看了一圈,没发现出奇处,心想,这就是勾栏么,好像没什么了不起的,大师兄为何不允许自己来?
一旁老鸨走过来招呼,见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不由得一愣。方要试探来意,二楼的一间包厢传出骚动。听声音像是吵架,叫骂声越来越响,夹杂着拍桌子摔碗的动静。忽然嘭地房门打开,一人跑了出来,另一人提刀在后面追,叫骂道:“方小白,敢跟老子抢女人,砍了你这个狗杂种!”
当先那人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边跑边回头喊道:“范总镖头好不仗义,小青姑娘明明是在下先看上的,凭什么横Сhā一杠子?”
原来是争风吃醋。两人围着二楼走廊跑了大半圈,后面远远跟着同来的伴当,喊叫劝解,却不敢靠近,因为那个范总镖头明显是醉了,脚步虚浮,挥着大刀乱吼乱嚷。方小白到了楼梯口,略停一停,跑下大堂。范总镖头追到其停步处,脚下不知绊到何物,踉跄摔倒,顺着楼梯滚下来,一头撞上栏杆,晕了过去。
两人的同伴纷纷奔下楼,察看安危,掐人中、按太阳茓,忙个不停,范总镖头毫无反应。其中一人回头责备方小白:“你怎可对总镖头无礼?若有个三长两短,要你小子好看。”
方小白面露惭色,嚅嚅地想要辩解,地上却响起“呼――呼――”的巨响,原来是范总镖头在打鼾。四周登时爆发哄堂大笑――方才,包厢中的客人听见吵闹声,都出门观看,二楼和三楼的走廊上站满了人。
范总镖头的同伴们亦忍俊不止,怕老大继续出丑,忙架起来向外走。方小白欲跟上,先前那人冷笑道:“对不住,我们威远镖局庙小,养不起你这尊大佛。”方小白讪笑止步,一行人结账出门而去。
这一番热闹,少女在旁嘴含糖人,看得津津有味,又感觉意犹未尽,便欲上前招呼方小白,询问缘故。却见一人从二楼跃下,挡在身前,叫道:“小姑娘,来,陪我。”说着伸手搂她肩膀。这人身材矮壮,肌肤黝黑粗糙,口音十分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