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不谙世事,并不懂话中含义,只是见对方言行粗鲁,心生厌恶,而且还看破自己的女儿身。她穿上男装偷跑出来玩耍,自以为装扮得很像,不料每个人都能识破,心下不免着恼。于是滑步闪到左侧,顺势在肩头一推,那汉子立足不定,向前踉跄跌出五六步,几乎摔倒。汉子大怒,嘴里叽哩哇啦地不知嚷些什么,谁也听不懂。
少女却听懂少许,诧异道:“你是蒙古人?嘴里放干净些!”
众人大哗。其时离太祖驱除鞑虏不过数十年,中原百姓仍未忘记鞑子的残暴,这会儿又见其作恶,那还了得。立时便有一人从楼上跳下,喝道:“骚鞑子,快跪下向这位姑娘叩头赔罪,否则取你狗命!”
那蒙古汉子初到中原花花之地,多喝了几杯,见少女娇艳,身穿男装别有一番风味,一时冲动便跳下来。此刻见势不妙,立刻冷静,他来成都是要办一件大事,不可节外生枝;然而依蒙古人习俗,女人地位甚低,要他向一个小姑娘跪下磕头,却是万万不能。
他并非草包,略一思忖后,拱手致歉道:“对不住,我喝醉了。我叫莫日根,请你们喝酒,酒钱,我付。”
“谁稀罕你的酒,快磕头,别让老头子有借口杀人。”打抱不平的人说道。他年近六十,满脸皱纹,伛偻着腰,手里拿着个一尺半长的旱烟袋,便似寻常庄稼汉,唯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莫日根在部落中大有身份,闻言恼怒,心道,你一个糟老头子也敢口出狂言,既然不领情,老子也懒得搭理。哼了一声,便欲转身离开。忽然眼前一花,一条人影到了近前,同时膝弯酸麻,扑通跪倒在地,脖子上一股大力传来,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糟老头子出手了。
两个大汉从楼上跑下来,操着生硬的官话叫道:“放开莫日根大哥,真刀真枪打,是好汉。”
少女久居西域,对蒙古人没有成见,见莫日根竭力抵抗,脖子上青筋暴露,脸憋得紫胀,心中不忍,劝解道:“老爷子,算了,放他走吧。”
老头子笑道:“既然姑娘说情,今日便放过这骚鞑子。”说罢松手退开。莫日根跳起来,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上前拼命。尚未得出计较,两名同伴已怒吼着扑了上去。然而去得快,回来得更快,也不见老头子有何动作,两个蒙古大汉便倒撞回来,滚倒在地。
莫日根明白今日讨不了好,用蒙古语招呼一声,率先向门外走去。却听头顶有人喊道:“且慢!”一个白衣人从三楼跃下。
三楼足有四五丈高,这人落下时轻如羽毛,片尘不起。老头子心中一凛,凝神打量,此人约四十余岁,面白无须,宽袍大袖,颇有几分潇洒出尘的气质,腰间的兵器十分少见,形似剑而略曲,乃古兵刃吴钩。
“鞑子欺辱我汉人姐妹,岂可就这么走,该留下点东西才是。”来人说道。
“老朽既然已放出话,若食言,恐惹鞑子耻笑,还请阁下给个面子。”老头子知道对方是高手,语气十分和蔼。
来人凝视他片刻,拱手道:“久闻张寨主在北方独来独往,专做没本钱的买卖,不曾想来到四川;更没想到的是,居然还行侠仗义。”
“神眼”张平是纵横北五省的独脚大盗,此次进川自是有所为而来,听对方语气不善,暗自警惕,一面回忆其来历,一面不动声色地问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对方并不回答,自顾自说道:“眼下百花楼有许多豪侠之辈,若由他人出手,这蒙古鞑子就算逃脱性命,也难免要留下手脚,如今却轻易离去。张寨主抢着出手,是想惩罚他,还是想救他?”
张平的眼睛眯了起来,眼神却更亮,冷笑道:“那阁下的意思呢?”
“留下一只手。”
张平摇头,缓缓说道:“按江湖规矩,此事我先出头,不容旁人Сhā手。”两人的目光碰撞,激起一串无形的火花,大厅内气氛霎时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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