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如死去亲人的人的脸,写满无可排遣的哀伤。
如此阴灰的天幕之下,苏萨跟在蜥蜴后面,穿过了营房,沿着回廊一直走到了营房后面的白杨林。
苏萨犹豫地停下了脚步。
这片白杨林,被角斗士们称为“白杨客栈”,不过,这个客栈不是用来接待过客的,而是用来收纳灵魂的。死去的角斗士,多数都会被埋在这里。几乎每一株白杨树下面,都埋着一个灵魂。
蜥蜴带自己来这儿干什么?
“怎么不走了?”蜥蜴转过身来,淡淡地看着苏萨。
蜥蜴的目光刺得苏萨有些心虚。
“为什么来这里?”苏萨问。
“你不是要见吉诺拉吗?”
苏萨闻言,浑身一震,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的心头。
“你,你什么意思?”因为恐惧,苏萨的声音都有些变了,目光死死地瞪着蜥蜴。
蜥蜴不作声,转过身去,继续向白杨林走去。
“怎么了?”玛莎在身后好奇地问。
“没,没什么。”苏萨铁青着脸,抬步跟上蜥蜴。
稀疏的白杨树林间,被踩出了一条蜿蜒的小道。蜥蜴、苏萨和玛莎,就沿着这林间小道向树林深处走去。风从林冠跑过,带起哗啦啦的叶子拍动的声音,好似远远的潮水。
不知为什么,苏萨突然回想起跟吉诺拉初识的那个五月的热天。年轻的脸庞向他绽着温暖的微笑:“我叫吉诺拉,尼尼微人,志向是当一名图书管理员……”
蜥蜴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路边一株白杨树前,不作声。
苏萨的心猛地一抽紧。难道……
不可能!
苏萨冲了上去,去看树干上刻的名字。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蜥蜴说。
苏萨舒了一口气。树身上刻的是“秃鹫文森特”。
“十多年前的事了。”蜥蜴淡淡的语气底下,似乎有着岁月的感慨,“那时我们是一对搭档,角斗营里最令人生畏的组合。没有谁能够战胜我们。”
“后来呢?”玛莎颇感兴趣地问。
蜥蜴目光复杂地看着被削去树皮的地方刻下的那个名字。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刀刻的线条现在已经成为褐色的瘢痕。
“后来……死了。”
“怎么死的?”玛莎很唐突地问。
蜥蜴脸上肌肉轻轻抽动了两下,面色一寒,冷冷地道:“你问得太多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前方继续走去。
玛莎不知所措地看着蜥蜴的背影。她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苏萨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走了。”自己跟上了蜥蜴。
道路一点点往树林深处延伸。苏萨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终于,蜥蜴停下了脚步。
于是苏萨看到了一株挺拔的白杨树矗立在他的面前。灰白的树干上,削出巴掌大的一块地方,用刀刻了字。
每一位长眠于树下的角斗士,人们都会在树上刻下他的名字,相当于角斗士的墓碑。
苏萨的目光躲闪着,不敢去看那株白杨。他怕他的预感成真。
这是不可能的,吉诺拉正等着自己去赎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苏萨这样对自己强调。
不知何时起,天空中飘起了细雨。
蜥蜴转过身来,冷冷地注视着苏萨:
“既然已经到这里了,就跟你的朋友问个好吧。”
苏萨不作声,也不作任何举动,只是那么僵硬地立着。
蜥蜴见惯了风雨的双眼中,此时也流露出一丝悲哀的眼神来。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自怀中摸索了一阵,摸出一串东西,抓过苏萨的手,将那东西硬塞在了苏萨手心里。
“他的遗物。你是他角斗营里最好的朋友吧?这东西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轻轻地摇一摇头,嘴里咕哝了一句,从失魂落魄的苏萨身旁擦肩而过,打算沿原路返回。
“等一下。”
苏萨突然出声唤住了他。
“什么?”两个男人背对而立。风吹起他们的衣襟。
“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