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告诉我。”苏萨的话语中透着坚定与阴冷。
“你想为他报仇吗?”
“是的。告诉我,凶手是谁?”
“你全都忘了吗?”
“什么?”
蜥蜴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声音很轻,却在苏萨心头宛如打了一个雷,震得他通体一悚。
“你。”
“你胡说!”苏萨猛地扭转身来,面目狰狞。
蜥蜴依然没有回头,冷冷地扔下了一句话,然后自顾自离开了:
“酒神节那天的情景,你自己好好回想一下吧。”
雨点由小到大,由疏到密,一点一滴打在苏萨身上。他的头发像水蛭一般贴在脸上。然而,他没有动弹,甚至没有表情。
僵木的外表之下,却有激流在体内奔腾。与吉诺拉在一起的往事如走马灯一般在苏萨的心头与眼前闪现。王城外烈日下的初识,角斗营里两年的相濡以沫,大斗技场上的拼死相护……还有,被自己记忆死死封闭着的那悲伤的最后一幕。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狭小的脑海简直无法容纳这么多关于自己和吉诺拉的欢乐而悲伤的记忆。
“苏萨。”玛莎关切地呼唤着他的名字。然而,此时的苏萨,已经听不见任何呼唤。
他慢慢地回过身,目光死死地钉在树皮墓碑上。
白的树干,瘦而细的刻痕。
他的视线循着刻痕慢慢地移动,一时之间没有认出那一行字来。
他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
那行字陡然整个跃入他的视野。
——角斗士吉诺拉。
“轰隆隆隆隆……”一声沉闷的雷声从天顶滚过。
“叭!”一颗豆大的雨点打在苏萨的眼角。然而,他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苏萨,你没事吧?”玛莎被他的神情吓住了,小心翼翼地扯着他的衣襟。没有反应。
“苏萨,苏萨!”玛莎惶急地呼唤苏萨的名字,“雨下大了,我们先回去吧。”
“是我杀了他。”苏萨喃喃地说,手指颤抖着抚摩着触目惊心的刻痕。
“你在说什么啊?”
“是我杀了他。”苏萨提高了声音,恶狠狠地说。
玛莎牵着苏萨的手不自觉地放开了,退开一步,不知所措地望着苏萨。
“是我杀了他。”苏萨现在的脑海里,无数印象碎片正不断地闪回:
悲哀的眼神。张大的嘴。飞溅的血花。
苏萨。苏萨。
碧滢滢的磷火。浮动的羊皮纸。阴森的咏唱。
苏萨。苏萨。
战锤楔入头骨的锐鸣。嘶声的绝叫。艳红的天与地。
苏萨。苏萨。
世界在旋转。白手绢上下翻飞。有人在灵魂深处狂笑。
苏萨。苏萨。
——拇指朝下!
“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苏萨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这句话,目光萦乱,神情恍惚。
雨水从他的头顶淌下来,淌下来,漫过额角,漫过眉骨,流过眼角,挂下脸颊。苏萨的眼底涩涩的,眼前是一片水雾,已经分辨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真相,有的时候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苏萨!”玛莎惊呼一声,看着苏萨的身体一点点地软下去。行将崩溃的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泥水地中。黄浊的泥水溅起,就仿佛苏萨心头浓重的悲哀。
是什么样的命运,非要将一对生死莫逆的好友,以如此的方式隔绝开来?为什么?为什么那天的自己会陷入嗜杀的疯狂?为什么面对着自己的好友,竟狠得下心痛下杀手?那个应该遭受到诅咒的日子里,斗技场的上空究竟盘旋着哪一只恶魔,阴险地在自己与吉诺拉之间播下恶毒的种子?苏萨怨愤地昂起头来,望着铅灰色的天空,任由雨线如箭一般自天心倾泻下来,射入自己的眼睛,任由疼痛与潮湿灌满眼眶。视线已经模糊,整个世界混沌一片。
雨更骤,风更紧,整片树林都成了雨水与泪水汇成的灰色海洋。
在这片海洋之中,苏萨长久跪着的身躯,就是海里的礁石,孤独,阴冷,无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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