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连莫颉都忍不住动容,连忙走过去,却见一名亲卫勉力扶着沈若莘登上顶层,一身衣裳已被血渍浸透,怀中的小公主荣敏却毫发无伤,只是不停地唤着:“女官!女官!……”
中卷:水远山长莫回首 第九十二章 乱(5)
:2008-10-24 15:26:43 本章字数:2878
“怎么回事?”
莫颉惊怒交加,厉声质问。
永寒是元后嫡子,太华宫中,沈氏旧人甚多,莫颉不是没有想到宫中也会有人呼应永寒的行动,因此,他遣沈若莘去接郑禧所出的一双儿女,同时还派了统领率一队亲卫相从,结果却是眼前这番情景,他怎么可能不惊怒。
莫颉不是刻薄寡恩的君王,但是,既是一国之君,手段自是不尽温和,亲卫统领随侍多年,对此十分清楚,一见他如此发作,当即就跪下叩首,摆出请罪的姿态,随后才解释:“臣等护卫沈尚仪去找九殿下与公主,去时并无异样,待找到两位殿下,臣等便立刻护卫着两位殿下往此处来,还没走到永和门,春坊那边忽然起火,臣等与沈尚仪当即都有疑虑,特地又绕了凝华殿那边的偏僻小路,却还是在熹安殿那边遇上了……”他实在不知道如何称呼那些参与谋逆的人,自然也就犹豫着不好往下说。
“乱贼!”莫颉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给谋逆之人定了名称,却让所有人一惊,连郑禧都不由诧异地抬头看向他。
毕竟谋逆之人中尚有他的亲生儿子!就称为“贼”吗?
亲卫统领自然也觉出不妥,但是,眼见莫颉脸色阴沉,旁边又有郑禧在,他哪里敢多言,低头应了一声,便继续道:“那些乱贼都是宫婢与禁卫,认识沈尚仪与两位殿下,立刻就围攻上来,他们人数众多,还不断增加。臣等只有二十来人,实在难以抵挡,眼见情况危急。沈尚仪将九殿下塞给臣,自己抱着小公主冲出包围……当时。尚仪就中了几刀,臣也是立刻想到,抱着九殿下往德仪门冲,其它亲卫则层层护卫殿后,才勉强脱身。”
莫颉对此解释十分不满。不过,他本来也清楚,这个心腹忠诚无疑,却机敏不足,能在沈若莘行动后,立刻反应过来已属不易,也就没有多说,只是冷哼两声,便匆匆看沈若莘的情况。
幸好莫颉身边一直都有太医随行。沈若莘又素来深得宠信,虽然莫颉没有下令,但是。仍有宫人将太医立刻唤了过来,为她诊治。
“若莘。你怎么样?”郑禧抱过女儿。确认她的确无恙后,不由就为沈若莘担心了。
要多少血才能将那重重宫裳浸透?
“我没事……”沈若莘脸色苍白。连双唇都血色尽褪,神智却尚算清醒,见荣敏哭得厉害,有些喘不上气了,还抬手拍了拍小公主的肩:“公主,此时不是哭泣的时候!”
荣敏连忙止声,泪却是停不住。
莫颉不由低叹一声,走过去向太医询问沈若莘地情况。“尚仪失血过多,所幸多是皮肉伤,并无大碍……”太医连忙回答,同时面露难色,“只是需要尽快包扎伤口,这儿……”
这儿实在不是很方便。
无论如何,总不能让沈若莘在这儿解衣,包扎伤口吧!
莫颉略一沉吟,俯身问靠坐在楼梯栏杆边的沈若莘:“怎么样?还能动弹吗?”
沈若莘勉强试了一下,想站起来,颤抖的手臂却怎么也用不上力,只能无奈地摇头。
“你们扶沈尚仪到下面去治伤。”莫颉伸手按住沈若莘地肩,示意她不要再动,转头吩咐随侍的宫人。
两名宫女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扶着沈若莘站起,刚要走,沈若莘却轻声道:“等一下!”说着勉强站直,两手相握,缓缓抬起,郑重面向莫颉跪下行礼:“王,大逆之罪,罪无可赦,臣是后宫女官,王恩如海,不敢妄议政务,然,臣母体弱,臣幼时承姑母抚育之恩,不敢不请之---王只念元后结发之谊,无论如何,请为姑母留一脉香烟承祀吧!”
沈若莘言辞凄婉,脸色苍白,莫颉不由想起结发妻子地好处,心中一软,轻叹一声,伸手欲扶她起身,看形容神色,分明是允了。
郑禧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却不好严辞相拒,只能低下头,抱着女儿咬牙忍耐。她怎么也想不到,不过低头的几息时间,突变陡生。
“嗯!”莫颉的一声闷哼让郑禧讶然抬头,却见沈若莘退在栏杆与墙壁的夹角处,脸色依旧苍白,下唇却被她自己生生咬破,殷红的鲜血晕开,点在唇上,分外妖异。
所有人都没有看明白是怎么回事,直到那两个被推开地宫女中的一人指着莫颉尖叫出声,另一人则两眼一翻,直接后仰,晕倒在地,一旁的统领才看到莫颉双手按着自己的左肋处,而王袍上已能看到浸出的血渍。
“王!”统领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莫颉。
郑禧心知不对,顾得孩子,也冲了过去,看到伤口,眼前不由一黑,幸好旁边的亲信宫女扶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
“王……”泪水夺眶而出,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为什么?”
将身体的重量交给亲信的亲卫统领,莫颉再按捺不住痛意,呻吟了一声,满头冷汗,却还是盯着沈若莘,一字一字地问出自己的不解。
“王,我恨透你!恨透了你们!”背倚墙壁,沈若莘缓缓微笑,很认真地回答了莫颉。
有血珠从她垂下地右手间不断滴落,郑禧看清她手中的凶器,立时抽了一口冷气。
“东岚的三棱刺……若莘,你叛国了?”莫颉当然也不会不认识刺伤自己地东西。
沈若莘冷笑:“怎么可能?”她稍顿了一下,大口喘气,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冷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王上难道忘了,我与原召的婚事还是您亲口赐地!”
郑禧闻言大怒:“原召在东岚你便敢弑君?我倒看看,你死了,能不能入原氏地籍!”当即就唤侍卫上来,要将她格杀于当场。
莫颉却按住郑禧的手:“不可!”
一众侍卫冲上来,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
“将沈尚仪押下去,严加看管……”莫颉挥手吩咐,随即又指向太医,“你也跟着去,用心医治,她若死了,朕要你全族相殉!”
太医一个激灵,连声应诺。
吩咐完了,莫颉再支持不住,腿一软,坐倒在地,看了看满眼不解地郑禧,不由苦笑:“王后,你还真信她的话啊……她是在想办法开脱沈家与永寒……”
郑禧神色一变,刚要说话,却见莫颉已经晕过去了,不由连声唤大医。
被侍卫强押下去的沈若莘自然不会得到温柔的对待,只走了几步,便不省人事了,被两个侍卫粗鲁抬到下层,惹得那名太医连声痛斥侍卫。
没有人看到她昏迷前,唇边分明凝着一抹笑意。--之前那些绚烂的烟火都在传递一个讯息:
“刺王重伤!珍重待援!”
她坚持到现在,当然要努力活下去!
她当然会活下去!
中卷:水远山长莫回首 第九十三章 乱(6)
:2008-10-25 11:35:36 本章字数:3059
左思的家族中有一个整日酗酒的长辈,家人自然约束着不让年轻人接近,以免沾染恶习,但是,那人却是左思的嫡亲叔叔,自然要比旁人亲近一些,左思也就知道了一些事情那人曾是家族中倍受瞩目的才俊,三十二岁即为东岚主祭,是名副其实的位高权重,然而,登高必跌重,一夕风云变,他便一蹶不振,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家人唾弃、遗忘了。
那是左思第一次听说东岚,然后便听到了白王的名字。生于神官世家,他不敢相信,这世上有人敢对神殿刀兵相加,更不敢相信,有人敢直言威胁一国主祭。
他因此不喜欢白王!
他更不喜欢被白王吓破胆的叔叔。
在一次为他的生辰而设的家宴上,他直言不讳地请父母驱离那人,父亲扬手就要打他,那人伸手便挡住了兄长的手,他惊出一身冷汗,第一次知道那人竟是深藏不露。
“他只是孩子!”随手拎起不离身的酒葫芦,那人淡然离去。
第二天,他真心地上门请罪,那人醉眼迷离,语无伦次:“总有人看得到未来,我们却连直面的勇气都没有……”
那时,他不懂,后来,他懂了,却同样无能力。
此时此刻,白初宜的手扼住他的咽喉,他却满心的轻松---若是真的就此结束,倒也一了百了了。
“我要血珠!”白初宜没有心情管左思的心思,只是直接冷言索要自己的目标。
“东西不在我们身上。”左思闭上眼,神色平静,对卫从的惨呼声充耳不闻。
他很清楚。卫从身上内着软铠,除非重弩,等闲弓弩是伤不了他们地。
很显然。这一次,神殿仍旧输了。
即使如此。少输便是赢!
左思抱着这样的心思,也就格外平静。
白初宜却是半点都不信,手下微微用力,冷言质问:“永寒志向甚远,既有紫韫。若无血珠,怎么可能与尔等合作?”
左思心中一紧,自知辩解不出道理,干脆咬紧牙关,就是不开口了。
若是其它时候,白初宜还有工夫与他周旋,眼下就是时间紧迫。一见他沉默不语,白初宜微微皱眉,左手如电般迅速刺向他的肩关节。
“啊!”左思惨叫。不敢相信白初宜就这样直接用手刺入他地肩部。
白初宜也不喜欢这种方式,只是,她手边没有趁手的利器。也没时间去找,只能这般徒手刺入别人地身体。感觉实在不好。
“神官大人。我要血珠。”白初宜压下作呕的感觉,冷冷地重复。
“想都不要想!”生不如死的痛楚却逼出了左思的倔强。
“是吗?”一个带笑的温雅声音Сhā入他们地对话。“不知,魏少正意下如何呢?”
左思神色大变,转头就见一旁的魏全脸色惨白,冷汗淋漓,竟比他抖得还厉害,再望向出声的人,左思大惊:“凌晏!”
他万万不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遇见凌晏。
“中书大人,好久不见了!”天霖宫就在殷国境内,曾是殷国国相的凌晏当然认得这位神司的亲信。
“怎么?是殷向东岚称臣了,还是凌大人投靠紫华君了?”左思一时猜不透他与白初宜的关系,只能试探着激他。
凌晏眉角一扬,环视院内,一脸诧异之色:“紫华君在这儿吗?”
这时,院内的神殿卫从已尽被制服,红裳正好过来,看到他那副惊诧莫名的无辜姿态,差点当场笑出来。
左思一愣,没想到他如此反应,却又听凌晏笑言:“少正大人以前是在卫阳司职的,恐怕不知道左家与白王地恩怨,唉……我知道左家深怨白王,只是,紫华君在遂关遇难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中书大人何必固执至此呢?”
这一番话前后完全不相干,别说左思与魏全觉得莫名其妙,便是白初宜与红裳也一时想不明白他的用意。
凌晏笑容一敛,抬手一挥,他带来地侍从立刻举起手中的机弩,上弦地箭尖直指院内所有尚站地神殿之人。
“中书大人,这里是永寒的府邸,若是神司特使此行尽数在此葬命,唯有大人脱身,您说会是什么结果呢?”凌晏冷言。
“至于紫华君……大人以为,那时候,您地话会有人相信吗?”
“当然,东岚正与安陆交战,东岚王想必会很高兴多一个鼓舞士气的理由!”
凌晏语气嘲讽地冷笑,言下之意甚是清楚,左思更加惊疑不定,但是,这种情形下,不是所有人都还能冷静地思考己方的得失,魏全第一个崩溃,抱头痛哭,抬手指向他们身边仅存的几个卫从中的一人:
“血珠在他身上!”
“魏全!”左思没料他居然如此怯懦,大惊失色。
红裳的动作极快,不过眨眼的工夫,魏全的话音未落,她已制住那个卫从,堪堪从他手中找到一块衡仑温玉制成的小瓶,刚要旋开同样以衡仑温玉制成的瓶塞,就听白初宜厉声制止:“别动,拿给我!”
红裳一惊,停下动作,快步走过去,将玉瓶交给白初宜。
白初宜走开,站到下风口,尽可能地伸直手臂,谨慎地打到瓶塞。
瓶塞一开,所有人都看见瓶口冒出的红色烟气,红裳不由后怕。
“是红蛰呢!”凌晏扬眉,似笑非笑地望向左思,“神司大人果然仁慈!”
红蛰不会让人送命,但是,一旦吸入,每半个时辰,便会体验一次百虫蛰身的感觉。
果然仁慈!
今夜的风势不小,不一会儿,红烟便散尽,白初宜这才去看瓶内之物,确认是血珠后,便对凌晏点头。
凌晏微笑,手再度抬起落下。
嗖!
嗖!放箭,利箭直取所有还站着的神殿之人,每架机弩上共存十只箭,一轮射完,院中再无一个神殿之人还能站着。
“你……”魏全瞪着凌晏,倒在血泊中,犹未死去,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凌晏听到了他的声音,很真诚地道歉:“抱歉,让您失望了,但是,我从未说会放过你们。”
对这种杀戮情形,白初宜与红裳都没有太大的反应,白初宜只是不解地望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行事。
凌晏叹了口气,指了指天:“我们得尽快离开了!”
夜空中犹有烟火绽放,白初宜之前并未注意,此时才抬头细看,只看两眼,便皱眉:“走吧!”
东岚的动作不小。
凌晏欲言又止,刚下定决心,就见白初宜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红裳急忙过去,扶住她,急忙问道:“是夜醉?”
白初宜点头,凌晏一听“夜醉”两个字,神色大变,顾不得其它,立刻留下一半侍从善后,自己直接抱起白初宜,领着其他人立刻离开。
“晏,你方才想说什么?”白初宜轻声追问。
凌晏脚下不停,却没有立刻回答,将到目的地时才缓缓回答:“我们在京都城外见到了易洛。”
中卷:水远山长莫回首 第九十四章 乱(7)
:2008-10-26 12:07:33 本章字数:3061
凌晏抱着白初宜,缓缓低语:“我们在京都城外见到了易洛。”
话音方落,他便感到怀中的人儿身子一僵,不由就心疼,脚步也停了下来。
“要回去吗?”虽然不赞同,不过,有些事情从来都是冷暖自知,不容旁人置喙的。
低下头,凌晏看到白初宜神色冷然地望着夜空。那里烟花不断,绚丽烂漫。
“怎么样?”这里不是可以滞留之地,凌晏不得催促着索要她的回答。
白初宜没有动,只是轻叹一声:“出城吧!”
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有必要参与凌都这场动乱!
凌晏很乐于接受这个回答,立刻点头,加快脚步赶往他们预定的目的地。
那是之前,白初宜与风絮约定的会合地点。
事实上,风絮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只是,白初宜并未与他约定具体时间,他便再着急,也不敢随意离开。
凌晏等人未到,他便听到了脚步声,只是,从脚步声判断,人数比白初宜带的人要多,他微微皱眉,没有立刻现身,反而示意所有人注意隐蔽,自己也更往阴影中挪了几步。
此时的凌都城已经大乱,火势、兵变让城中所有高官显贵方寸大乱,凌晏一行路上就遇着了好几拔匆忙离开住所的人马,也因此,他们一行虽然人数甚多,又行色匆匆,但是,看见的人也只当是有人受伤。急于求医,倒也不算显眼。
会合的地点是凌都东城的一个很有名望的医馆,凌晏等人到了医馆门口。却见大门洞开,里面隐隐透出此许灯光。凌晏愣了一下,随即就见风絮在医馆旁地小巷口冲他们挥手,不由就松了一口气。
凌晏他们一靠近,风絮便看清了他们,刚松了口气。就发现凌晏怀中抱着白初宜,心立时提到了嗓子眼,刚要出去,却又想起白初宜的吩咐,最后只是伸手招呼凌晏。
“怎么回事?”凌晏连忙过去,焦急之色溢于言表,“为什么是在这儿?”
风絮顾不上解释,却是先问:“阿宜怎么了?”
“我没事!赶快出城!”白初宜打断两人的相互询问,断然吩咐。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着急。但是,风絮多少也看出了,凌都地情势远比他们预料的复杂。尽快脱身也是上策,于是。他立刻答应。呼哨了一声,招呼他带来地侍从一起离开。
这里紧邻凌都的东门。但是,风絮显然不是往东门去,凌晏虽然不解,但是,看风絮成竹在胸的模样,也就没有问什么,只是在动身之前,告诉他自己带的人还有一半未到,风絮立刻指派了三个人留在原处,又让凌晏交代了一番,才离开。
风絮领着他们来到这家医馆的地后门。那后门并未上锁,很轻易地打开了,进去后,凌晏才发现里面竟是一座杏园,显然这家医馆的主人颇有古风,因此才没有锁上后门。
一进门,红裳便指挥所有侍从散开警戒,毕竟,凌晏与风絮带的都是云白居的人,倒也没有什么障碍。风絮却直往园子的东角而去,那里有一座小巧的六角亭,亭内是石桌石椅。风絮站到亭边的栏杆上,轻推檐角的镂空雕饰,只见亭中的石桌缓缓移动,悄无声息地露出下面一个仅够一人出入地洞口。
风絮点着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伸手探入洞内,见火折子没有大动静,才示意旁边的一个侍从先下去探路:“你先下去,这个通道有时日不用了,小心点!”
凌晏在旁边听了这话,连忙取了夜明珠交给那个侍从,示意他挂在面前,侍从谢过后便小心进入地洞。通道看似笔直,但是,洞壁上却有整齐地凹陷处,供人上下,那个侍从很顺利地到了地下,站稳后,他也点燃火折子,确认安全后,便吹响的鸣哨。
听到哨声,风絮松了口气,又让几个侍从下去后,才对凌晏点头,示意他与白初宜下去,凌晏却有些为难,低声问白初宜:“怎么样?你现在看得见吗?能不能用轻功”
风絮一听这话,大惊失色,再见白初宜轻轻摇头,才发现,一直沉默地坐在一边地她,双眼地确是失焦茫然的样子。
“怎么回事?”风絮不由担
白初宜却笑了:“没什么,只是毒,不难解地,只是手边没有药。”
风絮看了凌晏一眼,见他也不是很担心,才略略放心,只是,随即就明白了凌晏方才为何显出为难之色:“看不见?那你怎么下去?”
那洞口太小,否则倒是可以背着她下去。
凌晏沉吟片刻,便有了决定:“我先下去,你踩在我的肩上!”
也只能如此了!
白初宜轻轻点头。
刚走了两步,白初宜又停下,想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传讯烟花,摸索着排列好,交代风絮:“让最后一个下去的人按照这个次序放出去!”
风絮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答应了。
“王是为紫华君而来?”烟火绽放的声响让易庭回过神来,看着站在窗边凝望夜空的易洛,他忽然开口。
易洛没有动,沐清却是脸色一变,连忙使眼色希望易庭不要轻碰这个话题。
易庭不是没看见沐清的眼色,只是,有些话,他觉得自己必须说。“王想见紫华君?见到之后呢?”易庭语气平静,却让易洛心中骤然一紧。
见易洛不动不言的模样,易庭微微皱眉:“难道王尚无定见就如此轻身涉险吗?”
这句话让沐清也有心有戚戚然地点头。
易洛望着窗外,淡淡地言道:“朕并没有一定要见到她!”
易庭微讶,沐清也不无讶然之色,两人都没有想到易洛会这样说,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朕知道她在这儿,也就想来这儿。就这么简单!”易洛的语气轻松,只是其中的深意却让易庭与沐清暗暗心惊。
他该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吗?
无声地叹了口气,易庭终是没有忍心再刺激易洛,只是道:“若是如此,今夜凌都如此混乱……”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易洛已经转过身,一脸笑意:“易庭,你不会是担心她的安全吧?”见易庭一脸不解,易洛的笑意更深:“今夜这场动乱,她起码要负起一半的责任,便是桂郡的事情,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易庭皱眉低头,心中仔细思索了一下他的话,半晌才抬头:“王想让她回东岚?”
易洛没有言语,反而再次转过身,背对两人,望着外面。
易庭长叹一声:“王上,您到底将白初宜当成什么?如今的东岚,即使没有紫华君,也不影响您的王图壮志……您就放手吧!紫华君也是凡人!”
易洛忽然冷笑:“易庭,紫华君是凡人,难道朕就是神?”
易庭一愣,就听易洛冷言:“易庭,你可知道?当年,紫华君入书房学习,是领了父王的密令,要考察诸王子的潜质!”
她说:“情之所钟,一生不负。”
她说:“大殿下有帝王之才,其它心性、气度尚待考察!”
他难道是神,无情无欲,无喜无悲,也毫不知痛吗?
中卷:水远山长莫回首 第九十五章 麻烦
:2008-10-29 2:50:10 本章字数:3034
屋内一片寂静,易洛在挣扎,易庭在沉思,沐清在犹豫,一瞬间,那些图谋计较都消失无踪,三个人同时沉默,心中所思所虑的只是记忆中那个身影。
“那么……”沐清犹豫不决,却终是出声问道:“您就是因此才亲手将毒药递给她的?”
石破天惊莫过于今夜!
易庭终于有些明白两人的心结纠葛了。
随着又一声烟花绽裂的清响划破长空,他回过神来,不由就苦笑,抚额轻叹:“怎么是现在?”
现在实在不是适宜深究此事的时候!
显然,有这种想法的不只是他一个人,易洛与沐清的沉默不语都表明了各自的回避态度。
“王,有人烟花传讯!”原召惊讶莫名的声音打破了屋内有些诡异的气氛,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自然而然地望向窗外。
在一般人看来,那不过是又有一处烟花被失控的大火点燃而已,但是,在原召与易洛眼中,那些烟花的形状与间隔的时间都有着不同的含义。
毕竟身份与职司不同,易庭与沐清就不清楚,原召怎么能分辨出哪些就是传讯烟花的,对烟花所传递的讯息就更不清楚了。
两人正面面相觑,深觉郁闷之时,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声响,两人循声望去,却只看到易洛的背影,完全不明白是何声音。最后,还是沐清发现有端倪。
顺着沐清的眼色,易庭看到易洛脚边仍在不断飘落的细碎木屑。
易洛竟生生捏碎的杉木制成地窗棱!
“王……”原召再一次出声,站在窗外望着易洛。眼中满是祈求之色。
“原入宫是指什么?”易洛未置可否,语气格外冷漠。
原召不由犹豫了一下,却不好不答:“应该是指臣妹今天进宫见郑后了。”话说出口。他却更加忐忑若是易洛再追问,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去吧!”易洛却没有再问什么。淡然地给了答案,让原召欣喜异常,深深地参礼答谢,跟着就迅速离开。
“王,出什么事了?”原召的行为十分反常。沐清无法不担心,但是,他也没有错认原召溢于言表的喜悦之色,因此,语气就有些不确定了。
“原入宫。天使殁。已离。白。”易洛缓缓言道,易庭与沐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告诉他们烟花讯息地内容。
“什么意思?”易庭不解地追问,完全是有听没有懂。
易洛仍然望着窗外。背对着两人,却没有拒绝回答:“第一句,原卿方才解释过了。天使殁。应该是指神司特使死了。下面三个字就不必解释了吧!”
沐清不由皱眉,当即就开始思索这个消息是否能有什么大用处。
易庭却脱口而出:“不会是她杀了神司特使吧!”
沐清大骇。抬头望向易庭。刚要开口,眼角却瞥见易洛转身看向他们。当即就沉默下来。
“你好像不愿相信啊?”易洛忍不住失笑。
难道紫华君做不出这样的事?
易庭一愣,随即苦笑:“那是神司地特使啊!”纵然东岚没有多少人笃信神殿,但是,扯上神殿,无论如何总是一件麻烦事!
易洛摇头,笑容微敛:“她能传讯已是莫大的情面了!”
易庭一愣,却听沐清进言:“王,既然如此,您无所回应吗?”
“你指什么?”易洛未置可否,挑眉问道。
“君上的心思,臣不敢妄加揣测,但是,既然肯传讯,至少表明她还是心系东岚的。”沐清的神色郑重,“诚如襄王所言,时至今日,占据明河谷地后,有无君上都无碍东岚大势,然而,君上于您、于东岚地意义仅是统兵的将帅吗?况且,云白居的势力甚广,若能为东岚所用,必又是……”
“够了!”易洛越听,神色越发阴冷。
沐清庄重地参拜大礼:“王,您一路辛苦走到这里,难道就真的打算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坐吗?”
易洛的脸色十分难看,双唇紧抿,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半晌,易洛轻轻摇头:“不行!”
沐清与易庭同时一愣,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易洛转过身,负手而立:“不行……她现在不能回东岚……她若是回东岚,朕要做的事情就做不成了……”
“王要做什么?”易庭迟疑着问道。
易洛淡淡地道:“朕要修改白王定制。”
“啊?!”沐清与易庭同时惊呼。
“很惊讶吗?”他们的反应并未出首易洛的意料,“子纯,你为什么也如此惊讶?”
“难道今日的东岚就是白王所期望地模样吗?”
初闻的惊讶过后,再听到易洛的这个问题,沐清地神色也凝重起来。
“您打算继续白王未做完的事情?”沐清微微皱眉,“在如今这个时候?”
“那不一定……”易洛叹息,“只能顺势而为,若是时机不对,必须求稳,朕也无可奈何……只希望今夜能为东岚赢得至少三年地安宁!”
若非为此,他怎么可能让萧漠同意他轻身离京,还不带亲卫随从。
沐清点头,却还是认真地问道:“王,可是国中有事发生?”否则,他怎么会想到这件事?
易洛点头:“北边出了点事情,不过,有北原异族地牵制,燕云的动作再多也不足为虑。”
沐清点头,思索片刻,立刻道:“若是如此,便不能让安陆王顺利平定这场兵变!”
“自然!”易洛冷言,“永寒地确不可能成功,可是,莫颉……麻烦会更大……”
看着易洛,听着他与沐清的对话,易庭的心头忽然涌上一丝真心的怜悯之情这就是王吗?
再多的情爱悲伤,都必须为国事让步……
这一刻,易庭真正心服口服如紫华君所说,比起易洛,他的确不适合为王。
“易庭想说什么?”易洛正要继续说下去,眼角忽然瞥到一旁神色复杂的易庭,不由皱眉问道。
易庭一愣,下意识地摇头,随即道:“没什么,不过,王所说的麻烦是指……?”
易洛看了他一眼,并不相信他的话,不过,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因为那本就是他准备说的:“永寒冠礼之后,每年生辰都会在凌都周边布施贫民……因此,最近,从安陆东部过来的难民都聚集在凌都周围……若是永寒出事,谁知道那些人会怎么想?”
“说实话,朕还是相当佩服永寒的也没见他真正做什么有益民生的事情,居然能聚集那么多的人望于一身?”易洛忍不住摇头。
仅仅凌都一夜的动乱怎么够?
失去希望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啊!
(电脑总算是修好了,重装了一个正版的系统,要是再出问题……我……我……我……应该不会了吧……)
中卷:水远山长莫回首 第九十六章 心牵
:2008-11-1 16:44:17 本章字数:3446
无论什么时候,长年没有阳光的地下给人的感觉都是阴冷的,但是,直正了解的人知道,地下其实也算是个冬暖夏凉的所在,不过,那是指地窑一类的建筑,不是指在地下淌水。
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的河流都在地表,在地下也有不计其数的河流日夜不息地流向海洋,尤其是一些大河周边,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河道在地下的河流,在水文典籍中,这样的河流被称暗流。
云白居再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挖出一条可以直接出入凌都的秘密地道,毕竟,安陆称雄神洲多年,并不是在所有事情上都毫无建树。
偏偏云白居做的不是普通生意,云白居的几位主人,哪一个的身份都不简单,从不愿意轻易置身毫无退路的环境,自然不喜欢这种毫无保障的情况,因此,一直以来,如非必要,他们都会避开安陆,即使不得不来,也都尽可能地低调。
直到两年前,宁湛无意中得到一卷古图册,上面详述沧水水文,其中就绘了一条流经凌都的暗流。宁湛当即就找来几位精通水文的工匠,仔细询问后,便决定利用暗流开一条秘道。
白初宜之所以敢赴永寒的约,也正是因为这条秘道的存在。
按照那卷图册与那些工匠所言,每年的春冬两季,整个沧水流域的雨水都较少,暗流的水位也会下降,河道也就成了天然的通道。这条秘道建成后,宁湛亲自试过一次,证实的确可以通行。不过,他也说了:“出口那里,我打算建个客栈。不然一副落汤鸡地模样,谁都知道不对劲。”
事实上。云白居中,也只有宁湛与他的亲卫走过这条秘道,白初宜、凌晏以及风絮都是第一次走。
下来之后,刚站稳,凌晏便罕有地骂了一句粗口。白初宜不由一愣。待凌晏小心地扶她落地,脚方落下,她便忍不住闷声呻吟了一声。
“宁湛!”白初宜虽未骂人,却也是咬牙切齿。
一般人都会觉得井水是冬暖夏凉的,可能觉得暗流也没什么,但是,事实上,那种感觉本就是相对,暗流地水温变化不大。但是,仍旧阴寒入骨!
以凌晏与白初宜的身手,那些阴寒是不算什么。可是,他们两人又怎么可能接触过暗流?凌都气候偏暖。两人又都只当这是普通河水。根本未加注意,刺骨阴寒陡然侵来。让两人同时打了个冷颤,尤其是白初宜,身中夜醉,内息无法运转,更是狠狈不堪,走了不一会儿,牙齿便开始打架。
虽说这是两人自己地问题,但是,很显然,走过一遭却对此只字未提的宁湛也要负上很大的责任。
凌晏见状,连忙握住她的手,缓缓释出一道内息,为她取暖。
“怎么样?似处还要不短的时间,能不能撑住?不然,还是我来背你吧!”凌晏关切地询问。
白初宜摇头,抬起手,手臂未伸直便触到湿润地顶部:“就这么点高,怎么背人?”
凌晏也就没有再提,只是吩咐前面先行的人加快速度,转过头与她不停地说话,希望能让她分神,不再觉得寒冷。
“你是要给东岚传讯?”凌晏首先想到的就是她留下的那些烟花。
白初宜只觉全身无一处不在颤抖,听到凌晏的问题,立刻就明白,他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便很配合地点了头。
“是说方才的事情?”凌晏并不是很关心这个问题,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白初宜再次点头,片刻之后又开口:“还有原漓烟的事情!”
凌晏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我没有见到原召。”
白初宜失笑,只是,笑容却被一个冷颤打断,神态自然格外古怪:“易洛来了,他若不来,回去后,萧漠非杀了他!”
“东岚允许这种杀法?”凌晏倒是觉得奇怪了。
白初宜点头:“萧漠是他的直领上司,他们地职司,素来都是失职当死!”
凌晏也是掌过国的人,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由咋舌:“东岚地官不好当啊!”
“自然!”白初宜点头,“东岚的官俸那么高,自然是要担责任地。”
这样地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极难的,不说生杀予夺是人主权柄,不告而杀是何等犯忌,只说那些官员地背景,又有几个上司敢那般行权?
“降臣预机密,总是尴尬……”凌晏不由为原召叹息。
白初宜为凌晏如此叹息而感到惊讶,脚下一停,站定了方正色而言:“东岚朝中只有东岚之臣,绝无降臣之说!直秘监与其它官署不同,不问国是,只忠国君,原召既领直秘监,王入险地,除非他未伴王驾,必要相从,否则既有亏职守。其它官署未尽职守,尚可议之,以辨轻重,然,王之安危系国运大道,直秘监职守无轻重之议,凡涉王身,皆属重大,于此有亏,百死莫赎!故直秘监之内,职法无它刑!”
她的声音不高,神色却异常郑重,凌晏起初一愣,待她开始说话,却是神色数变,直到她说完之后良久,他仍旧默然无语。
凌晏回过神,眉头一皱,上前一步便打横抱起她,快步前行,方才停下的队伍也再次开始前进。白初宜一惊,正是开口,却听凌晏轻声低语:“这是白王所定“是。”白初宜下意识地问道。
凌晏没有再开口,只是抱着她往出口行去。
片刻之后,白初宜心中恍然,不由就愣住了。
秘道内只剩下一行淌水而行的声音。
方才那番对话,两人的声音并不高,但是,秘道之内,空间狭长,一行人几乎都听到了白初宜所说的话,断后的风絮也不例外,与凌晏一样,一听清白初宜的话,他的心中便是一紧。
白初宜的心中仍然念着东岚啊!
今夜这场大乱,或者说这一趟安陆之行,真的只是为了完成白王对云间国主的承诺吗?
三个人各有心思,随从自是不敢多言,因此,直到抵达出口,一行人中无一人开口说话。
出口是一家野店的井口,枫舞与天羽都在焦急等候,旁边自是早已备下的姜汤与披风。待凌晏抱着白初宜上来,天羽立刻就端了两碗姜汤过去,枫舞则立刻将披风裹到白初宜的身上。
热辣的姜汤喝下,寒气一扫而空,凌晏眉间阴郁之色却并未散开,本来一脸欣喜的天羽也不由有些惴惴不安。
“枫舞……”
“阿宜……”
白初宜与凌晏几乎同时开
周围的人都是一愣,一旁本来因为脱困而兴奋的随从立刻想起秘道内的事情,全部噤声不语。
风絮是最后一个上来,没到井口,就听凌晏异常冷漠的声音:“你也许不喜欢听,但是,作为知交,我必须说……”
“你的心仍在东岚。”
“若是舍不得,不如放开心怀,再试一次吧!”
以下是不计字数的内容
易楚满头冷汗……深深忏悔……各位想骂就骂吧,三天没更新,虽然有电脑系统等客观原因的存在,但是……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主观上的……易楚正沉沦在《大秦帝国》中无法自拔……于是,不断挤压每天写文的时间……易楚忏悔……
不过,五十一集的电视剧已经快看完了,本月断然不会再如此了,各位尽可放心!
最后,易楚在此大发花痴地向各位力推《大秦帝国》这部电视剧,当然也有同名小说,喜欢历史正剧的朋友一定不能错过!话说,易楚以前真的不觉得侯勇有多帅,但是……看此剧,易楚的花痴大半都给了侯大叔演的秦孝公,而且,也是因此,易楚正在急速滑向胡子大叔控的队伍……容我星星眼一会儿……好了,发完花痴,申明一下,此剧改编自小说,并非完全符合历史,也不能说毫无狗血、雷点以及缺失,但是,战争场景、人物对白、主题理念……这一切都足以让此剧成为近年来绝对不可多夺的精品,当然,众口难调,如果各位朋友中,有人喜欢《大汉天子》胜于《汉武大帝》,喜欢《贞观长歌》胜于《贞观之治》,那么,此剧可能就不是你喜欢的类型,看后如有不适,就不要说易楚推荐有误哦!
中卷:水远山长莫回首 第九十七章 决断
:2008-11-4 20:49:10 本章字数:3096
(昨天没更新,实在是一时找不到写文的感觉,从晚上七点磨到这会儿,总算找回原来的感觉与节奏了!狂汗……更新果然不能停太久啊!)
“若是舍不得,不如放开心怀,再试一次吧!”
一片寂静中,凌晏的话语透着一丝无奈而言的冰冷,竟是半点乐观鼓励的意味都没有。
天羽不明就里,却看得出凌晏心绪极乱,便只是紧挨着他的手臂,一言不发,枫舞知道得多一点,但是,诸多事情凑到一块,她并不是很乐意白初宜回东岚,只是,要出言反对,她也做不到,看了一眼沉默着坐在一边的白初宜,她只能沉默了。
白初宜只是裹紧了披风,双唇抿紧,神色却透着淡漠,仿佛没有听到凌晏的话。
这个院子本就不大,十几二十个人站在一块原是极热闹的,此时却如冰雪寒原,一片死寂,所有人竟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绝对不可以!”
风絮的声音恍若重锤击冰,一声斥喝竟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凌晏眉头一皱,看向方从井口跳出来的风絮,冰淡依旧:“为何?”
风絮站定,顾不得彻骨的寒意,便急切地对凌晏解释:“晏,你不了解易洛!”
所以,看出白初宜的心之所系,他才会说出这样的建议。凌晏皱眉:“对!我不了解他,但是,阿宜该了解他,我只是说我的建议而已,难道阿宜是那种但凡听到建议便会采纳的人吗?”
风絮语塞。心中明白凌晏说的极对,便默然无语地盯着白初宜。
野店简陋,只有一些粗笨地家什。而院子又太小,伙计只摆了一张长条凳。此时,白初宜就裹着披风坐在那里,眼中神采凝淡,却没有看任何人。
“白姐姐,你怎么了?”天羽心思无邪。直觉地就感到白初宜有些不对劲。
一听到天羽的话,凌晏与风絮同时脸色大变,直奔白初宜的位置而去。
“我没事!”仿佛蓦然惊醒,白初宜忽然开口,生生阻拦下两人。
“当真没事?”凌晏对夜醉并非一无所知,闻言便出声追问。
白初宜浅浅微笑:“能有什么事?只是在思量你地话而已。”
“阿宜!”风絮遽然变色,声音竟有几分凄厉的意味。
“只是……”白初宜笑容不变,语气却有几分萧索,“受伤是教训。同样地伤非挨上两次就是愚蠢了……”
风絮稍稍松了口气,凌晏却缓缓摇头,随即想起她此时已是目不能视。沉吟了一会儿,才道:“阿宜。人有时候身不由己。但是,人心从来不由己!更何况。这不是大是大非,可以吸取教训!”
白初宜再维持不住淡然的神色,眼神一黯,茫然地抬头:“晏,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试过?”
白初宜缓缓站起,轻叹一声:“所以,就如子然所说---绝对不可以!”
话已至此,凌晏也只能叹息一声,再不多说。
他又不是不知道,三年前,并不是她第一次离开东岚啊!
对易洛,她实在是退让到无路可退,坚持到筋疲力尽……
也就无力,更无心地再做任何努力了!
听到凌晏的叹息,白初宜微微动唇,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披风裹得更紧,一动不动,直到枫舞再看不下去,走过去打算拉她进房间,却被凌晏出声阻止:“子然,阿宜的身体不好,你送她到房间休息!”
枫舞一愣,刚要说话,却见白初宜并无意见,任由风絮抱起自己,心中骤然一紧。
“枫舞,房间在哪儿?”风絮皱眉询问。
枫舞却有些失魂落魄,嗯了两声,依旧魂不守舍,语声飘渺:“噢……嗯……有人……安排好了……有人领路……”
语无伦次的话让风絮忍不住皱眉,却也不多问,抬眼看了一下,立刻找到正在分配姜汤地那名伙计。那人也聪明,知机地凑过来,不待风絮开口便一迭声地道:“夫人早已吩咐了,这位公子可是要休息,请随小的来!”
风絮送白初宜离开,院内也稍稍有了一些声音,凌晏对随行的侍卫长交待了一番,便也要去休息。没走两步,枫舞便拦住他,低声质问:“阿宜怎么了?”
“她不是说了?没事!”凌晏不欲在这儿多说,随口敷衍了一句,便径自离开。
枫舞气结,却无可奈何,最后,心一横,脚一跺,便直接去找白初宜了。
“夜醉?”枫舞大惊。
半晌回过神来,她却是低声轻叹:“你怎么跟圣朝这么有缘?!”
声音虽低,却瞒不过白初宜与风絮,白初宜微笑:“你问我,我问谁?”
枫舞见她如此镇定,心下稍安,却还是问道:“你能解吗?”
白初宜闻言便忍不住笑出声,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夜醉不算霸道,中此毒,不过是内力尽无,目不能视,解药却是极其简单!”
这还不算霸道?
枫舞与风絮同时翻个白眼。
无论是谁,同时遇上这两桩,只怕都要方寸大乱。
“有多简单?这儿有吗?”枫舞问得无力,心中却十分担忧,毕竟如今情势凶险,白初宜这般无自保之力,实在是不能让人放心。
白初宜挑眉,抬手示意她靠近,然后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话。
“什么?”枫舞惊呼出声,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她,却见白初宜一脸戏谑,简直是哭笑不得,最后,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出房间:“我去取!”
风絮看得云里雾里的,正要问,就见白初宜转身趴到床上大笑。笑声方出,他就听到枫舞咬牙切齿地吼道:“白初宜!”
这一番情形下来,风絮虽不明白,却也忍不住咧嘴而笑。
不一会儿,枫舞一脚踢开房门,随即就将手中的物什扔向白初宜。风絮大惊,刚要动手,却见白初宜很轻巧地接住东西,不由翻了个白眼很显然,枫舞纯粹是“扔”东西。
那是两个粗瓷的细颈瓶,白初宜一手拿住两只瓶子,一手拔去瓶塞,浓烈的味道立刻在屋里散开。
“这是醋!”风絮大为不解。
白初宜扔掉瓶塞,两手只持一瓶,笑道:“还有酒!”
这会儿,风絮已经明白:“这就是解药?!”虽然是问,却已有八成把握。
“聪明!”
白初宜刚用过解药,枫舞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听一阵敲门声。
“阿宜,你可能看见了?”凌晏的语气略急。
白初宜没有回答,只是眨了几下眼睛,却又闭上眼,风絮则急忙打开房门,刚要问,就听白初宜淡然地道:“……可以了!”
凌晏看了一眼,却不开,只是径自走到窗边,伸手推开那扇轩窗。
这扇窗正对凌都方向,白初宜不解地走过去,却只看到一片漆黑,刚要转头,就见远处的凌都上空,骤然升起一颗烟火,随即绽裂开去。
六角星芒划破夜色!
(各位朋友,给点支持啊!)
中卷:水远山长莫回首 第九十八章 骤变
:2008-11-6 23:30:48 本章字数:3013
六芒星是一个很特别的符徽。神洲民间素来敬神重巫,对各类符徽都有约定俗成的认识,星状符号徽种类众多,但是细细算来,主要的仍是五芒星与六芒星。能够一笔划出的五芒星,与五行之说相合,一般都被认为有祝福、护佑的作用,六芒星却不同,以两个等边三角相合而成的六芒星,从来被用来镇恶、封锁,算是一种凶符。
白子风当年初拜王爵,春官勘定徽记时,他直接给了春官图样,当时就引来轩然大波,羽桓也觉得凶符不吉,白子风却正色相谏:“世间吉凶本无定数。况庶民无知,寄望神巫,王仍人主,岂可以吉凶之说为信?天下万事,只在人心、人行!”
此说可谓震惊天下,但是,白子风于东岚功高盖世,东岚的朝臣世宦不说,庶民百姓信奉神巫之风却是为一改。
其后,六芒星徽与白字旗纵横天下,几成白王专用徽记。
东岚与安陆近百年来一直战事不断,安陆贵胄对六芒星徽的熟悉不下王旗徽标,本就是变故纷乱之夜,长空突现此徽,凌都城内刹时寂静,无论是拥戴永寒的兵谏者,还是奉守王命不得不战的禁军,都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
这算怎么回事?
“我王明诏:永寒勾连东岚,叛国篡逆,罪不容赦,凡安陆子民,既闻此诏,当明是非,奉诏顺命,诸般受弊之逆行,法无施恩。一律不究,如若一意孤行,即等同叛国。纵沧水尽赤,九族不赦!”
寂静间。宫城之上,忽然响起内侍特有的尖利声音,竟是数百人随执事内史,一句一句复述,一遍之后。那数百名内侍便已默背下来,不必领诵,便齐声重复王诏。
诏书一出,原本拼命攻击的士卒立时慌乱起来。
永寒在安陆军中的人望甚高,这些人并非不知此行系非常之事,只是,人人都以为是忠贞兵谏,哪知道,却被说成“叛国篡逆”。如何能不惊疑?
这也是先有白王徽记出现,否则,这道王命只会被认为是诬陷永寒的乱命。反而激起那些兵谏者地义愤,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兵变初起时。莫颉并未断然下令平叛。
眼见叛军停下攻击,禁卫大统领并未下令攻击。反而命军士一半警戒,一半随那些内侍一起高声宣示王诏,一时间,王诏内容竟迅速传遍凌都。
易洛很快也听到了这道王诏,不由惊愕:“莫颉这一次竟如此敏锐?”
他放出六芒星的烟花只是想给白初宜传讯,却没料到会给安陆王这样的平叛借口。
“事关身家性命,还能慢吗?”易庭却不甚在意。
沐清却懂易洛地意思:“不!王是说,他竟能在永寒反应过来前便下此诏。”
易洛点头:“的确奇怪!而且,看这宣诏地阵势,也不是立刻就能安排妥当的……”
在易洛的设想中,即便此举被人所用,也该是永寒,而素王的平叛大军近在咫尺,永寒必败,那时,一个弑父叛乱之人的话自然不可信,但是,对同情者而言,这却是一个为永寒鸣冤地绝借口,到时候,安陆朝野必有一番更大的动荡。
正是有此成算,易洛才敢冒险行事。
易庭一愣,随即也明白过来:“难道是巧合?”随即失笑:“总不会是王与安陆的什么人已有默契吧!”
易洛与沐清同时讶然苦笑。
可别弄巧成拙了!
对郑禧来说,这简直是个绝妙的巧合!
莫颉重伤,她方寸大乱,直到长史奉命赶到,记下王立永宇为太子的诏命后,她才心绪稍定,随即就听长史低声请示:“王,既然沈氏有叛国嫌疑,何不借机瓦解叛军军心?……安陆实在损失不起那么多精锐……”
这位长史出身安陆贵族,自八岁起便是莫颉的伴读,算是莫颉最亲信的臣下,素来寡言,然而但凡有言,皆中有害,莫颉几乎是言无不从。有些话只有他能讲,也只有他敢讲,也只有他讲了,莫颉才会听进去。
莫颉稍稍思考了一会儿,便点头应允了,让长史拟诏,却又嘱咐未得王命,不得擅颁。
长史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再争,拟好诏书后,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待他点头认可,才退下用玺。
莫颉的伤十分严重,东岚地三棱刺本就是秘杀工具,剧毒淬炼,虽说没有到见血封喉的程度,但是,三棱刺的伤,伤口深且难以止血,失血加中毒,几乎是神仙也难救。
安陆重秘间,莫颉当然清楚这点,所以,他才急召长史立储,并且准允长史地建议,希望能够尽快平叛。
郑禧并不是无知妇人,并不会认为,君王立嗣就万事大吉了。心绪稍定之后,她反而更加不安,泪珠不断落下:“王,如今这情势,您立永宇,不是要我们娘仨的命吗?倒不如立永寒算了……他总是你地嫡系子嗣……”
一番话说得凄婉无比,又入情入理,周围都是她与莫颉地亲信,自然无人不跟着落泪附和。
莫颉为王多年,如何听不明白王后的意思不过是逼着他舍弃永寒罢了只是,心中方要有决断,他陡然看到沈若莘落下地三棱刺,心中恍然一动,额头立时沁出一层冷汗。
“王!”郑禧一直关注莫颉的神态,一见他如此反应,不由大骇,生怕是他伤重不行了。
“永寒不可杀!”莫颉咬牙明言决断,“杀”字方出口,人已昏厥。
郑禧大惊,旁边永宇、荣敏以及一干宫人皆大声号哭,她却止住泪水,默然站起。
“王后,内宫之乱已毕,是否请王移驾?”亲卫统领忽然匆匆上楼,叩首禀告,郑禧神色木然,却点了头。
郑禧的耳边此时全是莫颉最后的那句话,心中滋味复杂得难以言喻,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几乎是昏昏噩噩地被宫女扶下白塔,随着宫女、侍卫一起护着莫颉回王殿,唯一还记得的便是紧紧拉着两个儿女的手。
平乱之后,宫中的道路尚在清理,仓促之间,亲卫只调来一驾肩舆,郑禧与一双儿女只能步行,纵然灯盏稀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道路上散落的兵器与脚下湿腻的感觉无一不让人心惊胆颤。
小公主本就惊恐,此时更是紧紧攥住母亲的手,瞪大两眼,却只敢往天上望。因此,第一个看到六芒星烟花的正是荣敏公主。
郑禧被女儿指引着抬头,正看到又一颗六芒星耀亮夜空。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娘娘,白王徽记突现凌都,必须尽快决断。”一个沉稳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她蓦然转头,看着说话的人,却仿佛完全认不识对方。
“王后娘娘,王上不省人事,您若不尽快决断,一旦永寒占得先机,通敌叛国的罪名就要落在你们呣子身上了!”那人见郑禧神情恍忽,不由焦急,声音也略略抬高了一些。
听到“呣子”两个字,郑禧骤然回神,眸光微敛,眼中满是犀利之色。
“典侍,令长史速颁诏书,永寒叛国篡逆!”郑禧立刻下令。
待典侍离开,郑禧才再次看向进言之人:“漓烟,无论如何,予承此情,尔需何报,但言之。”
中卷:水远山长莫回首 第九十九章 劫后
:2008-11-10 14:10:57 本章字数:2979
此时此刻,宫灯稀疏,风中犹带血腥的气味,原漓烟一身浅碧的下阶宫女衣裳,站在背光处,脸上一片模糊。
郑禧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是,心神一定,她又如何能不明白人心,唇角微扬,淡淡冷笑:“予可曾对尔有半句虚言?”
原漓烟摇头,不顾石径上满是血污,缓缓跪下:“请娘娘放沈若莘离开。”
郑禧不由就退了一步,心中一片骇然:“你与原召联系上了?”
原漓烟没料到她会如此回应,心下一震,却立刻有了决断:“大哥?”她语气讶然,抬眼望向郑禧。
无论如何,郑禧是安陆王后,她不敢心存侥幸。
郑禧眉头稍稍松开:“那你为何提她?”
原漓烟再次低头:“无论如何,她是为原家行此大逆之事,贱妾不知便罢,贱妾既知,又怎通独自脱身?”
“你为何没有出宫?”郑禧忽然问道。
原漓烟轻叹:“贱妾未出宫门,凌都城内变故即起,王上严令宫门下钥,贱妾只能折回,正好遇上娘娘往白塔而去,贱妾便从中宫殿中找了一身宫女服饰换上,跟着娘娘进了白塔,却没有登顶,后来,王亦到白塔,所有人只当贱妾是娘娘的随侍,无人过问。”
这番话辞合情合理,郑禧思忖片刻,未觉有破绽,不由叹息:“你既知她所为,还敢作此请?”
“贱妾孑然一身……”原漓烟凄然一笑,“苟且延命。不过上承父命,下禀私心,冀望不绝父兄族人春秋之祭而已。如今既知兄长尚存,贱妾又何必惜身?能以贱妾之命换兄长展颜。足矣!”
“你想一命换一命?”郑禧不由惊心,“漓烟,你……你当真想清楚了?!”
原漓烟没有再答话,只是默然叩首。
郑禧见状反而喟然长叹,不发一言。转身离开。一行人护着安陆王所乘的肩舆缓缓前行。
“阿娘,您要放了沈尚仪吗?”走了几步,荣敏终是拉了拉母亲的手,低声询问。
这个小女儿素来最得父母宠爱,也只有她敢在此时言及此时。
郑禧的脸色十分苍白,听到女儿的问题,勉强一笑:“阿敏不恨她?她可是伤了你父王!”
荣敏低头想了一会儿,方缓缓摇头:“父王没有死啊!”
她虽得宠爱,却毕竟是公主。莫颉是王上,大权从不放手,因此再倦怠政事。也总是很忙,郑禧是王后。宫廷事务不论。只是固宠一事便几近耗尽了她地心神,因此。对儿女无论多么宠,相处得都少,关心上就更不足了。沈若莘为她授业启蒙,尽管时间不少,却是实心实意地关心她,而且,宫乱方起,也是沈若莘首先找到她与永宇的。
“是她现找到儿臣与王妹的……”永宇也轻声附和了一句。
其实,郑禧方才就已经有了决定放了沈若莘与原漓烟。
只有如此,方能做实永寒地叛国之罪!
莫颉那句“永寒不可杀”实在是让她寒了心,她不是不知道永寒的才具,但是,在叛国篡逆地罪名下,莫颉仍旧坚持不杀永寒,她就无法不多虑了!
永寒不死,焉知莫颉日后不会改变主意?
到那个时候,他们呣子三人可还能有生路?
郑禧看了一眼荣敏,又看了一眼永宇,却发现儿子的目光闪烁,竟在有意回避她的目光,心中不由一震,似惊似喜,竟是说不清楚是何心情了。
郑禧长叹一声,低声喃语:“是我郑禧该还原家的!”
既已为山九仞,她又怎么甘心功亏一篑?无论如何,永寒不死,她心何安?况且,如此还可偿还她对原氏一话的亏欠!
心中计较一定,郑禧蓦然有了一个想法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既然莫颉已备遗诏,那么……
那么……安陆王是不是就该换一换了……
原漓烟本来是想,她是女儿家,有过神侍经历,即为不贞,就算活下去,也只是给兄长添羞而已,便是自己地那个孩子也不会以这样的母亲为荣的,便是死了也不可惜,而且,原召与沈若莘情深盟定,用她一命成全兄长余生展颜又有何可惜?
因此,除了隐去不该说的事情,她对郑禧所言尽皆出于本
当然,她折返的经历并不全是实情。
东岚的烟花传讯密语出于白王,白初宜为了以防万一,也曾教之一二于她,所以,将要离宫时,她一看清东岚的烟花讯息,便想到了沈若莘,匆匆赶回中宫殿换了宫女衣裳,只是,那时宫乱已起,她却是不敢妄动,躲在僻静处,看着那些忠于莫颉的禁军侍卫平乱,也听到了王去白塔的消息。
说起来,原漓烟对宫中其它地方还不算很熟悉,白塔却例外,因为白塔供奉开国君后地灵位,各种法事仪程甚多,她任职神官时,曾经去过多次,后来,郑禧将她藏于宫中时,几次晤对也安排在人迹罕至的白塔,因此,她才很顺利地到白塔,却没能进去,只看到侍卫将沈若莘押走,随后,又是一群抬着肩舆过来,再后来,便是郑禧等人护卫莫颉回王殿。
一行人都心绪纷乱,对她这个趁机混入队伍的宫女自是不会注意。
起初,她只是想弄清楚沈若莘地关押所在,但是,看到莫颉昏迷,她便改了主意,她觉得郑禧一定会答应她的请求,但是,没有想到,被两名侍卫带到宫门等候不久,就见中宫殿司瑞带着沈若莘过来,径自递给她一方红玉令牌。
“王后下令,你二人速离安陆!”司瑞面无表情地下令,沈若莘默然不语,原漓烟顾不得惊讶,立刻上前接过令牌,对那名司瑞千恩万谢。
直到宫门在两人身后关上,原漓烟才长吁了一口气:“怎么会这样?”
沈若莘本就有伤在身,此时完全靠在她地身上才勉强站住,听到她这般困惑,不由冷笑:“我这一走,不正好坐实了永寒地罪名?”
原漓烟皱眉,想说什么,但是,一见沈若莘的情形,便止住话头,只是忧虑:“现在怎么办?”
沈若莘唇角一扬:“先回我地住处!”
“啊?”原漓烟一惊,“不立刻离开?”
沈若莘轻笑:“就我这样,凭我们两人,出得了安陆?”
原漓烟便不再多言,扶着她,按照她的指引,匆匆往她在平康坊的住处赶去。
平康坊位置较偏,受这场动乱的波及并不严重,但是,谨慎起见,沈若莘还是坚持从后门进去。
萦夕守了一夜,后半夜,见原召狼狈返回,心中陡起不详的预感,再听到外面的金戈声愈加激烈,更是坐不住,待听到敲门声,也只是下意识地问出那句暗语,听到门外并不相合的答话,刚要回绝,就见本来站在庭中的原召冲过去打开门。
“若莘!”
“大哥!?”
“漓烟!?”
劫后重逢,幸莫大焉!
中卷:水远山长莫回首 第一百章 定局
:2008-11-10 14:10:59 本章字数:2968
沈若莘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能够回到这个家中,更没有想到门一开,出现在她面前的居然是原召。大惊大喜之下,原漓烟尚能反应,她却是怔怔地看了原召一会儿,双眼一闭,径自就晕过去了。
“若莘!”原召大惊,幸好他之前惊喜之下,已经抱住她,此时,她纵是昏迷,也无大碍!
原召也是历经艰辛之人,抱住沈若莘便觉得手下的感觉不对,此时再见她昏迷,不由更为心惊,原漓烟见状,惊喜之情立消,急道:“大哥!她受伤了,都没有来得及处理!”
原召大惊,抱起沈若莘,连忙回正寝,萦夕见状,立刻先行到前面去安排,最后倒是原漓烟小心地察看门外有无异常,又将门好生关上,下钥上锁。
萦夕先行一步,早已点亮了正寝的灯盏。之前光线昏暗,看得不真切,一进正寝,原召才看清,沈若莘身上的衣裳早已被鲜血染透,不由吸了一口冷气,萦夕更是死死捂住自己的口才没有尖叫出声。
这个时候,医者是找不到的,萦夕刚要开口,就听原召一迭声地吩咐:“烧水去!找把剪刀,放水里煮,再找些棉布,全部要煮熟!”
“不可!”一个声音断然阻止原召的命令,萦夕六神无主,又看向出声的那人,却听那人道:“此时棉布无法晾干,姑娘用蒸笼,将棉布隔水蒸上三刻的时间。剪刀却是煮得快一些,只是煮好,需连水端来,不要随擦干。”
“快!照他的话做!”原召见萦夕还呆立着不动。不由吼了一声,萦夕这才连忙出去烧水、找物什。
说话是易洛,来的却是易洛、沐清与易庭三人。方才。他们在侧厢待着,发现这边有动静。便赶过来。东岚虽然没有到王子亦需凭功封爵的地步,但是,有功无功,爵位地价值、说话的力度都是截然不同的,因此。但凡有一分好强之心,王子宗室总是准备着要上战场地,如这般急救事项,自然也比原召要清楚许多,更何况,易洛经历过滨海大战,对这些都有亲身体会。
“这就原少监的未婚妻?”易庭走到床边,看到沈若莘地伤势,也不由心惊。“怎么会伤成这样?”
原召对此不便多说,正好原漓烟进来,他便立刻质问妹妹:“你怎么会和若莘在一起。王宫之中是何情形?”
原漓烟没料到兄长一照面就是一通质问,立时眼眶就是一红。却也没敢耽搁。将经过详细道来,一听到行刺安陆王。易庭与沐清同时脸色一变,立刻往门外走,易庭还不悦地责备了原召一句:“卿是朝臣,既问机密事项,便该让我等回避。原召默然答礼受教,却随即示原漓烟继续说。
“……就是这样,若莘说郑后是要坐实永寒的叛国罪名!”原漓烟将情况说完,便望着兄长,不解地道:“我们一路过来,凌都城内似乎已经平静了……”
易洛微笑:“看来真是巧了!”
郑后命人宣示王诏的时机卡得正好,当时,素王刚刚领兵入城,听到王诏,平叛大军自然是士气大振,一路势如破竹,不到两刻,凌都城内便再无战事。
“那么,永寒……”原漓烟不知易洛的身份,自然而然地追问自己关心的消息,原召却不由皱眉,刚想说话,就听易洛笑道:“原少姬心牵永寒?”
原漓烟愕然回答:“怎么可能?我原氏一族地灾厄尽因其而起,那是父兄一片忠心,不说也罢,然而,原氏遭难之时,他连半分援手都未加之,莫说小女对他从无私情,便是曾有怀春之念,也当断绝不复!”
“那么少姬为何问永寒呢?”易洛正色询问。
这时,原漓烟也回过神来,明白此人的身份必定不一般,心中反而犹疑起来。
“没事,漓烟,你有想法,但说无妨!”原召在旁边劝了一句。
原漓烟这才道:“我只是觉得,若是永寒遭遇不测,若莘这番罪岂不是要白受了!”易洛闻言大笑,却未置一辞,只是从身上取了一只瓷瓶交给原召:“这是伤药,我看沈少姬只是失血过多,并无大碍,你将她全身的伤口清洗一遍,再用这个药,小心包扎,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原召一惊,随即就反应过来,不禁急出一头冷汗:“这……耽搁这些时间,不会出事吧?”
易洛摇头:“放心!这一时半会儿,没有人顾得上这里!最早也要到今天下午,才会有人想到这儿!”
原召见他说得肯定,也就不再争辩,正好萦夕端着水进来,便匆匆行礼,转身专注于处理沈若莘的伤口。
这个时候,易洛也不好再留在房内,原漓烟倒是想留下,但是,床前地方狭小,有萦夕已经足够,便退了出去,打算去厨下照应一二。
“你向紫华君效忠了?”一出门,原漓烟便听到易洛的声音,不由一愣,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不知道朕是谁?”易洛扬眉微笑。
东岚王!
原漓烟立刻反应过来,但是,她仍旧不知该项如何与他见礼。
易洛也不为难她,只是道:“你可知紫华君已离凌都?”
原漓烟摸不清他的意思,思忖片刻,抬头回答:“前几日,居主曾经大发雷霆,说的便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当时似乎是有人传书居主。”
易洛闻言苦笑:“你可知如何与她联系?”
原漓烟愕然摇头:“此时如此凶险,小女不过初投之人,焉能得此机密?”
“也是!”易洛点头,转身离开。
一瞬间,原漓烟忽然觉得这个大国君主竟是一身说不出的萧索,不由心生怜悯,只是,这般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摇摇头,甩开诸般心思,往厨房走去。
走了两步,原漓烟忽然停下,仿佛自言自语地道:“待出了凌都,我就该向居主报平安了!”
易洛仿若未闻,脚步未停一下,缓缓回到侧厢。一进门,沐清便迎了下来,递上一只封缄完好的细铜管。
“刚收到地投书。”
易洛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拆开,随即展开其中的帛书细读。片刻之后,他眼中眸光一闪,抬头轻笑:“莫颉没死,永寒下狱!素王回来得可真是时候!”
易庭闻言抚掌冷笑:“该是如此!”
沐清也跟着点头。
他二人这一次实在窝火得很,这般情势虽不解恨,但是,能让安陆陷入内讧却是再好不过了。
“还有一个消息,莫颉立九子永宇为太子,诏令已颁。”易洛笑道。
“还有呢?”沐清立刻接
易洛合上帛书,淡淡言道:“素王开府领政,总摄国事。”
“就这样?”沐清讶然,“没有王后的事?”
易洛失笑:“素来只有太后预闻国事,几曾有过王后参决国事地?莫颉还没有死呢!”
沐清还想说什么,却见易洛摆手:“好了,凌都事情到此为此,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你们立刻准备,原召那边事情一了,我们就走!”
“是!”
中卷:水远山长莫回首 第一百零一章 退让
:2008-11-11 19:10:58 本章字数:2942
何谓兵变?
何谓兵谏?
不过恃强力自行其事!
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
长久以来,神洲子民都认为兵事不详,天下兴兵乃乱世之表,虽然也有“天下虽安,忘战必危”的警语,但是,所有人都认为那是指对外族之战,而非内战。
何谓内战?
神洲故土之上,各方彼此攻伐即为内战,因此,后世将朝灭亡后至神洲再次一统的时期称为战国时期,并一言蔽之:“战国大争,无义战!”
神洲子民对义战的定义是严苛的,或者说,有圣朝在前,义战之名已不可擅用。圣朝以帝君亲兵御国门,非对异族之战不称“兴义兵”。因此,属国之乱,圣帝力挽狂澜于既倒却未因此行告天叩地之大礼,原因便是,此战非义。圣帝言:“属国为乱,帝君失德也。虽平亦当自省于天地社稷,无功!”
莫舒氏并不仁慈,圣朝帝君更从不忌讳染血,但是,是非大义之名,却从不擅用,因此,后世说唯莫舒氏敢用圣字。
圣朝灭亡后,攻伐兼并,强权当道,但是,无论何时,都城见兵都是亡国之兆。
凌都一夜动乱,对那些熟知史籍的人来说,安陆的亡国之危已在眼前。
强权当道,大争不义,内乱必耗国力,国力既损,以何御外?
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
当旭日东升,新的一天到来时,凌都居民才真正看到兵乱之后的家园满目疮痍!
刀兵只是伤及人命。可是,一夜大火却是真正毁了半座凌都。
素王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崭新地开始。
素王并不是拘泥之人,他也不认为一夜动乱就会损及安陆国本。事实上,他始终认为。莫颉与永寒父子这种离心不同德的状态才是安陆的心腹大患,而如今,以这样激烈地方式爆发出来,也不尽然全是坏事。
安陆朝野有这种想法的人绝非他一人。
如今这样地结果,却是最合他们的心意。
当然。合安陆人的心意就绝对不合东岚的心意,自然也不合白初宜的心意。
“东岚职方司都在干什么!”白初宜直接迁怒,却让枫舞忍不住笑出声。
“我记得,你说过,安陆秘间不比东岚差!”枫舞笑言,却明显是火上浇油,让风絮不禁翻了个白眼。
白初宜扔开书简,端起旁边放凉地药盅一饮而尽,随后重重地放下。显然是余怒未消。
“你要真的不喜欢这个结果,给红裳传讯就是……”风絮不愿她动怒伤身,毕竟夜醉之毒方解。不过。风絮显然也没犯了个错误。他的话音刚落,凌晏便无力地呻吟了一声。风絮自己也立刻反应过来他说错话了。
“传讯!?”白初宜果然冷笑。“他倒是有工夫给我传讯!”
风絮无奈地低头。
白初宜在军政事务上从来都是一丝不苟,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己。
很显然。易洛的传讯行为有些儿戏了。
“阿宜,我并不认为东岚王是重情的痴心人!传讯于你是实,但是,未必是特意行事。”凌晏揉了揉眉心,很坦率地说出自己的看法,“你到底为什么这般不满?”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凌晏与白初宜是一类人。
都不喜欢与生俱来的约束,但是,在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犹豫,更不会因为不喜欢而有一丝懈怠。
他们地思维方式是一致的,因此,凌晏很清楚,白初宜此时的情绪并不正常。
如果是以紫华君地身份思考,她此时没有时间不满,如果不以紫华君自居,她就不应为此不满。
凌晏苦笑说到底,白初宜仍未下决心。
白初宜当然明白凌晏的意思,却也因此更加焦躁。
她所有地不满、焦躁都是因为她想不透易洛地打算!
“他是硬逼着我见他!”白初宜镇定心神,眉心却紧锁。
凌晏讶异:“逼?”用烟花?
白初宜苦笑:“是的!那是家父地令徽,对我自是有效力的!”说着,她轻咬下唇,敛去那一抹苦涩的笑容:“他清楚这一点。”
凌晏等人这时才真正明白她为何烦恼白初宜纵是能舍去一切,放弃一切,也始终是白子风的女儿。
再说得远一些,她同样是东岚宗室,如何能够不理会东岚?
功名利禄可以不屑一顾,但是,血缘却是亘古不变的。
“或者是试探……”凌晏轻叩食案的光滑表面,沉吟低语,“毕竟,在世人眼中,紫华君已不再人世。”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
白初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凌晏轻叹:“是否我之前的话乱了你的心?若是那样……”凌晏盯着她的双眼,郑重而言:“若是那样,阿宜,那也是你的心远未如你自己所想的那样坚定。”
“很拗口。”白初宜勉强微笑。
凌晏回以微笑:“或许换个说法就不拗口了你应该确定一下,为了他,你究竟能够退到哪一步!”
白初宜的脸色一变,两颊的血色尽褪,却没有说一个字,良久,她才抬眼看向凌晏:“你要我见他?”
凌晏点头:“为何不见?还是你担心,见面之后,你必会退让?”
白初宜苦笑,竟是默认了。
风絮皱眉欲语,却被凌晏一个眼神阻止,只听凌晏极认真地道:“阿宜,这不是战场,进退之间没有输赢。”
白初宜默然起身:“不,晏,我与他不一样。”
这个回答让凌晏不解,但是,白初宜已经背过身,准备离开房间。
“子然,给红裳传讯……杀了永寒!”白初宜走到门口,停了一步,没有回头,只是以一种无奈的语气吩咐风絮,可是,没有等风絮答应便径自离开了。
风絮看向凌晏,凌晏苦笑:“她是准备见易洛了。”
风絮一惊,更为不解,正要发问,却听枫舞笑道:“我不知道她会对易洛退让多少,但是,若是退让对东岚有益,她只会退得更多……”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叹息。
凌晏摇头轻叹:“因为那是她的母国,因为那是白王的期望……”
这个答案让枫舞皱眉,正要争辩,却听凌晏沉声而言:“因为她的心认同东岚,认同易洛,所以,她与我们不同她的心有根!”
(以下不计字数:我很想说晚上还有一章,但是,心情真的不是很好,很乱,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或者说是因为单位将有一些很不好且极伤害我等切身利益的变动……只能说,我尽量努力,补足昨天欠的更新!)
中卷:水远山长莫回首 第一百零二章 异议
:2008-11-17 22:06:42 本章字数:2813
“因为她的心认同东岚,认同易洛,所以,她与我们不同---她的心有根!”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凌晏心中不由一动。
认同……
心有根……
他忽然觉得自己捕捉了什么灵感,但是,灵感总是一闪而过的,凌晏不由就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凌晏忽然的沉默让风絮与枫舞同时一愣,等了好一会儿,见凌晏神色微动,有回神的迹象,风絮才谨慎地开口:“怎么了?”
“子然,你也很喜欢东岚吧!”凌晏却意味深长地反问道。
风絮不解他的用意,却也不认为有必要隐瞒,无所谓地点了头:“没错。”
“也愿意为之效命……”凌晏轻叹,风絮隐然有些懂了,目光一凝,没有出声。
凌晏却仍然看着他,竟是迫他表态,风絮无奈,也觉得莫名其妙,最后,含混地回答:“自然要为之效命,我也是东岚的官员。”
他是白王府长史,正四位上阶的官阶,无论在哪一个国家都属于朝臣显官了。
凌晏失笑:“子然,仅此而已吗?”
风絮被他一再的追问惹恼了,刚要发火,就听凌晏正色而言:“我只是忽然明白东岚的可怕之处了。”
一句话令风絮与枫舞同时愕然。
可怕何至于用这个词?
“白子风鞠躬尽瘁,白初宜牵挂难舍……便是你,子然,母国遭灭顶之灾,你却坦言愿为之效命……东岚能留住人心。”凌晏轻叹。
枫舞却有异议:“你也去过东岚,不是未曾与他们一样?”
凌晏苦笑,并不认为这有些说服力:“我只是看,只是听。并没有真正碰触那方水土,也没有真正去了解东岚人。”
那时,他只是去散心,为了遗忘某些东西而强迫自己去思考其它东西,怎么可能真正深入、彻底地认识那个国家。
“都是神洲一脉,都承圣朝之制,东岚有何特别?”枫舞不解地问道。也颇有几分不以为然。
凌晏默然无语,反而看向风絮,那神色竟是期待他能说些什么。
风絮没有拒绝,低下头,皱着眉沉思了良久才抬头。却是一脸歉意,无奈地摇头:“我说不清楚,但是,东岚与陈国不一样……”
这个答案让枫舞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风絮却视若无睹。斟酌地言道:“……要我说具体有哪些不一样,我却说不出来……就像枫舞说的,各国都是沿袭圣朝旧制。虽然几百年来,也各有变革,但是,既然能传国至今,各方都不会会差太多……如果非要说……我觉得……是人“不是说所有的东岚人都聪明能干,而是……生气!勃勃生气!在东岚,哪怕是身份最低微的隶役,也总是充满希望……”
凌晏忽然站起。手重重地拍响桌子:“我明白了!就是希望……不!是机会!东岚能够给人机会。”
“哪一国不能给人机会?”枫舞不解。
“同罪同刑,同功同赏。”凌晏摇头,眉目间有一丝笑意,“枫舞,东岚先王将白王的这句话勒石铭刻于太庙之前啊!”
枫舞若有所悟。沉吟不语。
“白王为东岚谋划的……”凌晏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光彩。
“不是强国求存之道,是王天下地统一大道!”在旁人看来,这意味着权倾朝野,但是,对素澜来说,这只意味着自己将置身火中,脱身无计。
他没有预料到奉诏平叛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面对好容易清醒片刻的王兄,面对那份王兄亲自启出却是早已备下的诏令,他实在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接下。
很显然,他的王兄作了最坏的打算,而眼下地局势却远未到最糟的那一步。
至少王还活着,永寒也没有死。
如此便有足够的转寰余地。素王因此心神稍定,找了一座偏殿,开始处理一些必须处理的事情。因为太医说了,虽然王的情况不太好,但是,并无性命之忧,只是所中之毒比较麻烦,所以,素澜还是乐观地认为,自己只需摄政三两个月,很多问题都并未深思,直到燕道远开口提醒他。
“刺客!”
当时,他在与国相商讨安抚之事,燕道远忽然开口,惹得他与国相同时大惊,殿内地侍卫也如临大敌,都以为是有人来行刺,半晌没有动静,才看向燕道远,却见他皱眉,不悦地解释:“行刺王驾之人现在何处?”
素王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国相却懂了,抚掌惊道:“殿下,刺客不是由您看管的?”
素王一惊,立刻明白过来,扬声吩咐:“立刻去向王驾亲卫询问刺客所在!”
“是!”素王的亲卫立刻领命离开。
素王刚要对燕道远说些感谢赞赏的话,却见燕道远冷然摇头:“没用!”
“公子什么意思?”国相愕然,心中却觉得以往所闻有关这位公子地传言似乎还是比较含蓄的。
燕道远显然无意多言,转身离开,只说了一句:“殿下不去见永寒?”
不一会儿,亲卫便返回复命:“侍卫统领说,当时王上危急,他只是命四名侍卫负责看守刺客,一直也没顾上问,方才属下去了,统领才让人去问,却发现那四名侍卫已经身亡……刺客也不见了。”
“该死!”素王脸色大变,竟是拍案而起,“他人呢?”
“统领大人在外请罪。”亲卫吓了一跳,却还是明确地回答。
这般情形,素王倒不好处置了,无奈地问了一声:“刺客到底是什么人?”他之前一直都没有过问此事。
“回殿下,刺客是后宫尚仪沈若莘。”
这个答案让素王又是一惊,半晌,他抬头望向国相,却见对方也是一脸凝重之色。
国相毕竟历练得多一些,不一会儿便平静下来,低头执礼:“殿下当问永寒。”
“国相何意?”素王本来是打着不碰永寒一事的主意,心中自然不愿听从。
国相又何尝愿意涉入王上父子地事情?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一个处置不当,他们必成替罪羊。
“殿下,沈尚仪是沈后的嫡亲侄女,永寒的嫌疑是无法摆脱的,此时,刺客在王宫失踪,我等若追缉不回,便有失职之罪,日后……若是见疑……弑君同谋的罪名也……”
素王神色数变,终是下定决定:“去诏狱!”(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txt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中卷:水远山长莫回首 第一百零三章 相见
:2008-11-17 22:06:47 本章字数:3432
神洲的东南是富饶的澜江平原,平缓的地势让澜江温驯地留下一路携来的泥沙,年复一年的沉积与丰硕的降水造就了一方水土灵秀的鱼米之乡,这里没有连绵险峻的山峦,只有纵横密布的河道与不计其数的池塘,让居住此处的人们远离旱涝之灾。
这是一处无险可守的丰饶土地。
从凌都向东,官道直抵沧水边的清华渡,想继续东行,最快的方式莫过于以舟船代车马,从沧水入澜江,顺流而下,从陆路而行,道路迂回,要慢上许多,因此,清华渡虽只是一个渡口,繁华却是不下郡治大邑。
冬季也正是渡口的雾季,但遇有雾天气必是大雾,且非到日上三竿不能散去,因此,一般来说,这个时节,船工总时辰末时分才到渡口,辰正之前,大雾未散的渡口总是空无一人的死寂。
当然,对这个距离凌都足有五天路程的渡口而言,王城京都的一切都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谈笑一通,却不会过多纠缠,那一切离普通平民的生活实在是太远了一些。
十二月初六,卯时未到,船工柴余便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身,还没穿上鞋,就听睡在床里侧的婆姨一声含混的询问:“怎么这么早,今儿可又是雾天。”
柴余应了一声:“昨晚有人定了船,说好了雾散就开,昨晚回得晚,也没检视,我先去看看。”
听到当家人这么说,婆姨便立刻要起身收拾,却被柴余按下:“你歇着吧!这次的船钱不少,又是去江陵……”
“什么?”柴家婆姨一个激灵,“上个月,官差不是说……”
“嘘!”柴余立刻捂住婆姨的嘴。“生怕我活得长啊!”
柴家婆姨素来都胆子小,得了当家人这样喝斥,立时脸色苍白,却是连连点头,表示不会吭声。
“昨个儿,渡上又张布了告示,出入厘金不论大小船筏。一律多涨十钱!这日子还过不过了?船会大老合计过了,东岚的抽税低,听说又在招募船工,打算派几个人先去探路,正好昨晚这桩买卖上门。看架势还不是一般人,便打算我们先去探路。”
“那我们娘仨怎么办?”女人更加不安了。
这种逃匿行为一向都是一什连坐的。
“当然有安排了。听着!”柴余又黑又瘦,五短身材,但是,在自家婆姨面前却格外有威严。“等会儿,你让三伢子,照常去渡口玩。然后,你中午照旧跟几个嫂子去渡口理网,二龙子他们都安排好了,你听话就行!”
“我知道了!”女人家连忙点头,柴余很满意,给她盖好被子,“你继续睡,就当没有这回事!你是大家子出身。明白事理,我才告诉你这么多,到时候,别露相!”
“嗯!”女人立刻答应,闭上眼。继续睡觉,只是那眼睫仍旧一颤一颤地。显然不安得很。
她的确出身大家,只是家中遭难,险些就沦落风尘,还是一位故旧动了手脚,将她从教坊名册改处官婢名册,正好,负责官婢买卖的那个胥吏是柴余的族叔,见她模样不错,又是会生养地样子,便让长年跑船的柴余买了她回来做婆姨。柴余待她不错,便是最初她不谙家事,也没动她一个指头,时日一长,她也就认命了。柴余的水上本事是数一数二的,一家人倒也过得和乐。
妇道之义唯顺唯从。少时学的东西,她也记得,反正她一个妇道人家,两眼一闭,两耳一捂,但听当家的就是。
拿定了这个主意,她倒坦然了,迷迷糊糊得又睡了一觉,直到最小的孩子哭闹起来,连带着另位两小子也跳起来,她才起身收拾家事,门一开,却见雾还没散透,但是,邻里也都起来了,看到她,便笑着打招呼。
日子总是要过地。
庶民百姓,到哪儿也是一样的讨生活。指都看不清晰,柴余提着一盏渔灯,小心地沿着岸边小径往渡口走去。直到看见清华渡那三个醒目的大灯笼,才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却仍未放松。
看见清华渡的灯笼,并不表示渡口就近了。想进渡口必经一个规模不小的商坊,也就是清商坊,此时,渡口未开市,商坊内各个商铺却是照常开门营业,因为雾气太重,不少商铺门口地夜灯也依旧亮着,看上去倒是格外热闹。
看看日头,柴余心知这雾必要两个时辰才能散尽,便不着急,到相熟的食肆内用了一份朝食,又将酒葫芦装满烈酒,才往渡口走去。
一折一绕,到渡口已近卯正,因为近水,渡口的雾气更重,柴余看不清道路,却一点也不紧张这一段路,他便是闭着眼睛也断不会出半点错甚至还哼起了水家女儿常在河边吟唱的小调。
“咦?”快到自家大船的泊位了,柴余才发现那里早已有人候着了,再走近些,就见昨晚来下定金地那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上来,皱着眉,一脸不悦:“柴五郎,你可是保了我今日必能出航的!”
柴余笑道:“客官安心,辰时一过,这雾必散,没事!”
“沧水无险,雾不散便不能行船吗?”一个冷淡地声音传来,寒气凛冽中,柴余分明看来那名管事额头上立时一片冷汗。
“教这位客人知道,沧水无险,只是澜江之上,水关甚多,大雾天气,守卒必不上关,却是行不得船的。”
“嗯。”那个声音应了一声,未置可否,却也未再多问。
“宜主……”管事躬身凑到说话的那人身边,说不出的小心谨慎。
柴余这时才走近了那人,方才听声音,他便知道这必是一个女子,此时再细看,才发现那女子一身白色,一派拒人千里的冷淡气质,与那声音倒是相符,戴着一个围着白纱、形似斗笠的帽子,柴余知道那是贵宦之女才会戴的东西,名字极拗口。
似乎是柴余看的时间有些长了,那名女子微微转头,尽管隔着白纱,柴余还是觉得那看向自己地目光冷若寒冰,立时便打了寒颤,却也警醒过来,刚要走开,又抬头,皱眉道:“客人就一人吗?”
柴余的船是渡船,一般可以载上五十个客人,船尾有一个船舱,是专门为一些富贵客人准备的。昨晚,管事便是因此才选了他的船,定金便抵得上他平常三日所得,是十分丰厚的。
虽说是去江陵,但是,若是只有一人,未免就太浪费了。
“这是你该问地吗?”管事立即训斥,柴余只得闭嘴,告了声罪,便上船检视去了,跳上船前,他听那名女子淡漠地吩咐管事离开,自己却依旧站在岸边,一动不动。
看女子并未看着渡口,并不像等人,但是,柴余想不出其它可能,将下船底检视时,他扬声招呼了一声:“水边风大,客人可先进船舱,慢慢等?”
“无妨,船主自便。”女子客气地拒绝,随即转身望向渡
柴余刚要下去,就见一行人匆匆走近,说是走近,但是,大雾之前,待他能看见,那一行实际上也就到了女子面前。
那一行有二十来人,一照面,却是动作划一地向那名女子叩拜参礼,礼数十分隆重。柴余吓了一跳,却也看见其中有一人并未参礼。
柴余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却不免打鼓看架势,这可不是一般人啊!
他愣愣地看着那名女子低头执礼,听到女子淡然道:“风大寒重,主上不若先上船吧!”
“你呢?”未参礼的那名男子反问,声音沉稳,却是如出一辙地冷淡疏离。
“我还要等人。”女子的用辞并不若敬称一般恭敬。
男子走向柴余的那艘船,淡然言道:“边谈边等。”
“……是!”女子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在男子上船后,低头答应。
柴余半晌没回神,直到被那些侍卫模样的人推了一下。
“客……客人……”他害怕了。那些没有理他,倒是一个刚上船的文士模样的人笑言:“船家自便,只是暂莫靠近船舱。我等还要麻烦船家呢!”
温雅的声音奇异地安抚了他的紧张,柴余有些受宠若惊,连声答应,转头便去继续未完成的检视,最后入耳的是一句忧心的询问:
“子纯,你觉得他们能谈出什么样的结果?”
中卷:水远山长莫回首 第一百零四章 期待
:2008-11-18 14:58:40 本章字数:3201
(老妈勒令我不准再熬夜,改至白天。不出意外,今晚还有一章。)
江面上雾气腾腾,白茫茫一片,寒冷的湿意一丝一缕地沁入冬衣,又从手足直侵骨髓,与北方完全不同的湿冷让船上的几名侍卫颤栗不止。
若是柴余的见识更广一些,单凭他们方才抬手参礼的姿态便能认出他们的身份左手扶腰侧佩剑或佩刀之柄,右臂屈肘,横于胸前,是东岚王殿亲卫特有的参礼方式,普天之下,独一无二,当然,能享用此礼的,除了东岚国君也就只有白子风与白初宜了。
羽桓少年践位,雄心勃勃,与白子风君臣相得,全力支持白子风在东岚的改革,当年,东岚旧世族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在对付白子风无果后,便将暗杀的目标转向羽桓,为此,白子风亲自调教了一批侍卫以为王殿亲卫,近身守卫王驾,自然有资格让他们参礼。易洛即位后,原来的王殿亲卫被他遣散,视各人意愿,分别进入宫卫、禁军或边卫军,他自己又无亲信侍卫,最后,白初宜将自己的亲卫调给他,才重立王殿亲卫之制。
自然,在清华渡等候的女子便是白初宜,而后来到的一行人也就是易洛一行了。
易洛以白王徽记相召,白初宜无法拒绝无论她究竟禀持着什么样的态度,只要她还承认自己是白王之女,她便只能应承。
况且,她已经见过沐清了。
她猜不透易洛的心思,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易洛无疑想确认她的态度究竟如何!
有时候,白初宜也会自问,究竟她当年做了什么,让易洛一直认为他可以在那般决绝行事之后挽回他们的关系!
是否一直以来。她仁至义尽的退让令他有恃无恐了?
事实上,就在方才等待的时候,她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此刻,在干净却也相当简陋的船舱内,与易洛隔着一张条几对面而坐,白初宜却暂时摞开了这个问题,沉吟良久。开口第一句却是:“无论何等要事都不值得一国之君轻身犯险,进入他国。”
这是劝谏了。
易活眉角一动,生硬地回了一句:“不知这句话出自何人之
这是质疑了。
必须说,无论是易洛,还是白初宜。都不是擅长妥协地人,否则,他们当年也不会走到那步田地。
不过,三年未见,开口便是针锋相对。却也给绝非两人心中所愿,只是,他们谁也不愿先表示柔软温和的态度。
那是示弱!
他们之间的纠葛太多。许多本没有胜负之义的事情,在他们之间也变得非比寻常。
白初宜还没有回答,易洛却是先恼了。
白初宜的谏言太生疏,竟是要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
既然如此,又何必见面!
他却忘了,方才他是用等僵硬的君王态度对白初宜说“边谈边等!”地。
“若非本心,也不必强作忠诚姿态!”易洛冷言。
若是三年前,这样的话必会让白初宜拂袖而去错本不在她。她何必听他的斥责?---然而三年不能喜怒过甚的休养,居移体,养移气,白初宜的心境平和了许多,虽然不悦。却也只是皱眉冷言:“王以为臣该赞您勇略过人吗?”
这句近于斥问地话却让易洛眉角一扬,缓了神色。
她尚自认为臣便值得高兴。不是吗?
冷哼一声,易洛未现出言相刺,只是皱眉看着她面前覆着的白纱,片刻之后,抬手示意她取下,白初宜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取下幂离:“臣还是戴着比较好。”
易洛心中一紧,陡然想起,原召之前拐弯抹角地提醒:“君上当年的伤势甚重……所以……形容……气韵……都会有一些……比较显著的……改变……”
原召说得犹疑,他听得不耐,也没有往心里去,这会儿却无法不联想到那句话,双手不由冰冷,伸手便要撩起她的面纱,白初宜稍稍后仰,格开他地手腕:“王有话但说……”
“我想看看你!”易洛反手按下她的手,触手的冰冷感觉让他不由心生恼意,随即又反应过来,不由惊怒:“你怎么了?”
以白初宜地身手断不会让他如此轻易制住,而且,她分才的格挡根本毫无劲道可言。
以他所知,虽然重伤让她的身手略有下降,但是绝对没到这种程度。
白初宜抽回手,淡淡回应:“没什么,出了一点意外,还要些时日才能恢复。”
这次轮到易洛斥责白初宜了:“过些时日才能恢复?”易洛气极,“这样你还敢孤身一人?你那些朋友就这般纵容你吗?”
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下那由心而发的澎湃怒意,凛然冷冽的气势令船舱口外的一干人等也不由愕然怔愣。
“呃……你觉得……”易庭望着舱门,半晌方言,在沐清转头凝望的瞬间,勉强微笑,“我们是不是到船头去吹吹风比较好?”
沐清看了他一会儿,默然点头,却是立刻行动,转身就往船头行去。
无论如何,他们都没兴趣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眼见两个身份较高地人退避离开,一众侍卫立刻默契地退开一些,尽量远离船舱所在。两人都是主子,当真闹起来,他们帮谁是好呢?
“无妨!”白初宜对易洛的怒意视而不见,“他们都离得不远。况且,待会儿就会有人来。”
“你等的人?”易洛按捺下怒气,沉声询问,“什么人?”她的人不是应该都在她身边吗?
面纱遮挡下,易洛看不见白初宜淡淡的苦笑,只听到白初宜地一声轻叹:“一个随从。”
易洛对这个语焉不详的回答并不满意,刚要再问,就听白初宜淡语:“她应该会带来一些好消息。”
“你地随从却不跟在你身边吗?”易洛质疑,毕竟白初宜是掌兵的人,待人温和不假,但是驭下极严。
白初宜轻笑:“她有必要完成的心愿,跟着也无益……况且,若非如此,也不会有好消息一说。”若不是红裳擅自留在凌都,她也无法再做任何事情。
易洛沉吟片刻,却道:“是越国邢家的那位?”
对易洛知道红裳的事情,白初宜并不意外,那是父亲当年做的事情,东岚王不知道才奇怪,因此,她只是随口嗯了一声:“她不看到永寒的结果是不会甘心的。”
“你认为永寒之事会有变?”易洛皱眉,却听白初宜冷笑:“原召没有跟你们在一起……你难道不希望有变?”易洛半晌无语,只是看着白初宜,眼中隐然有期待的光彩。
“你是在帮我?”
易洛的问题让白初宜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答:“……不!那只是一个承诺!”
这个回答让易洛的脸色一变,没等他发作,就听外面一阵骚动,侍卫厉声喝斥:“什么人!”
“你们又是什么人?”冷若冰霜的质问伴着破空声响起。
白初宜闻声而起,走出船舱,扬声制止已经交手的双方:“是我的人!都住手!”
侍卫立即收手,随即就见那抹红色飘然落到白初宜面前,跪下参礼:“少姬……”略显紧张的声音与方才的冷厉态度截然不同。
“进来再说!”白初宜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淡淡地吩咐。
红裳起身,犹豫了一下,才步入舱中。
中卷:水远山长莫回首 第一百零五章 内情
:2008-11-19 14:25:01 本章字数:2855
(十分抱歉,昨晚坐床上打字,最后抱着本本睡着了……上午又有事,拖到现在才发……放心,今天绝对不会了!下午或者晚上还有一章。)
船舱并不大,红裳一进来便觉得狭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条几边的那个陌生人身上,只是船内并无灯盏,只有后窗处亮着一盏渔灯,也不甚明亮,红裳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微微皱眉,转头看向旁边安坐的白初宜,出声询问:“主子……”
话方出口,她便反应过来,与白初宜坐在一起,又安居上位的,除了东岚王还能有谁?明白了这一点,她却是更加疑惑了,眉头紧锁,连白初宜开口跟她说话都没有听见。
“……红裳!”白初宜连唤数声,总算让她回过神来。
“主子!”红裳低头答应。
易洛不由嗤笑一声,屈指轻叩条几,白初宜没有理会他,只是温和地吩咐:“坐下再说。”
船行水上,终不及车驾平稳,柴余这船也很少有身份高贵的人来坐,这个船舱并没有布置得多舒适,自然也没有什么摆设,所谓的坐也只能是跪坐了。
“永寒如何?”待红裳坐下,白初宜才开口询问。
红裳低下头,目光沉静如水:“暴毙。”
这个答案是白初宜期望的,轻轻点头后,她追问:“凌都有何动静?”
“属下离开时,凌都尚未发布丧,不过,九王子正式行礼,入主东宫。”红裳很条理地回答。
“是你动的手?”白初宜握住她的手,关切地询问。
红裳摇头,目光低垂:“是郑后的人。”
“你怎么知道的?”易洛忽然开口,显然有所猜疑。
白初宜深信红裳。闻言心中便不悦,皱眉瞥了他一眼,根本无意让红裳回答。
“永寒被禁诏狱,不要说见到他,一般人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事关重大,易洛也没有计较,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权作解释。
诏狱,禀诏命而立之狱,非诏命而无出入。
素王一入凌都,永寒便知败局已定,并未作负隅顽抗。主动下令各军停止攻击,自己在府中束手就擒。
对他,素王不敢擅专,抓紧莫颉清醒的那么点时间询问如何安置永寒。
莫颉也很利落地给了两个字:“诏狱!”随后便再次昏迷。
出了王殿,素王又听王的近身内侍说王曾对王后明言:“永寒不可杀。”
王要保永寒。
有此觉悟。素王严令亲信对永寒小心照看,未得他的亲命,不允许任何人见永寒。甚至连诏狱地地点都不是别处,而是他所辖的凌都卫尉署的监狱。
应该说,易洛的谨慎不无道理,只是,对白初宜与红裳来说,那并不是什么无法克服的困难。
燕道远就在素王身边。
哪怕那座诏狱固若金汤,素王总是进得去!
这些话当然不能对易洛说,红裳见白初宜无意搭理易洛。便也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垂下目光,继续道:“不过,属下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一个弄不好,素王可能要背这个罪名……”
白初宜闻言便冷笑:“那样很好啊!”
易洛略有诧异。却听她冷漠而言:“郑后彻底得罪素王妃才好!”
红裳掩唇轻咳两唇,随后才一本正经地道:“燕主说少姬必会这样说!”
白初宜一愣。随即便莞尔。
易洛听到她的笑声,心下不觉就有些不悦,但是,红裳在旁边,他无意在外人面前流露自己地喜怒,只是一脸沉静地望向舱门外。
外面依旧一片白茫茫的烟雾,什么都看不到,易洛忽然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与白初宜谈某些事情是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忽然涌上心头的悲观感觉让易洛陡然一惊那不是他地风格!
况且……除去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他的确也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与白初宜谈。
“永寒的事情,朕命原卿全权处理了。这个消息知道也就算了!……初宜……”沉吟了一片,易洛还是唤了她地名,“朕有别的事要与你说,她都能听吗?”
红裳不满地皱眉,但是,白初宜却一眼看出易洛一脸郑重,显然是确有要事,于是不假思索地吩咐红裳出去。
“少姬……”红裳有些犹豫。
白初宜笑了笑,用安抚的语气笑道:“红裳,你也有意为东岚效力了?那……”话音未落,红裳已经退出船舱。
东岚……纵然那是天命所归地正统,也未必能令天下所有人都归心如一。
人总是有自己的坚持的!
“王想说什么?”白初宜端正了心态,敛首询问,姿态十分恭顺。
易洛沉吟斟酌了一会儿,才谨慎地开口:“东岚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本来我已经有所决断,但是,既然在这里见到你,我想,有些事情,你还是应该知道的,而且,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易洛的态度如此审慎,显然事情非比寻常,白初宜的神色也严肃起来,听得更加认真。
“你是掌过兵符的人,是否知道北地边卫军……”
“倒卖军械?”
不待易洛说完,白初宜便出声反问。
“你知道?”易洛愕然,随即皱眉,“为何朕不知道?”
白初宜知道这件事,必须是三年前便知道地。
“先王知道,王即位后,事情甚多,臣可能是忘了禀报了。”白初宜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易洛更为不悦。
“边卫军的行为是被默许的?”易洛沉声问道。
白初宜失笑:“边卫诸郡的武库三月一核,若是没有……”话未说完,她便反应过来。
当年,柳家一案,六官署牵涉甚深,有些事情恐怕都没有人接手……
“是臣的错!”白初宜正色请罪,“军械涉及国力,未得上命,边卫军不敢轻涉叛国嫌疑。倒卖是有原因地。”
“说!”易洛以君王之姿相应。
白初宜微皱眉,却没有多说,只是道:“东岚军械更换频繁,最新的军械总是优先供应边卫,替换下来地军械有的可以供应内郡,有的却是完全无用,只能报损,边卫大将觉得可惜,燕云又有意购买东岚的军械,先王便密旨准予,按规定,每笔交易都需夏官与冬官专员在场监督……”
说到这儿,白初宜就觉察有问题了。
易洛冷哼一声:“监督?朕都不知道,谁去监督!”
中卷:水远山长莫回首 第一百零六章 直面
:2008-11-20 14:13:51 本章字数:3360
(虽然过了零点,但是,广义上来说,还是晚上……勉强不算食言吧!狂汗……各位还是看文吧!自动忽略易楚的存在吧!)
一直以来,白初宜都认为自己是分得清楚公私轻重的,但是,现在,坐在这个狭小的船舱里,她不由地一阵地心虚。
三年前,她的确是过于沉浸于自己的挣扎了!
她是否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白初宜低头反省,没有注意到易洛在恼极冷言之后,便沉下脸,眼神闪烁,沉思不语。
寂静……
这样的情况对他们两人一点都不陌生。
决裂之前,他们都不是张扬的人,单独相处时,默契无语,有旁人在侧,更是不会多言。
决裂之后,在那些不得不相对或是共同出现的场合,两人总是沉默,一个是不知如何说,一个是不想说。
与之前那般尚算顺利的交谈相比,沉默寂静,对他们而言,恐怕是更有真实感。
易洛并不讨厌沉默的相处方式,相较东岚的其他王子,身份尴尬的他是拙言的,只是,他很清楚,沉默的意义也有很多。
眼下这种沉默只意味着他们渐行渐远的事实。
连彼此的心思都不再可以轻易触摸,他们究竟还能同行多久……“……紫华君……”易洛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是因为出口的那个称呼并不是十分合他的心意,但是,那是最好的选择。
白初宜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只是在听到他的声音时,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他,却正对上他的眼。
易洛的眼睛是纯粹地黑色。波澜不兴的黑色很容易让人觉得阴沉,而汹涌澎湃的黑色却是无法抗拒的威压……
易洛的眼神太复杂,太多的渴望包含其中,轻易地触动了她的心弦……
那种感觉却让她不由心惊,心防陡起,心头涌上地竟是深沉的戒意!
“紫华君,回来吧!”易洛看着她。认真地倾诉自己的要求。
庄重端正的姿态让白初宜一愣,不由就怔忡地望着他,半晌无语。
易洛不知道自己能否期待,但是,任何事情总要试一试才能知道结果。说完了那句话,他也就做完了能做的一切,剩下地,他只能等待。
他是东岚王,王位的负担让他无法表示更多的期待……或者说渴望……
君王当有君王之傲。即使面前的人是他心中最牵挂的女子,也不能否认,她同样是他应该也必须驾驭地臣下!
君臣位定。各有其分!
逾越了,便是灾难!
因此,即使他听到了白初宜的那声长叹,即使他清楚地感觉到了失落之情在心头弥漫的茫然感觉,他也只是一脸沉静地听着、看着。
“王,臣累了!”易洛坦然相告,白初宜也不愿虚言以对,只是平静地道出自己最真实地感受。
“一面与您小心地相处平衡。一面谨慎地计算东岚的得失利弊……臣很累!”白初宜的手下意识地绕上腰间系着玉佩的丝绦。
羽桓不在乎她的心到底如何,只要她为东岚尽心尽力---她是白王的女儿,从一开始,她就承担着许许多多莫名的期望!
她是白子风的女儿,从不愿让父亲对自己失望。因此,她也只能尽边去达成父亲地期望。以及那些因父亲而来的期望!
她是东岚公主的女儿,她向东岚王效忠,她为东岚筹谋策划……一切,她心甘情愿!
可是,她不是神!神圣若白王也有离国之举,她又该如何应对那份心力憔悴的疲惫感觉?
“……这是拒绝?”易洛十分失望,却依旧要确认。
白初宜没有立该回答,而是隔着幂离的白纱静静地看着易洛,良久才开口:“如果您只要紫华君回去,臣可以答应。”
让她无力招架地不是那些涉及国运的军政要务,而是易洛!
易洛地心思她已经不想猜了,但是,他的举动却由不得她不去思考。
那些牵涉情感的简单问题,因为他是东岚王,她不得不审慎对待,小心地选择最稳妥的解决之道!
进退不得,费力又耗神!
对易洛而言,这是一个根本不必思考就能回答的问题。他只能苦笑着摇头。
紫华君虽然重要,虽然才华出众,但是,泱泱神洲,王佐统帅之才总是有,况且,东岚有等待的资本,他何必执着至斯?
兜兜转转,绕了这么一圈,他要的其实还是那个与他执手承诺一生的白初宜!
他想要,白初宜却不愿应承!
“如果这样……”白初宜断然起身,“就是拒绝了。”
她累了,不愿再纠缠为难!倒不如这样简单干脆!
一缕霞光终于穿透江天之间的浓雾,阳光缓慢而坚决地驱散那片苍茫雾气。
很多时候,事情看起来困难,其实也很简单。
如果以前,她做了什么让他心存希望的事情,那么,现在,她全部了断!
“既然如此,白初宜,为什么在父王面前选择朕呢?”易洛无力挽回,只能无奈地质问。
一瞬间,白初宜仿佛回到了那个雷雨之夜,王殿之内,那个弥留之际的老人缓缓而言:“紫华君,你的心还是偏向易洛啊……”
无论有多少理由,那个选择都包含了她的私心!
无论此时如何,那一刻,她的心的确念着易洛!
但是,仅此而已,仅仅是那一刻而已!
“因为,只有如此,您与臣才没有退路!”那一刻之后,她的算计未曾少过一分!
今时今日,她无意再隐瞒---了断还是要彻底些才好。
“君臣之分容不得私情!”白初宜的话真实得刺心。
“只要您舍不得王的责任,您便只能舍去那些无意义的情感……那是你我如今仅有的相处方式!”白初宜语气淡然,不兴一丝波澜。
易洛第一次真正领教白家人的残酷能让你心痛到无法言语,却找到一丝反驳的余地。
“……无意义……”易洛下意识地低喃。
“与王道大业相比,那些个人情感有何意义?”白初宜理所当然地反问。
易洛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白初宜执礼退出。
雾气渐散,船工陆续就位,卯末时分,柴余在船头起号:“开船嘞”
看着船舷边的那抹白色,易洛苦笑长叹。
舍不得王的责任……
她的话似乎还留有余地,其实没有半分转寰。
若是他舍弃了王的责任,他还是她心中的易洛吗?
这时,易洛终于明白,她曾经多么地在乎他,而自己当年的作为对她又是何等的彻骨伤痛。
她知他甚深,除非他用最重视的东西去弥补……
否则……
他有何资格让她回头……
也许他们……真的……已无机会……
(中卷完)
PS:不要怀疑,本卷到此为止,也许不少朋友会觉得尚有很多疑问,可不是易楚偷懒,而是,都写完了,还是中卷吗?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明天开始(或者该说今天。汗……),请各位继续支持!最后,好久没有要票了……易楚厚着脸皮伸手,包月推荐票、推荐票,各位有的话就支持一下吧!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一章 同舟
:2008-12-12 17:14:46 本章字数:3863
沧水无险,但是,荡荡沧水一入澜江,便只见两岸高壁,江中洪涛凌乱,在渡口时看着高大,在沧水中行驶得非常平稳的船只,此时也颠簸不止,乘客早已被告知要将身体固定在座位上,便是船工也将舷边儿臂粗的麻绳紧紧扣在腰间,手上更不是放松,二十来个船工都全神贯注地听着站在船顶的大佬的号令,避开一处处礁石与漩涡。
如果说明河是神洲的母亲河,那么,对神洲南方的居民来说,澜江的地位也差不多,只是一直以来,神洲文明的中心都在北方的明河流域,澜江虽然毫不逊色,却仍被视为蛮夷之地,便是占据澜江之利的安陆,也将江南视为左迁之地。
在转过一个几乎是直角的峡谷后,激流骤然缓和,船上的所有人只觉得身子陡然一轻,心脏几乎要从喉咙口迸出,却又迅速落下。
“呕”当即就有几个船客再忍不住,对着之前船工发给每个客人的竹筒大吐不止,船舱内本就不堪的味道更加强烈,就在大多数客人都无法忍受的时候,船老大终于出现,宣告了一个好消息:
“好了!门关峡已过,接下来就再无危险了,各位客人若是愿意,可以到甲板上走走,不过,总是在水上,还请各位离船舷远一点!”
还能行动的客人立刻解开腰间的绳结,冲出船舱,一出去,就有几个年轻人仰天长啸,兴奋不已。这种情况,船老大见多了,却仍旧忍不住呵呵一笑,再见舱内几个晕船较重的客人实在没力气。转头顺喊了几个船工进来,给他们解开绳结,扶着他们出去,其中又有几个女客,船工们不等老大出声便唤自己婆姨过来帮忙,总算将所有人都扶了出去。
江面上,空气清新。怡人心神,两岸悬崖峭壁,灰石嶙峋,却又千峰叠翠,云雾缭绕。虽看不清晰,却可听见猿啼鸟鸣,宛若仙境,便是几个严重晕船的客人一时也不禁看呆了。
“湛湛长江水,上有枫树林。皋兰被径路。青骊逝……”一个文士装束的男子信口吟诵,未念完便想到这首《咏怀》(注)的下文乃是“远望令人悲,春气感我心”的伤怀之辞。显然不甚对景,也就摇摇头,没有往下念。
与他同行的几个也都是书生,一见此状,纵是脸色不好的那几个也都起了兴致,就站在甲板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诗论文,只是。澜江虽是佳景,却一直是贬谪之地,几人一时间能想到地有名的古诗文竟都是离别伤情之作,不禁让人为难,正在文士冥思苦想之时。却听几船舷边传来一阵笑声,几人正要恼。却听那边有人放声而歌,凝神一听,文辞竟是格外动人心魄。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注)
一遍歌罢,又重头再来,和声共唱的人却是更多了,竟都是船工。
“好词,虽亦有悲意,意境却是壮阔,船家,这是何人之作,竟未流传?”说话的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眉目可亲,一身简单的赭青丝袍,看不出身份,却显然不是一般船工敢答话的人。
船老大立刻过去,陪着笑,垂手回答:“几个后生伢子卖弄,惹客官见笑了!说是何人地大作,其实也是一个客人随口唱的,后生喜欢,就常常唱,那客人是谁,小的却是不知。”
“不知那人年纪多大,形容有何特色,听口音是何处人?”老人家却有了兴致,竟细细打听起来。
船老大却犹豫了,支吾半晌,竟借口有事就要离开,不待老者皱眉,他身后的随从便身形一动,拦住船老大的去路,手按刀柄,态度却还温和:“我家主人只是询问,船家不方便告知竟可实言,这般态度却是不敬了。”
船老大未吱声,旁边年轻地船工却忍不住要上前,被船老大狠狠瞪了一眼,才不得不止步。
船老大无奈身,对那位老者道:“客官,小的知道的也就那些,至于您后来问的,那人一直戴着那种帽子,小的实在没有看见。”船老大指了指旁边一群官眷头上地幂离,一脸诚恳。
“竟还是位女子?”老者轻笑,“天下女子中,愿意在文才上下功夫的也不少,只是,此词非有大境界却是作不出的,一时间,老夫倒想不到能是何人所作了。”老者并不在意,自嘲一笑,便摆手让船老大离开了。
“诗词文章中也有爷想不到地事情?”扶着老者的妙龄女子凑趣地调笑,引来老者一阵大笑。
“小妮子大胆!”老者亲昵拍拍她的肩,语气却十分纵容。
“闺阁不以才显,贵女有才也不会轻显,如安陆素王妃,少有才名,可是却无半篇诗文流传,真正有文字流传的多是如您一般沦落风尘之人,只是,这般文字断不会出自风尘,便是贵宦家庭的女子,也写不出这等苍凉却达观的文字……”老者一番指点,女子认真听着,听到老者提及自己的出身,却也神色不动,安之若素,倒是众人不由佩服,便是一旁原本不屑与侍妾之流为伍的官眷也有数人轻轻颌首,颇为赞许。
“听爷这样说,那还真是位奇女子!”女子满眼向往。老者却忽然长叹:“乱世方现绝代人才,天意啊!”
一声叹喟竟是意味无穷,船上不由一阵静默。
这也是因为这条船上除了那些官眷与老者一行,便都是书生文士,对这些话自然敏感,若是商旅之悲,便不会如此了。
老者身边地侍妾显然不愿老者伤怀,不着痕迹地引开话题:“乱世方现绝代人才?爷说错了吧!圣帝之世神洲多少人才,那何尝是乱世?”
“小妮子!”老者何等睿智。淡淡地一笑,屈指弹了一下侍妾的额头,道:“不是属国之乱,圣帝哪能有那么多人才?兵祸连结近十年,明河赤流千里,还不是乱世?”
女子揉了揉额头,娇嗔着言道:“爷前些日子还说。今世已无人才,不知何时有奇才现身,难道如今不是乱世?”
老人被侍妾“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般一驳,倒是笑了:“你以为这乱世还能乱多久?”
“老人家以往乱世将尽?”当即就有一个文士忍不住搭话,并向老者拱手行礼。
老者答了一礼。却未回答,旁边又有一个文士道:“交浅言深,却是我等莽撞,只是,所谓百年修得同船渡。我辈后进,见识尚浅,盼前辈不吝指点。”
老人家不由笑道:“百年修得同船渡!的确是有缘!看各位行色。定是赴东岚参加解试,以尔等之见,东岚这般行事离天下归心尚有多远?”
众人一愣,却听老者幽然一叹:“敢立天下归心之制,东岚志在天下……这乱世又能再有多久?”
“……终究是乱世,东岚纵然天下归心,亦需有实力,实力归根结底便是军力。紫华君之后,东岚至今未得将兵统帅之才,何能终结乱世?”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船头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瘦削的白衣文士傲然而立。
老者打量了他一番。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他腰侧地佩剑,摇头轻笑。示意侍妾扶自己回船舱:“老了!老了!……”
众人大惑不解,却不好追问,只有那个说“百年修得同船渡”的文士,眼中眸光一闪,拉着首先出声地友人走向船头,拱头执礼,笑道;“在下罗谨字慎之,这位是王希字子期,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听口音,兄台与我等一样,都是安陆人?”
白衣文士一怔,脸色微红,半晌才道;“崔述,无字。”
这个答案让罗谨与王希一愣,他看上去已过弱冠之龄,也是行过冠礼的装束,为何无字?
崔述看了两人一眼,语气淡然地解释:“家中长辈尽殁,在下乃自冠。”
乱世之中,变故迭起,自行冠礼虽不常见,却不稀奇,两人当即也就表示一下哀悼之意,又客套了两句,罗谨便拉着王希离开。
走开几步,罗谨才对一脸不高兴的王希道:“我们挑起了人家的伤心事,当然得离开。”
王希虽然是直性子,倒也不笨,立即就明白了,却还是抱怨了一句:“你这些聪明人就是麻烦!尽弄些不明不白的事情!”
罗谨与王希是多年的同窗好友,也不以为意,将到拉到船尾,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王希闻言便是一惊:“他是……”幸好,他也知道不能说出口,立即捂住自己的嘴。
“八成!”罗谨点头。
王希点头,却仍旧处于怔忡出神地状态,罗谨笑了笑,微微眯眼,不知在转什么心思。
半晌,王希回过神来,两人才准备回前面的甲板,刚绕过船舱,他们就见船老大站在船舷边,望着他们,满脸惊讶,罗谨正要开口中,却见船舷栏杆上正摆着三牲祭品,不由一愣。
船老大见他们看向旁边,望了一眼,不由尴尬,干笑两声,解释:“这……这是一些老规矩,让客官见笑了。”
两人也无意多管闲事,点点头,就走了。
经过船老大身边时,罗谨低声说了一句:“是祭那首词的作者吧!”
船老大脸色一白,正待分辩,却见两人已经离开,禁不住腿一软,跪倒在船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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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二章 职方
:2008-12-12 17:14:50 本章字数:3058
江陵是澜江重镇,扼守着澜江航道的咽喉之所,一直是安陆东安大都督的幕府所在。
一年前,东岚兵锋直下,东安大都督崔莫却因述职而赴王京,东安军一溃千里,江陵竟成孤城,江陵令苦守十日,终是难抵东岚大军,城破自尽。这座安陆苦心经营近百年的东南重镇如此轻易易手,几乎令天下震动。
各国都在等安陆的反应,可是,安陆却未有任何动静,三个月后,安陆内乱的消息渐渐传开,各国才明白东岚竟是选了一个再好不过的时机。
攻守易形,想从东岚手中再夺回那些城邑土地可就不容易了,没等双方议和,东岚已在这块新领土上设郡置县,推行东岚制度,而安陆王好容易伤愈,却不得不面对永寒身亡而引发的一系列民乱事件,偏偏那三个月的时间,朝堂上,素王与郑后、太子竟势成水火,安陆王不得不听从素王“攘外必先安内”的建言,主动割让沧水以东的全部土地,换取东岚的息兵,全力安内。
至此,东岚的领土面积已与安陆不相上下,已经可以称为首屈一指的强国。
其它国家一旦扩张,在新疆域上,总是以维持旧制来安抚民心,可是东岚却反其道而行之,在安陆旧土上强行推行东岚制度。
一直以来,各国实行的都是圣朝旧制,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公田制,即普天之正莫非王土,每年冬季官府按丁授田,土地不得买卖,各家贵族的封地也是如此行事,只不过授田一事由封主的府署安排。东岚在白王改制前也是如此,白子风任地官长不久。即上《私田书》,承认民众对土地的所有权,随后,以此为基础,虚封、集权、官爵分置,东岚只花了十年就建立了一套与诸国完全不同的新制度。
这套制度的好处随着后东岚的强大而日益显现,但是。其它各国却无力效仿,天下才杰中流传这样地一个故事羽桓与白子风夜饮,羽桓举爵谢白子风:“非君之功,无东岚之强。”白子风举爵却答:“非东岚,非王信重。臣无功可建。”
东岚立国不久,制度虽仿圣朝,但是,亦有不同,比如。东岚弱小,土地贫脊,贵族纵有封地。也无力成军,举国军力尽掌于国君,羽桓少年即位,却亲上战场,军中、朝中皆是一言九鼎,如此方可支持白子风的改革,而其它各国的君王却无法如此只怕新制未行,王位上便先换主人了。
澜江两岸的城邑不少。但是,从沧水入澜江的船只,第一站只能是江陵沧水仍是安陆所有,安陆船只只有在江陵取得东岚官府的验照,方能在东岚的港口码头交易。
“东岚此举劳民!”眼见江陵在望。船工中有人随口说起此事,船上地士子一听。却是十分不满,船老大连忙安抚:“其实一点都不麻烦,若是民间小宗交易,就近寻个码头也无妨,东岚有市易官,自会验货并监督交易,收取市易税,只是人是不能上岸的。只有像小的这种大船,或者货物较多的,才必须先去江陵,各位客官要验换旌券方能在东岚境内行走,货物较多的,只要在江陵交过税取得验照,便可以在东岚境内任意交易,也无须再缴税。所以,看似麻烦其实也是有道理地。”
“呵……船家看来是很喜欢东岚啊!”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此时也走了出来事实上,船舱里也没有人了,所有人都到甲板上待着,反正要等待东岚官员验身。
船老大也呵呵一笑,作了个揖,道;“客官不知,以往这澜江上关卡不计其数,一趟船行下来,厘金比本钱还高,东岚是税不二交,同一批货,只交一次税,泊费也低,实在是让我等行船人……呵呵……”
老人笑呵呵的,未再多话,到了江陵港口,船却没有急着进港,而是抛锚停下,船老大命人在桅杆顶上升起一面三角旗,不一会儿,就有一艘小船从港口驶出,不一会儿就停到大船边,小船上有三个人,其中两个是官吏,利索地顺着绳梯上了船,另一个似乎是仆人,动作笨拙了许多,将要上船还差点落水,幸好一个船工手快,硬将她拉了上来。见三人都上了船,小船便调头回港了。
“是林三哥!”船上官眷一行中有人认出那个仆人,立即叫出来。本来正与船老大寒喧的官吏听到了,立刻转身过去,其中年纪略轻的一个,边走边问那个仆人:“确实你家大人地家眷吗?”
林三哥却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到那些官眷面前,行礼,一一看过,又与主人说了几句话,却转身回答:“正是我家大人的家眷。”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份书帛递给前面那个年长的官吏。
那人看了一眼书帛,又看了一下那一行人:“人数是对地,就请他们先到旁边等会儿。”转手将书帛递给同行之人,待那人在一片木牍上记录完毕,他又签上名字,并让那个仆人也画了押,才转头对船老大说:“船上共有多少人?可带了货物?”
船老大一一答了,那两名官吏都记录在册,又到船舱各处看了圈,随后又下底舱,最后命船老大在简册与那片木牍上画了押。
年轻的那个官吏站到船头,从怀中取出两面小旗,对着港口方向打了几个手势,船上众人只见港口的一个高台上也有一人举着小旗挥了几下,就听年长的那人对船老大道:“甲字九号位,进港吧!”随后,转头对乘客道:“各位的运气不错,今儿没有多少客船,司关署挺闲的,验换旌券会快一些。”
说话间,船已靠岸,舷梯一靠上,那两人先下船,本来着急的众人一看岸边全是执戈佩刀的军士,个个都紧张起来,不敢下船,船家也不催,不一会儿,就有一个身着绿色官服地官员上船,面无表情地道:“官眷已有保,请下船右行,其它船客下船左行,到司关署验换旌券。”
官眷一行立刻下船,其他人也立刻照办。
一行人一进司关署,就有小吏按次序分了标了号码的木签,然后,就有人喊号码引领相应的人进入一个独立小间。
罗谨在王希前面,先被叫到,进了小间,木桌后的司关头也不抬便道:“旌券!姓名!户籍地!来意!去向!”
罗谨递上旌券,却没有答话,待那人不耐烦地抬头,他才从怀中取了一个铜质圆牌,低声道:“职方机密。”
司关一眼就看到那圆牌上的职方司三个字,虽有些惊讶,却没有作声,司关署中没有与职方司打过交道地人实在是不多,他也不起身,只是拱手低语:“自当守口!”
罗谨收起铜牌,抬手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用簪头在他面前地简册上,押上红泥印,取笔写了几行字,又递给那名司关,同时笑着回答:“在下罗谨,安陆丹郡人,此行是来参加解试的,打算先去滨海游历。”
司关根本没听他的话,只是扫了一眼简册,便一卷简册,从后面出了小间,不一会儿转回,递上一份旌券:“事已妥当。这是新券,君填上姓名即可。请!”
罗谨也不客套,取了旌券便离开司关署。
江陵城,离港口不远,罗谨没有着急离开港口,而是进了港口外面的一家食肆,要了一个雅间,伙计上茶时,看到他端茶的手势,与整理茶点的方式,便搁下茶壶,移开墙上的一只挂瓶,里面是一套文书工具。
罗谨立刻写了一份东西,封口押印后,交代那人:“事情紧急,一刻钟内,我要回音!”
“是!”伙计也不多话,收回牍片,便离开了。
罗谨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端起茶盏,浅浅地润了一下唇。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三章 意外
:2008-12-12 17:14:52 本章字数:3595
虽然是雅间,布置其实也很简单,毕竟这是港口,食肆也只是供人歇脚等候而已,并不会真正提供什么珍品佳肴。
除了必有的桌椅,只有香案、盆景、壁挂饰品,看似精美,实则入不得方家之眼,罗谨心急如焚,坐立难安,自然更不会去在意那些摆设,直到有人推门进来,饭菜之香扑鼻而来,却是一个衣着整洁的伙计,一面摆下碗碟箸匙,一面低语:“何事急求至斯?”
眼见素瓷碗上,一双竹箸交叉成十字而放,罗谨深吸一口气,取出信符:“职方司外房行人,奉命护送重要目标,同行中有安陆前东安大都督之子。”
“崔叙?”那人也是一惊。
罗谨点头:“他化名崔述,现在司关署。”
“明白了!”伙计应了一声,随即客套地扬声:“客官请慢用。”言罢退了出去。
罗谨这才松了口气,慢条斯里地用一些饭菜,待时间差不多了,才拉绳摇铃唤伙计进来:“麻烦装一个食盒让我带走。”
他可没忘记,自己让司关署拖延一个时辰,也只能拖延一个时辰而已,因此,王希也还在司关署。
提着食盒,罗谨慢步踱回司关署,还没有到港口的门坊,就见一大群人将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饶是他心里有数,仍旧吃了一惊。
“老伯,怎么回事?”打量着实在是挤不进去,罗谨退到一边,向蹲在树荫下抽着竹烟的老人询问。
老人用力吸了两口烟,才懒洋洋地道:“司关署验出身份可疑的人,那人想闯关,禁军出动了。后生伢子见识浅,都想看看。禁军是什么样子?”
东岚的主要军力就是禁卫军,皆是听符调派,与各郡县城邑的巡防营完全不同,有内禁边卫之说,驻守要隘之地的称禁军,边境上戌土开疆的称卫军,白王改制后。羽林军拱卫京都,虽是精锐却不轻动,一般人也就渐渐地视禁卫军为东岚精锐了。
就像这会儿,对这些经常出入港口的人来说,只一眼便明白。驻守港口地禁军与平日巡防的营兵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听到这个答案,罗谨不由一惊,正想再问,就见人群呼拉一下闪开一条道,随即就见身着暗黑甲胄的军士沿着道路齐整列队。五步一岗,长戈横举,严密警戒着。不一会儿,就见五名军士押着一个捆绑结实的人走出港口,让围观者失望的是,那个被缚者竟被从头套了一个大布袋,不要说模样,便是那人穿着什么都看不清楚。
眼见没什么稀奇可看了,人群也就渐渐散去,禁军也有秩序地撤离港口。
老人敲了敲粗大的竹烟筒。摇头轻叹:“不知是什么重要人物哦……这阵仗也就刚破城那会儿有过……”
罗谨心头一跳,却只作未闻,一派焦急地赶往司关署,刚进那座高大的门坊,就见王希也一脸担忧地往处走。一见到他便高声问道;“慎之,你没事吧!”
说话音便冲到他面前。罗谨一把抓住他,一面道没事,一面上下打量他。
“你方才在司关署?你没事吧?”罗谨关切地询问。
王希摇头,却也是一脸惊魂未定地模样,拍着心口道:“没事!我刚换到旌券,外面就闹起来,那个司关让我退后间,其他人也是。那动静听着可怕,其实,我们什么都没有见到,刚才事一了,司关署便让我们这些验换完毕的人离开了,说是有一个通缉要犯被逮到了,让我们安心,又说了一通官面的话,我也没有记。”
虽然受了不小的惊吓,但是,王希素来开朗乐天,一通话没说完,已是一派无所谓的神态,让罗谨叹服不已。
“没事就好!”罗谨点头,举了举手里地食盒,“我出来得早,看饭时快过了,便买了份饭。半天没吃东西了,先吃一些吧!等会儿,进了江陵城,晚上,我们再好好吃一顿。”
王希连连点头。两人找了一处僻静之地,罗谨说自己用过了,只是看着王希吃。
“子期,你有何打算?”看王希快要吃完了,罗谨才开口问道。
王希一愣,不明白地看向他;“什么意思?不是说好我们两人同行吗?”
罗谨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作官没兴趣。”
王希不由皱眉,也没兴趣吃饭了,搁下碗筷,苦着脸道:“我也没兴趣当官!”
罗谨一摆手,道:“你跟我不一样,你的兴趣是农事,东岚每年都举农科,待遇从优,于你再好不过了。”
这些事情,他们来东岚之前便讨论过,王希当然明白,却仍旧不高兴:“我以为,我们俩会在一处的。”
罗谨失笑:“当了官才身不由己,我不当官,才方便去见你!”
王希想想也对,便又高兴起来,端起碗,津津有味地吃完那些饭菜。
顺路将食盒送回食肆,两人便安步当车地往江陵城走去。
官道两边都是农田,王希正兴味盎然地观察那些农人的劳作,忽然听到罗谨不在意的一句话:“我打算去滨海游历,等你在江陵安顿好,我就走了。”他立刻沉下脸,不高兴地道:“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你就比我大三个月而已!”
罗谨笑了笑,没与他争,然后,一路上,就听王希在那儿抱怨对方总拿自己当小孩,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地举动是多么的孩子气。
不过,一进江陵城,罗谨的耳朵也清静了,与一般士子不同,王希出身书香世家,却最爱钻研农事,一直心无旁鹜,行事心性自然是童心未泯,江陵是交通枢纽,城内极其繁华,商铺林立,应有尽有,王希固然是深感目不暇接,便是罗谨也恨不能多几双眼睛。
这趟出行,王家并不同意,自然没有给王希多少盘缠,王希虽然孩子气,却也有分寸,只看不动,不一会儿,罗谨便看出来了,遇上王希颇中意、在他看来也值得买地东西,便出手买下。两人相交甚深,三五次之后,开始没在意的王希便明白罗谨是在为他买东西,刚要拒绝,就听罗谨解释:“我去游历,估计是要错过你的生辰,这就是贺礼,别到时候又跟我闹。”
王希却不乐意听这样的话,但是,他的确囊中羞涩,不禁就恼了自己,烦躁不已却没有好主意。不经意间,他的手碰到腰间的荷包,异样的感觉让他一愣,随即便眼睛一亮。
“这些我自己买!”王希斩钉截铁地说,颇有些豪气万丈地意思。
罗谨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却见王希解下荷包,对他挥了挥,神秘地笑道:“老爷子收了我的私房,却不知道我还有这个压包的宝贝……咱们先找一家珠宝行。”
想到临行前,长辈关于财不露白的告诫,王希紧紧攥住荷包,对罗谨小声地说。
“也好!”罗谨笑了笑,看了看周围,状似不在意地指了街道尽头的一家珠宝行,“就那家吧!不大不小,也不张扬。”
这些事情,王希是听惯了他地,自然无异议,却不知那是东岚职方司的一处明点,不涉机密,职方士可以在此得到有限地帮助,比如金钱。罗谨的想法是,无论王希那个宝贝到底怎么样,到了那儿,了不起他出钱就是。
珠宝行有自己的行规,听说是卖东西的,掌柜立刻就让两人到后厅奉茶、叙话,态度十分好,王希也走累了,坐下之后,便端起茶盏大喝,自然不会注意罗谨对掌柜打了一连串的手势。
这样的事情少有,不过,反正是自己人,又不违规矩,掌柜当然不会拒绝,待王希搁下茶盏,才和颜悦色地询问:“不知两位公子想出让什么?”
王希这才打开荷包,取出里面的东西,递给掌柜:“就是这个!”
一块洁白莹亮的羊脂玉梅花佩,不论其它,只是这材质,便弥足珍贵,更何况玉佩的雕工同样非凡,五片花瓣均匀展开,中间有几点黑色瑕疵,却正好如花蕊一般点缀其中,花瓣边缘镂刻成祥云纹样,一根紫色丝绦穿缠孔间,在下面结了一个如意结,精致非常。
罗谨看着掌柜认真地鉴定那块玉佩,心中却莫名地觉得不安,盯着那块玉佩看了半晌,隐隐觉得有什么问题。
王希见掌柜抬头,刚要开口,却见罗谨忽然站起,伸手要取那块玉佩,正感到奇怪,没想到那个掌柜竟退后一步,避开罗谨的动作,似笑非笑地开口:“公子要出让的就是此物?”
“正是。”王希皱眉,不悦地道,“有什么问题。”
掌柜看了罗谨一眼,目光再投向王希,却是脸色一沉:“东西没有问题,但是,公子若是不能说明白此物的来历,您却是要有问题了!”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四章 巧合
:2008-12-12 17:14:54 本章字数:2505
“东西没有问题,但是,公子若是不能说明白此物的来历,您却是要有问题了!”
掌柜的话一出口,罗谨心中便是一震,虽然依旧没有想明白,却知道此事定然非同小可,不过片刻,他便是一身冷汗。
王希却是不明所以,不解地问道:“来历?难道你们收东西都要问明来历吗?”
这话让掌柜不由一愣,他阅历甚丰,几句话而已,便明白眼前这个一身书卷气的年轻人是个心思简单的人,口气自然就缓了几分:“寻常物件自是不问,此物却是必问的。不知公子能否为在下释疑?”目光却投向罗谨,示意他帮忙问清楚。
“是啊!子期,我还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一个宝贝。”罗谨终于想起来这玉佩有何“问题”了,这不仅没让他安心,反而更加惊恐,声音都差点颤抖起来。
王希看出罗谨十分紧张,不禁诧异,拧着眉应了一声:“是我忘了告诉你。”
罗谨却顾不得他显而易见的不满,争切地追问:“你从哪儿得来这玉佩?”
“捡的!”王希恼了,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转头不再看罗谨。
罗谨与掌柜对视一眼,便走到王希面前,按着他的肩,郑重却又焦虑地道:“子期,这事很重要!告诉我,你在哪儿捡的?”
王希也是娇生惯养大的,心中一恼,哪里肯更理会他。。
罗谨心下焦急,却又不好与他详说,眼角瞥见掌柜要动,连忙催促王希:“子期,你倒是告诉我,不然。你真的要吃苦头的!”
罗谨的惊惶让王希大惊。两人同窗五年,罗谨向来都从容不迫的模样,这般失态显见事情不一般,他哪里还敢恼火,立刻将原委道明:“就是年初,我跟大哥吵架那次。我不是跑到山谷里待了一个月吗,就是在路上捡到的。当时随手就搁荷包里……我还特地让惟书在那儿守失主,可是惟书等了十来天,都没有人来找,这都半年多了,我哪儿放心上了!”
“路上?哪条路?”罗谨却追根究底。毫不放松。
“就是山口那条路。”王希此时也非常配合。
“商山?”罗谨皱眉,却还记得松开手,转头就看向掌柜。
掌柜靠在门边,叹了口气:“这事是一定要报的,你就在这儿候着吧!”说完便拉开门走去。反手又带上门。
王希听到叭哒一声脆响,显然是门外上锁了,不由大惊。盯着罗谨,竟不知该说什么。罗谨倒是很平静,拍了拍他地肩,安慰他;“没事的,你方才说的都实话就行。”
这间交易的后厅并不大,又没有放什么计时的工具,罗谨估摸着要有一个时辰的工夫,门才重新打开。来人一身青羽纱裙,峨眉淡扫,双目含情,看到罗谨,本就长带三分笑意的唇边又扬起一些。张口就是:“你地运气还真是好!”
罗谨看到这位绝色佳人就皱眉,却是一声不吭。那女子也不在意,瞄了一眼,靠在椅背上睡着的王希,看也不看,便低声斥责那个掌柜:“你该立刻分开两人的!”
掌柜一惊,满头大汗,却听女子对罗谨道:“虽然这会儿迟了,不过,规矩就规矩,请吧!”
罗谨知道,按职方司的规矩,就不该让他与王希有机会见面,以便印证口供,对方的意思便是从这会儿起,他们俩得分开了。
他无可奈何,只能起身先往外走,走到女子身旁,却停步,冷言:“不准动他!”
女子不吭声,等罗谨走远了,才一跺脚,没好气地道:“这份功劳谁嫌命长谁稀罕!”随即又瞪了掌柜地一眼:“怎么偏就在你这儿遇上了!”
掌柜哪敢开口,心里却不由埋怨:“谁想遇上了!”
“备车!我亲自送这小子上京!”抱怨之后,女子再不甘愿也得做事。动。
王希就是这种人,因此,一睁眼,看到一个绝色美女,笑得温柔娇媚,却满眼凶光地瞪着自己,他根本没有一丝惧怕,扬手一挥,正打上美女的脸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响亮的巴掌声宣告了梦境与现实的区别,王希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缩到离美女最远的角落。
“混帐!”抚着被打得通红地脸颊,美女立刻化身泼妇,一连串的粗口让王希听得目瞪口呆,却不知道美女会如此的一大重要原因就是,他是动不得手地重要线索,她也只能如此发泄怒火。
小半个时辰之后,美女终于感到怒火稍平,冷哼一声:“这笔帐我记下了!”
王希这才松了口气,也反应过来,自己正在马车上。
“慎之呢?你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儿?”王希瞪着美女,紧张地问道。
“这会儿才想起来?”美女倒是被他逗乐,“我别指你那位好友了,他现在自身难保!至于去哪儿?……平奈!”美女总算爽快地回答了一个问题。
“平奈?”王希皱眉,“你……不,你们是什么人?你是慎之的朋友?”
这个反应倒是美女惊讶了,凑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困惑地道;“你到底是聪明还是蠢啊?”
这已经是回答了。
王希神色一黯,抱膝蜷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小子,怎么了?”美女捏了捏他的脸,不喜欢他这副样子。
“他是为了那块玉佩才要我一起来东岚的?”王希闷闷地问道,却又一脸根本不需回答的样子。
“王希,字子期,商郡王氏,嫡出少子,少孤,热衷农事,亲历戡验《农经》,纠误十二处……”美女松开手,闭上眼开始背书。
“你怎么知道的?”王希大惊。
揉了揉他的头发,美女轻笑:“王公子,那块玉佩很重要,但是,东岚要地可不是玉佩!”
眼见王希一脸迷茫,美女笑得更加愉悦:“你的运气不比那家伙差啊!”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五章 面君
:2008-12-12 17:14:56 本章字数:2902
直秘监职方司,在东岚,这个君王直领的官署一直是神秘的,一般人也不愿意与职方司扯上什么关系,哪只会意味自己惹上了无法解决的大麻烦。
城门守军在验看信符时看到那职方司的标记,当即就将信符交还,利落地挥手放行,连一瞬也不愿耽搁。
穿过黑漆漆的城门,灿烂的阳光与繁华的景象立刻扫去一切阴霾,罗谨勒缰让爱骑停下,怔忡地望着这派久违的情景。
“……平奈……我回来了……”罗谨低声呢喃,颤抖的语气轻易泄露了他的紧张。
都说近乡情怯,他却是进了门才想起已然回乡。
“公子,先回去吧!”书僮模样的少年早已下马,牵着比他还高的黑马,在后面催促,一脸不安。
罗谨微微一笑,却是翻身下马,缓缓步行平奈城内可以骑马,却严禁妨碍他人。
御街上车来人往,熙熙攘攘,纵马疾驰,不但会伤到路人,更重要的是,恐怕没多远,马便会失蹄,反伤了自己。
去国五年,罗谨第一次重闻少时熟悉的东岚方言,若不是还记得自己此行另有原因,他恐怕真要心醉了。
转入熟悉又陌生的坊道,依旧是石板路,但是两侧的房屋,变化甚大,与罗谨记忆中的模样完全不同。道路终究没有变化,那道门也依然未变,与记忆中一模样。
愣了一会儿,罗谨稍稍回神,看见宫卫将信符交给跟随他的少年,不由深吸一口了,随即默默地将马交给等候的宫卫,与少年一起走进那道高大的宫门。
直秘监的官署在王宫之内。职方司当然也不例外。直秘监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当然,在易洛另立尚书台,负责奏书、诏令的传达之后,直秘监的权力略有缩减,但是,仍是君王心腹之掌。权势不容小觑。
罗谨他们走地王宫西门,几乎正对着景致优美的内苑,但是,罗谨与那名少年一进宫门便转向不远处的内苑的夹道。仅能供三人并排的夹道,两边都是高耸的青灰色宫墙。走在其中,仿佛天地就只有那么窄,压抑的感觉让人喘不过气来。
罗谨本就心事重重,此时就更觉沉重,脚步不由就放缓了。
“呵……原来外房首屈一指地间者也会紧张?”走在他后面的少年噗地笑出声。罗谨摇头苦笑:“人都会紧张……”却没有多问一个字。
这却让少年不由心生佩服之感即使明知事情不易应会,也严守规矩,没有任何逾越的动作。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是成为职方司的传奇吧!
罗谨地真实姓名只有职方司的正、少卿会知道。具体有哪些作为,即使一样是职方士,少年也不清楚,但是,同在职方司,总是会听到一些能够说出的评价的,他知道,这个看似温和的男子地确曾经创造了一些让人惊叹的传奇。
夹道走到尽头。两人的左手边地宫墙上开了一道不起眼的黑色木门,这一次,少年越过罗谨,上前叩门。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少年低头。双手奉上信符与信匣,朗声禀报:“奉江陵房知事之命。解遣送之责。”
开门的是一名宫卫,验过信符,却没有动信匣,淡淡言道:“少监大人有令,江陵房来者二人,随来随见。留下你们的门籍,自己进去吧!”
少年与罗谨也不多话,取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门籍交给那名宫卫,一前一后进了门。
很平常的一座院落,与雍和宫中的其它建筑风格一致,就像寻常的偏殿宫阁,只有各处执戟而立地宫卫显示出与宫闱格格不入的凌厉的杀气。
两人都知道该去哪里很显然是直接去见宫卫口中的少监大人。
罗谨还好,少年却是紧张得全身颤抖。
执掌东岚职方秘间诸事的直秘少监兼职方卿,从来就不是个和善地存在。
经过几个小跨院,终于来到一座殿阁前,这里负责守卫的就不是宫卫了,少年认出,那些未着甲胄地侍卫其实就是职方司的内执卫,心中又是一惊。
内执卫,掌职方司监察诸事,对职方司内的诸员来说,那是个可怕的存在。
虽然惊恐,少年还是按照知事的交代参礼,奉上信符,对拦下两人的内执卫道:“奉江陵房知事之命……”
“是你们?”那个内执卫不待说完便摆手笑道,“进去吧!”
言罢他便退开一步,少年一愣,却立刻警醒,不敢耽搁往紧闭的殿门走去,不过,他还是听到那个内执卫轻声叮嘱:“好运!”他不敢回头,却隐隐明白,那人是在对罗谨说话。
停在门口,少年有些不知所措了。
“禀报。”罗谨提醒他,少年一惊,随即再次将那番已经报过两遍的话说出口。
“进来!”一个温雅的声音让少年的心中一松,略定了定神,他便推开门,步入殿内。
这座殿阁完全就是一间书房,少年一眼便看到右侧的暖阁内,一个人正在伏案而书,声音也是从那里传来的。那人头也不抬:“从江陵赶过来,你们辛苦了,随意休息一会儿吧!”
正是方才那个声音。
少年不明所以,下意识地看向罗谨,却见罗谨躬身参礼:“卑职参见少监大人。”
“参见少监大人!”少年大惊,却也立刻跟着参礼,稍后才反应过来这位就是直秘少监原召啊!
原召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应了一声,淡然地言道:“不必多礼,你们先休息。”
罗谨没吭声,走进暖阁,径自在旁边的软榻上躺下,少年却不敢,犹豫了一会儿,刚要进去,又想到:“少监大人,知事有信匣奉上。”
原召这才抬头,手一抬,示意他将信匣奉上,少年战战兢兢地将信匣放到他面前的书案上,原召看了看他,摆手吩咐:“你去外面,让内执卫安排休息。”
少年又是一惊,却听罗谨笑道:“没事的,快去吧!难得少监大人发善心!”
少年不敢多说,只能满头雾水地退下。
原召对罗谨的话未作表示,径自验看过封记,便打开信匣,取出里面的一卷信简,扫了一眼,便搁下,转而执笔,继续方才未完的工作。
罗谨躺了一会儿,便坐起身此时,他哪里能静心休息搓搓手,看向原召:“少监大人,您给个话啊!”
原召倒是看了他一眼,神色却没有什么波动,轻轻一笑:“你比我还清楚事情的原委,你说,我能你什么话?都自求多福吧!”
罗谨陪笑的神色立时一垮,怏怏地,再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殿门再次打开,原召立刻搁笔起身,罗谨凛然,也跟着起身。
“臣参见王上!”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六章 旧物
:2008-12-12 17:14:58 本章字数:3273
罗谨是见过易洛的。
五年前,紫华君虽未领职,职方司诸事是她在负责。外房行人,也就是所谓的间者,无论是谁,被差遣离国前,紫华君都会亲自见一见,与其谈一回。
当时,罗谨去的是卫阳,因为距离较远,东岚与卫阳没有太多的冲突,所以,职方司在卫阳的间者还是比较安全的,他不是很紧张,紫华君自然更不紧张。
也是在这件书房,他最后一次见到紫华君,当时,易洛就在旁边。
“东西!”易洛坐到原召让出的位置上,淡淡地要求。
原召看向罗谨,罗谨从衣襟内取出一只寸许见方的木匣,默默上前,放到案上。
易洛是一个人进来的职方司是机密之地,明文立法,非必要人等不得进入。王也不例外。
伸手将木匣的开口转到原召他们的方向,易洛示意原召打开。
这个时候还记得不涉险的规矩!
易洛沉静的定力让原召稍稍放心,却也不由紧张。
很普通的封匣,是职方司惯用的传书工具,原召验过封记,便很轻易地打开了。
匣子很小,很浅,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原召却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回神,将匣子转了一个方向,动作轻巧地推到易洛面前。原召的反应让罗谨不禁感到惊讶。
他是间者,察言观言是最基本的本事,尽管原召是上司,但是,论起这些技巧,又哪里比得上经过职方司正规教授的间者。虽然原召的神色并不明显,但是,罗谨还是看出他的怔忡是由于对匣中之物感到陌生而起的。
不是说原召是紫华君的嫡系吗?
罗谨陡然想到早就听过地传闻东岚王与紫华君同心不同德。
“……卿没见过此物……”罗谨蓦然听到易洛的声音。连忙回神,抬眼却见易洛盯着手中的玉佩,细细地摩挲着玉佩上的每一条刻纹,他一时不能确定易洛到底是在与谁说话。
“臣从未见过此物……”原召的语气平稳,话话却让罗谨不由讶然抬头。
易洛失笑,笑容很是苦涩,抬头看了原召一眼。才看向罗谨,神色微沉,罗谨连忙低头,一副恭敬的模样。
“朕见过卿。”易洛很平淡地陈述,“想来。卿也知道此物,就由卿对原卿说解释吧!”言罢竟起身打算离开。
罗谨一惊,连忙开口:“吾王明鉴,微臣只知此物是君上的随身饰物,其它并不清楚。”
是地。这是紫华君从不离身,或者说曾经从不离身的饰物。易洛扬眉,随即淡漠地点头。却依旧不打算解释,只是对原召道:“既然如此,卿就去问内史令吧!”
“是!”原召没有多说,低头答应,恭送易洛离开。
殿门开启又合上,带起一起轻风,罗谨抬头看向原召,却见他摇头苦笑。对上自己的目光,便叹了口气:“算了,你先去内尉司戡合交割,戡定之后,也不必急着开。在京中休息待命!”外房行人归国,必由内尉司戡合行迹。戡定无疑后,方能与家人相聚,如罗谨这般重要的间者,便是见家人也只能由内尉司安排,不能擅自行动,这也是一种保护措辞,罗谨不是第一次回京,自然明白。
“是!”见原召下令,罗谨立刻正色答应,行礼退下,刚要转身又听原召笑着赞了一句:“外房已经上报为你请功了,干得不错。”
“也不全是我的功劳。”罗谨不太好意思,“大家配合得好。”
原召点头:“那是自然,外房地请功表上不只你一人,不过,首功是你的,只等内尉寺定勋了。”
说到这儿,罗谨才想起王希的事情,方才因为见到易洛,他乱了心神,这会儿,想起来又不知该不该说,最后,看了看原召疑惑的神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看到你的奏报了。”他不说,原召倒是想到了,“若是那位王公子当真如你所说一般,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罗谨松了口气,一脸感激地向他行礼。
“不过,这种事情是外房大忌,内尉司那边,你这次恐怕要多费周折了。”原召轻笑,在不悖原则地前提下,善意地提醒他。
原召初掌职方司时,外房上下不无疑虑,终究他非东岚人,罗谨却算是积极配合他的一员,原召自然记在心上。罗谨几次归国,公务之外,两人的谈话也颇为投机,可算是原召在职方司私交最好地一人。
对原召所说的事情,罗谨当然明白,只是,内尉司虽属职方司,但是,却是直秘监直领,必要时,还是直报国君,便是原召也不能过份Сhā手,毕竟内尉司的职责是监督职方司忠诚。
罗谨一离开,原召便敛了笑容,沉思良久,方离开职方司去内萧漠。
自易洛即位后,萧漠便清闲了许多。他也明白,自己是白子风的亲信,羽桓自然对他十分信重,易洛不怀疑他的忠诚,却不会乐见他掌握过多的权力,事实上,相比羽桓的用人不疑,易洛更信赖制衡的手段,不过,萧漠也看得清楚,虽然猜疑心重,易洛却不是会轻下决断,或者说,他很好地将猜疑约束在君王责任之下。对于君王来说,这不能算缺失。
萧漠地清闲也是由于易洛的后宫十分空虚,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就忍不住担心易洛的子嗣实在是单薄,对于东岚王统来说,这绝对不是好事!
更重要的是,根据他所知道的消息,最近,东岚宗室地长者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计划……
身为内史令,他不能不忧心这些琐事,直到原召求见,他才暂时搁下这些凌乱的想法。
“少监是忙人,定是有事吧?”萧漠从来都不摆架子,一见原召一脸凝重,便和颜悦色地先开口,免得这位属下纠结为难。
原召将事情详细道来,还没说完,就见萧漠皱了眉,抬手示意他停下;“你说是梅花形地玉佩,羊脂玉,祥云纹镂边?”
“正是!”原召点头,“据说是君上的随身饰物,可是,下官从未见过,王上让下官来求教大人。”
“王上既然没有异议,想来就是紫华君以前从不离身的白梅扣了,梅花的背面刻有明字,是指紫华君的字。”萧漠头痛了,“……那是王上给紫华君的元服礼。”
“王上……”原召一愣,“您是说……”
“紫华君与王上决裂后,便将此物送还了。”萧漠揉了揉眉心,“此物应该在王身边……”他不得不想易洛让原召来找他是否别有用意。
原召也皱眉,刚要再问,见萧漠那般神色,不由一怔,随即就明白了,连忙道:“王开始并没有提到大人……依下官之见,此物当是在君上身边……”
萧漠一愣,随即点头;“可是,找到此物又如何……当时的情形如何,你也知道……”
原召也叹气,随即振奋精神,勉强开口:“萧大人,当日君上与王的决裂可是很严重?”
萧漠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不过,还是点头:“很严重!”御前见血是为大不敬,紫华君从来恪守规矩,却毫不犹豫地挥剑,王殿侍卫差点就要动手格杀,幸亏羽桓反应够快,当即喝止……
“那般情势,君上都未毁坏此物,应该不会轻易丢失吧……”原召望着萧漠道自己的想法。
萧漠一怔,随即瞪大了眼睛。
“萧大人,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推测错了方向!”原召语气郑重,却让萧漠忍不住心惊。
“……你是说,当时,那些人的目标不是王,而是紫华君?”
(狂汗……总算写到这儿了,揭秘啊……怎么这么难……果然是我的水平有限啊!)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七章 身世
:2008-12-12 17:15:00 本章字数:2899
紫宸殿中弥漫着微苦的药香,令萧漠不由皱了眉,近身服侍君王的宫人一见,立时惊惶,连忙解释:“王上昨晚吩咐燃静心香……”
“以后此等事情你等照办无妨,却须立刻禀报于我。”萧漠并未为难,只是淡淡地吩咐,随即一摆衣袖,道:“开窗,散散殿内的味道,熏笼、香炉里换上青苏。”
“是!”宫人立刻照办,忙不迭地将前后的轩窗都打开,又换上青苏香,清新的气氛让人心神一振,却无比的放松。
易洛一回寝殿,便察觉了改变,眉头微皱,却没有不悦,只是道:“内史令来了?”
不待宫人回答,萧漠便迎了出来,参礼叩安:“臣参见吾王,吾王万安。”
“免礼。”易洛伸手虚扶了一下,便往内殿行走,同时开口询问,“卿可是有要事?”
“与昨日原少监求教之事有关。”萧漠恭敬地回答,抬眼便见易洛推开服侍的宫人,摆手让殿内的宫人尽皆退下。
易洛坐到外间的围榻上,手扶凭几,神色淡漠:“说!”
这些年,易洛的情绪越发不可琢磨,萧漠也无法确定他此刻究竟是何想法,只能如实地禀报自己与原召的谈话,最后道明他的猜测。
易洛沉默了良久,神色不见半分波澜,终于在萧漠抬眼揣度的时候,眼光一扫,沉声反问:“目标是紫华君?”
“正是。”萧漠一个激灵,立刻接口。
“就因此而劳动萧卿亲来禀明?”易洛扯动唇角,手指轻扣木几上镶嵌的玉片,无言地表示自己的质疑与不悦。
萧漠却松了一口气,郑重参礼:“此事关系先王,臣不敢先与原召轻言。”
“关系先王?”易洛不屑地冷笑。“萧卿说错了吧!应该是关系白王才对!”
萧漠断然否认:“不。的确是白王之事,却关系先
“哦?”易洛淡淡地应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先王有令,此事不得再言,不得再查,并且命令臣将知情者全部封口。”萧漠早有腹稿,此时自然是从容道来。“事隔多年,臣本已经忘了,但是,原少监的猜测令臣无法不想到那桩事情。虽然先王有令,但是。事关东岚,臣亦不敢隐瞒。”
易洛目光低垂,对他这番话没有丝毫不耐,听到他在此停顿,才轻轻抬手。示意他继续。
“当时,白王初封王爵,执政开府。平奈忽兴流言,皆是说白王来历不明。先王虽未起疑,却也难免好奇,便直接询问白王的家世与师承,白王听后,神色十分古怪,沉默了许久,才对先王说。他是无家无父无亲之人,自然也无师,随即便告退。”
“无家无父无亲……”易洛忽然轻声重复这几个字,“那么,紫华君算什么?”
萧漠心惊。却不便接口回答,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先王这才命当时的直秘殿彻查白
“你是说。朕地父王,在根本不清楚白王身世来历的情况下,便对其拜相封王?”易洛讶然惊呼,“简直是……”
毕竟是自己的父亲,易洛再狂悖,再恼怒,也不敢口出重语,最后只能狠狠地一拍凭几,咬牙道:“父王不会如此的。”
羽桓素来最明白轻重,岂会如此行事?
萧漠长揖,低头回答:“白王入东岚前的经历,先王自然清楚,只是,当时只查到白王在卫阳春雨楼为琴师,便再没有查下去,那时,先王与献王只需要确认白王对东岚无恶意即可。”献王为羽桓之父的谥号。
易洛这才稍息怒火,颌首不语。
“臣当时并未执掌直秘殿,只是受命负责此事,自然是从春雨楼查起,只是当时已经事隔多年,实在不易查察,花了半个月才查清,白王并非春雨楼自幼培养的乐人,而是自荐入楼地,只待了三个月,便因为名声大噪,引来卫阳贵戚的觊觎而出走,而白王从何而来,春雨楼的人也不知道,只是有一个年老的舞伎说,当时他的口音像是北边地人。”
易洛不由皱眉他少年受教,可从未觉得白子风的口音像北方的人。
“臣当时便觉得奇怪,但是,仍然派人到北疆三国查察,但是,不到三天,白王便与先王在王殿之内大吵了一通,先王当天便召见了臣,命臣不得再查此事。”萧漠沉着而言,没有对易洛说,当时,羽桓的脸色铁青,明显是在震怒之中。
“这么说,最后,还是没有查清楚白王的身世来历。”易洛皱眉,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意。
“地确如此。”萧漠抬头,“不过,后来,白王的一些言行,让臣对白王的身世有了一些想法。”
易洛轻笑,显然对这个说法不甚满意,萧漠却不在意,很认真地道:“顺雅公主心仪白王,但是,白王一直拒绝,直到先王说唯有如此,白王才能融入东岚王室,很多事情地进行才能顺利,比如执政开府,白王才答应,当时,臣已领直秘监,是白王的亲信之一,也就问了白王为何不愿迎娶公主,白王当时说:我是忤逆之人,该当一生孤苦,会连累公主一生的。后来,公主有孕,白王……白王也一直心有顾虑,并不乐意……”
“这些未必与白王的身世有关!”易洛打断萧漠的话,神色淡漠。
萧漠笑了笑:“王,臣随侍先王多年,自然知道许多事……紫华君出生前后,的确有很多事情发生,但是,臣亲眼看到,白王直到确认紫华君是女儿身才如释重负地抱起女儿,之后才是初为人父的欣喜,臣也亲耳听到白王对襁褓之中的紫华君说:女儿终是别人家地人……这才好!这才好!臣不认为,这样的想法与白王的身世无关。”
易洛愕然,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摆手示意萧漠暂停一会儿,便径自低头沉思,良久才抬头道:“还有什么?”
萧漠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言道:“白王有敬月的举动。”
神洲一直有神灵传说,敬畏神灵也是传说,尤其是日月山川,从来都被视为神灵化身,自然无不敬畏,但是,“敬月”却是一个特殊的词,不过,做法很简单视月为母,夜夜敬香。只是,如今神洲各国,却无人会如此做。
神洲伟传说中,莫舒氏先人与月神相合,方诞圣朝高祖。
圣朝明令,非莫舒氏血裔,行敬月之举,大不敬,立处磔刑,诛九族。
虽然圣朝覆灭已久,但是,神殿仍然恪行此令:无圣朝血统而敬月者,是为渎神。
“敬月?”易洛猛然站起,“你究竟有什么想法?”
萧漠此时又如何不惶恐,但是,事已至此,他又岂能不说?况且,他本就是为说明此事而来地,咬了咬牙,他终于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王上可知,圣朝帝室内规,忤逆之罪,除籍,无嗣,无葬!”
砰!
凭几倾覆,君王无语。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八章 猜想
:2008-12-12 17:15:01 本章字数:2731
萧漠当然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大的冲击力,但是,真正看到易洛面色惨白、眼神茫然地瞪着自己,他才明白,自己终是低估了这件事的影响。
清风从敞开的轩窗穿过紫宸殿,明明不是寒风,却让萧漠忍不住颤栗。
仿佛是温煦的轻风让易洛从震惊中回神,萧漠颤栗之后,不过片刻,就听易洛缓缓言道:“你是说,白王是圣朝帝室的血裔……”
“……臣只是猜测。”萧漠怔忡了一下,才开口回答。
易洛冷笑一声:“没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内史令会如此说话吗?”
萧漠无语。易洛一脸冷笑,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坐下,萧漠一见,便上前将摔倒在地的凭几重新放回围榻上,轻轻推到易洛的手边。易洛却没有伸手去扶,只是冷冷地盯着前方,沉思不语。
“你们说对方的目标是紫华君,何意?”易洛忽然收回目光,皱眉问题。
萧漠凛然,低头敛衽,低声道:“原少监以为,白梅扣若是在紫华君身上,君上绝对不随意丢弃……”
“也许就是她不想要了!”易洛却淡淡地驳了一句。
“这就要问王上了……”萧漠沉声应道,易洛愕然,不由皱眉,转头看向他。
萧漠没有丝毫犹豫,盯着易洛的眼睛,认真问道:“臣请教吾王,当时,白梅扣在君上身上吗?”
当时……
易洛闻言闭眼,良久才重新睁眼看向萧漠,答道:“那日,朕才将此物重新给她,她是无奈收下的。”
“王上可知商山在何处?”萧漠立即开口。
商郡是安陆西南边郡,商山本就是衡仑山脉的余脉。离沧水的距离谈不上十万八千里,却也绝对不在沧水流域,以澜江来说,相对沧水入江口,商郡已是中上游的位置。
易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们的意思是,紫华君在商山?”
萧漠摇头:“臣与原少监只能推断。君上到过商山,而且……”
“而且什么?”易洛骤惊之后,也平静下来,并未疾言厉色,语气却也犀利了许多。
萧漠苦笑:“若是这的确是君上在传讯。那么,可能性有二,要么,她身边已无可以遗留之物,要么。她知道之后再无法传讯;若丢弃此物并非君上之意……”
“那么,就是有人根本不想我们找到线索!”易洛接口,语气森冷。
萧漠默然易洛说的正是事实。
易洛冷笑。手一下一下地拍着旁边地楠木凭几,令萧漠不由紧张,心中暗恼自己不该独自来禀报这事的!
“那么,卿等对此有何应对之策?”易洛的目的并不是让臣下紧张,稍稍思忖了一会儿,便开口询问。
萧漠松了一口气,立刻回答:“原少监已命外房传令安陆行人以沧水为中轴,逐步向两侧延伸。在所有城邑搜寻可疑物品。”
“原子言打算用最原始的办法?”易洛立刻就明白了。
萧漠点头,也很无奈:“这是最好的办法,不会被误导。”
“嗯!”易洛没有干涉的想法,应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至此。萧漠才真正安心---易洛并没有因此乱了方寸,如此便好!
“那么……对于一年前地事情。职方司既然认为,对方的目标是紫华君,对其目的可有想法?”易洛沉吟片刻,才再度开口询问,然而萧漠对这个问题目只能摇头。
“王,职方司只对已知事实进行推断,不会预设猜测,以免误动行动……”萧漠实话实说,却不能让易洛满意,不过,他也无意斥责。
“那么,内史令就没有一点想法?”易洛退而求其次,非要萧漠开口。
萧漠沉默了一会儿,或者说是犹豫了一会儿他对此并非没有想法,但是,那仅仅是想法与猜测,有依据却没有足够的信服力。
“臣有想法……臣一直认为,培养白王那般的人才,绝对不是一般世家、学派等能够做到地……”萧漠说得很慢很多想法都是真正要说出口了才发现不知道该如何表述---易洛垂首倾听,并没有不耐的表现。
“臣也认为,白王那般的人才绝对不是轻易就能重新培养出来的……”
“白王又说自己忤逆……臣猜测,那应该是一个家族……”忤逆之罪只限于子女对尊长,自古如此。
“臣以为,是否白王的想法、志向与家族传统相悖……既然,从未听说世上有什么家族有如此教养之能,又有圣朝血统,可见,那一定是一个要求隐世地家族……白王显然不是那样做的……”
萧漠的言辞稍显凌乱,不过,意思是清楚,易洛听到这儿,抬眼看向他,却没有出声打断他地思路。
“虽然圣朝律法允许所有的帝室直系血脉敬月,但是,太过久远的历史,太过淡薄的血统,圣朝直系庶支其实根本不会坚持敬月,圣帝颁制,只有各宗嫡系子嗣才必行敬月之礼,庶支不论。”萧漠根本没有看易洛,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臣看白王的举动,敬月似乎是习惯,可见,他至少是家族嫡系血脉……如此重要的身份,哪怕是忤逆被逐,家族也不会毫不关心吧?”
“你认为是白家的人……”易洛忍不住开口,萧漠却没有惊讶,只是轻轻点头:“臣觉得有可能。”
“那么……对白王地出身,除了这些猜测,卿可有线索?”易洛沉吟片刻,抓住关键,认真询问。
萧漠再次摇头:“臣毫无线索……”
易洛皱眉,却也无奈,刚要开口,却见萧漠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由扬眉:“如何?”
萧漠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原少监却说了一件事,不知能不能算是线索。”
“说!”易洛沉声吩咐,隐然有一些不悦。
“北关之战!”萧漠咬了咬牙,“原少监说,北关之战除了成就东岚焰海营的威名,东岚别无收获,不似白王的作风。”
易洛愕然:“事关神洲安危,难不成要坐视柔然之祸重演吗?”
萧漠苦笑:“王可知圣朝秘藏有三的说法?”
易洛自然知道所谓“圣朝秘藏有三”,是当日诸侯入永平后,圣朝地内史令自尽前的笑语,全话是:“圣朝秘藏有三,一可强,二当霸,三者齐方可王天下。”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九章 秘藏
:2008-12-12 17:15:13 本章字数:2444
“圣朝秘藏有三,一可强,二当霸,三者齐方可王天下。”
萧漠没有等易洛回答,便直接说出了答案,易洛专注地看着他,对他将要说的话,心情十分复杂,说不情是恐惧还是期待。
“臣随侍先王之时,曾听先王与白王谈起过圣朝秘藏……”萧漠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努力地通地语言将那时的一切还原……
萧漠记得那是在北关之战结束后不久,他刚刚被羽桓调到身边……那时他刚处理了对白王身世的查察一事。
羽桓与白子风三天前才闹了一场,那次夜饮,应该是羽桓向白子风赔罪,他们这些随侍护卫的人都离得很远,直到两人都喝多了,手舞足蹈地,他们不放心才离得近了一些。
他是职方殿出身,耳力要比一般人好一些,因此,听到他们的对话。
羽桓伏在白子风肩上,口齿含糊地说着颠三倒四的话,白子风也倒四颠三地回应着。
“……子风,旁的都不论,我就好奇……呃……好奇一件事!”羽桓说这话时,似乎清醒了一些,白子风也没有立刻回答,打着酒嗝,眼神迷茫地望着他。
羽桓搂着他的腰,有气无力地说:“圣朝秘藏到底是有没有?”
白子风扶着他的肩,呵呵地笑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含混地回答:“怎么会没有?……莫舒氏心怀天下啊!”
“三……三……三样?”羽桓竖起食指,在白子风眼前来回晃动。
白子风打下他的手,眼色迷离,凑到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强以法,霸必兵,天下归心方能王……王天下!”一个踉跄,抱着白子风倒在暖阁厚实的地毯上……两人都睡着了……
萧漠不知道他们那一次是不是真的都醉了,反正,那次听到的话让他汗流浃背,一个多月都没能睡踏实,一闭眼就是被追杀的噩梦……
“强以法,霸必兵。天下归心方能王天下……”易洛低沉地声音让萧漠从回忆中惊醒,他抬眼看向君王,却见易洛沉吟微笑:“若是当真如此,圣朝帝君果然不是凡人。”
莫舒氏是神裔!
神洲子民信奉这个论断。
对于那些不信鬼神之说的人,这是一件无法不挣扎纠结的事情。如果否定这个认识。那么,圣朝的很多举动都无法解释你无法解释,为什么圣朝帝君突兴的一个念头都是正确的;你无法解释,为什么圣朝帝君随口的一句戏言都充满预见性;你无法解释,为什么圣朝帝君坚持地一切信念都那么不符常理……
也许神殿的教义更加令人信服莫舒氏是神裔。他们站在凡人一生也无法企及的高度,他们看到的是凡人永远也无法想像的景色,他们活在现在。与凡世同在,所想地却是天下,是未来……
萧漠苦笑:“白王曾说---莫舒氏拥有独一无二的幸运,也就必然承受无从诉说的痛苦,因此,混乱导致疯狂,圣朝终究是过去的传说,而我们……我们是凡人。只活在现在,也只拥有现在……回忆无法让未来顺着我们的希望到来……”
萧漠记得,当时白王站在北关地关城之上,望着北方,一脸沉郁。说到最后却像是在驳斥……那时,他是随军的参事。第一次站到白王的身边,离他那么近……
“萧卿,如果你还记得这番话,就不应让白王失望!”易洛地声音骤然响起,如锤重击,萧漠一时怔忡无语。
“我们只是凡人,不要只想着过去!”易洛握着凭几那狭窄的边缘,手背青筋毕露。
萧漠半晌才回神,看着年轻的君王,他忽然笑了:“王上,臣该在十年前就对您这些话的……只是,那时候,臣便是说了,您也会这样想吗?”
人生际遇不同,感受又岂会一样?
易洛无法回答,只能沉默,殿内只余两人粗重了许多的呼吸声。
良久,易洛长叹一声,淡淡地道“萧卿,这些话你就不必再说了……还是继续说白王的身世!”
“是!”萧漠松了一口气---沉默压抑的气氛并不好受。
深吸了一口气,萧漠决定直接说出自己的结论:“臣以为,白王地出身之所与圣朝关系密切,与圣朝秘藏也关系颇深……后来,白王离国,臣奉王命寻找,也刻意试探过,却没有结果,臣后来便在民间传说上花了一些心思……”
“民间传说?”易洛对这个说无比愕然。
萧漠苦笑:“这也是白王教的民间传说虽然离奇,但是,天马行空,无所不至,对于某些秘事,很可能无意即中。”
易洛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不由起了兴致:“是指那些童谣谶言?”
“不止!”萧漠摇头,为忽然对此感兴趣的君王解释,“而且那种童谣大多都是人为的,反而最易查实,民间传说更多是指庶民百姓对传奇事件的自行演绎,很可能早已面目全非,但是,几相比对,早能找到共同点,再加合理地推断,有时候,也能反应事件的一部分真相。”
易洛从不过问职方司如何行事,听到这话才明白,那些平日里呈给自己地那几句汇报可能就要职方司上下耗费几千几万倍的心血,不由暗惊。
心惊之后,易洛收摄心神,问道:“那么,卿有何收获。”
萧漠沉声禀报:“关于圣朝秘藏,在明河流域有一个说法---末帝担心圣朝覆灭,神洲重遭夷狄之乱,那些秘藏其实是只为抗击外族而备,守护秘藏的便是永平禁卫!”
易洛蓦然惊醒,有些明白了。
“永平禁卫是属国之乱时,圣帝紧急而建,由平安帝姬统领,然第一任统领却是慕朗,穆国是叛逆之首,受屠国之典,慕朗身为世子,苟全性命,故余生只着白……”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十章 慕朗
:2008-12-12 17:15:14 本章字数:2329
慕朗……
听到这个名字,易洛下意识地就联想到了很多事情。
对于慕朗的评价,历来都是极端矛盾的,因为,他的经历本就是充满矛盾的传奇。
按照圣朝制度,属国君主之嫡子三岁封为世子,十岁元服,朝见,受诰册,入太学,同时,各国君主的长子,无论嫡庶,七岁朝见,入太学。这是控制属国的手段,没有任何转寰余地。
慕朗十岁入永平,与卫胤、岚真相识,遂成莫逆知交,当时,卫胤十三岁,岚真十二岁,按照后人的推测,当时,有志于对抗圣朝的属国所结成的暗盟已经注意到他们,因为,被当时的五皇子、后来的圣帝纳入保护范围的卫胤实在是太过瞩目,而他是卫胤结交的第一个属国世子。
两年后,平安帝姬十岁元服,礼成当晚,遇刺客,得慕朗与岚真援救。在无数的传奇故事中,这都是平安帝姬与慕朗一生孽缘的开始,有无数的阴谋与巧合点缀着那一抹浓烈的血色---那一次刺杀行动最后涉及数十个属国,圣朝铁衣卫的屠刀几乎是卷刃方收,十多顶王冠落地,无数王族子弟沦为最卑贱的奴隶。也点缀着慕朗的第一个人生光环。
因为此功,慕朗受封安阳伯,是属国世子受封圣朝爵位的第一人,甚至他的祖国穆国在三年后受赐天子旌旗,成为统驭南方诸国的南之方君,也是不无此事的影响。
五年后,北狄叩关,圣朝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圣帝,领兵北上,卫胤、慕朗都在其麾下。那一战不是圣帝的成名战,一把大火席卷千里草场,成就了慕朗的鬼煞之名,强度千里荒漠,奇袭王帐大营,执虏北狄君主,成就了卫胤的苍狼之名。年轻的储帝坐镇关城,并未将北狄君带回永平,只对其说了一番话便将其送回:“关城非疆界,兵锋所及皆仰帝君恩威,我朝尚礼。尔来关城,我军必往之,虽王帐不定,将尉请见亦非难事。”
史载:从此之后,七年时间。北狄诸部望圣朝边关火龙旌旗即“远避之”。
慕朗、卫胤因此战受公侯之爵,是名副其实地新贵,圣朝帝君对两人也是异常信重。甚至有意许嫁宗室姬君,也正是因此七年后,属国之乱骤起,帝君尚无惊色,待得知叛军统帅是这两人时,方惊怒不已,猝崩殿上。
圣帝灵前即位,北狄新君以为有机可趁。再次集军南下,北关烽火频传。危急之时,圣帝方显锋芒,铁衣卫全出,驰援北疆。强阻北狄铁骑,又以军中遗孤组建永平禁卫。随后全力平叛,弃城收军毁仓,种种手段没有半分犹疑,甚至不惜冒水淹永平的危险,强毁明河大堤,一场有大半属国参与的叛乱只维持了三个月,便被彻底平息。
卫胤重伤,慕朗维谷投降,暗盟随即分崩离析,岚真独木难支,被困苏城,最终因属下叛变而被俘。
暂且不论属国之乱到底有无意义,必须说,最终,对这三个可以算是叛首的人物,圣帝只杀了卫胤,因为卫胤是受了他赐字的宠信之人,背叛之罪,百死莫赎,而对慕朗与岚真,却是异常优容。
如果说,岚真是因为出身圣帝母系一脉而被打发到西疆,从而保住性命,那么,慕朗的待遇就实在是令人费解了。
以远驱北狄之功而免一死,以建遂桥之功而宽屠国之典,圣帝对慕朗的优容几乎让不少人怀疑,慕朗是不是早已效忠圣帝,叛乱只是一个幌子。
属国之乱平定地三年后,圣帝再遇暗盟余孽的刺杀,慕朗当时是永平禁卫的统领,负责帝驾安全,以救驾之功,得配平安帝姬,几乎坐实了这个猜测。
对于那些世人侧目的猜测,慕朗从无辩解,而且,与平安帝姬完婚后,慕朗即授北关都督,持节,远赴北疆,帝姬随之,那些流言也就渐渐平息,直到十八年后,因圣帝诸子皆不过血验,不得承嗣承统,圣朝宗正以内规行权,令圣帝纳平安帝姬之女,慕朗方返京。
因为此事,慕朗的身份从帝君地妹夫变成帝君的岳父,后来又成为帝君的外祖父、曾外祖父,他与家人的地位、权力也逐步增强,如永平禁卫,几乎是他的子孙世袭统领之职。不过,在所有人都忘记属国之乱地时候,慕朗临终却令子孙不得以慕为姓。
慕朗的确像是传奇,但是,他的后代却异常低调,几乎不见史册,除了圣朝官方地《诸爵录》与《官符录》,只能在其它人的传记中间或见到他们的身影,而圣朝记传的习惯是称名不姓,所以,慕朗的后人到底姓什么,现在谁也说不清。
虽然如此,易洛仍然目瞪口呆,一句反驳质疑的话都说不出。
萧漠敢说出这个名字,就至少六成的把握,因此,虽然不安,他还是勉强镇定地望着易洛,等待他开口。
好一会儿,萧漠才见易洛眨了眨眼睛,轻叹一声,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但是,过于含糊的话语让他有听没有懂,完全不明白易洛地想法。
“卿没与有白王谈过慕朗吧!”易洛抬头看向萧漠,说得十分肯定,萧漠摇头,不知他想说什么。
“只要不是谈属国之乱,白王一向只以安阳定公称慕朗。”易洛眨了眨眼,语气意味复杂。
安阳公是慕朗的爵位,定是谥号。
萧漠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不过,后来,当他知道另一件事之后,再说起这会儿的情形,他都会感叹什么叫心有灵犀啊?这就是!
相隔千里,却差不多就在同一时间,白初宜望着眼前的陈设,对领她过来的人怔忡而言:“难怪父亲一向称慕朗为安阳定公。”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十一章 释疑
:2008-12-12 17:15:16 本章字数:2668
对于最近这一年,准确地说是十四个月中所发生的事情,白初宜是困惑的。
当时,她决定与易洛同舟下江陵,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她担心,安陆秘间会劫杀易洛一行。
沧水以东,澜江之上,已是东岚的控制范围,但是,当时,东岚对那一段的掌控远谈不上严密与得心应手,安陆秘间也绝非酒囊饭袋,她无法不忧虑。
东岚王子亦需凭功授爵,羽桓诸子其实不乏才识兼备之人,只是有易洛与易庭在前,诸人皆知王位无望,反倒没有动心思的欲望,况且,在东岚,为臣亦可建功立业,所以,一直以来,东岚王室都尚算团结,便是易洛即位之初那一场惊变,在后来,也被认为是柳家从中取事,并非易庭有意谋反。
可是,这是建立在易洛为王的前提之上的。一旦易洛有失,易庭羽翼尽翦,其他人又岂会不动心?
内乱最易败国!
因此,白初宜对易洛轻身赴险的行为异常恼怒,可是,既然已成事实,她也只能尽力避免最坏的情况。
可以说,哪怕易洛不以烟火传讯,她也必会想办法护从他安全离开安陆。
船入澜江,急流汹涌,白初宜反而稍稍放心,甚至有心思听红裳将永寒之死的详情一一道来。
永寒的确死得十分蹊跷,红裳也并没有想通所有关节,只是尽可能地将所有事情都告诉白初宜。
动手的是郑后的人,这一点,红裳自不会弄错。有燕道远的安排,她那几天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永寒。可是,郑后并不是那种会轻举妄动的人,莫颉虽然伤势严重。但是,毕竟没有到性命攸关的程度,即便是当真命不久矣,他也并非昏迷不醒,一旦得知郑后公然抗命,也未必不会让她殉葬安陆素来都有人殉的传统,后妻爱妾更是经常被夫主要求相殉。
白初宜一直沉吟不语。待红裳说完,也只是轻轻摆手,随后便一直静静地立于船首,令船工们看得心惊胆颤,柴余被众人推去劝说。毕竟,就要过门关峡了,实在是危险得很,但是,还没有走近。就被红裳拦了下来。
“少姬足可自保,做好尔等本份即可。”红裳的态度冷硬,柴余哪敢再多嘴。
澜江险关九十九。门关过后出生天!
门关峡是澜江最险地一段航道,却也是最后一道险关,一出门关峡,澜江河道便宽至数十里,江水温顺入海,不见一丝波涛。
对行船的人来说,夜不入门关是铁律,因此。他们在一处小码头歇了一夜,第二天,待雾散尽,才准备过门关峡。
再险的航道也是航道,千百年来。澜江上行走的船工早已总结出通过这里的诀窍,只要全神贯注。全船配合,安全通过绝非难事。
几天下来,白初宜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七成,不过,听从船工的劝告,她并没有逞强,而是同样回到船舱坐下,并按照他们地指导做好安全措施。
这条船的船工都是经验丰富的熟手,彼此又都是邻里熟人,通过门关峡自然是有惊无险。
门关峡以上,安陆还设有关卡,过了门关峡,江面宽阔,自然无处设卡,更何况,当时,东岚大军已近沧水,澜江自然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可以说,直到这里,白初宜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也就准备离开了。
她不愿麻烦,直接就让船家就近找泊船之处,让她与红裳上岸。
“到江陵再走不行吗?”易洛对于她急于离开的举动不无不满。
白初宜迎风而立,语气淡漠:“有何不同?”
易洛也不是纠缠不休地人,听她如此说,也就不再言语,反倒是沐清走了过去,对白初宜郑重行礼:“君上当真不回东岚?”
“自然!”白初宜一派沉静,答得笃定。
“君上亦再不以白王为念?”沐清抬头,满脸责难之色。
白初宜莞尔微笑:“家父心念是东岚,尔等就不是了?有无我与,并无不同!”
沐清还想说话,易洛却笑了,对沐清摆手道:“不必再说了!随她吧!东岚难道只是白王与她的东岚?”
沐清默然退下,眼看船将靠岸,方再次开口:“君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能够辨味识药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易洛皱眉,刚要开口,却见红裳一脸愕然,再转目看向白初宜,却见她神色冷若冰霜,竟是一派拒人千里的气质。
心中略一思索,易洛便反应过来,沐清到底在说什么了,不觉也是满心惊怒:“沐清,你在说什么?”
沐清退开两步:“君上,你为什么非要以恶意揣测自己地心上人呢?”
白初宜沉默不语,红裳却冷哼一声:“好言辞!”
“闭嘴!”沐清难得强硬地喝斥,只是,红裳本就无心东岚,又怎么会在意他,语气立又冷了三分:“沐相大人好风度!不过,这话用在别人身上都是实情,只是放到你这位主上身上……未免就太假!或者,在沐相看来,令主上居然是那么容易蒙蔽的人?”
沐清语塞,再说不出一个字。易洛也只能苦笑。
该怪她对自己太有信心了吗?
船缓缓靠岸,白初宜默默转身,不待船停稳便纵身跃起,直掠岸边。
“昨日之日不可追,明日之日不可知……”轻声吟诵的语气淡漠如水,透着不可回旋地坚决。
那一瞬间,易洛真的以为---从此一别,后会无期。
苍山青水,白衣飘然,易洛望着她的背影,却终是转身……
风声、水声、鸟声……一片烦心的喧嚣中,易洛却清晰地听到了一丝异常的声音……
那是战场上最可怕的声音之一!
翎羽破空之声!
“小心!”易洛惊呼出声,随即被沐清推倒,压在身下,随即又有侍卫压到沐清的身上……
箭雨倾下,前甲板的方寸之地,刹那工夫,便Сhā满了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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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十二章 被囚
:2008-12-12 17:15:18 本章字数:3203
对安陆可能的刺杀,易洛并非没有预料,事实上,他很清楚,若非这个可能,白初宜根本不会理会他的传讯。
从某种意义上说,易洛当时就是以自己的安危为筹码,赌白初宜不会不在意!
也正是因为如此,与白初宜一样,船过门关峡之后,他自然认为不会再有危险,心中的警戒自然放松。随行的侍卫虽然没有全然放松警惕,但是,也没有像之前一样,全力戒备周围的一
惊变陡起,所有人都心惊胆颤,若非沐清的反应够快,很难说易洛会不会安然无恙。
因为易洛此行是暗中秘行,邵枫等人都留在平奈掩饰他离京的事实,东岚上下都认为他们的王是为了正旦大典入太庙斋戒一个月,所有军国事务一律奏书上报。
易洛并不知道,正是这个安排让东岚上下忽然发现,他们的王统并不是那么安全。他只有一个儿子,又尚年幼不,看起来也并非是天赋异禀的贤君人选---这对王国实在是太危险了!---东岚宗室长辈决意干涉王的后宫事务了!
这些是后话,在当时,易洛对于自己没有带那些精锐随侍的行为还是有些后悔的侍卫的反应居然比身为文臣的沐清还慢!
不过,毕竟也是王殿侍卫,虽然并不是经常近身侍卫,最起码的素质还是有的,绵密箭雨未停,侍卫们便将易洛与沐清护送进船舱,同时喝斥船工开船。
虽然只有刹那时间,侍卫们还是判断出箭是来自岸上,无论如何立刻离开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船工们勉强将船驶离江岸,渡船立刻顺流而下,几息间。已将遇袭的泊岸抛在千里之外。
“紫华君如何?”易洛按住沐清,以便侍卫为他拔箭,仿佛不在意地问了一声。
箭是最普通的三棱箭头,倒刺并不锋利,也没有淬毒,侍卫并不担心,但是。一听到君王问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沉默了。
最后,侍卫中职位最高的都尉不得不开口:“君上……中箭落江!”
沐清只觉得肩上压着自己的双手陡然用力,令他几乎感觉不到创口的疼痛,又不敢出声。只能暗暗咬牙。
不过片刻,他便是一头冷汗,易洛仿佛也察觉了自己地失态,自动松手,低声说了一句:“你来压着他!”说完便径自走出船舱。
三名侍卫正在收拾甲板上的箭。见到易洛,三人连忙参礼,易洛正想摆手让他们自去忙。却不由心念一动,伸手取了一支箭,细细观察,一名侍卫知机地上前,低声道:“主上,这不是安陆秘间的箭,倒像是某些势力自制的。”易洛赞同地点头,却没有开口不是安陆秘间的箭。不代表就不是安陆秘间干的让易洛与侍卫困惑的是,以刺杀来说,这种箭未免太简单、太干净了!
对白初宜地情况,易洛没有再问,事实上。除了随行的这些王殿侍卫,都没有人知道。他与白初宜又见过一次,最后却以遇刺结束了相见同行的经历!
哪怕是被勒令关注紫华君行踪的职方司,也只知道,他们的王在安陆与紫华君有过接触,却因意外而再次失去了紫华君地消息。
处理完安陆的事情,回到平奈的原召开始并没有重视这个任务,直到消息源源不断地反馈回来云白居也在全力以赴地找人他才愕然惊觉,此事不简单,也是等他开口了,原召才让人将当时的事情告知。听完侍卫的说明,原召当时就气急败才地对易洛:“王此时才说明详情,职方司无能为力!”话说得生硬无比,没有任何转寰。
易洛也没有生气,叹了口气,只是说:“顺其自然吧!”
原召再次愕然,不过,既然王令如此,职方司也就没有什么压力了,他自然乐得奉诏。
沐清看得最透,后来悄悄问原召:“这会不会又是君上地脱身之策?”
原召当时便摇头否认:“不可能!王当时并无纠缠之意,而且,既已脱身,云白居何必再演寻人的戏?再说,那些人根本也不喜欢演这种戏。”
原召没有说是最大的可能是,那个向来从容沉着地女子已经葬身江水了……毕竟,按照猫画虎侍卫所见,紫华君至少中了八九箭……
事实上,中箭落江的那一刻,白初宜的确也认为自己这次在劫难逃了!
失血、寒冷……
她只是凡人!
不过,刚沉入江中,白初宜便松了一口气未沉底,她便网状物裹住,随即就有身着水靠的人靠近,将网口收紧,直接拉走。
白初宜的水性不算好,心气一松,立刻呛了水,不由就挣扎起来,随即就有人将一个木制的东西罩在她的口鼻之上,立刻就有新鲜空气涌入,她才放松下来,小心地挪动手臂,自己按住那个有长管通向水面的面具状地东西。
江水冰冷,白初宜又有伤在身,勉强运功护体,但是,没多久就开始意识不清了,最后终是昏了过去。
等她清醒,已经置身在一个舒适却密闭的车厢内,角落里有一颗夜明珠,让她能够看清周围的一切。
她试探地敲厢壁,入耳的声音让她心一沉车厢竟是玄铁打造的。不过,车立刻停下,厢壁上打开一个半尺见地小窗,一个中年男子很恭敬地问候:“少姬康安!医师说少姬今日必醒,我等已经准备好膳食,少姬稍待。”
白初宜听得一怔一怔的,没等回神,就见那人转身,随后将一个餐盘递到窗口,一脸歉意地道:“行走在外,膳食简陋,委屈少姬多少用一些吧!”
白初宜还没回神,下意识地接过餐盘,随后才清醒过来,皱眉问那人:“我地随从如何?”
中年男子一愣,随即又是一脸歉意:“少姬见谅,我等并非当日澜江行事之人,只负责护送少姬归还,并未见到其它人,少姬所问,我会立刻传讯询问,三日之内必有回音。”
对方这般坦诚,白初宜也不好多说,暗暗思忖自己的处境,却听那人很温和地催促:“少姬伤病初醒,膳食还趁热用比较好。”
白初宜只得专心用膳,只是一碗白粥与两点细点,点心十分精致美味,与简陋二字毫不搭边,只是全部吃完白初宜也只是六成饱。
她自然明白,久饿之后不宜饱食,并未多说,吃完便餐盘递了出去,那人接过去,,却没有离开,反而又道:“麻烦少姬伸手,医师需要给您请脉。”
白初宜不由扬眉:“前些时日,又是如何诊脉的呢?”
中年男子一脸为难,显然明白她的意:“此车有机关设置,医师自可请脉,然少姬已醒,我等也不愿少姬自觉受囚。”
“原来我还不是被囚啊!”白初宜冷笑,
中年男子却是神色郑重:“我等卑微,奉命而为,绝非囚禁少姬。其它事宜并非我等可言,请少姬见谅。”
白初宜听着更觉怪异,却也没有再坚持无论如何,她也不会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的。
从窗口伸出手,白初宜看到一个带面具的人从旁边过来,左手拿着腕垫托住她的手腕,中年男子立刻将一方丝帕盖在她的手腕上,面具人才开始诊脉显然这人就是医师。
两只手的脉像都诊过,医师收回右手,恭敬地低头:“半个时辰后,请少姬用药。”嘶哑的声音让白初宜愣了一下才想起收回手,医师这才收起腕垫,再次行礼后退步离开。
“少姬安坐,我们该走了!”中年男子出声提醒,看着白初宜坐好,才关上小窗,车子动了一下,随后便平稳得没什么感觉了。
这算怎么回事?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十三章 受禁
:2008-12-12 17:15:19 本章字数:2746
车厢以玄铁打造,不见一丝日光,却没有气闷的感觉,不过,终究只是马车,空间不大,只能坐卧,白初宜开始还能静心打坐,运功调息,但是,这种不知时间的封闭环境对人的影响甚大,不过三日,白初宜便在那些再次停车用膳时,苦笑而言:“还有多长时间,我才离开这个车厢?”
中年男子显然明白她的意思,温言安慰:“少姬稍安勿躁,请再忍耐吧!”
白初宜没有像往常一般去接餐盘,而是静静地坐在小窗的对面,淡然一笑:“我不知还能忍耐多久……”
封闭而不知时间的环境会让人崩溃的……
而白初宜怎么能允许自己崩溃……
中年男子的神色一僵,随即便低头:“少姬恕罪,我等奉命行事,实是不得已……还请少姬用膳。”
这般无处着力的态度令白初宜苦笑不已,终是伸手接过餐盘,随意吃了几口,便再吃不下了。
中年男子为难地看着几乎没有减少的膳食,没有立即接过,正好有一名随侍匆匆走到他身边,附耳禀报了一番,他眼睛一亮,笑着对白初宜道:“少姬,您的随从无恙,已被云白居的人接回。”
白初宜闻言也是一喜,随即就听那人温和地劝道:“少姬宽心,请再用一些膳食吧!”对方如此善意,白初宜也不好拒绝,收回餐盘,又用了一些。
知道红裳无事,白初宜也就松了口气,心境略宽,便又多忍耐了一些时日。
白初宜醒来之后便知道,她全身上下。除了白子风亲手给她刻的一块墨玉牌,没有一样她自己的东西。
东西的去向,她也没有问。照这些人的态度,要么就是奉命行事,要么就是不知,反正,既然拿走了。现在就不会再给她。
又走了十天,白初宜的耐性再次告罄,不过,这一次,中年男子也很确定地告诉她:“少姬且安心。入夜后即抵目的地!”
白初宜默默点头,心中却异常惊讶对方似乎算准了她的心性……
坐在马车里,白初宜不知道外面是否入夜,直到喀嗒一声清响,她陡然抬头。就见车厢地后壁刷地一下向上升起,随即她就见中年男子在车门旁垂手而言:“恭请少姬。”
白初宜站起,低头弯着腰。走到车门前,就见一名个随侍装束的跪趴在地上,显然是方便她踩踏着下车的。
这是王公贵族方能有的待遇。
白子风在世时,他们隐居一方,生活舒适却不可能奢侈,回东岚后,白初宜自然是身份高贵,但是。东岚素来尚武,民风开放,她也很少乘车轿,便乘车轿,也不可能如此做派。此时一见,她不由就皱眉。也不去踏那人的背,便径自跳下车。
中年男子一见她如此举动,便皱眉:“少姬是不满此人吗?”
白初宜一愣,随即便道:“我从不做这种事情!”
“少姬身份贵重,能侍奉少姬是我等的福份。”中年男子恭敬地劝说,语气却有几分不满。
白初宜自然能听出来,只是,她方从那个狭小的空间中脱身,心情甚好,哪里会与人争辨,笑了笑便道:“既然我身份贵重,自然是以我地意志为主。”
中年男子闻言便是一怔,随即便道:“少姬所言甚是,是我等逾越了了。”言罢便退后一步,抬手指向右手方:“少姬请入内休息。”
灯火逶迤,直到石拱门处方止。白初宜看着分列两侧的侍者,再看看那个青石筑成的拱门,不由一阵儿恍神。
“少姬请!”中年男子轻声催促。
……很多年前,在云水庄,白子风也建过一个相同的拱门……
“……这是什么地方?”白初宜有些恍忽地开口,却依旧没有动。
这显然不是不能回答的问题,中年男子低头微笑,轻声回答:“这是静思苑。”
……静思苑?
白初宜再次恍忽了。白子风用拱门隔开了一块空旷地平地,对一脸好奇的女儿说:“这里是静思苑!以后初宜你要是做错了事情,就要在这里反省!”
白初宜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里……这些人……都与她的父亲关系密切……
“……我的父亲也在这儿待过?”白初宜不敢肯定,自己都到底是不是有意问这个问题地。
中年男子显然也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方道:“……少姬请!”竟是避而不答了。
白初宜微微一笑,也不再追问,慢慢走向那座石拱门。
将要踏入那座石拱门,白初宜忽然停步站定,没有回头,只是冷淡地问道:“我以何身份因何事而入?”语气一派郑重。
沉默了一会儿,中年男子才认真地回答:“少姬乃白王嫡女,生未记牒,名未告庙,罪莫大焉,然白王先逝,少姬当代父自省。”
白初宜扬眉而笑:“家父死而无葬,我竟还有记牒、告庙之权?”
言已至此,白初宜哪里还不明白,生而记牒、名而告庙皆是圣朝宗室的规矩,联系白子风骨灰入水的要求,她当然就知道,自己地父亲当时忤逆被逐之人,而自己又如何担得起嫡女的身份按圣朝宗室的制度,忤逆被逐之人,未赦而有子,男祭血台,女入宗庙,不入宗籍,不与婚配,完全是私生子的待遇。
中年男子对此诘难却毫无犹豫,立刻接口:“少姬,独子不逐!”
忤逆重罪,然独子不逐,以承统继嗣。
同样是圣制宗室的制度。
白初宜无言以对,默然走进静思苑。
刚踏入石拱门之内,白初宜就听身后一声轻响,她淡然回头,却见中年男子以朱砂石在拱门之间画了一道线,见她回头,便很认真地道:“少姬谨记,从即日起,除非有我传达主上解禁之命,或是此线消失,少姬不可出苑一步,如有违逆,族法处置。”
白初宜想笑,也确实笑了:“这会儿,不清不楚的,我就要遵循族法了?”
中年男子闻言也很尴尬,却没有说话,只是默然执礼。
“白是族姓?”白初宜站在石拱门前,挑眉追问。
中年男子讶然抬头:“自然!”
白初宜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仿佛确什么,最后,叹自一声:“那也罢……我就遵一回这个不清不楚的族法!”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十四章 主上
:2008-12-12 17:15:22 本章字数:2731
静思苑说是苑,其实就是一个以五尺的石墙围起的空地,上无片瓦遮头,下无只草存身。白初宜在苑内走了一圈,不由苦笑二十多年,她便是行军出战,也没有这么艰苦过……
随意找了角落坐下,白初宜静静调息,心思却半刻都没有放松。
这一路上,药吃得比膳食还频繁,但是,很明显,她的伤势的确是在好转,无论是新添的箭伤,还是三年前的旧伤暗疾。
无论这些人有何意图,能治好伤总是好事,她也不必在此事上坚持什么。
一路上,白初宜都被困在车内,自然不清楚到底到了那里,此时身处这种空旷的环境中,倒是正好揣度一下自己到底到了哪里。
深夜看不清楚,白初宜只能根据感觉,判断出应该是在山中。
她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清楚,在清醒之前,她是不是一直在那个马车中,而山中的气候又最是复杂……
白初宜想了一会儿,干脆就撂开了那些想法,专注地运功调息。
一席青绒帷帘将暖阁与外面的房间隔开,让砌着炕的暖阁更加保暖舒适,半新的浅碧褥垫铺在炕上,上面又铺了一层鹿皮褥子,一床石青色绫面的棉被盖在炕上躺着的人身上。
炕下铺了满地的羊毛毯,织的都是锦绣回文的样式,与一般的羊毛毯风格迥异。墙角有一只鎏金竹节薰炉,透着袅袅清烟,一盏铜制莲花灯盏悬于墙上,托着三支红烛,借助灯盏上贴着墙的铜镜,静静地照亮暖阁里的每一个角度
除了躺着的那人。暖阁里只有护送白初宜地中年男子与医师两人,中年男子毕恭毕敬地禀报着一路的情况,等他说完,炕的那人才缓缓开口。炕边的楠木雕圈与柔软的丝帐正好挡住了那人的脸,只能从声音听出那是一位苍老的男性。
“医师有何见解?”他没有评价中年男子地禀报,反而问向医师。
医师依旧戴着那个看上去十分凶恶的青铜面具,对老人的询问。他微微躬身,然后认真地回答:“那位少姬并未修习秘法。”
“谅那个不孝子也不敢私传秘法!”老人不屑地冷哼。
“因此,少姬的身体十分糟糕,新伤不说,还有很多暗疾。想根治,必须动用长天池,并辅以秘法相佐。”医师淡然而言。
“暗疾?”老人有些奇怪,“她在东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有什么暗疾?”
医师眸微闪:“少姬年少有妊。却服虎狼之药,落胎之后未善加调养,寒湿风邪俱入。前番又遇暴虐火毒,虽以灵泉寒热两脉将养,终究时日太短,且少姬所习心法也无法将灵泉之效尽展,兼之近来心思过重,奔波劳累,灵泉之效已将告罄……”
“又是个不爱惜自己的家伙!”老人哼了一声,不悦之极。语气却十分不舍,带着一些悲怆之意。
医师稍停了一下,却是继续往下说明:“属下以为,若是身处静思苑,药石不进。最迟三日,少姬必将病发。”
“你怎么不早说!”中年男子大惊。
医师微笑其实也就是未被面具遮住地双唇呈现了一个上扬的弧线对炕上的老者低头言道:“主上。且不说那位少姬的身体如何,即便少姬身体无妨,臣也以为,让其入静思苑实在不妥,毕竟,她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阿正,你怎么看?”老者未置可否,轻声询问暖阁中另一人。
中年男子微微躬身,谦恭却也很坚定:“主人,属下也以为不妥。”
“嗯……”老者应了一声,中年男子才继续言道:“少姬毕竟未经血验、未行大礼,静思苑安置确有不妥。”这却是说白初宜毕竟还未认祖归宗,不应以族规相待。
其实这一点,他之前也对老者说过,只是,老者异常坚持,他只能执行。
老者冷哼一声:“未行大礼,就不姓白了中年男子低头:“若非姓白,少姬恐怕也不会入静思苑。”
老者再次冷哼,不过,好一会儿,却又是一声长叹:“准备一下,明天准备血验。”
“是!”中年男子与医师同时正色答应。整个人一个激灵,心中暗道不好,自然更加不敢大意,缓缓调息吐纳,将被寒意激散地真气重新引导回经脉,随后以己身真气裹挟那道寒息迅速运功大小周天,直到那道寒息被真气完全消蚀殆尽,方以三个大周天行气收功。
缓缓放下在胸前结印地双手,白初宜没有抬头,也没有睁眼,而是静静地等待。
寒息的威胁一解,白初宜便从入定不知外物的状态中解脱,立刻就发现苑中进了其它人,心中自省了一下,她并没有惊慌,因为来地人并无敌意,而且,她正在运功,也不能停。此时,她仍旧不理,却是另有主意。
“一点礼数都不懂!”一个不悦的苍老声音忽然响起,白初宜这才睁眼,只见一驾肩舆停在静思苑的门口,而护送她来此的中年男子一派恭敬地侍立在肩舆前,见她看过来,连忙示意她起身参礼。
“老大人倒是礼数周全。”白初宜没有起身,淡淡地反讽。
中年男子的神色一僵,脸色苍白,
“混帐!”老人果然勃然大怒,“父女俩一个样子!”
后一句话让白初宜挑眉冷笑:“尔等掳我在前,不告执禁在后,若非家父教导有方,老大人以为我会如此客气?”她从来也不是随和的人。
“少姬……”中年男子终于忍不住出声,却老者轻声喝止:“曹正!”
“主上……”中年男子也就是曹正不敢多言,低头不语。
肩舆上的纱帘帷幕全部放下,白初宜完全看不见老者,只能听到他轻咳两声,冷淡地言道:“白子风的确将你教得不错,一路到这儿,恐怕你心里多少也有数!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这儿,我族地族法就是天,就是地!一切都得按族法来!曹正,带她去吧!”
“是!”曹正执礼答应,随后对白初宜参礼:“少姬,请随我来!”
深深地看了肩舆一会儿,白初宜起身走向他们所有苑门,却在肩舆前停下:“既然老大人如此说,就不要跟我谈礼数!”言罢微微躬身便算见礼了,随即走向曹正。
曹正没想到她会如此做,不由又是一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却不敢再耽搁,连忙领她离开静思苑。
(更新迟了……嗯……请各位原谅。)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十五章 沐浴
:2008-12-13 13:10:18 本章字数:2799
沐浴,香露熏人,温泉润肤。
不算奢侈,青石黑瓦,木器陈设,漆器铜具,一应器物都不失精致,却更讲究舒适,绝对没有炫耀的点缀,哪怕是沉香木的卧榻,在这里也只是让人休憩的东西,没有其它任何意义,随意地摆在浴池的旁边。
白初宜一眼看过去,便发现所有物品都作工精巧,却没有任何铭记,式样风格也与寻常物品不同,古拙大气,似乎都是用了多年的旧物。
……的确是个沿袭旧制的地方啊!
只看那些物品的摆设规矩,白初宜便明白,这里依旧沿袭着圣朝最严格的礼法制度。
那是一言一行,哪怕拿双箸进食都有严格规矩的制度。
神洲各国当然也遵奉那些礼法制度,但是,那些过于繁琐的制度并不适合战乱的时代,即使是自奉为圣朝帝室嫡系的殷国王室也早已松驰了对礼法的要求。
顺着台阶走进汉白玉石砌成的温泉浴池,缓缓流动的温泉水立刻围上来,白初宜只觉得身上所有的疲惫、阴寒与伤痛都随着那些袅袅升腾的热汽渐渐飘远。
……很舒适……
白初宜忍不住闭上眼睛,坐在台阶上,彻底地放松自己,直到一阵息索的轻微声响入耳,她才睁开眼,却见四名身着轻纱的侍女跪坐在浴池周围的四根圆柱边,双手交替拉动绳索,青竹编成的帘子缓缓放下,隔绝了外面的的一切。
“少姬康安!”熟悉的嘶哑声音隔着竹帘响起,白初宜不禁莞尔:“医师……”
“正是!”医师一本正经地回应,随后便轻声询问:“据说少姬精于歧黄之术,不知然否?”
“家父教过一些。”白初宜的笑容立时一淡。
医师仿若未觉,依旧郑重地询问:“少姬可知圣朝血验之制?”
白初宜不由一愣。半晌才道:“家父未曾细言,我也未曾亲见,只知道血验只是验明是否为圣血之裔,并判断相应的圣血之力。”
“正是!”医师对此并不意外,“圣血血统足够浓厚之人,可以凝成血珠,但是。那并非世人所认为地力量之源。”
白初宜颌首理应如此,否则,圣帝的圣血血统显然不及殷王,但是,圣血之力却是首屈一指。
“圣血之力通过学习、锻炼也可以增长。但是,很难超越天生的差异,因此,圣朝有血验定终生的断语……”
“我似乎没有什么超越凡俗的能力!”白初宜打断他的话。
“血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凡人似乎只能看到事实。却无法明白其中地缘由从圣朝至今,女性若未凝血珠,圣血之力不显。却可以传至后人。”医师很平静地解释,随后继续道,“我族承袭圣血,是以族人必过血验方入族谱……”
说到这儿,医师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另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响起:“少姬是我族嫡脉,必须经过血验。登名入谱,诸事方可行,因此,沐浴之后,即行血验仪式。我等奉命为少姬调理身体。务求血验无误。”
白初宜不由轻笑出声:“嗯……我族嫡脉……你们如此说,我便要如此信吗?不过。我此刻身不由己,不信也不行啊!”
“少姬如此想便是血验大忌!”女子的声音竟立时严厉起来,“月神血统何等神圣,心有抵触,心存疑虑,皆是不敬,神灵先祖在上,此辈必遭严惩,请少姬慎言。”
白初宜听完这话,不由就挑眉轻笑:“别跟我说这些!不信装信就是敬了?我只知道我是白子风的女儿,其它……我不知也不会信!”
“少姬……”
“况且,家父过世时,你等不见,到今日,你等却出现,说你等投机取巧、居心叵测,不为过吧?”白初宜冷笑。
“……少姬言重了!”女子依旧强辩。
“蕊珠是你何人?”白初宜轻拍水面,冷言质问,“真当我与父亲是可欺之人吗?”
无声寂静,气氛立时冷了下来,白初宜心中冷笑,却不再出声,过了大约一刻,医师才再次开口:“我等习医道,对族内它事并不知详情,少姬之问,我等实在无言以对。只是,血验之备已齐,如少姬所言,身不由己,我等所言,也只是希望少姬平心静气,顺应而行,以免有所损伤……”停了一下,又道:“少姬应知自己的身体如何,血验仪式再有损伤,我等便无力回天了。”
白初宜默然不语,医师便当她默应了,轻声道:“血验之法至阳至热,少姬身上有阴寒之邪郁滞气血,我等要行针石之法,以解其邪,否则,血验仪式,寒邪反噬,少姬必苦不堪言!请少姬配合!”
“……有劳了!”白初宜终究没有拒绝。
侍女轻拂竹帘一角,一个青衣白裳地女子步入帘内,透过蒸腾的水雾,看清白初宜的位置,她便移步过去,在池边跪坐,低头而言:“请少姬出浴。”正是方才说话的女子。
白初宜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同样戴着面具,与医师那个一模一样,不由心念一动,问道:“医者都要戴这种面具?”
“正是!”女子坦言。
“为何?”白初宜不解。
女子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医道需专注不二,故入道之时,毁面明志。”
白初宜不由大惊,怔忡了好一会儿,才道:“这算什么规矩?是怕你等泄秘吧!”
女子暗惊,却没有回答---白初宜所言的确是原因之一,他们所习医道博大精深,毁面明志是原因,限制他们地行动,以防泄露族中隐秘也是原因,只是,他们都是入道之后,听前辈说明才知道的,白初宜却是一针见血,立刻明白,她如何不惊。
她却不知,白初宜能想到这一点,是因为她从未听说世间有这种医者,而以一路上,医师对她的治疗看,他地医术比白子风只高不低,白子风尚被称为歧黄圣手,医师却从未显名,可见,他们出世隐名有多深了,既然如此,想到以防泄秘就很自然,更何况,白初宜对这所谓的“族”戒心与反感都甚重,当然不会以善意揣度。
施针结束,侍女又奉上一盏汤药,女子接过,先尝了一口,才递给白初宜:“少姬服药后,请浸浴一个时辰再出浴更衣。”
白初宜从沉香木榻上起身,点头答应,便再次走下温泉池,女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是一言未发地退下。
……血验……到底是什么仪式……
(昨晚有事,实在太累,睡得早了……抱歉……没有更新,今天休息,晚上还有一章……哭……照这种速度,我要何时才能写到白初宜与易洛见面啊!!!!)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十六章 血验
:2008-12-14 12:17:45 本章字数:2813
“少姬,时辰已到,请出浴。”
沐浴之所没有计时的器具,白初宜只能数着脉搏,粗略地计算时间,将到一个时辰时,跪坐在柱侧的侍女中有一人站起,走到池边,跪拜行礼,恭敬地催请。
温泉虽然舒适,但是,蒸人的热度也的确有些令人气闷了。
白初宜闻言便起身,其余三名侍女立刻也起身,随即取了各样东西近前侍奉。
细棉拭身,没有绾发,一名侍女将她的头发尽量擦干,随即以棉布包裹缠绕于头顶,随后,奉上各色衣裳。
玉色纱制成的中单,青质绣翟,重为九等,皆红领青罗裾,织黻文十一,绣金云霞凤纹,青色蔽膝,绣重凤纹,大带表里皆青红各半,末端纯红,下垂织金云龙文,玉革带,青绮带,五色佩绶,龙凤组玉佩各一副,青色鞋袜,织金凤纹,凤口饰珠。
白初宜看着就头痛,这种礼服是宗室女眷谒庙、受册时的着装,极为繁复沉重,算是她最厌恶的服饰之一。
一开始催请的侍女看到她的神色,不由抿唇浅笑:“我等服侍少姬着裳。”
这种衣裳,没有人服侍根本无法穿着。一件件上身,以白初宜以往的经验,至少得半个时辰上下,她自然无异议。
一件件穿好,待最后一组玉佩系好,白初宜不由自主地呼了一口气,四名侍女同时低头,片刻之后,才有一人上前解开她头上的棉布,放开犹有湿意的头发,取了牛角梳,细细地梳理,梳理妥贴后。一名侍女奉上九翟冠,由梳发的那人为她戴上,垂珠纹丝不动,白初宜从镜中看到,不由挑眉,微微惊讶。
“少姬请!”四人跪拜相送,神色郑重。
白初宜默然而行。从唯一卷起的竹帘下走出,一眼便看到一驾肩舆在等候,有从人跪拜在侧,她深吸一口气,在肩舆上端坐。却见四名侍女两两走出,再次下拜:“天保定尔,亦甚之固,如山如阜,如冈如陵!”
这就开始了吗?
白初宜脸色稍变。眼见跪在肩舆旁的曹正看向自己,抬手比划着什么,她神色微凝。略一思索,便淡然回答:
“神之至矣,诒尔多福,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俾尔多益,以莫不庶!”四人齐声而应,同时,从人起身。抬起肩舆,沿着松术建成的辇道而行。
“少姬……待会儿,无论遇到什么人什么事,您都不必开口。”曹正的声音忽然在白初宜地耳边响起传音入密。
白初宜微微颌首。
过了一会儿,曹正的声音再次传来:“血验仪式看似凶险。实则有惊无险,少姬坦然行之即可。”
白初宜再将颌首。这一次,曹正没有再开口。
辇道漫长,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路上,两侧的竹帘全部放下,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着前方不知通向何处的道路……
曼妙之音仿佛从天而降,琴瑟钟鼓,雅音清心,白初宜不由一愣这是迎宾的雅乐……
她是宾客吗?
曹正的脸色陡变,手一抬,肩舆便停下。
“请少姬稍待。”言罢便径自往前匆匆行去。
等了一会儿,白初宜刚想着是否让侍从将肩舆放下,就听雅乐之音一变。
“棠棣之华……凡今之人,莫如兄弟……”白初宜轻笑,“有意思……”
话音未落,曹正已经返回,在舆前执礼:“少姬请!”
转过一道弯,肩舆停在一道半垂的竹帘前。
“少姬,请下舆。”曹正躬身相请,白初宜起身下舆,随即发现脚下踩着白绫,再抬头,就见前面地木道上尽铺白绫,一眼看不到头。
“我要走多久?”白初宜忍不住皱眉。
她本以为没有多长的路,毕竟,方才曹正往返得非常快。
曹正低头回答,却是不相干的话:“血之系矣,勉行励心,为章于天,纲纪四方白初宜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终究没有再开口不必开
看了看前方,白初宜顺着白绫走过那道垂下竹帘,竹帘随即尽展,遮挡住身后的一切。
“少姬,顺着白绫直往前走,可以运功,却必须脚踏实地而行。只要不走出白绫,便不会有事,若是觉得无法忍受了,冠左侧的凤翟可以取下,刺手滴血在白绫之上,其力可缓人,但是,您只能用五次,五次不能到走到尽头……”曹正再次以传音入密告知相关事项,说到最后却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言道:“五次不能走到尽头,令尊可能会非常失望。”
白初宜一怔,脚步一顿,下一刻便恢复正常,没有半点迟疑地继续前行。
雅乐再次变调,这一次是赞祭之音
浩浩潞水,维以圣裔,于万斯年,受天之祜。
受天之祜,永言配命,神之吊矣,思御家邦。
临临在宫,肃肃在庙,嗣以徽音,烈假不瑕。
明明在下,赫赫之上,其命维新,不易维君。
檀车煌煌,驷彭彭,维师尚扬,会朝清明。
有命在天,世有哲王,四方攸同,无思之服。
圣朝宗庙大祭之乐
“阿越怎么会失望?”曹正地话音方落,辇道旁就传一个讥诮的声音,分明就是方才为白初宜施针白女医者。
“瑞敏,你怎么来了?”曹正诧异地询问,说着卷起旁边的一道竹帘,却见女医者淡然转身:“白越临终传讯,主上不迎,今日不告而行血验,白越当年之言可错半分?”
曹正心惊,半晌无语,脑海陡然浮现白越当年传讯木牍上颤抖不移的字迹:
“父上明鉴,吾命不久,罪无不赦,幼女聪明,心性冷僻,惟长在亲侧方可近心。父上惟吾为嗣,吾只一女,今不迎女,后必难悔,女虽孝顺,难及吾族……”
两人都在为沉思,忽听耳边乐调再变大颂之音!
“血验已过!”瑞敏怔忡了一会儿,“比阿越当年还快。”随即冷笑:“那帮人不知又要说什么了!”
曹正顾不上与她再说什么,跳出辇道,纵身直掠前方的宗庙所在。
望着袅袅升起地青烟,瑞敏抿唇而笑:“阿越,你用尽心计,不过想让宝贝女儿不入此地,谁知还是不行啊!这一团乱麻,如今更乱,据说你的女儿在外面声名显赫,身关大势,不知回到这儿会怎么样啊!”
(狂汗……我居然上传了章节,却没发布……)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十七章 波折
:2008-12-16 21:33:22 本章字数:2844
白初宜总算明白何为血验了。
松木建成的廊道并不是直通目的地。三道竹帘放下后,木廊也就走到了尽头,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三层木阶之下,便是一片丈余宽的空地,铺满了鹅卵石,周围又以青砖墙围起,那条白绫依旧向前延伸,丈余的距离之外,有座青石建成的庄严建筑,白绫直接铺到那座三出阙门里。
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是,既然走到了这里,白初宜当然也不可能放弃。
总得弄清楚所谓的血验是什么吧!
“……昊天成命,高祖受之,维天之命,于穆不已……”
步下松木台阶,一脚缓缓踩上白绫,炙热的感觉立刻侵来,白初宜犹豫了一下,眼角瞥见有什么晶莹的液体在鹅卵石间缓缓流动,隐隐有刺鼻的气味浮动,她心下一惊,立时有了决定。
一边调息运功,一边稳稳地走出第一步,几乎是第二步刚落下,松木台阶前便燃起一道烈火,白初宜也不敢再迟疑,一步紧过一步,匆匆向前,只是无论如何,也比赶不上火势蔓延的速度,不过片刻,整个空地上便成了一片火海。
尽管白初宜明白这应该只是血验的程序,对自己并不会有危险,但是,人对火本能的恐惧仍然让她脸色立刻一片苍白,更加不敢再动一下。过了好一会儿,白初宜才因脚下灼热的感觉而猛然回神,同时,她也发觉,周围的火势虽烈,但是,那条白绫依旧安然无恙,不见一丝火星。
“火浣锦!”白初宜动了一步。随即蹲下检视她原本并未在意的白绫,这才发现居然是域外奇珍之一。
神洲丰饶,奇珍异宝甚多,故而对域外各族极为轻视,域外之物也难得有一样入眼,火浣锦却是其中之一。
据说,这是岚真为圣帝三十生辰而特地搜寻的奇宝。以西域冰蚕丝制成,不惧火焰之力。
西域风情独特,不过神州大郡三倍之土,却有大小国家二百余,圣朝帝君设安西节度使。统御西域,节制诸国,火浣锦是安西大贡之一,十年一匹,可见难得。圣朝亡嗣,安西节度使大幕无力节制各国,西域战火连年。以至于冰蚕几近灭绝,火浣锦制法失佚,此物几乎可称绝品。
“暴殄天物……”白初宜摇摇头,却不再停留。
“……日之东兮,朝既盈矣,天之倾兮,烈烈此心……”
大祭之乐,庄严肃穆。历数圣朝帝君功过,至此祭乐已过一半。
虽然曹正没有说,但是,既然演赞祭之乐,就不可能毫无用处。在乐毕之前行完这段路,显然要好一些。“……明水滔滔。帝子临渚,地之陷兮,民之殇矣……”
停留过久的结果就是火灼之烈让白初宜寸步难行,一个踉跄,白初宜当即取下凤翟,锋利的末端直刺手腕。
鲜血滴落,瞬间浸透白绫,居然不见一丝血迹,白初宜也不由为这诡异的一幕暗暗心惊,却不敢分神,感到火势略退,当即前行。
“……告成于天,家邦庶定,式辟四方,彻我疆土……”
“……矢其大德,天子万年……”
大祭之乐方至圣帝远驱北狄,大功告祭,“天子万年”之句未完,白初宜已直入那座三出阙门。
“圣历一五二三年二月初七,申时一刻,姬君入庙,验毕。”赞者高声宣告。
一声击罄之声清脆响起,一个苍老地声音颤微微地言道:
“世德作求,永言配命,维我血胤,昭哉嗣服!明明先祖,伏维祈之:宗嫡伯姬,申名初宜,吉日令辰,昭告宣之,字以明圣,承我宗胤,永受保之。”
“礼成!颂乐起!”赞者再次高声。
庙乐稍停即变调重起大颂之音。
随着颂乐响起,阙门之外的熊熊烈火倏忽之间骤然熄灭,徒留一片黑烟在院内飘荡。
虽然知道他们是在行告庙记谱的正式大礼,但是,白初宜站在阙门前,始终未动一下,尽管她也看到赞者一再示意她进入。
“长姬,请入庙。”曹正忽然出现在庙门之外,肃手催请。
白初宜转身看向他,眼神清冷如冰:“父之神主未入,我入哪家的庙?”
曹正语塞,却听宗庙之内也是一片哗然,即便是大颂之音也掩不住议论之声。
“越是宗子,理当入庙……”
“忤逆之人,何当血食?”
一个个老迈的声音争执不下,让白初宜不由冷笑:
“莫舒氏亡嗣灭绝,谁又知这座赫赫宗庙日后不会倾废?”
曹正一头冷汗,宗庙内外一片死寂,不仅那些老者,便是庙内的那些乐工,供奉多年,也从未遇到这种情况。
“白越的神主不入,你便不肯认祖吗?”之前白初宜见过地那位主上咳嗽数声之后,缓缓开口询问,打破那阵诡异的寂静。
白初宜看向那位垂垂老矣的“主上”,神色不动,浅笑点头:“我只知道,我是白子风的女儿。”
那位主上坐在宗庙左侧的首位,同样神色平静地看向白初宜,两人静静地对视着,旁人却不由紧张。
“咳……”老人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宗庙之内没有侍者,只能由稍稍年轻一些地人上前侍奉,抚慰了好一会儿,老人才止住咳嗽。
“……白子风的女儿……”老人冷笑,“孽子!”
“主上息怒!”宗庙内外,所有人都连忙伏身拜倒,劝慰老人保重,只有白初宜依旧不肯动,还报以相同的冷笑。
“子端,带她出去!”老人恼怒地拂袖斥喝。
曹正大惊,叩头劝谏:“主上,子君只此一点血胤啊!”
“主上,不过是东夷贱民所出,不值得动怒啊!”旁边却有也不同的声音。
东岚的起源地确就是圣朝时所谓的东夷贱民。
白初宜一眼望向出声的那个女子,三十岁上下地年纪,英俊、优雅,就是眼中那份淡淡的轻鄙之色也丝毫不显过份。
不过,这不能让白初宜对她有一丝好感,看了她一会儿,她忽然微笑:“东夷贱民?恐怕你们正是有求于你们口中的东夷贱民吧!”
“自作聪明!”老人再次生硬地斥喝一声,同时命令曹正,“还不带长姬离开,让医师为她检查!”
“是!”曹正大喜,低头恭请白初宜离开。
白初宜不再拒绝,看了宗庙内的众人一眼,淡漠地转身离开,老人则冷冷宣告:“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除非谁对白越是宗子这一点抱有怀疑,那么,可以来跟我亲自谈!”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十八章 宗族
:2008-12-18 12:27:45 本章字数:3045
告庙记谱之礼已成,纵然白初宜不肯入庙,她也是宗族的嫡系长女,待遇自然不同,曹正领着她穿过一条条廊道,廊下有侍女仆役经过,见到曹正与白初宜一行,都连忙垂手躬身,待他们走过,才敢继续原来的事情。
这是非同寻常的古老家族。
平心静气之后,白初宜开始冷静地分析这个家族的情况。虽然无意掺和其中,但是,很显然,在某些人看来,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碍眼的事情……
她可不喜欢这种感觉。
竹帘低垂,模糊了景象,也将廊道隔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白初宜的身后跟着四名身着浅碧色对襟窄袖衫的侍女,低头肃手,动作整齐,相比各国宫侍内官毫不逊色。
这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地方。
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身份,也恪守着自己的分寸,逾越是不被允许的……
那么,方才在宗庙中,那个女子的举动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跟在曹正身后,随他转了七个弯,他们一行终于走到廊道的出口,步下台阶,走过花木扶疏的青石小径,一扇虚掩的竹扉院门映入白初宜的眼帘。
“不可居无竹……”白初宜叹息,对这种过于讲究的精致细节有些厌了。
曹正停步,片刻之后,轻声道:“姬君,这是子君当年的居所。”
白初宜不由一愣,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座以竹篱笆围起的院子。
“……你们口中的子君是家父?”白初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
曹正低头回答:“子君名越,加冠而字,正是子风。”
白初宜不再说话,抬手示意他继续领路。
“主上有命。请姬君居于此处。”曹正抬眼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移步。
白初宜不由扬眉:“家父是宗子……让我居于此处……”她似笑非笑地言道,神色愈发清冷。
曹正知道她的意思,却只能苦笑,同时摆出恭请白初宜进去的姿态。
白初宜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冷哼一声,便径自步入院中。
一进门。白初宜便愣了一下,半人高的篱笆上,缠满了夕颜花枝,因此,方才她并未看到院内地景色。而此时,面对满院鲜艳如火的蔷薇与娇柔优雅的鸢尾,她实在无法不震惊这真的是父亲的居所?
白子风是什么样的人,每一个接触过他的人都有不同地看法,但是。绝对不会有人将白子风与火一般的热烈生机联系到一起。
白王性严,持重冷静……唐玄斯的评价被认为是绝对公正的……
在白初宜的印象,父亲也一直是很淡漠地。所喜欢的也是一些清雅的东西,如松竹、丝乐……娇艳动人的鲜花……实在不在其列……
七岁的年龄已经足以记事了!
昏昏噩噩地在轩窗下地漆榻上坐下,白初宜蓦然问道:“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她没指明问谁,但是,除了曹正,屋内只有两名年轻的侍女规规矩矩地跪坐在榻侧,认真地煮着茶,神态自然。仿佛根本没有听到白初宜地声音,而且,她们看上去只有十多岁,应该从没有见过白子风。
曹正并没有惊讶,也没有回避。仿佛早已料到了她会问这个问题,思忖片刻。便恭敬地回答:“子君温和高贵,却不失主见。”
很概括的形容,却也很有意思,白初宜扬眉轻声,伸手请他坐到茶案的对面:“主见?不是异议?”她问得也很明确。
曹正一愣,随即默然行礼,坐到白初宜的对面,端坐后才抬眼望向她:“姬君说异议?”他的眼中闪过意味复杂的光采,隐隐心惊于这位长姬的敏锐。
白初宜脸色沉静,淡淡地道:“不是心存异议,难道父亲有意忤逆不孝?”
曹正苦笑,却没有言语,因为,有人答了:“忤逆还有理了!”
苍老的声音从房门处传来,曹正与侍女同时起身:“参见主上!”
“圣帝言:忠在孝前,故曰忠孝,国存方有君臣,故有利于国,则不避己身祸福荣辱,不计生前身后!老大人焉知忤逆无理?”白初宜深深看了一眼那位满身沧桑之色地老人,最后还是起身而言。
辩论之术,白初宜也修习过,自然明白如何让对方无法反驳自己的话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用对方信奉的论据证明自己的正确!当然,前提是,对方不能是胡搅蛮缠之辈!
老人执掌大权多年,威严自成,哪里会自失身份,听了这句无从反驳地话,虽然不悦,却也只是冷哼一声,随后便走向他们。
曹正看了白初宜一眼,对她毫无动作的意思,不由叹息,随后上前,扶着老人坐到上位,白初宜没有异议,默然退开一步,让出上位。
“不管你怎么想,你既然自认是白子风地女儿,便是我族的嫡宗嫡女,传承嫡系血脉是你的责任,因此,从现在开始,你要做的唯一一件事便调养身体!”老人对白初宜的动作十分满意,但是,说话却依旧是语气严厉,毫无商量的余地。
“父亲从未要求我必须传承血脉!”白初宜听了这话便皱眉,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顶了回去。
“哼!”老人冷笑,“天真!那是他知道,根本不需要他要求,东岚王是一定会要你当儿媳的!”
“血统从来不代表什么……”白初宜同样冷笑,“即使我嫁入东岚王室,也只是代表白王对东岚的忠诚,并不是为了传承血统!”
“所以,你就那般不自惜?”老人不由气极,“那也是一个生命!”
白初宜对这种言论深觉诧异:“原来老大人还是如此悲悯之人啊!”语气是再明显不过的嘲讽。
“再说,那不是也有东夷贱民的血统吗?值得如此在乎吗?”白初宜笑得清冷异常。
一直以为,白初宜都将东岚视母国,对这种轻鄙的蔑称当然不会有一丝好感。
祖孙俩的对话让曹正惊出一头冷汗,两名侍女更是惊惶不安,身子摇摇欲坠。
听到白初宜的这番话,老人的神色反而稍缓,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我族虽然重视血统,但是,就如你说的,血统不代表什么,结缘族外之人也是允许的,只是不允许泄露我族机密,另外,所育子女必须带回族内教养。白越的情况特殊,所以,你才会如此特殊,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神洲战乱五百余年,我族能够避世传承至今,靠的不是血统、信仰,而是族法铁律!”
“你初归不久,我可以容忍一时,但是,族法之外素来无恩可言,可一可再,若是有三,我想容忍,族法难容!”
“你也是执掌权柄之人,当知这其中的轻重!”
老人缓缓而言,神色郑重,最后,他冷冷扔下一句:“白初宜,自作聪明不是一件好事!”言罢起身离开,也不要曹正相扶,便直接走出房门。
(才发现多了一个评价系统,鲜花白水板砖一应俱全,各位能用的筒子是不是用本来试用一下?各有三票呢!)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十九章 族法
:2009-1-1 22:03:19 本章字数:2927
老人出去后,白初宜没有坐下,而是走到屏风隔开的寝间里,打算换下身上这套沉重繁琐的礼服。
刚解开革带,那两名侍女就走了进来,默默行礼后,乖巧地上前为她更衣,看到两人依旧苍白的脸色,白初宜不由皱眉:“我自己来!你去煮茶,你去取套穿着舒服衣裳来!”她随意地吩咐,两名侍女一怔,随即就明白过来,感激地行礼离开:“谢姬君。”
这种大礼服,穿的时候一件件格外麻烦,但是脱离的时候却很简带,腰间的大带一取下,所有的衣衫便都解开了。
除了行军征战,条件所限,白初宜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大礼服脱下便凭其霍在地上,待那名取衣常的侍女回转,便径自换了衣服,走到外面,侍女自然是留下收拾。
茶也刚煮好,那名侍女动作利落地分茶奉上。
接过古朴的黑釉茶盏,白初宜轻轻地捧在手心转动,温热的感觉透过盏壁徐徐传至掌心,很舒服的感觉。
“你们很怕自己的主上?”看着曹正接过茶盏,但是,半晌都没有回神,白初宜浅笑而言。
曹正一愣神,差点打翻了茶盏,随即才回过神,苦笑:“族中法规森严,姬君日后便知了。”
白初宜却不以为然地冷笑:“族法?如我这种情形。按照他方才所说,岂不是他自己就违反族法了?”
曹正明白她地意思,尴尬地解释:“子君当年是负罪离开,所以,当时,对迎回姬君与否,族中存有异议……”
“如今便没有异议了?”白初宜冷冷地反问。
“……”曹正一时无语,不知该怎么回答。
“圣朝尚嫡。支子不奉祀,圣帝尚如此,想来,无人无族会例外吧!”白初宜摩挲着手中的茶盏,低头轻语,但是,意思很明确了。
“不过,据我所知道,根据圣朝定例。嫡女之子亦嫡,可奉祀承宗,然独子不改宗。”白初宜低头,“也就是说。我对你们价值只在于子嗣,对吗?”
“当然不是!”曹正立刻否定,“姬君多虑了!”
白初宜抬头看向他,目光沉静,良久方开口:“那我就真的不明白了!”
不知为何。曹正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隐隐觉得这话不对劲。但是,白初宜却不再说话,静静地用茶。
“呵呵呵……”一阵放肆的笑声从外面传来。白初宜安坐不动,曹正却是立时皱眉起身,随即就见一个身着绯色织锦曲裾深衣的女子走了进来。
“属下见过孟姬。”曹正躬身行礼,白初宜眉角一动,神色淡漠地抬头,看向那个妆容精致,面带骄色的女子。
“你就是叔父的长女,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话是对白初宜说的,但是,女子看了白初宜一眼,便转眼看向曹正,说话时竟是不肯正眼看她一下。
白初宜微微一笑,连答话地兴趣都没有。
“孟姬,长姬是嫡系嫡女,宗族之中,宗子先逝,除宗主之外,长姬不需向任何行礼。”曹正的语气格外严肃,言下之意你应当先行礼。
“这样啊?那我给妹妹见礼了!”说着便随意地见了一个礼,目光仍旧挑衅地望着白初宜。
白初宜当然不会理睬这种挑衅,冷淡地笑言:“孟姬若是不想行礼,不行也罢,省得让人误会孟姬的家教。”
被称为孟姬,便意味着这个女子不是嫡出,白初宜这句话说是家教,根本就是在指刺她的出身不良。
果然,那女子脸色立时青白交加,若非看到曹正含着警告之意的眼神,只怕当场就要发作。
“……姐姐我如何比得上妹妹的家教,总执事,您说是不是?”不敢对白初宜发作,不代表,她不敢对曹正发作。
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曹正,白初宜心下明白,这恐怕是上下之分,本来不想管,但是,想到曹正一路上对她也算照拂,况且,她对这种女子也是十分不喜,便冷冷一笑,脸一沉,不悦地警告:“既然这是我的居所,就轮不到其它人在这里放肆。”
“妹妹为了一个执役说这种话?”女子一脸诧异地看向白初宜。
白初宜放下茶盏,示意侍女取走,看都不看她:“你似乎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最好先去打听清楚了再来我这儿放肆!”
女子还想开口,却被一头冷汗的曹正抬手阻止:“孟姬,长姬初归,主上有命,族人不得擅见,您不知道吗?”
一听这话,女子不由大惊失色,再顾得计较什么,转身就走。
“慢着!”白初宜冷冷出声,见女子没有停步地意思,她目光一冷。
哐!
曹正看到白初宜动手,想阻止却没有来得及,只能眼看着自己方才用的那只茶盏被扔到碧纱橱上,摔得粉碎,茶水自然也四散飞溅。
幸好茶水已非滚热了。
“啊”虽然没有什么实质的伤害,那女子仍旧惊叫出声,让原本在院外等候的从人立刻冲了进来。
看到那些侍从装束地人冲进来,还一副剑拔弩张的戒备模样,白初宜的神色愈发阴沉,却怒极反笑,抚掌冷笑:“好森严的族法!好忠心的侍从!”
两个“好”字出口,她倒不恼了,只是笑吟吟地望着曹正,等着他解释,曹正却根本没在意她地目光,也没听到她地冷笑之语,一见那些擅自闯入,他便已怒发冲冠了。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居然就敢闯进来!都给我去刑堂领罪!”曹正好容易按捺下些许怒意,狠狠地斥喝。
显然,对那位孟姬,曹正不算有威信,但对这些侍从而言,曹正远比孟姬更能掌握他们地生死,方听到他狠厉的声音,所有人便跪了下去,再听到最后的命令,所有人更是脸色苍白,却只是齐声而应,随即退出。
曹正脸色稍缓,转身对白初宜请罪:“属下失职,请姬君降罪。”
白初宜根本不清楚他该领何罪,不过,她对此事本就不满,略一沉吟便道:“难道你认我知道该如何降罪?你自己看着办吧!”语气淡漠之极,曹正只能低头请罪,随即起身。
仍旧呆立在珠帘旁地女子听到她这番话,不敢置信地望向她。白初宜这才转头看向她,随即淡淡一笑,问曹正:“族法森严是吧?这位孟姬就没有罪吗?”
曹正一愣,方想回答,就听白初宜道:“别跟我解释,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不能因为我不知道,就不治罪吧!”
“属下断然不敢如此!”曹正低头回答。
白初宜这才看向那位孟姬:“我是白子风的女儿,家父素重律法,既然这里有族法,那么,一切自有准绳,你不满,自可诉诸当言之人,但是,我却没有义务陪你发泄,更没有义务容忍!”
那名女子盯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白初宜却不再理会,起身走进里间的寝室。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二十章 意义
:2009-1-1 22:03:24 本章字数:2536
“白子风的女儿……”
“是的,主上。”
曹正垂手站在酸枣木围床的的旁边,低着头,不敢看盘腿坐在上面的老人。
老人沉默了很久,才再次开口:“很固执……”
曹正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沉默,却听老人叹了口气:“你也领罪了?”
“是!”曹正坦然回答,“属下管理有失,自当领罪。”
“嗯……”老人未置可否,“孟姬呢?”
曹正抬眼看向老人:“刑堂典令言,孟姬为宗族上人,刑堂无权处置,已请示宗亲堂。”
碰!
曹正闻声低头,不敢看震怒拍案的老人。
“都以为我要死了,是不是?”老人的语气十分温柔,但是,绝对不代表他的心情也是如此。
犹豫了一下,曹正还是将下情禀明:“主上……宗亲堂已颁文……”
这种语气让老人猛然转头,盯着曹正一动不动。
曹正心中苦笑,却不敢流露出来,只能更深地低头,小心翼翼地低声道:“宗亲堂文:长幼之序,礼之基也,长姬遇孟姬无礼,方有诸般乱为,孟姬禁足自省三日,长姬禁足十日,抄录《内仪》十遍。”
曹正不敢不禀,毕竟,老人肯定会知道这事,那时,必定会怪罪于他。而他此时禀了,也就必须承担老人随之而来地怒火……
他做好了准备,老人却没有发火,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长姬有什么反应?”
曹正一愣,随即笑道:“长姬将文书奉还,在文书末尾写了四个字自以为是。”
“呵……”老人闻言大笑,“的确是白子风的女儿!”
“主上……”曹正却不由一愣。没料到老人会这样说。
老人笑了一会儿,方渐渐止住笑意,看着亲信属下,浅笑而言:“白子风就不是我的儿子了?”
“主上……”曹正激动不已,禁不住泪流满面,一下子跪倒。
“子端……”老人无奈地轻唤,“你说,当年,是不是我错了?”
曹正却难以平静。自然也无法回答,老人又何尝真的是要他回答,见他那副无法开口的模样,也没有恼。只是怔怔地出神。
“你们想方设法要我回来,就是让我见识这种混乱?”
白初宜见到曹正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让曹正不由苦笑。
“姬君放心,宗亲堂已收回文书……”
“便是不收回,又与我何干?”白初宜冷冷言道。重重地将手中的银匙敲在碗边。
“姬君……”曹正不由皱眉。心中愈发紧张。白初宜冷笑。手松开匙柄,指向食案上摆着地诸色菜点:“食不厌精,但是。诸如这般讲究的膳食,我不是第一次见识,却也屈指可数,各色器皿,金银玉石,无不贵重,贵族的实力真的令人心惊!”
“姬君,您亦是我族之人。”曹正正色相告。
白初宜扬眉:“是吗?”
曹正的眉头紧皱,盯着白初宜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姬君既然敬父……子君至死仍守族法,姬君却是如此态度……您以为子君真的会高兴?”
白初宜一怔,垂下目光,良久方抬眼:“好!既然如此说了,我也不妨直言,家父临终嘱咐,我时刻不敢或忘半分很可惜,家父所有的叮嘱皆为东岚!”
“姬君的意思是……”曹正隐隐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
“我地意思是家父中是要求我忠于东岚,助东岚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至于家族……”白初宜微笑着看向曹正,“家父的原话是这世上,除了我,东岚王族是你唯一的血亲,你别无选择!总执事以为此话何解?”
曹正地脸色霎时苍白,良久方艰难开口:“属下不知……”
“不知道……”白初宜的笑意更深,“你知道的……总执事,那只意味一种可能家父对白氏宗族已经失望透顶!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要走的路不是白氏的路!”
曹正不由颤栗,看着一脸笃定笑容地白初宜,莫名地想起当年在宗亲元老面前,坚持不悔地子君……
“家族地路已经走到尽头了!为什么不改?”
明明是相同的目标,为什么会走上不同的路?
最后,到底是殊途同归,还是歧路不逢?
几十年了,曹正一直没有想明白,但是,昨日,主上无奈地问话隐然在耳边重响,让他无法不怀疑也许子君才是正确的……
也许,他们真的在不知不觉中迷失了方向……
“姬君……”终于下定了决心,曹正毅然开口,“您可知我族为何存世?”
这个问题令白初宜愕然,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曹正苦笑:“没错,我族避世而隐,却掌握着众多产业,足以维持优渥的生活,但是,那些并不是为了让族人安乐生活而存在的……”
白初宜静静地听着,即使他停住话语,叹息良久,也没有打扰他。
回过神,曹正看见白初宜认真倾听的神色,不由轻咳一声,继续对她说明:“我族只是圣朝帝君留下一柄剑!”
白初宜不由讶然,也有些不解。
“您没有听错。”曹正苦笑,“我族存世至今,唯一的意义就是做好那柄剑。白初宜神色稍缓,淡淡地问道:“既然是剑,剑锋所指为何?”
曹正敛了笑容,郑重拜答:“镇守神洲,护卫天下!”
这个答案让白初宜不由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只是,因为与圣朝有关,也无法全然否定。
“姬君若是为东岚而坚持于此,大可不必,我族上下皆从血誓:但凡我族血裔,神洲天下,只守不争!”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二十一章 等待
:2009-1-1 22:03:27 本章字数:2668
曹正说完此话便执礼告退,白初宜没有阻止,静静地坐在漆案前,没有再动箸,过了好一会儿,一名侍女才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姬君,奴婢将膳食重热一下吧!”
“不必了!”白初宜回神,扶几而起,“撤了吧!”
接下来,一个上午,白初宜都坐在窗边的重漆榻上,身子倚在铺了一层绨锦的杉木几上,沉吟不语。
四个侍女垂手立在外间,眼角却不时瞥一眼轩窗边的这位新主子。
她们与曹正不同,她们都是被买断一生的奴婢,她们学到的第一课便是“忠诚、柔顺”,在这里,她们唯一的希望便是能被指定给某一位主子没有主子时,族中任何都可以决定她们的生死,有了主子,只要她们不违逆族规,便只有主子能决定她们的一切。
如今,服侍这位主子一天一夜了,她们却仍未摸透主子的心性。
虽然白初宜并未为难她们,但是,很显然,她绝非和善之人,而且,从外初归的白初宜似乎对族中的一切都不了解,也无意了解。
宗室堂……那是连宗主都不敢随意处置的地方,她居然就敢那样直接命她们将文书奉还。
是无知……还是当真无畏?
她们在族中的时间远比白初宜长,她们当然也明白。白初宜是嫡系嫡女,是长姬,按照族中定规,她或者她地子嗣就是未来的宗主,看宗主的意思与她的待遇,也应该是如此。
只是,她们也清楚,如今宗族之内。族法定规可能并没有那么多的约束力了……
而且,听起来,她们的这位主子根本无心于宗族之事……
她们无法不担心她们的前途。
日将交午,快到午膳的时间了,一个熟悉地嘶哑声音在院外响起。“属下内府月堂执事孟定求见长姬。”
正要传膳的侍女连忙迎了出去,四人低头参礼相较曹正这位总揽内外事务的总执事,对于统属内府的她们,内府执事几乎算是她们的直属上司。
“执事稍候,奴婢这就通禀。”年纪稍长的侍女恭敬而答。随即转身入内,却见白初宜已经走到外间,看了她一眼,便对门外等候的人道:“医师请进。”
“谢长姬!”来者正是一路上负责白初宜诊治事宜的医师。白初宜这才知道他的姓名。
孟定进门后。再度参礼:“属下参见姬君。”
白初宜已经端坐到主位,微微点头,摆手示意他坐下。
孟定躬身谢礼后,跪坐到左手边地木榻上。
“姬君身体失调,主上命月堂负责诊治调养诸事。属下接月堂令。特来请见。望姬君配合。”孟定的语速很慢,似乎很虚弱,但是。话语的节奏稳定,中气悠长。
白初宜听完便笑:“我自会配合。”她还不至于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其实,一路上地情况也让孟定多少明白这一点,只是,未得到她亲口回答,他也无法完全放心,此刻,听到白初宜这样说,他当即便松了口气。
尽管医师仍旧带着那副狰狞的面具,但是,那声明显舒气声仍然让白初宜忍不住失笑:“医师过虑了,我向来是最好的病人。”
孟定闻言也觉好笑:“这恐怕不是赞语吧?”
白初宜一怔,不禁摇头:“的确,无病无灾不见医自是最好!”
孟定颌首。
两人一时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只能同时沉默下来,最后,还是孟定想起之前内府三堂商议的事情,开口对白初宜道:“星堂执事说,姬君对子君所学均有涉猎,歧黄之道虽非专精,却也堪称大家,想必姬君对己身情况不无了解,属下想知道,姬君是否有给自己开方用药?”
白初宜愕然摇头:“没有!我身上多是暗伤隐疾,没什么好方法,只是在灵泉调养了两年多。”
孟定听她地语气,竟是对此毫不在乎,不由皱眉:“姬君应当爱惜已身才是,子君为您地身体着实是下了一番功夫,说洗筋伐髓、脱胎换骨有些夸张,但是,能将您地先天不足弥补至此,实在不易,尤其子君当时并无灵药相辅。”
这已是隐含指责了。
白初宜不禁有些难过,却是一言不发。孟定自知失言,也不敢再说,毕竟,他只是内府执事,没有资格教训子君的嫡女。
“……医师也认识家父?”良久,白初宜再次开口,却是问了一个让孟定十分为难的问题。
“……姬君恕罪……”尽管说得艰难,孟定还是拒绝了。
“不能说?”白初宜也没有恼,只是平静地追问,孟定无可奈何,只能点头。
“子君之事,姬君还是询问主上比较好。”孟定含糊地言道。
“其他人不敢说?”白初宜淡淡一笑,并不是很执着于答案。
孟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摇头道:“也不尽然,当年,子君被逐地缘由,宗亲堂讳莫如深,外府固然不详内情,属下等内府之人也委实不知……除此之外,姬君若想知道子君的其它事情,属下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想来,其他人亦是如此。”
白初宜点头不语。
她何必让别人来告诉她,她的父亲是怎么样的人?“既然如此,我就不强求了。”白初宜微笑,“那么,医师可否告诉我,为何令主上如此执着于调理我的身体?”
孟定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
他是族中的老人,虽沉迷医道,却绝非消息闭塞之人,自然明白白初宜如此问的原因,一时间,却也无法回答。
“……姬君过虑了……我族虽重视血统,却绝非寄望于重现圣朝之事……事关宗族机密,属下不能对姬君轻言,不过,想来,主上定会给姬君解释清楚的。”孟定好容易说出这番话,心里不由就紧张起来,几乎就屏住了呼吸。
白初宜沉吟良久,终是展颜一笑:“好!我就等他给我解释。”
话说得如此轻松,不过,白初宜若是知道,这一等便是一年,恐怕就绝对不会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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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二十二章 重会
:2009-1-1 22:03:30 本章字数:2658
阳春三月,连着半个月都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各色花木都撒欢地抽枝发芽,一眼望去,脆嫩嫩的一片绿,生机盎然。
当值的医侍一开门,倚在石墩旁的瑞敏便是一个激灵,扑面而来的清新气让人不由精神一振,在药房盯了一夜的疲惫几乎一扫而空。
“卫医师,您守了一夜了,不好让卑下将药送过去,您还可以早点去休息,如何?”见瑞敏将药倒了出来,小心地滤去药渣,仅仅一会儿,脸色便又苍白了起来,医侍忍不住开口。
“没事!”瑞敏看了这个医侍一眼,淡淡地拒绝,“五月便是晋阶试了,你还是抓紧用功。再说,长姬的药,你们还是少碰得好!”
医侍瑟缩了一下,施礼退下,不再提这件事。
自从月堂奉命调养长姬的身体,仅仅三次服药,就有两次被长姬将药退回药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动了手脚了。
内府因此事而进行了大清洗,长姬的药也不再由他们这些医侍负责,而是由医师亲自负责,才没有再出过差错。
“我去送药!”一个惫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本来已经坐下的医侍连忙起身,再次参礼:“卑下参见曹上医。”
内府之中,月堂下辖医、工、算三部,各有执事一名,部内各设等级,医部自下而上有医侍、下医、医者、上医、医师四阶。晋阶每年一试,未通过者,三年后方可再试,因此,绝对是等级森严,说话地曹方虽然比医侍年轻,但是,在医部之内。尊卑只看阶级。
瑞敏刚将药盏的边缘清理干净,听到这句话,不由皱眉:“有事?”
内府虽然没有太多勾心斗角的事情,但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沉迷于各自的领域之事,自然也不会有互助的传统自己尚且没忙过来,谁有余力帮别人?
因此,瑞敏有这样的问题一点都不奇怪。
“我也不清楚,不过。蕊珠回来了,总执事让你去中室。”曹方走进药房,一脸不情愿的模样,他是曹正的儿子。才被派来传话今天下午才是他当值。
瑞敏却是一愣,随即欣然微笑,示意曹方过来交接。
“药是丝毫不差,你可检视清楚了?”瑞敏虽然欣喜,却并不催促。直到曹方将交接检视地程序全部做完。点头表示无异议。才离开药房。
中室是宗族总执事处理庶务的地方,虽然总执事负责内外各事,但是。内府毕竟是直接与宗族上人打交道,经常直接受命,尤其是月堂各部,因此,瑞敏很少来这里。
事实上,中室对族内众人来说,是仅次于刑堂的可怕地方,特别是内府之人,一旦劳驾总执事出面晤对,一般都不会是好事。
位于外府后堂的中室看起来并不起眼,青砖黑瓦,五开三进的大屋,外面并无守卫,四开镂花门全开,一眼就能看到正前方的书案,两旁各有四张书案,从主位排到门口。曹正与八名文书都伏案而书,不断有侍从无声地取在文书案旁的简牍,随后递到曹正的案边。
还未走到门口,瑞敏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将自己重重包围,不由就出了一头冷汗。
无论她与曹正私交如何,在这里,他们只是纯粹地上下尊卑关系,而且,她还完全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
“卑下内府月堂从事卫瑞敏参见总执事。”走到门前,瑞敏按规矩下拜参礼,朗声通报。
“进来。”曹正搁笔抬头,给了他第一眼看到的侍从一个手势。
步入中室,瑞敏没有再行礼,而是静静地站在曹正面前,等他发话。
“你们先退下休息一会儿。”曹正对文书们挥手,中室之中立刻只剩下他与瑞敏,连侍从都退到门外。
“我要知道长姬的身体情况。”曹正直截了当地开口。
瑞敏一愣,下意识地就回答:“总执事应该问医部执事。”“孟医师说了,半年以来,长姬的病一直是你负责地。”曹正神色冷厉,“你是内府从事,难道还不清楚如今是何状况?”
瑞敏凛然半年前,宗主病情开始恶化,孟定才不得不将长姬的诊治任务交给她不敢再推托,谨慎地回答:“回总执事,长姬的身体已基本无碍,只需再服一个月的药便可痊愈。”
曹正沉吟良久,才抬头对她道:“蕊珠已归,你见过之后就领她去见长姬。”见她面露犹疑,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主上的命令。”
随即就有侍从出列,在门前躬身等候。瑞敏深吸一口气,俯身行礼,退出中室。
由那名侍从引领,瑞敏很快就在一间偏厢见到了神色凝重地蕊珠。
瑞敏站在门外,制止了那个侍从出声地意图,挥手让他退下,独自静静地打量那个坐在酸枣木椅子上地女子,她的年纪并不小,应该有二十多了,却依旧坐少女装束,身着青缎对襟与素绫长裙,干净整齐,但是,容貌清秀,一点都不起眼。
瑞敏忽然一阵心酸,脚下竟是一步都无法动弹。
仿佛是察觉到了门外的视线,女子缓缓转头,目光沉静如水地看着门外那个戴着青铜面具地白衫女子,半晌,她终于回神,起身参礼:“见过医师。”瑞敏终于忍不住,冲进去抱住女子,手颤抖,声音更颤:“蕊珠……”
蕊珠身子一僵,半晌才反应过来,抬手抱住瑞敏,痛哭失声:“大姐!”
“属下参见姬君。”
“奴婢参见少姬。”
与瑞敏一起跪在朱纱轻垂的木榻前,蕊珠满心忐忑,半晌才见一只如冰似玉的手缓缓撩开朱纱,随即有侍女上前将纱帐拢起。
在见到一抹白色的同时,蕊珠便拜伏下去,前额触地,一动不动。
“奴婢?我可担当不起。”白初宜坐在榻侧,缓缓地将右侧的衣带系好,语气淡漠,却带有几分讥诮。
瑞敏不由紧张,蕊珠却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她都比瑞敏了解白初宜。
她还愿意说话,就表示,她能够听得进解释。
“少姬,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您都是奴婢的少姬。”蕊珠再次叩首,“因为……白王永远都是奴婢的主上!”
(圣诞快乐!)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二十三章 原因
:2009-1-1 22:03:34 本章字数:2883
(抱歉……我应该在单位因为搬适迁而断网就说明情况,而不是想着回家再上网,然后面对小区通讯暂断的情况,束手无策……到今天早上,家里的网才通啊!)
“因为……白王永远都是奴婢的主上!”
白初宜的眼神微凝,却没有说话,只是放下手,静静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蕊珠一动不动,根本无心理会周围所有人,包括瑞敏对自己这句话的反应。
“你的意思是,父亲才是你的主上?”白初宜缓缓问道。
“是!”
“蕊珠!”
“呵……”
蕊珠一句肯定的回答让瑞敏惊呼,让白初宜轻笑,榻前站着的两名侍女虽然没有说话,却不敢相信地盯着蕊珠,一脸震惊。
“你胡说什么!”瑞敏差点就想跳起来,却终究不敢触犯族内严苛的礼仪规范,出声质问后,只能瞪着厶妹,无法再多做任何动作。
蕊珠看了她的姐姐一眼,深深地低下头:“大姐,您以为您的子君会允许一个忠诚未定的人照顾他唯一的继承人?”
瑞敏倒抽了一口冷气是的,她的子君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白初宜未置可否地笑着:“你现在在我面前……”
她要解释。
蕊珠稍稍松了一口气。抬头对她道:“这里是主上地出身之地,而且,传讯之人说了,您也在这里……”
“还有谁知道我在这儿?”白初宜打断她的话,冷冷地询问。
蕊珠摇头:“主上从未泄露宗族之秘,包括东岚王也不知主上的出身,奴婢岂敢擅自泄秘?”
白初宜微微皱眉,却没有出声。只是抬手让她起身:“让你回来是何用意?想让我知道,我从未被遗弃?”
很显然,“遗弃”这个词让白初宜自己都觉得好笑。
看到白初宜讥诮的笑容,蕊珠低头,轻声道:“奴婢没有得到明确的指示,但是,少姬的想法应该没错。”
白初宜神色微动,从榻上起身。仍在怔忡中的侍女一惊,立刻将一旁的氅衣披到她地肩上。
来回踱了几趟。白初宜坐到窗边琴案旁,伸手拨弄丝弦,淡淡地道:“既然让你来见我,就说说外面的情势吧!这一年。我除了吃就是睡,比猪好不到哪儿去!”
瑞敏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姬君说笑了。姬君心思甚重,若非如此,如何能调养身体?”
蕊珠立刻明白过来。不过。眼见白初宜的气色比一年前好了许多。她当然也不会多嘴非议什么,笑道:“少姬想知道什么?几位主子的情况,还是各国的情况?”
“都说说吧!”白初宜无所谓地淡应一声。指尖轻拂丝弦,不成曲调,却也顺耳。
蕊珠垂眼轻笑:“晏主说,少姬辞世便罢,若未辞世,就别再想独自做事。宁主则说,何必那样麻烦,直接将少姬送到东岚王面前算了。其他三位主子对宁主的建议十分赞同。”
刚听了第一句话,白初宜便停下拨弦的动作,抚额不语,待她说完,更是忍不住呻吟一声。
“一群……”白初宜咬牙切齿的低语实在太轻,所有人都没有听清,不过,见蕊珠低头窃笑,其他人也没能忍住笑容,直到白初宜不悦的目光扫过,众人才连忙正色。
“他们认为我没死?”在心里将那群“好友”狠狠地骂了一通,白初宜也就没有再纠缠,直接问正事。
很显然,他们若是没有确定这一点,是绝对不会有这样地想法。
蕊珠点头,却是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少姬失踪后,云白居所有人手沿澜江-沧水两岸全边搜寻了三个月,最后毫无收获,后来,宁盛堂下属的一家商行给宁主的生辰进礼,其中有少姬的那副银护腕……几位主子几乎将所有地商行、当铺都查了一遍,确定是有人故布疑阵,清除所有线索,因为这个布置过于麻烦,手笔太大,晏主分析,对方的目的绝对不是少姬的性命。”
瑞敏越听越觉得震惊虽然内外府无交集,但是,她还是知道,对于迎归姬君的行动,外府一直都认为他们做得毫无破绽……
虽然是巧合,但是,谁能否认,这地确就是一个莫大地破绽……
还是可能暴露宗族地破绽……
想到这点,瑞敏立刻叩首:“姬君明鉴,此事,属下必须立刻上报总执事。”
白初宜轻笑,摆手道:“不必了……总执事既然来了,就进来一起听吧!”
瑞敏转头就见曹正步入屋内,在珠帘外参礼,随即就有侍女放了一张漆托让曹正跪坐。
尽管只承认白子风是自己的主上,蕊珠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恭敬地向曹正参礼:“……参见总执事!”
曹正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抬了一下手,便对白初宜道:“主上想见一见姬君……”
白初宜颌首不语,示意蕊珠继续说。
“……东岚……”
“先说安陆!”白初宜打断下属地话,直接而明确地要求,“道远的情况怎么样?”
蕊珠顺从地改变说明:“安陆失去了沧水以东的土地,安陆王的身体仍旧没有好转,依旧由素王领政,但是,三个月前,因为南川动乱,素王在出征前正式请辞了,燕公子没有跟随,而是护送素王妃与弟妹返回燕氏祖宅。”
“安陆王的病情恶化了……”白初宜沉吟片刻便有了想法。
“是的!”蕊珠点头,“远主说,情况不妙,不过,最近一个月,远主都没有与庄内联系,详情待查。”说着,她有些愧疚地低头,因为自己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
白初宜没有计较,也没有安慰,只是淡淡地道:“卫阳。”
“没有变化。”蕊珠眨眨眼,给了一个很简单的回答。
卫阳太过富庶,各方势力纠缠难分,因此,一直都保持着一种难以打破的平衡。
“北方。”白初宜依旧没有关心东岚的意思。
蕊珠抿唇,神色有些凝重:“北方三国……朔阳太子妃暴毙,燕云交涉无果,已经断绝盟约,同离尚在观望,但是,原本快要达成的婚约似乎有搁置的迹象。”
同离、朔阳、燕云,作为神洲最北方的三个国家,除了神洲各国间的争斗,它们还面临的北原异族的威胁,因此,三国以世代联姻的形式结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同盟。
白初宜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头看向曹正:“除了宗主的身体原因,这也是一个关键的原因,对吗?”
曹正站起身,垂手参礼:“姬君,主上不能久等。”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二十四章 秘辛
:2009-1-1 22:03:39 本章字数:2745
虽然进入这个神秘宗族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但是,血验仪式之后,除了那番谈话,白初宜与那位年迈的宗主就没有任何接触。
对这个家族,对那些所谓的血亲,白初宜始终缺乏必需的认同感与归属感,自然也无心与那些人有任何感情上的牵绊。不过,在知道自己必须在这里度过一段时间后,白初宜还是很用心地经营了一番,因此,对“宗主身体欠安”的事情,她还是有所了解的。
此时,虽然曹正的语气十分平静,可是,白初宜还是轻易地听出了弦外之音,不禁神色微变,却没有多说,起身示意侍女为自己更衣。
与所有的建筑一样,核心人物的住所总是最中心的位置,陈设布置也总是最精致奢华的。这里自然也不例外。
事实上,也直到这时,白初宜才知道,宗主的居所与她的那座院落相距不过百米。
从外面看,宗主的居所与其它房屋并没有太明显的差别。白初宜与曹正刚到门口就有侍女迎出来,撩起厚重的青棉门帘,躬身请他们进屋。
步入房内,扑面而来的热气夹杂着各种药味、香气,让白初宜忍不住皱眉,也就没有太过关心屋内的摆设,却没有漏看正面墙上的那幅画卷。
很正规的画像,一个沉郁、威严的男性,一身圣朝时期地公侯礼服。头上是高高的发冠,缀着的红缨流苏垂于胸前……
“敕诰安阳定公……”白初宜的目光落在画像上方以紫墨书写的圣字上。
“难怪父亲一向称慕朗为安阳定公。”白初宜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不由低声感叹。
曹正走在她的前面,却仍然听到了白初宜的轻叹,眼角不禁一跳,随即便仿佛都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往用碧纱橱与外面隔开的内室走去。
内室地人很多,站得满满的。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空间,却没有任何声音。
曹正没有试图越过那么多的人,他在碧纱橱边站定,轻声道:“主上,长姬到了。”
所有人都转过头,目光集中在白初宜身上,如刀如箭,锋利无比,令白初宜轻笑着挑眉。却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
“让她过来!你们都出去。”苍老的声音虚弱无比,因此也给了某些人一些错觉。
有人很关切地开口:“宗主,长姬初归,所知有限。恐怕难以独自担当重任啊!”
这句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白初宜也无心理会。老人的话音方落,曹正便示意众人让路,随后躬身请白初宜过去。
直到榻前的空道让曹正很清楚地看到躺着的老人抬了一下手,颤微微地指向说话地那名男子。他立刻会意。冲着那人一摆手。两名侍卫立刻冲过去,一左一右强行挟制着那人离开。
很显然,左右权势的关键永远不是掌握权势的人本身状况。
白初宜站在床榻边。神色平静她见过老人两次,当然明白,以他早已是风烛残年的情况,任何虚弱衰败地表现都是正常的。
“宗主……”老人已经走到生死相隔的界线旁,白初宜没有沉默,第一次在面对他时,主动开口,却没有让老感觉丝毫的愉悦:“还是不愿意叫我一声祖父吗?”
“是。”白初宜没有丝毫的犹豫,在众人震惊、愤怒地目光中,淡然而言,“难道您就只将我视为孙女吗?”
老人叹了口气,上扬地唇角流露出苦涩地意味:“你跟阿越一样敏感。”
白初宜没有再说话,沉静地看着老人,等他继续开口说明一
屋内很安静,白初宜不需要察看,也知道,方才随着那些人的离开,曹正也让所有侍奉的人退到了门外。
她要独自接受某些东西了。
“看到外面中堂上地画卷了?”老人咳嗽了几声,声音含混地问道。
白初宜点头,老人因为她配合的态度而略感欣慰:“那是我们的先祖。”
“我们家族背负着圣朝帝君最后的命令。”老人说得很慢,似乎担心白初宜能否相信这样的事情。
白初宜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认真地听着,但是,老人明白,这已经代表着她的认可。
她没有拒绝他用“我们”这个词……
“我们掌握着圣朝最后的力量,但是,也受到帝君亲立的血誓的束缚,不能参与神洲王统的争夺,不能干涉神洲内部的任何事情……在这一点上,你的父亲、我的儿子显然对我们家族一贯的想法存有异议,因此,只能被放逐。”老人依旧说得很慢,却没有任何含糊,很认真地做着解释。
白初宜默默点头,并没有发表意见,老人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不满,还是应该深感欣慰很显然,白初宜并没有因为事涉白子风而失去应有的谨慎与判断。
“不能说他的想法是错的,但是,很显然,那的确是违背血誓的……”老人苦笑,“也许,扶持一个统一神洲的国家对我们接受的命令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但是,我们没有那个权力!”看出白初宜有开口的意思,老人没有继续往下说。
白初宜无法再保持平静,双唇翕动,半晌才道:“您是说,父亲是因为违背血誓……”
的确,白子风的死亡很蹊跷没有任何病症,只是莫名地,身体就衰败下去,死亡顷刻即至……
她本以为是某种她不知道的毒……
老人一脸悲伤:“我以为处以忤逆之罪,又将他放逐,应该能够避免血誓的惩罚,现在看来……帝君面前容不得半点取巧行径啊!”
白初宜无语沉思,听着老人的感叹,想了许久,才再次开口:“那么,你们到底掌握着多少力量,又接受了什么命令?”
老人看着自己选择的继承人,听着那声“你们”,心中没有不满的情绪,却忽然有了考较的念头。
“白初宜,你为什么不猜一猜?难道你的父亲真的没有留下一点线索?”
看着老人忽然充满兴味与生机的眼神,白初宜稍稍思索便浅笑而言:“不允许干涉神洲内部的任何事情,那么,你们掌握的力量只能用于神洲之外……答案显而易见”
“你们是阻挡北原异族的坚盾、守护神洲传承的利剑!”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预祝各位朋友在2009年,顺心如意,吉祥愉快!当然,也请各位朋友在新的一年中继续支持易楚,谢谢!)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二十五章 北原
:2009-1-4 15:11:39 本章字数:2866
(最近不顺……网络正常了,浏览器出问题……我是欲哭无泪啊!!!!!)
“你们是阻挡北原异族的坚盾、守护神洲传承的利剑!”
白初宜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肯定,令老人在刹那的震惊之后,放声大笑,流露着发自内心的愉悦之情。
“你真的很聪明,不愧是阿越的继承人。”老人笑着,望着她的眼神却认真无比。
白初宜却毫不感动,冷笑着回应:“我会站在这儿,不正是因为您对这一点确信不移吗?”
老人的笑容微黯,却没有再感伤地叹息。
“你说的没错,我们是盾,是剑,再强大,再锋锐,也不能有自己的意志。”忽略掉她有些伤人的话语,老人开始认真地说明家族的秘密。
“除了抵御异族,我们不能在神洲的土地上使用自己掌握的一切。这是第一禁律。”
“你的父亲没有违反这一条,让他承受血誓惩罚的是第二禁律绝对禁止背叛家族。”
“既然如此,您为什么将他放逐。”白初宜毫不犹豫地反问。
她能够理解圣朝帝君立下这样的血誓禁律,但是,明知这条禁律,他为什么仍然对自己的儿子处以忤逆之罪?
“我是宗主。”老人十分无奈,却非常坦诚。他是宗主。他必须以家族为第一考量,他不能说儿子地想法是错误的,事实也证明,那也是一种方法,但是,那种方法太过容易误入歧途,他无法保证所有家族成员都能像他的儿子一样,恰到好处地掌握住其中的分寸。而血誓的约束是残酷的,违背第一禁律的惩罚牵连违背者的所有直系血亲……
“那么我呢?”白初宜正色而言,“我是东岚王地臣属,父亲也希望我成为东岚统一神洲的利器,您清楚这一点,却仍然要让我成为宗主吗?难道第一禁律对于我是无用的?”
“我别无选择。”老人的语气十分苦涩,“选择你的确会让你承担违背第一禁律的惩罚,但是,你也要知道。宗主违背血誓禁律,受罚的便是家族所有人。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我绝对不会冒这样的险。”
“是吗?”白初宜淡淡地反问,显然不是很相信。
老人轻笑:“白初宜。你在灵泉待过,对北原异族了解多少?”
白初宜一愣,皱眉摇头。
她从未用心了解过那些北原蛮族。
“那是一个崇拜苍鹰地族群,但是,那是一群永不驯化的狼。”老人没有丝毫的责怪。只是目光瞬间变得犀利。语气更是显然冷酷。
白初宜若有所思:“北原各族在撒札尔大会上合推的首领一直沿用圣朝地封号。”
圣朝时。每次撒札尔大会后,帝君都会册封那名被选出的首领为“北原大君”,承认他的命令在北原的合法性。这个称号至今仍代表着北原各族承认的最高权力。
老人冷笑:“想让他们屈服。只能靠强大地实力。只要拥有足以让他们低头地力量,他们便不会吝啬自己地忠诚与恭顺这也是他们唯一值得赞赏的品质。”
“任何一个族群都希望自己能够繁衍生息不绝,因此,只要有可能都会谋求最好的生活环境。”老人地神色稍缓,轻声解释,“北原寒苦,生存困难,神洲的富庶令北原各族向往不已。这是无法解决的矛盾。”
看到白初宜沉思的神色,老人没有再多作详细的解释,他相信他的儿子不会在教育继承人时遗漏这些事情。
白子风的确教过这些,但是,在白初宜的印象中,有关北原异族的一切知识都是针对燕云、朔阳与同离三国而展开的。
换言之,白子风只是将北原异族当成牵制北方三国强大军力的重要条件。诚然,白初宜也被教导了“非我族类,其心必诛”的信条,然而,她从未将北原异族当成对手。
事实上,不仅白初宜如此,神洲子民都是如此对所有的异族,总是心怀警惕,即使对方表现再恭顺,也不会有真正的信任,却也不会将之视为平等的对手。
圣朝时期以来,外族对神洲的进犯,无论开端多么顺利,最后总是以惨痛的失败结束,这让神洲子民在警惕异族的同时,也无法不对他们由衷地产生一种唯我独尊的轻视。
必须承认,莫舒氏令自已的统治力无比强大的同时,也让神洲子民在不知不觉中认同了被那样强大的力量统治的自己是无比高贵的。
现在,白初宜很敏锐地发现,老人虽然同样蔑视北原异族,但是,同时,他也很谨慎地将之放在了“敌人”这个相对平等的位置上。
这是一个很不寻常的表现。
“北原发生了什么足以威胁神洲的变化吗?”白初宜正色询问。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勿庸怀疑的赞赏之色:“为什么你不问,是不是出现如阿吉格台罕那样人物?”
阿吉格台罕,是柔然语的音译,台罕意为统治者,是柔然君主的称号,阿吉格意为万世、永远。这是一个让神洲颤栗的名字。
他本名那摩尔,是柔然台罕阿思那的幼子,三岁时,宫廷政变让他失去了父母,也失去尊贵的地位,被亲叔叔流放到沙漠的边缘,十五岁时,他率领一支同样年轻的精锐之师夺回柔然台罕之位,随后便是一段近乎传奇的征服历史。柔然的疆界离神洲很远,在神洲西域的更西边,有沙漠、高山相隔,可是,仅仅五年,他的大军便将西域与北原全部征服,接下来,自然就是神洲,可是,卫阳、同离、朔阳三国挡住了柔然的第一波攻击,也将那位从无败绩的君主的注意力从西方引到了东方,或者说,已经将征服的西方自然无法留住那位年轻的君主。神洲边境的战火延续了一年,一再的失败让这位年仅二十二岁的君主无法容忍,柔然人调来更多的军队,沿神洲边界不断攻击,最后,燕云防守的北关失陷,柔然人长驱直下,神洲半壁沦落,直到沐邢夜在平奈城下击败他亲率的黑衣骑,才终结了柔然人的征服,而阿吉格台罕本人也被东岚的狼毒箭所伤,班师不到一年就身亡。
“阿吉格台罕的失败是必然的,只要部族林立的状况不变,异族永远无法真正威胁神洲。”白初宜平静地回答。
“这是你的看法?”老人盯着她,慎重无比。
白初宜坦然地摇头:“这是家父的原话。”
“你怎么看?”老人十分坚持。
白初宜有些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却还是很认真回答:“如果我真的是您的孙女,那么,我不认为父亲会对此作出任何轻率的结论。”
老人看着她清明的双眼,良久方叹息:“是的,他从未错过……如果神洲之内,有势力与北原结盟呢?”
“那是背祖!”白初宜的声音陡然尖利,没有迟疑半分。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二十六章 血亲
:2009-1-6 23:09:05 本章字数:2735
“只是结盟,与背祖还是有所不同的。”老人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解释。
背祖,至恶之罪,无赎,无赦,诛九族,血亲全没贱籍。
圣朝的刑罚严苛,不赦之罪甚多,但是,最多也只是诛及三族,而且,年幼子嗣仍有幸免的机会,家族未必永世沉沦。
背祖之罪却不同,定罪之日,九族之内,立即赴刑,虽初生婴儿亦无幸免,九族之外,只要与罪人有血缘关系的人,全部没入贱籍,虽死无赦哪怕是已死之人,也要平坟毁碑,挫骨扬灰。
这是圣朝第三代帝君亲定的罪刑:“神洲水土养育了我们与我们的祖先,背叛她,也就背弃了自己的祖先,这样的血脉又怎么还能在这方水土之上传承呢?”
不过,背祖之罪仅适用于三种情况勾结异族谋逆、出卖神洲之地与助异族屠戮同胞。
也许是这个罪刑太过惊悚,在圣朝历史上,敢犯此罪的人只有三位,前两人都是为了谋逆,最后一位却是圣朝末代帝君的独子……少年储君在巡视边境时,因为过于轻率,被当时西域最强大的铁勒族大军重重包围,为了脱身,他答应了铁勒族首索取西境三城的条件,无论他是否真心,当他被铁勒大军押到圣朝大军阵前时,他要求安西节度使退兵,并从三城撤防。当时地安西节度使是那位储君的亲舅舅。他勒马阵前,对自己唯一的外甥说:“殿下,背祖之罪,无赎、无赦。从现在起,你已不是储君了。”
无论圣朝的刑罚如何严苛,至少,莫舒氏从不例外,上至帝君。下至普通皇亲,都无法外特赦。
神洲子民都知道背祖的意义,白初宜的反应自然无可厚非。
老人的话让白初宜冷笑:“世上没有无条件的盟友。---如果不能让盟友得到相应地利益,盟约就毫无意义。而北原人,恰恰十分重视”
北原想要的永远是神洲的土地。相较寒苦的草原大漠,作为“神赐之地”的神洲实在是太过富饶了。
“的确如此,但是,明白这点的人……”老人再度叹息,“而且。圣朝……终究是历史……”
“您是说,因为圣朝不存在了,所以,背祖的刑罚也就不存在了?”白初宜若有所思地问道。
老人轻笑:“难道不是吗?”
白初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等了一会儿,才道:“也许……因此,北方三国不愿继续当神洲的屏障,也想参与逐鹿天下了。”
老人轻声喘息:“没错,天下王者地地位。哪一位君主能拒绝?”
“背弃自己的血统。与敌人结盟。这样的人配称王者?”白初宜冷笑,“圣朝的确是历史,但是。背祖只会让自己站到各国地对立面,更会失尽民
尤其北方三国一直与北原交战,哪一家哪一户与北原人没有血海深仇?
“你为什么认为我说的是北方三国,难道不能是其它国家吗?比如……同样与北原关系密切的卫阳?”老人微笑着询问。
白初宜但笑不语,老人也没有再坚持,咳嗽了一阵,开口道:“没错,那的确会失尽人心,但是,成功的可能性同样很大,毕竟北原人地战力地确很强。”
白初宜对这种试探地说辞感到厌烦了,她看着老人,目光闪烁:“宗主大人,为什么不坦白一些呢?您想知道什么?关于我,还是关于东岚?”很显然,这种异常的结盟已不是这个被血誓束缚的隐密家族能够独自解决地麻烦了,他们同样需要盟友。
老人很显然察觉了她的不耐,深深地叹了口气,状似关切地道:“你就如此不避讳血誓?”
“东岚吗?”白初宜微微扬眉,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如果因为血誓的存在,我就必须强迫自己改变一直以来的想法,那么,圣朝帝君所要的忠诚与信仰未免就太廉价了。”
其实,白初宜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按照老人的说法,白子风的早亡正是因为血誓,她无法不联想到自己,并深深地担忧了一会儿,不过,仅仅是一会儿。
“而且,我不认为,我的父亲会对如此重要的问题有所疏漏。”她冷笑而言。
虽然她并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但是,她认为白子风不会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既然她的父亲从没有强求过她必须在什么时候将一切所学传承下去,可见,她的所作所为绝对不会引来血誓的惩罚。
老人苦笑:“没有错,你的父亲的确很巧妙地让你避开了血誓可能的惩罚……他教你的一切都不是我们独有的秘密,也从未让你知晓家族的存在,帮助东岚的你自然不会违背血誓。但是,那是之前,从现在开始,就不一样了。”
白初宜的神色一变,刚要开口,就听老人说:“第二禁律……背叛家族,有一条就是违背宗谕所有由宗主在宗亲堂亲告先祖,以血勒石,宣示全族的命令都是宗谕。你已经知道家族,自然也必须遵守那些宗谕,而至今,不得干涉任何国家的内政仍是我族的宗谕……”
“能更改宗谕的,只有宗主,还必须得到宗亲堂所有元老的同意。”老人看着她,“所以,白初宜,你想不被血誓惩罚,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为宗主。”
看了老人一会儿,白初宜露出不解的神色:“既然知道情势有变,为什么先行解决这个问题?”很显然,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障碍,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老人摇头:“宗亲堂对此仍有分歧。我……我老了……”
白初宜嗤笑一声,却听老人继续说:“……可能很快,我就要死了,这样,你仍然不愿叫我一声祖父?虽然,我的确是想让你当继承人,但是,毕竟,我也是你的血亲……”
“好吧,如果您认为这样的称呼更合心意,我也没有意见---祖父大人。”白初宜看着老人眼中的渴求,虽然依旧冷漠,但是,仍然改了称呼。
“好!”老人的眼中霎时迸发出令人惊异的光采,让白初宜不由愣了一下,心中稍稍感叹了一下老人如此容易满足的心愿。
得到满足的老人显然也松懈了心气,喘息渐重,片刻之后,他疲惫地道:“家族中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你在外面的显赫声名,我想你一定有办法尽快解决这个麻烦,记住是尽快!你想知道什么就去问曹正。他是你父亲的心腹,你可以信赖他。内府诸人也都是你父亲的旧人……其实,唯一的麻烦是宗亲堂……我想你明白,我们这个家族的历史太长了……”
老人说得很慢,白初宜一直等他说完,才开口:“我明白了。……祖父……”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二十七章 杀机
:2009-1-9 21:39:39 本章字数:2973
(刚装修好的新办公室与感冒症状让我一周都处于昏昏噩噩的状态……周末加更!)
“宗亲堂是族内用来约束宗主的,也是唯一可以否定宗主命令的地方。”曹正简单而明确地解释了宗亲堂为何“麻烦”。
白初宜用一脸淡漠的神色表达了“果然如此”的想法。
曹正并不意外,却很认真地补充:“姬君不可大意,须知,宗嗣是关系我族根本,因此,也可算是唯一一件必须由宗亲堂同意才能确定的事情,宗主的想法固然重要,却绝对不是决定的关键。”
白初宜点头:“可以想见。”
对任何一个团体,继承人都是重要性仅次于领导人的存在,在某些时候,甚至比领导人更重要,毕竟继承人关系到团体在未来的长远利益以及存在与否。
曹正望着白初宜,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其它任何言语,不由显出困惑的神色。
“姬君……”
“嗯?”白初宜正想着其它事,听到他开口,不由一愣,立刻回神,“什么事?”
“姬君打算如何处理?”曹正问得谨慎。
白初宜微微皱眉:“什么打算……你是说宗亲堂?”说到一半,她便恍然明白了曹正的意思。
“是。”曹正为她的心不在焉而皱眉难道现在有什么比宗亲堂更重要地事情需要她决定吗?
曹正刚要开口劝说白初宜分清楚轻重缓急。就听白初宜微笑而言,语气颇为漫不经心:“静观其变。”
“姬君……”
“总执事!”白初宜抬手,十分坚决地打断曹正的话,“宗亲堂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曹正恍然大悟自乱方寸了!
“那么,属下先告退了。”曹正低头请退。
白初宜点头:“嗯……一切都有劳总执事了。”
曹正离开后,侍女们才从外面进来,蕊珠也在其中。看到白初宜坐到窗边的竹榻上,一脸沉思之色。所有人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到她的思绪。
“蕊珠……”白初宜忽然出声,让正在整理书案的蕊珠一惊,连忙抬头答应:“少姬!”
“少姬有事吩咐?”起身走到白初宜面前,蕊珠恭敬地询问。
“把同、朔、燕三国与卫阳的情况再详细说一遍。”白初宜拉过木几,坐直了身子,认真地询问。
“是。”蕊珠虽然不解,却还是在应声后将白初宜询问的事情详细地解说了一遍。
“这么说,燕云公主的死地确离奇了……”白初宜轻抚凭几上担着的重锦。沉吟良久后,才说了这么一句话,蕊珠看看她的神色,揣度着应了一句:“我听风主的意思。燕云与东岚在年前也闹了一场,东岚还调了焰海营的一部人马北上……”
白初宜听到这句,不由皱眉,抬眼望了她一眼,正要说话。就听外面一阵喧哗声。不等白初宜出声。就有两名侍女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走了出去。
外面静了一会儿,随即又闹将起来。声音比原来还大。
白初宜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从榻上起身,走到门口,一眼就看到院门前正与她的侍从争执的女子。
“孟姬?”蕊珠轻语,十分困惑。
“认识她?”白初宜转头问她,显然对此更为关心。
蕊珠看不出白初宜地情绪,但是,以她对白初宜的了解,此时,白初宜绝对不会是高兴的,于是,小心翼翼地答道:“她的父亲是主上地长兄,不过,长公子是庶出,离世又早,也没有留下子嗣……”
她的话因白初宜的冷笑而终止。
“所以,她认为我鸠占鹊巢了?”白初宜冷笑。
蕊珠从另外两名侍女的神色中明白,这位姬君绝对不是第一次挑衅她的主子了。
这是,那位孟姬也看到白初宜了,她立刻冲着白初宜大喊:“白初宜,你有什么资格……唔……”没等院前地侍卫动手,她地侍从立刻阻止了她挑衅地举动。
在重视嫡庶之分的族法下,白初宜再如何没有资格,也不是庶出支系的她可以直呼其名并质问地对像。
白初宜本来已经准备回房---她没兴趣与这位纯粹被当作棋子的孟姬纠缠不清但是,听到这句话,她停步转身,看向院门,曹正调派给她的侍卫也看向她。
“既然孟姬对族法的认识仍有不足,我觉得宗亲堂是不是应该更好地承担起应有的责任呢?”白初宜淡然而言。
侍卫立刻应声,躬身“请”孟姬前往宗亲堂。
“少姬,宗亲堂的那些人虽然不握实权,但是……”蕊珠担忧地进言,在看到白初宜一脸微笑的神色后,她有些明白了,“少姬是故意的?”
白初宜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坐着,示意她们继续做未做完的事情。气恭敬地请通报。
搁下刚拿起的茶盏,白初宜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
“姬君,宗亲堂要您单独前去。”侍卫看了一眼明显准备随侍的侍女,低头禀报。
“什么?”一名侍女立刻出声。
白初宜看了一眼院门前列队而立的侍卫,黑色的服饰与一般侍卫的红色完全不同,但是,腰间的佩刀都相同的式样。
“这算什么?”蕊珠走到门口,冷言,“长姬有明确的罪名吗?”
白初宜没有动,由着蕊珠她们与宗亲堂派来的人交涉,一脸淡然的笑容,那名通禀的侍卫依旧跪在门口,满头冷汗,却不敢动一下。
这一年来,白初宜深居简出,根本很少出门,更别说是做什么事了。对白氏的大部分人而言,这位嫡系长姬根本没有什么存在感,他们这些侍卫也是同样的感觉,虽然是曹正的亲信,但是,他们还是无法不看轻这位主子她真的有资格继承家族吗?
孟姬没说完的话恐怕也是家族中很多人同样想问的问题。
白初宜,你有什么资格继承家族?
此时,跪在她的面前,那位侍卫忽然明白自己之前错得多么厉害!
仅仅是站在那儿,一脸的笑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但是,那份不悦的气势已经让他无法承受了。
“你们以为我们的子君会教养出一位不知世事的天真娇女吗?”曹正之前说过的话忽然在他脑海中浮现。
正在说话的蕊珠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此时离白初宜稍远。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很清楚白初宜的心性,愈是混乱的局面,她这位少主子愈是没耐性,而她的主上对此毫无意见---“的确,一力降十会,有时候,刀口见血比什么都有用!”白子风当年如是评价。
无论是白氏,还是东岚王室,对以杀止杀都是毫无异议的!
很显然,对此时的白氏,白初宜半点耐性都欠奉!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二十八章 血色
:2009-1-12 0:46:48 本章字数:2911
无论多少年之后,瑞敏都不愿回忆当年所见的情景。
白氏宗族内,没有指不染血的人,杀戮绝对不是值得惊讶的事情。
他们背负着太过沉重的责任与羁绊,压抑的感觉永远挥之不去,而杀戮无疑是最好的发泄方式之一。
无辜?
他们难道不无辜?
血脉中流动的鲜红难道是他们的选择?
从得到生命的那一刻开始,直到失去生命的刹那,他们的人生没有片刻属于他们自己!
宗亲堂……
宗族内权威仅次于宗主正堂的地方。
那一天,得讯赶到的她一眼就看堂内负手而立的浴血身影。
一瞬间,她失去了呼吸的能力,脸色刷白。
她无法不想到多年前,子君站在宗亲堂内,一身白裳被血浸染上片片鲜红。
“莫舒氏的仁慈圣德属于天下,因此,我们得到的只能是血誓的残酷。”即使五十鞭的酷刑也无法让他们的子君改变主意。
跟着年迈的执事走入宗亲堂,入目尽是赤红,入耳尽是呻吟。
“呕”一个年轻的下医无法忍耐地吐了出来。
该说青出于蓝吗?
年轻的姬君没有取一人性命,但是,宗亲堂内,除了仍然站着的女子,无一人肢体健全……堂内几乎无一处不沾血。唯一地例外是姬君手中的银色长剑。
凌云剑……
“……她是疯子!她是疯子!……”墙角有歇斯底里的惊恐声音蜷缩在根雕后的女子似乎是另一个安然无恙的例外……
“卫医师,你负责孟姬。”执事虚弱而清晰的声音打断她的感叹。
直到这时,瑞敏才回过神,应了一声,上前为墙角那个女子诊治。
这位才是造成眼前这副凄惨情形的罪魁祸首!
想到一路上听到地消息,瑞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同样是嫡系姬君,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当棋子的感觉很好吗?
“啊!”孟姬忽然尖叫着后退,尽管她的身后就墙角。
受惊之下。瑞敏扔掉了手里的银针,强自镇定下来,顺着孟姬的视线转头。
“参见长姬。”瑞敏起身给白初宜参礼。
白初宜对她摆手,目光却始终在孟姬身上。
“……姬君,孟姬受惊过度,可能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虽然不明白白初宜的心思,但是,她不能不开口说出类似求情的话,毕竟。孟姬的情况真的很糟……算是没有威胁了吧……
白初宜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抬手将剑尖抵在孟姬地额头。
“长姬!”瑞敏抬高了声音,强调地提醒她,“无论孟姬做了什么。她都是您的姐姐。按照族法,只有宗主与宗亲堂或者刑堂能处罚姬君。”
“提醒我还不是宗主吗?”白初宜冷笑,剑却没有移动一下。
“姬君……”瑞敏有些有着急,因为更多的人将目光转了过来,不仅是那些宗亲元老。还有与她一样赶来善后的人。
“姐姐?”白初宜冰冷地怒意让瑞敏不自觉地退了一步。“你认为一个口口声声说我父亲是下贱悖伦的人。还应该活下去吗?”
瑞敏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望向那个瑟缩着发抖的孟姬。
“……而方才在这里听着的人居然一致认为,那只是对事实的陈述!”白初宜再次冷笑。语气冰冷得让不少伤者恨不得立刻不省人事。
“长姬,你敢说子君与东岚羽桓之间是清白地?”被医侍扶着一位老者忽然开口,神色郑重,语气平静,仿佛他地右腕并没有仍在滴血。
白初宜没有看向他,对这个问题只是抱以冷笑:“不清白就可以容她如此陈述了?民间故事中,圣帝也谈不上清白吧?”
“放肆!”
不止一个人地声音同时斥喝,引来白初宜不可抑制的狂笑。
“我自认为我的言辞十分谨慎了!”白初宜陡然敛容,“以各位方才地表现有资格指责我放肆吗?”
“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屈服?”又一个反对的声音,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敢在宗亲堂行如此狂悖之事……”更多的喧嚣声附和其后。
瑞敏愕然抬头,不敢相信这些宗亲元老至今仍未看清情势。
白初宜却毫不动容,持剑的手更是没有颤动一下。
“姐姐……”她看着孟姬,笑得温柔,那些眼神却让瑞敏心中一阵阵发寒,“知道吗?我也不喜欢我的父亲那么在乎东岚---让我根本无法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将我当成女儿!但是,我很确定,非常确定他已经给了我所有他能给的一切!所以,他是我最在乎的父亲!你说,我应该怎么处置对他出言不逊的你呢?毕竟,对白氏,父亲可没有留下任何叮嘱,你说,我有什么理由放过你呢?”
她疯了!
瑞敏忽然觉得孟姬之前的呢喃实在再正确不过了。
“你不能杀我!”所有的恐惧都比不上死亡迫在眉睫的感觉,孟姬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还不是宗主。”
“我为什么要遵守那些族法呢?”白初宜冷笑,手腕轻动,剑刃立刻刺破了她眉心的肌肤,鲜血顺着鼻梁流下,惹来又一阵尖叫。
是的,她为什么遵守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血誓……即使是血誓也不能阻止她杀人啊!
瑞敏能够感觉到宗亲堂内诡异的安静,眼角瞥到执事示意的手势,她悄然退后,与大家一样很显然,内府上下已经有了选择。
这是宗主权位的争斗,他们只能选择立场,却不能动手。
“……不如我给你一个选择……”白初宜的声音依旧冰冷,却让孟姬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那些有关我父亲的事情的?”
瑞敏蓦然止步,清楚地看到执事眼中闪过的锐利光芒,随即,在孟姬诚惶诚恐的急切声音中,她听到年迈的执事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是,看着白初宜反手击晕孟姬,随后淡然收剑,转身开口:“都听清楚了吧,总执事?”冷漠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说最平常的问候。
转过身,她看到曹正站在门外,正躬身参礼,他的身后是宗主直领的近卫。
“属下明白。”同样的冷漠语气让瑞敏瞬间看到了满天血色。
(感冒严重,加更还在努力中,请各位朋友见谅。)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二十九章 未来
:2009-1-13 1:22:50 本章字数:2685
屋内苦涩的药味弥漫,瑞敏却始终觉得有浓烈的血腥味从四方八方涌来。
看了一眼站宗主面前的女子,她忽然觉得,也只有这个始终沉静优雅的女子才能那么漠然地看待杀戮。
“她是挥手间就调动千军的人……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们?”想起曹正之前故作惊讶的解释,瑞敏又有动手的冲动了。
当然,对总执事有这种冲动的人显然不只一个,反正他们月堂的执事咳嗽数声之后,对曹方吩咐:“从今往后,总执事的身体就你负责了。”
那语气似乎是说我给你机会尽孝,不过,事实是,所有人都知道曹方能够以不过二十的年纪成为上医,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他对新的诊治方式充满探索精神,这也带来了另一个后果---新的事物只要通过更多的试验才能确定结果,因此,曹方永远都觉得试药人不够,也非常自觉地乐于主动解决问题……当然,新的事物总是有失败的可能性的……
“我没想到你会这样解决问题。”宗主的声间让瑞敏回神,看了勉强起身的宗主一眼,她再次低头,专心诊脉,随后在白初宜询问的目光下开口:“主上不能过于激动,谈话不能超过三刻,请姬君谨记。”
“嗯。”白初宜点头,示意她可以退下了。“我不喜欢别人侮辱我地父亲。”白初宜简单地解释。
那些背后的流言蜚语她自不会理会。但是,当着她的面……
“所以,你当年对东岚王后下杀手?”老人的声音愈发地轻了,似乎想保存体力。
白初宜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意外的表示。
“愚蠢!”老人极为不满,“你明明可以解决地更好!”
“但是,很麻烦!”白初宜很平静地反驳,“我没有必要自找麻烦!”
的确有不如此血腥的手段。但是,既然别人将正大光明的理由送上门,她为何不用?反正都是铲除异己、树立权威,而血永远是最有震慑力地。
白初宜的回答让老人翻了个白眼,也有些激动了:“那些不是敌人!”
“那是什么?”白初宜很恳切地询问。
老人语塞,却很快就平息了怒气,平静地道:“那些人也是你的血亲,你的残酷会让很多人在屈服的同时也产生畏惧,而畏惧……”
“无法保证忠诚!”白初宜很明白地替他说完了全部话语。“您应该知道,父亲教过我这些。”
老人看着显然已经做出决定的女子,竟外地发现自己并未动怒。
“这个乱世快要结束了,祖父大人。”白初宜站在老人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开口。
“家族拥有圣朝以来最完整的历史记录,祖父大人,您真的看不到这一点吗?”白初宜有些困惑。
圣朝之后,神洲战乱几百年。其间也有过相持平静地时间。但是。总的来说,战火从未停熄
老人深深地叹息:“你与阿越的想法一样?”
白初宜微微垂眼:“我不知道父亲的想法,但是。我想,统一地神洲绝对不会白氏这样的家族容身之地。”
虽然她没有主动去了解,但是,曹正对她父亲的忠诚足以让这位知晓家族全部情况的总执事,尽可能地将一切都告知她。
这是一个太过强大却隐藏甚深的势力,远非家族一词可以形容,更别说他们还握有众多圣朝秘技。
莫舒氏地确是用心良苦地想保护这片土地,血誓约束下,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保留。
更不要说几百年来,为了随时了解异族地情况而布置地耳目。
没有哪一个君王能够容忍自己的统治下有这样一个“家族”存在。
“我们不能干涉神洲内部的事务。”老人眨眨眼,重复着白初宜早已听过无数次地话语。
“是不能用家族掌握的力量干涉。”白初宜坦然地纠正,“很显然,我的父亲已经做了示范。”
老人再次眨眼:“你是说臣服吗?”
白初宜没有出声。
“你认定了东岚可以统一神洲?”老人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是认真地求证。
“我不知道。”白初宜摇头,“只是,您选择了我,而我早已做了选择。”
白初宜坦言自己对东岚的忠诚。
“为什么选择东岚?毕竟,你似乎无意再接受东岚王,不是吗?”老人轻轻喘息,按捺下咳嗽的感觉。
白初宜扬眉轻笑:“那么,您也应该也知道,我同样没有背叛东岚的打算。毕竟……”她稍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将要说的话有些可笑,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毕竟,我也是东岚王室的一员……无论如何,他们是我的血亲……”
她的母亲是东岚的公主,她身上有一半东岚王室的血统,父亲去世后,无论如何,羽桓是真心地宠她,她没有理由不选择东岚。
“而且,”看着老人等待下文的神色,她没有拒绝,“至今现在,我还是更喜欢东岚。”至少目前看来,东岚的未来更加值得期待。
老人叹息:“东岚的确是最有可能统一神洲的国家。”他没有再回避这个话题。
虽然不能参与神洲的战事,但是,他们同样也关注着这些可能。
“既然选择了你继承宗主之位,有些事情,我也明白,但是,请务必记住两件事。”老人不知是妥协还是坚持了,但是,语气十分坚定。
白初宜点头,表示自己一定记住。
“第一,不要忘记血誓的禁律。我想你已经足够了解血誓的底限在哪里。”
“第二,圣朝是以天子守国门,如果东岚的君王没有相同的器度,就绝对没有资格让我们放弃力量。”老人盯着她,神情严肃,“我希望你明白,五百年来,先人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履行责任,守护着这片土地,作为血裔后人,我们不能让人他们的牺牲毫无价值。”
“我定会铭记不忘。”白初宜郑重答应。
老人点头,缓缓取下左手的扳指,递给白初宜。
“这不是权力,你继承的只是守护的责任,从生到死。”
“血未流干,永不言弃。”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三十章 传承
:2009-1-24 17:27:34 本章字数:2949
扳指,射箭时佩戴以保护手指不因拉弓扣弦而受伤的一种工具,开始是皮革质地,渐渐演变成金属制器,也有以象牙、玉石制作的只具装饰性。
直到现在,箭依旧是很有威胁性的攻击手段,扳指自然也有其它饰物无法取代的特殊意义。
白初宜接过的这枚板指明显不是纯粹的饰品,,通体黑色,没有任何装饰,触手冰冷光滑,掂量起来也颇有份量。
白初宜没有立刻戴上扳指,而是仔细地观察这个明显已经有不短历史的物品。
“这是……”扳指的外面没有任何东西,但是内侧却有红色的图案环绕整个扳指,看形状竟是……
“龙。”老人很自然地为她说明,“你应该知道圣朝的战旗上是什么图案。”
火龙旌旗。
所以这隐约的龙形图案是红色的吗?
白初宜没有开口,只是望着老人,似乎相信老人一定明白她的疑问。
老人仿佛是明白了,反正他接下来就回答了她的疑惑:“这枚扳指也是血誓的信契,素来是宗主的信物,而你看到红色,是封印之血。先戴上吧!这枚扳指不能沾染死气,必须在生前传承,离开前主后,一刻之内不能接触到新的血誓者,即视同我族违誓。”
“是真的?”白初宜一边戴上一边询问,显然对血誓的力量有所怀疑。
“我也不确定,毕竟,圣朝已经是历史了……谁也无法确定,莫舒氏是否真的那么神奇,圣朝帝君订立的血誓是否真的依旧有那么强的约束力……但是,我无法用全族地生命冒险。而且,一直以来,违背血誓的族人都会在三天内受到血誓的惩罚,从无例外。”
“我的父亲呢?”白初宜再次为他的说法感到困惑,但是,很显然,白子风绝对没有在三天内受到惩罚吧……
“血誓的惩罚不止一种。”老人很详细地解释,“背叛家族的惩罚期长达十年。十年内,不得使用我族的秘法……你一定没有见过你地父亲动手杀人。因为,从他拒绝征召令开始,惩罚就开始了,一旦动用我族特有的心法武学,他必然当场死亡。他很清楚这一点。”
白初宜默然无语,良久才道:“您是说。父亲早就知道……”
她无法说下去,但是,老人很残酷地说出了事实:“他甚至可以准确地推出自己地死亡,只要他不动用秘法,不过,那时,他似乎也不必自己动手了吧!”
白初宜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有怎么样的情绪。良久,才道:“那么,父亲为什么拒绝?”
老人轻声叹息:“因为他觉得,那是东岚震慑天下的好机会……”
白初宜没有再说话,低着头。慢慢转动手上的扳指,似乎在想着什么。
“在想什么?怨你的父亲?”老人似乎看出了什么,有些疲惫地询问。
“不……”白初宜依旧低头,“我只是在想……”
老人猛然警醒:“你不会也想做相同的事情吧?”
白初宜愕然抬头:“怎么可能?……如果父亲那时已经接过了这个扳指,就一定不可能做那样地决定……”
决定自己的生死很简单,但是。如果自己的生死同样决定着更多血亲的生死……恐怕没有多少人敢真的任性吧……
至少白子风不会!
她的父亲还是十分在乎家人的。
“那么。你方才在想什么?”老人再次追问。
白初宜微笑:“我只是在想,这一次。您是希望东岚做什么呢?”
老人一愣,就听白初宜继续道:“或者说,您把我接回来,是希望我做什么呢?”
“你还记得!”老人不由叹息。
“当然得记得,您很坚持由我继承家族……”白初宜很冷静地看着老人。
冷漠地目光透着一丝狠厉,让老人不由心惊,也想起了某些很不好的记忆。
“你同样在乎东岚的利益。”老人看着白初宜,隐约有些感叹。
“很显然,直到现在,我也不可能将这个家族的利益放到最优先考虑的地位。”白初宜没有丝毫宽慰老人地打算,而是很冷漠地说出事实。
老人静静地看着她,最后才疲惫地摆手:“你已经说了一个原因了。”
白初宜稍稍愣了一会儿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乱世快要结束了。”
老人点头:“虽然你不承认,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婚姻、血缘比任何利益盟约都要有效……”
“够了!”白初宜蓦然变色,语气冷冽地打断祖父的话语。
“看来你很明白我的意思。”老人却没有任何受惊的表现,很冷静地点头,眼中竟还显出一丝欣慰。
“我觉得你十分自以为是!”白初宜冷笑,“即使你说得没错又如何?那些不是你想就可以的吧?”
老人静静地听她吼完,很认真地回答:“我想,希望你站在东岚王身边地,不是我一个人吧!而造成这一点,不是我!”
是白子风!
白王地女儿……既然她选择了东岚,除非她终生不嫁,否则,除了东岚王,谁能娶她?谁又敢娶她?
这是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
“您说地很对,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是别无选择!”白初宜冷言,“而我永远都不会选择你希望的那个!”
老人想说什么,将要出口却又犹豫了,最后,只是叹息地道:“孩子,不要把话说绝,人心总是善变的!”
白初宜动了动嘴唇齿,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老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已经没有精力与白初宜为未来的可能争执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这枚扳指是信契,一旦异族妄动,神洲危难,你需要将自己的血涂满扳指的内侧,然后,在书帛上滚动扳指,就会出现征召印。”白初宜若有所思地听着,“写清楚征召的时间与地点,到时候,你就可以获得一支军队。”
“那不可能是军队。”白初宜立刻反驳,老人眉角一动,点头默认:“不是军队,但是,他们绝对服从持令者的命令,只要他们的传承未绝。”
“义军……”白初宜似乎想到什么。
老人点头:“没有错……百年前的安陆太强大,强大到当时我们认为足以让它借机统一神洲……可是……”老人苦笑,心情却有些激动,面色也显出红晕,“代价是当时宗主与所有的长老违誓暴毙!”
于是,他们再不敢轻试、轻信!
在别人心中,神洲是家园,对他们,神洲疆界就是生命线!
疆在命在,疆毁人亡!
莫舒氏的约束让他们无法有半分侥幸之心!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三十一章 继承
:2009-1-24 17:27:51 本章字数:2735
令人恐惧的永远是恐惧本身,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尤其是对所有人都有准备的死亡。
对白初宜来说,更让人心惊的是,直到看到墓志铭,她才知道自己祖父的姓名名嘉字子德。
透明澄净的琉璃瓶,简短的铭文以内雕的形式写在内壁上。这也将老人遗骸的栖身之所。
圣朝对葬礼没有明确的规定,但是,莫舒氏本身实行火葬,拥有莫舒氏血统的白氏自然不会例外。
烈焰焚身,诸孽尽赎。---莫舒氏认为炽烈的火足以毁灭一切,自然也包括死者本身的罪孽。
按照曹正之前告知的要求,白初宜亲手将祖父的骨灰捧入瓶中,随后封口,送入宗祠。
这宣告了她是得到认可的宗主。
白氏家族很大,任何家族在经过几百年的繁衍生息后,都会不可避免地变得十分庞大,一般情况,那也意味着不可避免的分裂,但是,白氏没有。
血誓比任何家训族规都有效地保证了家族的完整,尽管也存在着不同的支系分家,自然也有各自的家主,但是,白氏宗主只有一个,宗主的权威是有保障的。
放下琉璃瓶,白初宜退回到跪拜的位置,完成整个仪式,随后站起,转身,看向昨天才到齐的白氏各个支系分家的家主。
与其说这是葬礼,不如说这是宗主继任仪式。
“他们只能服从,对宗主的人选没有任何话语权。”
白初宜清楚地记得,曹正告诉她这番话时,话语中对分家的白氏族人并没有一贯的恭敬。
瑞敏的解释是:“总执事的权力在家主之上,这是族法的明文。”
白初宜可以理解这是为了保证宗家地绝对权威。
虽然如此,白初宜并没有以盛气凌人的态度对待。而是很慎重地对依旧跪在宗祠内的各位家主开口:“诸位既来了,并且如此行礼,想来对我的命令都会遵照执行,我也就不多说了……”
“慢着。”显然,白初宜仍然有些乐观了。
一位老人直起腰,却没有起身,只是很认真地看着白初宜:“宗主不觉得应该先解释一下宗亲元老未到场的原因吗?”
白初宜微笑:“需要吗?”随即神色一冷,“或者。我应该说得清楚一些,你们需要听解释吗?”
老人雪白的胡须与眉毛一抖一抖的。似乎被气着了,却只是从鼻子里喷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
白初宜冷笑一声后,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道:“我对各位只有一句话:无论如何,请各位开始做好准备!”众人都是一震。包括曹正都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不一会儿,原来肃静的宗祠堂就嗡嗡声一片。
白初宜却真地不愿再多说一个字,一摆衣袖,转身离开。
“宗主!”一位不比白初宜年长的分家家主俯身低头,“宗主请留步。”
也许是同为女子地缘故,白初宜有几分好奇地停步。转头看向她,示意她说清缘由。
“宗主所说的准备是……”女子抬头,神色沉静地望着她,紧皱的眉头显出几分深沉的厉色。
白初宜微微抿唇,看着她轻笑:“我想。你很清楚答案,其他人当然也是!”
女子的细眉皱得更紧:“不知宗主能否多说一点?是否异族的威胁已迫在眉睫?”
很显然,这个问题同样是其他人想知道地随着她的问题出口,宗祠立刻一片寂静,恢复了应有的肃穆气氛。
白初宜静静地看过宗祠内神色不一的各人,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我是否应该认为。太久的无战时间让诸位对战争与牺牲。已经开始心生恐惧?”
“这是事实。”还是那位年轻的女性家主,“我必须承认。在我得到家主之位地时候,我从未想过我可能要面对战争。”
白初宜轻笑:“坦诚是值得赞赏的。还有谁也是如此呢?”
虽然白初宜在笑,但是,很显然,没有多少愿意给予她肯定的答案,这让白初宜的笑意更
“如果总执事没有对我说谎,我可以认为,各个分家并不像宗家的大多数人一样,对我一无所知。”白初宜地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
各个分家在开始建立时,为了约束,除了家主清楚地了解血誓的内容,一般成员并没有资格了解这个事实,原因便是,支系分家需要上缴大量的祭金,为了这个目的,他们不得不与外界接触。
这是不违背血誓第一禁律的需要
因此,白初宜这个名字对大多数人来说,绝非如这一年来白初宜接触的那些人一样,只代表着宗子嫡女这个身份。
“东岚紫华君。”女子很平静地回答,“我想宗主是指这个身份。”
白初宜微笑:“我想你们也足够了解我地祖父前任宗主,他有什么理由选择对白氏一无所知地我呢?”
这似乎是最后的希望,而白初宜并没有丝毫仁慈地让他们能够继续保有这个希望。
所有人地脸色都有些发白。
“如果要更详细地解释……”白初宜看着众人,“总执事那里有足够的文书让各位自己去判断我个人的想法是,新任北原大君急需一场战争来确立自己的威信,尤其是在他的父亲已经为他做好了相当的准备的情况下。”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那个坦诚的女子身上:“虽然你很坦诚,但是,你姓白,在面对异族侵袭时,你与我、与所有人一样,没有恐惧的资格。”
女子的脸色有些苍白,却没有更加失态,只是默然点头。
“宗主说前任北原大君已经做好了相当的准备?”很显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因惊惶而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
看向说话的老者同样如雪的白发白须,眼神平静无波,但是流转其中的光采却相光醒目白初宜正色而答:“权势、地位总是容易让人迷失,而某些诱惑也足以让人忘记自己生于神洲的事实。”
老人平静地点头,拍了拍腿:“我等会服从宗主的命令,做好应做的准备,但是……”老人看着白初宜,眼神犀利,沉吟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为神洲牺牲是白氏子孙的荣耀,而尽量保全白氏血脉也是白氏宗主的职责之一!希望宗主不会忘记您现在不只是东岚的紫华君!”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三十二章 归心
:2009-1-24 17:27:59 本章字数:2577
不只是东岚的紫华君……
坐在窗边,白初宜一手搭在凭几上,静静地想着方才那位老者最后说的话。
很显然,对白初宜了解更多的分家家主对她继任宗主有着更多的担忧。
紫华君对东岚的忠诚以及白子风曾经的选择,都让那些人不能不担心为了家族血誓而死是一回事,如果最后,那些牺牲竟然是为了成全另一个国家的王图大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没有人愿意自已的牺牲成为一个笑话!
白初宜没有给老人任何回答,只是轻轻颌首表示自己听到了他的警语。
她当然会尽可能保全族人的生命,但是……
白初宜无法否认,为东岚争取最大利益已经成为她的一种习惯。
就像一年前,即使不是为了东岚而去的安陆,但是,到最后,随着情势变化,她还是做了对东岚最有利的事情尽管那同样是她的目的,但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若是那件事对东岚有百害无一利,她是否还会应下云间国主的要求,即使那是白子风曾经的承诺。
“少姬……”蕊珠的声音隐约响起,让白初宜默然抬眼,却见蕊珠神色不安地低头禀报:“少姬,总执事求见。”
白初宜有些惊讶,因为她之前离开宗祠时,曾对曹正表示她需要安静地待一会儿她以为至少要到明天天亮以后,才会有人来见她,毕竟之前葬礼是晚膳后进行的。
看看外面如水银般柔软的月色,白初宜点头起身,因为跪坐了不短时间,腿不由一软,蕊珠连忙扶住她。才让她安全地走下了那两层纯属装饰的低阶。
本来,白初宜已经可以搬到老人生前居住的房屋内,但是,无论是宗主居所内未散的药味,还是白初宜对居所的要求,都让她没有立刻迁居地打算。
抚平曲裾的皱痕,白初宜坐在铺了丝锦软垫的正座上,安静地看着匆匆进来的曹正。略急的脚步充分显示他的惊惶。这让白初宜微讶地挑眉。
“姬君……不。主上,属下刚刚接到一份紧急的奏报。”曹正匆匆行礼。即使一时口误也没有让他像往常一样连连请罪。
这说明他将要说的事情很不乐观。
白初宜反而不急了:“请坐,总执事。着急焦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认为曹正同样明白这个道理,也相信那并非关系重大地事情,而应该是某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因为很明显,曹正地神色仅仅惊惶。而没有太多的热切、激动,甚至是恐惧。
“宗主……”曹正坐下,平复了一下失措的神色,却还是有些沮丧,“这不是问题……是属下安排有失。”
白初宜没有听懂,因此,也没有开口。而是很认真地示意他继续说明。
曹正不知从何说起,但是,他很清楚,他必须解释清楚,好不容易。他理出了一个头绪,随后开头:“宗主应该还记得,一年前,您来到这里时,身上并没有任何与您之前的身份有关的东西。”
白初宜点头,曹正咬咬牙。也松了口气。很认真地说:“当时,按照主上的要求。当然,也是为了能够保证宗族地隐秘,我们将您的东西全部分散处理,您曾经说过,这种处理方式并非完美,但是……”
白初宜眉角一跳,看着曹正,轻声询问:“是否东岚获得某样东西?”
曹正沮丧地点头:“而且还是离我族最近的一样东西。”
这也是算是天命所归的表现之一?
曹正接到星堂急报时,几乎当场就为这种万中无一的巧合而哀叹出声。
白初宜不禁瞪大了眼睛:“东岚怎么得到的?是哪一样?”
不等曹正开口,蕊珠便语气犹豫地开口:“我以为云白居已经寻获了少姬的所有东西……”
白初宜与曹正都是一愣,随即,白初宜便不抱希望地开口:“你是指那枚梅花状地羊脂玉佩,缠有紫色丝络?”
曹正点头,蕊珠则发出一声惊呼。
“白梅扣。”白初宜抚额,“那是你们行动当天,易洛刚刚交给我的。”
曹正再次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振奋精神,低头道:“宗主有何打算?”
白初宜轻扣圈几,似乎在计较着什么,却一直没有开口,曹正与蕊珠只能等待。怎么回事?”
从白初宜那里没有得到任何实质的答复,曹正在第二天一早行使了总执事的权力要求蕊珠说明所知的情况。
尽管蕊珠提出白初宜才是她地忠诚对像,但是,曹正很简单地反驳:“你效忠的对像也是我族的宗主,虽然宗主的手段让宗亲堂在某些事情上保持沉默,但是,这绝对不包括你也可以得到宗亲堂的宽容。”
瑞敏也劝说自己的妹妹:“宗族不是宗主一个人地,我们只是要预防某些事情地发生。”
这些解释让蕊珠苦笑,看看旁边或站或坐的分家家主与宗亲元老,她不得不无奈开口:“如果总执事你们非要奴婢回答,我对这个问题,只能回答不知道。”
这个答案当然不能让中室之内地所有人满意,可是,不等他们开口,蕊珠便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理由:“当年主上过世后,东岚王只将少姬接回东岚,我与其它人都没有随行,只能留在原来的居所照看云白居的事情,少姬在五年后才与我们重新联络,而且只是处理云白居的事情,对于少姬在东岚王宫内的事情,我们并不是很清楚。”
“那就说你知道的部分。”一位宗亲元老淡淡地开口,与所有元老一样,他的脸色与冰雪的差别并不大。
蕊珠叹了口气:“各位宗族上人,我是奴婢,又不在少姬身边,难道能知道那些传闻消息之外的内容吗?”看看神色稍缓的众人,她再次叹息:“事实上,我从不认为,与东岚王之间的纠葛会影响少姬对东岚的态度……”
抬头看向曹正,蕊珠语气笃定地开口:“因为她是白王的女儿,而白王永远是东岚的。”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三十三章 出行
:2009-1-24 17:28:06 本章字数:2536
白王是东岚的。
白子风的名字是与东岚联系在一起的,在成就一个布衣传奇的同时,也使天下人明白,东岚王对人才的态度。
这确实是羽桓说服父亲任用白子风的理由之一。
成为王之后,易洛能够接触到更多的王室秘辛,比如,他现在已经知道白子风为什么会选择离开东岚。
爱恨情怨怎么可能是白子风决定的关键?
他的父亲深深地明白并厌恶着这一点!
白子风说:“我必须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但是,您与东岚必须开始习惯没有我的日子!”
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焦虑与恐惧,几乎让他只是看着简片的平直记录,就颤栗难安。
易洛记忆中的白子风从来都是从容的,这种不知所措的绝然言辞几乎让他完全无法相信是出自白子风之口的。
很显然,白子风没有对羽桓说明任何原因,最后,也成功地带着白初宜离开了。
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羁绊住他。
那么,他现在是否可以猜测,原因便是白子风拥有莫舒氏的血统呢?
可是很明显,无论是白子风还是白初宜,除了过人的聪颖智慧,都没有表现出莫舒氏传说中的神奇能力……
搁下看了很久也没有真正看清上面写了什么的奏简,易洛疲惫地抚额。
今天,他的心思又在白初宜相关的事情上转了。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北方三国的情况不明,还是因为白初宜的生日将近。
从正月朔阳太子妃暴毙,北方三国的关系就异常诡异,而与三国都接壤地东岚实在是无法关注他们的动向。
尤其是一个月前。接到朔阳王宫与形似异族之人进出的密报,易洛几乎是大惊失色,当然,他的失态并不是最严重的---相较沐清,他几乎可以说是镇定了。
无论是易洛还是沐清,都从没预料过会面对这种状况。
或者说,他们完全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将勾结异族这种可能性纳入考虑范围。
原召似乎是最镇定的,萧漠则是完全没有反应不知是镇定还是震惊。
“谁能保证朔阳完全不可能与北原结盟?”打破所有人沉默的是萧漠。“别说血海深仇,战火连连。北方三国联合抵御北原,却也各自面对邻国的侵袭,若非如此,只凭他们与北原异族长年较量而拥有地战力,他们中的任何一国都足以统一神洲。”
原召随即点头:“据臣所知,各国对北方三国都有相当地贸易禁令。以削弱三国力,在这方面,东岚似乎可以算是最友好的了。”
易洛皱着眉应了一声,依旧没有多话。
“话虽这样说,但是,朔阳若是敢这样做,不怕燕云与同离联手吗?”沐清觉得说不通。
这个问题让萧漠笑了一下。随即又忍不住皱眉。
“北原现在是什么状况,职方司是否清楚?”易洛显然也想到了。
原召无奈地摇头:“北原大君更迭,北原封锁了关隘,禁止商旅出入。异族的样貌与神洲子民迥异,实在很难隐藏身份。而北原各族又多以家族为分,集中群居……”
他说得是实话,也并非辩解,只是说明,易洛倒没有苛求的表示,只是点头嘱咐了一句:“想办法!北原的情况我们必须清楚。”
原召微微皱眉。却还是应了。随即开口:“臣本来计划亲自到北方三国走一趟……”
“有必要吗?”萧漠并不同意,“你不是间者。而不是职方卿。”
原召看了他一眼,目光便依旧转向易洛:“讯息太少,臣不能仅凭有限的讯息向您奏报,还是尽可能地靠近去看看吧!”
易洛沉吟片刻,抬手示意:“不,你不能去。”
“宗主要离开?”曹正为白初宜地决定吃惊不已。白初宜端着青瓷茶盏,静静地点头,神色淡漠悠然,透着几分清冷疏远。
曹正不知道该怎么劝很明显,白初宜并非征询他的意见,只是在通知她已有决定。
“宗主,您打算去哪里?”曹正很明智地没有在“是否离开”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北方。”白初宜看了他一眼,给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答案。
曹正立刻就明白了:“宗主想知道什么,可以要求星堂奏报。”
这一次,白初宜没有看他,只是盯着茶盏中袅袅升腾的烟汽,淡淡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而如今的情况,我与星堂彼此都不熟悉,星堂未必能提供我需要的讯息,我也不一定能够仅凭星堂地讯息便做出正确的判断。”
曹正还想说什么,但是,白初宜对此十分坚持,抬起头,似笑非笑地道:“总执事不会也认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是很简单的事情吧?”
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啊!
“宗主,星堂搜集讯息从无差错。”曹正明白这些道理,但是,对于白初宜方继任宗主,便要离开宗家的决定,他仍然不愿赞同。
白初宜没有再解释,只是很轻声地道:“不需准备什么,我先去卫阳,明天就起程。”
曹正只能低头行礼:“属下遵命。”
“你要去北原!”易洛没有看原召,却说得十分肯定。
原召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倒也没有异议,只是皱眉道:“可是,燕、朔、同三国……”
易洛扬眉轻笑:“朔阳不是要给太子妃大办葬礼吗?”
“那么,臣去。”沐清立刻请命。
“不!”易洛摆手,“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还是……让易庭走一趟。”
情况不明,那就只能做最坏地打算战备怎么能少呢?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三十四章 卫阳
:2009-1-24 17:28:15 本章字数:3419
白氏宗家在衡仑山脉的深处,重重险峰与密林隔绝了外界探寻的可能,再加上白氏布置的暗哨,都保证了白氏宗家在几百年间的隐密。
从一年前进入这个封闭的庄园式的地方,白初宜从未走出宗家半步,甚至没有接近过宗家外围。
自然,她对所处的环境的大小并没有真正的认识距她准备接受祖父的安排至今也不过十天。
也许是紧张,不是因为出行,而是因为可以预见的风暴---失踪一年多后与那帮好友相见,温馨喜悦之外,恐怕也不得不面对他们的怒火。白初宜只要想到这一点,就忍不住皱眉。
风絮与枫舞还好一些,凌晏与宁湛却不好对付,至于那个沉默的道远……不说话不代表就可以忽略他的意思……
直到登上马车,白初宜都在为此担心。
“我不是去游玩。”看到自己乘坐的马车前后还有六七辆马车,周围还有一群随行的侍卫,白初宜不得不暂时搁开那些担心,示意曹正上车,不悦地对他开口,“不需要这么多人随行。”
曹正苦笑:“主上,这些都是您必需的。”
白初宜皱眉,却听他一一解释:“您不知道如何与宗家联系,属下必须让一名亲信随行,另外,星堂自有一套联络体系,想来主上也是要用的,再有就是,主上的身体还需要调养,必须有一名医师随行,医部用的药,有不少是族内秘制的……”
曹正条理清楚地说明必要的随行人员,白初宜的眉头没有松开。却也没有再反驳。
总而言之,曹正已经将随行地队伍精简到最少,无法再减了。
“既然如此,就算了。”白初宜摆手,“出发吧!”
出山的路十分惊险,有数千尺长的吊桥悬于十数丈的高空,被白茫茫的雾气笼罩,有更长的隧道。漆黑一片,只有出口处是一团白晃晃的颜色。以至于那种一边就是万丈悬崖的栈道反而是最让人安心地道路。
花了十二天,白初宜一行才走上平坦的官道。
曹正派遣地亲信是族内的一名管事,三十多岁,也姓曹,单名新,以往就负责内府的日常庶务。因此,每日的行程、食宿,都由他安排。
因为瑞敏被医部派为随行的医师,蕊珠便留在宗家,白初宜身边没有近身侍奉的侍女,只有曹正安排地两名侍女负责起居。曹新在出山的第一天便询问,白初宜是否要选择一个贴身侍奉。被白初宜漫不经心地拒绝了:“我不是非要人服侍才会穿衣吃饭的。”
为了安全,星堂很谨慎地给他们安排了新的身份殷国山邑富户的孤女,丧期方毕,出来行商散心的。
与其它国家不一样,殷国是县邑并行的制度。所谓邑,便是有主地封地,山邑与卫阳相邻,良田不多,却占着衡仑余脉之种,出产各种奇花异果。也算是一处富庶的封邑。封主不是别人。正是凌晏。
按照殷国的律法,封邑世袭。只要按时将应缴税额上交国库,封邑事务由封主指定的家丞负责,任何人不得干涉,封主无子,则撤邑为县。凌晏虽然失踪,但是,只要不能证明他已死,山邑之事就无人能管,更何况,凌晏人不在殷国,却时有书信指令到山邑,殷王也罢,凌家家主也罢,对此只能无可奈何。
白初宜也是第一次到凌晏的封邑,一路行来,倒是对凌晏弱冠掌国地才能有切身的体会。与白初宜一样,凌晏也习惯掌控大局,但是,一直以来,两人都相处融恰,白初宜也奇怪过,这一次,却让她想明白了两人所谓的大局本就不同。
就如山邑,凌晏人虽不在,却依旧如臂指使,一封书信,无人不从,不是他的家臣如何忠心,而是凌晏架设的体制让家臣只能从命。家丞总理事务,却无权动用封邑收入,封地收入以家令掌管,却无权干涉人事,另外还有家司负责封邑内的一应刑法,直接对封主负责,家丞与家令无权干涉。很简单地制度,却让凌晏即使离开再久,山邑依旧是他地山邑。
白初宜忽然有些好奇,召来星堂随行的执事询问:“星堂对凌晏地评价如何?”
星堂执事永远是冷漠如冰的神色,如同一张白纸,什么都看不出来,听到宗主的问题,那名执事微微躬身:“凌晏有治世之才,然无争世之心,殷国无望。”
说到最后,语气竟有些许起伏,令白初宜眉角轻动毕竟是圣朝后裔,白氏族人对殷国的衰败,心中还是有些失落的。
山邑并不算小,毕竟是凌氏嫡子的封邑,但是,凌晏对铺路甚为热心,良好的路况让他们一天不到便到了卫阳与殷的边境。
此刻,他们便在这个属于山邑的边邑小镇中过夜,曹新显然从这里出入过数次,未进镇便对白初宜请示:“按山邑的规矩,当天午正之后不再颁出境券,不知主上打算在镇外过夜,还在镇上馆驿住宿?”
想想一路上都风餐露宿,白初宜自然选了馆驿。
安顿好一行人的食宿,曹新便去办理出境券,晚膳时才回来。用完晚膳,曹新才向白初宜禀报一切顺利,明日朝食之后,便可进入卫阳。
“因为我们是以商队的名义要求出境的,税金较高,山邑这边自然不会为难。”曹新多说了几句,“否则,要好几天才能办下来,不过,山邑这边的效率绝对是最高的,便是卫阳一些边境也比不上。”
白初宜微笑,心里倒是有几分愉悦。
天下行商之人中有一句话:“不到敦阳不知道自己穷。”
敦阳便是卫阳的都城。
神洲物华天宝,诸样奇珍异宝甚多,神洲之外,却不是如此。一件神洲的寻常物件,到极西之地,价值便是翻上百倍也不稀奇,而域外之地盛产价值不菲的光钻、象牙、黄金等物,也是神洲商人喜欢的东西。敦阳占着神洲与极西之地交通的地利,从圣朝时,便赫赫有名的商邑大城。
这不是白初宜第一次来卫阳,对那些卫阳独有的奢侈景象,倒不会太动容,毕竟,谁也不能说不准用香料涂抹房屋外墙,不准用紫檀作梁,不准用光白石铺路……总而言之,谁也不能管人家怎么用钱至少在卫阳不能。
卫阳并不太重视血统,只看重财富与地位,而这两者本就是相辅相成、荣损与共的事。
在这样的国家,能号称首富的宁盛堂的宁家自然有着不逊于王室的地位当然,宁家与卫阳王室世代联姻,倒也不能说不算王室成员。
再一次进入敦阳那以火山黑岩建造的城墙,白初宜仍旧无法不被震撼有钱从来都不是坏事啊!
直到曹新来请示,白初宜才从某种近于嫉妒的情绪中回神,随后就想到一个重要问题她所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在一年前被白氏的人给扔得差不多了。
事实上,她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最后也只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今天是四月初二,我们去宁府碰碰运气。”
宁湛曾经说过,每年四月初五是宁家分红的日子,想来,这几天,他这位少主不会不在敦阳。
还没有到宁府门口,他们便被拦了下来,宁府的侍卫很明确地告知,初五之前,无宁盛堂令牌,不得接近宁府三丈之内。
曹新不得不再次请示,白初宜不愿纠缠,直接吩咐先找住处,马车刚转过街口,白初宜忽然低声喝令停车,随即打开车门,仰头望着天空,随即撮指为哨,三声之后,白氏的侍卫就见一个黑点从空中直掠而下,径直落在白初宜肩上。
“隼!”有侍卫低呼,认出那只非常漂亮、英气的生物的名物。再看到那只黑隼亲昵地蹭着白初宜脸颊,有人眼睛发亮地问道:“主上,这是你的?”
“主上?”一个如丝缎般滑顺的冷冽咆哮从他们身后响起,“看来某位热衷于诱拐旁人宠物的人,显然需要解释更多!”那只黑隼闻声飞向自己的主人,毫不留恋。
白初宜颤栗了一下,转身看向来人,半晌才勉强微笑:“子华,我还以为今天见不到你了。”
宁湛笑得十分温和亲切,也很假:“那样我就太抱歉了!”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三十五章 宁家
:2009-1-27 12:04:44 本章字数:2537
卫阳最大的特色是什么?
没有秘密。
在卫阳,只要你出得起相应的价钱,卫阳王一刻钟前的行踪都有人卖给你。
当然,这是指正规的消息买卖,绝对不包括传言、谣言。
区别就是,敦阳街头巷尾流传着宁家少主被一个女子堵在家门口的桃色故事,而宁府掌权人却知道,宁湛的某个神秘朋友来访。
与所有大家族一样,宁家的家主之位争夺在所有嫡系子弟之间展开,宁湛是现任家主的嫡子,自然也包括其中,不过,三年前,宁家已经正式宣告,宁湛是家主继承人,这意味着,所有争夺结束,除非宁湛犯下大错,或者,宁家出现某个奇才,让宁家六成以上的执事觉得有必要重要确任家主继承人,否则,宁湛就是下任家主。
既然没有将路堵死,等着宁湛出错的自是大有人在。白初宜一行在宁湛的别苑安顿好,宁湛前脚走,后脚就有人上门打探索、挑衅。
若是白初宜以前的随从,多少都明白人情世故,哪怕是看在宁湛的面子上,也不会做得太过分,可是白氏宗家这些人却不一样。不是说他们不懂人事世故,只是白氏内部等级森严,别看他们只是侍卫、医者与管事,但是,出了宗家,所有人对他们都是恭恭敬敬,哪里能忍受那些低级的手段本身就是宁湛手下的败将,又哪能玩出什么高明的手段来?再说无论是白初宜还是宁湛,似乎忘了交代某些事情,他们当然顺着自己的心情来。
等宁湛被家主的亲信执事请到正堂,他才知道自己的某位堂弟被人废了左手。
“宁湛,别苑里是你地朋友,你给诸位长辈一个交代吧!”宁湛的父亲一本正经地要求。却也没有多少愤怒的意思。
宁湛正在检视堂弟的伤口,听到这话也只是应了一声,过一会儿,才对父亲与堂内坐着的诸位长辈行礼:“家主,诸位长辈,这位堂弟惯用右手,左手被废不算太严重,再说。他是从我的别苑送过来的。”言下之意,他的朋友已经很给面子了。更别说,还是这位自己找上门去地。
堂内不少人轻轻点头,认可了这个交待,不过,不是全部。
“笑话!住在宁家的别苑,对宁家人出手。还有理了不成?”
宁湛看了说话地那人一眼---并不意外,正是那位堂弟的父亲转开头,对父亲道:“那是我的别苑,不是宁家的!”
宁家的公产与私产分得很清楚,只要是子弟以自己的私房添置地产业,并未以宁家的名义经营,那份产业以及相应的所得便与宁家无关。宁湛从十多岁开始。便自行经营了不少产业,具体情况,连许多宁家人都不清楚,但是,只看宁湛自己的起居用度便很知道。他的收入不菲,不过,还真没有多少人知道,连敦阳城中的那处别苑都是他的私产。
“还有人有问题吗?”宁家地家主点头接受儿子的解释,随后又看向在座的其他人。
“有一个问题。”家主左手边的一位发须花白的长者慢吞吞地开口,“宁湛。你那位朋友是什么人?”
宁湛对这位长者颇为尊敬。但是,听到这个问题。还是一愣:“叔祖,族中从不过问族人交友情况啊!”
那位长者轻抚胡须,淡淡地道:“家主再看看十九地伤。”宁湛的那位堂弟在族中排行十九,按照神洲的习俗,长辈都是如此称呼,如之前那般称呼宁湛的姓名却是非常正式的情况,也有一些郑重的敬意在其中,毕竟宁湛是少家主。
这句话让堂内地气氛一滞,宁湛地父亲立刻走到那个倒霉的侄子身边,伸手拆了他手腕上地棉布条与夹板。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宁湛与所有人一样,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扬手给了堂弟一巴掌。
“混帐!”宁家家主气急败坏地责骂,“族中子弟都是如此不知轻重吗?”
那位老者打断家主怒火高涨的责骂:“家主,族中子弟并不清楚那些人的身份,您言重了。”言罢便再度看向宁湛:“少主,此事关系甚重,请务必实言。”
宁湛看看父亲与几位老人凝重的神色,显然的确事关重大,不过,白初宜的身份,他又怎么敢随便告诉别人呢?
“家主,诸位长辈,非是湛有意隐瞒,实在是不方便说明……”宁湛想了想,还是决定隐瞒下来,毕竟,这里是卫阳。
看了宁湛一眼,宁家的家主欲言又止,挥手让堂内的其他人离开,只留他们父子与几个年纪不小的老人。
“是白初宜?”
父亲的质问让宁湛一愣,随即就听父亲无奈地苦笑:“宁湛,你也不想想,既然让你们这些后辈争夺家主之位,我们这些人难道就只看你们在我们面前的表现吗?”
“湛绝无此想法。”宁湛当然不可能那么天真。
“你与紫华君交好也是我们选择你的原因之一。”一位老人微笑坦笑。
宁父冷笑一声:“不过,只怕,你也只知道你这位好友是紫华君吧!”
宁湛微笑摇头:“我知道她是白初宜就够了。再说,家主总不会告诉我,紫华君其实是卫阳公主吧?”他是交朋友,又不是结联盟。
“胡说八道!”宁父重重地拍了一下硬木扶手,随即又无奈地摆手了:“算了,这些事本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宁湛一愣,方想开口,就听父亲淡淡地道:“等你当了家主,你自然就会知道。”
这样说了,宁湛自然不再问,只是低着头,听父亲与诸位长者在那里低声商量,过了一会儿,就听父亲沉声吩咐:“你打听清楚白初宜要做什么,准备去哪里,最好……算了,反正最近家中无事,她若是要出行,你便跟着一起去吧!”
宁湛一愣,抬头见父亲一脸郑重,显然这是勿庸置疑的命令,立刻低头应了,心下却打定主意家人不肯说,他便问白初宜好了!
PS:下一更,今晚或者明天凌晨……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三十六章 嫌疑
:2009-1-27 12:04:47 本章字数:2743
有家主那句“你打听清楚白初宜要做什么,准备去哪里,最好……算了,反正最近家中无事,她若是要出行,你便跟着一起去吧!”的吩咐,宁湛很利落地抛开计算分红的任务,立刻赶回别苑。
宁家的规矩重,宁湛建这座别苑便是为了让自己有一个自在放松的地方,虽然是在寸土寸金的敦阳城内,但是,别苑的占地面积依旧不小,却没有建太多的房屋,而是先挖了一个池塘,引来活水,然后围着那一大片水域,建了曲廊、亭榭、轩阁,就是没有正经房屋。这种别苑,在安陆、云间一点都不稀奇,但是,敦阳却不是那种雨水充沛的地方,只是因为明河的一条支流发源于唐颜山脉的淇水流经此地,才适宜人居,如宁湛这种做法,绝对是奢侈中的奢侈行为。
随行的侍卫、医者不清楚其中的关节,曹新却是很清楚,因此,一进别苑,他便低声惊呼,随即对白初宜道:“主上,这位公子在宁家的身份不低吧?”
白初宜点头,随口答道:“宁家家主的嫡子,未来家主。”
曹新没有再出声,等到一切都安排妥了,他便看到宁湛带着两个随从,悠然自在地走进别苑。
“宁公子。”曹新不想对宗主的朋友失礼,更何况,他还是宁家未来的家主,因此,他的态度相当恭敬。
宁湛看了曹新一眼,虚扶了一下,随意地问道:“令主上在哪里?绿漪轩?”
“是的。”曹新侧身让开,没有领路通报的意思毕竟宁湛才是这里的主人,而且,很明显,他与白初宜是可以交托生命的知交。
白初宜来卫阳的次数不多。但是,宁湛的别苑建成后,曾经招待过白初宜他们一次,几个从来不知道客气为何物地人自然立刻瓜分了别苑了居所,以至于宁湛这个主人不得不“委屈”地住在别苑后花园的重英阁离那片被命名为渐藻的池塘最远,是宁湛原本准备冬日居住的地方。
绿漪轩是白初宜选中的地方,没什么特别,只是房屋内外墙与房门都以南方翠竹包裹。窗扇亦是,再以茜纱蒙之。房内摆设都是黄花梨的木料,只刷了一层清漆,原色纹理清楚分明,地面也没有铺砖石,同样以松木铺地。
白初宜对住所没有特别的要求,不过。白子风素来喜欢这种自然本色的居住环境,白初宜自然会倾向于绿漪轩,其他几人都更喜欢舒适精致地居处,对这种有些粗犷的自然环境,却不是太心仪。
“安置好了?”宁湛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框,引起白初宜地注意。
白初宜一身长衫。头发也散了开来,眉头微微皱起,看着一名随从站在她面前,端着一碗药汁。听到宁湛的声音,她微笑挑眉。
“怎么这么快?”白初宜一口饮尽药汁。示意瑞敏退下。
宁湛自然不需要她招呼,自顾自地坐到榻上,摆手让随从退下,随后便蹬了鞋,在榻上盘膝而坐,长长地吐了口气。才抬眼看向白初宜:“虽说你的身份尊贵些。也不至于到处惹麻烦,我说。你就不能让我们过几天舒坦日子?”
白初宜扑哧一声笑了,从一边的八脚案上倒了两杯水,端过来,搁在榻上的小几上,侧身坐到榻上。
“你过得还不舒服?卫阳王的掌上明珠都被你取了!”白初宜取笑他,指地是去年十月,卫阳王下诏以宁湛为十公主之夫。卫阳十公主才色俱佳,深得卫阳王的喜爱,是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
宁湛嗤笑一声:“你跟我扯这些?”随即摆手:“我什么也不问,过几日,凌晏他们过来,你慢慢说!”
白初宜未置可否,也不看她,端着茶,慢慢地喝着:“不是说宁盛堂分红吗?你很闲?”
“家主有命!”宁湛也端起茶,刚端起便放下,皱眉道:“这什么东西?你喝得下去?”
“红枣姜花茶。”白初宜无辜地耸肩,“除了白开水,我只能喝这个。”
见宁湛一脸怀疑的神色,白初宜轻笑:“方才那位是随行的医师,若是我不按照她的吩咐来,那些随从立即就能将我送回去。”
“送回去?哪里?”宁湛顺口问道,随即摆手,“算了,反正就是从澜江劫走你的人,对吗?”
白初宜没有否认,轻轻点头。
宁湛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查过,你是从山邑过来地,怎么不去云间?有事?需要我做什么?”
宁家的消息网至少在卫阳是相当灵通的,而白初宜一行又没有隐藏行踪,自然不难查。
“其它的,照你说的,等凌晏他们来了,我再解释。”白初宜无奈苦笑,“总而言之,我现在是勉为其难、不得不为!”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才再次开口:“倒是真地有事请你帮忙。”
宁湛坐正了,神色严肃。
“帮我查查,北方三国如今到底是怎么个状况!”白初宜也非常认真。
宁湛一愣,随即失笑:“你指哪方面?”这个消息不难查,因此,他也有些不解:“云白居也不是不能查清楚啊!”
白初宜微笑:“因为你离得比较近,而且,我想知道卫阳的态度。”
宁湛眉角轻动,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神色,等他听到白初宜异常郑重的声音,不由又是一愣。
“我想知道,北方三国到底哪一国动了勾结北原异族的心思。”
宁湛无法不失神,良久才道:“你的意思似乎是……北方三国有某一国想行背祖之事了……”
这个可能实在是让人无法置信。
白初宜点头:“目前看来是朔阳地可能性最大。”
宁湛一愣,下意识便道:“不可能!燕云有北关,同离有大漠,只有朔阳毫无屏障,完全凭国人力战对抗北原地侵袭,自王室以降,家家皆有如海血仇,哪一个人敢说个和字都会激起民愤。”
白初宜苦笑:“我知道,所以,我需要请你再深入地、认真地查一查!不仅是北方三国,还有卫阳!”
宁湛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低头饮茶,听她淡然开口:“我之前在山邑便传书给凌晏他们,让云白居也着手查证了。”
PS:实在抱歉,昨天吃过午饭便被同学拉出去玩,最后干脆成了同学聚会,吃钣、唱歌,直到十二点才到家,所以失约了,今天又要去外公家,下一更会很晚!嗯……昨天等更新发布了,才想起来,居然忘了向各位朋友恭贺新春!今天补上祝各位朋友牛年牛气,大吉大利,心想事成!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三十七章 真实
:2009-1-30 17:18:25 本章字数:2524
(又迟了……嗯……各位看文……)
看着白初宜低头回避的模样,宁湛半晌才反应过来,心头立时火起。
“你不相信我!”
白初宜的安排显然是不相信宁湛,否则,无论如何,卫阳的消息也不需要再安排人手去探查。
白初宜搁下茶盏,抬手将一咎从肩头滑开的黑发拢到耳后,之后才抬头看向宁湛,眼神清冷,透着一丝严厉:“子华,我们几人都一样神洲气运这种东西,我们固然不会不在乎,但是,绝对不可能是最在乎!万一卫阳也卷入其中,宁家如何置身事外?而卫阳、宁家总有你在乎的人吧!我如何能相信你一定会选择我的立场?”
宁湛默然无语,良久方道:“你说得没错。”
白初宜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她现在都没有与宁湛翻脸的打算。
宁湛只沮丧了一会儿,便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眼中满是不解的神采:“……你是不是对我上次没陪你去安陆有意见啊!”
这一次,白初宜不由一愣,随即翻了白眼,没好气地道:“说对了!”
两人相互对视片刻,同时大笑。笑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缓了笑意,慢慢地饮茶。
“对了,蕊珠前一段时间说家中有事……”宁湛想起另一桩事,刚说了个开头,就被白初宜笑着打断:“她是去找我了。”
宁湛一愣,随即就惊呼:“你是去白家了?”
白初宜一愣,完全不知道怎么应才好难道宁湛清楚白家的事情?
“怎么?难不成白王不姓白?”宁湛自然也看到了白初宜有几分古怪的神色。
“不是……”白初宜摇头,明白自己多心了。
“的确是白家。”白初宜淡淡地说道。
宁湛立刻察觉了她复杂的语气,不由皱眉,想开口询问。但是,看看白初宜眼中意味不明的神色,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
他们这些人习惯了闻一知十的交谈,这种无法确定对方想法地情况很少有,宁湛自然有些失措,同时,也谨慎地不愿开口,以免不小心触及对方不愿谈及的禁区。
两人正在沉默。就听外面一阵喧闹,随即就是凌晏恼怒的吼声;“搞什么?宁子华。你的别苑,我们来不得了?”
宁湛苦笑着看向白初宜:“君上,你是不是发个话?”
白初宜早已搁下茶盏,宁湛的话音未落,她便瞪了他一眼,扬声喝止外面的侍卫:“住手!请客人进来。”
外面的声音立停。不一会儿,凌晏牵着天羽的手走了进来。
宁湛看看他们,又抬眼望向门口。凌晏依旧在气头上,却也解释了一句:“就我来了!”
“子然他们呢?”宁湛不解,他可不认为风絮他们会对白初宜地消息如此漠不关心。
凌晏正在给天羽倒水,听了这话,头也不抬就道:“还不是某人传话。要得急,又异常郑重,子然他们自然紧张,先去办事去了!”
“宜姐姐,你是隐世一族的宗主?”天羽地声音颤栗。充满了惊恐与紧张,让凌晏整个人一震,猛然转身,手中的茶盏立时摔了出去。
白初宜也是一愣,顺着两人的目光低头,正好看到自己右手上的扳指。不由苦笑着点头:“倒是忘了。殷国是圣朝嫡脉……”
“该死!白初宜,你到底明不明白这东西的意义?”凌晏怒极。冲着白初宜大吼。
白初宜忍不住皱眉:“据说这是白氏宗主的信物。”
凌晏气急败坏地怒吼:“用用你地脑子,莫舒氏是那种会让人得益甚多的人吗?”
“什么意思?”宁湛也被他们的反应吓着了,“难道有什么不妥?”
凌晏看看白初宜皱眉不解的模样,连火都没处发,只能颓然坐下,无力地道:“白初宜,宁湛不知道也就算了,你怎么会想不到圣朝之后,历次异族入侵,神洲义军数起,声势那般浩大,以正合以奇胜,几番大战都是兵家经典,为何从不见义军首领见诸史册?”
白初宜皱眉:“难道不是因为血誓束缚?”
凌晏冷笑一声,随即叹息:“你认为说得通?”
即使白氏不能参与神洲逐鹿,但是,为何任何一国的史书都不曾记下他们一丝一毫的踪迹?
“会死的……”天羽惊恐得几乎语无伦次,“异族退兵后,不出三天,所有参与战事地隐世一族成员都会死……”
白初宜不由变色,凌晏有气无力地解释:“神殿为与战英烈举行的大祭典,也是血誓的一部分……莫舒氏什么时候会将成败寄予血誓之类的手段?又怎么可能让隐世一族有违背血誓的机会?那是他们留下地守护之剑啊!”
“那怎么办?”宁湛大惊,“就没办法吗?”
凌晏敢这样说,便不可能有丝毫不实……
凌晏摇头:“除非神殿不举行大祭典……别瞎忙!有人试过,结果是,自神司以降,所有具备参与祭典资格高阶神官全死!而据我所知,当时隐世一族参与战事的人全部……尸骨无存……莫舒氏的可怕就在于此---你根本不知道,违背他们的代价会有多大,当你知道时,一切都太晚了!……他们不是人!”
白初宜低头盯着手中毫无热气的茶盏,一言不发,凌晏、天羽与宁湛默然地看着她,无一人开口中,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宗主……这就是我们一族的命运……”瑞敏与曹新站在门口,看着白初宜默默跪下,“那位公子说,莫舒氏不是人……从接受血誓地那一刻开始,我们也不是人……为神洲而战?是地,我们就是为此而生,不能战死,也要为此而死!我们是守护之剑……神洲不需要守护时,剑……自然要折断……”
白初宜的随从全部跪下,前额抵头,万分虔诚,也沉默寂静,不知为白初宜还是为自己……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三十八章 决定
:2009-1-30 17:18:41 本章字数:2623
庄严的叩拜大礼,寂静的肃穆气氛,悠然舒适的小居内,所有人都看着白初宜,等待她做出决定。
“……果然不愧神裔之名……”白初宜终于开口,却是一声无奈的感叹。
凌晏冷哼一声:“神裔?莫舒氏一向最喜欢拖人一起下地狱!”却也没有再多说。
天羽与宁湛,一个不知道该如何说,一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看着白初宜,眉目间满是凝重的担忧之色。
白初宜见两人这般神色,唇角微扬,笑了笑,道:“还没到那一步呢!圣朝帝君就是神,也早已不是神洲之主了!”
天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望向凌晏,看到他眼中的无奈神色,不由缓了神色,皱着眉,出神地看着他。
宁湛没有注意他们的动静,听了白初宜的话之后,他的脸上显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莫舒氏自是古人,只是,似乎你这个宗主当得也……”
宁湛的话让瑞敏与曹新身子一颤,却没有抬头。
白初宜却没有计较的意思:“当也当了,父亲没有改姓,难道要我主动弃宗?再说,除了方才说的那一条,其他事情,我还是都清楚的……老人盘算了一生,作晚辈的就不要斤斤计较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宁湛惊异非常,白初宜轻轻转动手中的茶盏,轻笑而言:“我对老人家向来大方。”
羽桓如此,白氏先主又如何例外?
更何况,她素来敬慕自己的父亲!
凌晏忽然警醒:“你还是东岚的臣属,隐世一族不怕你触犯血誓禁律?”
白初宜双手一摊,扬眉轻笑:“很显然是不怕!”
凌晏根本不信,似笑非笑地道:“阿宜。你还没有子嗣吧……隐世一族就没有说起这事?”
白初宜摇头,不解他为何这样说,凌晏神色一冷,再次瞪向她的随从,语气肃杀地道:“看向白氏真的是对隐世的生活不满了。”
“宜姐姐……”天羽郑重地开口,“圣朝素来重视血统嫡庶,子女都可以传承,并无区别。但是,嫡系血脉断绝便意味着主祀无继……圣朝是不承认非正统嫡系后裔地继承资格的。”
毕竟莫舒氏的不少力量由血统传承。自然十分重视血统,只看圣朝严苛几近残酷的“从母法”便可以想见哪怕是帝裔,生母何籍,身属何籍,而其父哪怕是帝君也会因为混乱帝统而受到宗亲府的严厉惩罚。
“我很好奇,如果你死了。隐世一族还会受到血誓的束缚吗?”凌晏冷言,目光却不在白初宜身,而是紧紧地盯着瑞敏与曹新。
曹新缓缓抬头,直起腰身,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的意味:“这位公子,您方才不是也说了莫舒氏不可能让我族有违背血誓的机会?”随即以不屑地语气淡然陈述:“三百年前,殷王室内乱。无暇顾及西南夷,以至青昭十六盟攻破剑澜关,直逼天成原,千里平原无险可守,我族倾力而出。孤军作战,辗转百日,方让义军有机会集结天云城。那一战之后,正统意义上的白氏嫡系便断绝了,但是,很可惜。圣朝帝君所下地血誓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破解的。只要世上还有一名血誓者,血誓便依旧有效。”
“族人当然希望宗主能有子嗣。”瑞敏也缓缓开口。“毕竟,先主的嫡子只有子君一个,宗主您又是子君唯一的后裔,但是,对宗亲堂来说,您没有子嗣也是在选择继任宗主时麻烦一些,而且……”她看了凌晏一眼,若有似无地轻笑:“知道这些秘密的族人又有几个愿意留下子嗣呢?宗主,您若是有空,可以看看族谱,一直以来,无后的族人相当多……”
这种代代相传,源自血脉地约束,又有多少人会真的毫无顾忌呢?
一旦明白其中的悲哀,又有几人会愿意创造一个拥有相同悲哀的新生命?
“你们并不姓白。”白初宜忽然开口。
曹新苦笑:“是的,我们不姓白……我们是白氏的世仆,如果白氏不存在了,难道我们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望着白初宜沉静如水地眼睛,他很认真地说:“宗主,白氏的血脉中也有莫舒氏的血。”
还是与圣帝同源的血统。
慕朗的后裔显贵,与帝室通婚绝对不是一次。
圣朝帝君不吝以任何秘技让这柄剑更加锋利……
他们自然也有与血誓相似地控制手段……
白初宜搁下茶盏,默然微笑:“我忽然发现,我知道的事情果然是太少了!”
凌晏对她的平静的“感慨”报以不屑的冷笑。
曹新再次苦笑:“宗主归宗的时日毕竟太短了,而此次,异族地威胁又太紧迫……”
“缺乏诚意地解释。”宁湛毫不留情地评价,“你们只是想要紫华君的用兵才能罢了!”
“嫡系断绝……恐怕多少还是可以削弱血誓地约束力的……”凌晏冷笑,“别否认!别的不敢说,对莫舒氏那套神神鬼鬼的手段,我还是多少有些心得的!”
曹新等人没有再辩解,竟是低头默认了,白初宜却没有半点怒意,径自低头沉默着。
“阿宜……”凌晏与宁湛对她的反应都深忧虑,稍等了一会儿,便开口轻唤。
白初宜缓缓抬头,眼神冷漠却异常清明:“我本也未将自己视为白氏族人,只不过,父亲的家门,我认了也罢,你们也好,先主也好,以此态度回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无须诚惶诚恐。”
曹新与瑞敏同时瞪大了眼睛,却听白初宜冷言:“不过,话说开了,你们也不须再跟着了,都回去吧!不放心就让蕊珠过来!”
“宗主!”瑞敏还想说什么,却被白初宜摆手阻止,“我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异族入不了神洲。其它,你们与族中的那些人就不必管了,反正,我也没有用惯白氏的那些东西。”
早该明白,她是白子风的女儿,但是,白子风到死也没有再用白越这个姓名!
因此,那个将一切加诸于她身上的白氏始终无法给她家族的归属感!
归属……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三十九章 燕云
:2009-1-31 20:35:14 本章字数:2983
“你还真能做绝啊!”
眼见白初宜的随从一一退下,默然地收拾离开,凌晏忍不住抚额叹息,另一边,宁湛更是低声嘀咕:“我刚把别苑的仆役调到别外,这回又得调回来?”
白初宜静静地听着,却是一言不发,最后干脆缓缓闭上眼睛,虽然只有片刻,但是,凌晏与宁湛仍然敏锐地察觉了她心中的悲伤。
宁湛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凌晏扯了一下衣袖,阻止的意思十分明显。
看到凌晏眼中的无奈与情不自禁的伤感,宁湛隐然有些明白了血脉相连的牵绊岂是那么容易割裂的?
也许,他们方才的调侃已经让白初宜的伤口又深了几分……
宁湛不由有些懊恼,正想着补救,就听到白初宜轻快的声音:“都什么时候,我还有空与他们勾心斗角?那些人苦心经营了十几年、几十年,我只不过回去一年多的时间,还是静养休息,哪里能有什么作为?”
既然她已经从自己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凌晏与宁湛自然不会与她客气。
“干脆说你根本无心白氏宗主之位,高风亮节无人可及,我还更相信一些。”凌晏唇角一阵抽动,神色十分扭曲。
宁湛更是笑得温和:“原来我们为寻人而焦头烂额的时候,罪魁祸首却在静养休息,无所作为!原来我们根本是自取其咎啊!”磨牙声清晰异常,让坐在一旁的天羽忍不住抱着自己的胳膊来回搓揉,以缓解全身毛骨耸然的颤栗感觉。
白初宜对两位同样缺乏怜悯之心的好友报以真诚温柔的微笑:“我现在孤身一人,能者多劳,一切就都麻烦你们了。”言罢便转身往放着床榻的内室走去。
“晏……”
望着凌晏与宁湛瞬间僵硬地模样,天羽担忧不已。走到凌晏身边,刚碰到他的衣袖就被他拥入怀中,随即就听凌晏无奈的呻吟。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宁湛回过神,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两人自怨自艾了好一会儿,凌晏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刻放开天羽,走到隔开内室的屏风前,扬声道:“阿宜。有个消息忘了说了。”
“什么?”白初宜的声音懒洋洋的,似乎已经躺下。
凌晏伸手描摩屏风边缘镂刻的花藤纹样。凝神慢言:“东岚王遣襄王出使朔阳。”
“嗯!”白初宜淡淡地应了一声,明显不是很在意这个消息,对凌晏的遗忘也没有任何不满。
凌晏盯着屏风上画着地紫藤花,唇角微扬:“燕云朝中有异动,我们不确定是否是冲着东岚使节一行而去的。枫舞已经赶去信都了。”
与其它国家地都城不同,信都并没有完全按照永平城的规制修建。
两百年前。柔然铁骑攻破北关,始建于圣朝前期的信都城被围三个月,始终岿然不动,暴怒的柔然台罕动用烈火油焚城,最终,信都陷落,燕云王下令焚毁王宫。除了一位受命在南部搜集粮草军备的王孙,所有王室成员全部殉国。也许正是这种惨烈的决绝令柔然上下备感挫败,破城之后,柔然人屠城十日,并再度纵火焚城。随后强征民力,毁坏了信都城地所有建筑。
燕云复国后,重建王京,依旧名为信都,却并非建在原址上,而是保留着那一片废墟。在不远处重新择址建都。
那一片废墟周围没有任何遮挡。巡视的禁军也只是为了防止进出入的人们随便乱动里的一沙一石。
燕云王室子弟每年都要来此祭扫,以铭记国耻。
站在满是碎砖瓦砾的废墟前。枫舞心中同样充满耻辱的悲伤之情。两百年的岁月太短,神洲子民远没有忘记那一场异族带来浩劫,更何况,她曾经地家园也遭受了柔然铁骑的蹂躏。
来这里的人很少,毕竟,燕云禁止在这座废墟周围五丈之内建造任何建筑,更不允许有祭扫之外的行为。
枫舞缓缓地绕着废墟而行,在废墟的西面,她看到了一块黑色地石碑,更确切地说,是没有经过任何雕琢的巨大石块,前后两个光滑的平面上刻着雕工粗陋的神洲文字。
正对着信都所在方向的那面是一个巨大的“耻”字,背面是简单地陈述:“信都毁于此。燕云王以降,居民、军士共四十三万身死相殉。昭昭大耻,血尽难洗,人神共鉴,永世不忘。燕云安释亲立于圣历一一九七年五月初五。”
仔细地读着石碑上地每一个字,枫舞只觉得一股悲痛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到底要怀着怎么样的情绪,才能一国之君刻下这样地文字?
除这位名为安释的燕云王,神洲再没有一位王经历过被异族灭国毁家的大悲大辱。
忍不住伸手抚过那一个个刻字,枫舞轻声低喃:“先人之志若此,后人何敢妄行?”
收回手,枫舞陡然觉得字上颜色有异,不由抬手,指尖上沾染了稍许异物,她低头轻嗅了一下,忍不住皱眉血腥气。
“这位少姬是第一次来信都吧?”一个踯躅而行的老人提着一只酒壶从她身边走过,“每年五月初五,燕云王室子弟都要用自己的血亲自描一遍这些刻字。”
枫舞不由肃然这种做法的确有些苛刻,但是,相较当日的惨烈处境,谁又能说这种形式上的东西毫无意义?
看看日头,枫舞决定不再停留,尽快赶往信都。
上马前,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方才的老人,只见那位老人在废墟中缓慢却平稳地走着,有时候,他会停下,从酒壶里小心倒出一杯酒,慢慢地倾倒在那些破碎的砖石上,口中不停地说着什么,神色随意,眼中却满是虔诚,而废墟中还有很多人,有老有少,有独自一人的也有结伴而行的,都在做着相同的事情。
“昭昭大耻,血尽难洗,人神共鉴,永世不忘……”枫舞忍不住轻声低吟那段只看了一次便仿佛铭刻在心上的碑文。
“那不是燕云的国耻,而是神洲的耻辱!”枫舞忽然有了某种感悟,神色忽然变得异常冷酷,“如果谁忘了祖先的惨烈,背弃了祖先的努力……那么……他怎么还有资格与我们一同活在神洲的天地之中呢?”
PS:明天是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了,希望各位已经工作的朋友与我一样,愉快地享受最后的假期。假期还是美好的,至少我不用看书与写文的挣扎中纠结了,把好几篇一直想看没有看的文看完了,心情自然非常好,在此与各位分享一下心中的感慨---本期PK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神战,榜上的文篇篇精彩,榜上作者个个不凡,说实话,我真的是非常同情参加本期PK的朋友,也包括几位大神,当然,如果期期如此,对于我等也是莫大的幸事啊!重点推荐府天大的《春宫缭乱》,喜欢唐代,看腻了穿越的朋友绝对不可错这篇武皇退位,李唐复辟,旖旎妩媚的大唐风情下,韦后、太平、上官婉儿,素手翻覆,指点乾坤,身处斗争中心的武氏孤女何去何从,是随性自在依旧,还是投身漩涡,试一番高下?当然,府天的文也不必我来推荐,不过,我的感觉,这篇文与她之前的文相比,水平上绝对是质的飞跃!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四十章 信都
站在信都国宾馆的门口,看着重重围住整个馆舍的执戈甲士,易庭的心情与面上的冷静截然相反。
几乎无法按捺的怒火已经快要将他自己灼伤,也正是因为这份涛天的怒意,他才会努力抑制心中翻腾难平的杀意。
手执节杖,易庭重重地敲了一下脚下的石阶:“孤是东岚王爵,奉东岚王命出使朔阳,借道贵国,有两国盟约为据,孤亦从无逾礼,贵国何敢执囚于孤?当真以为只有你燕云军士才是战场锐士吗?”
奉命领兵守卫国宾馆的都尉,对这种形同囚禁邻国使节的命令,也是非常不解,但是,军令既下,他只能服从,因此,虽然明知道这位东岚亲王已经怒不可遏,他仍然坚持地站在国宾馆门前,再一次重复自己早已说了几十遍的话:“卑职奉命守卫国宾馆,另有命令前,严禁任何人出入。殿下是我燕云贵宾,卑职与属下所有士卒万不敢伤害殿下分毫,未得到放行命令前,殿下想离开国宾馆,卑职只能请殿下从卑职及属下共计一千八百三十九人的尸体上走出去。”
易庭恨得牙痒,却又毫无办法。
难道真的杀了这些人不成?
他是去朔阳吊唁的使节,不是来燕云宣战的特使!
攥紧了手里的节杖,易庭咬牙切齿地咆哮:“燕云王到底想干什么?”
看了云白居收集的全部消息,枫舞只觉得心脑一片混乱,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喃喃自问,心中充满了对自己的怀疑也许她根本不该自告奋勇地来这儿,全权负责燕云的事情。
她现在根本是一头雾水!
推开那堆简牍书帛,枫舞摊开一块书帛。决定按照时间来理清头绪。一个时辰后,一块三尺见方的书帛都被写满了,也只是弄明白了几件事的顺序。
燕云王派重兵护送过境的东岚使节,并表示想接见一下,易庭也同意了,于是转道信都,在此期间,燕云军力调动频繁。现在也依然如此,不过。大致上看,燕云是在向边境增兵,不仅是北部边境,而是除了临海地东部之外,燕云加强了自己在所有方向上的边境兵力,并且开始严格控制边境出入。而信都城的兵力也在增加。燕云王在过去的一个月中,紧急在信都及京畿各县征兵,得益于北方三国全民皆兵的传统,信都城迅速集结了五万精锐。随后,易庭到达信都,入住国宾馆,不到半个时辰。驻守燕云王宫的近卫营便出动了一都士卒,包围国宾馆,严禁一切人等出入,名义上是因为信都出现北原细作,需要严格搜查。而且,从那天开始,信都城许进不许出,而据云白居得到的消息,同样的限制出入地王令已经对各郡县颁下。
如今,不仅是信都城内暗潮汹涌。整个燕云都充满了令人不安的紧张气氛。
枫舞盯着被自己写得乱七八糟地书帛。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执笔圈出“边境”、“增兵”、“严禁一切人等出入”、“限制出入”等几个字句。随即再度盯着书帛发愣。
良久,她懊恼地抱住头,低声呻吟:“我怎么会认为我一定做得来?”
她毕竟长在深闺,即使后来长年待在君王侧,也从未真正关心那些军国大事,纵然再聪明,也不可完全明白那些人的想法。
就像现在,她隐隐觉得,自己已经抓住关键,却始终打不开最后一道锁。
“该死的!”她低声咒骂,狠狠地捶了下书案。
“让我知道哪个混蛋做了这种数典忘祖的事情,非让他知道生死是多么美好的两桩事情!”枫舞狠狠地诅咒,随即便再度研究起那份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看得懂的书帛。
看了一遍又一遍,又在书简上写下自己想到各种猜测,再一一推敲、排除……
直到服侍地下人送来早膳,枫舞才知道自己在密室忙了一整夜。
东西是要吃的,枫舞搁下笔,坐到食案前用膳,并示意下人不必整理密室内的东西。正在用膳,云白居在信都的管事走了进来,低声禀报:“夫人,两刻钟前,燕云王召见东岚使节。”
燕云王宫恐怕是神洲各国中最朴实无华的王宫,它甚至没有过多的防御建筑,按照燕云王安释的说法:“信都城破,王宫便是固若金汤又有何用?”至于对刺客地担忧,他更是置之一笑:“若是燕云人刺杀君王,自然是他咎由自取,若是异族刺杀,不能自保的君王谈何保国安民?倒不如一死,以激发军民士气,却也死得其所!”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一次惨烈的灭国遭遇,燕云复国后,仿佛所有噩运都被耗尽,竟是一帆风顺,北原异族再未能突破北关,而两百年,燕云竟从未遇过大范围的灾害。
这样的情况,若是在其它国家,早已不知被多少人说成天命所归了,但是,燕云依旧默默地固守这片土地,燕云王依旧安居于那座先祖修建地简朴王宫之中。
站在因为没有任何装饰性的摆设而显得异常空旷的书房中,易庭第一次见到了刚过不惑之年的燕云王并不是很英武的样貌,略显瘦削的身材倒也不算单薄,脸色却有些苍白。燕云尚红,这位君王自然穿了一身绣有金龙地红色王袍,没有着冠,只以皮牟束发。
“襄王殿下,这些天,敝国失礼了。”燕云王地声音没有太多的起伏,但是,易庭却很清楚地察觉到其中地真诚,因此稍稍平息了他心中的怒火。
易庭庄重地参以持节礼,语气生硬地回答:“无论王上对近日的事情有何解释,外臣都会将一切如实禀我王。”
燕云王苦笑:“原是敝国失礼,朕自当遣使赔罪。”
一国之君退让若此,易庭也不好再进逼,沉默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不知道王上有何解释?”
燕云王这一次连苦笑都无法表示了,神色僵硬地回答:“家门不幸……燕云不幸……朕亦难辞其咎……”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四十一章 疑(1)
(实在不好意思。昨天是母亲的生日,家人聚了聚,一片混乱,将近十二点结束,所以,没有更新。)
一个再老套不过的故事!
真的是故事!
还是民间传本之流的故事!
易庭听了燕云言辞晦涩的解释,几乎是瞠目结舌,从没有想到这种从来都是失意士子假托圣朝某个属国所编的故事情节会真的发生在燕云王室。
燕云王的元后早逝,继立的王后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他自然更加偏爱一些,在册立储君这事上,也更倾向于继后所出的幼子,而不是元后所生的长子。
废长立幼从来都不是值得赞美的行为,更何况他的嫡长子也并非顽劣庸才,元后又出身燕云大族的嫡系大支,自有一批支持者。
近些年,两位王子相继加冠,两人的母家愈发针锋相对,甚至从朝堂漫延到军中。当然,这种情况其实在各国都不罕见,可是,因此让北原异族的细作混到两位王子的身边,还成为两人信重的幕僚……
对燕云王亲口说明的解释,易庭差点就要冷笑反问:“王上觉得这种离谱的事情可信吗?”话到口边,便看到燕云王眼中的悲痛欲绝,不由就迟疑了。
“……王上,据外臣所知,异族之人的样貌与神洲子民差异甚大……”易庭退了一步,首先道明自己的一个疑问。
燕云王本来还在伤心,听到这个问题。不由立时变色,脸涨得通红,良久才勉强说出一句话:“襄王殿下真是一针见血!”
易庭没有说话,而是很认真地看着他,等他回答。
燕云王双手攥成拳。低头回答:“北原异族精于骑射,我们并不能防住他们的每一次劫掠……宁死不屈说起来容易,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地。”
易庭有些明白了北原艰苦,人口始终不足,每次劫掠都会裹挟大量妇孺,以充实人力……
对这样的解释,易庭点头表示理解,随后又想了想。虽然明知道残酷,但还是问出口:“不知两位王子中,哪一位误入歧途了?”
他猜测是那位长子,但是,燕云王的回答再次让他惊讶:“……是朕偏爱的那位……”
燕云王悲痛、愤恨也因此而来他的偏爱还不足以让爱子保持冷静吗?
易庭愣了好一会儿,只能讪讪地安慰:“那是他地选择,王上不必内疚。”
燕云王疲惫地摆手:“事情已经解决,殿下可以继续前往朔阳了。”
易庭默然行礼,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静静地望着燕云王。直到对方无奈地开口:“襄王殿下可是还有事情?“燕云与东岚有盟约。”易庭神色庄重地开口陈述。
“是的。”燕云王承认,却仍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易庭淡然微笑:“一直以来,东岚都为燕云对抗北原异族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
燕云王有些懂了,也不禁讶然失色。
“王上。外臣以为,请贵国通报北原的情况应该不会让您与臣属为难吧!”易庭这时才说出最重要的目的。
东岚与北原毕竟相隔甚远,所知实在有限,这不是原召的能力可以弥补地缺点,因此,易庭临行前,易洛很肯定地要求他告知燕云、朔阳东岚希望能够得到更多有关北原的讯息。
“这对东岚很重要。”易洛当时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若是你能做好。会比职方司更有用。”
易庭没有推托,只是恭敬地应了:“臣定当全力以赴。”
易庭从不是斤斤计较之人,或者说,东岚王室素来子嗣不盛,王位之争不是没有,却谈不上惨烈。东岚也是一路艰辛走到如今。虽然也信奉胜负既定、强者为尊,但是。并没有多少一次成败定人生的想法,王位之争上输了,也不是一辈子就毁了难道不当国君,王室子弟就不能有所作为了?
当年,羽桓诸子中,易洛并非顽劣不堪,却很少有王室成员支持他,原因便是,大部分人都觉得他心性阴鹜,担心他继位后会不容其它王子,不过,易洛即位后,对同胞手足虽不亲厚,却也没有故意打压、迫害,当然,易庭的处境又差一些,可是,也算事出有因,便是,易庭自己也没有怨言,其他人又能指责什么?
因此,易洛坦诚相待、付以重任,易庭也不可能故意推托,更何况……大丈夫在世,谁不想立一番千秋功业?
对易庭的要求,燕云王不由有些迟疑,却没有立刻给予答复:“殿下请容我考虑几日。”
易庭神色不动,依旧郑重严肃地看着燕云王:“王当知军情如火。”
虽然不谙军事,但是,无论如何,易庭也明白越早得到情况越好,至于燕云王的为难,就不在他的考虑中。
燕云王神色微变,肃然而言:“燕云现在并不需要帮助。”
易庭微微挑眉,淡淡一笑:“外臣鄙陋,却也知道,北原异族很少用间。”相反,莫舒氏擅用秘间,神洲各国自然也秉承了这个传统。
燕云王眉角一跳,半晌无语,最后才勉强道:“我会命枢密府通报东岚的。”
易庭恭敬行礼,认真地道:“那么,外臣告退了。”是说,国宾馆周围有人窥探?”听了随行职方士的禀报,易庭不由皱眉,“是燕云人?”
“不是。”职方士很肯定,“对方在您回来后就离开了。”
易庭地眉头不由皱得更紧:“是不是与我们无关?”
这个问题,职方士就无法立刻回答了,想了想才道:“国宾馆内除我们,没有其它人。”
“查清楚对方去了哪里吗?”易庭也觉得自己之前的问题太轻率了。
职方士面露惭色:“没有。”
易庭一愣,讶然失色:“怎么可能?”东岚职方士会在发现有人窥探后查不出对方的落脚之处?
“对方不是一个人,我们的人手不足。”职方士地回答很生硬,职方司内是不允许解释的。
易庭却没有动怒,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不是你的错。”他是正式出使,随行的职方士只有两个人,不允许同时离开驻地。
“还有什么事吗?”本来想让职方士下去休息的,但是,发现他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易庭愣了一下,便开口询问。
“我的同伴带回了一份传书。”他也有些难以启齿,“因为情况混乱,他也无法确定是不是窥控的那些人写地。”
“什么内容?”易庭隐然有些不安。
“燕云存祸心。速离。慎入。”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四十二章 疑(2)
(……啥也不说了,以后尽量保证更新吧!)
“我们明天就走!”易庭将那份薄如蝉翼的书帛捏在手中,摩挲了好一会儿,脸上神色数变,最后眉头一拧,断然决定。
那名职方士心中一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而且,易庭脸上的神色实在是让他看不懂,不过犹豫了片刻,他就见易庭疲惫地摆手:“快去准备吧!”
看着职方士退下,房门关上,易庭立刻身形不稳地摇晃了一下,勉强捱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只觉得背上冷汗直冒,心底更是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股寒意。
好容易镇定下来,易庭再次仔细端详已经被他捏皱了的书帛。
书帛的种类很多,因为价值不菲,不少世家豪门会特别制作自家专用的书帛,一般都会有一些外人无从分辨的暗记。
易庭的手指缓缓抚过寸许见方的书帛,最终停在右下角---那里有一处不明显的跳纱,因为在边角处,很容易被认为是裁剪时的失误,但是,易庭知道不是。
两根经线,三根纬线……不可能这么巧!
偏偏与白王府的暗记一样。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易庭低下头,双手捂住脸,那方丝帛从他的手中滑落,代替那些无法落下的泪水,缓缓落地。燕云的异常自然也传到了卫阳,有一个公主妻子,宁湛身上自然也挂了一个少府的官职。管地不是国家大事,而是皇室的收支,因此,无论是宁家还是宁湛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卫阳王宣召参与国事商议。
“内给事辛苦了?”宁湛再不解,也不便抗旨,“稍待片刻,容湛换官服。”他刚从外面回来,一身便服,不宜入宫。
“自然,只是请宁大人不要耽搁太久。”传诏的内给事没有拒绝,只是很谨慎地催促了一下。表示事情的确紧急。
宁湛很客气地应了,转身到内室更衣,他的妻子早领了侍女捧着袍服、绶带、佩玉等东西在等候了,看了他进来,却神色清冷地瞥了他一眼便走了出去。宁湛不由一愣,却来不及、多想,立刻示意侍女服侍更衣。
这些侍女都是十公主地陪嫁宫人,未得命令,自然不敢跟宁湛多说一句。等宁湛将衣裳穿戴整齐,十公主才重新进来。接过侍女手中的进贤冠,摆手让侍女退下,随后亲自给夫君戴上,又理顺缨蕤。这才冷淡地说了一句:“似乎是枢密府要增饷,父王想动少府库藏。”
宁湛不由皱眉:“我知道了。”随即又道:“你怎么了,我出去时不还好好的吗?”说着便握住妻子的手,声音也软了几分。
十公主登时有些心软,随即又想到原因,心中仍是不痛快,用力挣开,瞪着他没好气地说:“等你回来再说!”
宁湛满腹狐疑。却被妻子推了出去,没工夫再多说什么。
进了王宫,自有内谒者领着宁湛前去晋见,一串东海明珠递出去,宁湛又是一惊内谒者悄声告诉他,这次召见是在宣明阁。
宣明阁是卫阳王宫中收藏王诏赦命的地方。紧靠昭明殿。是枢密重地中的枢密重地,以十公主那般受宠的情况。都不曾被允许靠近一丈之内。
宁湛不是第一次入宫,他的外祖母也是卫阳王地嫡亲姨母,公主下降前,他便经常得到卫阳王的召见,因此,他从到了昭明殿开始,便垂下头,紧紧跟着代替内谒者引路的内常侍。进了宣明阁,便立刻参礼,眼都不曾抬一下,十分拘束紧张的样子。
“阿湛来了,不必多礼,坐吧!”卫阳王的声音比平时还要和煦三分,宁湛却依旧参拜完大礼才起来:“谢父王。”
这个父王也是宁湛的特权,除了他,其他的公主夫婿都不能称王为父王,礼法上毕竟是尚主,而不是娶公主。
“朕知道你不喜欢涉足国事,召你来,只是诸公想听你当场回答几个问题,朕也不便太过不近人情。”卫阳王微笑着看着他,表示没什么严重的事情。
宁湛轻吐了一口气,似乎这才放心了:“臣定当如实回答。”
“嗯!”卫阳王满意地点头,“其实问题就是少府库如今能调用多少钱?”
宁湛皱眉:“父王指什么?是说现钱,还是其它?”
“这有区别吗?”国相大人不悦地质问。
宁湛连忙对这位老大人行礼:“国相容禀,少府是国君内库,很多事情自然与一般商家不同。”
国相还想开口,却被卫阳拦下:“你就说三个月内,除了维持正常用度之外,朕用以调用多少现钱?”
宁湛心算了一下:“大约在一百万金上下。”
“这么少!”立刻有人惊呼,宁湛好奇地看一眼,知道是夏官长,神色上也就带出了几分不满。
“阿湛,这个数字是不是少了点?”卫阳王也皱眉,不过,只是困惑,却没有多少质疑的意思。
宁湛苦笑:“四月二十,按例要给宗室长辈与年长官员赐冰,父王所谓的正常用度总不会将内府工人地加赏给排除吧?再加上按例给在职官的冰赏添支,加起来就要不下七百万钱。内府支出向来庞大,正月的亏空,臣到上个月才补上,就是这一百万金的数字,臣都有些拿不准,旁地不算,太子妃有妊已八月有余,若是弄瓦之喜还可略节省一些,若是弄璋之喜……这是太子殿下的嫡子,岂能节省?”
卫阳王听了,也只能跟着苦笑,望向国相与其它大臣:“就是这样,你们说呢?”
“王上,这个机会错过可就……”夏官长显然十分积极,却立时被国相瞪了一眼,卫阳王也不着痕迹地皱眉,见他总算没有说完,才再次和颜悦色地对宁湛道:“好了,没有其它事情了,你回去!十娘的脾气不好,你担待着些!”
宁湛一愣,随即勉强笑了笑,行礼退下。
待出了王宫,上马回府,宁湛才认真思索今儿的事情。
什么样的机会让卫阳这些素来惫懒的君臣也忍不住着急心动呢?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四十三章 疑(3)
“能让王上动心的,除了利,还能是什么?”宁家家主淡淡地说了一句,转头对几位长者道:“估摸着该是灵泉城那块吧!”
宁湛听着满头雾水,却见那几位长辈轻轻颌首:“王室想独占灵泉城了……”
“灵泉城本来就是卫阳的……”宁湛轻声提醒,也道出自己的疑问。
他的父亲与几位长辈同时微笑,最后还是他的一位叔祖宽容地道:“宁湛没有处理过北方的事务。”
宁湛的确没有处理过宁家在北方的生意,那一向是家主亲自过问的事情。这会儿,听到这个解释,不由皱眉,谨慎地猜测:“若是如各位所想一致,是否对我们不利呢?”
宁湛的问题让议事厅内的众人的脸色立时一沉,片刻之后,宁家家主稍稍缓了神色,淡然吩咐:“这件事,我们会处理,你不必过问。”
“是。”宁湛看得出这件事非比寻常,自然不会不知趣,但是,随即就听父亲严肃地问道:“之前有诏命,没有问你,之前要听探查的事情如何了?”
宁湛刚要回答,话到嘴边又换了口风,简明扼要地回答:“她也没说得太详细,似乎是认祖归宗了,但是,说这事时,脸色很不好,我也没有多问,问她怎么来这儿,待多久,她只说是有些事情要办,办妥便走。”说到最后,他无奈地摊手。
这是他临时编出来的说辞,面上摆出漫不经心的神色。又说得很慢,实际上也在暗暗观察他们地举止神态。
之前在别苑,凌晏来了之后,话题很快就转到东岚的事情上,他见天羽在。也不好多说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来得及打探自己父亲为何那般在意白初宜些的原因,这会儿,他自然要想办法多试探一点。
很可惜,可能真的是姜是老地辣,几位长者对这个答案都只是应了一声“噢!”“哦!”之类的单字,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事情都说完了,宁湛也就被打发回房。出了门。他才想起来,自己的那位妻子似乎对他正有什么不满,不由又是一阵头痛。讶异根本无法隐藏。
凌晏开始没在意,听到白初宜陡然走调的声音才抬头,不由一怔,随即便爆笑出声。
“呵”凌晏一笑,白初宜也回过神来,不由跟着捧腹大笑。
宁湛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推开凌晏坐到榻上,扬声道:“连盏茶都没有吗?你们怎么伺候人的?”
在别苑伺候的都是他的心腹,自然也不怕他这种虚张声势地斥喝,一名侍女给宁湛了奉了茶。转身便笑出声,快步跑开。
不能怪他们反应这么激烈,实在是宁湛这个头上裹红绸的形象太夸张了裹红绸也就算了,还至绕了十层,整个一大帽子,还是那种内里衬了毛裘或者絮了棉的帽子。
宁湛捂着头:“别笑了!”说话都忍不住抽气,显然稍破一些都疼得厉害。
“怎回事?”见他不似作伪,白初宜与凌晏连忙止了笑。关切地询问,白初宜更是立刻就伸手想拆那顶“帽子”。
宁湛连忙拦住她:“别动!没什么大碍!回去被我那位夫人发现有人动过,又不知闹出什么事来!”
白初宜不由皱眉,却没有再坚持,也没有说话。凌晏却不一样,眉头一皱。便不悦地道:“即使是尚主。夫妻之义也是要从的。公主身份尊贵,自是要敬。却也容不得这样颠倒人伦!”
宁湛苦笑:“她平时不是这样。再说,她才十六,我总要让着点!”
“是因为我?”白初宜听着宁湛那难掩宠溺的语气,不由笑道。
宁湛无奈地点头:“之前,我才拒了家里安排的侍妾,她自是高兴,听到你住在别苑,就起了疑心!说纳妾、喜新厌旧都没什么,我故意哄她却是罪大恶极!说到伤心处,随手砸了个砚台过来!”
“厉害!”凌晏忍不住挑眉轻笑,“也只有这种女人制得住你!”论风流,他们几个人加到一块也比不上这位温柔多家的宁公子。
“得了吧!”白初宜抬手拍了一下宁湛的头,“宁公子这是玩苦肉计呢!”
“呵!”宁湛刚想痛呼,听到白初宜的话,便立刻连连干笑,“不说我的事了,说正经地。”
“你没来我们便在说正经事!”凌晏白了他一眼,径自到一旁踢了张春凳到榻边,随即拉起宁湛:“你坐这个!一点待客的礼数也不懂!”
“现在是阿宜住这儿!”宁湛没跟他拉扯,大剌剌地坐下,道,“卫阳的确有动静。”随即将昨天的事情详细告诉两人。
“卫阳王想做什么?”凌晏讶然皱眉,脸上浮现出十分复杂地神色,“想独占灵泉商路?”
所谓灵泉路便是指穿越神洲西北大漠的商路,可以到达北原,也可以向西到西方诸国。
那是圣朝时,神洲商旅付出无数生命才找到的一条相对安全的路线,其中最大、最重要的一个城邑便是灵泉城,因此被称为灵泉商路。
独占商路的好处显而易见,问题是,同离也占据着这条商路的一部分,事实上,从一开始,这条商路便有南线与北线之分,南线就是指从卫阳进入大漠的这条路线,较为曲折迂回,但是,比较安全,北线从同离进入大漠,路程短一些,但是,条件更为恶劣,断水、沙暴地威胁远比南线严重。
“我担心的是……”宁湛看向白初宜,没有将话说完。
白初宜明白他的意思与同离争夺商路,是否意味着卫阳与北原异族有所勾结?
看着宁湛忐忑的神情,白初宜不由微微一笑,取了案上用来压地舆图的一方木牍递给他:“同离似乎也有相同的打算!”
“啊!”宁湛惊呼。
凌晏看着他惊讶失声地模样,不由轻笑:“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子华,昨晚接到子然地传讯东岚职方卿亲入北原!”
“而东岚王……”凌晏神色玩味,“去了永平!”
“……的确……很有意思!”宁湛讶然之后,认真地回应。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四十四章 永平
“阿宜,你说他能不能打破那个忌讳?”宁湛眨眨眼,盯着白初宜,唇边凝着一抹兴味盎然的笑容。
白初宜淡淡地微笑:“他不会进永平的。”
“为什么?”宁湛皱眉,“虽然我承认,你效忠的那个东岚的确是挺阴沉郁闷的一个人,但是,那是永平,圣京永平!他就一点好奇都没有?”
白初宜笑意微敛,看着宁湛,好一会儿才回答:“他带着王殿侍卫,除非他能说服邵枫,那个传言纯属虚言,否则……”
似乎想到了什么,白初宜微微皱眉,似乎有些郁闷。
凌晏恍然大悟,轻笑:“邵枫就当时跟在你身后,一起离开东岚的那个人?”
“嗯!”白初宜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应得不情不愿。
凌晏大笑:“子华,那个人是绝对忠诚的死亡,因为白初宜轻身犯险,救了她之后,训了她一个多时辰,最后,要不是她连连保证决不再犯,当时就会被人打晕了带回东岚……嗯……也就不会遇到你了!”那是白初宜第一次出走,也刚认识凌晏,借着凌晏的身份,避开了东岚的搜索。
“可是,他去永平做什么?”眼见白初宜要发火,凌晏立刻转移话题。
“应该不是去永平!”白初宜深吸口气,平静地回答,手指点在地舆图上。“西出阳关无故人。定阳关,圣朝西关!”
哐!
宁湛失手摔了正在把玩的牍片,脸色惨白:“同离……卫阳……”
伸手按住好友的肩。感觉到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不止,凌晏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自己毫无温度地声音:“定阳关离北原不足两百公里。”
圣朝自高祖称帝。共传三十九世,历九百余年。高祖五年,长明宫建成,圣朝才自简城迁都永平,《国典》记为“天人合应,以发皇明,乃眷北顾,实惟作京。于是华岭。北阜,挟玉水,据龙首。图帝基于亿载,度宏规而大起。”(注1)
定都永平后,永平的修治并未停止,自高祖建长明、永乐两宫,至平帝时昭台成,永平城才最终定型,共历十代帝君,即使当时的圣朝冢宰也说“世增饰以崇丽。故穷奢而极侈。”(注2)由此而来的沉重贡赋让属国士人则叹息“强干弱枝,隆上都而观万国也!……以靡丽为国华,独俭啬以龌龊!”(注
这是圣朝的帝都,神洲地中心。坐拥山川之险,尽揽天下繁华,属于那个九州攸同,四方宾服的传说时代。
圣朝覆亡,天下纷争,失去主人的城廓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破败、消亡。
永平也不会例外。
但是,这是永平,不只是神洲的一座城!
青灰色的城墙耸产在千年古道的尽头。。巨大轮廓渐渐清晰,不必走近已经能够感受到那股仿佛会将人吞没的压迫感,让每一个靠近地人不由心生敬畏。
这是永平,莫舒氏的千年京都。
这是永平,神洲第一城,经历过宛如传说的盛世繁华。也见证着沉沦之后的萧索无助。
宽阔的护城河环绕着漫长的城郭。河水浑浊,深不可测。不见一丝荡漾波痕三百五十年的一场战事毁坏了苏渠与杜堰,将玉水与这条护城河隔断,只有到汛期,水位高涨的玉水才会重新注入这条护城河……这早已成了一片死水!高耸的城墙上一片斑驳,到处都是坑洼凹陷,似乎每一块砖石上都留着兵刃的痕迹。一面朔阳王旗挂在城墙上地高杆上,随风抖动,猎猎作响。城门敞开着,没有人守卫,偶尔才能见到几个形容颓丧的人影进出,与城内当年可以同时通行几十列盛装骑兵或好几队辎重的商旅的直路相映,显得格外寥落。城门上方,红色地火岩嵌在一块切割整齐的光白石,组成肃穆的两个大字永平。这是永平,天下第一京!
恢宏、庄重……死寂!
这早已不是“紫阁丹楼纷照曜,璧房锦殿相玲珑。”(注4)的圣朝帝京了。
“主上……”邵枫忍不住出声。
“怎么了?”在城门前停步,易洛不解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侍卫统领。
除了他们一行,周围没有任何人,邵枫却依然谨慎地走近易洛,低声劝谏:“主上,王不入京!”
圣朝时,属国君王只有册封时,须至永平朝见,请封,受诰策,诰策的最后一句便是:“王其戒之,生勿复见。”之后,除非新帝继位,非帝命不入京。而一般来说,领帝命入京的王都无法再归故国让圣朝帝君惦记,对属国君王绝对不是好事!因此,民间传言:“永平为帝乡,克王命。”也就有了王不入京的忌讳。
不过,很巧地是,圣朝覆灭后,也有几位一方霸主占据永平,却无一不是在入过永平后,迅速败亡,让人心中不免惴惴。
易洛也是一愣,再看周围的侍卫,有茫然不解的,也不少人心有戚戚地望着自己,不由轻笑。
“民间传言而已,不足信!”
“主上!”邵枫大惊,勉强压低声音,“无风不起浪,有些事情说不清原因,未必就没有道理!请慎思。”
看邵枫的样子,若非顾忌暴露身份,只怕立刻就要跪下。易洛只能苦笑:“过永平而不
他也有好奇心,怎么不想看看这座圣京到底是什么样子呢?毕竟,即使残败至此,几百年来,到过这儿的人仍旧坚称,只有永平才是神洲的帝都!
叹了口气,易洛终究没有走进永平城,而是转身回到车上,一行继续前行。
他们地目地地不是永平,而是那个在诗文中连春风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同离定阳关,曾经地圣朝西关。
距永平不到四百公里。
也许是因为燕云灭国的惨烈,也许是因为北原异族最近两百年都是从北关一线入侵,不少人都忘了,除了北关,西关也是紧邻北原的门户要隘,甚至更为重要,因为西面,有着神洲对外最重要的商路。
注1、2、3:皆出自东汉班固的《西都赋》,注1有改动,原文是“天人合应,以发皇明,乃眷西顾,实惟作京。于是秦岭,北阜,挟酆灞,据龙首。图皇基于亿载,度宏规而大起。”
注4:出自唐代王勃的《乐府杂曲.鼓吹曲辞.临高台》
另:“西出阳关无故人”应该不用我注解了吧!唐代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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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四十五章 烽烟
马车平稳在西直道上奔驰,一轮红日一面散发着灼人的光芒,一面缓缓落下,给西行的人一种恍惚的错觉仿佛这条直道尽头便是传说中金乌休憩的日宫。
在杜桥最后一次回望永平之后,易洛对邵枫吩咐:“尽快赶到定阳关。是否要休息,你们自己掌握分寸。”随后便窝在马车,一言不发。
圣朝历代帝君都热衷于修建直道,为此,他们毫不吝惜地投入大量人力财力,将永平与神洲各处关隘以直道相连,保证军力调动的迅速。
一直以来,每次异族入侵,北方三国就是利用这些直路,进行最快速的支援,并转移老弱妇孺。
在离开永平的第二天,易洛一行便开始遇到列队整齐的平民队伍,将近日落时,队伍越来长,也没有停下休息的迹象。
邵枫遣人问了一下,据说是朔阳王下了转移令,离北方边境太近的乡里全部就近迁入关城,只有留青壮守土。
“往年都是八月才有警讯,今年北原人也不知怎么想的,这个时候,家里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值得来抢的?”一个里正随口就回答了他们,随后又抱怨了两句,显然也没把这当什么秘密。
“可是你们为什么往西走?”侍卫将他的话记在心上,随后又问了一句。
那名里正正要喝斥两个玩闹跑开的孩子,听了这话,不由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易洛他们一行,笑道:“你们是第一次来朔阳吧?河朔平原与北原接壤,没什么险要的关隘,我们离同离近,每次都是从定阳关撤到玉风岭地。”
“今年还是这样?”侍卫在易洛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当然也听说过北方三国,今年可是有不小的误会。
里正脸一沉,手一挥:“那些没影的事当笑话说过就算,哪还能当真呢?”
“若是真的呢?”易洛地声音突然响起。侍卫一转身,却见易洛已经走到他面前,身后跟着邵枫与另外一名侍卫。
“这位大人,您怎么对这些有兴趣啊?”里正眼中闪过几分戒意。
易洛失笑,却没有多说。只是认真地道:“这一路上同样无险可据,你们就不担心北原人袭劫你们?”
里正随意地摆手:“从边境开始,五里一亭,十里一台,就算北原的马再快,也快不过烽火传讯。”语气非常笃定自傲,但是,眼中的戒意并未稍退半分。
易洛点头,看了一眼始终没有停下的队伍,心中对北方三国战力的评价又提高了一分。
即使是这些并未成军的老弱妇孺。在行进中仍然维持着必要的行军规则,队伍虽长,但是,只看那些不时进出队伍的轻骑。便知道,他们始终保持着备战地警觉,而队伍中,所有的车都是厢车,车辙不深,可见并没有太沉的负重。大部分人都坐在车上,女人整理吃食,男人修整兵器。只有孩子会跳下车玩耍一会儿,累了便随意地跳上一辆车,没有任何一辆车会拒绝。
“原来如此。”易洛对那个里正微笑点头,“我从东岚过来,的确是第一次走这条道,准备去定阳关。接下来。请多指教了。”
那名里正恍然大悟:“你们是去探商路的吧?这些年。东岚的行商经常走灵泉商路。”
易洛未置可否,笑了笑。里正便当他默认了。
“大人既是商人,不知能否行个方便?”里正很郑重地开口请托,易洛微讶,也很认真地开口:“不知老伯有何吩咐?”
“不敢!不敢!”里正连忙摆手,“我们到玉风岭后,旁的不怕,最怕缺粮、缺药,同离贫瘠,粮食少,不知大人可能供应些粮食?钱是不成问题的。”
朔阳有明河中游中富庶的河朔平原,生活自是宽裕。
易洛却皱眉:“粮食……这几年,东岚对粮食、铁器管制最严,全部是单票出关,最多不过千吨,敝人倒也有些门路,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不妨事的!”里正连忙答应,“大人有多少都行。”
“既然如此,我便勉力一试。”易洛看着满身风尘地里正,再看看那些神情漠然的平民,蓦然有些心酸,却也只是一瞬间,毕竟,他的同情心不足以将不属于自己的子臣也纳入保护范围。。
“无论成事与否,小人都衷心感谢!”里正却十分高兴,立刻郑重行礼。
易洛点点头,准备返回车上。
马车边,一名侍卫单膝跪下,以方便易洛上车,但是,走到车边,易洛忽然皱眉,转头望向西边。
“主上?”邵枫不由讶然,顺着他地目光望去,却看不到任何异常。
易洛凝神望了片刻,伸手按住邵枫的肩,纵身跃上车辕。
片刻之后,易洛忽然开口:“这里离同朔边境有多远?”
邵枫一愣,正在思索,就听旁边一个小女孩怯怯地道:“阿嬷说,明天才能到同离。”
易洛与邵枫同时抬头,却见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站在五步外,十分瘦小,头发干枯散乱,脸蛋满是灰尘,双手紧紧地攥着什么。
一名面目可亲的侍卫在邵枫的示意下,走近小女孩,和颜悦色地问道:“小姑娘,你有事?”
小女孩一个劲点头:“我听里正爷爷说,你们是东岚人。你们有那种很软的小饼吗?以前商队的人都会有一些的……阿嬷吃不动干粮,我们地水少……”
侍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明白小女孩是要点心。易洛出行,这些东西,他们自然有,只是,他并不能做主,于是,他抬头望向邵枫。
“我有钱的,跟你们买……”小女孩紧张地望着邵枫,满眼期待。
“小姑娘,你去把里正请来,好吗?”易洛忽然开口,“算是我们给点心的交换。”
小女孩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立刻就向自家的队伍跑去,没一会儿就拉着里正过来。
邵枫从车内取了一盒点心,叮嘱她,十天之内不吃完,就不能吃了。小女孩点头应承,连声道谢,还一直想让他收下钱袋。
易洛却没有管小女孩,而是很严肃地对里正说:“前面有马队过来。”
“那是先到同离的人派出轻骑来护送我们这些后来的大队人马。”里正笑着解释。
“你们都是从过军吧。”易洛地语气很肯定,“我看你们派出去负责警戒地侦骑都行动整齐,那么多妇孺在列,也没有任何混乱……”
“自然!同朔燕三国,哪个男人没跟北狄拼过命?便是那些女人中,也有不少杀过不只一个北狄呢!”里正打断易洛的话,骄傲地解释。
易洛脸一沉,跳上车,示意他也上来,指着西边红日下连成一线地灰色烟尘,声色俱厉:“这是你们的行进方式吗?”
里正的脸色霎时苍白,好一会儿才从胸中憋住出一声凄厉的呼喊:“敌讯!”
“主上!”邵枫看着那名里正高呼着跳下车,直奔道旁的队伍,自然明白他们是遇上北原人的袭击了。
“靠过去!跟他们合到一起!”易洛当机立断,“我们的身手再好,也抗不了千军万马的冲锋。”
“是!”邵枫没有半点犹豫。
在他们靠近朔阳平民的车队时,一道黑烟在队伍的前面升起,直冲天际。
烽烟敌讯!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四十六章 敌我
神洲很早就以昼击金鼓、夜举烽火的方式通报敌情,至圣朝时,烽火传讯成定制,边境之上五里一亭,十里一台,但遇敌情,皆是昼起狼烟,夜举烽火,便配有一整套的手段,仅凭烟火便可通报相关敌情,对边境军卒而言,烽火一起,即如军令,所有戌军立刻准备接战,而且烽火传讯的速度极快,所谓“羽檄起边邑,烽火入永平。”以永平到边境不足一千公里的距离,几乎是边境开战的同时,永平便能收到消息。
北方三国的军民对烽火、狼烟都十分熟悉,,他们中很多妇孺都能从那些看起没有任何区别的烽火中得知敌情的轻重,以决定是留守家园,还是出逃躲藏。
当那道黑烟升起时,易洛却发现,那些原本非常镇定坦然的人忽然变得惊惶失措,很多人甚至连一直紧握在手的兵器都丢开了,怔怔地站在原地。
“该死!”易洛的脑门上,一根青筋猛然迸起,低咒一声,他跳下车,一眼找到那个刚刚认识的里正,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敌袭!你们打算就站在这儿让那些北狄冲杀洗劫吗?”易洛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但是,他很清楚,任由他们在这儿发愣,就是大家一起完蛋的结局!
王于永平西道遇北狄,死。
易洛一点都不想自己被记成这样!
他这次出行纯粹是私行,虽然不无为国筹算之意,但是。毕竟没有正式说明。按照神洲惯例,君主为私而死,记死不讳,以警后世!
再说,君王私入他国本身就是一大忌。
里正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一把扯下腰间的金号,用力吹响。
低哑的号声一响,队伍中地所有人仿佛都清醒了,立刻动起来,动作迅速从容,有条不紊,随即。更多的号声响起,似乎在彼此应和。
不过十几息的工夫,那些朔阳人便迅速集结,用车辆结成一个巨大的防御工事,原本驾车的马都被集中在一起,套上鞍具;孩子被送到中间地几辆车中,车外盖了一层又一层被褥;几个里正聚在一起,迅速地指挥那些还能动弹的男女备战,而所有的弓手已经到了最外围,扣了箭在弓上。却没有拉弦,只是沉默地盯着前方越来越明显的灰线。
易洛的身边只剩下邵枫一人,对于里正的调派,易洛没有任何意见。只有邵枫很冷静地拒绝了他们的安排:“我们必须留一个人在主上身边。在我们没有死完前,主上不能有任何损伤。”
前来交涉的里正看了看易洛,又看看邵枫,微微皱眉,却没有坚持,似乎明白了易洛地身份非同寻常。易洛静静地站在防御圈的最里层,望着外面那些疾驰而来的敌人,那一片飞扬的尘土连成一片。仿佛随时都会向他们的头上压来。
一名里正刚向最外层举手示意,就被易洛拉住:“太远了,再等一会儿。”
“胡闹!”那名里正瞪圆了眼睛,“你懂什么!北狄的马很快……”
“你们有多少箭?”易洛冷言,“我们现在不是在边关御敌,我们是孤军!”
里正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而且他们开始减速了。”易洛淡淡地说明。
果然,北狄人停在八十码外。正好在弓箭的射程之外。
“他们想做什么?”邵枫不解地皱眉。
一名里正冷笑着回答:“他们是想掳人!”
邵枫还是不明白,易洛却明白了:“他们会不会以你们交出一部人为条件,放另外的人离开?”
“你说什么?”旁边一个里正的脾气显然很不好,“你想让我们答应那种狼心狗肺地条件?”
“不!”易洛的脾气也不好,但是,此刻,他却没有因那人的质疑而发火,“不过,我们可以谈!”
“什么?”那名里正立刻就要动手,却被旁边一个年纪更大的人拦住:“他说得没错!我们不是军卒,我们地任务是将这里的人安全地带到玉风岭。”
“闾老!”那人惊呼,却见身旁其他人都深以为然,便只颓丧地蹲下,任由其他人去安排。
“不过……”那名被称为闾老的老人也有些不解,“北狄蛮子什么时候也会这一手了?”
易洛轻笑:“老人家,北狄也是人,与你们打了这么多年,总会学到两手的。”
“你说得没错。”闾老看了他一眼,却还是有些困惑,“不过,一般来说,就算他们有这心思,也会先打一通,然后再挟威要胁。”
“那么,原因只有两个。”易洛盯着缓缓走近的那名北原人,“一个是前面的人拖住了他们,让我们有时间结阵,他们知道,想挟威没那么容易;另二个是同样的道理,他们不想让自己损失太大他们连与前队纠缠都不愿意。”
易洛指着前方再次燃起的几道黑烟解释:“我想,那些代表,前面还是有人活着地吧!”
闾老一拍手,欣喜非常:“果然如此。”
“可是,为什么啊?”一个较为年轻的里正仍有疑问,“北狄不该如此怕损失啊?”
“听说北原大君最近可不是那么健康。”易洛冷笑,“布台阑部占据大君之位三代,可并不是那么让人诚服。北狄也是人,哪里会没有私心?”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还来袭击我们?”那人显然比别人想得更多。
易洛看了他一眼,目光最后落在那人空荡荡的右裤管上,眼中闪过一丝可惜:“因为北原大君的羽令是必须服从的,否则,那个大君的位置就没有意义了……很可能……他们知道,这次出击并不会让他们损失太大,或者说,所得必然大于付出。”
“那么……”那名年轻地里正盯着易洛地眼睛,没有丝毫闪躲,“您这位对北原的一切比我们边民还熟悉地大人,到底是什么人?”
邵枫一阵紧张,手紧紧地握着剑柄。
“我吗?”易洛坦然地轻笑,“我是东岚人,也你们一样,都是神洲子民。在这种时候,仅此就可以区别敌我了吧?”
“咳”清了两下喉咙,闾老垂下眼,淡淡地开口:“没错,如此便分了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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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四十七章 战(1)
五月的神洲正值百物繁茂的仲夏,即使是少雨的西北,空气中都是沁心的湿润,身处其中,一股香甜的感觉就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升起,让人满身舒畅。
“速吉大叔,不打吗?”舔了舔嘴唇,萨图有几分不耐地问身边的长者。
速吉盯着前方已经围拢的车阵,无奈地摇头。虽然还有相当的距离,但是,他仍然看到,迎着未落的太阳,一点点寒芒在车阵的空隙间闪动。
“少族长,这就是朔阳扼住我北原各族南下咽喉的车阵。”速吉似乎觉得,这种情况很适合教育后生,他没有回答萨图的问题,反而抬手指着前方,认真地解说。
“这只是平民的车队,都是普通的车驾,朔阳的禁卫军使用的却是精钢打造的定武车,自结成营,我们的马再好,也跃不过去。”速吉很是遗憾。
“即使是名震天下的柔然黑衣骑,当年也不得不在定武车阵前止步。”
听着长者的话,萨图也变得严肃起来,但是,不一会儿,便开口:“可是,这不是定武车。”
“是的!”速吉同意少主的意见,“我们可以攻破这样的车阵。”
“那么,为什么不打?”萨图没有不满,只是很单纯地表示不理解。
“您知道攻破这样的车阵,我们会损失多少族人吗?”速吉同样没有任何不耐。
萨图很诚实地摇头。
速吉叹息:“在平时,我们一个勇士可以杀死四个朔阳人,但是。只要让朔阳人结成车阵,他们的每一个战士都可以杀掉我们三个勇士,而在神洲,只要他们杀了与自身数量相当的异族也就是我们,他们所有人都可以得到功勋。如果战死,他们地家人可以享受更高的功勋待遇,而且,这种功勋在他们的所有国家都被承认。”
“他们并不比我们强大,但是,他们绝不比我们怯懦。”速吉很认真地解释,“他们的神让他们每一个人在面对我们时,都毫不缺乏战死的勇气。”
是地。神殿对与异族作的英雄非常重视,按照神殿的律令,即使是神侍,如果在与异族的战事中牺牲,他的所有血亲都可以得到神司特准的洗罪符,免去所有的罪责。两百年前,燕云安释正是引用这条律令,才敢宣布那道将神侍包括在内的特殊敕令。历史上,神殿神司为一个战死英灵地家人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而对一国之君颁赐惩戒手谕这种事。也绝对不止发生过一次。
“我们的勇士更不怕死。!”萨图很坚决地宣告,对速吉夸赞敌人的说辞很是不满。速吉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反问:“如果我们的勇士都死了,谁来保护我们的姊妹、幼弟与子女。还有你们那些如初绽鲜花般美丽的女人?”
萨图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能颓丧地挠头。
“他们不怕死!”指着前方那个硕大的车阵,速吉以前所未有的严厉教导未来地族长,“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死可以为家人换来更好的生路,也许他的女人会属于别人。但是,他地子女会得到很好的照顾。我们不怕死,因为我们只有依靠勇气才能得到一切、保护一切!这两种勇气是不一样的。萨图,你将担负的是台格部所有人的命运,你可以不怕死,但是。你必须比大家考虑得更多、更远!你没有资格求一时的痛快!”
“我知道了。大巫。”萨图毕恭毕敬地向这位也是族中萨满大巫的长者低头。
“嗯!”速吉很满意他的态度,“那么。萨图,你认为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萨图愕然抬头他从没有想过这样地问题,毕竟,一直以来,他都只需要服从命令父亲的命令或者大巫的命令。
速吉对他的惊讶微微皱眉:“萨图,你不只是勇士,你将是对勇士下令的人!”
于是,萨图只能思考速吉教导过的那些东西中,哪些与不现在地情况类似,过了好一会儿,他给了一个不确定地答案:“也许我们可以和他们讨论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既能让我们有所得,也能让我们没什么损失?”
速吉十分欣慰,却还是指出了他的错误:“萨图,你知道大君为什么发这道羽令吗?以往,我们每次南下都是在小马驹长大地秋天。”
萨图摇头。
“因为大君知道,天神不允许他在世间留到到那时了。”速吉淡然地陈述,“台格部并不强大,与布台阑部也没有十分亲密的关系,所以,我们接到了羽令。”
看着萨图迷茫的眼神,速吉无奈地摇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我们这次得到再多的东西也没有用。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保证在撒札尔大会上,台格部起码是一个重要的筹码!”
“所以……”萨图还是没完全明白,不过,他多少明白,速吉的意思是保存自己的实力是最重要的。
“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在没有任何损失的前提,尽可能地得到一些东西。别忘了,很快,就会有更多的盟友过来了!”速吉说着给旁边的侍卫打了一个手势,立刻有人驱马过来候命。
“大巫有什么命令?”
“找个口齿伶俐,懂南话的族人……就腾吉吧!让他过去与那帮南人谈谈,让他们交出能生崽的女伢子,我们就放他们走。”速吉随口开了一个条件。
“谁去?”
看着那个长相凶狠的北原人在弓箭的威胁下,卸下自己的所有武器,高举双手,转了一个圈,充分表达了他们的诚意,朔阳人却不得不头痛于自己这边派谁出去交涉的问题。
他们中可没有擅长谈判这种斯文事的人!
一片寂静中,易洛只能再次开口:“你们没有合适的人选?只是拖延时间,又不是真的谈。”
所有的里正一致摇头:“那样机灵的人不可能从军中离开。”
简而言之,北方三国中,但凡与人才擦上点边的都会被留在军中。
易洛苦笑:“那就让我……”
“主上!”邵枫大惊。
易洛安抚地摆摆手:“我是说,你们几个人中,有没有能拖延时间的人?”
邵枫想了想,点头:“有一个,但是……”
“没关系!”易洛不用想也知道他要说什么,“这里估计也不会有比他更擅长的了!”
邵枫没吭声,抬手冲一个侍卫打了手势,那人立刻冲过来。
“你去与那人谈谈,尽量拖!”沉吟了一下,易洛咬牙指着北面:“看到那道狼烟了吗?北面升起第三道烟时,西面若是还没有举烟,就不必再谈了!”
“为什么?”那名侍卫没有问,问的是朔阳人。
“因为,那就是表示,定阳关已失,我们只有一战!”回答的也是朔阳人,正是那个年迈的闾老。
闾老向易洛低头行礼:“远道而来的贵人,能否请您将那些孩子带到安全的地方。”显然,他已经在考虑最恶劣的处境了。
他们可以战死,但是,那些孩子是属于未来的。
易洛看着长者以他身后同样行礼的里正们,语气带上了敬意,却是毫不留情的拒绝:“不!这些是你们的孩子,只能由你们守护!”
所有人都不由有些失望,但是,没有人愤怒毕竟,一旦到了那样的境地,谁还能去管毫不相干的人呢?更何况,他们不是朔阳人,而是东岚人。
“我知道朔阳的定武车是对北原人的利器,但是,这里没有定武车,也未必只有这些北狄!”易洛望着北面升起的第二道狼烟,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所以,我们不能在这里交战!”
“战便战!却不能什么都由着他们北狄选!”
易洛觉得自己心底很多年都没有热过的血开始沸腾了。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四十八章 战(2)
(正月十五过了,要开始认真工作了……我尽量保证更新,给本文一个圆满的结尾,希望陪伴我走到现在的所有朋友能够满意……)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认为易洛并非善战之人。
尽管他是东岚唯一立有战功的王子,但是,当时,白初宜在他身边。
于是,所有人都认为,那不过是白初宜加重易洛权势的手段。
很少有人想起,易洛同样是白子风的学生。
更少有人想起,易洛的母系是执掌东岚兵权百余的沐家。
易洛的身上绝对不缺乏少沙场拼杀的热血。
滨海一役之后,易洛已经很久没有闻过铁与血的味道了。此刻站在无遮无掩的荒野中,对面是随时可能冲杀过来的北狄异族,他的身边除了那十二个亲卫,便只剩下这些徒有战心的老弱妇孺……援军相隔甚远且不一定可靠……——
投之亡地然后存,置之死地然后生……
想想自己手中的筹码甚少,心念一转,易洛便已有定策。
“此地不宜固守……”易洛望着北面,语气深沉,“想尽可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我们必须找到更好的地方。”
“哪里?”周围的几个都望着易洛。
易洛的眉角一挑,转身东望:“这周围能勉强让我们依恃坚守的……除了永平,还有其它选择吗?”行遭遇北原大军?”
宁湛脸色惨白地离开,居室内只剩下白初宜与凌晏默然对坐。对望片刻。白初宜起身,打开帏幄旁搁着的错金博山炉,动作优雅地往里添了香料。看着她地背影,凌晏微微皱眉,忍不住开口询问。
白初宜的动作一僵,随即便阖上香炉,淡淡地道:“担心也没有用,只能靠他自己解决!”
浓郁的菌犀香便从那些层层叠叠的气孔中散出,一点点地散向每个角落,让人不由自己主地放松了心思。凌晏却不由一阵颤栗。
“阿宜,他若出事呢?”
凌晏无法想像若天羽在相似的情况下,自己可以说出这般冷静的话来。
白初宜重新坐到榻上,眼帘垂下,仿佛不经心地回答:“我给他报仇。”
凌晏再无法冷静,手中的天青茶盏哗啦一下摔在榻边,面沉如水,眉头紧锁:“你干脆说你宁可给他殉葬算了!”言罢犹觉得怒火中烧,狠狠地一拍小案,拂袖将茶盏甩到门边。
白初宜却笑了。双唇微抿,淡淡的笑容仿佛雨中荷花,很美却看不清。
“晏,我跟你不一样。”
凌晏恍了神。却不禁叹息:“有什么不一样?”
但求一心人,白首永不离。——天下人有什么不一样?
“你与天羽的梦中没有天下与权力。”白初宜微笑,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
天羽被凌晏保护得太好,天真烂漫,心思剔透。对那些世俗权位毫不恋栈……但是,若是易洛如天羽这般,她纵然满心怜惜,也决不可能倾心待之……
世间诸事,予一取一,从无万全!
凌晏一愣,随即苦笑——果然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跟天羽在一起厮磨久了。居然连这么简单地事情都要白初宜说透,他才想到。
“那么,你就打算在这儿待着?”凌晏苦笑着摇头,抛开那些情爱之类的话题,开始谈正事。
白初宜的眼神一冷:“当然不!”
凌晏却不着急了,微笑着等她的下文。只听白初宜冷笑而言:“最好别让宁湛的猜测成真。否则……”
听到这儿,凌晏也不由冷了神色。肃穆郑重起来。
“你打算怎么证实?”凌晏皱眉,“卫阳出兵也不意味着他们与异族合谋啊。”
白初宜的手在地舆图上划过,凌晏的目光跟着她的指尖移动。片刻之后,他愕然抬头:“你怀疑……”
“卫阳商旅满天下!”白初宜不由抚额轻叹,“而且,不少商队都有卫阳王室加印的关牒……”
凌晏也不由皱眉:“若是这样……同离也未必无辜……”
“无辜?”白初宜不由失笑,“你知道居然会用这个词?”
凌晏却没有半分笑意,若有所觉地低头看了一会儿,抬手按住地舆图,沿着北方那条红色的墨线缓缓划过,直到玉风城方停住,良久才开口道:“阿宜,这条线只不过是圣朝显帝与北原大君谈判时随手画下地边境线……所谓的神洲北界……”
“你想说什么?”白初宜微微挑眉。
“我想说什么?”凌晏轻笑,“我没有沙场御敌的经历,但是,仅凭少时研读兵书的记忆来看,这条北界线,对同离地束缚远大于北原。”
定阳关南北一线,在太短了,北原若是强行突入,很快便能将同离与燕朔两国隔开。
白初宜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图。
“换个思路如何?”凌晏抬头望向白初宜,白初宜随即也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背祖的罪名太大……圣朝律法的约束力仍被各国承认,更不要说神殿尚存,绝非易与之辈……什么样的所得值一国君臣冒如此大不韪的风险?”凌晏地手再次移动,缓缓滑向西面,同时低语:“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
“灵泉商道?”白初宜微微皱眉,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灵泉!”凌晏重重点了一下地舆图上那一个不起眼的圆圈。
“谁占了灵泉,谁就占了这个条商道!”这些年凌晏一直是云白居的决策人,对这条获利颇丰的商路,他恐怕比白初宜还要熟悉。
“对同离来说,占了灵泉,也就扩大了他们的防御范围,定阳关的暂时失陷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白初宜轻声补充,随后缓缓抬头。
“这么说……卫阳与同离打算趁北原入侵的时机,在灵泉打一仗?”白初宜只能如此想。
凌晏刚想开口附和,脑海中灵光一现,不由脱口而出:“不!卫阳王恐怕想兴灭国之战!”
白初宜一惊,随即明白过来,蓦然起身,未及开口,就听一阵钟鼓金号齐动的巨响陡然传入耳中,震动人心。
“怎么回事?”两人面面相觑,凌晏随即也起身,与她一走向外走,打算探察清楚,却见一人跌跌撞撞地闯进门。
正是方才离开的宁湛。
之前,宁湛地脸色苍白如雪,此时却泛着异常的红晕,看到两人,他伸手扶住门框,剧烈地喘息着,良久才平复下来,盯着白初宜的眼睛道:“定阳关破,同离未举烽火,卫阳王颁诏,兴师问罪,保境安民。”
一阵死寂……片刻之后,凌晏扬起嘲讽的笑容,淡淡地道:“无辜?大义?端看此战的胜负吧!”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四十九章 战(3)
很多年后,宁湛仍然经常在噩梦中惊醒,那种血色一点点晕开,将天地染成赤红的梦境,每一次都让他在窒息的痛苦中沉浮挣扎,却无能为力。
他知道白初宜与凌晏都曾权倾一国,早已习惯了那种指掌一动,便牵连到不计其数的人命的感觉。他很清楚,有过那种经历的两人对人命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但是,真正接触到两人的计划时,那种寒彻心底的冰冷仍然让他无法不惊愕失声。
“你们疯了!”宁湛无法自抑地喊出声。
白初宜没有笑,凌晏却摇头轻笑:“疯?子华,卫阳王的计划并不比我们正常。”
“可是……”宁湛想辩解,却被白初宜冷冷地打断:“告诉我,为什么卫阳王提前就开始筹划此事了?”
“并不一定就是我们想的那样啊!”宁湛软弱地说着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的话。
白初宜忍不住皱眉:“你在开玩笑吗?”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宁湛还想开口,却被凌晏一把扯住前襟,毫不留情地拉走。
“干什么?”宁湛也被惹火了,立刻挣扎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开凌晏的手。
直到将他拉出白初宜住的院子,凌晏松开手,狠狠地将他甩开。
“干什么?”凌晏也被他的挣扎惹火了,“救你!”
宁湛刚要破口大骂,却猛地看见凌晏冷若冰霜的眼神。^^君子堂首发^^不由打了个寒颤。
似乎发觉自己也有些反应过度了,凌晏随即收敛了冷意,叹了口气,无奈却很认真地劝告宁湛:“我言重了!子华,易洛人在永平,这个时候,北原南下劫掠,你认为阿宜还有空管卫阳无辜不无辜?”
宁湛不仅没理解,反而气得直抖:“就因为东岚?她……”
凌晏看了他一眼,眉角一挑。却笑了:“怎么?你打算对卫阳尽忠了?”
宁湛一怔,随即感到凌晏的手落在他地肩上,语气淡漠地道:“你现在才知道她认定了东岚吗?她……”说到这儿,凌晏忍不住扬起一抹真心的笑容:“她有莫舒氏的血统,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莫舒氏的血统有多么偏执!”
宁湛皱眉,望着凌晏,半晌无语。
凌晏拍了拍好友的肩:“……再说,这一次,大义名份不在卫阳这边。”
宁湛动了动嘴唇。良久方疲惫地抹了一下脸,无奈地道:“可是,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更好?”凌晏再度失笑,“宁公子。何谓更好的办法?”
宁湛语塞,却是真的答不上来,只能苦笑——
这两人商量出来的办法会不好吗?别为难自己!放开眼界!”凌晏故作轻松地开解好友,“这只是一场混战而已!”——
没错!混战!——
各方都已落下棋子,他们是旁观者。^^首发君子堂^^却在各方摆开阵势前,悄然出手,将本就混乱的场面弄得更加不堪——
却也仅此而已!
在白初宜与凌晏准备动手前,曹正来了。
“主上,无论如何,都请您不要抛弃宗主地责任。”曹正跪伏在白初宜的面前,郑重地请求,让白初宜无奈地叹息出声。
“我姓白。不是吗?”白初宜良久方开口给了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但是,曹正并不满意:“宗主,您是子君唯一的血脉……”
曹正没有能把这句话说完,因为白初宜毫不掩饰的怒意让他不由心惊。
拂袖而去前,白初宜生硬地扔下一句话:“你们就这么想要父亲的血裔?”
曹正愕然地望着白初宜离开的背影。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却忽然听到一声嘲讽的轻笑,转身便看一个身着黑色丝袍的男子站在门口。不悦地望着自己。
“您是?”看到男子一脸冷漠高傲的神色,曹正很明智地摆低了自己地姿态。
“令主上的朋友。”凌晏的心底闪过一丝赞赏,有些明白隐世一族为何能坚到今天了。
曹正垂手而立,低头行礼,表示出恰如其分的恭敬,却没有再开口。
坐到方才白初宜坐到正位上,凌晏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我不喜欢贵宗地行事方式。白王的确是天纵奇才,但是,不代表他的后裔都是奇才!”
曹正不由一颤,却没有反驳,只是低头听着。
“您比我们年长,又是长辈,您怎么想不是我们能改变的,只是,我很想告诉你们,你们一年前的行动错得离谱!”凌晏地神色一冷,随即又抿唇冷笑,“尤其是在你们期待令主上留下血脉动的前提下,你们实在是错得离谱。”
曹正讶然:“请教公子。”
凌晏轻抚圈几上凹凸不平的雕饰,嗤笑一声,语气嘲讽:“令主上十岁就认定了东岚王作为效忠的对像,儿女情爱上几经波折,此心不改。你可以说她不近人情,但是,这世上,能让她心甘情愿相伴一生,为之承受分娩孕育之苦的,除了那位便再无旁人了。”
曹正沉默了一会儿,再度抬头,眼中满是不解:“主上并未一直在东岚。”言罢,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深深的厌恶。
凌晏冷笑一声,没有分辩,只是淡淡地道:“至于东岚王易洛,我的确不喜欢那个心机深沉的家伙,但是,他对自己狠得下心,进退上更是做得彻底!”凌晏不由皱眉,显然的确是不喜欢易洛,不过,若是被其它几个了解他地人听到他说易洛“心机深沉”,只怕立刻就要大笑。
“我不知道白王是怎么教女儿的,但是,令主上对情爱恩怨太过决绝,却未必就让易洛束手无策。”凌晏轻轻摇头,“尤其是,白王与令主上对东岚都太过牵挂了。”
曹正有些懂了,凌晏看了他一眼轻笑:“你们下手太快了,这一年多的时间,本来足够易洛做出不少事了。”
曹正只能苦笑,凌晏依旧微笑:“世上从无两全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隐世一族还外人来提点吗?”
曹正的脸色大变,刚要开口,就听凌晏淡然而言:“不过,听说你是总执事,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劝令主上留下子嗣吗?”
曹正一愣,不由苦笑:“当然不是。”随即镇定一下心神,认真地道:“我也是奉命而来。”稍顿了一下,又道:“为了北原之事。”
凌晏一摆手,漫不经心地道:“既然如此,你们先安置,明天再说吧!”
“公子……”见凌晏起身,曹正连忙开口,却见凌晏停步,似笑非笑地对他道:“我姓凌,是殷国人。”曹正一怔,随即变了脸色,却又听凌晏语气淡漠地道:“令主上心急得很,这两人便要去永平。”
“为何?”曹正讶然失声。
“自然是因为那个不讨人喜欢的东岚王在永平!”
(今天补更,下午还有一章……)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五十章 战(4)
敦阳城内暗潮汹涌,却毕竟只是暗潮。对大多数敦阳人来说,目前的情势是,北原异族攻破了定阳关,卫阳准备出兵了。
这是大义所在,哪怕卫阳人天性逐利,也断不会有人公开反对,相反,卫阳各大商家都积极捐饷,务求不落人后,因此,即使有聪明人觉察了异常,也不可能在这时多说什么。
宁家自然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落人口实,但是,宁湛却发现家中长辈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捐献巨大的款项。这种异常连他的妻子都察觉了,并且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
“家中刚分红过,没那么多现钱。”宁氏家主的理由也相当充分。
这种理由说出去谁都相信,但是,宁湛却不相信,只是,他的疑惑一直找不到机会说。最后,他还是去找了白初宜。
“你准备走?”看到别苑内忙碌的情景,宁湛立刻就明白了。
别人忙,白初宜却没什么好忙的,独坐在茶室内,静静地烹茶。听到宁湛不太愉悦的声音,她也只是挑眉一笑:“是啊!准备去朔阳。”
“永平?”宁家的消息也不少,自然知道北原人攻破定阳关后,朔阳收缩兵力,暂时放弃了太安以南的地区——其中就包括永平——毕竟,朔阳北境的压力更大。“这里的事,你不管了?”宁湛盯着她的眼睛,心中隐然有怒火冒出。
白初宜却轻笑:“你不是不高兴我管吗?”
“白初宜!”宁湛现在的状况根本开不得玩笑。=君子堂首发=
“什么事这么大声?”凌晏忽然出现,唇边带着一抹调侃地笑意。
白初宜没有附和。宁湛却没好气地道:“你们是不是认为耍我很有意思?”
凌晏忍不住摇头叹息:“子华,我可没这么说!”说着示意一个侍女加座,随后宁湛身边跪坐下来。
“其实是你自己,最近情绪一直很不稳!我倒是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凌晏看了他一眼,再次摇头叹息,颇有怒其不争的意思。
宁湛一愣,随即颓丧地低头:“我不知道……”
这个答案让凌晏与白初宜对望一眼,又移开视线,同时翻了个白眼。
宁湛并没有注意他们的动静。而是径自沉吟着,良久方下定决心般咬牙问道:“阿宜,宁家跟你有没有关系?”
白初宜被他问得一怔:“什么?”
“我问你,我们家与你那个隐世一族有没有关系?”宁湛自暴自弃地重复了一遍。
“……我不知道。”白初宜怔忡了一会儿,皱着眉给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你怎么会觉得宁家与他们有关系?”凌晏也终于回过神来,愣愣地问道。
宁湛苦笑:“也许是我多虑,但是,我家长辈对她的身份十分清楚,也很是忌惮!”
“也许是因为她是白初宜……”凌晏眉头紧锁,不确定地猜测。=君子堂首发=
宁湛摇头:“他们知道我跟紫华君是朋友。”宁湛否认这个猜测。
听到这话。凌晏也不由望向白初宜,让她不由苦笑:“对那个隐世一族,我了解的不比你们多!”
“再说……”白初宜眸光一冷,望向宁湛。“有没有关系有什么不同吗?”
“嗯……这倒也是!”凌晏附和,“子华,你究竟担心什么呢?”
宁湛猛地一拍茶案,却又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茶炉上的水终于开了,咕噜噜地顶着圆盖。终于打破了茶室内令人不安的寂静。
切了一块茶砖,冲水,滤茶,分茶,白初宜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一个动作,最后将茶盏推到两人面前,才慢慢开口:“子华,你可是担心,你的家人也要上战场?”
宁湛正要去端茶盏。闻言,动作不由一僵。片刻之后,他僵硬地收回手,端坐抬头:“我觉得隐世一族的使命……十分可笑。”——
不战亡土,死,战胜……亦死……他从不是什么品性高尚之人。他只是商人。
白初宜明白地点头:“我也是同感。”——
守护神洲……这种说法太过热血了!
“那么……”宁湛抬头。眼中满是不解与期冀。
白初宜无辜地微笑:“所以,我一点也不想用白家地力量!”
凌晏与宁湛同时一愣。
“你打算不用征召令?你想尝试另外一条路?”凌晏不由惊惧不已。音调都变了。
“你疯了!别忘当年燕云的先例?”凌家掌握殷国大权几百年,知道的事情并不比神殿少,凌晏当然知道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秘辛。
白初宜却漫不经地笑着:“东岚不是安陆!”言罢,不待凌晏再开口便道:“东岚王敢进永平,不是吗?”
凌晏一愣,过了好一会儿,也只能无奈地点头:“也许吧!”
“两位大人,你们能不能先解决我等小民的疑问!”宁湛不悦地唤回两人的注意力,“记得两天前,你们很不在意地告诉我,打算让卫阳出不了兵。”
当时,白初宜对凌晏那番“无辜、大义、战胜”的言论,微微耸肩,不在意地道:“卫阳不会出兵!”
宁湛愕然,凌晏深以为然:“没错,不出兵便没那么多事了!”
现在,白初宜都准备离开,可是,卫阳仍然没有取消出兵的计划。
凌晏安抚地拍了拍宁湛的背:“子华,你真的不知道吗?”话音未落就看到宁湛恼怒地眼睛,立刻陪着笑道:“我不是卖关子!本来嘛,卫阳王又不是只有一个王子,而且,卫阳储位至今未定。”他们只需提供一个理由即可。
宁湛一愣,随即就明白了。
“这么说……”是他多虑了?
白初宜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宁湛……关心则乱,你本不该如此的。”
正在这时,曹正出现在茶室门口,恭敬地行礼:“主上,一切都准备好了。”
“嗯!”白初宜起身,又对凌晏低头拜托,“敦阳的事情麻烦你了。”
凌晏无所谓地摆手:“你放心,难得能让你开口欠人情,我一定做到最好!”
白初宜微笑,不再多言。
看宁湛要起身,凌晏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别去!”
宁湛不解,却见凌晏盯着案上犹有热汽地茶盏,轻笑低语:“她又不是不回来了!”
话音方落,宁湛便大惊失色,却怎么也挣不开他的手,不由大怒:“你居然让她去?”
“关心则乱!”凌晏没有看他,依旧微笑,“人皆如此,只不过乱的方面不同而已!”
宁湛一愣。
此时,永平已被北原大军围攻十日,不见援军,不见希望,连易洛都有放弃的打算了。
(迟了……原想先睡一会儿的,谁知醒来已是今天早上了……今天一天都不在家,更新会比较迟,各位朋友可以明天再看了……狂汗……掩面下)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五十一章 战(5)
“主上,无论如何,您不能陷在此地啊!”
邵枫再次跪在易洛的面前恳求,易洛却只能苦笑,抬手指向城楼上那面被烟火灼烤得面目全非的朔阳王旗,疲惫地回答:“我自然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死在这面旌旗之下,但是,你告诉我,如今我又怎么能离开这里?”
永平是一座被废弃的城池,城墙已经百余年没有修缮过,早已不是那座固若金汤的圣京帝都了。
不过,即使只是曾经固若金汤,这座曾经的帝都也让北原三部的近万人马望城兴叹。
尽管损失了几乎全部的勇战之士,但是,至少,那迁徙的两万多妇孺老弱,如易洛以及那些拼死力战之人的期望,安全地撤入了这座并不算坚固的城墙之内。
破败的永平城内只有一千多士气低迷的守备军,由一个酗酒的独眼男人统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从北部边关的死战中存活下来的军人,并没有失去与北原异族拼杀的勇气,即使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体都不完整。
在易洛的命令下,一名侍卫毫不犹豫地将那个醉酒昏睡的男人扔进井里,待他清醒后才将他拉上来。
“我受人之托,带来了两万多妇孺老弱,护送的人全部在西边抵抗北原人,最多半日,北原人必然突破他们的防守,兵临城下,这两万多人的性命就在你与永平城的掌握中!”易洛让侍卫将那十多位里正给地信符递给那个落汤鸡似的男人,很直截了当地说明情况,他出身尊贵。自然不会对一个正五位下阶的守备官有多少恭敬。
听到易洛的话,本来就要暴跳如雷的守备一个激灵,不知是不是因为一身水的关系,四月末的天气他硬是觉得一股寒意从骨头里逼出来,由不得他一阵颤栗,几乎发牙咬断,才没惊叫出声。
稍稍平静了一些,他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显然是孩子在哭,大人在哄。他不由缩了一下脖子,随即挺直了腰,双手一抹脸,甩了两下头,大步流星地走回屋子,不一会儿就拎了一把小锤走出破破烂烂的守备府。
守备府大门外有两棵大槐树,都有三四人合抱粗,左边的那树上挂着一个黝黑的铁筒,易洛一行人与其他人一起看着那名守备走到树下,抬手用小锤一下一下、从容不迫地敲击铁筒。那声响清脆绵长,传得极远。
随着敲击声地响起,不停有一些并不年轻也强壮的守备军衣冠不整地从各个方向奔来守备府,口中都是骂骂咧咧的。但是,站定后,便没有人再动一嘴唇。
不知过了多久,守备扔掉小锤,邵枫在易洛身后低语:“三十下。大约就是军中三通金鼓点卯的时间。”
“好了!你们个个都有眼睛,都看到我这门口的人了!这些人是迁徙玉风岭的平民,在西面遇到北狄了,只能撤过来!断后的那些人最多再坚持半天!一个个都给我警醒了!现在开始,准备接战!”
“是!”一千多人以一个声音回答,瞬间爆发的气势让易洛与邵枫他们都是一愣。^^首发君子堂^^——
百战余生,死亦何惧?!
正是这些身有残疾的守备军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安置活所有不能参战地孩子与老弱之人,并将其他人分配妥当。准备坚守。
当然,他们也没有忘记点燃烽烟。
那个只剩一只眼睛的守备在下令分配完任务后,转身看向易洛一行,毫不在乎地道:“你们不是朔阳人。即使是受人之托,也到此即可。你们可以离开了。”
这是北方三国居民的骄傲,五百多年。他们作为神洲屏障。抵抗着强悍的异族,以一种保护者地高傲态度对待其他的同胞。
这种骄傲让易洛冷笑:“现在情况不明。我们离开永平,如何自保?”
他无法确定北原人的铁蹄是否踏进了定阳关。
“还是说,朔阳的刀剑只保护朔阳人?”见男人面露讥笑,邵枫眼神一冷,生硬地顶了回去。
这句话让独眼男人不悦地皱眉,却没有再坚持:“你们留下,便必须听从我的命令。”
“我必须留在主上身边,其它人你可以随意安排。”邵枫依旧坚持自己地底限。
听到邵枫的话,再看看易洛,那个男人的眉头更加紧锁:“如果你的身份不同寻常,请做好最后的准备。让北狄攻到永平城下已是神洲大耻,若是再有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神洲子民还有何面目祭拜祖先?”
易洛眸光一闪,似笑非笑地道:“那是自然。”
半天之后,北原人第一次攻城,易洛便知道,那个男人的话绝对没有半点夸张。
之前眼睁睁看着那些毫无战力的妇孺老弱逃脱,让北原人倍觉羞辱,即使是最冷静的速吉也因为盟友嘲讽地言语而怒发冲冠,台格部的其它人就不必说了。
倚恃着永平城联成一体的防御体系,他们抵挡住了北原人持续近两个时辰的第一波攻势。
随着夜色笼罩大地,北原人不得不停战扎营。
守备亲自领兵巡视了一圈城墙上的防守情况,因为是第一晚,大家的状态尚好,没有什么大问是,走下城墙时,守备在心中暗暗叹息。
“希望他们明天就走吧!”虽然知道这种想法不好,守备仍然期望着。但是,这是永平啊……
甚至不需要别人反驳,守备自己就知道这个想法完全没可能。
虽然按照北原人一贯地传统,他们从不会执着于很容易陷入进退两难之境地攻城战,但是,这座城不是其它城池,是曾经的圣京永平……
曾经有一千多年地时间,异族只有在俯首称臣或者被俘献祭时,才能亲眼看到这种座帝都的大门……
即使在两百年前,柔然如洪流般不可抵挡的铁骑大军,也未曾踏入过这座千年帝都……
仿佛是为了打破城内守军最后期望,第二天,双方激战正酣时,一队北原大君的贴身侍卫——金刀卫疾驰而至,手中的豹尾令旗迎风招展。
“大君告天令,首入永平者,无论贵贱,封万户,其部永袭雒天原!”
雒天原是北原圣山南麓的一块水草地,是北原最丰美的牧场,按照北原各族共同尊奉的法典,只有在每年初春的达慕尔中获胜的英雄,才能为他们的部族争取到一年的居住权。
所谓告天令,是以最正式的仪式,在得到天神准允后,所下达的命令,北原各族皆不得违背。
城内,易洛皱眉低语:“北原大君还真想攻破永平?”
城外,速吉苦笑而言:“为了布台阑部的大君之位,大君真是舍足了筹码!”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五十二章 战(6)
现在的永平可不是圣朝时那个以金玉锦绣堆砌的繁华帝都,它只是一座被遗忘的城池。
这座鼎盛时期曾有百万居民的城市,现在只有不到十万的居民,除了一些喜欢追忆缅怀的人,没有人进入这里。
“王不入京”的忌讳为这座失去主人的城池笼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出门在外,凡事都求个顺利的吉兆,多多少少,都有几分避讳,非到不得已,没有人愿意轻易用自己的命运试验真伪。
这样一座城,若是易洛领兵,无论它有多少意义,易洛都会绕过——毕竟,这里一马平川的玉水平原,不是什么必经之路。
易洛既然走这一趟,自然也对北原下过一番工夫,北原人南下劫掠,求的是财,或者说是生活必需,这种情况下,一座没有什么价值的城池实在不值得大动干戈,这也是易洛之前坚持退守永平的原因之一。
在明显不值得期待的所得与必然付出的沉重代价面前,易洛相信北原人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该死!”听到北原人异常清晰的通令,易洛陡然想到自己失算了!——
北原大君病笃!
这是他临行前,原召刚刚送回的讯息。
联想到之前交战时那几支大纛,易洛立刻明白,永平成了北原大君牵制异己的诱铒了开!”邵枫的反应不比他慢,但是。^^君子堂首发^^易洛却知道自己走不成了。
这若只是朔阳的一座普通城邑,莫说被异族围困,哪怕是被屠城,他也可以一走了之,但是,这是永平……
坐视圣京沦亡……
两百年前,北关陷落,朔阳大司马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强令燕云难民不得西渡明河,违者格杀勿论。隔着并不湍急地明河。朔阳大军严阵以待,朔阳储君长揖至地,谢罪同胞,却断不改令。
“我们身后便是玉水平原,你们身后是异族敌军,我们不能用永平冒险。”朔阳储君如此解释。
他没有说,那是神殿的严令,因为,无论如何,朔阳大军都坐视异族杀戮同胞。未予援手。
那就是罪。
柔然大军未能突破朔阳的防线,永平无恙。战后,朔阳主祭在明河岸边投水,以死谢罪。
神殿权威的下降与此事有莫大的关系。当年的神殿祭典上,就有人质问神司:“民之不存,永平奈何?神洲奈何?”
没有人,圣京无恙又如何?——
那不过就是圣朝的帝都!何必人为地加上那么多的光环?
道理谁都懂,但是。\\\\\\易洛想得更多。
“这里不是只有朔阳守军啊!”易洛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若是只是永平,日后神殿问罪,他尚可辩解,可是,这里尚有两万平民,弃之不顾,一走了之……那将是东岚永远的污点——就如当年安陆坐视柔然侵袭,不肯出兵一样!——
结果便是天下失心!——
他梦想中地宏图霸业将永远只是梦想!——
他如何甘心?
邵枫并不是只懂得愚忠的人,毕竟羽桓最初就是想将他们培养成紫华君的左右手。因此,略一思忖,他便明白了易洛的意思,只是,他并不同意:“主上若是在这里出事,又如何解释不告而入的事情呢?”
一国之君微服私行已是不合礼制。不告而入别国更是大忌——
同样是麻烦!
易洛不由轻笑。漫不经心地道:“出事?又能出什么事呢?”
“主上!”兵凶战危,谁能保证自己永远安然无恙?
“真出事也不是坏事!”易洛起身。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却忍不住微笑。
邵枫跪在他身前,正好抬头看到他脸上复杂的神色,心中不由一惊,嚅嚅无语,只能再次低头。
“出不了事的!”易洛笑得愉悦:“你听!——北原异族也不是只懂得抢掠屠杀的野兽,他们一样是人。”
邵枫一愣,这才发觉城墙上的拼杀声竟渐渐低了下来,竟然有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诡异地在心头升起。
“主上……”邵枫有些茫然了。
“北原大君真地是病得厉害了!居然犯这种错误!”易洛笑得冷酷,“走,我们上城楼。”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煞是吓人。
大帐内,台格部其它人的表现也差不多,唯有坐在首位的速吉毫不动容,依旧半合着眼睛,以一种虚无飘渺的语气道:“我们台格部地人马不足克鲁烈部的一半,如何与人家争破城的功劳?”
“可是……”萨图不甘心,却没有办法反驳。
“万一我们的运气好呢?”腾吉机灵一些,说出一个不像理由的理由。
“运气是长生天对强者地奖赏。”速吉忽然睁眼,严厉地告诫年轻的后辈,“永远不要将希望寄于运气,只有胜利的强者也拥有运气。这是天神的警告,你不知道吗?”
腾吉语塞,惶恐地跪下请罪,前额触地,万分虔诚。
“台格部从未强大,但是,只要活下去,将血脉搏传承下去,就总有强大的希望,我们不能将让勇士在种毫无的事情上流血牺牲。”速吉断然决定,“我们回家!”——
他是台格部的萨满,他的使命便守护部族——
在为大君之位而起的动乱一触即发之际,保存实力是让部族在动乱中得到安全地关键——
因战斗而狂热的勇士很失望,但是,很快,他们就会热血沸腾——
那将是为自己而战,而不是为了吞下有毒的诱饵。
因为易洛之前的举动,并没有人阻拦他与邵枫登上城楼,因此,他们正好看到一支不算起眼的黄羽大纛引领着一支队伍迅速向西行进。这个惹眼的动作让正在攻城地北原人有些无所适从,很快,所有地营地都响起浑厚的号角声,北原人立刻如潮水般退回营地。
“发生什么事了?”这种异常让永平守军也困惑不已。
之前那道命令传遍战场,他们都以为将有一场恶战,但是,没有想到情势居然急转直下至此。
易洛站在城垣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至少今天安然无恙了。
(这是补昨天地更新,今天还会有一章。另外跟各位说件事——对新文我有新的考虑,所以,可能要失信了,不一定会写卫胤那篇,请各位朋友海涵。)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五十三章 杜城
(失信了……不是第一次跳票……除了道歉,这一次我也找不到什么能为自己开脱的理由,在此,郑重道歉,并谢谢依旧支持我的各位朋友了!本文进入完结倒计时,如果没算错,最迟下周肯定完结。所以……狂汗……请各位支持到底吧!)
从敦阳到永平,一路都是官道。拿着宁湛准备的关牒与旌券,用的又是宁家的名义,白初宜在卫阳境内一路通行,出关也没有耽搁半点时间。
因为事涉东岚,白初宜拒绝了宁湛安排护卫的好意,只是传书红裳,约定在朔阳西南的杜城汇合。
虽然凌晏说她是关心则乱,但是,无论如何,白初宜也不会头脑混乱到直奔永平。
直奔永平必然要走玉风岭以北的直道——在定阳关失守的情况下,玉风岭以北根本就是毫不设防,任由北原人来去,她若是那样做根本就是故意惹麻烦!
白初宜此时没有纠缠的心思,自然是宁可绕远路也要确保一路通行无碍,毕竟,她并没有带任何随从。
杜桥、杜城……还有杜原……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永平西边的地名总是带上杜字,民间传说很多,但是,都是一些善恶得报、才子佳人的故事,稍有见地的人都不会相信。
按照史书,杜桥建成后,永平人便将西面的那片郁郁葱葱的平原称为杜原,玉水平缓地流过,滋养万物。随后与另外三条水系汇合,进入明河的怀抱。^^首发君子堂^^每年春季,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破冰后地玉水清透碧蓝,两岸烟柳初萌,葱翠遍野,杏花、桃花、杜鹃……绮丽芬芳,是踏青游玩的第一等去处。因此,圣朝时。永平素来就有杜原迎春的习俗。皇帝贵胄不必说,一般是正月十六摘灯后,便动身去杜原的别业,至少也要到二月初二才回京,便是家境稍好的庶民百姓,每到二三月,也必要到杜原住上几日,否则,就好像辜负这一年初始一般。当然,每逢此季。杜原的花前柳下,总会成就一两则郎才女貌、两情相悦的佳话。
也不知是何时起,一座城邑便形成了,到圣朝正式戡定时。那个遍是楼阁馆苑的城邑便被定名为杜城。
圣朝覆灭后,诸侯乱战,永平几遭屠戮,所谓“御街踏尽公卿骨。”昔圣朝名门世家在短短二十年全部消亡。因此,如果说永平是被遗弃的破败之地。杜城则是被完全荒废了——面对北原异族的威胁,不会有任何一个北方人愿意待在没有城墙保护地城邑中——
为了享受杜原美景而成的杜城自然没有阻挡视线的城墙——
玉水还不足以阻挡北狄的马蹄——但是,白初宜选择了杜城。
对红裳来说,尽管有宁湛之前传回的讯息,但是直到亲眼看到白初宜的手书,她才真的相信,白初宜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对白初宜的命令,红裳没有多想便立刻照办,带着云白居一众亲信侍卫赶往杜城。\\\\\\
出关时。关城守备校尉见是云白居的人,善意地提醒红裳,玉风岭一线举烽火,定阳关陷落,如今的朔阳非常危险。
红裳闻言大惊,道谢出关后立刻直奔杜城。幸好侍卫中有老成之人。拦住她进言,她才定了心神。一行人隐藏行迹,避开北原人地袭击,赶往杜城。
废弃的杜城只有残破的残垣断壁,檐不遮雨,墙不挡风。红裳幼年家变,但是,被白子风收养,生活起居上从来没有受过苦,一见这般情景,便不由皱眉,心中嘀咕白初宜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
“执事,有北狄。”一声短促的哨音,侍卫立刻隐蔽警戒,同时低声禀告红裳。
看了一会儿,一名北方出身地侍卫低声道:“执事,北狄是在撤退。”
红裳一惊:“什么?”
她是白初宜的亲信,消息一事由其掌管,她当然知道易洛退入永平的事情,也明白白初宜匆忙赶来,十之八九是为了救这个东岚王。
无论她与蕊珠对易洛的行为如何反感,但是,若是这个当口,易洛出事……她不敢想白初宜会怎么样!
“立刻派人去探永平的情况。”红裳断然下令。
侍卫长应诺离开,安排人去永平。
杜城到永平,慢步而行也不过半天地工夫,即使要避开北原人,探查消息也是很快的,两个时辰后,派出去的侍卫陆续返回,带回的消息让红裳松了口气——永平无恙,易洛也无恙。
“你们看到东岚王了?”红裳追问其中一人——正是他带回了易洛的消息。
“是的。”侍卫很肯定,看了红裳一眼,又道:“属下曾随侍絮主,见过东岚王。”
“东岚王在城上?”红裳皱眉,“永平守军让无关人等靠近城墙?”
侍卫闻言也是一愣,不禁就有些茫然:“属下不知,不过看东岚王的形容,不像有过激战,应是刚上城楼。”
思忖了一下,红裳还是觉得必须尽快接近易洛才好,只是永平城并非繁华城邑,云白居在此处并没有安排联络点,而且,此时此刻,朔阳守军断不会让人随意出入的。
“你们密切注意永平的情况,尤其是东岚地情况。其它的,只能等少姬来了再说。”红裳有些头痛,但是,幸好,白初宜约定的时间是明日,以她素来的习惯,这种约定,只会早不会迟。
“是。”侍卫应诺,侍卫长却依旧皱眉,不时转头,红裳见了,便随口问了一声。
“派出去的人并没有全部回来。”侍卫长皱眉,“还差两人。”
红裳脸色大变,劈手甩了一鞭子,正落在他的脚边,一声脆响,激起一片飞扬地尘土。
“你不知道轻重缓急吗?”红裳没料到身边还有这种愚蠢地家伙,“回去自己去刑堂领罪!”随即也不管侍卫长跪下请罪,连声吩咐:“立刻消除行迹,撤出去。”
“可是……”侍卫中有人有异议,红裳不待他说完便摆手:“你们先走,我来留暗讯。只是以防万一,若是无事,我们明早再过来。”
不怕其它,就怕他们被北原人发现,都不必用刑,北原人就会知道他们来自杜城,毕竟,永平周围,只有此地可以隐藏行踪。
无人再有异议,立刻按照平时的演练,消除所有行迹,迅速撤离。
几乎就在他们撤入紧邻杜城地初屏山时,千骑疾驰激起的烟尘直逼杜城,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不过,也都庆幸不已。
从怀中取出“千里眼”,红裳闭上左眼,将那个细细的圆筒对着右眼,双手慢慢调整筒身长短。忽然,她全身一僵,脸色遽变,双手更是狠狠一紧,几乎要将那个铜制的千里眼捏断。
“执事?”侍卫长就站在她身边,自然清楚她的反应,立刻出声询问。
“准备夜袭!”红裳缓缓下令,语气听不出任何异常,但是,侍卫长清晰看到,她纤瘦的双手依旧紧握着千里眼,手背上青筋毕露,十分骇人。
“是!”按捺下所有不安,侍卫长也以一贯的平静语气回答。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五十四章 征兆
杜原上的动静如何能躲过永平守军?几乎在一部北原人调头直奔杜城的同时,望台上的军卒便立刻通报了守备。
“北狄想干什么?”守备纳闷得很,“那边什么也没有啊!”
“那边是什么地方?”易洛也皱眉,有些懊恼自己没有带远望的千里眼。
守备看了易洛一眼,稍稍往旁边让了一步,示意身边的一个卒正出声回答。
“那边没有什么乡邑……”卒正挠挠头,也想不明白,“只有……噢!是杜城!不过,那是废城!再往西便是翠屏山,其它便没有了。”
“废城?”易洛听到是杜城便明白了,只能推测,“完全没有人住?翠屏山是什么?”他印象中永平周围并没有名为翠屏的山丘。
“这就不知道了!”卒正老实地回答,“不过,即便有了不会有多少,那里根本住不了人。翠屏山……那个……”卒正对这个问题也有些茫然,支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口。
“地舆图志上,名为初屏山!乡野草莽嫌绕口,便称为翠屏山。”守备毕竟见识更多,接口为属下解了围。
易洛微微皱眉,若有所思,一时便没有出声。
“主上……”邵枫忽然出声,易洛依旧在沉思,却也转过头,见他满眼期待,不由一愣,随即莞尔,摇头道:“好吧!”——
毕竟与东岚干系不大,他又何必弄清一切呢?
邵枫心喜,连忙对守备道:“大人。既然北狄已退,在下等人必须护送吾主返回,请大人准允放行。^^君子堂首发^^”
守备不由一愣,下意识地点头:“自然!尔等当然可以离开。”话出口,他却也松了一口气。
即使不注意易洛的衣料佩饰,只看他的随从侍卫无不进退有度,言行举止无不深有章法,便知道,他不可能是一般出来,更何况。只凭他那点浅陋见识,也知道易洛身上毫不起眼地浅青深衣也是用东岚名闻天下的轻绮所制,袖口衣衿上皆有相近颜色重绣纹锦,他便是再孤陋寡闻,见识浅薄,也知道他绝非一般东岚贵公子——东岚尚俭,非身份贵重之人,衣无锦绣。
当真让身份尊贵的东岚贵人在此遇险,万一有所损伤,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倒不如走了爽快。
下定了决心。守备便片刻都不犹豫,拱手长揖:“公子高义,护送我朔阳无恃之民至此,仁义已尽。公子勿需挂怀!”
易洛的眸光一闪,因为其中的逐客之意而暗暗冷笑,却无意与这位守备计较,倨傲地颌首,转身离开。
守备一愣。回过神却见邵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便算打了招呼,快上学跟上易洛。
等两人步下城墙的石阶,守备才蓦然想到——他还不知道这一行的身份称呼呢!
过了一会儿,正在巡视的守备被易洛一名随侍拦下,对方不甚恭敬却相当客气地道:“敝上命在下前来取过城凭记。”
守备这才想起,按照自己之前的命令,无论何人,没有他的手令而靠近城门。=君子堂首发=杀无赦,不由赧然,连忙下城,在紧邻城墙地令帐内写了手令交给来人。他随口问了一句:“令上立刻就准备出城?”
那人认真检视了手令,随后才道;“在下不知,一切听命行事。”
这几天的共处。守备也知道这些人口风极紧。也不以为忤,又说了一番感谢之辞。便让他回去复命。
“敝上命在下转致大人:北狄退兵,大人一直未举烽燧传讯,千万勿为此等小事而致立功受责。”那名随侍一板一眼地转达了易洛的劝告。
守备这才想起自己居然至令没有命人传讯,不由大惊,顾不上与他说话,立刻出去吩咐属下举烽火。待他再想起道谢时,那名随侍自然不会仍在令帐之中,他也只能无奈地拍拍额头,又登上城墙——毕竟北狄的动向着实有些诡异。
既然决定离开永平,易洛便不会再多事,下了城墙,便将杜城的事情抛开,吩吩邵枫立即召集侍卫,收拾行装。
之前变故不断,易洛并没有让随侍的人将行李从马车上卸下,倒不是舍不得准备的盘缠,只是顾虑着万一有变,东西集中在一块儿,销毁也方便——易洛可不想在情势失控的时候泄露自己的身份。
此时要走,准备起来并不麻烦,一个时辰都没有,邵枫便来回禀,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不急!”易洛躺在软榻上,眯着看了看日头,“你们都去休息。”
邵枫一愣,本想催促,但是,转念一想,易洛素来独断,商议归商议,一旦下了令却是没有半点商量的作地,便将到嘴边地话又咽了下去,默默地行了礼,退到院门口守着。
四月末的天气,风和日丽,倒是真的适合晒太阳。在垂花门旁站了一会儿,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身上,十分舒服,邵枫都不免有些春困之意。
不过,他们准备从城墙下来时,日头已经偏西,眼见太阳渐渐西落,邵枫倒不着急出发,可是,也不敢任由易洛在院中假寐,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走过去,打算唤易洛起身。
还没走到榻边,易洛便翻身坐起,看看日头,又看看地上地影子,随即抬眼道:“把大家都叫过来,准备走。”
“是!”
到这会儿,邵枫明白,易洛是准备走夜路了——
虽然不方便,但是,相对来说,倒是真的安全不少——
至少北原人没有夜袭的传统——
事实上,夜袭对攻守双方都是件麻烦事,除非必要,很少有将领会让士卒夜袭——
尤其这两天是月末,晦月当空,极是昏暗。
易洛一行人赶在日落前验了凭记,出了永平东门。
穿过黑暗的城门道,走过吱呀作响的吊桥,当他们走过永平城外那条宽阔地护城河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西边天际还隐约可见一抹苍白之色。
吊桥随即收起,邵枫没有给大家追忆的时间,轻声喝令众人立刻回程。
这座圣京帝都实在让他没有安全感,
“邵枫,还惦记着那个忌讳?”易洛在车中轻声调侃坐在前方驾位的邵枫。
“主上……您身系万民福祉,请惜身。”邵枫的声音十分生硬。
易洛没有反驳,过了一会儿,才淡淡言道:“那只是莫舒氏的都城!”
邵枫不明白易洛的意思,但是,他隐约觉得,易洛的这句话并非是对他讲的。
正在琢磨,邵枫忽然听易洛笑了,笑声中有股解脱的意味。
“主上……”邵枫出声阻止,有些担心寂静深夜中,这样地动静会惹来危险。
“邵枫,你说你们的君上知道我进永平了吗?”易洛收敛笑容,轻轻问他。
邵枫一僵,身旁驾车的侍卫也是一愣。
“……属下想不出。”邵枫如实回答——无论是易洛,还是白初宜,他从来都不明白他们的想法,又如何能回答这样的问题。
易洛轻笑,片刻之后,沉声下令:“调头!我们去初屏山!”
“主上!”不止邵枫一人惊呼出声。
易洛没有打开车门看他们一眼,只是淡淡地道:“若真是天命,我也就甘心了!”
众人一愣,邵枫却不由苦笑:“调头!”
(天啊……收尾居然也卡!明明情节都想好了的……我……我……泪奔……)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五十五章 逃匿
一直以来,白初宜都认为自己的运气不错。无论是沙场征战,还是庙堂博弈,她不敢说算无遗策,但是,失算的次数绝对屈指可数。即使是那仅有的几次失算,也从未影响到最后的结果,当然,其间过程更加曲折,代价更加昂贵,也是无法避免的。
无论别人如何想、如何说,白初宜都从未真的把自己当成神,自然不会认为自己的计划就万无一失到不可能发生任何意外,但是,在无遮无掩的平原上,毫无准备地与北原人迎面撞上……白初宜除了暗咒自己不带随从的行径,也只能归罪于那个虚无飘渺的运气!——
她都已经避开直道、官道了!
孤身一人,面对整整一部的北原骑队,白初宜除了束手就擒,还能如何?——
为了不引人注目,她骑的并非良驹,速度绝对比不上北原的战马。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这里?”一个北原人操着语调别扭的神洲通言进行审讯。
白初宜垂着头,瑟缩着,想与围着她的北原人保持距离,表现得十分惊惶,自然不会回答审讯者的问题。
“有什么好问的?腾吉,这个女娃子长得这么俊,便是大族长的斡朵儿里,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直接带回去算了!”围着白初宜的北原人中,有一个人大笑着提了个建议,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
他们说的不是北原最通行地勒金语,而北原西部最常用的赫泰语。^^君子堂首发^^神洲人一般都听不懂,白初宜却是听得懂的。
虽然听得懂,白初宜却不敢流露出来,只是有意识地躲开笑声最响亮的那几人。她可不认为北原人都是没有半点心机的野蛮人,她更倾向于这是个试探的可能。
她不得不将自己表现得像个普通女子。
那些人又调侃哄笑了一会儿,之间负责审讯的腾吉断然地挥手,沉声喝斥:“胡说什么!你知道她是不是南人的奸细?”这次是勒金语。
白初宜心念一转,眨眼间便有了决断。
她全身一僵,急忙抬头,连连摆手:“我不是!”用的是不太流畅的勒金语。
一看到腾吉地眼神。白初宜便知道自己算对了——
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这儿的,绝对不会是连勒金语都不懂的人。
“那你是什么……”腾吉严厉的问话被骤响的警哨打断。
除了留下两个人看守她,其它北原人迅速离开,准备战斗。
看着他们有条不紊的行动,白初宜心中一紧,这个部族与一般北原部族已经隐约有些不同了。
“砰!砰!”
不过片刻,一大群人就回转了,并且动作粗鲁地将两个俘虏扔到白初宜的面前。
白初宜猛然回神,眯着看向趴在地上的两人——只看衣裳。白初宜便知道他们是云白居的侍卫,不由地攥紧了腰侧的丝绦。
两个人挣扎着看了她一眼,却都没有说话,只是眼中那抹惊喜释然地神采并未躲过北原人的眼睛。
“哼!”腾吉骤然出刀。卫阳出产的直刃马刀直接贴上一个侍卫的脖子。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地?”腾吉用通言质问,冷淡的语气却尽显威胁之意。
白初宜双手按住心口,脸色霎白,却死死咬住嘴唇,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
腾吉眼中闪过一丝笑。语气却没有任何变化:“说!还是你想看着他死!”
被用来威胁的人质刚要开口,却被同伴突然拍了一下头,脸立刻贴到地上,自然也说不出话来了。
“我不说!”白初宜退后一步,很坚决地拒绝。
腾吉一愣,看了她一会儿,又看地上的两人,微微皱眉,随即收回马刀。转身离开。
白初宜并未奢望北原人会放他们离开,但是,她不认为北原人会立刻处置她与两个侍卫,只看他们至今没有安营地动作,便知道他们急于赶路了——只要北原人赶路,她总能找到机会逃脱的。
她没有想到北原人会根据两个侍卫的行踪。忽然转向。直奔杜城。
她与两个侍卫都被反缚了手脚,被当成货物一样捆在鞍后。虽然难受,三人还是相当庆幸的。
这种捆缚,三人都有办法解开,事实上,到杜城时,三人身上的绳索都只是个样子罢了。
到杜城后,三人被扔下,看着北原人搜索的模样,再加上听到的只言片语,白初宜倒是明白他们的目的了——此次南下,他们地部族所得太少,如今想劫掠一些奴娃子回去。
这让她在好笑之余也松了口气——至少证明永平依旧安然无恙。
正在思忖要不要脱身,白初宜身边的一个侍卫忽然碰了她一下,白初宜一愣,不由皱眉,正要转头,却愕然看到一柱黑烟真达天际——
永平!
白初宜震惊之后,立即回神,目光一扫,对两个侍卫悄无声息地比了个“走”的口型,随即自己首先行动,窜入一堵断壁后,立刻没了身影,两个侍卫的动作也不慢,在看守他们的两个侍卫出声前,一跃而起,横掌为刃,击中他们的后脑,另一只手更是死死捂住他们地嘴,确认他们晕厥后,才蹑手蹑脚地将其放下,摘下他们腰间地马刀,随后也不交谈,各自选了一个方向迅速离开。
到这时,北原人才从永平举烽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在残破空旷地废城内鼓嗓起来。交手多年,北原人多少能够看懂一些神洲的烽烟讯息,很明显,那不是报急,而通传敌退城安的烽烟。
“腾吉,朔阳军很快会到,说不定还会有大军尾随掩杀,我们得赶快离开!”有人紧张地提议,“再说那三个南娃子也有些异常。”
腾吉心头一动,立刻往看押白初宜他们三个人的地方行去。
“该死!”看到两个兄弟被击晕,腾吉大怒,直接举起价比千金精钢马刀砍向旁边的断壁,金石相击,隐然有火花迸溅。
“撤!”若是萨图,必然会下令追杀,可是,深受大巫影响的腾吉却立刻有了取舍。
隐隐地,他有种中了圈套的感觉,眼见天色晦暗,一种不祥的感觉在心头越发地挥之不去。
“要入夜了,天色又不好,我们也不便举火……”有相熟的同伴认真地劝谏,但是,下一刻,直袭而至的火箭打断了他们的话。
“杀出去!”腾吉挥刀格开一只袭向身旁兄弟的火箭,触箭的感觉让他心中一凉——弩箭!
(关于本文和新文,我在作品相关中发了一章,请各位去看一下!郑重拜托,本文完结后请各位暂时不要下架!易楚的新文还在存稿,肯定不能立刻上传……再说,还有番处嘛!具体内容请各位去看看作品相关寻那章就知道了!拜托了!)
下卷:谁家天下从君看 第五十六章 风烟
绵密的弩箭只射了三轮,接下来便是短兵相接了。
当北原人平伏于马背之上直冲过来时,红裳陡然心惊,几乎无法反应,直到一声清晰的呼哨声响起,云白居的侍卫闻声而动,她才一下子瘫在马上——
她自大了!
北原人几乎是生于马背、长于马背,骑射之技几可谓天下无匹,岂能对骑战一道无独到之处?而她却根本从未真正指挥过战斗!
分散退开的侍卫驱马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同时毫不犹豫地更换机弩下并未用完人箭匣,再重些上弦,整个动作不过三息的工夫。
箭头微抬,所有人都没有动。
腾吉的心骤然一紧,几乎无法呼吸,分散突围的命令还没有出口就听身后又是一声呼哨。
北原人对神洲的弩箭有种天生的恐惧,那种恐惧根植于所有北原人的血脉深处。自圣朝至朔阳,北方边关没有坚城铁关,只有无数的壁垒精兵,重甲步卒与大弩长箭组成了扼杀北原人南下梦想的金城铁壁。无论北原贵族如何轻蔑地将神洲人称为没胆的娃子,也无法否定一个最基本的事实——正是那些看起来毫不强壮也不凶狠的军卒挡住了北原最强大的勇士。
不再上战场的勇士会告诉后生——在大草原上,血战肉搏就是战斗的全部,但是,神洲的边关,冲过南人的机弩箭阵。我们才能有内搏地机会。
有时,一些年迈的勇士还会愤恨不平怒骂南人没血性,只敢远远地放箭,却没有几个愿意回忆箭阵的威力。
现在,腾吉明白那些老者的愤恨怯懦了。
不过是几息的工夫,那些人便毫不吝啬地射完了储有二十只箭的箭匣,绵密的箭雨几乎遮挡了整片天空。
护得住人,也护不住马。
胯下的战马一声惨痛的嘶鸣,腾吉心中一凉,立刻下跃下马。一边格挡,一边狂喊:“撤回去!”
看到一身狠狈的白初宜出现,红裳不由哽咽,好容易才镇定地参礼:“属下参见少姬!”
“没事!”接过一名侍卫奉上地披风,白初宜点头道谢,反手披上身,才拉起红裳,“幸好你们来了,不然,我跟他俩还脱不了身呢!”
“属下无能!”两名同样狠狈的侍卫愧疚地请罪。
他们看到白初宜被北原劫掳了。本想救人,却不料将自己也陷了进去。
“不是无能!”白初宜正色而言,“你们是轻狂!”随即看向红裳:“你也是!”
“是!”红裳低头服罪,没有任何分辩。
此时此地并不适合调教属下。白初宜稍稍提点了一下也就作罢了,看看天色,她转头问红裳:“带了火油之类的东西吗?”
红裳一愣:“……少姬,一定要如此吗?”就算这些人有所冒犯,也不必赶尽杀绝吧?
白初宜冷言:“他们见过我了。而且,你们这身装束,以后云白居不与北原人交易了吗?”
“是!”红裳立刻明白了,“属下等来得匆忙,每个人身上都只带了份例的火油,方才又用掉一些了。”
“准备放火!”白初宜挥手下令,语气平静得很。
夜风带来了刺鼻的味道,腾吉等人不由大惊失色。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腾吉真正感到恐惧了。
“答罕……腾吉……”身边受伤的兄弟低声呻吟,那是他的答罕——也就是神洲所谓的结拜兄弟。
“速莫哲……”腾吉轻声应道。“没事,你休息。”
“不必管我们了,你们赶快想办法走。”速莫哲是速吉的侄子,也是台格部公认的下任大巫,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味道。
“不行!”腾吉断然拒绝,“台格部没有抛弃同伴地孬种!”
“可是……”
“别说话!”腾吉忽然摆手。隐约听到了什么。
“……是萨图!我们有救了!”腾吉惊喜地低呼。其他人显然也听到风中传来的模糊声音,都不由振奋了精神。
“被掳这种事也能赶在一天?!”
看到眼前这一幕。红裳瞠目结舌,半晌回神,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么一句话,让白初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再看向赶来救援的那几十个北原人,白初宜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了——红裳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她刚脱身,本该好好地待在永平城内地易洛居然被掳了。
“他不是我们的同伴。”白初宜用勒金语与那个领头的北原人谈判,“为什么我们要接受你们的条件?”——
只有易洛一人,他总不会真的是孤身出行吧!
萨图见腾吉一直没赶上大部,心中实在不安,才领着自己地部曲人马回头,掳人也是碰巧,倒不是为了将人掳回去当奴隶,而是为了换取赎金——易洛一行一看便知其主身份不凡,萨图被速吉一番开导,心中铭记务实二字,寻思的自然是最有利于己的方法,而易洛随从痛快的应允也让他信心十足,心情大好,只是,待他们循着腾吉留下的暗记一路寻来,眼前的情景却让他颤栗不已。
浓烈的火油味,寒光熠熠的弩箭,让萨图第一时间冷静下来,并阻止了身旁勇士的躁动——他是要救人,不是要无谓地伤亡。
于是,他想到了交换。
“虽然我不知道这位贵人地身份。但是,我知道你们的身份。”萨图很冷静,思绪异常清晰,“云白居是神洲大商社,见危不援,恐怕对你们的名声不好!”
“他只有一人,你们要交换的可不是一人!”白初宜笑了笑,没有否认,“至于名声这种问题……也要先有人信了你们的话才行!”
萨图语塞,片刻后。^^君子堂首发^^才道:“虽然我们地人多,但是,此人对你们,绝对比我们地勇士有价值,不是吗?”
白初宜思忖片刻,微笑点头:“不错,我神洲子民对我等自然更加有价值。”
“为什么放他们走?”
易洛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云白居众人翻了个白眼。
白初宜正在他身后为他解开捆住双手地绳索,听到他的话,倒是没有翻白眼,只是淡淡地道:“因为我们地人手有限。不可能杀掉他们的全部。”
双手重获自由,易洛缓缓活动双腕,静静地打量站在他身旁的白初宜,并没有再开口。片刻之后。白初宜对红裳交代完所有事情,转身问他:“就您一个人?”
“他们要赎金,邵枫他们去准备了。”易洛淡漠地回答,似乎说的不是自己,“你为什么答应得那么爽快?”
白初宜微微扬眉:“因为那个人很快就会发现。根本不需用你来交换,我们也必须放人。”只要威胁他们宣扬这件事,断绝云白居在北原的商路即可。
易洛默默点头。
“北原人要什么?邵枫他们打算如何准备?”白初宜沉默了一会儿,见易洛无语可说才再度开口询问,易洛没有隐瞒:“三万金,或者等价的棉布与粮、盐、茶。自然是回东岚,约定了三个月后在卫阳交割。”
红裳忍不住吐了一下舌头——这个价几乎够北原小部族一年的生计了——白初宜却脸色一变:“三个月?你可真有胆色!”随即道:“他们该有人跟着你吧?在哪儿呢?”
易洛点头:“刚才看到你,他们才离开,应该是去通报邵枫了。”
“您打算怎么办?在这儿等邵枫他们。还是先跟我们离开?”白初宜很客气地问他。
易洛默默地看着她,直到白初宜忍不住皱眉,才回答:“我想让你跟我回去。”
白初宜的眉头紧皱,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北原人虽然在撤兵。但是,朔阳大军还在北边。这里并不安全,您还是先跟着我们吧!”“跟我回去!”易洛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话。
“不可能!”白初宜毫不犹豫地拒绝。
“母后死了,你在昌德宫前说我喜欢你,我没有说不可能”易洛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强迫她听完自己地话。
白初宜漠然转身,一个一个掰他紧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指,一个个地数着:“你很清楚,我的母亲为什么会难产,我的父亲与先王为何生隙,先王为何对你地母亲那么残酷?一命换一命,我不欠你的。即使有所欠,滨海之役,为你挡的三箭,也够偿还的了。”
易洛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根本不肯松开:“不够!你知道,听到你对父王说,你只是想靠近了看清我地一切,我该如何自处?”
没有再用挣脱被紧紧握住的手腕,白初宜叹了口气:“你想算清楚是谁亏欠谁吗?”
“易洛,要知道,你可是亲口告诉我,你准备娶杨氏女的!请婚奏书上,你写的是正妃。”
“无论是不是你下的药,那盅被下药的粥,是你喂我喝完的。”
“无论是不是你的授意,沐清与宫卫诸将联系时,用的是我地名义,甚至将我的亲卫拉去压阵。”
“易洛,我不亏欠你。”
“是的,你不亏欠我。”易洛沉默良久,却始终没有松开手,“我有错在先,所以。你明明可以解毒,却就是不解!我怨天怨地,也怨不得一样失去孩子的你!你再不信我也是我咎由自取!可是,你让我用你的名义扩张势力,你亲笔写地传位诏命,你在安陆为东岚谋算,你肯救我……你让我如何放手?”
“东岚不是你一个人地!”白初宜为他地话哭笑不得,“我以后不会再多事了!”她现在有血誓在身。
“东岚不是我一个人的!”易洛没有松手,“我想要地也不只是东岚!”
“是……你有宏图霸业,想要的是整个神洲天下!”白初宜的语气有些敷衍了。“我们……”她想趁夜色赶快离开。
“我知道你不想,但是,白王想吧!”易洛显然为此想过很多,此刻提起白子风竟没有半分踌躇,“你不想实现白王的心愿?”
白初宜不由沉默——说不想是假的。虽然白子风从未这样要求她,只是无可奈何地教了她与之相关的一切,但也正因为如此,她也无法抛开父亲未了地心愿。
“跟我回去!”易洛再次要求,“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但是,我们可以试试其它相处方式,别说恨我,别说你能完全放下。初宜,你为东岚付出了多少心血,你放不下东岚,难道对我就连相处的尝试都不愿给个机会吗?”
“我不想再看着你受伤,不想再面对生死不明的奏报。一个三年不够,又当着我的面再来一次!……初宜,跟我回去,我真的受不了!”易洛的手骤然用力,几乎要扼断白初宜的手腕,也正是因此,他的情绪才没有完全崩溃,低哑的声音勉强维持住了最后的镇静。
白初宜却只是沉默,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任他用力握着自己地手腕。
在东方天际露出第一抹曙色时,邵枫才赶到杜城,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追上易洛,但是,眼前的情景让他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他们的王坐在一个大石墩上,发髻凌乱。衣裳更是一塌糊涂。却一动不动地紧紧抓住着身前之人的双手。一袭黑色地披风将那人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看不清模样。只能从披散的长风与身形判断,那是个女子。在两人的周围,有不少人专注地警戒着,他们刚靠近,就被十数架机弩瞄准了,他们连忙勒马停下,步行靠近,却被一个女子拦了下来。
“你是邵枫?”女子容貌姣好,但是声音嘶哑,神色疲惫。
邵枫连忙行礼:“正是在下,多谢贵方相救敝上。”
女子摆手:“不必!”
“不知我等是否能过去?”邵枫有礼地询问。
女子淡淡一笑:“还是免了,令上正在与我们少姬较劲。都一夜了,你这会儿过去,打断了他们,结果如令上之愿也就罢了,若是不如愿……”
邵枫一愣,再次望去,之前因为角度的关系,他们都没看清易洛身前那个女子的容貌,这时却可以看清了。
“……君……君上……”有人低呼出声,“不会吧!”
邵枫收摄心神,重新看向拦住自己一行地女子:“你们是君上的属下。”
女子轻笑:“令上如愿了,少姬才是你们的君上,不知邵大人认为令上如愿的把握有多大?”
邵枫一愣,随即就听女子身后的男子道:“我们刚开了盘口,各位有兴趣吗?”
邵枫一行人闻言无不瞠目结舌,过了一会儿,邵枫首先笑了,摘下腰间的荷包扔过去:“我押我王如愿!”
“不一定吧?”邵枫一动,他身后的那些人也讨论开了,却不是一致看好易洛,但也都各自押了一手。
这一闹,两方人马都熟悉了,各留了一半警戒,另一半休息。邵枫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低声问女子:“你押了谁?”
女子一笑,递给他一份干粮,同样低声道:“跟你一样。”
这时,东方天际的红日终于冲破浮云遮蔽,将光芒洒遍大地,葱绿的杜原仿佛被镀了一层金光,美得刺眼。
邵枫不由眯了眼,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阵低呼,间杂着沮丧地叹息。他无法不紧张,缓缓转头望去,刺眼的光线下,两人的身影有些模糊,只能隐约看见握在一起的双手。
(全文完)
(正文到此结束,易楚总算信守承诺了。下午还会发一个尾声,是本人恶趣味发作写的古文,字数不多,应该是免费章节,各位权且一看吧!番外的事在作品相关那卷中有说明,请各位看一下,配合一下,易楚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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