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我就是一底层小人物,对于经商啊官场啊什么的,完全一渣渣(不过一些基本数据还是努力核查过的),合理党童鞋请放过我吧。这书就是YY用的,看过一笑就好,如果能让诸位回忆起以前青涩的日子,就算是预想中的成功了。
48.越单纯才越幸福
秋天的早上,明亮的教室里晨光遍撒,流云影动。
刚才的起哄风cháo随着上课铃的即将响起,转为悉悉索索的低声议论,偶尔间杂一两声桌椅拖动的咯吱摩擦,和钢笔摔在地上的啪嗒声,楼下传来自行车的铃声和车脚架支起来的金属脆响。
还有老师们互相打着招呼的问候。
一些刚刚进入教室的小女生们,多数是还没有坐稳喘匀气,就被闺蜜拉过去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而对于姜喃来说,即便这个女孩内心有着如何不为人知的不驯和自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窥破了那一点旖旎,总归还是有些局促的。现在听到周围这些纷杂的响动,恍惚间就觉得这些声音一时远在天边一时近在人前,犹如奇异梦境。
直到上课铃响起,物理课老师黄国彦从教室一角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班里的这股议论风cháo才戛然而止。
但是放在往常,一般情况下就已经开始授课的黄国彦,今天却一反常态地在教室里来回踱步,经过杨一身边的时候,还不住地用手指关节在他的课桌上重重点下来,其中的警告意味,顿时又让原本消失了的议论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虽然我不是你们的班主任,但是作为你们的老师,还是要提醒一下,现在这个阶段,你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学习,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们多想,你们也没有多想的资格!”在一高里,只有理科成绩特别突出的学生才会称呼黄国彦为“老黄”,这里面也包含了某种敬畏和尊重,但是对于大多数刚刚从初中升上来,还远未适应高中物理难度的普通学生来说,sī底下偷传的“皇/军”绰号,算是很好地表达了他们对于这个老师严厉的忿忿然。
六十五岁往上走,在教师队伍中本应该就是退休在家颐养天年的年纪,奈何这些年越州一高在物理教学上一直没有培养出接班的学科带头人和骨干人才,又迫于外国语高中咄咄bī人的架势,也就只好让黄国彦勉为其难的带下去。
是以这位老教师在学校里也还有几分话语权,再加上他也不是余浦和古铮任何一系的人马,这种超然事外的姿态,让一些年级组组长、他代课的班级班主任,都对他客气有加,轻易不肯驳了他的面子。
而在三班,如果要说起对杨一最是看不顺眼的老师,那么除了班主任何岳之外,黄国彦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了,并且近来随着杨一在英语学科上的大幅进步,以及余浦的特助对何岳几次或明确或隐晦的提醒,黄国彦已经快要超越何岳,成为男孩在学校里最头疼的人物。
偏偏早上又被他抓了个正着,这位老教师为人最是古板不过,现在被他这么针对,倒也没有出乎杨一的预料。
“我也就话不多说,反正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们心里最好还是有杆秤,不要等到以后再后悔莫及!”黄国彦话有所指地训示完毕,这才回到了讲台上:“现在留十五分钟,你们预习一下今天的课程,机械能守恒定律的第二节。”
每节课上先留出部分时间给学生预习,而他则是批改前一天的作业,然后针对学生们的疏漏再目的明确地巩固——继续新课程。这种独有的温故而知新的教学方式,也是黄国彦的独门绝活。其他不少理科任课老师也学习过此老的这种授课套路,但是奇怪的是就是没有一人能学到其中精髓。
在黄国彦的手上,学生们很是适应这种教学方法,可是换了一个人来用,却总是被反映效果不佳,这也是黄国彦在一高物理组不可取代的原因之一。
于是学生们开始了自己的预习,而杨一则是不出意料地拿出了一叠稿纸,不过这次倒不是在回忆《藏地密码》又或是《钢之炼金术师》的细节内容,而是在精心构思着云中书城的策划书。
前一世中他不是什么专业的营销人才,之所以能够在《云荒·九州飘零》的销售战役中大放异彩,说穿了还是借用那些经典图书营销案例的光彩,比如如何吸引消费者的注意,如何醒目的突出卖点……再加上罗戈的全力配合,这才有了那一次童话般的成功。
可是把一本书放大为一座文化摩尔的书城,杨一这个李鬼式的营销精英,不免就感觉到自己腹中缺货。虽然还是可以把前一世记忆中那些推广方案拿来就用,可是具体到一些细节的处理应用上,他就有些有心无力的感觉。
所以这几天,杨一的全部心神几乎都放在了策划书上,就算是一些具体而微的东西自己nòng不出来,可也必须保证在大方向上不出意外。只有战略层面选对了道路,才能让下面的人在战术层面上游刃有余的发挥。
至于高中课程什么的,就不免被杨一抛到了脑后。
旁边的姜喃看到男孩又在“不务正业”,两弯如同风中柳叶般清浅斜飞的秀眉就微蹙起来,又满是无可奈何,这样的情况,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而且看起来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知道身边的男孩在学校以外,是有着另外一个身份的。甚至还因为男孩的这个身份,而隐约担忧着什么——开学那一天,如冰之精灵般陡然现世的苏晚,不仅仅是给那些男生们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就连一向自许的姜喃,也难以避免的目眩。
那个凛冽女孩前后天差地别的变化,似乎都是拜身边男孩所赐,而她正在做的事情,似乎更是和他已经密不可分了,每每想到这里,姜喃就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不去胡思luàn想自己为什么没有学习绘画这种莫名的问题。
是什么时候自己就这样了呢?那些从今年夏至来临的时候才忽然就多出来的,有关这个男孩的记忆,就像是一个个簇新的小线头,可是自己却没有冲破一切的勇气,来把这些线头织成一件好看的青chūn衣裳。而关于他的只言片语,只是记录在心底的本子上,满满都是,就是说不出口。
她不愿意去问杨一,哪怕两人的关系明明有突破朋友界限的味道,可是姜喃依旧不想在男孩面前落了下乘。
每个女孩都有属于自己的矜持,而温婉的姜喃,这矜持深印在她的骨子里。
所以只是皱着眉头,用笔杆轻轻点了点杨一堆在一边的物理教科书,以示提醒。
正沉浸在自己思路里的杨一,陡然被姜喃打断,就有些愣神,然后看到女孩微嗔的姣好面容,理解了她一半心思的杨一,有些小触动,于是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隽逸的行书。
——不是每一次努力都会有收获,但是,每一次收获都必须努力,这是一个不公平的不可逆转的命题。
可是如果知道了自己努力的方向是南辕北辙的,那么不应该及早回头吗?
姜喃看到纸上隽秀的字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本来是比其他人更知道男孩的隐藏在幕后的故事的,可恰恰是因为这种略知内情,让她面对这一行字生不出反驳的理由。
杨一确实是少有的偏科的怪才,他可以在物理课上读那些自己看一眼名字都觉得目眩的大部头文学理论书籍,可以坦坦然交上一题未做的化学试卷,也可以让语文老师对他一份惋惜九份回护。并且最重要的,他已经是两本火爆全国的畅销书的背后作者,他已经挣到了很多学生可能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金钱……
所以当这个男孩说起自己将要努力的方向不在课堂的时候,自己不是应该赞同吗?
可是越是这样,姜喃内心真正为杨一学业所担忧的成分就越少,反而有种禁不住的烦闷和怅然——怎么渐渐的渐渐的,他就像是另一个遥远世界的人了呢?
原来那句话是真的吗?一个人身边的位置只有那么多,他能给的也只有那么多,在这个狭小的圈子里,有些人要进来,就有些人不得不离开。
……
“杨一!你的作业是怎么回事?”黄国彦这一次是真的有些恼火了,下面的那两个学生,不仅没有把他先前的告诫警示听在耳里,反而又出现了那种苗头!
最重要的是,他刚刚才批改过的物理作业上,杨一那潦草凌luàn的笔迹,分明就不是认真完成的模样,哪里有在物理作业上大秀草书的学生?
可是对于姜喃,他是不忍说什么太过分的话来苛责的,更何况这个女孩子的成绩一直稳定在班级前三名的位置,和前两名也不过十分以内的差距,再加上她平时的淑静有礼,黄国彦也只好用敲山震虎的方式委婉提醒。
至于那座烂疙瘩山,自然非杨一莫属了。
“回答我的问题,你的作业上都写的什么?物理需要的是严谨,不是鬼画符!”黄国彦的端坐在讲台上不动,压着脑袋,目光从眼镜框的上边盯出去,显得压迫力十足。
而已经习惯了杨一在数理化上被当做后进典型的王京戴涛那些人,一如既往的幸灾乐祸,剩下的学生倒是不怎么有明显站在哪一方的倾向,只是那种看热闹的心思,是怎么也免不了的了。
49.乡村教师
先推荐一下刘慈欣的《乡村教师》,说实话,我自己也已经很多年没看科幻了,而在起点看书的朋友们,也少有对科幻题材感兴趣的。不过还是在这里建议一下,看多了那些爽快的故事,有时候换个口味也是一种新体验嘛,更何况这个短篇是绝对超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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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杨一乖乖站了起来,然后一副老老实实挨训的模样,黄国彦的心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发心头堵了起来。
这个杨一,根本就是个老油条,每次教育他的时候,都摆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好像在虚心受教,可是一转眼,就又把自己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就像是刚才,明明点醒过他不要做出格的事,可是依旧缠着人家女生不放,眼里分明是没有自己这个老师了!
其实站在黄国彦自身的立场上,他的看法明显有失偏颇,倒也说得过去,不过他又哪里知道,杨一摆出乖乖仔的样子,倒是真的对他们这些教师心存敬意。
只要不像是开学初何岳那种摆明车马的针对,而是就事论事的谈话教导,杨一还是很愿意听进去的,至于有些事情他不去做,只是因为能力使然,做不到而已。
比如今天的物理作业,杨一对于高中的物理课程,学起来是真的倍感吃力,加上还有相对来说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也只好先放到一边。至于黄国彦说是草书,确实是有些过了,充其量算是连笔的行书而已,但绝不潦草——就算是抄的作业,杨一也没有真如鬼画符一般随意应付了事。
然而站在各自的角度看,既然谁都没错,那么这场师生间的暗战终于还是免不了的。
“你这个学生,行为不成熟不说,态度更是不端正!”黄国彦知道就连何岳也在这个杨一身上吃过瘪,到现在也只是无视却始终没有降服他,就摆出一副占据道义的架势:“你自己说说,你的成绩怎么样?在高一八个班里面是不是垫底!最关键你自己不在乎也就算了,还拖累全班的平均水平!你对老师对同学,有没有愧疚?”
姜喃的眸子斜过来,有对黄国彦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严厉的措辞,显得有些担忧,可是目光中亦有期盼,希望杨一能够有节有理的应付下这次发难。
杨一似乎是感觉到了姜喃的期盼,怎么能让前世仰慕的她失望呢?又或是对于黄国彦的质问,他是发自内心的不同意,于是男孩笑道:“黄老师,我的数理化成绩确实是不好……嗯,应该是很差?但是你说的态度问题,应该还是有待商榷的,比如字迹,我认为用潦草来形容就不太合适。”
黄国彦闻言顿时火起,显然没料到这个杨一这么棘手,于是恨恨的把他的作业本拎了起来,刚想拍到讲台前第一个学生的桌子上,让他们传看一下,可是一眼看仔细后,又陡然停手。
刚才因为看到杨一和姜喃又在眼神交流着什么,而恰好又翻开的是杨一的作业,眼睛疲劳之下也就没细看,潜意识就划为了敷衍了事那一类,可是现在细细打量,本子上的字迹转折间固然有些牵连不断,可是却分明不是一般学生那种潦草随意的稚嫩笔触。
自己的话一时间有些圆不回来,黄国彦就更是不甘心,不过好在还有其他事实供自己摆出来,老教师就瞪大了眼睛:“我再说一次,我这里是物理课,不是书法课,物理需要的就是严谨的态度!如果你真的是用心在学,也不至于数理化成绩每次垫底!连累班级里的平均分!”
看到黄国彦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杨一一忍再忍的话,终于还是忍不住笑着反问出口:“黄老师,我的成绩确实拉低了班上的平均分,可是,这就真的对其他同学造成了影响么?班上的前三还是前三,该拿的年级名次还是那个年级名次,我的分数低了,也不会让其他人的成绩单不好看,分数高了,也不会给他们加分,所以应该算不上拖累吧?”
黄国彦一怔,他们平时一直以来就是这么教训学生,还真没有从每个学生的个人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被杨一这么一问,就有些答不上话。
难道要对着这么多学生说:“你们不在乎平均成绩,可是我们的年终绩效,就是和你们的平均成绩挂钩的么?”
而底下有几个理科成绩同样偏弱的学生,已经目光闪亮地看向了正在据理而谈的杨一,显然已经成为了男孩这种论调的支持者。
“哦?那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当最后一名,难道你最起码的上进心都没有了?”黄国彦还从未有过这么肝火大动的时候,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把一个学生压服:“就算你的成绩只和你个人有关,但是你想过没有,这也反映了你对老师劳动成果的尊敬程度!难道我们辛辛苦苦教导你知识,就是让你次次跑在末尾?”
觉得自己这话很是有水平,又重新占据了道义制高点,黄国彦就哼了一声,趁胜追击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句话也不是luàn说的!现在你就一心歪在语文上,高考的时候就算考了150的满分,平均分一拉下来也没用!偏科这么厉害,你把我们数理化老师又放在什么位置上?起码的重视有没有?”
黄国彦教了一辈子的物理,是个坚定的理工科支持者,再加上一高内部也有着只重视理科的传统,所以一时jī愤之下,说的话也就不免偏了立场。
“理科没有老师你想的那么重要,文科也不是那么毫无作用。”杨一是经历过后世的重生者,自然知道在不远的将来,中国的传统文化逐渐受到西方文化和东瀛之风的侵蚀,已经再看不到“道士啊,休再往玄都观前种桃huā……休羡他紫阁画堂金作马,自有个冷泉煮石野生涯,遥闻得白yù京中huā已发,便高卧鹤背入云霞”的纵意逍遥;也看不到“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叫我情凄切。这也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的慨然热血!一个国家有了自己的原子弹和航空母舰固然让人无比欣喜,可是那流淌在民族之魂里的东西倘若一朝远去,带给我们的损失,难道就比领土被侵犯要让人无谓吗?
“还有,我也从来没有不尊重任何一个老师,只是尊重的方式和黄老师你所理解的不同。”杨一索性毫无顾忌地侃侃而谈,既然有些东西提到了,那就一次性说开的好。
“哦,你每次考试垫底,就算是对我的尊重,这种尊重的方式还是蛮另类的啊。”黄国彦就冷笑,课堂上的气氛逐渐紧张起来。
“我没有什么大道理将,不过如果语文学得好,倒也可以写出一些发人深思的小故事!”杨一目光清澈地迎上黄国彦冷峻的眼神:“如果黄老师不介意,希望能给我十分钟时间来证明一下。”
“你说,我倒要看看你能讲出个子丑寅卯来!”黄国彦对于杨一的说法自然是不屑一顾的,给人讲故事?这个杨一还当这是在小学的课堂上吗?几个寓言就能引人眼球?不过却还是冷哼着让杨一自由发挥,就等着让这个学生贻笑大方。
“我要讲的故事,叫做《乡村教师》。”杨一的话刚落下,一片极低的喧哗声就响了起来,这个名字,摆明了就是和黄国彦打对台了,一片学生顿时齐唰唰抬起头来,心道这个杨一倒是每次都能引发一些话题。
不过对于重生者来说,他所记得的,却只是这篇被誉为中国科幻史上经典之作的“奇文”的影响力。
也许不是历史名著,不是唐诗宋词元曲,但是其中蕴涵的人文思想,还有那种中国现实主义和超现实科幻之间的融合与碰撞,却不输那些鸿篇巨制的经典。
有关现实中的点点切肤之痛,在空灵而飘逸的科幻背景下,结合的如此美妙,又是如此发人深思,而其中对于教师社会作用的肯定,对知识的崇敬,更是升华了文章的主题。
于是杨一开始娓娓讲述,有些细节已经遗忘,男孩就自己添加上去,只要有了其中所颂扬的精神,和立足宇宙的宏大想象力,即便是偶有漏掉的段落,倒也不影响全文的意境。
故事最开始也不过是一般小说写实的描写,几个尖子生才听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失望起来,觉得这个杨一luàn/搞些噱头,这一下真是耽搁了大家的时间,不过多数人还是在竖着耳朵等着下文。倒是有过在偏远山区民办小学教书经历的黄国彦,几乎是一下子就被吸引进了故事里。
开始就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也不算太在意,但是听着听着,就仿佛故事里的人换成了自己,随着里面的人物感动而悲怀。
等到杨一讲到“他用尽了一生,在娃们的心中燃起科学和文明的火苗”,还有那位李姓乡村教师为了保护本就破败的学校,而被愚昧的山民打断肋骨的时候,黄国彦竟然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一张涨红的老脸上满是jī愤。
而在紧接下来的小转折中,那个乡村教师明明是食道癌早期,却因为无钱医治,反而计较着自己剩下来的时间够不够送走一届毕业班的时候,有好几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们就忍不住鼻子都酸了起来。
黄国彦更是一边频频点头,一边又心有戚戚地摇头叹气,仿佛回到了五六十年代,自己和三两个年轻的伙伴充满热情地坚守在那个偏远山村时的场景。
到得杨一的话头一转,镜头瞬间切换到亿万光年以外的宇宙深处的时候,那些小女生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天生对科幻更加敏感的男生们,尤其是数理化出sè的几个尖子生,个个竖起了耳朵,看向杨一的目光就不免充满惊诧。
这个原本对于理科一窍不通的人,为什么可以描绘出这么一副宏大而充满了想象力的画面?
而杨一身边的姜喃,尽管她本来是最应该沉浸于故事本身的那一个,可在男孩缓缓的讲述中,她却渐渐陷入到他深邃的瞳孔中,那里面有理性和感性茭织而成的光芒,让姜喃恍惚。
这个男孩,身藏秘密,曾经陌路,而今并行。
不知不觉间,在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时候,姜喃已经警醒,他也许会超越这个时代,独自前行,不知道当他回头的时候,还能不能看见淹没在人海中的自己。
故事渐渐接近高/cháo,杨一讲到了乡村教师给那些孩子们填鸭式的猛灌牛顿定律的情景,可是这种填鸭,却是在燃烧一个人的生命,男孩的叙事,让地球的山村里和遥远的星空外这两条主线交织纠缠,牵动人心。
文明测试没有通过的星球被一一毁灭,像烈日下的lù珠。
很快轮到了故事里的地球,而那群似乎要成为拯救者的老师和孩子们,还在努力奔跑,他们的对手,是无情而公正的时间。
终于测试到来,现在绝大多数的初中生都能勉强回答的问题,被孩子们茫然错过,毁灭的使者已经走在了前来拜访的路上,教室里一群学生揪紧了心,连黄国彦都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下文。
等到杨一最终揭开谜底:“孩子们清脆稚嫩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文明测试通过”的时候,教室里面居然是齐唰唰一片长出了一口气的声音,黄国彦更是接连拍着大tuǐ,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一下一下重重点着的头,却显然是赞许中又意犹未尽。
一如杨一所料,这个故事也许主线太直接,人物有些单薄,可是其中所讲述的内涵,却总能打动人心。
最后,故事的尾声,听众们的视角随着故事里高等文明外星人的目光,投向被称为教师的这个奇特个体,以及那一座小小的荒冢时,教室里的少男少女们,少有的沉静下来,有惊yàn,更多是感动和回味。
“我的数理化的确不好,也做不到像老师你这样教书育人,但是通过语言的艺术,我虽然不能直接传播知识,却可以点燃人们对知识的向往和热情。这就是语言和科学的不同之处,两者之间,又有什么高下之分呢?”杨一最终道出了他的真正想法,但是这种图穷匕见,却没有生死相搏的狰狞,只有着对某些现象的深刻反思。
黄国彦就摇摇头,却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是又在讲台上坐了一坐,若有所思。
就像是男孩所说的,直接教导人们知识,和引发人们对知识与真理的渴求,即文与理之间,到底哪一个更高尚,谁又说得清楚呢?这两者难道不是同等的重要么?
……
下课后一些人还在讨论这个小chā曲,杨一没有注意到,高峰被原实验一高的陈成一伙人拉到了教室外,似乎在说些什么,而另外几个原本和姜喃走的不怎么近的女生,居然结伴凑到两人这里。
其中一个隐隐有大姐头架势的中心人物何丽,扫了一眼旁边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杨一,对着不明所以的姜喃笑着邀请到:“副班长,这个周末是玖临的生日宴会,咱们新同学打算聚一下,你不会不来吧。”
然后别有意味地补上一句:“不用送东西的,人来了就好。对了,杨一你有空么?班上的男生可是都要来的,你也不会放心姜喃一个人参加吧。”
夏玖临?生日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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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50.鸿门
何丽说这话的语气,hún杂着一分隐隐的轻视,还有一分疑huò两分jī将六分调笑。
姜喃在三班里,几乎是人人都愿意接近的对象,她不像何丽又或是其他几个同样出挑的女生,只是各自小圈子的中心。女孩平时表lù在外的温和可亲,以及在一高亦要排上前列的姣好外貌,还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最看重的学习成绩,她一样都不缺少,再加上平时也没有过于固定的小圈子,这就让姜喃在女生中间竟然是近乎不受排斥。
而对于一些男生来说,同样是因为姜喃娴静的性格,少有那种出类拔萃的女孩子不自觉间就会流lù出来的骄傲和高高在上,所以固然都把她奉为女神,却不会在心理上把她捧到需要高高仰望的云端。相反,还都会尽可能的找一些学习上的借口,和佳人交流一番。
在他们的想法中,杨一这样的另类人物能够被姜喃青眼相待,也不过是女孩温和可亲的性格使然,以及这小子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罢了,那么自己有些小遐思,倒也不算没有自知之明,说不定在那个高三的周绍和杨一两人隐隐约约的暗战之间,还能有自己后者居上的机会。
而何丽现在说出这么一番话,自然就是这个原因,轻视是因为觉得杨一不自量力胃口之大,就算他在某些方面确实有点儿小才华,可依旧看不出怎么就能配得上姜喃。而疑huò则是因为姜喃一直以来的态度,似乎对杨一比其他男生更为亲近许多,这也是何丽一直以来感到不解的地方。
至于jī将,姜喃在班上的暗恋者众多,甚至已经不乏外班的男生来打探过女孩的消息——虽然周绍已经摆明车马要追求姜喃,但等到这个校园小霸王高三一毕业,谁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呢——所以如果杨一lù怯不来参加生日聚会,想必很多人是会一面嗤笑一面暗喜的。
“夏玖临?她的生日宴会怎么让你来通知?你们的关系没有好到这种程度吧?还邀请了全班人。”杨一有些奇怪,随口就问了一句,他并不是喜欢八卦的人,或者说,他对现阶段那些小孩子们过家家似的家长里短没有什么兴趣。可是成年人思维模式带来的洞察力,还是让他很清楚的看了出来,眼前的这帮女生虽然也是很玩得开很会闹腾的一群人,但和那个有些神经质的夏玖临却是没有太大交集的。
“怎么了?人家夏玖临不过想改善一下和同学的关系,这也有错啊?”何丽的脸上就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过随即又硬气起来:“你是不是男人啊?玖临就是因为太喜欢《云荒·九州飘零》了,所以上次听到有作者亲笔签名的时候,才表现的jī动了一点,这次请你参加生日宴会,也是想要意思一下嘛。”
随即又转向一脸好笑的姜喃:“喃喃,怎么样,你总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参加个聚会还问这问那吧?再说身为副班长,总要带头团结同学哦!”
姜喃还没来得及回答,何丽身边的几个女生就一起叽叽喳喳起来,很有些同仇敌忾,还带着“你是不是男人啊,一点儿都不痛快”的蔑视眼神,好像杨一表示一下疑问,就是对她们的莫大不信任一样。
杨一一看周围这些女生的模样,心里面就没有了深究的兴趣,更何况他也没有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管他谁来下请柬呢,总之不过是一帮学生的闹腾。
于是就看向姜喃,如果只邀请了他一个人,那么几乎不用多想,自己是肯定会拒绝的,可是再加上身边的女孩,杨一就无法轻率决定了。
倒不是像何丽所想的那样,担心其他男生会趁虚而入,只是应有的征求姜喃的意见而已。
不过想来女孩是不太会拒绝的吧。
果然,就在杨一用询问的目光看过来后,姜喃恬静一笑:“嗯,这个周末是吗?我们会去的。”
何丽和其他几个女生就互相交换了一个诧异和八卦的眼神,姜喃说的可是“我们”,而不是“我”,这两个人之间,已经到了一个人能代表另一个人做决定的程度了吗?
……
“你好像不是很乐意去啊,为什么不拒绝呢!”离下一节课还有些时间,何丽一群人去到了外面的走廊上,杨一看着身边的女生,有些话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姜喃怔了怔,神情有些复杂,最后居然少有的自嘲一样笑了笑:“以前不拒绝别人只是伪装,可能是装着装着,就成了习惯吧。”
杨一一愣,心中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忽然就轻轻痛了起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这个女孩子了,可是在这一刻他才惊觉,原来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
觉察到杨一愣神心疼的眼神,姜喃不由有些小小的悸动,因为平日里总是光鲜的出现在人前,所以别人看过来的目光也多是仰慕亲近,又哪里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而他,就是那个可以分享自己已经深藏起来的过往的人吗?
……
这一周过的都还算平静,自从杨一在周一一早的物理课上,用那个科幻故事很好地缓冲了自己和黄国彦的矛盾后,几乎也就没有其他找他麻烦的老师了。只是班主任何岳看向他的目光除了漠视外,也隐隐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如果校长余浦只是sī下里要他关照一下杨一,倒也还说得过去,但是几乎从不干预具体教学的校长,专门为了一个学生而表达自己的态度,这里面还有什么猫腻,就是何岳捉mō不透的了。
开始他只是向着杨一是余浦的晚辈子侄这个方向上猜,但是现在看来,事实又显然不是如此。
再加上虽然杨一的理科成绩一直是一塌糊涂,但是在外语方面却是进步显著,从一开始的小测验不及格,到开学半个月后在6、70分上下徘徊,到最近十一放假前的一次测试上,居然mō到了83分这个高度。
虽然也不过就是班级平均分的水准,可是其中的进步放在整个班级横向对比来看,无疑就是让人大跌眼镜的了。
到了这时,何岳也mō不准这小子一开始是真的只懂听说不会读写,还是刻意控制着自己的应试水平。
无所谓了,有进步总是好的,再说他是连校长余浦都时时惦记的人,自己还能拿他怎么样不成?
所以在何岳无视,黄国彦尽管也还是经常提点两句,态度却明显不再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情况下,杨一的日子也就好过了许多。
剩下的任课教师中,化学和生物老师是全部心思都放在尖子生上面,脾气也相对温和的女老师;而政史地三个老师,除了地理老师对杨一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官外,另外两个居然也和语文老师周青萍一样,对于杨一是又叹又爱。
叹自然是叹这个学生未免也太偏科的厉害,爱却是因为在政治和历史两科上,杨一屡有不同于这个年龄段学生的深刻见解,往往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能够由书本上的问题发散到更进一步的高度上,有时候偶尔联系到一些时事政治,或者是野史秘闻,不但是底下的学生们兴致勃勃,就连自己这做老师的,也在三言两语中被引发了讨论的兴趣。
然后,就在这悠然而相对平静的日子里,杨一迎来了他重生后的第一个同学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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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章铺点东西,不铺垫的话,后面也爽不起来是不是,另外保证以后不加sī货了。
51.垓下?
周六上午,杨一正要从家里出发的时候,罗戈的电话却早早打了过来。
虽然在两人的协议中,他为杨一的计划投资是有那些畅销书作抵押的。并且这个少年现在拿出来的四套系列图书中,两套已然热卖,另外两套也是准百万销量畅销书的模子,可是就罗戈自身来讲,他是那种一旦认定就要全力一搏的人物,既然敲定了合作意向,就算是自己怎么样都不会吃亏,却也还是对这个计划分外上心,所以一大早就又打来电话,想要拉着杨一详谈。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四下动用关系,找了不少投资人谈合作意向,因为若是光靠思阅文化,一时间是负担不起如此巨大的投资的,必须要找到另外的资金渠道。
可是如果走银行路线,抛开贷款额度的问题不说,只怕会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做文章,成为攻击自己家的话柄。而换成其他形式的融资,又苦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投资人,所以明明已经入秋,胖总却居然有几分内热上火的趋势。
当在电话里听到杨一要去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胖总就更是觉得自己简直要肝火郁结了。
不过这些事情,杨一是不会去管的,跑关系走门路拉资金,没有一条是他的长处,自然是能者多劳,要不然这位胖总不管书城最后成败与否,都做的稳赚不赔的买卖,中间却还不想出力,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出门,搭上98年年底即将取消的公交电车,杨一和早早等在市委大院门口的姜喃汇合,然后又到越州有名的一个学生礼品店里挑了两份中规中矩的礼物。
两人和夏玖临算不上有交情,只是听闻全班大部分同学都到场的聚会,自己再推却就显得太过不近人情,所以也就随大流的选了两份礼物意思一下。
颤巍巍摇晃着前行的老式公交电车上,两人坐在靠后的位置,姜喃看着身边的杨一,就忍不住取笑:“你其实不覥aouā钱的哦,把最新一期的《云荒·九州》签上你们俩的名字,保管夏玖临喜欢的不得了。”
“我们俩的名字?”杨一就奇道,随后就恍然大悟,心思有瞬间的失神——自从《云荒·九州飘零》发售后火爆热销以来,他已经快一个多月没有见到那个孤鸟般的苏晚,其中未必没有因为mō不清她擅自在漫画上署上自己名字的背后含义,而隐隐有不敢见面的少年维特之烦恼。
她们两个都是很好很好的,但是毕竟先后有别,当记忆向左,野望向右的时候,自己是还是应该坚守从前世中继承而来的那些怀念吧!
所以杨一定了定神,目光有伤感,也有坦然:“都快一个多月没见面了,不知道已经变成知名漫画家的苏晚同学,还记不记得我呢。”
“哦?”姜喃有些怀疑地撇撇嘴,不过在看到杨一毫不作伪的目光后,忽然就意味不明的轻笑起来。
……
夏玖临的生日宴会在秀湖边上的陌山别墅园里,当班里的学生们在初次听闻这个地点的时候,还有不少土生土长的越州人,居然整个人一愣,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而这也恰恰说明了这片别墅园的价值所在——在越州人人都知道的秀湖陌山之上,能够建起这么一片苏州园林似的sī人别墅,还能够只在某些极为高端的富人圈子里而不是广为流传,其中所蕴含的信息,无不表明这片别墅远非后世那些的所谓“剑桥水岸”,“格林庄园”之类的商品房可比。
而当杨一和姜喃并肩从沿湖的小路拐进一条青石巷,在曲径通幽里穿过两三片竹林后,一抹隐约的白墙黑瓦就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这片别墅区大概是由二十多座不相重复的园林构成,而夏玖临给出的聚会地点居然是在位置最好的临湖之处,这份奢华,让杨一也不免啧啧称奇起来。
“这个夏玖临的家里,看起来很不一般啊!”嘴上这么说,可是杨一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怯场之意,不过是个大富之家罢了,又不是中南海,哪里就用得着扭捏不安。更何况真要比起来,身边这个女孩的住处,才是真正的越州一号楼吧。
别墅的门口有广阔的庭院,原本这种宽敞和江南庭院的风格并不契合,但是在设计师利用沿湖的坡度,以假山和盆景把整个空间巧妙地分割开来后,居然就让这一座别墅显出几分山庄的味道。此时三三两两被隔开的停车位上大多数还空着,看来这一次的生日聚会真的只是同学性质而已。
还没有走进大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充满青chūn气息的活泼笑声,还有女生唧唧呱呱的嬉闹,杨一和姜喃相视一笑,显然也被这年少无忧的声音感染到。
大门是敞开着的,门口站着两个身着素底青huā双绕曲裾的服务生,不知道是被夏玖临家长期雇佣,还是临时打工,倒是两个女子身上的那套汉服,让姜喃的目光流连了许久。
一边频频回头,一边不舍地走了进去,杨一在一边看得好笑,又在脑海里勾勒出身边女孩穿上这种汉服的动人模样,忍不住就尘外相视而笑:“喜欢这个吗?我给你设计一套,找家老裁缝店定做就好了。”
听到杨一这话,姜喃的眼中飞掠过一抹异彩,有琼huā盛放的明yàn,如醉颜酡。
就在这江南锦绣之地的小小暧昧之下,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忽然咳了两声,然后在姜喃有些愕然,而杨一似有所料的目光里,周绍,这个上周末因为在“斗歌事件”中被杨一无意间打了脸,风传要有所动作却又整整一个礼拜都异常平静的校园霸王,就很是突兀地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丝毫没有打扰到他人的歉意,并且在和杨一视线相接的时候,丝毫不曾回避,反而刻意显出咄咄bī人的架势,这个一高的刺头,在几次不小心忽略了杨一后,终于把他摆到需要正视的敌对位置上来。
不过在姜喃面前,周绍到底还是收敛了几分平时里的劣气,如果现在只有杨一在这里,想来两个男生——或者说一个男生一个男人间已经擦出了足够jī烈的火huā,但是此刻周绍只是压抑住自己的不耐烦,深深地看了一眼从容而立的杨一后,笑着转向姜喃:“不好意思,何丽那丫头可能没有和你说清楚,这次其实是我让玖临办的生日聚会……主要是听说她在你们班上不好相处,平时得罪了一些同学,所以这次想借着过生日的机会,让她和大家好好沟通一下。”
说到底,只要不是真正的húnhún**,是没有人愿意在心仪的女生面前表现的肾上腺素分泌过量的下流胚模样的,那样只能引来周围人的厌恶。
而周绍的桀骜不驯招风惹事,所建立的基础就是他的对手都是学生,真正要上升到社会青皮那个层次,估mō他那个沾黑起家的老爹亦是绝不会允许。
不过自认为几次放过了杨一,而这个小子却不知好歹反过来蹬鼻子上脸后,周绍骨子里的劣气终究还是被jī了起来,也就寻思着是不是要再次活动活动筋骨,找人切磋一下国术了,现在这个所谓夏玖临的生日聚会,正好给他提供了完美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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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0点~~~我~~~老实俯首
52.山雨欲来
姜喃的眉头就微皱,明明是自己班上的聚会,忽然之间又和周绍扯到一起,这一下即便是再不开窍的人,也霎时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难怪一直以来和班上绝大多数同学的关系都很一般的夏玖临,居然忽然就大张旗鼓的宴请这么多人,就算是有庆祝生日这个看似无比充分的理由,也未免太突然了一点!
更难怪何丽那一伙女生在被杨一质疑的时候,一个个吃了火药一样争先恐后的数落挖苦男孩,原来还以为是因为好心被当作驴肝肺的委屈,现在想来,分明就是心虚之下又差点被揭破老底的恼羞成怒。
那个何丽,一开始就是被这周绍支使而来,不管他们之间是原本就认识,又或是通过某些关系辗转搭上线,总之这一次看起来很美好的生日聚会,其实是一场某人精心设计摆下的鸿门宴而已。
姜喃想到这里,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杨一,几乎没有犹豫,小声道:“我们把礼物送到了就先走吧,这么多人吵吵闹闹的我不喜欢。”
她不想说得过于直白而刺伤到杨一的自尊心,只因为姜喃清楚,自己身边的这个男孩不管什么时候似乎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实则骨子里亦有绝不妥协的底线。虽然说他的内敛,他的沉稳大度让他未必会和某些人一般见识,但是如果那些人一旦做的太过分,而导致什么难以预料的后果,那个时候就真是悔之晚矣了。
杨一瞬间就明了了姜喃的心思,心中升起小小的感动,同时也在考虑姜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有关周绍这个人的事情,杨一所知的不多,更没有兴趣去了解,不过对于这种校园不良少年的心思,大致还是能够把握一些的——平时还不见得非常难以相处,说不定大部分时间还能和周围的同学有说有笑,但是一旦当他们觉得被人落了面子,哪怕只是普通的口角,他们身上那种桀骜自我的特质也会立即表现出来,再小的事情就都升级为了不得的大事,和人相争的那口恶气是一定要出的。
现在自己明显已经成为了他们看不舒服的目标,还强撑着留下来,和一帮子还没长醒的高中生争风斗气,实在不是杨一的风格,所以略微想了想,就要同意姜喃的提议。
对于这个阶段的杨一来说,所谓的面子只是热血过头的学生们幼稚无聊的想法,自己阻止不了有人这么想,但是却不必掺和其中。
不过对面的周绍费尽心思把人诓到这里,又怎么会就这么容他们轻易离开,在姜喃表示了自己和杨一还有事情,过来送上礼物就要告辞的时候,周绍愣了愣,居然显出几分急智的潇洒一笑:“就算再忙,也要等到切了蛋糕再走吧,要不然让我们的寿星怎么想?”
说完就自顾自在前面热情地给两人引路,他的这种做派,反而让女孩犹豫起来——人家还没怎么样呢,自己就疑神疑鬼小心防备,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倒显得自己草木皆兵了。
而等到姜喃反应过来想要进一步解释的时候,也只能yù言又止的跟上,无论如何也要见过今天的寿星才对。
杨一的想法更是如此,如果说姜喃是走是留关系不大的话,那么明显是被针对的自己,却不能一而再的示人以弱,不然要让人家怎么说?那个杨一,人家摆出笑脸请他参加宴会,他却在门口被吓了回去。
进入内院,声làng一下就大了起来,一个有着亭台水榭的庭院里,摆满了lù天烧烤用具,临水的一处开阔地还放着家庭影院式的卡拉ok,只是还没有人献唱。三班的男女生有些泾渭分明的分开在庭院的两边,男生多是运动装和单夹克,有两个时尚点的还捂着李宁的bāng球帽,女生也都换上了针织裙,还有一个平时比较出挑的女生圈子,里面的几个人都约好一样化了淡妆。看到杨一和姜喃走进,有几个和姜喃走得比较近的小女生就起哄:“不是吧,今天可是放假啊,你们这一对儿同桌也不分开啊。”这话顿时引来半个院子的瞩目和哄然。
不过紧接着,这次生日宴会的主角夏玖临在周绍的陪伴下步入庭院里的时候,几个取笑的女生就相互咋咋舌,很明智的收了声。
不过周绍倒是像没有注意到场内的起哄一样,反而是拉着夏玖临来到场地中央,鼓了鼓掌,吸引到全场人的注意后,颇为高调地来了个开场白:“今天到场的同学们,都是我的学弟学妹,也都是我妹妹玖临的同学……怎么说呢,玖临这丫头从小就性格不好,但是她的本质还是不坏的,就是任性了点。所以这次借着她生日的机会,我把你们请到这里,让大家彼此熟悉一下,也希望你们能帮我多多照顾玖临。”
一番话大气而有礼,再加上话中隐约透出来的意思,似乎他才是这座庄园别墅的主人,顿时让一些性格外向的小女生转移了起哄的目标:“哎,我们怎么就没有一个这么体贴的哥哥啊,玖临真是幸福哎!学长你放心吧,你妹妹就交给我们了。”
似乎这个时候的周绍,再也不是一高校园里那个让人敬而远之的刺头,而是众人的带头大哥一样。
当然也有人在心中嘀咕,你到底是夏玖临的男朋友,还是他哥哥?不过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却不敢说出口。
“那我可就拜托你们了!”周绍面对女生的时候,风度还是很不错的,笑答了一句后,在他拍了拍手后,立刻就有服务生上来,架火炉的架火炉,接电线的接电线,这份派头,又是让某些女生一阵心mí意luàn。
只是这个过程中,身为主角的夏玖临却没有周绍这么热情主动,虽然也一直像个骄傲的公主一样接受着众人的祝福和礼物,不过那种标志性的神经质表情,还是不时在脸上闪过。
但却不影响大气氛,这些学生们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抛开了最初的拘束后,大家还是唱歌的唱歌,烧烤的烧烤,气氛也渐渐火热起来。加上他们都刚刚经过了分到同一个班上的磨合期,有些彼此间暗生情愫的男女生就借着这个机会,聊的热络起来。
一切都像一个正常的生日宴会那样发展着。
就连杨一也在暗自疑huò,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小人之心了?毕竟这个年纪的学生们,有什么不对付几乎都是摆在了脸上,少有如chéng人般绞尽脑汁的去暗算一个人的。
或者这只是周绍在单纯的彰显他的家境?
疯闹了半个多小时后,男女生们已经渐渐地hún到了一块,再也没有开始那种界限分明的情况,这个时候不知道刚才在哪里忙的周绍就又站了出来,拍了拍手,对着场中的人笑道:“先停一下,今天还安排了特别的节目,不过不建议女生参加啊,男生们肯定都会感兴趣的。”
听了这话,以何丽为首的几个和周绍熟络的女生就故作不满地笑:“学长,你也太没有风度了,有什么节目男女有别?我们也要参加行不行?”
周绍看过来神秘一笑,卖了半天关子后才一字一句道:“斗狗,你们敢不敢来看?”
一些小女生立刻惊呼起来:“小狗们这么可爱,还拿来斗啊,好残忍。”
还有一些对于斗狗没有概念的女生就皱着鼻子闻同伴:“不就是小狗打架么?很可爱的啊,怎么残忍了?”
而等到明白一些的人給她们科普后,几乎所有女生都是皱眉咋舌的模样。看到女孩们如此表情,周绍呵呵一笑:“所以说这是男人的活动嘛,你们女生就在这里唱歌好了,男生跟我去见见新鲜。”
杨一看向姜喃,女孩一如他所料的蹙起了眉头,他还记得他们初相识,就是姜喃因为要救助小猫,那么可以想见,她对于这种算得上血腥的活动是绝对不会感兴趣的。
果然,姜喃摇了摇头:“无聊的人。”
随后又像是解释什么一样:“我是说周绍那些人,有点钱就玩这些无聊的东西。不过你要是想看的话,就过去好了。”
她也是心忖只要是男孩,大抵都会对斗jī斗狗这类事情有着天然的痴mí,所以尽管自己不喜欢,却也不想扫了杨一的兴。不过女孩哪里知道,在后世的网络上,别说是斗jī斗狗,就算是人狗相斗,也能找出相关的猎奇视频。
所以现在的杨一又怎么会对这些小儿科的东西感兴趣,也只有那些同班的男生们,一边要面对女孩们娇嗔的幽怨目光,一边又抵御不了人生中第一次观看斗狗的好奇和兴奋,一个个就嬉皮笑脸地涌到周绍那边。
“你不去么?”姜喃微奇。
“虽然我不反对别人的这个喜好,但是我自己是不怎么热衷的。”杨一挠头,在女孩身边坐定。
而那边周绍在回头看到一众huāhuā绿绿中很是显眼的杨一时,脚步一错,有种全力一拳打在空气中的郁结——这小崽子是真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么?什么事情都一副无谓的模样。如果他不来,缺了主角的戏还怎么演?
53.阴谋者德鲁伊
“哎,那边的,是叫杨一吧?你一个大男生,hún在女生堆里面好意思吗?大家一起玩的,不要扫兴嘛!”周绍远远站在通向后院的门口往这边笑道,他的身边围了一堆等不及要看稀奇的男生。
这个和同龄人比起来张扬许多的纨绔子,说话间似乎确实对杨一没有过多关注,以至于连名字都想不太起来的样子,而他这么一招呼,一些男生就鼓噪起来,觉得这杨一不合群也就算了,现在还耽搁大家时间,也就跟着周绍起哄:“就是就是,杨一你是不是男人啊,这么精彩的节目不来看,凑在女生堆里干嘛。”
“还真是我们的班长大人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啊,打算守着人家一辈子啊?”这是对两人关系有些不一般而心存yàn羡妒忌的,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调笑一下。
“哎,我怎么忽然觉得像是在拍红楼梦一样啊,杨一你不会是想体会下宝二爷的幸福生活吧?”作风比较大胆外向的何丽,此时也拉了她的几个闺蜜跟在去看斗狗的男生队伍里,看到杨一端坐不动,就戏谑地撇撇嘴:“那边都是女孩子,你也能待得下去啊。”
何丽在实验初中的时候也时常是男生们议论的焦点,身材比之姜喃还要高挑一两分,相貌明丽洋气,结果到了高中后,却被一个三中来的姜喃稳稳压过一头,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
但又因为姜喃可亲的性格和极高的人气,以及诸多老师照顾有加的事实,她也不好把那种隐约的敌意摆在面上,不过这一次能够当着姜喃的面挤兑杨一,她内心还是相当快意。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关系有些不一般,如果因为针对了杨一而让姜喃不舒服,何丽是很乐意看到这种情况出现的。
几乎是一下就成了所有人调侃的对象,饶是杨一镇定非常,此时对着十几二十个嘴尖牙利小女生的起哄,也大感吃不消。旁边的姜喃犹豫了一下,有心要为杨一说话,可是却又怕这样做会引起反效果,反倒把杨一推到了大家的对立面,也就皱着眉头忍了下来,等着杨一自己拿主意。
看到还留在园子里的女生们那种“你一个男生待在这里叫什么事啊”的目光里,还有那边等着看稀奇的学生鼓噪的嘘声中,杨一无奈地摇摇头,走了过去。
谈不上被强迫,如果只是周绍或者那帮子男生起哄,杨一是绝对懒得理会的,连多看一眼的力气都欠奉,不过现在的关键是这里留下来的都是一群女生,自己现在留在她们中间,似乎也真有些不合时宜,有些强赖着不走的味道了。
那边周绍看到杨一无奈起身,得意的表情终于还是忍不住显lù在脸上。
……
“等一下小老板带人过去的时候,你就端着茶盘等在门口,我指谁,你就撞到谁身上,知道了吗?”别墅后院的一角,一个黑衬衫西kù皮鞋的中年男人正在对一个小服务生训话,利落的板寸,皮肤也是黝黑,脖子里还挂着一块观音yù佩,乍一看也就面相凶了点,倒也有几分成功人士的范儿。
他身前的那个小服务生乖觉的应了一声,然后看了一眼身边的茶盘上黄yànyàn的一杯茶水,终于还是忍不住小意道:“王经理,你的意思是把这杯茶水泼到别人的身上吗?可是我主动撞到了别人,也不好让人家赔啊。”
那中年男子眼睛一瞪,顿时让那小服务生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茶水?这茶水洒了可不用人赔。
……
而在别墅的后院里,一块钢栅栏圈出来的场地前,周绍的那一伙死党中最铁杆的五六个人赫然在列,其中一个就满脸不耐烦地踢了踢面前的钢筋围栏,咋咋呼呼道:“我说老周也太能绕弯子了,直接把那个小bī拖到厕所里搞一顿,看他还敢跳个máo!”
这个叫得最厉害的男生叫汪志帆,本身也是一个暴发户老板的儿子,平时在周绍这个小集团里面,是最爱出头的一个,尤其喜欢彰显哥们义气,从一开始听说周绍喜欢的小妞和一个叫杨一的高一生走得很近后,就几次提议直接堵人解决问题。
他身边另一个戴着眼镜儿的胖子就不屑地笑:“所以说汪志帆你就是个匹夫,我们动手的话还能把他打成什么样?最多到医院里面躺几天,要是换成被狗咬了,哪个还能怪狗不知道轻重?”
汪志帆听到了虽然还是不耐,不过却也怀疑道:“绍哥养的狗都是斗犬撒?好像不会主动咬人吧?老子还以为你们就是牵出来吓吓那个小bī的,还真的放狗咬人?”
“老周开始也是这个意思,吓唬一下那个高一的小崽子就行了,不过他家的那个王哥说既然要搞人,就一次性就搞狠点,让他多长点记性,所以才换了计划。至于怎么让狗咬人,嘿嘿……”高姓的胖学生买了个关子:“我们没有办法,不代表人家hún过社会的大哥没有办法嘛。”
说完抬抬下巴示意道:“快去把狗牵过来,他们人都要到了。”
“不是吧!”汪志帆虽然跳仗,但也不是傻子:“那条口水狗?这畜生只认老周的,我不去。”
“是让你把那黑背nòng过来,谁让你牵比特了?”胖子就更是不屑:“什么口水狗,连名字都nòng不清楚。”
……
七拐八折的回廊里,周绍正带着一群学生穿来穿去,就在走过最后一个圆月拱门的时候,本来走在队伍中的高峰忽然落到了后面,来到杨一身边:“杨一,等会儿你还是先走吧,今天这个生日聚会不对。”
“怎么不对了?”对于高峰屡屡对自己表现出来的善意,杨一虽然有些不解,不过却也不好深究。
自己和这个典型的好学生之间,应该是没有任何交集才对。
高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陈成他们几次从何丽一帮人那里听到些风头,肯定不是随便说的。”
“嗯,其实我也没多大兴趣,主要是……”杨一就点点头,下面半句“主要是姜喃不好拒绝,我就陪她来走走”还没说出口,一声哎呀之后,一个从忽然从旁边拐出来的小服务生就撞到了两人之间。
“对不起对不起!”小服务生一叠声的道歉,然后手忙脚luàn地去收拾地上的茶盘,前面的学生听到身后有动静,也都回过头来伸长了脖子。
不过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这个服务生心慌意luàn下没有找准目标,一杯茶水不仅没有泼到杨一,反而从他身边擦过去,倒是把高峰的kù脚打湿了一片。
而在前面带路的周绍,仿佛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chā曲,任由这个服务生收拾了茶具匆匆退下去。
……
到了斗狗的场地,早有几个男生等在那里,都是周绍那一伙人,三班的学生一见之下就不免有些弱了气势,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也低了不少,不过在看到钢筋栅栏里面用铁链子拴住的一条昆明黑背后,就又都重新燃起兴趣来。
“哇,黑背啊,这狗好厉害的,我妈他们仓库就是养的这种狗,上次两条狗咬翻了三个小偷呢。”
“咦,还有一条呢?”看到圈起来的场地里面只有一条黑背,有些学生就疑huò道。
然后在众人瞩目的目光里,周绍进了一间偏房,从里面牵出来一条模样丑陋的狗。
“哎,这是什么狗啊,好丑!”
“看样子蛮凶的啊,你看这狗,身上都是肌ròu。”在97年这个互联网不算普及的年份,大部分的普通中国市民还不知道比特犬为何物,就更不用说生活圈子更为狭小的中学生了。
所以在众人的啧啧称奇下,被各种灼热目光包围的周绍,就很有些享受,觉得那些娱乐活动仅止于踢球游泳野餐聚会的学生们,和自己实在不是一个档次。
“这叫比特,是专门的斗犬,大家不要太靠近。”周绍边得意地介绍,边使劲拽着狗向杨一这个方向走来。
在他的预料中,只要自己的狗一闻出杨一身上的味道,立刻就会按捺不住地冲出去,到时候自己只要装作牵扯不住松开链子就行。
至于接下来的后果,那可不在他周大少的考虑之中,自己先前可是提醒过他们不要靠太近的,被咬了的人肯定是没有听从劝告。
54.战士的反击
从杨一身前经过的时候,周绍还特意停了一下,可是让他意外的是,本来应该立刻就冲上去惹是生非的比特,只是和往常一样暴躁,却没有什么攻击人的意图。
惊疑不定交织着意外和失望,让周绍干脆停了下来,笑着开玩笑一样抖抖狗链子,呵斥了两声,这下那狗听到主人的命令,立刻窜起来齐xiōng高,又被狗链子扯下去,下颌的口水滴成了一条线,样子很有几分狰狞。
站在杨一身边的几个学生如落cháo般散开,还以为周绍只是在炫耀而已,丝毫没有觉察到其中的汹涌。
看到杨一也跟着退了一步,周绍心中得意,却假装大咧咧道:“我这狗凶是凶了点,但还是很听话的,再说还有我拉着呢,怕什么。”
杨一不动声sè地把重心侧移,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十几步开外盆景下的huā扦上,如果面前这个富家子真的发起疯来放了狗,自己起码也要在第一时间有件自卫的武器。
“听说你在高一年纪也很跳嘛,就这点胆子?”周绍忍不住一嗤,又松了松狗链,那比特就直往前冲。这种狗虽然身架子不大,但是天生一副极富攻击性的凶恶模样,对着人咆哮的时候,白森森交错的利齿下口水直滴,让人不禁就眼角直跳。
这下总算有人看出来味道不对,不过却也没有人敢于站出来说话,平时在学校几乎就没有人敢于正面对抗周绍这一伙,更别说现在还是在这些人的主场。
杨一皱了皱眉头不说话,心中盘算着是不是还要忍一时之气,以及如果自己还击后,周绍真的放狗咬人的几率。虽然他知道这种狗是咬住了就不撒口且几乎没有痛觉的怪物,可是如果周绍真的毫无底线一再出言不逊,他不介意来一出以暴制暴。
殊不知现在周绍的心里也微有不爽,按照预先的安排,这狗应该早就狂暴不驯起来,而自己也正好假装拉扯不住,放狗挣脱束缚扑上去luàn咬一气了,哪还能让这小子安安稳稳站在这里。
不过虽然没有痛痛快快出一口气,但是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挑衅戏耍杨一,并且对方也不敢发怒,这情形又让周绍找回了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感觉,暗忖眼前这小崽子也只是个自己随便就能拿捏的对象嘛。
“明天我有几个朋友从魔都过来,上次大家都觉得你歌唱的不错,到时候来给大家唱个小曲助个兴怎么样?”这话一出口,周绍那睚眦必报的心思终于大白天下,感情他还记着上上个周五晚上的事情,想来那一次的事件,对于这个有心装一次情歌王子的家伙打击很大,所以才以这种方式想要找回场面。
话里完全把杨一当成了卖唱之人,羞辱的意思不言而喻,周绍身边的几个高三生就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一边看着比特犬被链子拉得站起来,还不住张牙舞爪地前扑,一边很是得瑟的笑着等待杨一的回答。
那边的高峰原本远远地看着,犹豫了半晌,还是硬着头皮地挪近了一些,虽然他有心想要劝解,但是也明白这种场合不是自己能够说的上话的,就满脸担忧地看着场中。
但是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情形陡然间出现——原本虽然一副凶相,但好歹还在周绍控制之中的比特犬,忽然狂性大发一样,猛地蹿了出去,拉得周绍也是一个趄趔,然后冲着人群就扑。当一群学生惊呼着如同被冲进了鲨鱼的三文鱼群一样四散开来的时候,被这条恶犬咬住的高峰却已经歪倒在了地上疼得直叫。
众人远远围观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何丽那几个女生虽然也很闹腾,但几时见过这样的场景,一个个都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周绍和他的死党们一开始也是以为计划失效,但后来杨一却还是被压服,就没有琢磨得再深一点。可是现在这一出戏闹将起来,虽然一个个很是疑huò地对视着不明白怎么会误中了副车,却也知道赶上去拉住狗链子往后拽。
只不过受到了同类同性发情时niào液的刺jī,本来就是为了争斗而培育出来的比特犬,在狂性大发之下又怎么会轻易被拉开,这恶犬那每平方厘米80公斤的咬合力,几个人不但是没有拉开,反而让高峰疼得差点昏厥过去。
看到这一幕,前后事件贯穿起来的杨一陡然想起了那个慌慌张张的小服务生,还有那只盛着一杯茶水的托盘,怪不得自己没有闻到茶叶打翻的清香,反而是有一丝古怪的sāo味。
想来高峰只是替自己受过,这些人真正的目标,绝不只是吓唬吓唬自己而已。
这些高中生玩玩校园暴力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整出这么毒的预谋,让杨一在有些后怕的同时也是心中火大,几步上前从盆景里抽出huā扦上前。
一边的汪志帆拉扯着比特犬,却没有一丝愧疚和焦急,只是满脸不耐烦,这时看到杨一提着钢筋huā扦走进,立刻眼睛一翻挡在前面:“小bī想搞什么?”
杨一根本就不理会这个刺头,yīn沉着脸直tǐngtǐng从汪志帆身边错身而过,看到杨一似乎随时都会朝着自己脸上挥过来的钢筋huā扦,一直以来表现比周绍还要蛮横的汪志帆,居然心中一凛,伸出去想要当xiōng拦住杨一的手,抬到一半就放了下来。
“杨一你想干什么?”看到男孩黑着脸的模样,除了拎着比特后脖子一时间也没有他法的周绍有些恼火,觉得这小子也太喧宾夺主了,这里好歹是自己家的别墅,就算是自家的狗咬了人,那也轮不到其他人来教训。现在杨一提着钢筋想要挑事的样子,顿时就让周绍觉得主权受到了挑衅。
所以他眼睛一瞪:“我这狗是国外买来的纯血,一根máo都比你贵重,你敢nòng伤了,赔钱也赔死你!”
杨一冷冷盯着周绍,心里面因为这帮纨绔的狠毒心思而满是怒气,更为他们把狗看的比人还重的举动咬牙——这些人到现在也没有把那恶狗nòng开,甚至连重一点的踢踹动作都没有,只是一群人围成一团高声喝止着。
可是咬上了猎物的比特犬又怎么会轻易就松口,周绍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嚷嚷得厉害,看似人人都在想法子,其实却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到。这才是让杨一真正有气的地方,所以他盯着周绍,一字一句的往外蹦:“在你们眼里,人还没有狗重要?这狗的咬合力你身为主人会不知道?如果把高峰的脚踝咬碎,以后留下后遗症怎么办?”
周绍被质问的无言,随即又沉着脸地一挥手:“咬坏了我家自然会赔偿,要你多事!”
这句话顿时就惹得一些学生暗自皱眉,不过现在更为着急的是自己同学的伤势,可是又不敢上前,也只好在旁边对杨一施以眼神上的支持,很多人一时间觉得杨一这个平时不怎么看得顺眼的人物,此时居然有了几分慨然任侠的气概。
看到对方这种态度,懒得再多说什么的杨一上前,周绍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却被他重重挥手打开。
然后上前对着还在摇摆着头撕咬的比特就是一下,拇指粗细的钢筋,直直的捅在比特犬的耳根子上,这种斗犬虽然全身肌ròu发达,外加皮肤上没有痛觉神经,可是却总还是有着犬类生物共同的要害的。
比如耳根,这就是极为脆弱的地方,杨一这一下,顿时让这恶犬一声呜咽,嘴巴也就松了一下。
只是咬住猎物已经成了它们血液里面的烙印,虽然吃痛,可是却还是没有完全松口,只是躲着杨一退了几步。
“停手!”就在杨一趁着几个富家子一时间愣神,就要来第二下的空当,一个黑衬衫的板寸头男人冲进了后院,眯起眼睛看定杨一:“打狗还要看个主人,你作为被请来的客人身份,这么搞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过分?杨一一哂,这就算过分了?怎么不想想自己这请客原本就是不安好心?
而当这个男人冲进后院时就送了一口气的周绍众人,就在他们越瞪越大的瞳孔里,眼睁睁的看着杨一再一次挥着钢筋捅下,这一次正中了狗鼻子。
长长的一声悲号,接连两次被命中要害的比特犬再也坚持不住,终于是松开了口,有些歪歪斜斜地窜回了狗屋。
而杨一随手把钢筋一扔,还带着血的棍子砸在这次事件的从犯,何丽面前,顿时又惹得这个脑袋已经发懵的女生“呀”的一声尖叫。
一群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前后的转变和震撼,让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原本这个院子里还是兵荒马luàn的场景,luàn糟糟的喧嚣沸反盈天,可是当杨一手起刀落两棍子捅跑了恶狗后,一时间让这里的人居然集体失声。
“好,好!胆子不小!”那个男人早先也是跟随着周绍的父亲在外面打拼过的人物,后来周安给自己洗成正经商人,他们这些小弟也就成了经理,助理,店面领班,或是保安一类的角sè,他就是被分配到周绍身边,干着兼职保姆加保镖的角sè,现在看到一个半大小子也敢在自家别墅里面当着他和周绍的面撒野,以前积累的痞气和横劲儿顿时就爆发开来。
“你家大人没有教你做人,我来替他们教你!敢在这里撒野……”中年男人黑着脸走近,手上的关节啪啪作响:“今天要是放你好好走出这个院子,我就跟着你这野小子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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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结了一下,从48章开始,到现在的内容可以压缩成3章的,但是总感觉交代不清楚就不踏实,果然是强迫症心理障碍了。
不过总算长出了一口气,这个转折到这里就算完了,开始事业线了。以后也吸取教训,和讲故事无关的铺垫情节,尽量淡化。
55.恃与势
“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当这是你以前hún社会的时候啊?讲道理讲不通,就要动手?”看着这个中年男人yīn沉着脸sèbī近,似乎还有动手动脚的意图,杨一虽然心中也有些许的紧张,不过脸上却分毫也不lù怯。
想来这个周家大公子对武术散打套路的兴趣,估计就是跟着身边人耳熏目染才沾上的。
对面的这个王经理顿了一顿,有种被掀了老底的恼羞成怒,虽然在一群学生面前动武确实有点丢份,不过人一旦因为羞恼而偏执起来,那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更何况在这些人的观念里,如果就这么被几句话堵得不敢动手,那才是真正的丢份。
所以这王经理反而两步赶上前,就要去揪杨一的领口,看这个撒野的小子到时候还有没有胆大放厥词。可是就在他的手将伸未伸之际,杨一忽而从变戏法一样两指拈着一张信用卡,抵在他的身前。
“你们不是说咬坏了人你们可以赔么?”杨一轻蔑一笑:“那我打了狗也应该能赔钱吧?还是说你这么快就把自己说的话吃回去?”
“我这狗前前后后huā了快十万块钱,你个垃圾拿什么赔?”周绍看到杨一嘴角不屑上翘的样子,心中就憋闷的邪火luàn冒,也没注意到杨一抽出来的信用卡模样。
倒是王经理看到了杨一这张信用卡后,脚步顿时一定,就有些惊诧莫名起来。
黑底镶金的卡面,分明就是中银江南分行刚刚发行的白金信用卡至尊版,光是透支额度就达到了50万,一年的年费也多达7200元。
其实在越州地面上,有能力办的起这种白金卡——也就是资产达到某种程度的人群能达到三位数,但是越州分行实际发放的数量却只有99张。
就是因为存款和资产,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也许某些人的全部身家有五千万,可是这些人里面,手中存款只有一百万的也大有人在。
擅于投资,不把钱放在银行发霉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是手上的余钱不多更是事实。所以眼前这个小孩子随手抽出的这张银行卡,就让识货的王经理心里咯噔了一下,能够拥有这种金卡的,几乎可以肯定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子,要是自己真的不分青红皂白动了手,到时候事情捂得下来还好说,一旦nòng得不可收拾了,难免会被大老板责骂。
周家虽然富有,也没到在越州商场上横行无忌的地步,更何况王经理担心的是对方不是富家子,而是某个官场家庭的晚辈!这样的话,可就和大老板一再交代,不许和官场中人起冲突的训诫相违背了。
所以王经理愣了一下后,立刻强忍着火气走到周绍身边附耳说了几句,顿时让周绍也有些怀疑地看过来——自从这个小子上上个周五扫了自己的颜面后,自己就很是关注了一下他的情况,不管从哪方面看也就是普通的家庭出身,现在怎么会蹦出这样一个大乌龙来?
而旁边这些因为杨一仗义出手,而把舆论倒向他这一边的学生们,开始还担心杨一在人家地盘上吃亏,后来看到男孩只是甩出一张银行卡,就让气势汹汹叫嚷着要赔钱的那个中年男人哑了口,顿时就有一种大跌眼镜的诧异。
这个男生平时在学校也不怎么显山lù水啊,难不成居然也是个多金的富家子么?
只有躲在人群里的王京知道,他暑假中在三丰民生和这个男孩偶遇时,认定他是为了讨好校长才打肿脸充胖子的想法,原来真的只是自己的自以为是!有些人对你的讥讽调笑无视,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把你看成是同一个层次的对手!悲哀,莫过于此。
“王哥你看清楚了么?这小子手上的卡真的是你说的那种?我看他平时根本就不像家境不一般的样子。”周绍还是不愿意相信。
王经理也心有不甘,不过还是低声道:“有些人家规矩重,在外面不声不响也是有的。”
周绍得到确认后,霎时间脸sè很是难看:“那就这么算了?”
“那也不行。”王经理眼睛一眯:“我们该赔那个学生的是一出,这小子伤了小绍你的狗,又是一出,分开来说就好了。”
周绍不耐烦的表情这才舒缓了点,不过就在一主一仆打定主意的时候,后门口,在一个服务生的带领下,一位西装笔tǐng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身边,紧跟着姜喃。
看到来人气质不俗,王经理就知道可能又发生了什么意外,在这种人物出现的当口,自然也就不好继续和杨一纠缠,转而迎上了那个男人:“你好,请问你是?”
“哦,我是来替我们领导接一下孩子。”年轻的斯文男人一笑,侧过头对着姜喃点了点:“这是我们姜书记的女儿,早上出门的时候,她父亲就说好要在吃午饭以前回家,所以……”
年轻男人的话让王经理一凛,毕竟他不是正经上层社会出身,有时候脸上的功夫也就差了点,当他在把越州市里几个和书记职务挂上号的大小领导一一回忆一遍后,就有些惊疑不定地试探道:“姜书记?是新上任的市委姜书记?”
那个斯文的男子就谦逊一笑:“就是姜书记,这是他的女儿姜喃。”
王经理先是有些懵,反应过来后立刻一叠声的笑:“嗬,原来是姜书记家的千金,姜书记真是家风严格,我们家小绍和小喃这么长时间同学,居然还不知道这回事儿!”
一旁三班的学生们也都傻了眼,没想到自己身边温婉可亲的女神,居然还是一个大官儿家的子女。
市委书记有多大,可以说百分之七八十的中学生不会清楚,充其量也就知道这是一个市里的大领导。
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对姜喃的仰慕又更深了一层,在这些学生的眼中,此时娉婷而立却没有丝毫娇纵之sè的姜喃,无疑当得起越州第一公主的huā冠了。
“哦,这事儿怪我!”不得不说虽然周绍是个充满了争议的人物,但是他对手下的转型培训却做得很好,王经理在开始有些懵之后,立刻就反应过来,一脸热情的笑道:“您看今天是小孩们的生日聚会,怎么也要先吃个饭再走,要不然我们当主人的也不好意思是不是。”
那男子就一脸诚恳而有礼地婉拒:“他们同学的生日,在一起吃个饭也是应该的,但是今天早上姜书记确实有交待,要小喃中午之间回家,可能他们父女有sī事安排,你看……”
话说到这里,王经理哪敢强留,再说刚刚他的小老板还nòng了点儿事情,放在平时倒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是在这个明显是书记秘书的男人面前,他哪还敢纠缠不休,于是连连笑着点头:“那行那行,您有事就请忙,确实不应该耽搁姜书记的sī事。”
不料这个秘书模样的男人没有立刻就走,反而是又转向了旁边毫无讶sè的杨一:“这个小孩也是朋友家的孩子,今天也要一起参加活动的,我也带他一起走了。”
在场的人一听到这话,大部分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普通家境的学生们还不觉得怎么样,也无非就是“原来我心中的女神果然和这小子有渊源”的感叹。
但是在其中几个机关大院干部子弟的耳朵中,乍一听到这话的时候,就不免有些愕然——能被书记下属称为朋友家的孩子,且还能参与到书记家的sī事中去,这又是什么来头?这个杨一,藏得很深啊!
至于那个王经理,就更是下意识翕张了嘴巴“啊”的一声,眼珠子都差点掉到地上。等他回过神想明白这个男人的话后,明明是十月微凉的秋光,他却觉得贴身的衬衣,此刻居然有了几分湿意。
还好啊还好!刚才自己要是一个没忍住动了手,事后大老板把自己撕了喂狗只怕都是轻的。
“嗯,那这样的话,我们就先走了,你们继续。”年轻的男子礼貌地点点头,对着杨一颔首,示意男孩过去后,就对着还有些发愣的王经理笑着招呼。
王经理这个时候哪里还敢和杨一的目光对视,要是这个少年稍微沾上些官家子弟的习气,把刚才的对峙情况讲出来,自己就怕是不好过了。
不过看到杨一乖巧上前,没有要平白再生事端的意思,这个以前也经历过风làng,对着砍刀钢管自行车链条也不眨眼的老húnhún,居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然后杨一忽然回头,脸上挂着足以让王经理惊心动魄的笑:“我还有一个同学被狗咬了,我们是不是也带上他,先去看看医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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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不出来,干坐了6个小时……低cháo了,急
讲述理想和一个逝去时代的好书
56.掠来的幕僚
“大概事情就是这样,老板,你看……”王经理握着他的熊猫手机,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刚刚那个秘书带着姜喃和杨一前脚一走,他立刻就拨通了自己大老板周安的电话。
电话那头就嗯了一声,是一个升调,显出声音主人的几分好奇:“小绍看上的女生是姜书记的闺女?这小子眼光不错啊,不过你跟他说一声,现在先不要明目张胆地追这个女娃!”
王经理就有些奇怪的小心翼翼道:“老板,这可是市委书记的女儿,万一小绍……”
“王三儿你这猪脑子,就知道人家是市委书记的闺女!”那个洪亮嗓门的主人似乎居然心情不坏的样子,难得给下属上起了课:“但凡有点儿身份的人家,有谁愿意看着自己家孩子中学就谈恋爱?更别说一个市的一把手,现在打这种主意只能是适得其反!”
“再说姜建漠不过是个空降书记,市委常委里面和曹市长掰腕子都有些吃力,这么早贴过去有什么好处?”那声音沉yín了一下:“让小绍不要明着追那闺女,先从普通朋友开始交往,慢慢打基础就行。过个一年半载如果姜建漠站得稳,再从这个口子靠上去……算了,你把电话给小绍,我和他说。”
“那小绍的狗咬了那个学生的事。”趁着自己大老板好说话,王经理就见缝chā针的问道。
“你以为人家堂堂一个市委书记,还和你这个瘪三一样,有心思替我们家狗cào心?”周安嘿然一笑,在越州风生水起这么多年,他对于上层的某些事情可谓是洞若观火,眼界格局也远非自己手下那些前húnhún们可比。
一人得道jī犬升天,可是随着得道者一步登天的那些阿猫阿狗们,却是多半没有什么道行和过于长远的目光的。
……
“哦,没想到啊没想到!”市委大院里,茂盛的蔷薇和铁艺栅栏隔断了人们窥探的目光,在这些屏障的另一侧,姜建漠正坐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打量杨一:“我还以为你这孩子从来就是稳稳当当的小大人模样,怎么今天也不成熟了?难不成那个被咬的同学是个小女生?”
其实姜建漠也知道被咬的人基本不可能是女孩子,不过因为自己的女儿在这里,他不知道怎么就口是心非地打趣了杨一一句。
旁边的秘书就笑着帮忙解释,本来在领导的小公主打回来电话求助后,自己得到的任务只是顺带把这个男孩从周家别墅接出来,可没说要带到这里来。但是当他貌似热情地问了一句男孩家住哪里,要不要送他回去的时候,几个月接触下来印象中一直是乖乖女的姜喃,不知道怎么就语气不善地吩咐直接回家,口气倔到没有商量的余地。
知道办砸了事情的秘书自然难免心中不安,很是担心给领导留下了什么办事不力的印象。
不过好在姜建漠不是苛责下属的人,在看到杨一后,心中知道多半是女儿那叛逆的脾气在作怪,也就笑着把少年迎了进来,随意问了一下上午刚刚发生的一些事。
但是听到姜建漠这么打趣杨一,那边姜喃就有些不快地撇撇嘴。因为错过了男孩仗义出手的那一幕,她对杨一的讲述就听得格外用心,虽然只是寥寥几句没有什么修饰的陈述,却仍然让她的眼睛光芒四shè。
现在自己父亲这么一打岔,尽管事实不是如此,可天生颖悟过人的姜喃还是觉察出了几分父亲的用意。
“成熟?成熟的好处除了以前得不到的东西现在不想要,还能有什么呢?”杨一感慨一笑:“我只是很少碰上能让自己情绪有bō动的事吧。”
旁边的姜喃听到这句话,眼中闪过异样的神采,她一直以来就觉得男孩似乎和周围隔着某些无形的障碍,现在陡然听到这句让人唏嘘怅然的话,恍惚间觉得他就是那个心在天山而身老沧州的人,让人不知不觉间沦陷。
直到杨一无意中看过来的时候,姜喃才有些掩饰嫌疑地转过头去。而旁边的秘书在一个愣神后,也不免品啧这句话其中的含义,隐约间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书记似乎不想姜喃和这个男孩过于接近。
原来还以为只是出于身份上的矜持,现在看来,分明就是对他身上那种莫名吸引力的戒备,想来越是聪明的女孩,反而是越会对这个少年产生好奇和兴趣的。
“以前得不到的东西,现在不想要了吗?”姜建漠自顾自重复了几遍,笑着摇摇头:“听说你和罗家小子又在搞什么大动作?”
“对我个人而言,确实算是大动作。如果这个计划不成功,我人生最美好的四五年年算是要卖给罗哥了。”杨一丝毫也不奇怪姜建漠能够得知这个消息,两家的关系摆在这里。
“哦,四五年?”姜建漠就忍不住怀疑道:“我听罗戈那小子说,你们这次动用的资金是千万计算的,万一投资失败,你能用四五年就还清赊账?”
旁边的秘书这才真真正正吓了一跳,这个少年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够参与到千万级别投资的计划项目中去。不过这话出自姜建漠的口,所以他也只是惊讶非常,却没有太大的怀疑。
“老法子,卖版权啊。”杨一无奈一笑,这是他最不愿意使用的手段,却不得不依靠这种手段:“为了云中书城,这高中三年的时间,我估计是要呕心沥血了,不过罗哥估计不知道在梦里笑醒了多少次。”
“其实你这个书城的计划,是不是有点过于理想主义了?”虽然说很是担心杨一和女儿之间的关系,但另一方面,他对这个少年的欣赏确实是发自内心,也就不忍心看到男孩因为一时冲动而走弯路:“安安稳稳地写一些文章不是更有保障,现在国内的经济形势不好,不是什么huā钱的好时候啊,你这……”
姜建漠的眼睛里带上了些难以掩饰的疲倦,结合他刚刚说的话,杨一自然就举一反三地想到了更多的东西。
要知道像姜建漠这种人,平时的一言一语中都会蕴含着很多信息,普通人也许是听过就算,但是在杨一这个作弊者的面前,却能听出很多有心人才会注意的门道。
风传这位书记学者出身,在一些问题的处理上难免保守且显得优柔寡断,以至于在越州处处受缚,根本就难以施展拳脚。他和另一位越州官场大员,市委副书记、市长曹建国之间的理念几乎就是截然相对、
后者是本土实干派出身,作风jī进,主张做大事不拘小节,这种态度难免就会牺牲一部分底层民众的利益。而颇有古君子之风,一向坚持做好每一个细节的姜建漠,和曹建国之间几乎是天然的对立关系,毫无携手合作的可能。
但是姜建漠空降到越州,却正好赶上了1997这个“世界不再令人着mí”的年份,敌对派系的掣肘,大环境的恶化压抑,让本来应该是风华正茂的一个男人,居然有些无以为继的疲惫感。
“姜叔叔你说的只有部分道理,虽然今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因为太阳神、三株、亚细亚、秦池酒等等知名企业的悲剧,让日用消费和家电制造这两大国内明星产业停止了狂飙突进,但是风物长宜放眼量,这里不行,就换个角度啊,为什么总要盯着最热的那一块呢?”杨一xiōng有成竹地一笑:“并且不管国内市场怎么萧条,但是文化消费领域的bō动却总是最小的,我这个选择也说不上错嘛。”
姜建漠愣了愣,他知道罗戈的思阅文化最近几次动作,背后都有杨一一手推动的影子,但是对于他谈到的国家经济大势,还是有些不以为意的,总是下意识认为现在的小孩子接触的东西多,读的书也杂,有些事情一知半解也是有的,所以就没往深处想。
倒是旁边本就是学经济出身的唐秘书有些不屑,本来刚才还因为杨一的表情,眼神,举止,谈吐,而把他划归到了少年早慧的那一类,可是现在看到杨一很有几分自己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夸夸其谈的样子,就心中别扭地chā嘴道:“风物长宜放眼量?这位小同学眼界还是很高啊?但是不知道你对国内的经济形势究竟知道多少?还有你那个什么书城,姜书记是怕你投资失败,回了家在大人那里不好说,你倒是倔。”
如果他知道这钱完全就是杨一自己挣来的,只怕又是另外一种语气了。
“经济本来就是个很虚的东西,尤其是中国的经济,从来就不是按照人们的预想前进,我怎么可能说得清楚?”杨一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我只知道在市政fǔ的坚持下,好像要上马一个制造产业园区?姜叔叔一定是在为这个头疼吧?”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是迂回转进的话题却击中了姜建漠的要害,这位书记大人顿时有些恼火又自嘲地一笑:“规划主持经济发展,这也是政fǔ的职责,就是项目上马的时机不太好而已……我看你倒是和曹市长有些共同话题。”
笑着摇摇头,姜建漠把这种本来不应该对着一个外人小孩子说的话,都无心间说了出来,可见对于这个项目,确实是有些恼火的。杨一品出了其中的味道,就假装委屈地摇摇头:“怎么会,我都说文化消费领域是比较特殊的了,和制造业园区更是风牛马不相及,姜叔叔你可别冤枉我。不过你要是真不看好这个项目,我劝你还是另想办法,不要硬着来。”
越州市郊的工业园项目,本来就是曹建国一力拉动,想要以此为契机走出经济低cháo的大动作,姜建漠即便再不看好,也难以让他停下来,更何况经济领域本来就是政fǔ工作,旁人也难以说什么闲话。
“怎么另想办法?”姜建漠叹了口气。
“旗帜鲜明地表达反对态度就行了,但是不要真的去施加阻力!到时候成功了功劳有市委的一份,不成功也是罔顾市委的指导意见。”杨一咧嘴一笑,顿时就让姜建漠有些诧然而无语地盯着男孩上下打量。
“你这都是跟谁学的?我倒是想看看,是谁有这么大闲心,怎么什么东西都敢往一个孩子脑袋里灌!”姜建漠是真有些纳闷了,如果说对经济问题的看法可以来源于书刊报纸的话,那么这些官场上的门道,却是不会有具体教材的!哪怕再浅显的东西,也要个人踏足其中以后再去亲身体会。
不去管姜建漠讶异,傍边的唐秘书更是愕然到不行的眼神,杨一接道:“这是其一,也就是无为而治。还有第二点,既然在具体经济项目上不好chā手,难道姜叔叔你还不能在大方向上做文章么?”
“大方向?”现在姜建漠倒是被杨一勾出了一些好奇心。
“比如倡议加快国有企业的市场化改造进程,或者发表几篇关于人民币是否贬值的文章到内参,最好从港币方面入手。”杨一假装随口答道。
但是就是这随口的一答,却让姜建漠的眼神亮了起来,旁边学经济出身,且又在政fǔ机关打磨过不短时间的唐秘书,在瞪大眼睛想了半晌后,更是捧着茶杯愣在了原地,心底有一个声音不断回响着:“有门啊!”
57.隆中
国有企业的市场化改革,以及港币狙击战,这是九七年下半年到九八年底,整个中国经济领域热议的话题,前一个课题直接导致了千万职工的下岗安置,这个后世争议很大的话题;而后一个问题,实则是金融危机中因为要保证人民币不贬值,从而启动内需的必要手段,可是却又留给了后世另一个关于房地产的是非之争。
尽管杨一是开启了命运作弊器的重生者,可是却不代表到他能影响到这种国家级别的政策,不管他内心对于这些举措支持也好反对也罢,在即将第二次直面这些政策的时候,杨一所能做的,最多也就是顺势而为地占一点小便宜而已。
当然总好过前世,在时代的大cháo中随bō逐流,最终被冲向无人可知的远方。
“这两个方面入手?”姜建漠沉yín了一下:“前一个是中央在9月12号定过性的,倒也还好做文章……”
“不好做文章!”杨一斩钉截铁地打断道,前一世中,母亲杨敏就是在这一次的改革大cháo中下岗,终日愁容满面,这种记忆,即便从自己重生以来就注定不会上演,可是还有更多和自己重生前境况相似的家庭,他们又该怎么办?
旁边的唐秘书因为杨一这种态度就有些不虞,姜建漠倒是不以为忤,只是单纯因为杨一的论断而皱眉,但是男孩现在哪有心思顾及这些:“大方向固然好把握,但是改革就意味着会有人——尤其是基层职工的利益受损。在具体方针上,如何让那些为企业出力多年的职工得到合理补偿,这可是考验人的问题,如果姜叔叔能在这个上面拿出点干货,也能让不少人消停一会儿吧?”
“哦……”看到杨一在这些政策性的问题上,考虑的都要比自己远,姜建漠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惊讶:“杨一,你能不能和叔叔说一下,这些东西,你是怎么想到的?可别说是书上看来得,我就不知道除了政fǔ内参,你还能在哪里看到这些东西。”
“我还真就是书报上看来的。”杨一苦笑,就算和你说了实话,你也不会相信啊:“虽然不是什么内参,但是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总还是拿得到吧,从这里面就能得到不少消息了,再加上我们是从底层草根民众的视角考虑问题,自然也就和姜叔叔不一样。”
“底层草根民众?”姜建漠咀嚼着又一个从杨一嘴里蹦出来的新鲜词,若有所思,却也不打断再追根究底:“那你说的人民币贬值呢?为什么又牵扯到港币上了?”
作为后世一个时评员,对于某些重要的大事记,杨一自然是不会忘记其来龙去脉:“马上十月底的时候,世界银行年会不是要在香港举办么?为了在这次全球性的经济危机中展现大国风范,我敢断言,总理是会放言人民币不贬值的!”
一旁的唐秘书简直是苦笑了,关心国企改制,关心下岗分流,关心经济大势,关心银行年会,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就这样在一个市委书记面前侃侃而谈国家大事,这种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回想一下自己十六岁的时候,还在忙于学习和玩耍,什么政策什么形势,那简直遥远得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
“但是这和港币又有什么关系呢?”联想到现在台上那位铁腕总理的作风,姜建漠几乎是有七分信了杨一的论断,就忍不住追问。
“那条金融大鳄在亚洲尝到了这么多甜头,并且又恰逢国家企业转型,他能放过我们这块féiròu?要知道他今年可是打遍东南亚无敌手,如果人民币也失陷贬值,所影响的可不只是我们一个国家!”杨一自信一笑:“但是恰恰我们国家又对国际资本实施了金融管制,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姜叔叔你觉得那条大鳄会怎么做呢?”
姜喃听不懂几个男人正在讨论的问题,即便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儿,女生的天性也让她对这些话题提不起丝毫兴趣。
但是这不妨碍她沉入到杨一那因为自信而夺目的笑容里,这笑容有如玻璃的颜sè,灿烂却不张扬,就像是这个秋日的下午,从那大片的流云后面迸出来的阳光,让整个大地都变得温暖起来。
杨一似有所感,转过头来的时候两人视线相交。
“真是无聊,你们就不能讲点儿别的么?”姜喃的腮边飞起一抹嫣红,假装不耐烦地起身。
姜建漠和唐秘书还沉浸在杨一的论断中,也就没有注意到女孩的异常,反而异口同声道:“港币!”
越州市委书记这时候也顾不上自己的思路被一个孩子牵着走的事实,反而颇有些看穿mí局的欣喜:“港币,一定是在香港这个自由金融市场动手脚!”
唐秘书跟着补充道:“加上就连美国《财富》这种偏中方立场的杂志,前两年也刊登过《香港已死》的文章,可见这些西方人根本就认定香港会出问题,他们从这里下手也就不足为奇了。”
杨一这个时候反而不chā嘴了,有些事情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好,太显眼就过犹不及了。
“姜书记,我看这个课题值得讨论!”那个秘书言语中就很是兴奋:“咱们本市的经济建设不好chā手,但是在这种宏观大势上,还是可以做出研究姿态的。并且这个小同学的论断很有些道理,如果能够被专家组论证通过,写出的东西一定会引起上面的注意。”
这个时候,他对杨一可算是全无成见了,反而觉得在男孩凌luàn碎发的遮掩下,竟然有几分看不透那影子背后眼睛里面的云影天光。
“杨一你这孩子!”姜建漠点点头算是肯定了自己秘书的提议,心中哪里还静得下来,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才吗?
姜建漠不敢相信,他宁可认为是有些人想要通过杨一之口,来告诉自己这些,然后达到某些不能言说的目的
可是他又不敢不相信,有些东西不是说蛊huò就能蛊huò的,要有事实和论据的支撑才行,而杨一刚刚所说,怎么看都很有道理。更何况他也早早调查过杨一的家庭,根本就毫无政治背景,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表现的这么不设防。
十六岁的少年,说懂事也懂事,说不明事理也不明事理,但就这个男孩一贯的表现,姜建漠终于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果然是有人,天生就和别人不一样。
“没想到啊,今天无意间帮你解了个围!你反手就有大礼相送,看起来还是叔叔占了便宜!”姜建漠不知道就算是自己不派秘书前往,杨一也有办法脱身。看着这个男孩,心情一时间也复杂起来,自己虽然没有对女儿和他横加干涉,但是终究是戒备的,这个戒备所衍生出来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亦是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可是现在看来,如果换一种态度,比如顺其自然之下稍加引导,是不是有让这个少年成为接班人的可能呢?
摇摇头,拒绝再想这个问题。
“小杨,等下就在这里吃个饭吧,把你的想法和叔叔仔细说一下。”书记大人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利用他人,有些歉疚之下,居然主动道:“那你那个书城的计划呢?听小罗说好像在投资上碰到了点问题,是哪里的问题,也可以说一下我们讨论讨论嘛。”
这算是还人情么?好不容易凑巧让你欠了我的,怎么会轻易就给你还上!杨一暗自腹诽,如果是的话,那还不如用你的女儿来还呢。
所以就笑着摇头:“谢谢姜叔叔了,不过做事情一开始就要求人,那以后再碰到困难怎么办?还是让我们自己先想想办法吧。”
心里却不免有些小小yīn暗地诡笑:某位胖大哥哥,你,请继续努力吧。
58.知心“姐姐”杨一
“你这个什么书城,就是书店吧?”和越州市委书记在同一个餐桌上吃饭,还是完全的家宴性质,估计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求的事情,但是杨一偏偏就做到了,还是被书记大人主动邀请。
虽然早先和这个少年也有过接触,但是以姜建漠的眼界见识,觉得杨一也不过就是一个在文学方面极有天赋的早慧少年,这样的人,在中国广大的人口基数下,隔三岔五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个。
但是在今天下午那一番无心而起的对谈以后,姜父就再也不敢把杨一当成是普通的少年,对于他在一些时政问题上面的新颖看法和尖锐洞察力,也是疑huò而惊奇不已,似乎这个男孩的身上,隐隐约约有着很多官场中人梦寐以求的所谓“政治嗅觉”,还是极具战略高度的那种。
这样的情况,让姜建漠甚至已经不能用正常逻辑观点来看待杨一,而是需要极力扩展自己的想象力才行。
所以到最后,他才会有“要不要任这个少年和女儿自然发展,说不定还能收获一个接班人”的离奇想法出惊鸿一现。
而当堵在心头的大石在杨一一番指点mí津下疏导了不少后,在大方向上有了把握的姜建漠这才又对杨一的事情重新起了兴趣:“哦,那你说说,怎么忽然想到要nòng个什么书城?”
“书城包含了书店,大致上是子集关系吧?”杨一想了一下:“主要还是想要有个完全属于自己的销售渠道,姜叔叔你也知道,现在的图书市场,抛开印刷成本,剩下的利润是被作者,出版商,和终端经销商分享的。但是在实际cào作中,后两者往往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比如营销方向上,压款回款问题上,还有因为产品风险而产生的退货率上……这些问题,对于图书的销售自然是没有好处的。”
姜建漠看了一眼自己的秘书,对领导意图心领神会的唐秘书马上点点头,示意杨一的说法基本无误。
姜父是历史系科班出身,对于经济方面的问题不太敏感,具体到某行某业更是所知不多,所以才会用眼神去询问秘书。但是心中也是苦笑连连——眼前这个小家伙脑子怎么长的?刚刚还有板有眼地和自己讨论政策,现在一转头说起图书出版,也是信手拈来的模样,真是妖孽。
“所以你为了让自己的书少碰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才萌生了自己写书自己卖的想法?”姜建漠夹了一口菜,却放到碗里没动。
“这个只是其次吧,有了自己的图书卖场,手里握着这一行最上游的作者资源,还有最下游的销售渠道,也算是给自己找点儿事做。”杨一笑了笑:“其实还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自己辛苦给人做nǎi牛,如果版权和销售渠道都在自己手上,那么营销一本畅销书就能分到50%左右的利润,我也不是什么达则兼济天下的圣人,只想有能力让身边的人幸福就好。”
听到杨一最后一句话,姜喃的眼皮轻轻一跳,她不知道杨一所说的身边的人,具体包含了哪些人。
也不知道两人间的故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场无望的静静的凝视。遥远而清冷的彼岸huā,深刻又杳渺的梦,却都和现实无关。
而杨一也不可能过于突兀地告诉女孩:“其实你一直在我的记忆里,鲜活地陪我长大。”
“呵,你这孩子,光是那一本《宋朝》就不愁吃不愁穿了,还想那么多?”姜建漠饶有兴趣地看着杨一:“难道你也认为一个人钱越多才越幸福?”
“我们是不是又要开始探讨哲学问题了,姜叔叔?”杨一又怎么会吐lù自己内心“如果钱多到一定的程度,就能让你正视我,就能有资格追求你的女儿”这些大实话,所以他很是高明的来了一招太极,让姜建漠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
和姜建漠一番谈话后,自己在前世要高高仰望的那些上层圈子里,又会掀起什么样的bō澜,杨一不知道,他只是尽可能的从普通大众的角度去看待那些即将发生的事件,同时站在普通大众的立场上,去施加一些看起来似乎是微不足道的影响。
而现在,离开了姜建漠和他的秘书临分别还探究的目光,身边是穿着小睡裙的姜喃,暮sè昏暗,已经看不到头顶上把天空分割开的电线。只有不远的街道上,一两声汽车驶过的低鸣穿过丛丛灌木,穿过屋檐和墙角来到这里,却分毫打扰不到这小小的一方二人世界。
姜喃是在吃饭前,就先洗过了澡换上了这一身衣服,姜建漠还在因为女儿衣服袜子luàn踢一地而无奈苦笑,也让杨一见识了姜大小姐彪悍的另一面。
人前人后的反差,令杨一不自觉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姜喃吸烟时候的场景,不过那一次虽然震撼,但场景却不乏唯美。
而在看到满地杂luàn的衣物,和姜建漠一起苦笑的时候,少年就觉得他们这些男生把姜喃看成女神,完全就是一个错误,这个女孩,简直就应该用女皇来形容才恰当。
直到姜喃套着睡裙出现的时候,姜建漠终于是黑了脸,可是不论他换上如何严肃乃至严厉的表情,姜喃只当做没有看到一样,更别说规规矩矩地去换衣服。
“你总是这样,姜叔叔应该很头疼吧?”姜喃是拿着代父送客的借口站在这里的,可是杨一却知道,这个女孩和她父亲之间,似乎还没有和谐到父慈女孝的地步,并且父女间的关系,明显愈发的隔阂起来——至少他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姜喃还没有这么肆无忌惮地显lù自己的叛逆。
“我爸?”姜喃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支女士香烟,漫不经心给自己点上:“没有你的,我就藏了这么一支。”
“女孩子抽烟……”
“不好。”姜喃笑眯眯地点点头:“如果你有一个心怀天下却又一屋不扫的父亲,估计你也不会对他有好脸sè。”
真是这样的吗?杨一苦笑,说姜建漠一屋不扫未免过于夸大,就从书记大人偶有空闲都要等在饭桌前的情景看,根本就不是无视亲情的人。
不免想起了前一世中,租住房小区里面的两只流làng猫,每每杨一给它们喂食的时候,两个家伙一面不忘发出“赫、赫”的恐吓威胁,而肢体语言却是幸福地竖直了尾巴急冲过来,两只前脚交替踩踏。言行不一,莫此为甚。
“有兴趣听听我小时候的故事吗?”不等姜喃回答,杨一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小时候每次过生日,都要到远郊的外婆那里,而外婆就会给我做龙须面吃。”
夕阳醉倒,摔了个跟头,跌在西山后。两人就站在忽然暗下来的院子里,看不清对面人的脸。
“那个时候我只想吃无huā果,想吃酸梅粉,想吃果丹皮,想吃跳跳糖,想吃酒心巧克力……什么都想吃,就是不想吃外婆做的龙须面,所以每次都会剩下大半碗,外婆就会给我吃掉。”杨一看着远远的天边,明明是在笑,可是又不是在笑。
“我不知道外婆自己吃面,都是在村里的作坊买,而给我做的面,却是她借了邻居的老式压面机压出来的。”杨一长长呼出一口:“那机器我碰过一次,11岁,外婆去世的时候,我整个人吊在上面都摇不动。”
为什么重生直到自己16岁呢?为什么不是10岁,9岁,或者更早?
杨一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已经记不得那些面条的味道了,可是如果还能吃到外婆做的面,我一定一口都不会剩下的。”
姜喃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鼻子有些堵,对面的男孩似乎在缅怀,他声音低低的,悠远的眼神让姜喃有些发愣。
“我爸才没有你的外婆那么好。”女孩强自分辨着。
“我以前也不知道外婆的好啊。”杨一摇摇头:“慢慢尝试改变吧,十六岁了,留给我们任性的时间不多了哟。”
姜喃本来因为杨一的故事而心思重重起来,不过在听到最后一句有点琼瑶又有点老气横秋的话,就忍不住轻轻给了他一拳。
手臂碰到,两人都是一紧。
他们之间发生过很多的小小暧昧,但肌肤相交却还是第一次,此时此刻二人世界的旖旎,那种奇异的触觉,有些酥酥痒痒,让心灵也悸动起来。姜喃只觉得原本很短的一个刹那,似乎延续了很久很久,但也不是那么久,大脑中,早已经忘光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以后要出格就出格吧,但是不要让身边的人担心。”率先从懵懂状态中清醒过来的杨一挥挥手,告别,转身后又忍不住回头看。
女孩就这么站在那里,孑然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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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壮丁行
杨一走了,姜喃在院子里默默站立,半晌后,才回到屋子里,然后一言不发地收拾起换下来的衣物。
姜建漠不知道两人在外面说了些什么,不过看到自己女儿前后的态度变化,心下却是明白,这转变多半又要归结到那个少年身上。
拿起茶杯就要往阳台上走,想了想又放到桌子上,然后拉开客厅通往阳台的纱窗门。远远的大院门口,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不知道是不是杨一,但是姜建漠却分明觉得,在这个凉意忽然肆虐起来的傍晚,自己好像有些老了。
……
当杨一在为同学打抱不平,和市委书记言谈相契的时候,罗戈正在像狗一样跑前跑后,为了拉动投资而着急上火。作为思阅文化的老总,又有着家中长辈出任省厅部门领导人,他的人脉圈子不可谓不广,但是同样的,因为思阅文化火速崛起的现状,也让一些被分了蛋糕的人在背地眼红嫉恨不已,这种情况在他顺风顺水的时候还没有怎么觉察到,但是当稍微遇到逆境的时候,就不免被放大了出来。
既然是拉投资,总不可能连具体项目都要隐瞒,而当不少人听到他是要开拓自己的图书销售渠道的时候,就有些迟疑起来:“小罗啊,你的思阅文化已经来势汹汹,不少出版发行机构都说是狼来了,现在还要chā手销售终端,我怕是要引起众怒的啊。”
还有一些人更是直接:“罗总,不是我怀疑你的实力,但是按照你的这份计划,四千多万的投资,就算你的思阅文化拿出来一大半,但是剩下的投资也不是小数,赢利点在哪里,我看不到。你搞这个书城,这有点儿赔本赚吆喝的意思啊!我们国内还缺书店吗?jī进,jī进了!”
这就是目光和观点囿于时空的缺点,就杨一这个文化摩尔计划本身而言,如果拿到三年后,甚至只是一年后,估计就不会有人用如此不屑地眼光看待。但是在现在,即便是很多智商远超杨一为甚的人,也不会轻易就拥有超越传统的目光。
而这,却是杨一最大的依凭所在。
……
周六一天的努力无果,但是罗戈在第二天还是准时来到了越州另一处清幽之地,在这里他预约了几个有能力的圈内投资人,有和自己同一行当的大型出版集团老总,也有上游一点的文化公司。等在约会地点的罗戈看起来精神奕奕,至于内心是焦虑又或是真的自信从容,那就不得而知了。
白石精舍,并不在秀湖这个越州传统的风景人文地界上,而是在城西近郊的居云山脚,里面朴素典雅,但是于曲径通幽处又别有洞天,原本是宋朝某位禅师的修行处,现在却被某个颇有实力的集团买来打造成越州一等一的sī人会所,尤其被一些上流文化圈的人士钟爱。
罗戈带着杨一等在精舍里面的某处亭轩里,在昨天晚上两人通气的时候,得知了杨一居然主动婉拒姜建漠的帮助暗示后,胖总不知道在电话里把他抱怨了多少遍,直到杨一解释说担心有姜建漠的助力,怕是反而会引起市长曹建国的关注,这才勉勉强强压住了急躁的心态:“曹建国固然不会甘心被姜叔压伏,但是也不会在姜叔介入的事情上做文章,你这担心未免杞人忧天。”
杨一不置可否,到了一定位置后,人做起事情来固然会讲究分寸,但也不能过于指望对手的善心,尤其是事关这么一个能拉动很多相关环节的项目——出版,仓储,物流,销售,相关人员就业,周边房地产,哪一项都是明眼可见的政绩。更何况,他本来的目的也是不想让姜建漠这么快还上人情,免得再给自己和姜喃制造障碍。
不过这话不能对罗戈明说,于是杨一在电话里就呵呵两声笑过作罢,只是在罗戈的半威胁半请求下,答应了第二天面见投资人。
他把前期所有的事情甩给罗戈,也不是没有原因——在书城投资的问题上,罗戈确实倾注了很大热情,但这种热情,是建立在有了好处大家分,万一不成功却也不用承担太大风险的基础上,如果书城真的一旦因为找不到赢利点而亏损,所有的损失都是杨一用写作偿还。
这样一来,即便是杨一能理解罗戈在投资书城上面的保守和自sī,但sī下总归还是有些怨气,就连罗戈送给他修补关系的中银白金卡,也是在几次推辞不了后,才勉强收下。
因而在罗戈承诺的投资到位之前,他反而显得有些忙里偷闲起来。
不过换个角度来审视,杨一自认在大方向上能够把握住重点,靠着先知先觉唬住一批人,但是譬如商场中交织着利益的人情往来,却不是自己的强项,这才一直敬而远之。
“小一,让你准备的东西,备齐了没有?”罗戈坐在精舍里,邀请的客人没有来,也就只是简单地上了一壶清茶,胖总给杨一倒了一杯,推过去问道。
“《神农密码》的首卷稿和大纲?”杨一摇头一笑:“没有。”
罗戈的眼睛瞬间瞪大:“你……”
杨一看着罗戈差点被一口茶水噎到的气急模样,咧嘴一笑,点点自己的脑袋:“都装在这里呢。”
“那也不……”罗戈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礼貌的敲门声:“先生,您的客人来了。”
胖总也只好打住话头站了起来,进来的是三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两个人衬衫西kù,面相年轻一些,为首一个穿着这个时候不常见的素白对襟褂子,黑kù,千纳底布鞋,见到罗戈后,就笑道:“小罗,这么早就等在这里啦?”
罗戈起身迎上去,笑得一团和气:“请了萧总这样的大忙人,敢不提早?”
杨一也很自然地起身,不过只是跟在罗戈身后一言不发,而按照两人的约定,罗戈先也没有挑明杨一的身份,几个人很是随意地扫了他一眼,有些不清楚这个少年是干什么的,但是他们的想象力也只能支撑他们认为杨一是罗戈的子侄辈而已。
而商务聚会还带着晚辈,这就让后面两个老总有些不以为然地相视一笑。
几个人坐了下来,服务员也适时的上来了茶水茶点,因为这里的招待美女也是居然也是汉服shì女打扮,杨一就不由留心了一下,却发现昨天在周家别墅里看到的那些服务员,不管是个人条件,还是身上衣着的做工,居然不下于这个背景颇深的会所。
看样子这周家就算是暴发户,也不是一般的暴发户,自己这算不算意气用事惹到了大麻烦?不过就算时光倒流,杨一估mō自己还是会悍然出手。
一旁的几个男人点上了烟,开始说一些各自圈子里面的趣闻,很是扯了一会儿题外话后,被称为萧总的男人这才笑道:“小罗,你说有些项目要一起做,是不是先给大家介绍一下?”
罗戈知道这算是进入了正题,当下也不推辞,就把这些天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的话又说了一遍,大致介绍了一下对于书城的构想,重点提到了投资方式,其中股份比例,预算计划,成本控制,以及盈利等方方面面的内容。
“等一下,小罗!”等听到罗戈介绍到盈利回报的时候,身为越州有数的大型出版集团老总,萧总就笑着叩了叩huā梨木的桌子:“你这个想法倒是有些意思,把出版和销售一起做,这就最大程度的解决了现金流的问题,尤其是一些畅销书的现金流,不过……”
这个不过出来,杨一就知道后面的才是重点。果然,萧总呷了一口茶,显出高手从容不迫地姿态:“我还没有听说那个出版社是靠着畅销书过活的!一本两本被你碰到了,那是你的运气,但是运气总有用光的一天!而现在图书市场上最赚钱的教辅类,发行出版的权利民营企业可是沾不上手的!所以,你的思阅文化拿什么支撑起书城的后续投入?就算这个书城成功建立起来,也只是局限于越州一地,还能比得上遍布全国的新华渠道?还能比得上渐成星火的各种二渠道?人家都是下游资本往上游挤,你们却反其道而行之,这算不算有些随bō逐流了?”
果然是在行内浸yín了多年的老总级人物,一下就抓住了问题所在,听到他这么一问,剩下的两人也饶有兴趣地看着罗戈,如果他不能给出让人信服的答案,今天这个见面,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连午饭都不用làng费。
“我也知道,一般来说靠一本两本畅销书支撑起一个出版社很难,但如果是百万级别的畅销书呢?”罗戈知道这话不免有炫耀的成分,会让同为出版行业的几人心中不快,就把话题转开:“大家也都知道,大的畅销书一般分为三种,一是国内外当红作家的书,第二是营销费堆砌起来的书,这两类都不赚钱,但如果是真正的畅销书,且作者愿意分薄利润呢?”
“作者愿意分薄利润?”几个人有些不可置信的面面相觑,包括萧总也不例外:“现在还有这样的人?”
罗戈就看了一眼身边的杨一,算起来他已经介绍了一个多小时,送上来的两壶茶水,几乎是他一个人喝完的,放在平时也算得上是牛饮了,不过就这样,也没让几个老狐狸表态,反而还被抓住要害将了一军。
直到现在,按照和杨一的约定,不得不抖lù手上的底牌时,他才在挫败感中找回了几分自信。
“这位是?”萧总就有些奇怪起来,原本他也以为杨一是罗戈的晚辈,小孩子强要跟出来玩,虽然没有其他两人那种存了不齿的念头,但也是不以为意的成分居多。可现在看到两人间不断的眼神交流,又有些mō不透其中关联了。
“杨一,你来和几位老板说一下我们马上要运作的书,另外对于版权费用,表个态,免得他们不放心。”罗戈就笑道,对于是不是把杨一的身份暴lù,两人开始还是很有过一番争执的,不过在商议了良久之后,最终决定,书城投资人的身份暂且隐瞒,而另一个畅销书作者的身份,在投资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情况下,是可以拿出来做做文章的。
“先自我介绍一下,《宋朝那些事儿》的作者,杨一。”第一句话就把三个男人直接打懵,包括一直风轻云淡很是自矜身份的萧总,然后在几个心情翻腾不休的人一直匪夷所思的眼神中,杨一开始讲述有关《神农密码》的故事。
“这一本也是个长篇,大纲基本都构思完毕,大家可以对开头的故事点评一下……”杨一开始讲述的时候,萧总还没办法集中精神,但是在不知不觉中,就慢慢沉浸到故事里面去。
其中一个老总是印刷生意起家,对图书本身兴趣不大,就哂道:“守护古墓的撵山犬?开始这噱头也不怎么样嘛!”
另一个老板倒是老资格的出版人,正听的上来了兴趣,就有些不满地皱皱眉,觉得身边这人毕竟还是这个圈子里的粗人,自己一开始居然还没发现。
念了半个多小时,出奇的没有人中途打岔,等到杨一戛然而止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中天。
精舍的门口,两个同样听得入mí的秀气服务生还侧着耳朵,忽然就没有了下文,其中一个就连忙看向同伴:“怎么不念了?”
她的同伴正想没好气地回一句“我怎么知道”,不料脚下一麻,居然是跌在了门上。
……
“怎么样?”罗戈把众人的脸sè都尽收眼底,不免挂上了小小的得意,多亏了自己那时慧眼识金,居然就把这么一个文曲星抓在了手里,不过想想杨一对于书城和单飞的坚持,又有些失落:“这本《神农密码》和《宋朝》,计划中都是第一卷的发行量大家也都清楚,光这两本的码洋,就不会在8000万以下!有了这个作保,还怕投资的钱打了水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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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永元的《不过如此》,累计销量不清楚,但是第一个月70万销量的时候(单册,定价19元),码洋2000万,可查。《明朝》光是因为在微薄公众更新,损失的稿费就是百万计算,明月自己承认。《藏地密码》的销量就更夸张了。所以本章的数据上没有夸张。
另外衷心感谢一下到现在还支持关心的书友,明明是低cháo期,还不断有投票打赏,让我觉得很温暖。还有群里的朋友,人数很少,但是却像500人群那样活跃,还不断提出很有用的意见,真的谢谢你们。
后续的情节也有脉络了,马上会走出前期断更后的低cháo,有些对于这些天的文不爽的童鞋,嗯,能不能等到书城建立的那一天,如果到那个时候还是不满意,下架打脸随便选,毫无怨言。
60.不是救世主
几个人就觉得确实很有戏剧性,这个罗胖子别的不说,眼根子倒是毒的很,这么一个少年,换了自己别说审稿,只怕是和他说上两句话的兴趣都没有,偏偏就被这胖子发掘了出来。
那个搞印刷的老板还有些不信,他本身也是从最底层做起,三教九流的人物见过不少,现在生意做大后,和越州地面上一些中下层的实权者都常有往来。在过了最初的意外后,就拿眼睛乜着杨一,语态不免有些轻浮:“罗总,你的眼光在圈子里是公认的好,但是可别仗着这点来做文章啊!这个《宋朝那些事儿》,还有刚刚的什么《神农密码》,要写出这些文章来,没点阅历可不行。”
这话就是在怀疑罗戈搞猫腻,而真实作者是不是另有其人了。如果换了其他人,自持文化人的身份,断然不会这么直接。
不过三人中隐隐为首的萧总倒是没有半分怀疑,刚刚把注意力转到杨一身上后,他一边听着故事,一边也没少打量男孩,有时候看似在想着自己的心思,就已经把杨一的神态语气尽收眼底。不管是自己这几人一开始的诧异,又或是刚才那老板的轻慢,这小孩子居然一直沉稳有加,没有丝毫窘迫,光是这点就足以让人啧啧称奇。
至于阅历这个东西,并不是写作上的万能钥匙,有些人的经历丰富无比,可是到老也未必能写出一本精彩的畅销书,在这上面,天赋所起的作用反而更大一些。
但是不怀疑杨一的身份,未必就代表萧总通过了罗戈的提议,这位在江南文化圈里比罗戈更有话语权的老总笑着摇摇头:“怪不得小罗你这么有信心,原来是请到了小文曲星。不过你我也都清楚,你这个8000万,里面的水分是不是有点大?我们把情况往最好的方面想,你在销售上能分到3000万,但那也是全国的经销商共同分润!就算在越州的这一部分利润全部流到了你的书城里面,外地呢?你又不是全国每座城市都要建起这么一座书城!”
旁边的两人就连连点头,觉得姜还是老的辣。
“再回过头来,具体到《宋朝那些事儿》,这本书无疑开创了一种历史写作的先河!”说到这里,萧总又看了一眼杨一,眼中带上了一抹称奇之意:“但是就写作手法上来说,还是很好模仿的吧?据我所知,现在已经有跟风的什么《戏说大唐》,《三国那些事儿》出现了,这本书后面还能不能有这么大的后劲,也是难说吧?”
“那可未必!”罗戈怎么能放任一举建立的优势又被萧总慢慢扳回去,就第一次打断道:“萧总你也不是不知道,一些书是有着自己的忠实受众的,再说杨一的写作功底也摆在这里,那些跟风的书根本就不会对后续销售造成影响!”
萧总笑着摆摆手:“我只是说说可能性嘛,既然是做投资,就要把每一个最坏的可能性都考虑到是不是!算了,我就在这里跟你交个底,其实自打你这个计划放出风来,新华系统,还有一些老资格的出版社,可都是暗中通过气的,是要联合抵制这个书城的。”
“嗯?”罗戈一惊,胖总这些天全部心思都放在拉投资上面,对于圈子里的一些暗cháo,居然有些失察:“新华系统不愿意看到我这个书城起来还说得过去,那些出版社是什么意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萧总按灭了还剩一半的烟头,呵呵笑道:“这个项目本来风险就不小,就算侥幸成功,又要引来众怒,谁愿意蛋糕都被你的思阅文化分掉?”
杨一在旁边听到爆料,一时间也是有些火气,但更多的却是悲哀,有些人自己墨守成规也就罢了,却还不愿意看到别人做出改变!恨人有笑人无,不从自身找原因,总认为是别人侵犯了自己的利益。
又想起《宋朝》初次投稿的时候,越州人民出版社,越州人民美术出版社,越州文艺出版社……那些所谓“老资格”出版社的态度,和今天联合抵制自己的书城何其相似。
“我也就话止于此了!”萧总看看一时间理不清思绪的罗戈,摇摇头,就又施舍一样多说了两句:“我听艺联文化的李总说,你下午还约了他,还有几个博盛传媒的越州负责人?不用làng费时间了,我看去了也是徒劳无功!小罗啊,做事情的时候,还是要先把自己的位置摆正,掂量一下轻重。”
然后起身,和另外两人示意了一下,就要走人。
杨一知道这个时候再不反击,可就真让人看扁了,有时候不是什么意气之争,而是在中国商人里面,哪怕是文化圈子里自诩的儒商,也都是需要时不时彰显一下自己的实力给合作者和对手看!于是就站起来对上看过来的萧总等人。
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半大孩子和几个在社会上大起大落,有了一定地位和身份的老板对峙,这本身就是很惹眼的一幕,就算是接受了杨一天才作家身份的几个人也不免惊奇,接着就听到杨一掷地有声:“年底吧,萧总,公历的年底前,思阅不用出动《宋朝》和《神农密码》,照样能打一个漂亮的年末收官战!那时大家就会知道,只靠堵,是堵不住文化**cháo的!到时候再想要上船,可不是现在的票价哦!”
先前几次轻慢杨一的那个老板一愣一嗤,旁边的另一个也是眼lù惊奇兴奋:“有意思,一个耍笔杆的半大小子,也敢放出这种卫星,真是有意思!”
萧总连连打量了杨一好几眼,mō不清他怎么就有代表罗戈说话的权利,当然更多的是好笑甚至是菲薄:“小同学,有些事情,不是你这个年纪该cào心的,还是要老老实实读书,心思放在正路上!还文化**cháo,嗬!”
像他这一类人,本来就不可能被人轻易说动,拒绝掉罗戈的投资也是正常。再加上他觉得自己透lù了些内幕已经是很够意思了,现在被杨一这么一说,面子就有些挂不住,是以摆出一副长辈训话的态度。
旁边的老板就更是直接一些:“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现在连童生都跳出来了,看不明白!”
罗戈也被杨一这举动吓了一跳,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拦住杨一最后一句话:“那就到时候见分晓吧。”
……
送走了萧总,回到市区的两人站在思阅文化的楼下,罗戈给自己点上烟,又下意识递给杨一一支:“没想到不知不觉,居然成了公敌,这事儿……”
杨一把一支要huā两块多的中华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又还给罗戈,近来为了给姜喃做表率,他已经有些时间没有碰烟了:“被大好形势门g蔽了吧,这个出头鸟好像并不好做呢。思阅这段时间风风火火的,估计是招人嫉恨了。”
罗戈猛吸了一口,还有大半支没动,听了杨一这话,就把烟狠狠砸在地上,然后踏上一只脚:“我现在还不信了,不是都想看我们笑话么?老子还偏偏要把书城做成了!小一,你给你罗哥交个底,刚才那么信誓旦旦,是不是有什么好点子?”
“我们不是还有另一张王牌么?”杨一笑了笑:“苏晚的《九州飘零》第二卷也快完稿了,先压着不发,等《墨·偃师》的第一卷完稿后,我们来个长江三叠làng,另外罗哥你联系一下上次给我们做广告CG的那个公司,这次你就做好大出血的准备吧!”
“就这些?”罗戈觉得这也不算什么神来之笔,就有些疑huò地盯着杨一看。
“有些东西,光说是不行的!”杨一高深莫测地摇摇头:“得要亲自体会。”
一部动画片或者一首古风民乐,这些视与听的感觉,又怎么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楚?欢笑也罢泪水也罢,固然难以忘怀,但如果是由一段影像一曲旋律连接起这些记忆,那么留给人的烙印无疑更加深刻。
“嘁,神叨叨。”罗戈不满杨一的解释,就嘟噜了一句,不过又抵不过内心猫抓般的好奇,转脸又堆上笑:“到时候cào作起来还不是要说给我听,提前透个剧能怎么样?”
杨一被胖总的没脸没皮打败,就有些无奈:“我不跟你说,没法讲道理。对了,罗哥你帮我联系一个音像公司,魔都音像最好不过。”
“嗯?”罗戈瞳孔遽缩,心头下意识一喜,别看他一开始死缠烂打,但是当杨一的话中隐lù端倪的时候,却又怕自己过于急切让男孩打住话头,也就装作进入了工作状态:“魔都音像公司?不算太难,不过换成我们越州本地的音像公司不行吗?还是在某些条件上有什么具体要求。”
杨一极为万恶地一笑:“先联系看看,剩下的就不用你cào心了。”
61.他,他,她,她
杨一离开的时候,拒绝了罗戈送他回家的提议,97年的奔驰车已经足够显眼,他不想被左邻右舍看见自己这个样子。
倒也无关低调,只是单纯喜欢现在平静的生活——筒子楼的邻居们都很好,一楼的大妈会帮呣子俩把晒着的干菜逐阳光而挪动位置;下雨时总有人在自己的窗户口,上下左右的通知大家收衣服,往往就能看到一面墙上都是人头攒动;一到晚上六点的时候,有做菜的香味满楼道都是,杨一甚至只是闻一闻,就知道是哪一家又在做什么菜。
还有楼下小小的院子,种着美人蕉和夜来香,每每月上虫鸣伴随着小孩子的欢笑传来,让某个重生者有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这种以后只能在回忆里努力寻找的生活,反而是现在的杨一更喜欢的,他在越州新开发的西林区买了一套房子,却不愿意搬到那里去住。
眼下这种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了。
所以杨一在有了钱后,只是把现在这个家好好收拾装修了一下,不是后世那种过分的奢华,而是满满当当的温馨,丝毫都不惹人眼球。
但是要让罗戈这么一送,难免会让一栋楼里的人眼光异样,甚至是免不了在背后议论,打破他重温旧日时光的美好,所以杨一才干脆利落地拒绝胖总的好意。
经过复兴鸭店,顺手捎了一只刚刚才凉好的桂huā鸭,忍不住撕下一条ròu大快朵颐着,却没有发现身后有一双目光yīn骘的眼睛,死死盯着这边。
……
贾理平的日子,其实从杨一重生的那一刻起,倒也没有偏离原来的轨道太多,杨一的记忆里,这个恶棍校长大抵是在98年那场水灾前后,就因为严重的经济问题而落马,现在他的日子虽然应为杨一的悍然一击而有些不好过,但约莫还是能坚tǐng到一年以后。
不过作为污蔑事件负责人之一的贾校长,他的看法和杨一可是截然不同——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着极为偏执的一群人,宽以律己严以待人,做坏事从来不认为是自己错了,反而一旦不成功,还要怪他人没有乖乖把脸凑过来给自己打——比如贾理平,因为杨一在校会上出人意料的表演,让他损失了一条用起来很是顺手的走狗不说,还连带着让那个教育局长的连襟习红军对自己也是颇有微词,很是夹起尾巴做人了一段时间。
因而对于杨一,贾理平就很有几分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意思,所以才用尽了手段,在一高副校长古铮那里给杨一上了不少眼药。
不过自从开学以来,贾理平一边忙着刮地三尺的敛财,一边还要打压排挤原来的老校长一干势力,也就来不及对已经不在三中的杨一投入过多的关注,可是今天在复兴鸭店陡然一见,原本就没有消散的恨意,一下就升腾起来。
如果不是自己在污蔑事件事后的调查中当机立断,可能现在已经从校长的位置落马,两人间的这个梁子,可是结大了。
贾理平不知道古铮有没有把针对这个学生的事放在心上,但是现在看到杨一活得如此滋润,他心里面的邪火哪里还能少得了——就算是现在人不归自己管了,也不能让这个小崽子好过!
……
杨一不知道自己又被复仇女神打上了印记,只是一心往家中赶过去,换了是前一世,母亲是断然不会允许他这么不着家的luàn跑,可是现在杨敏对于这个一力担起家庭重担的儿子,除了欣慰和自豪,几乎没有别的不放心的想法,也就任由他做一些看起来很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经过小院时,被一群楼里6、7岁的孩子打了秋风,面对这些孩子的家长们不好意思的笑容,杨一笑着摆摆手上楼。进了屋里,饭菜都摆在桌子上,老妈正看着电视剧,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想什么呢,妈?”杨一把鸭子丢到已经摆的满满的餐桌上,钻进了厨房洗手,一边随口问着,倒也没怎么在意,按照自己家现在的境况,想来老妈也不会有什么真正的烦心事才对。
“你大舅,他们的单位说是要搞什么改制,好像要下一批人,今天你大舅妈来和我说这个事了,说是你舅舅这几天,天天在家里闷声闷气。”杨敏就叹了口气,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骨ròu,小时候杨家的三姐妹,都是在两个哥哥的护翼下长大,现在听到这种事情,也就跟着愁眉不展起来。
“大舅的单位?江宁宾馆?这不是市里某部门的对外接待窗口么?怎么会忽然传出来要改制?”杨一就有些奇怪:“再说大舅已经做到了后勤部门的经理,还用担心这个?”
杨敏也不觉得和儿子讨论这种问题有什么奇怪,反而有些理所应当的意思:“你大舅的为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有点古板,不晓得变通,又赶上他一个心xiōng狭窄的对头升了行政经理,这次改制听说是要拿下来,换到仓库那边。”
大舅杨卫红早先是厨师出身,那个年代的科班厨师,含金量可不是现在速成的职业学校可比,因而先是在某个单位的食堂干了十多年后,就直升食堂主任,然后又通过杨一的二舅杨卫东的关系,调到了越州酒店中的明星单位,江宁宾馆,从后厨干到后勤,直到现在的部门经理位置。
但是在杨一看来,这个位置也就是大舅能力的极限,在这种单位里,没有一定的交际手腕根本就吃不开,更何况大舅的脾气还很有几分古怪。
“依我看啊,大舅还不如主动辞职,出来到sī企或者是民企性质的酒店,重新做他的后厨总厨。”杨一摇摇头一针见血:“他的脾气本来就不适合和人打交道,还是一心一意研究菜品才对头。”
杨敏听了这话,就那筷子去敲儿子的脑袋:“哪有你这么说话的,人往高处走,一辈子钻在厨房里抡勺子算什么事儿!”
无奈地摇摇头,杨一也懒得在这个事情上计较,难道要他跟老妈说:“以后国内的饮食业会越来越发达,有真功夫的大厨那是千金难求?”还不被老妈当成是发神经才怪。
“小一,我上次看那个什么出版社的那个小胖老板,好像也很有门路的样子,你能不能……”杨敏心不在焉地扒拉着饭菜,就连平时最喜欢的桂huā鸭也没心思动,踌躇了半晌,还是迟疑着说出了在舌头上盘旋了好久的话。
“看情况吧,如果真要把大舅拿到仓库那边,我去说说看。”看到老妈眼睛亮了起来,杨一又赶紧道:“别抱太大指望,罗哥也就是文化商圈里面有些门路,换到机关上……”
杨敏顿时面sè一黯,杨一心中也很是内疚,其实以罗戈的能量,虽然还称不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要保住一个小小的机关宾馆后勤经理难度还是不大的,更何况身为市委书记的座上宾,杨一能够打出的底牌可不止一张。
某个少年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之中,自己已经有了决定他人命运的能力,甚至包括前世中可以随意训诫自己的长辈。
但是他又想到刚才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就坚持着没有松口,一个小小的后勤经理,哪里就值得如此恋栈不去?如果给大舅一个合适的舞台,再配上自己的先知先觉,是必然可以搅动更大的风云,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就算给他宾馆总经理的位置,大舅也不会去看一眼。
只是自己的这些亲戚值不值礐aouā大力气去帮,杨一还要观望一段时间。
……
周一的早自习bō澜不惊,下了自习,杨一和姜喃来到校门外吃早点,两个人多数时间并不会同行,毕竟一起放学也就罢了,连早饭都要在一起吃,在现阶段不免有些过于惹眼。而且就两人的关系来讲,似乎彼此都在担心是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就大方不起来,而宁愿保持着现在的暧昧。
但是每当两人之中的一个,在下课铃响之际向旁边投过去询问的眼神时,另外一个——多半是极受欢迎的姜喃——就总会默契地推掉同伴的邀约,一前一后来到某个小摊上。
“怎么了?”杨一关切地看着姜喃,女孩的情绪从早上就有些奇怪,不是低落,也不是高兴。
“我爸,早上起来的时候,说些没头没脑的话。”姜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本来是一个人的秘密,现在却从自己口中主动说出,是不是有些太不矜持了。少女腮边微红,眼神也躲闪起来:“也没什么,过去就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么?
“杨一这孩子还不错,听说你们是同桌?那就多学习下别人的优点”——姜建漠的话听起来平平常常,但是姜喃却是知道,自己这个父亲很难主动表扬一个小辈,能够让他这么说,亦代表着某种程度上的肯定。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提到了同桌这个词,可见自己的父亲一来是真的有关心过自己,二来更显得对两人目前的情况,似乎是隐隐约约的认同了。
不过这话自然不能当着杨一说出来的,姜喃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和男孩说到这些。
好在正当女孩窘迫得耳垂都泛红之际,卖豆huā的摊主阿姨忙里得闲,又送上来一叠干净爽口的泡菜:“小杨同学,昨天刚做的,你上次不是说我的泡菜好吃吗?一直也没能好好感谢你,就只有这些小玩意儿意思一下了。”
62.为师
这个摊主,就是杨一在开学的第一天,曾经仗义出手帮助过的那位卖豆huā的阿姨,男孩自己是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可是当他三五天后无意中光顾这个小摊的时候,却被一脸感jī之sè的阿姨认了出来,那天到了后来结账,两人还你推我辞了老半天,最后以杨一扔下钱跑路画上句号。
只是他以后再来的时候,阿姨虽然也勉强收钱,但是碗里的豆huā总是满满当当稍微一晃就要泼出来,还总有随豆huā附赠的一小碟家常泡菜,那鲜嫩的笋丁和荠菜芽,时常会惹得旁边桌上的学生去找摊主阿姨讨要,却每每失望而归。
“阿姨,你小本生意,真的不要破费了。”杨一就无奈苦笑,推也推不掉,多给钱她更是不收:“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再来了。”
“应该的,应该的!”摊主阿姨连连摆手,虽然在笑,可是面sè看上去却异常疲惫:“每次麻烦你帮忙!这点儿小东西,你不嫌弃才好。”
“每次?”杨一奇道。这阿姨就一滞,含糊了一下一语带过:“小杨同学你吃,我先忙去了。”
旁边的女孩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一边用小勺搅动着碗里的雪白和翠绿,一边意味深长地微笑,直到摊主又忙着去招呼其他学生的时候,她才歪着头看过来,如水微凉的晨风吹起马尾和鬓角,弧线优美的眸子如同会说话一样,让杨一的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我印象中的姜喃,没有这么大的好奇心哦?”
“你印象中?你很了解我吗?”姜喃白了杨一一眼,心头的悸动却怎么也压不下来。
知道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女孩难免又要施展变脸神功,杨一就把那一碟小菜推倒她面前,老老实实道:“开学的第一天吧,无意中帮了这个阿姨一次,她就记得我了,每次来的时候都要特殊照顾。”
杨一那轻描淡写的样子,像是在描述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但是姜喃知道,其中的过程定然远比杨一所说的曲折丰满。
她没有追问,不过心中却溢出了与有荣焉的自豪感,这个男孩,自己果然是没有看错呢。
……
回到教室的时候,一群人围在学习委员高峰的座位前吵吵嚷嚷着什么,前天杨一和姜喃把他送到医院,检查,上药包扎,又打了疫苗后,本来是想要送他回家的,可是却被高峰硬生生的拒绝,不过好在他也只是皮ròu伤,杨一又一次性帮他把剩下的医药费缴清后,几乎是被高峰赶着出了医院,还不知道后面怎么样了。
不过现在看这样子,这个无意间代人受过的男生,情况倒是还不错,只是此时他的桌子上堆了满满一提包的东西,透过人群的罅隙,那反光的样子,似乎是礼盒。
“哎,高峰,你行啊,居然能让周绍那种人来主动给你赔礼道歉?”一个男生啧啧称奇道:“是不是请了社会上的油子吓唬过他?”
另外一个对于周家情况比较清楚的男生就不屑道:“算了吧,人家老头以前就是越州最大的大哥,谁敢吓唬这种人的儿子?再说了,高峰你也不可能认识什么hún社会的吧?”
“不知道,你们不要问了,我自己都不清楚。”高峰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却没有什么享受的感觉,周六的事件自己算不上有多丢脸,并且相信任何一个学生在面对豪宅,嚣张的纨绔子弟,还有健壮凶狠的斗犬时,都不会有合适而强硬的应对方式。但是这件事件终究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内心深处是不愿意去再次提及的。
但是今天早上周绍偏偏又找上门来,几乎所有参加过周六聚会的学生,对于这个纨绔子弟的蛮横做派还记忆犹新,心里面因为反感而有了芥蒂的也不在少数,就都远远皱着眉观望,猜测这个人是不是来找杨一的麻烦。
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个在周末被杨一当着他的面,打了他的狗的狠人,居然不是来找麻烦,反而是提着一包礼品来道歉,虽然还有几分拉不下面子的模样,但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超乎这些学生的想象之外了。
“杨一。”女孩远远地看着高峰那里,黑曜石般的瞳孔映着窗外的风景。
“嗯?”
“真的是没想到呢,我以为他是不会罢休的,没想到居然会主动来赔礼道歉。”
杨一就笑着摇摇头,这个女孩固然是冰雪聪明,但是毕竟缺少了些社会经验:“奇怪吗?其实你想想他那个保镖头子对着姜叔叔的秘书前倨后恭的样子,就应该明白,还是某位书记大人的名头让他家的大人忌惮了啊。”
姜喃皱皱眉,转瞬间就明白了杨一的意思,表情复杂起来:“其实他又没有直接惹到我,我爸还不至于去计较一个不认识人的所作所为吧。”
“是啊,本来没有惹到你,大可以到高峰家sī底下解决的事情,却偏偏这么高调地公开来做,难说是不是专门做给某人看的哦。”看着姜喃小嘴微崛的样子,杨一心里忍不住痒痒起来:“要知道不管多恶棍的男人,也不想在心仪的女生面前丢了印象分,说起来,我是不是可以送你一个表字呢?就,字祸水吧!嗯,魅魔也不错!你好,姜魅魔同学。”
面对市委书记都能从容自若地侃侃而谈,怎么在他女儿面前,反而不是嘴痒就是心痒呢——杨一认真想了想,最后很无耻地把自己这种行为,归结到了面前这小妮子蛊huò人心的能耐上。
“你才祸水呢!你才魅什么呢!”姜喃耳朵一红,薄嗔着拿笔捣了杨一一下:“怎么可能专门为了我给高峰道歉,要作秀也是做给大家看才对。”
杨一嘿嘿一笑:“无所谓啊,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
说起来周绍给人道歉,倒也算一高里让人跌眼镜的事件,一些参加了聚会的学生,看着周绍的眼神虽然还是带着些许的畏惧和厌恶,却也不再像躲避洪水猛兽一样。至于那些没有亲身经历的学生,就更是难以因为这件事对周绍形成什么具体的恶感,反倒是觉得这个嚣张人物居然也有知错的时候。
……
一上午的时间,在数着指头的无聊中慢慢消磨过去,相对于一周只有两节,总是显得不够上的体育课,今天上午的数学还有外语就难熬许多。终于是到了下课铃响,杨一急匆匆地收拾东西,却发现姜喃居然还走在了自己前面。
“今天妈妈回来了,先走了哦。”姜喃有些开心地回头一笑,让杨一心中温暖,这才是现在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有的模样啊。
等到他收拾好东西也要出去的时候,却发现何岳走在了前面,想着这位班主任多半是不乐意和自己同行,杨一就有意地落在了后面。
而已经走出教室的姜喃,正满心欣喜地小步雀跃,却不料被一堆眼歪嘴斜吹着口哨的人拦了下来:“美女,跟你问个事情好不好?”
问话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破破烂烂的黑sè牛仔夹克,一只手背上刺着不成形状的龙纹,此时正夹了3块钱一盒的双喜烟,肆无忌惮地吞吐。
不过等他们看清楚姜喃的外貌后,后面几个小húnhún模样的人中有两个就迟疑起来,一人拉了拉为首的小青年:“三哥,这个女的也是我们以前班长,都是认得到的人。”
“班JB的长,都他妈外面跑的人了,莫一副嫩比样子!”为首的那人约莫是很少看到姜喃这样清雅娴静的女孩子,一时间眼珠子都有些挪不动,一巴掌把后面小húnhún的手打开,就拦到姜喃面前:“帮哥哥带个路认个人怎么样,回头请你去宵夜。”
“李明,刘正亮?”姜喃厌恶地皱着眉头就要绕开,没料到却在人群里面发现了两个初中时期的三中同学,这两人学习成绩一向垫底,中考的时候多半也是被刷下来的那一批,平时是很难引起姜喃关注的,倒是意外的在这种场合下碰到。
“哎,你垮个脸什么意思啊?”看着姜喃一脸嫌恶的样子,问话的húnhún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伸出一根指头冲着姜喃指指点点,全然没有一丝风度和顾忌。
“你们那来的人?跑学校里面搞什么!”就在姜喃厌恶地皱皱眉头,又一次想要绕过去却还是被拦下来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何岳的喝问。
年轻的教师刚才一眼就看到这伙不同于学生打扮的人,流里流气的样子很是扎眼,本来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盘问,就发现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姜喃居然被纠缠上了。
这一下何岳的脸sè立马沉了下来,他原就对这些流里流气的半大孩子很是嫌恶,再加上又是年轻气盛的脾气,怎么能容忍这些人在自己眼皮底下闹事,当即冲上去训斥道:“想搞什么?在学校闹事?”
这时也有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教室,看到平时难得一见的一幕,不少女生就远远的围观起来,像是在帮何岳打气一样指指点点,还有一些男生看到自己的班主任和貌似húnhún的人对峙着,就也纷纷上前,一时间场面热闹起来。
拦住姜喃的一群人中,除了为首的那一个,其余一些人都是刚刚从学校里流落到社会上,多年的学生生涯尚且记忆犹新,心里面还存着对教师的敬畏。现在看到何岳气势很足的样子,再加上周围已经聚了不少围观的学生,看过来的眼神都很是敌视,就不免有些心虚,有几个人嗤了一声,却没有正面回答。
当先的那人虽然没有被何岳的气场震慑,不过看到手底下的小弟这个样子,也不免打了退堂鼓,但是这种人喜欢讲究所谓的面子,所以满不在乎地横了一句“要你管”后,又故作吊儿郎当地回身招呼了一下,就要离开,嘴里还不干不净地絮絮叨叨:“麻痹真是霉火,找个人都能碰到个bī太平洋警察。”
本来这些人就此离去,何岳估计也就罢手了,毕竟他的身份是学校教师,不是保安,不过在听到领头húnhún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就误以为这些人是专门来找姜喃的——事实上一高的历史里,也不乏外校学生又或是刚从学校流落到社会上的小húnhún,专门来校内围堵某个女生的先例。
这一下就惹恼了脾气火爆的何岳,又担心姜喃会陷入时时被小流氓sāo扰的境地,他就黑着脸一把拉住要走的那人,威胁到:“还不得了了,来一高sāo扰了学生,想走就走?跟我到保卫室去说清楚,今天不说清楚,就打110来,判你们个流氓罪。”
领头的那个húnhún一开始被抓住的时候,回头眼睛一瞪还想着耍横,不过在听到何岳这话后,脸上明显多了几分慌luàn,就去扒开何岳的手:“放不放,老子问你放不放?”
周围的学生嗡嗡的鼓噪起来,何岳看出了对方的心虚,手上反而抓的更牢了些:“你还蛮不得了?你问那个放不放?”
“抓你麻痹啊!”领头的húnhún大抵是耐性到了尽头,加上又被何岳先前的话唬住,惊怒之下却又脱身不得的情绪,猛然间转为不计后果的暴戾,就从腰间猛然抽出半截钢管,对着何岳的胳膊挥去。
63.心有忧惧
带着风声的尺长钢管呼啸而下的时候,何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些人虽然明显都是húnhún模样,可毕竟一个个面相还很青涩,换上一身校服后,估计和一高的学生也没太大差别,所以他就少了几分防备。
可是谁又知道,被他拉住的这个,恰恰是一众húnhún里唯一的盲流,学校对于他而言,可能就像湘北篮球队之于三井寿,但是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没有一个让足以他敬畏的安西教练。在听到抓住自己的人威胁要到110后,这个húnhún慌luàn急怒之下,只想着怎么脱身,哪里还顾得上老师不老师,一棍就招呼过去。
“扑”的一声闷响,何岳只觉得剧烈的疼痛传来,胳膊如同要断掉一样,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打人的húnhún,脑袋里一时间húnluàn无比,显然是没想到对方在校园的众目睽睽之下,居然还敢悍然行凶。
但是看到这个húnhún挣脱了自己后,转身就要走,这个时候还没有理清思路的何岳,下意识又一把拉住那人往回一拽,没有受伤的手上也加了几分力气,倒是把那个húnhún拉了一个踉踉跄跄。
何岳也是二十郎当岁的人,荷尔门g和热血还没有完全消退,前两年体罚学生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还没碰上过敢和他对着干的孩子!现在的这种情况,换了一个教龄长一些的老师就会先去校保卫科叫人了,但是他却完全没往这方面考虑,反而是劈手去夺那小húnhún手上的钢管。
那个húnhún又被拖了一个趄趔,两次三番跑路不成,蛮劲儿也就上来,和何岳纠缠在一起,钢管被抓住,另一只空着的手抡起拳头就砸,还一边招呼自己的同伙。
有时候气势很奇怪,就是一个此消彼长的东西,原本是何岳挟着老师的身份,压着一群半大孩子心虚退缩,不过他终究不是三中的老师,没有直接管教过这些人,带来的敬畏也就有限。而当一旦有人打破了这个僵局后,那些被压着的人胆气就壮了起来。
再加上哥们义气的刺jī之下,几个小húnhún互相看了一眼后居然一拥而上,在旁边时不时飞起一脚,虽然未必有什么杀伤力,但光是这个场面,就足以显出这一帮人的嚣张气焰了。
这个时候,旁边围观的男生们终于发现想象和现实的距离,平时说起打架斗殴,可能不少人都会chā上几句诸如“一起搞”,“怕máo”之类的轻狂之语,但是当这种情况在身边真实上演的时候,那种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行为,以及畏惧和亢奋交织的情绪,还是把他们牢牢摁在了原地。
这还要归结为何岳是老师的身份,如果换了一个学生被社会人员围殴,只怕围观的人群还会站得更远远一些。
杨一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这一幕,烟尘四起中,自己的那个血气方刚的班主任和一个húnhún揪打着,对面还有三五人时不时从旁边飞起一脚,让何岳节节后退,他那白sè的衬衣上也浮现出不少脚印,显然吃了亏。
旁边站着姜喃,女孩子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况,以前三中也不是没有打架闹事,她都是皱着眉头远远躲开,不过现在是老师因为自己和人动手,就有些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的不知所措了。
几个人纠缠了一阵,到底有所顾忌,也就没有往死里下手,不过恰恰是这样,让何岳还能缓出手来揪着当中一个不放,这个年轻气盛的老师火气上来后,也和一般的热血小青年没有什么两样,丝毫看不出来身为教师的理智。
而这么húnluàn纠缠的当口,领头húnhún的鼻梁忽然就挨了何岳一拳头,鲜血顺着人中直淌下来。大概是这一拳打飞了他最后一点理智和犹豫,因为剧痛带来的恼怒,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疯狂起来,也不去招架何岳的拳头,两只手握住钢管猛地一拔,然后不管不顾地砸下去。
“嘭”的一声,这是这根凶器第二次砸在何岳的身上,只不过这一次击中了头顶。
何岳不算高大的身躯晃了一晃,有些摇摇yù坠,最后还是勉强站住,手却没有松开。那húnhún十六七岁,正是争勇斗狠的年纪,热血上头以后哪里还分得清轻重,看到何岳居然还不知死活地拉着自己,手起棍落第二下又紧跟着砸下来。
周围的学生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一些女生惊叫起来,但不管是思维还是身体,都有些木然,根本做不出反应。
而先前还准备上前的陈成这些男生,看到那个小húnhún陡然疯魔后,脚步就刹在了原地,脑袋里面想着要冲上去大干一架,可身体却忽然像是不属于自己一样,怎么都不受控制,眼睁睁看看何岳又要挨上第二下。
千钧一发的时间里,几人眼角的余光隐约瞥到一个身影呼啸而过,像是某种低空飞掠的猛禽,一下子扎进了纠缠的人群中。
当那个húnhún的第二下砸落的瞬间,杨一已经没有时间考虑挨打的人,是曾经针对过他,现在又实行漠视政策的那个黑脸老师。现在影响他行为的准则,只有对与错之分,而挥舞着钢管把人当沙包一样打的那些húnhún,显然不会是正义的一方。
用自己的胳膊替何岳挡住了这一击,瞬间的痛楚让杨一的眼角也是一跳,不过他知道要是不趁着这个机会把húnhún们的气焰打压下去,自己挨的就更是毫无意义,于是瞄着对方的眼窝就是一拳,这一下的杀伤力可比何岳先前那十几拳有用的多,当先的húnhún几乎是中拳的同时,就应jī性的就捂着眼眶蹲了下去,不复先前的疯狂。
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是需要极大勇气的,但是在杨一出手后,旁边本来就义愤填膺的男生们终于是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几乎是瞬间把这些húnhún淹没在人群里。
等到学校方面闻讯,几个领导带着保卫科的人赶到的时候,整整一条走廊都luàn的不可开交,从楼上下来的高年级生,也都脸带惊诧的围在走道两头,心忖今年的新生们倒是很能闹腾啊,才开学不到两个月,居然就敢打群架,大有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架势。
“干什么!你们这些学生还要造/反了不成?”几个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冲进了圈子中心,加上外面学校领导的威势,一群学生们很快散开,留下了躺在地上的几个闹事者,乍一看去很是凄惨,为首的那一个歪倒在地上,动弹都动弹不了。
倒是杨一退开后,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这些人,却心中陡然一跳,发现里面居然有一个很是眼熟的面孔。
看到学校领导到来,事件的直接引发人何岳就站起来,可是这时大家才发现,他的额角居然也晕开一团血迹,还有一条细细的暗红血线,正顺着鬓角缓缓流下。
然后这个脾气不怎么好的老师身子一晃,说出了晕倒前的最后一句话:“学生们都没事吧?有谁伤到没?”
……
校长余浦这些天有些忙碌,他一向只抓学校建设的大方向,比如申请教育经费。
十月份市教育局从省厅领到了一笔数额颇巨经费,是省内教育改革试点学校的专用款,计划中越州的小初高各得其一。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越州大大小小近二十所高中里面一时间按cháo涌动,老对手外国语中学更是几乎倾了全校之力宣传造势,几个校领导也不止一次找上了习红军,很有要在一高的虎口里拔牙的架势。
所以今天才是星期一,余浦就已经忙的顾不上回家,一些具体的工作当然需要下属去办,不过这一次的工作重心,仍是需要他以全局眼光指导。一个多小时前教学楼那边的喧闹,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不过主抓校风校纪,学校安全工作的副校长孙尚芳已经第一时间打来电话汇报,有了这个得力干将出马,余浦的心中虽然难免还有些堵,不过到底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他有些疲倦的从办公桌上起身,正想着是回去吃饭,还是让爱人把饭送到办公室的时候,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乍然惊响,打断了他的思路。
这个时候还有电话打到校长办公室?余浦的眉头蹙起,一时间有些奇怪,家里人是不会打这个电话的,上级或者是下属就更不会在这个时间打来,知道自己中午还在这里的,也就是不久前还和自己通过话的副校长孙尚芳了。
想到这里,余浦的心中居然泛起了几分不太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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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确实不给力,不过身不由己这个词不是白说的。好在明天请准了假,三更问题不大。所以先恬着脸求一下推荐票。
64.脱离掌控的祸端
“校长,出事了,学生把人打出了重伤,正在紧急抢救!”
孙尚芳的第一句话就让余浦眼前一黑,他在一高校长的位置上殚精毕力多年,有些小máo病也就集腋成裘,一般人tǐngtǐng就过去的低血压,在他身上发作时却相当严重。这次陡然听到孙尚芳的报告,老máo病就又犯了起来。
不过余浦到底是经历过风làng的老知识分子,在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后,他缓缓坐到椅子上仰天靠着,又mō出了一支益气生脉口服液,服下后才对着电话沉声道:“打架斗殴?把谁打成重伤了?有学生伤到了?”
“不是我们的学生自己打架,是把几个闯到学校里的小húnhún打了,有一个是重伤。”孙尚芳心里一急,也顾不上使用敬语:“现在问题是有个húnhún伤得很严重,脾脏破裂,正在手术中,要是救不过来……”
“没有学生受伤就好!”余浦松了一口气,眉头却还是紧紧颦着:“在那个医院?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
刚刚放下电话,稳定了一下呼吸想要出门,电话铃居然又响起来,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市政fǔ的号码!
……
中午的那场冲突结束后,当何岳倒下的时候,三班的学生们还很是吓了一跳,一些女生们当即捂着嘴眼睛就红了,男生们也风风火火地抬着何岳就往校医务室送。
一直以来何岳在三班的威严是足够了,可是却未必有什么声望,倒是他惩罚学生的种种严厉手段在一年级各班里广为流传,对于一些名次拖后的学生,讥讽起来连嘴尖牙利的女教师都赶不上。不少三班的学生在串班的时候,不免对以前的同学好友抱怨起自己的这个班主任,有时候说到偏jī处,也有“他怎么不被车撞到医院里躺几天”的无脑话。
但是今天的这一场“师生联合大作战”,却瞬间颠覆了这个黑面神在学生眼里的形象,为了学生tǐng身而出,勇斗携带凶器的小húnhún,最后负伤倒下的时候还不忘惦记有没有学生受伤,所有这一切,都满足了小女生对于表面严厉背后温情型兄长的想象,男生们更是觉得这个老师有点带头大哥的意思了。
所以对于那些来挑事的húnhún们,也就格外痛恨,不少人跟着护送何岳的时候,还不忘回身对着地上的húnhún们啐一口。
学生的注意力都放在何岳身上,但是学校保卫科的干事却还要收拾场面,等到他们去一一揪起那些húnhún的时候,却发现有一个居然受了比何岳还重的伤,已经陷入昏mí了。
这一下几个人就有些慌,孙尚芳第一时间带着人把那个húnhún送到了医院后,一番检查下来,发现居然是脾脏破裂,当护士把检查结果送到孙尚芳面前的时候,这个一贯在学校里冷面的人物,当下就慌了神。
现在正是越州主抓教育改革,向外界推行试点窗口的关键时刻,“新教育,新学校,新风貌”的口号喊得正响亮,这个当口下,却发生了最最老牌的市重点高中学生打架斗殴,致人重伤不治的丑闻!
孙尚芳虽然不是权力场中的人,但是在副校长位置上干得久了,也多少清楚一些上面的门道,这件事情放在平时,只要你捂得紧,最多也就是市里批评两句,风头过去大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可是碰到现在这种改革试点的时机,全省教育界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闹出一点学生逃课的动静,都能被无限放大为风纪问题,更遑论闹出人命的恶性斗殴事件?
这一次,一高怕是难过这个坎儿了。
所以进了医院的孙尚芳,一时间比那个húnhún的亲爹都还要忧心,甚至上赶着抓住急匆匆准备手术的主治医师,不停地说着好话:“医生,费用不是问题,你只管上最好的药,用最好的设备,只要人没事就行!”
……
等到余浦赶到医院的时候,孙尚芳已经焦头烂额地忙了大半天,明明是秋日里凉爽怡人的天气,这位副校长却满头是汗,地方支援中央的稀疏头发,也狼狈不堪地贴在额头上,哪里还有半分教职工作者的模样风度。
“老余,这次……我……”孙尚芳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件事情说到底和他没有半分关系,可是如果出了问题,他这个副校长却是肯定会负连带责任的。
“不要想那么多,先稳一稳!去洗手间擦把脸,市政fǔ和教育局的人也知道了这事,马上就要过来,你先准备一下!”余浦沉声道。
孙尚芳一听到这事居然捅到了上面,心中就更是慌luàn,不过看到余浦还能沉得住气,他倒也勉强安定了不少:“老余,这事怎么这么快就捅出去了?我可是把人送过来检查了,才知道是脾脏破裂的,市里面的人……”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也是不清楚具体情况,只晓得有人重伤。”余浦心中也是疑问重重,这种事情瞒固然是瞒不住的,可是却也没有道理这么快就闹得人尽皆知才对!想到这里,这位校长的心里面忽然就门g上了一层yīn霾。
……
“红军,这你放心……”
就在孙尚芳把重伤的小húnhún送往医院的同时,事情背后的推手,三中校长贾理平也从自己的渠道得知了这个消息,原本纯粹是只想报复杨一的学霸校长,深感事情有些脱出控制,连忙给自己的那个教育局长连襟通电话:“我骗谁还能骗你?那些小孩里面只有一个知情,不过我可是给了他几百块钱的,那种小流氓又好讲究个义气,只要他不主动开口,到时候就算有警察介入,其他人那里也问不出来名堂!再说现在的重点都在伤者和参与了斗殴的学生身上,谁还会在乎那些小húnhún为什么要跑到学校里去。”
习红军原本铁青的面sè,听了贾理平的解释后,倒也稍微缓和了一下,不过对于自己这个连襟兄弟,他也早就有些微词了,再加上身份地位,是以连哥也不叫,就哼了一声:“你说你没事唆使别人闹事,是个什么意思?你那个侄子,他父亲没读过书不晓得教育也就算了,放在你的手下还是那个样,出了事怎么能怪别人学生!现在还跟一个中学生计较来计较去,你真是搞了些好事!”
听到是弟弟辈分的连襟这么不客气的教训自己,贾理平也就有些不耐烦起来,心中对于杨一的恨意陡然更盛:“红军你莫老扯这个事行不行,那个小崽子差点把我掀下去,我找他麻烦怎么了?再说现在的情况也不差,到时候一个‘一高学生和社会青年结怨,班主任老师不分青红皂白打人重伤’的帽子一扣,你想动余浦的机会不就来了?”
“现在的问题不是动不动余浦!”习红军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又赶紧往门口看了一眼,然后重新压低声音:“我们现在是教育改革试点地区,出了这个事,他余浦讨不了好,我也要跟着倒霉!算了,你把你那边看好,那个收了你钱的小孩,千万要稳到!只要没有死人,公安机关不正式介入,这一关我们就算过了。”
放下电话,习红军到底有些气不顺,很是恼火地哼了一句:“成事不足。”
……
“余校长,你是怎么在管理一高?”医院里,分管教育的副市长吴四明带着市政fǔ和教育局一众人匆匆进了医院,迎面看到余浦的第一句话就很不给面子。
这倒也不奇怪,余浦虽然名份上是要被他和习红军领导管辖,但是因为这位校长和原越州市委书记的同学情谊,让一高在越州的教育圈子里面一直显得很是特殊,不仅各种政策很是倾斜,一些机关领导,包括教育局领导的子女想要走后门也异常困难,基本是不怎么听招呼的。
而余浦的这位书记同学挂帅离任后,倒是不止一次有人想要动一动余浦,可介于一高这些年的成绩有目共睹,几乎每年都会向全国各大重点大学输送一批人才,在全国的重点中学里面也是排的上号的存在,一时之间不太好做文章,上面为了求稳,这才暂时压了下来。
可是现在陡然闹出了这么一出,一直是市长曹建国一系人马的吴四明,自然不会给余浦好脸sè看,语气也就很是不善:“这真是教导有方,余校长你教导有方啊!”
旁边的孙尚芳原本因为余浦的镇定,而稍微安定了点的心脏,这一下又剧烈跳动起来——看样子,这一次果然是不好过关了!
65.千人指
吴四明并不咄咄bī人,却重逾千钧的话,让孙尚芳一时间重又汗流浃背,不过现在这里这么多头头脑脑,哪里还有他发言的余地,只好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察颜观sè,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倒是余浦,全然不在意吴四明反讽的话,一脸诚恳的表情:“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们校领导的责任,我一定会给市里一个说法,也保证这次的教育试点改革的顺利进行。”
吴四明不置可否地把脸转向一边,哼了一声没有接话,他旁边的习红军就皱着眉头道:“余校长,这事已经不是你说给个说法,就可以过去了的,现在全省的眼睛都盯在我们这里,就看着教育改革试点的成败,你在这个当口生出这种事来,实在是……”
习红军低低的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而疲惫,不过这话却无异于火上浇油,让吴四明的脸sè又难看了几分。
其实抛开和贾理平的关系不谈,这一次闹出这种事情,习红军在保全自己的同时,也乐于顺水推舟的促成余浦的离任,到时候这么一座优质的资源掌握在自己手里,光是每年给那些机关单位的大小领导送去几个入学名额,就是好大一笔人情债。
是以现在一起跟来的七八个人都保持沉默的时候,他却变着法儿来挑起吴四明的火气。
众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等着吴四明一支烟吸了一半,习红军又忽然问道:“余校长,现在伤员是什么个情况?”
“脾脏破裂,正在手术抢救。”余浦知道习红军和自己一直不对付,但是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好好回答。
听了这话,吴四明才抽了一半的烟也没心情继续,重重吸了一口后踩在脚底下,反身看着余浦:“你倒是说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浦哪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连孙尚芳,也只晓得是húnhún进了校园闹事,最后和三班的班主任起了冲突,最后学生群情jī愤之下,就闹成了这样。
“具体起因我们还不太清楚,目击的学生大多已经回家了,我们当时急着送人抢救……”看到吴四明的脸sèyīn沉的快滴下水来,孙尚芳赶紧把话头一变:“好像是一个老师和húnhún之间起了冲突,然后他的学生上去帮忙,当时没控制住场面,就……”
“哼,你们一高是怎么任用教师的?为人师表为人师表,就是这样为人师表的?”吴四明忍不住打断孙尚芳的话:“居然在学校里和街边húnhún动手,你们一高是市重点,还是武校?”
孙尚芳就呐呐的接不上话来,旁边的习红军“咦”了一声道:“怎么我从下面听来的,是说你们一个高一新生在外面惹了事,这才引得一群húnhún跑到学校里面去的?还有就是你们那个老师本来可以息事宁人不了了之,但是他非逮着人不放,这才引发了冲突?”
孙尚芳和几个送人过来的校保卫科的人就面面相觑,当时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也只看到一群群情jī愤的学生们围着小húnhún拳打脚踢,再往前就不知道了,现在听习红军的话,怎么倒显得他是在现场一样?
看到在场的人都看过来,习红军点点头叹了口气:“我是出门的时候碰上了对门老蒋的儿子,他也是今年一高的新生嘛,好像就是四班,在三班隔壁。”
吴四明现在是越听越气:“不知道你是怎么管理的学校,先是学生在校外惹了事,nòng得那些húnhún追到校内,后面又是老师处理不当,还带着学生打群架,你们一高还真是出一些文武双全的人才啊!”
顿了顿又接道:“这个惹事的学生,还有老师,都要严惩。”
习红军就在旁边接道:“那个学生是要好好教育,他好像是特招进去的吧?叫什么杨毅?据说成绩一直很差,搞不懂是怎么进了一高,现在果然出事了。”
余浦顿时一愣,三班里面叫YangYi的学生,可就只有杨一一个,又还是特招,几乎就能肯定不是别人了,只是这个孩子怎么会惹上社会上的那些小**?
吴四明一听就火冒三丈:“嗯?特招生?你们一高不是不搞这些特殊化的吗?据说你余浦是从来不给人开后门的,这次怎么放进来个害群之马?是亲戚朋友的小孩?”
孙尚芳是知道杨一底细那一批人中的一个,听了这话,就小心翼翼道:“这个学生和余校长真的没关系,他的成绩是差了点,但是写作上面很有点特长,倒不是走后门招进来的。”
“哼?写作方面有点特长?这就值得你们特招?个人素质好不好也不管?”一个教育局的副局长闻言就不悦起来:“感情现在我们是不要求学生全面发展了,只要有点特长,就能被特招?那你们是在办学校,还是在开杂技团?”
另一个随同吴四明一起来的宣传部门干部,听了这话点头道:“想搞特sè教学也是对的,但是把关还是要严格点!余校长你这次招的这个学生,怕是把全越州教育人的努力都毁于一旦了啊。”
余浦皱着眉头没有解释,以他对这个少年的了解,杨一是没有可能惹这种事的,不过现在事情没有nòng明白真相之前,他也不好妄下结论,只能是避重就轻道:“这事公安机关应该已经介入了吧,应该很快就会有调查结果的。”
吴四明鼻子哼了一声:“这还用你说,我都已经给赵书记关照过了,让他派人低调介入,关起门来我们自己处理,倒是你,把学校那边的工作安排好了没有?”
已经时近两点半,外面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间杂着两声尖锐的哭号,一下就打断了众人的话头,就看到远远的楼道另一端,走来了两个面sè严肃的公安,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有节奏的步点,让原本就焦灼的空气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一男一女两个公安旁边,跟着一个高颧骨长脸的中年女人,看到围在抢救室外面的一圈人,那干瘪的哭号立马升了两个调:“这个小杂种啊,跑到别人学校里头干什么,那也是你能去的地方?现在被打死了好啊,免得我cào心!”
吴四明这边一群人立刻皱起了眉头,这个伤者的亲属,怕是很难缠了。
那个男公安吴四明也认识,是政法委书记赵刚手下的得力干将,市局刑警队的队长高德喜,这个人出马,说明市里对这件事还是很重视的。
在人前,这位刑警队队长倒是做足了礼数,身子站得笔直,对着吴四明道:“吴市长,我们这边已经基本调查取证完毕,根据笔录来看,是一伙社会人员和一高某学生的sī人恩怨,被教师何岳制止的时候,由于该教师采取措施不当,引发了集体的斗殴情况。”
果然是习红军说的那样!这下一群人看着余浦,就更是连连摇头叹气了。
“另外,刚才我们有同事在去一高排查参与斗殴的学生情况时,发现有一名叫杨一的学生没有按时到校,他正好就是和伤者同伴结怨的学生,并且有多人证明,他是参与斗殴的第一个学生,所以现在我们正在寻找当中。”
高德喜的话已经是很委婉的了,所谓的寻找,换一种正式的称谓,就是通缉了。这一下余浦的脸sè终于也是微变,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呆立在那里。
孙尚芳看到余浦这幅模样,心里面对杨一这个以前还有几分欣赏的学生,也是不可抑止地泛起了恶感,在旁边担心地小声道:“老余……”
余浦脸sè很是不好看,似乎一瞬间老了很多一样:“你先代表学校,去和伤者家属谈谈吧,我自己静一下。”
……
越州一高,三班的教室里,气氛沉静的有些压抑,原本这些学生们都把中午的事情当成了一场热血的青chūn剧,有到校比较早的学生,还在热议着整个班师生齐上阵痛扁húnhún的精彩桥段。
可是到了上课铃打响,当进来的不是化学老师,而是班主任何岳陪着政教处主任和年级组长,另外还有两名穿着警服的人时,一些学生就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对了。
然后就是在校领导和老师的安抚下,对中午参与了打斗的学生一一排查,只是当时涌上去的人太多,也有夹在中间又退下来,退下来又被身后的同学推上去的人,是以哪里还调查的清楚,这些学生们不承认,两个公安倒也不好使用专政手段,只拉了何岳一个人做了笔录。
但是最后离开的时候,一个人无意间问了句“三班所有的学生都到这里了”,却发现居然还有一个无故旷课的学生。
然后一调查下去,再和刚刚从húnhún们那里取来的口供一对比,发现这个叫杨一的学生居然有重大问题,这一下两个公安就警觉起来,还就杨一的事情问了不少学生。
等到政教处主任陪着两名公安离开,年级组长走出教室前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学生啊,这次一高的名声算是完了。”
完了?完了是什么意思?几个大人一走,底下的学生们立刻就嗡的喧哗起来,有人不满道:“什么叫一高完了?以前又不是没有打架的事情,我哥说他们以前闹过比这还大的呢。再说这次还是那些húnhún们主动闹事,难不成让我们受欺负不还手啊?”
旁边有学生就试探着道:“是不是还手把人打出máo病了?要不怎么会来公安局的人?”
前面这个学生就反驳:“班头儿才是差点被打出máo病呢?校医不是说了,他有点轻微脑震dàng么?刚才来的时候,纱布上还在渗血!”
“那人家问我们有谁参与斗殴干嘛?对了,杨一下午没来,是不是他……”
教室里陡然沉默了一下,然后就有人迟疑道:“不会吧,我觉得杨一不像那种人,再说好像还是他第一个出手帮班头儿的。”
这个学生也参加过周六的聚会,在打狗事件后,无形中就对原本没有什么交往的杨一有了几分好感,所以这时就质疑道。
他的话居然还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当然,姜喃眼中的忧sè,却没有随着大家的出言支持而减轻半分——难道真的是杨一知道自己下手太重,所以躲着不敢来上学了么?
就在教室里闹哄哄的时候,政教处主任去而复返,看到教室里这幅场景,本来就还没有消的气顿时又腾起三丈高:“闹什么闹,这次事情完了,你们三班集体严重警告一次!”
一时间万簌俱静,但是不少学生的眼中,却显出了极大的忿忿不平。
66.无题的一章
这一章留着自己打自己脸,不用你们喷,我自己喷
“神马比东西,不堪入目,作者脑残”
以后还是一天两章吧,三章太困难了,码字到后来,脑袋都是糊的,好好的构思写成这个烂样。早知道还不如出去放松下,叹气。
这一章最好不看,反正马上就转入种田线了,这只是个铺垫,要看也尽量3秒下拉完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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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三班的学生都护送在何岳的身边一起往医务室涌去的时候,杨一却尾行在那几个被校保卫科干事教训了一顿,然后才放走的húnhún身后
因为这里面,有他在前一世里,从三中流落到一个完全不入流高中后所结识的死党——樊小军。
男人的一生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一起喝醉一起抽烟一起钻网吧一起对女孩吹口哨的兄弟,杨一记不清楚樊小军帮自己挨过多少拳头,也记不清他从家里带过多少次樊妈妈特制的莴苣干酱ròu丁,却每每都是塞到自己的柜子里。自从高三那年这个兄弟举家搬走后,杨一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两人在一个错过食堂打饭、身上除了金龙卡外就只有1块钱的初夏傍晚,跑去校门口的小摊上买了三个huā卷,边走边吃。
当时樊小军好像是这么说的:“这huā卷怎么这么香?老子多少年以后都忘不了这味道。”
而夕阳把两人勾肩搭背的影子拖的很长。
……
所以杨一才会在认出他后,有些jī动的跟在他身后,心里面还奇怪着,明明应该是98年开年下半学期的时候,樊小军才会和他那四海漂泊的一家搬到越州,怎么现在就出现了?
不过这倒也没有影响他跟上去,现在就认识一番的想法,至于这小子怎么看自己,杨一懒得管那么多,臭味相投便称知己嘛,如是而已。
转过一个街口,几人围在一起说了些什么,又分道扬镳后,杨一几步上前,对着前面那个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的背影就是一下,顿时让樊小军受惊的兔子般跳转过身来,在看清了拍自己的人后,眼睛里充满了敌意的戒备:“怎么,还想搞?现在不是在你们学校,你喊不来人!”
“樊小军。”杨一呵呵一笑,顿时让这个剃着板寸,但是两眼滴溜着luàn转活像韦小宝似的家伙发起懵来。
“你谁啊你?怎么认识我?”对于杨一的出现,显然很是意外,而对方还认识自己,这就更让他愕然讶异了。
……
从街边小店买来一包烟扔给他,又费了一个多小时的嘴皮子功夫,时不时爆出点有关他家庭情况的猛料,终于让樊小军的态度从排斥变成了彻底的惊愕,而他先前亲眼所见的,杨一那越州一高学生的身份,也让他的戒备减轻不少。
到最后樊小军虽然还没有完全打消怀疑,但对杨一的搭讪也还勉强搭理几句,就在杨一hún了个脸熟,准备以后有机会再联系的时候,却无意中听到这么一句:“就是我一起玩的伙计,刘正亮,喊我们去堵一个叫杨一的学生,搞他一顿,不过你们学校的老师倒是猛。”
刘正亮?那是以前的三中同学,不过一向是贾鹏的跟班,和自己是没过解才对?怎么会突然找人来堵自己?
心中怀疑起来的杨一当然不会这么就算,在费尽了口舌,又掏出一包三五香烟这种樊小军抗拒不了的yòuhuò后,终于是同意带着他去找刘正亮。
“你放心吧,我一个人去,还能把他怎么样,我就是奇怪,他怎么会说和我有仇的。”
那边的樊小军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你就是杨一?”
……
辗转了好几个刘正亮平时常去的游戏机厅,最后反而在他家里找到了他。让杨一有些意外的是,这个业已流落到社会上的半大孩子,居然是和他的nǎinǎi相依为命,且在老人面前恭敬而孝顺。
借着这个机会,在刘正亮有些哀求的眼神里,几个人来到了屋子外,杨一抛出的第一句话“是贾理平让你来堵我的吧?”就让刘正亮骇然呆在了原地。
当从心神失守的刘正亮口中得知,刚刚才有公安找过他,并且采信了他的“报复说”后,杨一就知道事情大条了。
要么就是班主任何岳出了事情,要么就是那个被打得最狠的húnhún出了问题,如果不是这样,学校是绝对不会主动上报给公安机关的,只会压下来冷处理。
而现在这种形势下,自己居然成了事件的起因,这可真算是无妄之灾了,说不好已经有警察满大街找自己了吧?
杨一还单纯的以为,现在可能会有公安在找自己去对口供,却完全没料到,在yīn差阳错之下,自己已经升级为了致人重伤的疑犯。
……
当杨一夸大了污蔑罪的后果,把刘正亮半是胁迫半是哄骗地带到医院的时候,不认识杨一和刘正亮的人有些mō不着头脑,但是余浦和孙尚芳,还有陪同在这里的警察就难免惊讶,一个小年轻对高德喜示意了一下要不要先把男孩控制起来,却得到了否定的示意。
看他这一副稳稳当当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重伤了人后躲起来的畏罪心态,也不像是前来坦白的,倒像是……兴师问罪?
“刘正亮,这里这么多人,你来给大家说一说,这件事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起的吧?”
杨一的这位前同学有些畏缩有些拘谨,但是想起来杨一留在家里的那一叠百元蓝青大票,原来是为了钱说假话,现在是说了实话就有钱拿,两相对比之下,又想起nǎinǎi,刘正亮终于做出了决定,尽管他的嗓子有些发飘,却还是完整地说出了让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的话:“我和杨一没仇,是以前三中的贾校长让我带人去堵杨一的。”
习红军感觉自己的血都涌到了脑门上,眼睛先是一黑,反应过来后居然是默不作声,也不争辩也不上去盘问,心中急速盘算着这一次要怎么善后。
旁边的余浦和孙尚芳在杨一进来的时候,就预料到什么一样,捏紧的拳头暴lù了两人内心的紧张,而当刘正亮说出实情后,他们终于是有些jī动的握了握手,心中明白,这一次,不管吴四明怎么看待自己看待一高,都不得不帮着一高把事情压下去了。
原本还是事件中心的斗殴事件,因为背后出现了贾理平的身影,而立刻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这时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看到挤满了人的等候室,出来的医生有些疲倦地点头一笑:“手术很顺利,病人情况良好。”
几乎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除了习红军以外。
这件事不能在“重伤致命”这个词上做文章,反而让大家的注意力回到húnhún们sāo扰校园的原因上,只怕自己那个连襟的校长位置,也就到头了,现在重要的是怎么保全自己。
不过想来副市长吴四明还是会拉自己一把的。
67.止戈
今天不想写的心都有了,原来以为被读者骂是最郁闷的,现在才知道,码出一章垃圾才是自己真正郁闷的,上午上班几次出错,我果然是个渣货。为昨天最后一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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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浦也许比嵇康差了很多,但是吴四明与钟会的距离无疑更加遥远。
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的吴市长,脸sè从头到尾都是yīn郁着,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习红军这个时候倒是乖觉的很,一脸羞愧的给上级找台阶下:“这事怪我,没有调查清楚就轻率地通知了市领导……唉,我也是看着现在教育改革,生怕出了问题,关心则luàn关心则luàn,误解了一些同志,我应该检讨。”
他是吴四明的亲信,贾理平又是自己的连襟,现在这个连襟在台下的小动作被戳穿,打的就是他习红军的脸和吴四明的脸,至于一高的师生共同参与斗殴,在这个真相面前反而显得无足轻重了。
所以习红军才赶紧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大家也只能关起门来自家处理,这种情况下习局长还是有把握过关的。只不过心中也清楚,贾理平自己是不能再保了,这次不管老婆怎么闹,该拿下就拿下!也只有这样,才能给一高校方一个交代,才能让吴四明面子上过得去。
余浦这个时候可是长出了一口气,他原本都做好了最坏的打断,自己被黯然撤职,一高领导层大换血,而这所建校三十年的荣誉高中,也将成为一个笑柄,从此沦为二流。
只是他没想到,被认为有重大伤人嫌疑的杨一,不知道怎么就发现了事情背后的疑点,还说服了关键人物自动坦白,再加上被打的húnhún脱离了生命危险,这一下主动又重新回到了一高这一边。
现在哪怕是参与斗殴的老师学生再多一倍,只凭这些húnhún们是贾理平唆使而来,市里也不得不帮忙遮掩过去,若不然,这件事才是真正的丑闻。
不过余浦现在也不好表现的过于委屈,到了一定的位置,人总是顾忌多多,而所谓面子,也都是相互给的。让吴四明难堪一高又得不到好处,于是一脸陈恳地对他点头:“这事不管怎么说,我们一高校方也有管理不当的责任,回去以后一定huā大力气整顿,不让吴市长失望。
余浦的这番表态,顿时给在场的政fǔ干部,教育局头头脑脑们吃了一颗定心丸,看这样子,大家都是一个意思,内部处理了事,这种结果勉强也算皆大欢喜了。
教育系统打算关起门来自己处理,公安机关也不会在这个当口非要和自家人过不去,只是又找了几个关键人物重新录过口供后,确认这一次没有闹出岔子,就收了队伍走人,也不打算掺和了。
孙尚芳和余浦在高德喜的陪同下,和受伤的húnhún家属谈妥了赔偿事宜,又送走了吴四明一行人,就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老余,这次这事……还要多亏了杨一那孩子,居然就让他撞破了贾理平的手段,等下回去是不是要表彰一下。”
一边说一边瞟瞟陪在旁边的杨一,却发现这小子居然还是宠辱不惊的模样,心中不禁苦笑,这小子是不是修炼成精了,换了别的孩子一准儿是慌张失措的事情,到他头上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呢?
余浦心情也是大好,不过他的城府毕竟比孙尚芳深一些,就哼了一声:“别人本来就是冲着他来的,我们一高还算是被他连累才对,表彰什么?有什么好表彰的?”
杨一低着头翻了个白眼,这老头儿,川剧演员出身么,变脸的技能一定修炼到LvMax了啊。
孙尚芳听了这话不好chā嘴,就呵呵一笑奇道:“那个贾理平倒真是不可理喻,他和杨一有什么深仇大恨,就这么挖空心思了害人?”
余浦就把两人的恩怨大致说了一遍,也是摇头感慨:“我估计贾理平原来的打算应该是让那些小**到学校闹事,既打了人,又能给杨一造成负面影响,只是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发展的不受控制,这也算是自作孽了。”
“无辜诬陷学生也就算了,被识破了还记恨在心,这种人,真是脏了学校这种地方。”孙尚芳nòng清了来龙去脉后,不禁忿忿:“就看这一次教育局那边怎么说,这要不严惩一番可说不过去!”
杨一开始是对那个流氓校长的举动也很是愤怒,他原本是打算通过前世知道的某些证据,通过直接举报让此人落马。不过现在这个人渣校长想必已经是如坐针毡,再加上这一次东窗事发后,他的下课几乎已成定局,倒是不覥aouā费自己的手脚。
……
回到学校后,杨一和几个头头脑脑打了招呼,就自己回了三班,教室里还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何岳正在讲台上干坐着,眼睛有些无神。年轻的老师估mō着自己虽然不用负刑事责任,但民事纠纷总是跑不掉的,学校方面说不定还要给自己记大过处分,这个班主任的位置,多半也是要被拿下来了。
倒不是说这个位置有多么重要,只是成为一个班的班主任,是所有心怀抱负的老师最初的起点,在起点上折戟而归,这无疑让心高气傲的何岳很是接受不了,再想想平时和自己不太合拍的那些老教师,他的心情就更是烦躁起来。
杨一进门的时候喊报告的时候,居然也没有引起他多大的注意,只是愣愣的嗯了一声,这情况就让杨一纳闷起来,随即又恍然——学校这边可能还不清楚事情的最终走向,何岳这么神思不属倒也是正常。
回到了座位上,一些人对着他指指点点,姜喃只不过忍了一忍的工夫,杨一前排的学生就转过头来:“哎,杨一,你没事儿吧?刚才好多公安跑来班上,一个个挨着问有谁参与了中午的打架呢。”
他的同桌就嘁了一声:“什么叫好多公安,明明就两个警察好不好。”然后转向杨一:“你刚才去哪儿了?是不是被带去问话了?你有没下死手踹那些húnhún?”
看着这些学生七嘴八舌的劲头,一个个还忧心忡忡的,杨一就摊摊手一笑:“已经没事了,别多想,这事儿和我们没关系了。”
最先开口的学生就满脸怀疑道:“怎么可能,这次听说是把一个húnhún打出问题了,刚才政教处的还过来说我们三班要集体警告一次的。”
话音未落,这次是年级组长陪着孙尚芳进了三班的教室,学生们这几个小时里都快把一高的领导们挨个认了个遍,现在看到副校长,都有几分见怪不怪的模样,不过还是规规矩矩地坐正。
倒是何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又“嗯”了一声,片刻后才发现进来的不是学生而是自己的领导,慌luàn起身的空当里,居然把原本重心很低的靠背椅也带倒在地。
不过孙尚芳倒一副理解的模样,笑呵呵走上了讲台:“今天中午的事情大家也都是亲身经历的,比我清楚的多,我就不追述你们的英雄事迹了。”
底下立刻轰然一笑,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学校领导的口风好像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啊!一些人就疑问起来。
“老师保护学生,学生维护老师,这本来是一件值得赞扬的好事情,但有些手段呢,还是不提倡的,希望大家能够引以为戒。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既要彼此帮助,也要不违反纪律法律。”孙尚芳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一下,然后摆摆手:“好了,前两节课làng费了,第二节生物照常上课,大家把心思收回来吧。”
最后对着还在发愣的何岳点点头:“何老师,你出来一下,还有杨一,你也出来一下。”
……
背后的教室里那还能静的下来,何岳和杨一刚一出门,底下就沸沸扬扬起来。
中午的那些面sè严肃的公安警察,还有大大小小的校领导一起黑着的脸,怎么看都像是要严格追究这件事的样子,尤其是政教处主任,甚至已经发话要给三班集体警告的处分,这让不管参没参与打架的学生都很是忿忿不平,似乎校方就是那个不辨青红皂白的县老爷,冤枉了自己这些无辜学生不说,还要倒打一耙,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但是怎么杨一进来后,紧跟着态度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而且刚刚为什么副校长只单独把他叫出去,看校长那和蔼的眼神,怎么也不像是去批评教育的模样。
还有他刚才信心笃定的模样……
几个和杨一聊天的学生有些面面相觑着,总不会是这个男孩子凭一己之力就解决了这件事情吧?一个中学生,去摆平一件让整个学校高层都焦头烂额的事。
这种想法似乎也太可笑了,但是他们就是忍不住就这样去想。
68.胖总的巨鹿之战
这一次的事件突如其来又转眼云烟,也许还有几个学生会在私底下议论,但是放在一高领导层一致缄默的大环境下,倒也没有掀起再多的风cháo。
反而是三班的学生们,经历了这一次的事件后,隐隐有几分拧成一股绳的架势,下午放学后抢占起足球场篮球场的时候,也是气势足得很,毕竟在一高的历史上,还没有哪个班级像三班这样,闹出过师生集体群殴社会青年的大戏,且听说在把人打出问题来以后,居然还能不了了之。
这也在三班学生对班级生出不一样的认同感的时候,对上其他班的学生就多了几分傲气。
不过事件里最重要的主角之一,三班班主任何岳却没有这种孩子气的得意,反而是陷入了纠结之中。
因为挽救他班主任位置的,居然是杨一这个他一直看不惯的学生。而按道理是要记过的处分,也改成了一个轻描淡写的口头警告。
口头警告?这不就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何岳听到处理结果的当时就有些茫然,而在孙尚芳亲口告诉他“这一次你算是沾了你学生的光”后,他就更是心头百味陈杂了。副校长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带着调侃的表情,也许是领导对年轻下属的戏言,但是对于已经打定主意要在教学事业上作出成绩的何岳来说,却有一种被从岌岌可危的悬崖上拯救回来的感慨,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所以在得到最终处理结果的第二天早上,来到学校督促学生上外语早自习的何岳,在看到杨一进入教室的时候,破天荒的没有漠然视之,而是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男孩一眼。
杨一看着何岳的样子,似乎是点了下头想要打招呼,又好像是没有点,很能理解这位老师的别扭心情,杨一反而是大大方方一笑,喊了一声何老师,算是打过招呼。
何岳显然有些准备不足,居然在门口一滞,等他暗骂自己丢份的时候,杨一已经带着微笑擦身而过,进了教室。
……
进入十一月,早上起床的学生们,已经看不到青空天yù白的景象,而是影影绰绰的暗sè调,路边每一秒都会有已经枯黄的叶子打着旋飘落,在萧索苍茫的冷意中,第一个冬日将至。
这一段时间罗戈没有联系他,似乎在书城的投资计划上进展并不顺利,不过杨一倒是并不以为意,他这些时间把功课彻底放在了一边,几乎在全力以赴地赶着稿子。
据说写信到思阅文化,追问《宋朝那些事儿》什么时候出第二卷的读者,已经不下五六千。负责这一本书的编辑,每每看到堆在办公室角落里面的几**袋读者来信,就苦笑连连,奈何杨一对于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兴趣,也只能放在那里搁置起来。
而《神农密码》的改编,比起模仿《明朝》的《宋朝》来说,难度更是大了不少,后两者毕竟是历史类图书,书籍的主线就是历史的发展主线,即便杨一需要花费大量的心思去查阅史料,也只是翻阅加参考的过程。可是换到了《神农密码》上,那些诡异的剧情,那些曲折的故事主线,在杨一不想全本抄袭的情况下,也就只好绞尽脑汁地去构思改动。
是以这本书的进度,反而比《宋朝》还要慢上三分。
杨一未必不是没有反思过,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吃力不讨好,总有几分做了表子,还想要立牌坊的可笑心理,既然都模仿了这些书籍,以后的作者再写一本也会被说成是跟风之作,并且蝴蝶效应之下让他们压根就不动笔,也是大有可能。
这种形势下,自己还在纠结什么?
到时候再说吧,杨一苦笑着安慰自己,如果在年底前资金还是不能到位,估摸着也只能完全抄袭一本诸如《鬼吹灯》之类的超级热书了。
而因为时间不够用的关系,加上杨一对于寒冷天气里温暖被窝的眷念,他就又打起了就此辍学的念头,现在在学校里,他的所有任务似乎也只是出现在课堂上,但是所作所为却和高中生的身份完全无关,这样的情况下,还有必要留在这里吗?
“不行,这你就不用想了”杨一知道这件事情和母亲是说不通的,也就迂回到了余浦那里,如果有了校长的帮助说情,想必母亲那里的工作也就好做了许多。
只是……
余浦回绝时的神态语气,就像是用屠龙宝刀去砍人脑袋一样,干脆利落的让人发指:“你没毕业是一高的人,毕业了……是一高的毕业生,有自己的事情你可以去做,但是其他的想法趁早点收起来。”
然后不等杨一解释分辨,余浦又沉yín了一下:“你现在学不进理科,我也不强求你,这样吧,每周上午三四节课的时间,我找人给你单独开个小灶,你不是一心扑在人文哲史上面吗?季棠郸季老听过没?越州大学的名誉教授,也是一高的名誉校长,我请他老人家来给你补课。”
杨一的瞳孔遽然一缩,随即有些微的失态:“是季老?那个被称作现代国学大师的季老?”
看到杨一难得也有这么失态的时候,余浦终于生出些“吓到你这小子了吧”的恶作剧情绪,不过看到男孩急切的神情,也就不再作nòng,肯定地点点头:“就是季老,我们越州文化界,和字画双绝沈嵩之沈老并称的季老师。”
“他居然会是一高的名誉校长?”杨一摇摇头,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如果真能请动这位老先生给自己授课,那么自己留在一高倒是必然的了。
这可是被称为有民国大师遗风的饱学之士。
在生活里,我们命中碰到的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以秒计算的。如此良师,怎么能错过?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以后没有特别情况,还是要到校的,另外这个周末,记得和我去拜访老先生。”经过了这次的事件后,余浦对于杨一的管束似乎也放松了些,不再是像以前那样动辄通过各种渠道训诫一番。这位校长大抵也是看出来,用在普通学生身上的那一套,对于杨一来说未必就是正确的。
……
没有特别情况要到校?哪要是自己有特别情况呢?
比如现在,这才是周五,消失了快两个星期看不到人的罗戈,忽然就出现在三班的外面。
“杨一,有个胖子找你,靠,真的好胖啊”一群小女生唧唧喳喳地对着教室外的罗戈偷笑,不过胖总现在一门心思对着杨一急匆匆招手,倒也没发现自己成为了女孩子嬉笑的对象。
“能请到假么?”除了教室门,杨一才发现,罗戈的脸sè倒也算不上高兴,反倒是有几分豁出去了的狰狞。
“嗯,有什么事吗?”平时看到杨一不愠不火的模样,罗戈倒是佩服得很,可是现在焦急之下,却觉得很是可恶了,就把杨一一拖:“看书城去。”
看书城?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杨一被罗戈塞进了副驾驶,在越州那江南味道越来越少,现代化氛围越来越重的街道上穿行了半个多小时,来到老城区的一座工厂前。
国绵厂?杨一心中一亮,不禁目光灼灼地看向罗戈,胖总看到杨一的欣喜眼神,居然有几分得意,也浑然不觉在一个少年面前露出这种表情,是多么好笑。
两人下了车步行进去,里面的机器已经停止了轰鸣,门口的老门卫瞟了两人一眼,仍旧自顾自的晒着太阳。
“刚刚从市里朋友那儿得到消息,这个厂子并入了江宁一家民营企业,但是土地还在市政fǔ手里,作为书城地址的话,你看怎么样?”罗戈一手指点着远处荒芜了的半人高枯草,眼中有睥睨的豪情:“因为当年是作为红旗企业建的厂,厂房的建筑寿命都达到了公共建筑等级标准,现在结构加固一下,就是书城大厅的好模子。”
然后又指向厂里面的开阔地:“这么大片的地方,开发出来作为文化广场,是不是相得益彰。”
顺着罗戈的指点一一看去,杨一心中一时间也恍惚起来,眼前的这片厂房,位于越州新老城区的结合部,外面就是欣欣向荣的世俗生活,一道围墙之隔的里面,却荒凉到犹如被世界遗忘。
后世的这里,似乎是被打造成了一个繁华的城市商圈吧?杨一的记忆也有些不确定起来,围墙阻隔了视线,却难以阻隔声音,汽车的鸣笛,摩托的油门,围墙根下的自行车铃铛,夹杂着吴越之地特有的呢哝软语纷至沓来,这让杨一有种抽离出这个世界的错觉。
爬满藤蔓的红砖厂房没有一扇完好的窗户;铁制窗棂离这么远,依旧能看清楚上面的斑斑锈迹;远处坑坑洼洼的篮球场上,木头的篮板看不出原来的sè彩,露出黑朽的内部……这个荒芜到有些不真实的地方,即将成为帝国大厦的奠基之地么?
“罗哥,这块地,怕是也不好nòng到手吧?”虽然心中确实满意,可越是这样,杨一就越是不敢忘形,只因为他想做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市里面风声还没有放出去,我是内部消息得到的。”罗戈一直在抽着烟,看到杨一谨慎的神情,他忽然就重重地吐出一口烟气:“现在就等思阅文化的抵押贷款批下来,这块地就是我们的了。”
思阅文化?抵押贷款?
杨一的瞳孔瞬间放大,缓缓转过头去,有些吃惊地看着罗戈。
“这半个多月,我也跑了不少关系,做了很多努力。”罗戈蹲了下来,胖子蹲下来总是有些吃力和滑稽,但是杨一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他的眼里只有一个孤注一掷的侧影:“不过有时候,你的努力就像是一个屁,放出来什么都不是。”
“我在碰到你之前,觉得思阅文化很不错,很有几分成功公司的模样了,我也是一直以此为荣的。可是在这次的计划处处碰壁后,我才发现,我之所以成功,是因为我在别人制定的框框里玩”罗戈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嘲地一笑:“当我想要到框框外面玩的时候,大家就把你当成另类孤立起来。所以我想通了,这次我要自己制定规则。”
“可是,罗哥你这……”杨一品出了一些端倪,不知道此时此刻,是应该安慰,还是应该和他一起壮志豪情着。
“放心吧,我才刚刚三十,我输得起。”罗戈嘿然一笑:“再说了,你劝我进场的时候,不是很有信心的吗?现在怎么犹豫了?这些年的打拼,我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不回头不要为做过的事情后悔,人往前走不付出代价怎么行呢?你会得到一些你想要的东西,也会失去一些不想失去的,大家都是这样。”
“所以这次一听到国绵厂土地拍卖的消息,你就毫不犹豫抵押了思阅?”杨一默然,原来这个世界上,野心家和理想主义者的界限是那么的模糊,但是不管怎么样,罗戈的这个举动亦足以让他肃然起敬。
就像是前一世看到的某本经典之作,《悟空传》里那个桀骜的身影,独自一身直面九霄之上的雷霆:“来吧”
罗戈离那个不驯的身影也许还有很远一段距离,但是这不能成为否定这个年轻胖子勇气的理由。
“放心吧,罗哥。”杨一走上前,站在罗戈身边。
真正的知己看上去比骗子还要冷漠——贺拉斯的这句名言也许自有道理,可是杨一却从来不信,所以现在他笑着拍拍胖子的肩膀:“刚才在车上,你不是说联系到魔都音像了吗?后天我们过去,给你看点东西。”
69.音乐的战略
“何老师。”周五的三四节课后,何岳正想着到班里安排督促一下大扫除的事宜,刚下课的地理老师见了他就苦笑着摇头:“你们班上的杨一,刚才又早退了。”
最近这段时间,办公室里有事没事和他闲谈聊天的人也多了起来,包括几个平时见面也只是点头而过的老教师,虽然还有些拿捏着庄重矜持,不过言语间倒是不乏赞许:“到底是年轻人,有胆气这次为了学生受伤,我们一高老师都跟着有光啊。”
今天中午的教职工会议上,校方算是对斗殴事件正式定了性,何岳遇事处理不当,却只落了个轻飘飘的口头警告,倒是后面对于他挺身而出保护学生的事迹大做文章,这就让参加会议的老师们看出了些苗头。
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的何岳心中却是复杂无比,不免想到在校外小摊过早时的偶遇,因为看到那个卖豆花的摊主对杨一热情非常,在男孩走后,就无意中问了摊主一句:“刚才那个学生,是亲戚的小孩,还是你熟人?”
然后在中年阿姨的解释中,知道了事情原委的何岳顿时就愣着说不出话来。
没费什么力气就回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因为那正是自己对杨一恶感的最初源头,不过和自己想象中完全相反的是,此间那时这个少年的举动,居然是因为主持正义抱打不平,而非想象中纨绔子弟的惹是生非。
而自己就这么误解了这个学生两个多月?
一想到这里,何岳的脸上就有些发烧,所以现在听了地理老师的话,他反而劝解道:“算了,郭老师,上边对这个学生的态度你也知道,只要他不惹事,就随他去吧。”
脸上那种一派平和的神情,倒让地理老师嘀咕了起来:“怎么这个爆脾气的小年轻,居然也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不过那个杨一又是什么来头?一高以前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特权学生存在吧?”
……
本来和余浦约好,周六是要上门拜访季棠郸老先生,却不料因为老人要参加一个文化圈的茶话会,也只好拖到下一周。一大清早就提着精心准备好的礼物,跑到余浦家的杨一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哑然,自己和这些大师们未免也太没有缘分,沈嵩之如此,季棠郸又是这样。
不过事实既定,也只好临时约了罗戈,又和通知了老妈后,向魔都奔驰而去。
“小一,你到底想干嘛?现在还不能说么?”罗戈一脸郁郁地看着副驾驶上的男孩,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搞清楚的情况下,居然有胆陪着一个中学生疯闹,简直就有些不可理喻。
不过好在马上就要到目的地,杨一也没再卖关子:“去制作我们的漫画配乐啊,你不是说都联系好了人员设备的吗?可别到时候去了这也没准备好,那也没准备好。”
罗戈的郁闷气结一时间无以复加,不过却又被杨一的“配乐”之说所吸引,就好奇道:“是不是咱们做《九州飘零》的电视广告时,你写的那首背景音乐?那还用专门去魔都?上次委托我们本地的东丽音像,做出来的效果不就很好吗?”
杨一不说话,从单肩包里面掏出了一叠稿纸,翻了翻后嘟噜道:“《九州飘零》的第二卷,不是乐谱。”又在里面翻了翻,拿出比刚才薄了很多的另一叠纸张。
然后故意不看罗戈那一双已经亮得堪比六十瓦灯泡的眼睛,假装皱着眉头:“这首《琵琶语》用在第五幕,《踏古》和《予感》就配战斗章节最好了,《欢沁》这么惊yàn的曲子,放到第八幕效果绝佳哎。”
“吱”的一声,罗戈把车子刹进了紧急停车区,一把抢过杨一手上的那一叠稿纸。
然后才发现是自己看不懂的简谱,但是却足足有十多张,如果这些曲子都能有《九州飘零》的电视广告曲那个水准,那么自己这一次的魔都之行,收获之丰无疑就是可以预期的了。
“小一,就算曲子多一点,也不用专门跑魔都吧?”罗戈咂咂嘴,有些心疼。车上的两人,一个是现在现今最抢眼出版社的老总,一个是眼下最神秘的畅销书作者,却不得不想方设法压缩开支,说出去未免让人无语。
“不止是广告用,还要做成磁带,随书成本价发行。”杨一歪着脑袋看着罗戈,语气中忽然带上了几分不羁的傲气:“我们总得让有些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是不能招惹的。”
然后璨然一笑,不等罗戈发问,看着遥远到天际的公路尽头:“一种是胆子特别大的人,一种是运气特特别好的人。”
罗戈的胆子已经够大,而自己,重生这种事情都能发生,亦足以算得上运气特别好了吧
……
成立于1983年的魔都音像,其前身是80年的成立的魔都广播电视服务公司,到了83年正式更名,从事音像制品的出版经营。
杨一之所以看上了这一家公司,除了设备一流的录音棚外,还因为其在中国民乐制作方面的丰富经验,例如一些宗教音乐、京剧昆曲、评说弹唱,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杨一选择在这里制作此次的专辑。
来到位于东北路的音像公司大楼,接待大厅早早有了一个中年人等在这里,看到罗戈后,就笑着快步上前,给了胖子一个拥抱。
“这位是?”这个中年男人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中等,没有让人望而生厌的啤酒肚,反倒是泛白的两鬓,显出了几分文艺工作者的隽逸味道。中年男子看到跟在罗戈身边沉稳而有礼的杨一,心中先入为主的生出几分好感,就对罗戈问道。
“杨一,我电话里面老是提起的那个天才少年作家。”罗戈呵呵一笑,这些日子的疲倦仿佛一扫而空,身上也充满了斗志。对着中年男人介绍完杨一后,又转向对着男人微笑点头的男孩:“这是魔都音像经理室下辖编辑一室的主编林西,我的老哥哥,你叫林叔就行。这次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请动他的……”
“每一相思,千里命驾……”杨一笑着掉了句书袋,就闭口不语,让罗戈一头的雾水。反倒是林西眼睛一亮。
然后看着罗戈还是茫然的样子,就又好气又好笑地擂了胖总一拳:“人家小杨的意思是,都看出来我们交情不一般了,你就不要故作姿态地邀功亏你还是出版社的老总,这个水平还有待提高啊。”
然后转向杨一:“你就是《宋朝那些事儿》的作者?少年可畏啊,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这本书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不等杨一回答,林西就先哈哈笑道:“我想这作者肯定是个满腹诗书的老才子,可能还有几分落魄。一支笔游戏人间,诙谐戏谑,心中却充满良知和正义感甚至自己每每看到精彩处,只恨不能和此人青梅下酒,举觞为快……只是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个悦而读史,居然是你这么个máo头小朋友。”
看到杨一面对自己的盛赞,居然没有一丝这么大孩子该有的自得时,这位内容部门的主编就更是赞赏,有才华的少年固然难得,可是真正难得的,却是有才华却又不恃才傲物的人,这个杨一的性格和涵养,无疑配得上这份上天赋予的才气。
林西的夸奖自然是出自真心,杨一甚至很久都没有看到这么真性情的中年人了,只不过对于这些褒扬,男孩根本就是受之有愧,又哪里能骄傲的起来,自己因为这本书得到的东西,原本都属于当年明月才对。
“好了好了,天天听人夸他,我耳朵都起茧子了。”罗戈苦着脸摆摆手:“现在还早,要不先找个地方坐坐,林哥你帮小一把把关,参考一下他的曲子?”
“曲子?”林西一愣,然后迟疑着试探道:“小杨还会……作曲?”
这倒不是他失礼,只因为杨一还在舞象之年的年纪,就于写作上做出了惊世骇俗的成绩,这种天分,称一声小天才一点都不过分,现在又横跨到音乐上,难免让人惊疑不定。
杨一干脆从包里抽出几张稿纸递过去:“还请林叔叔指导。”
简谱?不是五线谱?即便是以林西的涵养,乍一看到这几份曲谱后,也不免摇头失笑,如果真是一个热爱音乐,且在这个方面有些造诣的人,怎么也该用五线谱才是,眼前的这几张稿纸,未免有点儿戏的嫌疑。
但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不自觉地默默哼唱着,开始还是纹丝不动,可是哼着哼着,头脚就不由自主地打起拍子来。
罗戈原本还在等着林西拿主意,可是现在看到这位老哥居然一副忘我的模样,不禁连连拍着他的肩膀:“林哥,林哥?”
被罗戈从音乐的世界中惊醒,林西下意识打了一个激灵,等他完全反应过来后,看向杨一的眼神就不对了。
“怎么了?林哥?你没事儿吧?”说起来,罗戈也确实有愧文化圈内人的身份,居然是个连简谱都不会认的奇葩,即便是看过杨一的这些乐谱,也感受不到半点美好和震撼,自然不理解林西的举动。
但是换了做音乐出身的林西,自然不会不识货,他的反应倒是一点都不为奇,这就是把好的东西给精通的人看,所谓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乃是如此而已
杨一这一次为了保证元旦战役的顺利,算是彻底放下了脸面,把后来中国民乐转型之际的几个代表人物,诸如林海,王俊雄,陈悦等人的代表作一网打尽,还加入了岛国新民乐代表团体神思者,RIN’,和平之月的经典曲目,这么多的优秀音乐集合在一起,让长年浸yin于民族音乐,却又苦于民乐发展渐入瓶颈的林西,一见之下心中顿时泛起万千波澜。
“这些,都是你做的?”林西知道这么做有些失礼,可如果是一首两首泛泛之作也就罢了,现在这么一叠作品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慎重。
“嗯,十首曲子,对应思阅文化即将出版动漫的十幕章节。”杨一点头。
“可惜了啊,这每一首都能撑起一张民乐唱片。”林西面露不舍地摇摇头,不过东西是人家的,自然是别人说了算。
“嗯?什么对应动漫章节?”反应过来的林西睁大了眼睛。
“就是书籍配合音乐带一起发售,让读者在看书的时候,能够通过背景音乐,更好的代入到书中,体会到书中的场景。”杨一抛出了音乐和文字相结合的营销新概念。
“làng费啊,好的音乐,更应该让大家自由发挥想象力才对,你这,你这……”林西却连连扼腕,身为音乐人的他,自然更多是从音乐方面考虑问题。不过他对音乐的那一种执着和痴情,却让杨一肃然起敬。
“怎么,林哥,这些曲子蛮不得了?”看着林西和杨一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两人年纪相差还如此悬殊,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就热络到这种程度,简直就像是被mí了心窍一样。而平时对自己,心情好的时候“小罗小罗”,心情不好就“有辱斯文的小子”这个世道,不明白啊
70.十全九美
“走,去录音棚”林西也顾不上和罗戈这个二百五磨牙,兴冲冲拉了杨一就往大楼里走,男孩被他拖得一路后仰着就差胳膊没被拉断,而两人身后,一个胖得不像话的胖子气喘吁吁,却怎么都跟不上两人的步伐。
“老方,告诉一下制作部的张老师,让她通知民乐二组的人,半个小时后集合有工作任务。”
“嗯,小王,你带人去4号厅,把设备都准备好,要快”
林西领着两人在大楼的各个部门里面穿行,不停地吩咐招呼着,让熟悉他的人不免奇怪,林主编今天这是怎么了?这半年多都没有看到他这么激动了。
这倒不怪林西沉不住气,只是进入了95年以后,不管是公司的发展,还是他所钟爱的中国民乐,似乎都到了裹足不前的瓶颈期。而这两年以来,港台和内地的流行乐对于中国传统音乐戏曲的冲击更是巨大,当年一盒《白sè的彷徨》半年发行量过九万,录音带销量三年翻十倍的记录,已经更像是一个神话中的故事。
而那些《越剧精华选》、《西园记》、《雷雨》、《黄梅戏》……等等一系列经典,早已是现在的年轻人不屑一顾的东西,往日的明珠被新cháo流冲进了故纸堆,似乎等不到再次发光的那一刻。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林西忽然发现了中国民乐柳暗花明的希望,这叫他怎么能不激动。
略作安排后,三人来到了4号音乐厅,这是一个不大的演奏小厅,铺着厚厚的地毯,墙面也做了特殊处理,三层玻璃墙构成的声闸后面,就是录音室。而当杨一和罗戈走进来的时候,已经有七八个拿着笛子琵琶古筝的男男女女,在小声议论着。
看到有人进来,这些最多也就三十出头的年轻演奏者们,纷纷向门口投来好奇的目光。
不过因为有编辑一室的主编坐镇,再加上这些人长年受传统音乐文化的熏陶,多少都有些古典气质,也就很快收回目光,开始检查起自己的乐器准备工作起来。
一开始是熟悉和磨合阶段,林西也就没进录音室里面,而是带着杨一来到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面前,这个女人在众人中的地位似乎有些特殊,她一人坐在单独的另一边,身前是两张不同调的古筝,正在细细地检查着自己的玳瑁指甲。
林西在手里的一摞稿纸中选了选,最终抽出了那张标题为《予感》的曲谱递给她时,这个有着一双秀眉修眼的女人顿时一滞,然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西:“林主编,这个是什么?”
一张由数字写成的简谱?在场随便拉出一个人来,恐怕六岁以后都没有接触过这个东西了吧现在慎重其事地叫上一个演奏小组,就是为了弹这些小孩子玩的东西?
旁边几个抱着琵琶二胡的男男女女闻言不由得好奇地望过来,当看到纸上的数字时,一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有几个脑筋转得快的,一时间也是有些好笑的面面相觑起来。
“先弹,你先弹奏了试试。”林西干脆也什么都不解释,他相信事实才是最有力的证据。
然后转向杨一:“她弹的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你只管说出来。”
中国民乐最重意境,有时候演奏手法,时值长短稍有不同,就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味道,而这些曲子是杨一所做,其中想要表达什么样的思想感情,自然也是他最清楚。
不过这话落在旁边那些男女的耳朵里,就难免让人生出些想法——难不成这个小孩是林主编的私生子啊?居然公器私用,找这么多人陪他玩而这些用简谱写成的曲子,估计也是他的“大作”了,不知道是幼稚型的儿歌,还是故作成熟的情情嗳嗳的曲子。
这个演奏古筝的女子,心思也是转了千百回,不过从小被艺术熏陶,涵养耐性远比普通人好得多,所以即使满腹怀疑甚至还对杨一隐隐有些微词,不过脸上却没有一点不耐,调整了一下心情,就依言演奏起来。
铮铮淙淙的声音一响起,原本都不以为意的人们立刻有些惊奇,说是完全的中国民乐,风格上又偏现代感了些,虽然也是力主突出曲调本身的传统线性音乐,可是节奏感上却比普通意义上的民乐激越了很多。
可要说不算中国民乐,就听那颇有几分古韵,有如珠落yù盘的起始音,又不能轻易就否定掉,这曲子倒是有几分意思了。
一曲弹完,现场的七八个人里面,光从脸上的表情来看,居然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种连连点头,看向杨一的神情惊讶得很,显见是不太相信这么大一个小孩子能作出这种曲子来;另一部分就蹙着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一时间还有些接受不了这种风格的新民乐。
“小杨?怎么样?”林西把众人的眼光尽收眼底,这位音乐主编不是墨守成规的死板之人,却也不能阻止有人这么去想,所以干脆不理会这些。
杨一刚才也在凝神静听,现在听林西征求意见,就对着那个演奏的女人问道:“能不能让我试试?”
那女子一曲演奏下来,不过短短片刻,心里面对杨一的看法就改变了不少——如果这曲子真是这个少年做的,先不说这是不是纯粹正宗的民乐,光是这份儿才气就很是了不得了,于是就好奇地站开,把位置让给了杨一。
临时粘好了指甲,也顾不上合不合手,杨一动了。只不过他刚一拨弦就让在场的这些人忍俊不禁起来。
杨一前世确实是学过古筝的技法,野路子自学而已,那些老爷子老太太也不是专门的器乐教师,所以难免留下一些姿势和指法上的错误,平时唬唬外行还可以,一旦在这么多专业人士面前动手,立刻就露了他的老底。
最开始大家还想当然的认为,会作曲的人能够玩转一两样乐器,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在的家庭中,不少父母是非常舍得在教育上面投资的,于是都准备看看这个男孩能有多高的水平。不过当杨一真的开始弹奏时,看到他那惨不忍睹的弹奏手法,就忍不住纷纷噗嗤出声。
林西也有些啼笑皆非,本来因为杨一这一会儿的工夫连连带给他惊喜,让他对男孩的期望在不知不觉间也变大起来,可是这一下也是苦笑着连连摇头,再想想这一叠的简谱,难不成他还真是玩票玩出的这些曲子不成?
但是弹着弹着,他们就笑不出来了,杨一的指法确实生硬,细节处理上也比专业人士差很多,几乎可以肯定他是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学习的,但是偏偏就是这样,杨一在用着很不纯熟的滑,倚,颤,还有多指劈扫,轮泛音的时候,从他指下流淌而出的旋律,却反而比刚才的演奏要打动人心得多,一些开始还很不能接受这种曲风的人,也渐渐讶然地看着场中的少年。
“奇了,奇了这小子”林西一时间忍不住内心的欣喜,连连颔首,因为只有作曲者本人,才能知道这曲子什么地方该用什么技法处理,才能弹奏出曲子最原本的神韵,而杨一的演奏,正好说明了这曲子确实出自他的手中。
一曲终了,杨一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个活泼点,面相也很年轻的男人,手里拿着横笛笑着对杨一道:“小弟,有两下子啊”
“小同学,你这曲子,怎么有点……有点游戏配乐的感觉,倒是可以放到《仙剑奇侠传》里面做配乐啊”另一个娃娃脸的小年轻看到现在气氛不错,也不是什么正式的音乐录音制作,也跟着起哄。
这话立马让杨一一时间无语,心忖倒没看出来,这个学习民乐出身的小伙子,居然还是这款大作的粉丝。不过他的眼光未免也毒了点,要知道《予感》这曲子,本来就是在岛国的动漫大展,作为同人作品的配乐出现的。
“就按照这个效果来,要不现在正式录一遍?”林西在旁边倒是显得比杨一还着急,也不管有没有这些音乐的发行权,只想看到这些作品快一些问世。
“可能还不行。”杨一歉意摇摇头,扫了一眼等在那边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道:“我还要一些会流行器乐的人,要进行一下编曲。”
果然,一些人的脸sè立马不对了。
流行乐?这小孩说流行乐?那不是搞大杂烩吗?
还有个别对这种曲风一直不接受的人,心中更是不快,有个年纪大一些的阿姨就摇摇头:“林编,要我们来演奏这些根本就称不上民乐的曲子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加进去流行器乐,这算什么?只有不懂艺术的人才会这么瞎胡闹,这不是糟蹋国粹吗?”
一说到音乐,这位阿姨也不管杨一和罗戈在场,就对男孩的想法大加批判起来,似乎在她的眼中,流行就是庸俗,就是喧嚣浮躁,沾上一点就是亵渎了中国传统文化。现在这个少年的曲子本来就不纯粹,还要加上流行器乐在里面,那不是不伦不类吗?
杨一听了这话,忽然就想起来后世的某个名为“某某十二乐坊”的音乐团体,一度在岛国拿奖拿到手软,国内的销量也很不错,不少网站上都是好评。可是与这些赞扬同时存在的,却是无数专业人士的不屑,有些偏激者甚至说这是在糟蹋传统艺术。
难道中国民乐真的是曲高和寡?
杨一那个时候还不明白,为什么能让社会普通大众接受的音乐,反而在专业人士那里风评低下至此。不能否认这些商业化娱乐化的团体在艺术造诣上可能并不太高,但是她们却让民乐流行了起来,让老百姓认识并接受了民乐这种事物。
杨一从来就不想做一个反cháo流的独醒人,而更愿意顺着时代大cháo,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一些东西,改变一些东西。只是他没有料到,只因为夹在cháo流和传统两个阵营中间,反而让他遭受到了更多不理解的目光。
林西也有些举棋不定,他原本以为杨一的曲子只需要民乐乐队就够了,事实上什么都不懂的罗戈联系他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杨一现在忽然提出这种要求,就连开明包容如林西,也有些犹豫起来。
“可能各位的演奏水平,是我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你们对民族音乐的执着和热爱,也值得我钦佩”杨一叹了口气,如果还是有人坚持不配合,那自己只能要么换人要么换地方了:“可是现在我们一边高唱着‘弘扬民族文化’,一边眼睁睁看着传统民乐日渐式微,其中的原因你们就没有想过吗?没有土壤哪来的生命力?只有大家都喜欢,才能让这些东西传承下去啊。”
有些意兴阑珊地摇摇头,反正这次来只是录音而已,又不是宣传普及新民乐,杨一就看向林西:“林叔叔,这曲子需要加流行器乐,我现在是魔都音像的客户,我有权利提这样的要求对吧?”
林西看看那几个还有些不情不愿的人,又看看坚持己见的杨一,一时间居然有些头疼起来。
71.热情的父亲和“热情”的女儿
原本林西是想接着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争取到这些曲子的发行权,这位资深的音乐主编相信,在精心制作加上一定的推广宣传后,制作出来的音乐产品,一定能在业内引起不小的反响,到时候不论是对公司的发展,还是对传统民乐本身,都能起到不小的推动作用。
现在要按杨一的要求,在这些曲子里面加入流行元素,那做出来的东西还算是民乐吗?
可是就像男孩所说的,他现在的身份是公司的客户,自然有理由要按他的要求去做。
两相比较之下,这位主编只好摇摇头,又通知制作部的人员叫来了几个流行乐手。
在中国民乐转型的这个期间,很多人不理解这种改变,斥之为挂羊头卖狗ròu,糟蹋文化,但也有人一直孜孜不倦地在这条道路上摸索,现在的杨一,无非是把后来的一些成熟经验偷来,提前展现给那些上下而求索的人们,还有已经越来越不了解中国民乐是什么的老百姓看。
最后,在杨一的强烈要求和林西的现场指挥下,一场由民乐加上流行乐的混杂演出开始了,最初大家都有些磨合不顺,但是在杨一一个接一个抛出现在还闻所未闻的配乐想法后,乐曲本身的效果就渐渐显露出来。
“小罗,这个孩子,以前真的没有接触过音乐?”在录音室里,林西听着越来越有味道的曲子,就忍不住对身边的罗戈问道。
这个男孩子对于器乐演奏方面的了解,一时间表现的像是一个门外汉,一时间又像是浸yin了多年的老手,在各种器材的搭配选择上,甚至还有着一些常年编曲的音乐人都没有的奇思妙想和灵感。
“以前怎么样我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小子会弹古筝呢。”罗戈摇头叹气:“他啊,根本就不能用常理来推断,你也不要想着寻根究底了说实话吧,我到现在都看不出这小子是不是还藏着东西呢”
“对了,这些曲子怎么样?”罗戈忽然想到身边就是专业人士,多少有些期盼地问道:“别说内涵啊,思想感情啊什么的,就说好不好卖吧。”
“你除了钱还能想点儿别的吗?我都不知道怎么会和你这种人交朋友”林西苦笑着笑骂两句,然后想了一下:“知道吗,小罗,其实我们民乐圈子里,已经很早就有人提出过,中国民族器乐要发展,一定要走东西方结合,走多元化发展的道理,保留好的传统,但是一些先天缺陷,比如用单一乐器来演奏那些传统曲目一定要改。”
罗戈眨巴眨巴眼睛:“这关我什么事儿,林哥你就直说吧,小一这些曲子市场前景怎么样”
哪里知道林西根本不理他:“但是这个说法刚提出,就因为不少人的诘难而半途夭折。但是没想到啊,现在居然被一个半大的孩子走出了第一步,他还不是用西方器乐来混搭,直接用上了流行器乐,如果这一场演奏是放在魔都剧院,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响啊”
然后看了看旁边罗戈已经郁闷到发黑的脸,林西又哈哈一笑:“放心吧,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是很看好小杨这些作品的最起码一些特定人群会很喜欢这些音乐,比如像他们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对中国的古老和神秘充满了探求yù的年纪,可是真要给他们放一些《广陵散》,《渔舟晚唱》之类的曲子,保准一个个打瞌睡,倒是现在录的这些正好。”
罗戈听了这话,简直比被人表扬他有文化还要高兴,就差没有抱着林西来发泄感情,只好在旁边喃喃道:“我就知道行的,这小子,从他策划了《云荒》开始我就知道,胖总我的眼光确实不凡啊。”
林西听的有些好笑:“什么天荒云荒的?我说你胖是够胖,老总这个名号可是名不符实啊。”
“喏,那小子,我们思阅的那本漫画,被不少报纸夸奖过的。”罗戈就忍不住翘起了胖尾巴:“就是这小子一手捣腾的,现在的这些曲子也是为了接下来发售的漫画做准备。”
“你说的是不是那个什么《云荒-九州飘零》?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本来我是不看这些东西的,后来听到电视里面播的曲子有些意思,这才注意到居然是一本小人书的广告”林西连连点头:“结果没有及时换台,被我家丫头放学了看到,礼拜天一早居然不用人叫,也没赖床,就自个儿跑去了书店,现在还把那些海报呀,宣传画呀,贴的满屋都是”
说完猛地瞪着罗戈:“就是你们思阅做的好事,现在我家丫头天天抱着这小人书不放是那个小子策划的是不?我倒要问问你,他有能力写出《宋朝那些事儿》这种作品,你怎么就不好好引导一下,让他碰那些玩物丧志的东西干嘛?”
然后又摇摇头:“就算不提写作,以这孩子的才华,来跟着我学音乐也是好的,到时候说不得就是一个音乐大家,哼。”
罗戈顿时目瞪口呆,没有想到自己自得自夸,居然绕到了他老哥的子女教育问题上,也只好哭丧着脸:“算了吧,这话你跟他说去,那本漫画可都是他的主意,和我无关的当时还是这小子要死要活地拉着我,非要出这漫画的。对了,你也别指望和他讲大道理,这小子的校长,就是我们江南省里的重点,越州一高的余校长,都在这个问题上败给他了。”
说到这里,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着,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
……
因为对于元旦的那一场营销战役异常重视,所以在编曲录音的时候,杨一也是精益求精,仔细聆听着每一个最细微之处,只要和记忆中前世的曲子有一点对不上,就要喊停了推倒重来,这种态度,倒是让林西赞叹起来。
所以到了最后,原本计划中起码录完一支曲子,然后看看成品小样的几个人,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
“明天能录完这一首吗?”一天下来,不停地给人纠正细节的杨一,嗓子都哑了,看到林西问过来,想了想后不确定地摇摇头。
“那今天到我家去,明天咱们继续。”林西大手一挥,根本不给两人反驳的机会,就把事情决定下来。
……
有的人名如其人,有的人名不符实,林默默无疑就是后者,也有可能是她的名字中的两个“默默”负负得正,所以这个在师大一附中就读高一的女孩子,下晚自习回家的时候,把门敲得有如擂鼓一般。
林西本来和罗戈喝得正在兴头上,罗戈也就罢了,长年酒精考验的人物,可是原本温文尔雅的音乐主编,在端起杯子后也像换了个人一样,倒让杨一算是明白了,他们的交情从何而来。
不过这会儿他可没有心思调侃两人,而是正找着借口推掉林西要和他喝酒的要求,顿时就让林主编不高兴起来:“我这是今年的梅子酒,别人想喝我还舍不得给呢,小杨你真是不耿直。”
被痛批为“不耿直”的杨一苦笑连连,就在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像是劫匪上门一样的敲门声,让他找到了借口:“林叔叔你吃,我去开门。”
“怎么这么慢啊,爸你在干吗?”一声悦耳的抱怨传入耳朵,然后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和杨一想象中身高三丈腰围也是三丈的大汉完全是两码事。
而不小心认错了“爸爸”的林默默,也在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后,忽然一把拎住杨一:“小偷”顿时让杨一有些不明白,这个女孩子的脑袋里面装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
直到等了半天还不见人进屋的林西亲自到门口一看究竟,这才解开了两人的误会,不过回到餐桌上,林默默还一直抱怨着:“我从来一回家就是看到你这张脸,忽然换了个小白脸,当然要警觉了。”
小白脸?这是在说自己么?杨一有些疑惑地看着林默默,却被还以一个娇蛮凶狠的眼神。
罗戈立刻就忍不住笑了场:“你小子,我还以为你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对象呢,还有吃瘪的时候”
林默默立刻就大发娇嗔:“小罗叔叔,谁欢迎这个小白脸了。”
罗戈嘿嘿笑着,不怀好意地瞟了瞟杨一,又瞟了瞟林默默,最后瞟了瞟林西,忽然语出惊人道:“默默你不是喜欢我们出版社的《云荒-九州飘零》么?看到没有,原作者就在这里,那书上不是写着‘零-绘’,‘壹-著’么?这不就是那个‘一’”
胖总这话一出口,顿时让胡吃海塞的丫头愕然抬头,然后费了好大劲力气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拿着叉子对准杨一就是一下。
“嘶”这是男孩倒抽着冷气缩回胳膊。
“噗”这是某个无良胖子的无良反应。
“默默,你干什么”这是某位教女无方的父亲,又愧又恼的怒喝。
“咦,不是做梦啊”对林西的怒喝毫无反应的林默默,终于瞪大了本来就很大的眼睛,上上下下把杨一打量了好半天:“我以后再也不看《云荒》了,失望,我还以为这本漫画出自哪个有才情的美女之手呢,没想到居然是个小白脸”
林西的脸已经红得堪比餐盘里的蒸虾,而罗戈更是连连咋舌:“今天算是见识奇人了,小一,你的魅力不管用了啊。”
……
即便是这次不愉快的见面外加不愉快的共进晚餐,杨一还是不得不陪着林默默出门。
因为这个彪悍的女孩子把周日的作业忘在了教室里,而林西和罗戈的酒才喝到一半,看上去是怎么都不会半途罢手的。
“你为什么非要拉上我?”本来就很累的杨一实在不情愿陪着一个脑子缺根筋的女孩luàn跑,于是在小区的楼底下无奈发问。
“我怕黑啊,我们学校教学楼据说有鬼,半夜有人听见了怪叫的”林默默一脸的理所当然。
这个答案让杨一的嘴角直抽,说起来,应该是鬼比较怕你才对吧?
不过还是对自己被强抓了壮丁非常不满,于是嘴角恶作剧的一翘:“听说过伽椰子没有?”
然后不等女孩回答,就自顾自地讲起了这个经典的恐怖片,当他最后模仿着发出了柜子里的女鬼“咯咯咯”的声音时,林默默顾不上旁边是一直被他斥为“小白脸”的人,居然一把抓住杨一的胳膊就不放开了。
“哟,林默默,这是你的男朋友啊?”两人拉拉扯扯地拐过一个街角,杨一正在后悔讲了这个故事的时候,路旁的时尚饰品店里,两三个和林默默同样校服的女孩子恰巧出门,看到了这一幕,就忍不住对着两人起哄道。
原本杨一以为是女孩的朋友闺蜜,不过看到林默默一脸便秘似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可能又卷入是非漩涡了。
72.中国月
“这小白脸送你你要吗?”林默默不顾自己现在还有求于人,小脸绷紧,一副不屑的样子。
几个高中女生的对话怎么听都充满了一股不和谐的味道,尤其是当先那个女孩满脸戏谑的神sè,还有林默默看上去满不在乎,实则厌烦戒备的模样,杨一估摸说不定还会上演妖精打架的好戏。
“别口是心非了,某些人刚才拉拉扯扯的,我们可都是看到了哦。”三人众眉眼最是明丽的一个女孩就不怀好意地笑,目光从林默默和杨一身上一扫而过后,就微微露出些惊讶。
林默默在年级里也是比较出挑的女孩子,一向对那些男生是不假辞sè的,背后的原因,难道就是因为这么个貌不惊人的男生?
平心而论,杨一的相貌虽然清秀,认真说来也只能算中上,离那种让小女生看一眼就尖叫不止的帅哥形象还很有一段距离,起码就这个女孩所知,在林默默的追求者中,就不乏比眼前这个男孩更出彩抢眼的人物。
林默默想要分辨又无从说起,就恼羞成怒地横了杨一一眼,离他远了几步。不过小姑娘情商不怎么样,智商着实不低,很快就很急智地撇撇嘴:“拉拉扯扯就是那种关系了?嘁,是因为这个男的手上有《云荒-九州》的珍藏版海报,只在越州那边发行的原始版,我想要过来行不行?”
女孩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和杨一是那种关系,事实上也的确不是。可她也不能说真话——自己胆子小,听了一个鬼故事就去抓着人家不放?这话谁信啊听起来像是不可信的说辞,而这恰恰又是事实。
越州来的?几个女孩立刻互相交换了一个兴趣缺缺的眼神,优越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哪怕只是因为你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位置比较好,也能给你带来某种天然的自豪。而这些魔都的小女生,在面对一个外地来的貌不惊人的男孩时,这种自矜就显得尤为明显。
她们的学校也不乏周边城市转过来的学生,可是不管这些学生原先是如何的受人追捧灿烂夺目,到了魔都之后总会沦为边缘化人物,只因为这里有着比他们更加灿烂夺目的人,这些学生原本的光芒,到了这里之后也只是比烛火稍微亮一些。
那估计林默默说的就是真的了,有谁会对一个外地男孩子感兴趣。
不过这三个女生却又找到了新的话题:“又是《云荒》?林默默你的品味能不能好一点,虽然我不否认,这算是国内比较有水平的一部漫画了,不过比起东瀛的那些漫画还是有差距啊里面从笔法到画风都是模仿,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一句话让林默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脚来,瞬间炸máo:“《云荒》里面的内涵都是中国的,有这一点就足够了。再说那日文还是模仿抄袭汉字才有的呢,人家岛国人照样为之自豪”
两个人本来就是因为在漫画喜好上面产生的争执分歧,这才渐渐结下了龌龊,现在一说到这个话题,那女生也是不甘落后地讥笑:“是啊是啊,人家岛国人的文字是学习模仿我们的,可是却不断进步,保留精华我上次刚买的漫画里,你听听人家日本的月份命名——睦月、如月、弥生、卯月、皐月、水无月、文月、叶月、长月、神无月、霜月、师走什么叫诗意,什么叫làng漫?是什么中文里一月,二月这种大白话可以比的吗?”
林默默顿时被噎了个结实,这个年纪的孩子,只要是起了争执,那就是必要分出个高低来。如果一方到最后被辩驳的哑口无言,心里面怄的气足以让人把肺都要憋炸。
就像是气急的林默默,鼓着眼睛瞪向对方,一口小银牙都险些被她自己咬碎。奈何女孩这副忿忿然的样子,反而让那几个女生平添了三分得意。
“这个……”杨一在旁边挠挠头,对于小女生之间的争执他是没有兴趣掺和的,可是有些东西却不能不去帮她们纠正难不成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孩子犯错么,明明是他们自己漠视抛弃了那些千百年传承不断的文化,却还要言之凿凿地宣扬着东瀛和西洋的优雅美好。
几个人就都看过来,眼神异样,不知道这个男孩要说什么。
“按照夏历,我们的月份别称可要比岛国那边多且好听。”杨一看着那个质疑汉字的女孩,歪了歪嘴角:“一月的别称又叫元月,端月,嘉月,三微,孟chūn,岁华,青阳,新正,寅泰。”
然后在旁边林默默渐渐瞪大的眼睛里娓娓道来:“二月就是杏月,酣chūn,竹秋,花朝,夹仲,火壮,四之日;三月的别称是桃桐,蚕月,杪chūn,莺鸣,故洗,辰央,樱笋时……”
这一下那三个女孩也是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原本一直喜爱岛国那些凄美华诡文字的女生,先前还为自己的“博学”、“多才”,一举压倒了对头而得意,现在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你”原本认为这个外地的男生在她们一群相对强势的女生面前,面前要么是面红耳赤,要么是想方设法表现自己以引起她们的注意,就像很多她的男同学一样谁知道自己只不过稍微炫耀了一小下,居然就引起他如此凌厉的反击。
“四月的别称更多哦:槐序,仲吕,麦候,朱明,清和,建巳,乾月,孟夏……五月的是郁蒸,小刑,鸣蜩,端阳,蕤宾,天中,榴月,蒲皋……”杨一还在侃侃而谈,如果是其他人向他求教,可能男孩也就说出一两个权当是普及传统文化知识,可是这个女生明明一无所知,还偏偏大放厥词中文汉字是大白话,这就让他懒得留情面了。
而旁边的林默默更是小嘴张成了“o”型,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还在如数家珍的杨一,眼睛里闪烁着灼灼的佩服之sè。
“还有六月的荷季、天贶;七月的凉巧、霜兰;八月仲商、桂秋;九月无shè、青女……是谁说我们的月份命名都是大白话啊?”杨一笑着耸耸肩:“我可不可以说,提出这个观点的人都是信口雌黄,又或是一无所知加崇洋媚外?”
“他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啊,好厉害”先前没有发话的两个女生在旁边听得啧啧赞叹,这种态度让先前女生心里的憋屈就别提了什么好厉害,就是一张嘴厉害,估计林默默也就是被他哄骗的昏了头,这才和他纠缠不清。
殊不知杨一现在更是觉得可笑,岛国的文化固然有其可取之处,可那是让人们用来取长补短,查缺反思的而不是巴巴的赶着接受后,就全盘否定自己的东西。
“最后送你一句话,别人的东西固然是好,可是我们不能忘记我们是谁以及我们来自哪里。”拍拍手后对着还处于异样状态的林默默点点头:“还去不去拿你的作业,去的话就快点吧。”
留下三个还在发呆的女生扬长而去,一路上无话。
林默默对杨一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开始不停问这问那的女生难得安静下来,只是一双眼珠子盯着杨一上下打量,不知道心中想着什么。
……
第二天,又开始了繁琐枯燥的编曲配乐,之所以说是枯燥,是因为杨一每每听到乐器的组合效果和前世记忆中的曲调不相搭配的时候,就会叫停,转而努力回忆着有关的细节。不过他这种态度,让林西还以为男孩是单纯的精益求精而已,自然又是颔首夸奖,倒把杨一臊了个面红耳赤,吭哧吭哧的说不出话来。
“小罗,这些曲子,能不能给我们一部分独立发行权?”看着杨一还在和细枝末节较劲,林西转而看向旁边的罗戈,虽然知道对于制作出来的成品录音带,罗戈将要通过图书发行渠道进行销售,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试探着提出了这个要求。
谁都不想做那个入宝山而空回的傻子。
“哎,这事儿你和我说还真没用。”罗戈感觉有些无以面对自己的老哥哥,只好又补充一句:“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和杨一那小子谈吧,我尽量帮你说好话。”
整整一天的功夫,终于完成了第一首曲子的录制,本来杨一还在犹豫要不要在这里待上十天半个月,把剩下的任务完成,可是越州那边一个电话打过来,让罗戈又傻了眼。
“小一,有人要买《云荒》的海外版权。”罗戈眼中放shè出金钱的光辉,他做梦也没想到,一开始只是在杨一的强烈要求下才尝试着运作的这本漫画,居然墙内开花香到了墙外。
“岛国人的公司吧?”杨一根本就无动于衷一样,大口大口地夹着腌笃鲜,这道菜越州的大小餐馆也有,可是毕竟还是在本地吃着正宗,酥软的五花ròu入口即化,笋子清香脆嫩,杨一吃的舌头都快要打结了。
“你怎么知道?”罗戈惊讶到,这位胖总虽然对于国内图书市场的波动异常敏感,可是说到动漫上面,一百个罗戈加起来也抵不上一个开了重生作弊器的杨一。
“是讲谈社,小学馆,还是精英社?”杨一对于胖总的捧哏做派早就免疫,有大好的热气腾腾的美味摆在眼前,杨一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动漫出版的问题上。对于一个跨越时光而来的怪客,有些最起码的东西若是预料不到,那他还怎么配得上重生者这个名头。
只是少年淡然沉稳的样子,落在罗戈这个胖大酒鬼的眼中,却又成了多智近妖的表现:“你怎么知道是集英社?他们联系过……”话还没说完又反应过来:“不对啊,那些东洋佬只有我们出版社的联系方式,你和小苏晚的资料,他们可是一无所知。”
“晾一晾吧。”杨一摇摇头一笑,如果和历史偏差不大的话,那么精英社下面的《少年周刊》杂志,他们旗下的作者尾田荣一郎,这位即将封神的现新秀,他的人生很可能就要发生一场剧变,可能就此消沉,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在一时的消沉后,以另一种崭新的姿态崛起。
但是不管怎么样,现在正在岛国上逐渐热起来的海贼王,这部继《七龙珠》之后漫画史上又一部堪称热血扛鼎之作的作品,多半是要夭折了,只因为杨一“腰斩”了它的剧情。他不知道远在隔海相望的另一端,尾田童鞋有没有和集英社以及《少年周刊》的编辑们沟通,但是就看现在集英社主动联系上门的做法,杨一觉得正急于找回昔日殊荣的漫画王者《少年周刊》,这一次可能是要吃个哑巴亏了。
“不给海外,只有岛国的出版权”杨一笑道:“就这么回复他们吧,不过现在先别急,等到我们的《墨-偃师》发行后,回旋的余地更大呢。”
旁边的林西看到杨一这副对jiān商这个行当无师自通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要实现起来,难度不要太大啊。
73.好久不见
夜风渐凉,月华如霜,黑sè的轿车在清泠幽邃的空气里疾驶。连通魔都和越州的高速路两边种着不高的香樟,这些树的月下之影婆娑舞动,然后在杨一的视野中急速后退而去。
罗戈必须回去,只有一个理由,因为岛国来人;杨一必须回去,原因很多,比如老**不满,校长礼拜一发现他人不在后,痛心疾首的表情和长篇大论的训斥……另外他还要给某一个冷面女孩“加些担子”。
林西希望拿下录音带代理发行权的愿望很轻松地实现,没有想象中的讨价还价,先不说杨一对这个温文尔雅——喝酒的时候除外——的音乐人本身的好感,光就只说魔都音像公司在音乐带上制作和发行的能力,就值得杨一考虑合作。这个公司就像是一匹迟暮的骆驼,尽管它曾经壮硕的身躯在市场的剧变中很快消瘦,但骨架犹存,如果运作得当,未必不能恢复昔日的光彩。
“除了和漫画捆绑销售的那部分,剩下录音带的代理权?”杨一颔首,一个中学生做出这种样子,只能让不明白他内涵的人发笑,但是林西却绝不在这一类人中,是以他很认真地听着杨一的话:“可以啊,分成比例和回款形式都好说,但是发行时间必须在漫画正式发售之后。”
“恩?为什么?”林西有些不明白杨一的想法:“你们思阅晚发售是因为要和小人书同步,但是我们这边先行销售了,你们也能早拿到版权分成啊……”
还没等罗戈和杨一反驳,一旁一直胡吃海喝,肚量看上去还要大过杨一的林默默立刻跳脚起来,嘴巴里因为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可是模样却是无比的义愤填膺:“唔是小人胡,爸你吃道什木啊”
三个男人很有默契地装作没听到,杨一就诚恳道:“林叔叔,你们的发行渠道固然庞大,但是现在市场对民乐音乐带的消化能力又有多少呢?而且从另一个方面说,先期单独销售的音乐带,还会降低我们漫画的神秘感,降低漫画受众的期待值,毕竟我们主要是卖书,不是卖音乐磁带。””这……”林西苦笑着说不出话来。
“这对林叔叔也有好处啊”杨一笑着摆摆手:“林叔叔不要只看到晚上市带来的那部分损失,还要看到我们漫画热卖后给这盘音乐带带来的营销造势。不花一分钱就做了广告,何乐而不为?”
胖总在旁边恬不知耻地嗤道:“只顾蝇头小利,难成大事。”
林西还是摇头苦笑,杨一的话固然让他心痒痒,可是谁又能保证风云际会之下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终究还是自己能把握的最令人安心。
可是东西是人家的,能拿到代理权本身就是惊喜,要知道,新华也是有着自己的音像制品发行渠道的。
带着百分之九十五的满足挥别两人,旁边的林默默趁着父亲没注意,凑上来对着杨一神秘兮兮道:“听小罗哥哥说,那个画漫画的是一个漂亮女生啊?那你们的漫画下次发售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来给你们捧场哦。”
后知后觉的杨一此时还不清楚,漫画的作者是女生和林默默前来捧场有什么关系,只好对着小女生应付式的笑笑,然后踏上归途。
……
车子渐渐驶入了越州市区,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如同天上的街市,再过一会儿,就能看到宝马雕车香满路的都市夜景。
“这个礼拜我会请假,明天上午要去我们的大画家那里交代一下事情,岛国那边的接待事项,就全交给罗哥你了,不管他们提什么要求都先别答应,等元旦以后再说。”
“什么要求都不答应?”罗戈现在和杨一在一起,所摆出的完全就是平等的态度,还有超越年龄的佩服和信任:“虽然说对杨大作家的计划很期待,但是送上门的钱还死命往外推,实在让我很心疼啊。”
“现在推出去一块钱人民币,是为了以后收获一美元。”杨一笃定道:“送我回去吧,这么晚了。”
“怎么今天不装低调了?”罗戈嘿嘿笑到。
“巷子口就放我下来,那里没灯。”
胖总悻悻然地撇撇嘴,显然对于杨一这种小豹子扮rǔ猪的做派很是不以为然。
……
“你?”
当第二天苏晚在一片轰隆作响中开打房门的时候,神秘的欢欣如同利箭般电shè而来,忽然就击中了她的心脏。
从前的她确实活得艰难,一再承受种种外来的压力,还要面对自己内心的困惑,只能偶尔在一个人偷偷画画的时候,才能找到一丝存在的价值。那个时候如果有人向她投以温暖的目光,哪怕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理由,都会让女孩感到生命的暖意。
只是从来没有。
然后就是后来杨一出现后发生的种种,让女孩觉得,每当自己面对这个男生的时候,似乎要花比平时多几倍的力气,才能维持住一向以来冰冷无波的表情。
“好久不见。”杨一的心中也是蓦然一跳。
“有事么?”苏晚觉得自己心跳的快了些,又好像是错觉,不过她抬起头直视杨一的样子,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杨一点点头:“还真是找你有事,不过就在这里说么?”他没有发现女孩眼中微起的波澜。
“晚晚,是谁来了?”疑问声中,苏晚的母亲从楼上走下来,房子外面的楼梯已经悄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屋子里平滑宽敞铺了地砖的楼道。那个位置,杨一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用木板和杂物封死了的。
“是小杨同学啊”苏晚的母亲看到杨一后有几分惊喜的迎下来:“好长时间没来了,都成稀客了。”
在杨一的连连推辞中却还是强给男孩泡了茶水,苏母又满脸的歉意:“真是不好意思,不知道小杨你今天回来,下装装整整,都没有坐的地方。”
杨一看看脚下,素sè底天青釉的瓷砖在上午的阳光照shè下映出一片柔和的暖sè调,四面墙只粉刷了三面,落下了一片星星点点的白sè涂料,传来叮叮咚咚敲东西的声音,显然是母女两从那一对刻薄夫妻手里买回了另一半房子,正在装修。
杨一和苏母都有些不好意思,杨一是觉得自己没有挑好时间打扰了人家,而中年女人则是深感待客不周,就在苏母端上一杯清茶后就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苏晚眼睛看也不看杨一道:“有事的话就出去说吧,我这几天画画都画不好。”
有时候理智叫我们做一些清醒正确的事,可感情偏偏逆道而行,就像现在的苏晚。
两人从小巷并肩走出去的时候,碰上不少拎着油条豆浆往回走的人,老街坊都笑着苏晚对点头招呼,即便有平时往来不多的人,也不免对着两人注目。
而背后更是少不了议论一番,苏晚那丫头居然钓到了一个金龟婿,现在都不上学了,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事实上在普通市井百姓的眼里,此类事情本来就是最有吸引力的八卦话题,更何况苏晚这妮子前后反差之大,让不少看惯了她原来形象的邻居直到现在还时常感叹。
还没走出巷子口,生煎摊年轻小老板的目光就迎了上来半天收不回去,不免引来他小媳妇“快点煎下一锅,别人都等到在”的呵斥,摊子上两个阿姨诡秘而会心地一笑,其中一个就用筷子点着苏晚的背影:“看到没有,都在说苏家那丫头钓了个金龟婿,就是她旁边的那个男生儿。”
“是不是啊,我到儿子那边住了几个月,回来就看到苏家大变样了,还在奇怪呢一打听,原来是她们屋里的丫头找了个富家子”后者就有些唏嘘,说话的口气也复杂了起来:“不过这个丫头底子也好,打扮一下还真是两个人,傍上个富家子也不稀奇啊。”
一副看破世情的摸样,言语间隐约表达的意思,就好像苏晚这样的女孩子家境不好,却偏偏又有几分姿sè,当然也只能靠攀高枝谋出路。
“不过刚才那个男生儿不是她的朋友吧?怎么看都像是个学生。”
之前用筷子点两人背影的阿姨嘁了一声:“怎么会不是,跟你说,那个男生儿第一次跑到她们屋里的时候,正好她们在和楼上的人吵架,看到看到母女两被骂得不行,刚才那个男的就过来了,什么都没说,直接说拿钱叫楼上两口子走人,那个样子,那真是有派头,好多人都看到了的”
另一个阿姨就惊了一下:“是不是啊?看他刚才的样子,还真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啊。”
“有些人家规矩多,在屋里是一回事,出来到外头又是一回事。他第一次来得时候,还装是苏家的亲戚,你看现在哪有人给亲戚钱,随便一给就是几万块的?”
74.腹黑猫和傲娇的三无女生
初冬的正午,阳光温柔洒下,晒得人懒洋洋不想动弹,老巷子口的小店铺前,摆着一张方桌,几个人正哗啦啦洗着麻将牌,旁边或坐或站的围着三四人,早上两个议论苏晚和杨一的阿姨也在其中。
那个在魔都儿子家住了一段时间的阿姨围着看了半天,却总也轮不上她上场,正在无趣的时候,就看到苏晚的母亲提着两兜菜转进巷子,立刻就眼睛放光的招呼:“小苏,买了菜的啊,这么多东西,你们两母女要吃几天啊。”
咋咋呼呼的尖锐声音,引得没轮上位置的剩下几人也抬头打量,小店里的三花猫正仰天抱头睡得香,被这个声音陡然惊醒后,带着梦中的倦懒,很是不爽地“啪啪”甩了两下尾巴。
“哦,也不是我们自己吃,今天请了师傅来装房子,这是中午给他们nòng的菜。”听到有人招呼自己,苏母赶紧停下来笑脸相迎:“是钱阿姨啊,在儿子那里玩的还好哎”
“哎哟,说是去玩,还不是给他们带小的,完全就是去当保姆的。”钱阿姨嘴巴上一副忿忿然的语气,眼角却笑出了褶子:“那真是麻烦死了,以前我们养小孩,有nǎi水吃nǎi水,没有nǎi水喂米糊,现在倒好,除了一个外国牌子的牛nǎi什么都不许喂,还好他们自己买了车,要不然光是买个nǎi粉,都要跑好远的路。”
“你儿子这么出息,这么有钱,当然要给孙子吃好的用好的啊。”苏母就附和地笑。97年的时候,私家车还远未如后世那般普及,这个时候哪怕是一辆普桑,开出去亦能吸引不少人的眼球,这个钱阿姨逢人总要提这个事情,倒也是人之常情。
“哎,他算什么出息啊,赚的还不都是小钱。”钱阿姨装作不值一提地摆摆手,又拉开苏母手里的塑料袋瞥了一眼,就有些惊讶:“哟,你这是买给装修的工人吃的?”
“嗯?”看到钱阿姨吃惊的模样,苏母就怔了怔:“怎么了。”
“你这大鱼大ròu的,排骨,虾子……”钱阿姨一面扒拉着塑料袋里的菜,语气怪怪的说道:“就是些装修的工人嘛,你包个饭就蛮对得起人了,还nòng这么好,到底是钱来的容易啊,完全不心疼。”
苏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就呵呵笑了两声点点头想走,却又被钱阿姨拉住:“哎,听说你们家苏晚和有钱人家里的儿好上了?是不是就是早上出去的那个?哎,我看那个小孩蛮一般的嘛,和你们家小晚站一起,那哪里配得上小晚?”
“呵呵,现在都还是小孩子,我们也没想那么远。”苏母已经笑得有些勉强:“再说也谈不上配不配得上什么的,小杨对我们家有恩,要说配不上,我们苏晚才是配不上别人,一天到晚像个木头样的,又什么都不会……”
“哎呀,哪能这么说嘛,现在的丫头只要有张脸就行了,长得漂亮哪个都配得上。”钱阿姨也不看苏母的脸sè,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一副热心肠的模样:“不过我就是怕那个男娃儿有问题啊,你想啊,现在哪有人无缘无故对别人这么好的?”
苏母挤出两分笑容:“这个孩子以前是晚晚的初中同学,也是认得到才帮忙……”
“咭我原来还以为是富家子,原来也是个学生娃儿,那你们更要注意了现在真正的有钱人,哪会把小孩送到三中读书,怎么也是实验中学吧还有些懂事早的,早早就跟着家里做生意了,还上什么学?”钱阿姨不屑地一嗤,似乎自己一眼看穿了那个男孩身上的伪装:“像我儿子公司的老板,他们家小孩才19岁,就在外面开起车子到处跑生意。我看到过一次,说话做事真是比一些大人还有板有眼,哪像一些小屁孩。”
这句话的打击对象,无疑也包括了杨一,在钱阿姨的眼中,那个和苏晚并肩而去的少年格子衬衣牛仔裤的打扮,用小屁孩来形容,倒是也没有多大问题的。
街坊都是街坊,可是里面的人总会分出三等,在大多数热心肠的老巷居民里面,偶尔出现一两个心眼狭隘的市井小民也不稀奇,就像这钱阿姨,换了别人也只是羡慕的事情,到了她那里就总会生出些妒忌心。
而苏母也不好跟这个阿姨解释说明,这人的嘴碎是出了名的,且又喜欢在八卦的时候掺杂自己的臆想,现在和她多解释一句,难免明天会传出走样到不成样子的流言蜚语。
就在苏母敷衍着,心中在想怎么脱身离去的时候,巷子口处,一辆黑sè的奔驰如同幽灵般出现,又稳稳停在路口的宽敞处。
这一辆车子的出现,一下就吸引了老巷街坊的瞩目,像是私车,大哥大这种97年的奢侈品,还是很能抓人眼球的,毕竟是财富的象征,也是很多人内心深处偷偷渴望的东西。
下车的是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在“嘭”的一声带上车门,就要往巷子里走去的时候,目光打量处,却瞟到了站在路边的苏母,迟疑了两步,就一脸疑惑地走上来:“请问,您是苏晚小姐的母亲是吧?我上次跟着我们罗总过来的时候,见过面的。”
苏晚的母亲也是觉得面前这人眼熟,不过听到他自报家门后,立刻就反应过来:“原来是张助理,您是姓张吧?”
“哎,对对,是姓张,阿姨好记性”这个年轻人连连点头:“是这样的,公司今天谈判的时候遇到了点事情,所以罗总让我来叫杨总回去主持一下,杨总昨天好像说过,今天是要来找苏小姐的。”
这个张助理,是罗戈在《云荒》的处子战役大胜利后,从原来的老员工里面新提拔起来的人,他几乎是亲眼目睹了杨一一手策划推动的那一场营销战役。
从广告的构思、设计、制作,到具体的营销方案执行,都是出自杨一之手,还有下发到个渠道经销商那里的销售手册,以及之前和岛国CG制作公司的沟通,也都是杨一起着主导作用。
更别说这个高中生还是两本畅销书的实际作者,也就是这两本书,生生把思阅又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这也才是当时还是实习编辑的张助理最为佩服杨一的地方。
所以在罗戈透露了将要和杨一携手共战文化市场的时候,思阅里面部分年纪较轻的员工,看到杨一后都是直接称呼杨总,虽然不能否认有一些戏谑的心态在其中,不过更多的还是敬服。
但是这话落到钱阿姨的耳朵里,让这个有些势利的老女人却是呆住了,两眼又不自觉地瞟了一眼巷子口的黑sè大奔,就算这些小巷的居民——尤其是居家女人们对于汽车与汽车之间的区别再怎么mí糊,却也能看出这辆车子比他儿子的普桑要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我家晚晚和小杨……和你们杨总出去了,说是要去越大图书馆?”事实上,苏晚的母亲到了现在也没nòng清罗戈和杨一之间的关系,更不清楚杨一的背景,但是听到这么一个开着豪车的青年也要称呼杨一为“杨总”,她的那句“小杨同学”是怎么也叫不出口的。
“这样啊,那我就不打扰您了,还要找到杨总有急事呢。”张助理笑着点点头,打了招呼后就要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对着苏母旁边的钱阿姨礼节性的笑笑。
这一笑,倒是让处于石化状态中的老女人陡然清醒了过来,慌里慌张地堆上一个变了形的笑容。
“钱阿姨,那你玩啊,我先去回去了,还要给师傅们做饭。”苏母礼貌地笑了笑后,也就此离开,等到那老阿姨楞了半天发现身边没人后,正嘀嘀咕咕着往回走的时候,小店里喂养的三花猫却从小花台上蹿下来,在她身前扯了一个华丽丽的懒腰,然后竖着尾巴跳了上高墙,模样颇为不屑的悠悠踱步而去。
……
城市的另一个方向,越大图书馆里,杨一正抱了一摞书往回走,靠着窗户边的座位上,苏晚埋头翻阅着画册。
女孩的头发一直没有过变化,从鬓角流淌而下,遮住了两腮,每当窗外的风吹来,就散luàn纷飞,却不减清冽。眼睛和眉máo的轮廓不像一般的女生那么柔和,带着冷漠的锐利,即使是在面对着心爱的画册,依旧看不出半分表情。
“从现在到年底,你的任务很繁重,嗯,能顶得住吗?”杨一笑着,抱了画册坐到苏晚身边。
“嗯。”
“把《九州飘零》的第二卷画完后,在《墨.偃师》里面,风格还要再微调一下。”杨一翻开了手中的一本画册:“喏,这是魏晋和明清的仕女图,和唐代的那些大家比起来,人物骨瘦清隽,很适合从里面寻找一些漫画人物的灵感。”
其实和杨一改编后的契合的,是后世中那个被称为“九州设计师”——张旺的画风,他那融合了工笔与写意的绘画,具有极其强烈的东方玄幻风格,用在漫画的绘画上,简直就和杨一改编后的脚本剧目是天作之合。
只不过杨一清楚,苏晚的梦想不仅仅只在这些漫画上面,女孩的心里,传统国画始终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所以他也就在设置了画风大框架的前提下,任由她坚持着内心的某些好恶,而不是强求女孩要怎样。
只是今天让杨一颇为惊喜的是,刚刚苏晚随手涂绘的一张人物初稿,居然有了几分张旺的那副曼陀罗的神韵,让他不由连连称赞,因为这无疑意味着《墨.偃师》的接受度,几乎肯定会超越《九州飘零去杨一的信心很没由来,但是他坚信,深藏于民族骨血之中的禀性一定会让国内的漫mí接受这种画风。
后世的那些日漫之所以大行其道,虽然不能否认其本身的闪光点,可是更要和国内动漫作品的萎靡挂上关系——毕竟谁不愿意支持自己家的好东西呢。
又画完一张人物设定,苏晚就推到杨一面前,杨一这时正在考虑着某个人物的形象风格问题,没来得及反应,女孩就放下了铅笔。
“恩?怎么不画了?”杨一有些奇怪地抬起了眼。
苏晚不说话,看着窗外面无表情。
杨一一时间nòng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挠了半天脑门后,试探着夸了一句:“嗯?这个角sè的形象很丰满哎,几乎完美表现了人物的性格,画得真是越来越好了哦。”
听了这话,苏晚这才默不作声地拖过画纸,再次埋头勾勒起来。
噗杨一差点没失声笑出来——这妮子,什么时候变成三无还外加傲娇了。
75.这么近,那么远
“晚晚?”闲极无聊的杨一看着面前的一大摞画册,又看了看身边的苏晚,想起这个眉若刀裁,眸似点漆的凛冽女孩的小名居然可以这么“萌”,就忍不住嘴痒起来。
苏晚疑惑地抬起头,额头中间皱成了一个小小的“川”字,原本冷淡的面庞带着几分询问的茫然,让杨一心中忽然忍不住就翻腾起来。
直到此时苏晚才反应过来,身边这个可恶的家伙,居然是在大喇喇地称呼着自己的小名。
其实从早上出门的时候,两人间的气氛就已经很是微妙,只不过一直谈论着有关漫画的问题,专心于这件事情的同时,他们也就忽略了彼此之间那种微妙的气氛。
直到现在杨一百无聊赖之下的一句话,让苏晚的心里忽然就生出了某些异样的感觉。
再联想到平日里,那些街坊们时不时旁敲侧击着自己和身边男孩的关系,苏晚的脑袋就更是有些luàn轰轰起来,落笔的手也有些不听使唤。
“好好画呀。”
“嗯”杨一忽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正在走神的苏晚清醒过来,随即秀眉一蹙,就在已经走了样的画稿上打了一个大叉,然后丢到一边。
“画坏了也不用这么恶狠狠的吧?”杨一不禁失笑,随后他的笑声在苏晚清冽的目光中越来越小。
“你叫我什么?”女孩还是蹙着眉,仿佛在问一件让自己极不愉快的事情,谁都没有看出来她眸子深处潜藏的某种期盼。
杨一的心莫名一突,他是重生者,他有和年龄不相符合的眼力,他能看透很多世情,但是对于眼前这个把心脏包裹在一层硬壳中的女孩,却忽然生出玩笑开大了的后悔,过头讪讪而笑:“抱歉,以后不luàn嚼舌头了。”
苏晚愣了愣,觉得自己眼睛里似乎有了几分氤氲的感觉,就别过头,终究还是心有不甘地冷哼一声:“嚼舌头?”
嗯?杨一就尴尬了起来,可是又猜不透身边女孩的意思。苏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画纸,游走着的笔尖,流畅已极的线条,丝毫看不出她内心的波动,可是处于侧光位置的杨一又分明看得很清楚,画纸上的笔迹深深的凹陷下去——不过是勾勒涂改一些素描式的角sè初稿而已,哪里需要这么大得力气。
那自己到底是说错了什么?她是因为那一句“晚晚”生气,还是因为自己luàn嚼舌头?
又或她觉得这不是luàn嚼舌头?杨一心中暗忖了好半天,却也猜不到究竟哪一个结论才是正确,而最后冒出来的想法更是令他在心悸的同时彷徨不已。犹豫了半晌,看到苏晚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最终还是踟蹰着罢了手。
借阅室的这个小小角落里,忽然就又沉寂下来,只是苏晚另一只按住画纸的手,指节不自觉地掐紧。
她平时面对同龄人,几乎都是用同一副面孔同一个声调,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还巴巴的给他某些暗示。
身边这个家伙倒好,似乎完全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反而就这么打住了话头……又或是,他其实是什么都清楚的,只是不愿意挑明而已?
一定是这样了,要不然,为什么他明明拥有着普通人家一辈子都挣不到的财富,却甘心留在高中校园里面声名不显?还有初中时候暗恋女班长的传闻,现在他们恰恰在一起——想到自己在开学的那天,去找杨一时却与之四目相交隐有电光的女孩子,苏晚的心脏就更像是被尖刺扎痛了一样。
不过向来冷漠惯了的女孩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异动,从小的经历和环境,赋予了她比常人更强烈更不动声sè的矜持和自尊。
于是眼睛深处不免有自嘲之sè一闪而逝……街口,巷尾,公园,学校,自己总在若有若无地打量周围,每次路过青古街筒子楼的时候,都做好了从他身边经过的准备……只是,除非出现奇迹,不然你喜欢的人怎么会喜欢你?
借阅室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静默,铅笔石墨和白纸摩擦的声音,纸张掀动的轻响,窗外隐约传来远处球场上天之骄子们的呼喊笑闹,一切都和刚开始没什么不同,但是杨一却觉得,忽然间真的有东西不一样了。
……
狄嘉和两个同学来到图书馆的时候,已是临近午饭的时刻,他身边的朋友一脸不情愿地抱怨:“艺术‘嘉’,现在都是吃饭的时候了,有什么要查的,等到吃饭了再来不行么?”
一头自然卷艺术家发型的青年就温雅而笑:“不是说好了来帮我抱资料回去,等会吃饭我请客么?”
“你请?那也要食堂还有菜啊,等到把东西抱回去,谁知道还能剩下点什么?”另一个男生也猛翻白眼。
“没菜了就去西二门的竹香园,这总行了吧。”狄嘉摇摇头叹了口气:“你们不就在这里等着我么?”
“够意思”一人翘起了大拇指。
“大气”另一个拍拍狄嘉的肩膀。
狄嘉就摇着头,笑起来就像是大哥对着自己弟弟们的无奈,意式的小卷发随着摇头的动作散开,很有些文艺青年的味道。
对于狄嘉来说,自己出身于艺术世家,结识交往的人也大多是青年作者,新锐美术家,身边的这些同学虽然也能玩到一起去,但终究不是一个档次的人。
所以他平时在校园这个圈子里,也就表现得比较矜持而不失大气,话里话外的口吻总是让人感觉到一种成熟的分量。
就像现在,因为想要到图书馆找两本柯罗的画册,又估摸着就自己一个人,在茫茫瀚海中要寻找两本册子无异于大海捞针,就拉上了同寝室的两个同学。而他们提出的请吃饭要求,在狄嘉看来也不过是小孩子加市井小民的心态,自然是随口就答应下来。
“哎,狄嘉,你看那边,绝对是天生的模特”一个学生从借阅室经过的当口,无意中向里面瞟了一眼,忍不住就惊叹起来,让走在前面的狄嘉失笑的同时也微微有些不耐——现在就不怕耽搁吃饭了?
另一个学生闻言,本来已经走过了借阅室门口,却又后仰着身子把脑袋伸回去一看,立刻也是啧啧称奇:“这个气质,绝了就是年纪小了点。”
听到这话的狄嘉这才生出几分兴趣,他们三人都是越大美术系的学生,说到模特,眼界见识比起一般的大学生来要强上许多,而其中又以从小耳熏目染的狄嘉为最,所以在听到同伴第一次赞叹的时候,也就不以为意。
但是现在两个人都这么说,并且后面那发话的同学,是用“气质”一词来赞美,就让狄嘉也忍不住折转回去,毕竟身为美术系的学生,对于一些美的事物是尤其敏感而上心的。
然后,这个外表看上去温雅骨子里实则清高到了极点的青年,忽然发现以前校园里那些所谓班花系花的芳心暗许,简直就像是浮云一样飘渺,只有眼前这个小女孩,像是袭入心脏的丘比特,才是值得自己守护和疼爱的唯一,也只有这种冷清的气质,才能激发自己的艺术灵感和情感的火花。
引发三个美术系大学生瞩目的,自然是淡漠着一张脸描描画画的苏晚,而苏晚旁边的杨一,就这样华丽丽地被三人一起无视掉。
“你们等我一下。”狄嘉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个小女生出现在这里,多半是哪个教职工的小辈,要是就这么上去直接表明自己的意图,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开始,只能白白收获几个“看啊这里有变态”之类的眼神,和一个仓皇离去的背影。
倒是从兴趣爱好上面入手,说不定可以和这个一副冰冷冷姿态的小丫头搭上话,然后循序渐进。
“干,干吗……”旁边的两人就有点愣,他们一开始感慨,也只是单纯因为苏晚那让人没由来心中一痛的冷漠气质,以及美好事物对于自身的触动。
学美术的人,在这方面格外敏感些也是常情。
也许会有想要呵护的感觉,但是一时间还扯不到追求的层面,毕竟对于一般意义上的大学生来说,眼前的这个女孩未免有些年纪太小,大抵就是个中学生的模样,和“女朋友”这个字眼,还是有着一段距离的。
所以当狄嘉忽然中了邪一样上前的时候,他的两个同学脸上,一时间交织着讶异,疑惑,好奇,兴奋……还有些许的羡慕,种种表情不一而足。
“咦,你这是画的什么?好奇特的风格。”狄嘉走近后,正在考虑要怎么搭讪才不至于吓到这个算的女孩,就发现了苏晚画纸上的人物,心中一喜,装作很是好奇的样子探究道。
嘴上没有说开是在闹别扭,而事实上就是在闹别扭的两人,开始都以为进来的人只是要在这间借阅室看书而已,也就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当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扰时,才发现身边站着的不速之客。
苏晚一贯都是用点头摇头代替回答,对熟人如此,更遑论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所以在瞟了他一眼后,就又低下了头。而杨一因为和苏晚之间忽然生出的隔膜,心情也有些烦闷,同样也是没有搭理。
而这份无视落在狄嘉的眼中,却变成了小孩子对上比自己大几岁、但又不是大太多的人的那种敬畏和窘迫,就用指导弟弟妹妹的口气笑道:“还认生啊?看你们也是越大的子弟吧,喜欢画画?我就是越大美术系的,家里面也是学校美院的老师,说不定有可以帮到你们的地方哦。”
看着狄嘉一边说着,视线却全部集中在苏晚身上的样子,杨一忽然就明白了这位美院学生的意图,于是不失礼貌地站起来点点头:“不好意思,你可能搞错了,我们不是越大教职员工子弟,来这里就是找一些画稿和素材。”
咦?杨一忽然站起来如此这般一番不亢不卑的话,倒是让狄嘉有些诧异,原本在中学生这个群体中甚至包括一些大学生里面,年纪小一些的人对上比自己年长的人时,心理上总是处于弱势地位。但是眼前这个中学生模样的男孩,答话的时候眼睛里没有半点紧张和躲闪,气势上也丝毫不落下风,这就让人意外了。
不过自己的搭讪这样就被顶了回来,让狄嘉觉得有些落面子,就抬手点了点苏晚的画稿:“这画上的人物不中不西,倒有几分漫画的风格,不过要在里面融入国画的精髓,只靠闭门造车是不行的,要有人指导。”
“嗯,有道理。”杨一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这敷衍的表情引起了狄嘉的不悦,心忖这小子倒还是个刺头,骨子里傲气的很,只不过这番傲气用错了地方,于是就习惯性地摇摇头一笑:“小朋友,我知道你没有听进去,但是如果这个丫头真心喜欢美术和绘画,你就应该为她考虑一下。”
后面两个学生大抵也是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就笑呵呵道:“狄嘉的爸爸,狄瀚涛教授,就是我们越大美院的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画家,想要被他指导的人在我们越大排着队呢,上一节课就要好几百,这么好的机会,你们两个小家伙还不珍惜”
“干嘛,小四,你是不是想借这个机会也跟去蹭课?这就把我的老底都抖露出来了”狄嘉没好气地回头笑骂,似乎对自己同伴的大嘴巴也是无奈至极。
几百元一节的美术课程,在当下这个初中一学期只要八百多块的时代,无疑是普通阶层难以触及的高消费,因此这个学生的口气也就特别的与有荣焉,而狄嘉的话里话外,更是充满了不动声sè的自得。
听了这话杨一不禁有些好笑,这些99年扩招之前的大学生,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应该称得上是有为的一代,不过他们有时候的表现,却又像普通的年轻人争风吃醋一样,不免露出些可笑的味道,但是这种稍显幼稚的表现却弥足珍贵的,代表了这些人即将逝去的、轻狂而又笨拙的青chūn。
不过这不意味杨一就同意了眼前这位美院院长之子来横chā一脚,正想着再次出言拒绝,兜中却传来了古早古早的铃音,怀里揣着的手机和上次的银行白金卡一样,是某位胖总强行塞给杨一的所谓“纪念品”。
“嗯?哦,是张哥,你到越大了?有什么事吗……哦,好的,我马上下来。”刚刚发售的诺基亚变sè龙0无疑刺到了狄嘉三人的眼睛,原本他们祭出几百元一节的美院院长亲授课程,倒也不是后世富家子弟那种踩人的心态,纯粹是想要借此博得苏晚的瞩目,却不料自己一口一个“小朋友”叫着的半大孩子,转眼间就抖出了连自己都要眼热的时尚品,顿时就不免尴尬起来。
不过杨一倒也没有就此戏谑他们一番的念头,虽然面前的这个卷发披肩头的文艺大学生明显就是针对苏晚才来搭讪,可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以自己和苏晚现在的关系,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强充护花使者呢?
“去思阅吗?是关于漫画……”
杨一还没有说完,身边的女孩忽然抬头打断了他:“为什么那么叫我?”
看到苏晚认真的模样,杨一不禁愕然,还在计较一个多小时前的事情么?可是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叫她呢。
重生以来彼此的交集和牵绊,她因为自己而发生的改变,如破茧之蝶般的涅槃……以后更是会在未知的人生道路上同行不短的时间。虽然杨一一再告诉自己,弥补前世自己留下的遗憾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可是看着苏晚凛冽而倔犟的眼神,自己为什么觉得心中难过呢。
最终还是挠挠头:“呃,以后保证不luàn叫了。”却没有发现,女孩原本眸子深处的期盼,渐渐被冰风凝固。
“你先去吧,我还要待会儿。”苏晚的这句话是忽然微笑着对狄嘉而说,也让杨一由难过变成了微微绞痛,却使得旁边的狄嘉欣喜起来。
杨一这才发现重生者也不是万能的勇士,至少他现在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电话再次打进,杨一犹豫了一下,终于小声交代几句后离开,身后是几个美院学生的微笑,如同胜利者的注脚。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狄嘉,你也可以叫师兄的。我发现你的画很有灵气,如果你想系统地学习美术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老师。”狄嘉不知道两个他眼中的“小朋友”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无疑是趁热打铁的最好时机。
却不料刚才在杨一面前,还对着他笑如chūn风的女孩,现在居然看也未看他一眼:“不要挡路。”
76.闻风上门其疾如风,,分化利诱其徐如林
瞥到苏晚前后还不到五秒的笑容,还有她从骨子里流淌出来的冷漠,狄嘉就知道自己一开始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这两个孩子,和自己认知中的中学生形象未免相差太大,以至于他现在竟生出些进退失据的挫败感。
但是看着女孩孤绝而去的背影,这个向来都是同学眼中焦点的男人,却忽然起身跟了上去。
他的感情生活不算空白,但也从来没有丰富过,最重要的是,现在他的身边并无什么重要的女生,如果非要说有,那就一定是这个刚刚认识不到十分钟的冷面丫头。
谁又能知道自己下一秒就会遇到对的人呢。
“狄嘉……”“哎”
他的两个同学,大抵是因为先后被杨一苏晚接连无视,不免有些不尴不尬的憋屈感,现在看到狄嘉又追了出去,顿时大感意外,喊了一半惊觉这里是安静的借阅室,立刻又把剩下的话憋回了肚子里面。
“他不是玩真的吧?”两人就面面相觑着,对于这个结果很是愕然。
追求一个中学生?哪怕那个小女孩子有着让人惊yàn的第一眼印象,可是……
不知道这个消息传出去,系里面的那些女生会不会傻掉。
……
坐在罗戈的车子中,一路在越大干净清爽的初冬校园中缓缓行驶,路上收获着一道接一道的注目礼。97年的这个时候,一台大奔在相对来说比较淳朴的校园中驰行,还是比较拉风的,不像后世女寝楼下和校门口的香车宝马比比皆是,一辆奔驰放在里面根本就引不起学生们的围观yù。
“不是说好罗哥全权负责的嘛?怎么又不行了?”杨一坐在车厢的后排,因为刚刚和苏晚之间闹出的小小芥蒂而有些烦闷地róu着太阳xùe。
开车的张助理听到杨一的调子有别于一贯的有礼,偷偷从后视镜打量的时候,就发现了杨一似乎是倦极不耐的动作,不由得下意识放低了自己的声音:“是岛国方面咬着一些条件不松口……”
“那就端茶送客啊,还谈什么谈”杨一没有觉察到内心的暴躁正在无形中壮大,说话间像是在面对自己的下属一样。
不过张助理倒是没有因为杨一的口气而不快,他是见过这个少年能力的,想到自己第一次知道《宋朝》的作者就是他时,当时那种掉了下巴的愕然失态……还有后来在其指挥下,一步步运作《云荒》时的那种强烈的收获快感。
于是苦笑着半回头道:“他们不同意我们的条件,又赖着不走,罗总也是扯皮扯得头都大了……”
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不对的杨一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后视镜歉意地点点头,靠在后背上不再说话。
只是心思总是不免飘到了那个借阅室里。
……
思阅文化的顶楼接待室。
张助理在前面推开了门,然后在门口侧身而立。其实杨一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不会下于任何一个资深员工,但是在这种正式的场合下,张助理还是坚持做足了姿态。
进门一抬眼,就看到长会议桌两边的人马,一方是罗戈和他手下两位负责版权运营的编辑,另一面是四个西装革履的岛国来人,一sè的玻璃镜片后面全是谦和的眼神,但是杨一却很敏锐地从这些看似友好的眼神背后,发现了隐藏很深的锐利。
等到这些人听到开门声转向杨一的时候,男孩又不免收获了意料之中的惊异眼神,在这种正式的商务会谈中跑进来一个中学生,确确实实是很惹眼的一件事情。
不过,这几个人视线相交后眼中流露的欣喜是什么意思?想着自己年纪小好哄骗么?杨一把众人的目光尽收眼底,然后走到罗戈身边,旁边一位运营编辑很识趣地起身,把二号位置留给了男孩。
“请问这位是……”
几个岛国人中,为首的一个也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眼角挂着久经风làng的皱纹,但是却不显陈腐和老朽,相反的,配合上这人的目光,反而给人一种阅历的积淀。
野村申奈,集英社版权事业课副主任,这一次带领着《少年j杂志旗下的两位编辑来到越州,就是专门为了《云荒.九州飘零》的邻接权而来。他在集英社的版权事业部工作了将近15年,算得上会社里前辈中的前辈,这一次高层派他主持谈判,也是寄予了相当的厚望。
“杨一,《云荒》真正的著作权所有人,也是这部漫画的项目营销总监。”胖总平时一副不靠谱青年的形象,思阅文化内部一些活泼些的小年轻也喜欢和他开开玩笑,但是到了正式的谈判桌上,立刻就显出一个公司掌舵人的沉稳。
野村申奈旁边两个编辑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他们集英社的《少年j已经算得上是重视新人了,但那些新人作家也多半出生在七十年代,眼前这个小孩子居然也是一本大热漫画的著作人,实在是让人惊讶。
而野村申奈更在意的却是杨一的另一个身份——漫画《云荒》的项目营销总监?一个绝对不到18岁的中学生?如果对面这个年轻老总没有开玩笑的话,自己先前的欣喜可能就要收起来了。
这个小孩,绝对不是什么可以任意糊nòng的人物,相反,倒是自己这一次的任务想要完美达成,多半是很困难的。
“杨君居然有着《云荒》作者和营销经理人这样的双重身份,实在是让我等汗颜了,这就是贵国所说的英雄出少年吧?”野村申奈笑着先送上了恭维,丝毫没有因为两人的年龄差而感到不适,然后笑yínyín的直视着杨一:“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请问杨君,您有没有兴趣出让《云荒》的海外著作权。”
等到最边上的那个翻译把野村申奈的话同步成后,杨一不禁噗嗤一笑:“据我所知,野村先生开始不是来思阅谈邻接权问题的么?现在怎么直接扯到著作权了?”
这一次不用翻译转达,光从杨一忍不住一嗤的笑意,野村申奈就明白了自己试探的失败,不过心理素质极佳的副主任面不改sè地一笑:“让您见笑了,之所以想要著作权,也代表着我们集英社对于《云荒》的看好当然,如果杨君不愿意出让著作权,我们只谈邻接权也是可以的。”
听到翻译传递过来的意思,饶是胖总和他的手下身经百战,也不由得猛翻白眼,嘴角一阵忍不住的抽搐——因为看好人家的作品,所以就要巧言辞sè的拐骗占有?被人点出来后居然还能和没事人一样这份厚黑的功力,吾等天朝上国都要自叹不如了。
倒是在后世通过网络以及其他多种渠道,对于岛国人的禀性深有了解的杨一毫不奇怪,就事论事,争取利益最大化本来就是他们的商业习惯,虽然有时不免让人不齿,倒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只是代理发行的邻接权么?”杨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问题,版权引进费,我的个人版税……恩,首印数就200万册吧,你们事先应该做过调查的,《云荒.九州飘零》在我们国内的首印也是50万册,然后一个星期内就加印了两次,第一个月的销量接近100万,虽然岛国的人口基数远比我们国家要少,但是考虑你们平均消费水平,漫画作品的受众基数200万册可是一点都不多的……至于其他的,我想到再说吧”
你不仁我不义,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想要比狮子大开口么?杨一早心中不以为意地笑,早年很多国内的企业在和国外公司打交道的时候,吃亏上当的例子不胜枚举,但若是有谁把自己也当成软柿子蛋糕,那他就要做好吃坏肚不,是饿肚子的准备了。
“杨君说笑了。”野村申奈很岛国化的鞠了个躬:“版权引进费和版税都不是问题,但是第一流漫画家都做不到的数据,还请您原谅。”
杨一不置可否地笑着摇摇头,现在200万的首印数看起来吓人,但实际上还远远没有达到原版《海贼王》的真实水平,要知道从原来的OP50卷之后,这本漫画的首印数和销量可是一再刷新纪录的。
现在的《云荒》就算是经过了杨一的改编,可是其中的主线剧情却没有多大的变动,而且岛国的那些死宅们,对于集“萌”和“燃”特质于一身的女主,说不定更有爱才对,所以手中筹码满满的杨一,现在根本就懒得搭理这些人。
等到《云荒》系列的另一部《墨.偃师》在元旦发行销售后,只怕排着队来买代理权的出版社,就不是集英社一家了。
“野村先生的话……没有太多的说服力啊。”杨一翘翘嘴角:“那你们能做到哪些条件呢?”
杨一面对着岛国来人侃侃而谈,他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旁边的两位运营编辑,甚至包括胖总在内,都有些忍不住内心的波澜。虽然知道这个男孩子不是一般的少年,又能写书又会做生意……可面对外国人,特别是国外这些出版界的资深同行,就连他们自己都是谨言慎行,生怕被对手抓到什么疏忽虽然有损国体还谈不上,但是给人留下笑柄乃至影响到谈判可就不好了。
而杨一这小子倒好,脸上的表情从进了门就没怎么变过,似笑非笑洒然随意,还抽空连连呷了几口茶水——要知道,谈判进行到现在,就连罗戈的茶杯几乎都还是满的。
野村申奈回头和左右交换了一个眼sè,然后认真地看向杨一:“杨君,如果您能在这件事情上全权做主的话,那我们就说出我方的底线吧。”
大概是看出了杨一在事关版权的问题上,大到不可思议的话语权,这个集英社的副主任干脆撇开胖总,郑重其事地对着男孩点点头:“首先是除了中国大陆以外的版权……您不用有异议,难道贵方现在还有世界范围内的销售渠道吗?所以把所有的海外版权交给我方代理,绝对是明智的选择。”
顿了一顿,野村申奈又接道:“另外还有作品的直接改编权,如果思阅文化一方能够做出一些小小的让步,不在改编权上设置门槛,对于我们三方都是大有裨益的”
思阅文化的两名编辑乍一听到这话,顿时就生出些火气,却也忍不住有些担心地看向杨一,在改编权这个方面,因为杨一最初和思阅的协约就留下了谈判的余地,如果现在他真的绕开社里,说不得思阅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而挑拨离间的野村申奈就更是让人痛恨,这个老鬼子,倒是很有几分心机,分化拉拢的伎俩溜熟。
杨一摇了摇头,对于这些条件似乎不甚在意:“还有什么?”
“还有您作品里面人物的形象权,以及各种周边产品的授权。”野村申奈恭谦有加,似乎自己不是在提出一些苛刻的条件,而是在答应对方的要求:“杨君应该知道,这些权利即便是留在您的手里,也不会给您带来多大的收益,反而是交给对于相关运作更加成熟的我们,才能谋取最大的利益。”
“最后,如果发生纠纷的话,我们希望由我方的法院来进行仲裁,这实在是因为贵国法律条文的不完善,还请您能理解。”
“哦,是吗?”杨一听到这一堆荒谬难言的理由,也不生气,反而是看着野村申奈打量了一阵,随后很认真地点点头:“你们岛国人啊,一辈子都是这样,格局小,心气大。”
由翻译转达的“心气大”这一句,几个岛国人都有些不明白是褒是贬,就集体看向杨一。
“不懂么?”杨一耸耸肩:“好吧,直说吧,做人不要太贪心。”
77.劫掠版权侵略如火,强词夺理不动如山
在他的认知中,但凡是上了谈判桌,不管两方如何虚与委蛇,对对方的条件价码如何不屑如何嗤之以鼻,却也不会轻易就表现出来,总不过是你来我往的拉锯扯皮而已。
而眼前这个学生倒好,心里想着什么,居然就都摆到了明面上,大有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架势!
虽然说直来直去的谈判方式不是没有,但是像他这样,直接把心思挂在脸上的,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又想起自己的公文包里,里面那一叠画稿,才是促成这一次商务出行的最根本原因,野村申奈的心中也是火气暗生,但是岛国人的天性还是让他克制住内心的情绪,转而一脸的诚恳道:“我所说的,还请杨君多多考虑一下,毕竟我们《少年j在国内的影响力还是不容忽视的,除了金钱方面的考虑,您还需要为自己将来的发展打算。”
将来的发展?在动漫这个领域,要有所发展的不是自己,而是苏晚才对!可是一想到这个女孩,一想到刚刚在越大发生的一切,杨一心底的烦躁又升腾起来。
“不好意思,如果你们真的想要合作的话,就等到新年以后吧,并且拿出应有的诚意,而不是什么都奢望着抓在手里。”杨一叩了叩桌面:“就到这里吧,我下午还有事情。”
完向罗戈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开,而不知道两边怎么就谈崩了的胖总,还一副茫然的样子。
这小子平时不是这样的脾气啊,哪怕这些岛国人开出的条件确实过于苛刻,可也不至于让他这么没耐心吧?
“杨君,等等!”
野村申奈立刻起身叫住了杨一,然后给身后的一个编辑助理使了个眼sè,那位有着几分知性的女编辑助理就拿出了一个公文包,又从里面翻出来一叠不薄的纸张和一本杂志。
“在您离开之前,还请过目一下这些东西。”终于还是要撕破脸皮,野村申奈也是大感无奈,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未必能构成所谓的证据,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损人不利己而已。
但是他还是决定在这里拿出来,要知道现在《少年j杂志社里,可是有很多编辑对于这一次的“奇异雷同事件”忿忿不平的。
什么东西?看到杨一没有接过来的意思,罗戈就先忍不住好奇,从桌子上抄起那一摞材料,先是看了看特意做出记号的杂志页面,又翻了翻那一摞画稿,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野村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杂志一期的《少年j,做出记号的地方是一部画风和苏晚截然不同的漫画,而稿纸上的内容和杂志上的内容连贯相接。罗戈虽然看不懂岛国文字,但是这些图画所表现的剧情还是可以理解个大概的。
着看着,胖总的脸sè也不好看起来,这本岛国杂志上所标记的漫画,还有那些明显是手稿的东西,居然和《九州飘零》第一卷的前半部有着高达九成的相似度,如果不是两者之间的画风反差太大,罗戈几乎都要以为这是杨一和苏晚私下捣鼓的东西了。
“这算什么?想要告诉我们,如果在《云荒》的版权问题上不满足你们的要求,就要改头换面抄袭过去?”罗戈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掸着画稿和杂志,眼睛微眯。
“您误会了。”野村申奈面sè严肃地看着罗戈:“这些画稿,是我们集英社旗下《少年j一位新人,尾田荣一郎的新作,也是杂志社非常看好而力推的作品,但是眼看销售渐渐有了成绩的时候,却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了杨君的作品,而且《云荒》和《OP》的剧情居然是不可思议的相似……”
何止是相似,简直就是近乎一模一样。杨一此刻心中也是充满了不解,虽然他对岛国ACG方面的情况不是死宅那种百科全书式的精通,可大致上还是知道一二的,在他的印象中,《OP》阿拉巴斯坦篇是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所以他才放心大胆地对其实行了拿来主义。
可是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自己的重生,所以在某些细微之处上,原本的历史走向已经悄然改变了么?
不过即使忽然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也不能改变杨一有些膨胀的,代表了他重生后很是理想主义的野心。
倒不是这个作弊者给自己找什么心安理得的借口,杨一现在本就心安理得的很。说他打别人的孩子不心疼也好,说他因为岛国借鉴抄袭华夏的东西太多,所以这一次也要“来而有往”也好,总之杨一现在的愧疚绝对没有仿写《明朝》和《藏地密码》时来得更深。
外邦人而已,何况还是有着历史纠葛的外邦人。
就算杨一内心最深处真的有什么过不去的心理障碍,那也是针对尾田荣一郎个人而言,对于集英社,他是毫无半分感觉的。
“嗯,那你们的意思是什么呢?”杨一淡然开口道:“两部漫画如此雷同,你们还找上门是想干吗?”
“事到如今,我们也无意探求这里面的真相了,尾田我是知道的,他的《OP》中的剧情,早在贵方的《云荒》出版发售之前就开始了构思,是绝不可能从贵方得到的灵感,而杨君的漫画却又在前面发售,所以我只能把这些归咎于巧合。”野村申奈正sè道:“但是不追究两部漫画雷同的真相,不代表我们集英社就此不闻不问!毕竟,要是我们国内恰好有读者也看过杨君的《云荒》,那么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对于《少年j的声誉也是一种打击……”
野村申奈说到这里,杨一就彻底明白了集英社的想法,什么是怕有读者发现,他们根本就是担心集英社的竞争对手发现了此事,然后在媒体上大肆宣扬——大家看啊,大名鼎鼎的《少年j杂志,居然出现了可耻的抄袭!
这对于一直雄踞少年类漫画杂志榜首的集英社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更重要的是,在资本市场的岛国,原本从小学馆分裂而出的集英社,在本世纪六七十年代可是备受母公司打压的。
“我大致明白你们的意思了。”杨一叹了口气,说来《云荒》系列在岛国发行也是迟早的事情,只要他们能接受自己的条件,把版权卖给集英社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总之都是赚外国人的钱罢了:“好吧,那为了你们集英社的声誉,就更应该同意我的条件。”
“您说笑了,这怎么能一样呢?”野村申奈微微皱眉道:“如果没有杨君的《云荒》,那么《OP》的作品改编权,人物形象权,周边产品授权可都是属于我方的,现在一旦引进了您的漫画,《OP》势必要进行大修,以后的成绩可就不好说了!而您却又只是出让代理发行的版权,这几乎就是让我方白白损失了很大部分的版权价值,所以请恕我不能接受贵方的条件。”
杨一听了不由失笑:“你们岛国人的逻辑真是强大,因为自己损失了版权价值,所以就要让别人来做出补偿?”
“毕竟是和您的作品有关,我们也是做出了让步,牺牲了《OP》这样的潜力作品呢!”野村申奈口气谦恭,实则一步不让。
“也就是我必须答应你们的那些条件了?”杨一撇撇嘴,旁边思阅的编辑早已经咬起了牙,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这是双赢的合作,并不是为难您。”日本人的别扭脾气上来,让杨一算是明白了,难怪罗戈非要拉上自己。
“如果我还是不同意呢?”杨一好奇地眨眨眼睛。
野村申奈貌似歉意的一鞠躬:“那实在对不起,我方可能就要通过法律途径来保护自己的权益了,如果现在闹出了《云荒》的抄袭丑闻,我想,不管是对出版方思阅文化,还是身为作者的您,都不算好消息吧?”
杨一顿时瞠目结舌,这算是恼羞成怒么,摇摇头站了起来,做出送客的姿势:“走好不送。”
78.九三,需于泥,致寇至
78.九三,需于泥,致寇至
“放心吧,罗哥,他们也就是说说而已……”
“不是这个。”罗戈摇摇头打断了杨一的话:“我知道这些岛国人是在放狠话,说好听点就是展示决心嘛真的要走法律途径,这官司他们稳输。”
“但是我们的名声也不好听。”杨一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似乎根本就事不关己一样。
罗戈就一拍大tuǐ:“我奇怪的就是这个明明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哪个做生意是这么做的?”
杨一心中莞尔,说到底还是罗戈以前少有接触国外的商人,对于他们的民族特性缺乏认识,中国商人信奉的和气生财、灵活变通这些经商法门,套用在外人身上可就未必合适了。
而且集英社一旦引进了《云荒》的版权,那么《OP》大修剧情另谋出路就是势在必行的了,谁也不能保证这本已经有了火爆迹象的新作,在重新修订之后还能不能取得之前的成绩,所以野村申奈才会坚持要拿下《云荒》的周边授权,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一旦涉及到利益之争,矛盾就总归是尖锐一些。
杨一摇摇头:“在我们看来是损人不利己,人家没准儿觉得是宁为yù碎不为瓦全呢,罗哥你可别忘了这些人骨子里的樱huā特质。再说他们只是输一点诉讼费,就能在国内造势,先败坏了我们的名声,抵制日后《云荒》在岛国的登录……从这方面看,他们想的倒是够深远呢。”
“那怎么办?”对外输出,这还是思阅文化头一遭碰上这样的事,胖总也就显得少了几分平日里挥斥方遒的风范,有些拿不定主意起来。
杨一咧了咧嘴角,眼睛里满是戏谑:“罗哥你算不算内战内行外战外行?我记得上次看你拉投资的时候,都这么傻眼过”
胖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手下人都在这里,给我留点儿面子好不好”
两个运营编辑在集英社的人走后,也是免不了挂着些担忧的表情,但是现在看到自己的老板和“思阅文化最特殊的那一个”,居然还有心思互相调笑,也就送了一口气,纷纷献上马屁后嬉笑着告别,留给二人决策的空间。
“放心吧,上告这招是大杀器,轻易用不得,他们也怕我们反诉的。”杨一笃定地看着罗戈:“他们还会先想其他办法的,见招拆招就好了。”
其实这个无耻的剽窃者心道,要那些人真是损人不利己,那么97年以后的jump漫画,说不得自己要给他们包圆了。
“总之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毕竟都是生意人。”罗戈站在杨一的旁边,光从外表气质倒也分不出宾主又或是上下级的关系,只有些许超过了年龄的佩服:“你说他们怎么就不懂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呢”
大抵因为人家是做生意的文化人;而你是做文化生意的生意人……呃,这绝对不算是贬低这胖子杨一吸吸鼻子,指着才不过5、6点就暗下来的天sè,大街上已经霓虹四散,属于冬日城市特有的温暖在渐渐弥漫:“喂,不管饭的话,我可要回去了。”
……
“主任,如果这个学生咬定不松口的话,我们要怎么办呢?真的提起诉讼吗?”跟着野村申奈前来的两个人,有着知性美的女人是他的助理,另一个则是《少年jump》的一个编辑,本来他的任务,是就引进后的漫画内容进行一定的审核和改编,却没想到现在居然没有了他什么事情。
“很难办啊,不引进《云荒》,有被竞争对手攻击《OP》是模仿抄袭的危险;引进《云荒》的话,又不能放弃周边授权,要不然就是社里的一大损失呢。”野村申奈微微皱眉道:“最后的那些话,也无非是表明我们的决心而已,现在还没到那一步。”
“那么,主任,我们要不要去找找另一个画家,就是上面的那个‘零’?”野村申奈的女助理低头恭谦道:“虽然很奇怪下午见面的那个少年只有著作权,却不负责绘画,但是如果找到那个画家的话并且说服他的话,也许会对谈判有些帮助?”
听到属下的这个提议,野村申奈沉yín着点了点头:“可以考虑这一条路线,不过这个没有任何资料的画家‘零’,怎么联系他也是一个问题,井下,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
女助理干脆利落地点头:“哈依。”
……
在几个岛国来人提到他们眼中神秘的画家“零”的时候,杨一也在家里来回踱步,属于他的小屋还是只有十个平方左右,但是里面的摆设却犹如瞬间跨越了整整一个世纪——地毯是很大众的那一种,但是足够温暖熨帖,两页衣柜一张书桌,只打了一层淡淡的清漆,然后是占了一面墙还带一个拐角的书架,上面已经没有什么空位置。这些东西把小小的房间填的满满当当。
不过本应让人满心温暖的空间里,房间的主人却在有些迟疑地摆nòng着手机,连老妈喊了几遍的吃饭都没有听到。
“还吃不吃饭啊?小一”杨敏现在对杨一的管束很宽松,或者说因为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的,那种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及这种变化带给这个家庭的影响,让她总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不适感。
每个父母都有着望子成龙的梦,当延续了自己血ròu的小小婴孩降生于世的时候,他们温柔的目光里,未必没有映出自己的儿子或女儿以后的映像,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或是裙裾翩然优雅美丽……杨敏也是这样,她没有见过太多的大世面,也只敢想到这一步。可是当杨一的成绩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想之时,她就拿不出多少家长的威严了,剩下的只是一个母亲的慈爱。
“你吃吧,妈我在外面吃过了。”杨一嘿嘿一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欢快一些:“有老板请吃的商务餐。”
“还商务餐,好大个人哟,又骗罗老板的饭”杨敏在客厅啐了一口,脸上却都是无奈的笑意。
而里屋的杨一在犹豫了半晌后,终于还是拨通了今天早上刚刚知道的号码。
“喂,请问找哪位?”苏晚的母亲站在窗边,视野可及的地方,是老巷里泛青的墙头,孤零零的电线杆上吊着不太亮的昏黄灯泡,投shè过来的光线被一截光秃秃的枝桠挡住,面前的玻璃上还有很多树枝的影子。
电话才装了不到一个礼拜,知道的人不多,谁会在这个时候打来呢。
“阿姨你好,我是杨一。”电话里传来的略有青涩的声音,让苏母的眼角瞬间挂起了笑意:“小杨同学啊,有事找晚晚?”
“嗯,就是问一下苏晚到家没。”杨一可不认为在人家母亲面前也跟着叫苏晚的小名,会是让人高兴的事,就装着很平常的口气:“下午我因为有事,先去了出版社,怕苏晚一个人……”
“哦,没事没事,她一中午就回来了……”
苏晚母亲还没来得急说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旁边的苏晚就接过了电话,在女孩的家中,两代人之间的关系大抵和杨一这边的情况没什么两样,而女孩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性格,让她对上自己的母亲更是显得强势,所以很干脆地拿了过去:“谢谢,别人送我回来的。”
一边的苏母就奇道:“什么时候有人送你……”
然后看着自己女儿的眼睛,在夜晚微弱的光线中显得清澈却遥远,让自己这个母亲都难以触碰她的内心,就忽然有些哑口。
虽然阅历和经验,让她看出来自己的女儿对杨一似乎是存在某些特殊的情绪,但有些事情,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和苏晚沟通。
反对吗?先别说杨一对自己一家有恩有惠的事实,单就这个男孩现在拥有的财富和能力,只怕很多女儿家的父母对于这样的事情都是乐见其成的。
可她更不好支持这样的事情,踌躇了那么一会儿,苏母最后也只好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回了自己的房间。
“还有事吗?”苏晚的风格就是这样的淡漠,语调和表情一样,几乎没有一点的温度,就像是高海拔冰峰上的气流,无论经过怎样的阳光照shè,还是冷。
就是冷。
“嗯,有人送你?”杨一半仰着头,心里涌出阵阵的难言,想要用一句玩笑式的疑问来疏通一下电话线之间有些凝滞的气氛,可是面对静静的电话听筒,却又难以出口。
不管是情商还是智商,苏晚都不是那种顶尖的女孩子,甚至可以说都是平平无奇,但是偏偏却有着最直指人心的凛冽。这种特质,让任何虚伪矫饰拐弯抹角,在她的面前都等同于摆设一般。
“是,没有其他事情,我挂了。”
“嗯,那再见。”那头传来电话挂掉的盲音,杨一顿时觉得掉了什么东西一样,心里面空落落的。
没有失眠,但是也辗转了不短的时间。
……
金陵宾馆的大堂里,暖气开的很足,尽管才早上7点不到的时间,可是在用早茶的区域里,空着的卡座已经不到一半。
落地的玻璃幕墙外面,是黯淡的yīn沉沉的天气,江南水乡染上一片萧瑟,酒店大堂的门偶尔打开之时,冷风吹进来的瞬间,似乎把这种暗哑低沉也灌注进来。
就像是某个卡座之中的三人,野村申奈正带着两个下属用着早点,至于他们的心思是否在面前那些精致的点心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等一下朱君过来后,让他带着井下去打听‘零’的消息,我和藤冈再去思阅文化,会晤他们的社长。”野村申奈心里面有多烦闷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在表面上,尤其是在属下面前,却依然是一派沉稳刚毅,起码这幅样子让人看上去就信心强了许多。
“哈依。”此次华夏之行的两名下属齐齐点头。
虽然在公共场合,这些岛国人的动静确实谨小慎微彬彬有礼,但是不同于周围人的做派,还是让一些目光集中了过来,比如隔着一个卡座的不远处,几名中年男人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
“池上先生,那边的几位,好像是您的同胞?”发话的男人穿着做工考究的西装,但即使是这样,整个人看起来也没有任何气势可言,不过在他旁边的座位上,一个看起来像是助理模样的年轻人眼中却是毫无保留的崇拜,倒是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而他口中的池上先生,也就是对面座位上的池上介一,是岛国静冈县茶农联合发展会的会长,这一次来到越州,本来是就明年的新茶进口事宜进行谈判,却也没有料到,会在金陵宾馆碰到同胞。
“应该就是了。”池上介一此时也有些好奇,眼前的这位肖总,应该是没有心思理会这些闲事才对,毕竟风闻岛国的客户正在越州滞留,而前来约见的本地茶商不止这位肖总一家,可是他这幅xiōng有成竹的样子,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谈论无关合作的问题,也让池上介一不禁高看几分。
“社长,那边的几位,应该是国内有名的集英社的人。”池上介一身边的助理规规矩矩小声道。
“哦,你认识他们?”池上介一嗯了一声。
“是的,因为家中弟弟喜爱他们作品的缘故。”
这话落在这位中年的社长耳中,眼中就泛起一丝笑意:“我的儿子也喜欢他们的东西,不过我却没有你关注这些啊。”
年轻的助理以为上司是在说他不成熟,心中后悔,一张脸涨得通红:“也是无意中了解的……”
倒是对面的肖总察言观sè,就笑着给小助理解了围:“似乎您的同胞碰上了些麻烦,不知道……”
肖总的话没说完,但是池上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间居然有些犹豫,人在他乡,遇上了同胞有麻烦,况且还是自己儿子最喜欢的集英社的人……但是这样子贸然相邀,总归显得太冒昧了一点儿。
79.贾诩
79.贾诩
两拨飘在异国他乡的岛国人最终还是见了面,而其中有些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在两拨人结识的过程中,起了桥梁作用的居然是一个外国人——对于野村申奈和池上介一来说,肖总确实是外国人。
或许有人觉得好笑,也有人不以为意,但是对于很注重拓展自身人脉的这位肖总来说,就算自己做着和文化出版毫不相干的农产品贸易,但是多认识不同圈子的人,尤其是某些国外来客,总归是有利无害的投资,更何况这种投资几乎不用付出什么成本。
“肖先生,很高兴认识您,您真是太好客了”野村申奈接受到这位中国商人的邀请时,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看到那边的池上介一已经站起来的样子,他就知道遇上了自己的同胞。
“还有池上社长,我可是你们静冈县yùlù茶的忠实支持者啊。”
“承门g厚爱。”池上介一笑着欠了欠身:“从我儿子算起,还有我的外甥,侄女儿,一大家的晚辈也都是贵社的忠实读者呢。”
“汗颜了,多谢关照。”
看到两个岛国人一上来就没完没了的相互恭维起来,旁边的肖总不动声sè地轻咳一声,然后寻了个空当笑道:“不知道野村先生这一次来到越州,是想进行什么投资吗?如果有需要的地方,我是很乐意效劳的。”
顺手而为的事情,当然是乐意效劳,可要是什么难缠的活计,那就敬谢不敏了。
为商者当逐利而行,一个举手之劳换来一条可能用得上的门路,这买卖大大做的,何况还是国外的门路。
“呃……”野村申奈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后就想到对方一来是做农产品贸易,和自己根本没有利益冲突的地方,也就谈不上什么商业机密;二来这个中国商人看起来也是长袖善舞的样子,又是地头蛇,即便在引进版权的问题上帮不到自己,从他这儿打听一些消息也是好的。
想通了这些,野村申奈就摆出惯有的谦虚姿态,很干脆地说明了自己的苦恼。
“噢?野村君,难道说,以贵社旗下诸多漫画家的实力,居然还要您亲自前来华夏寻求谈判,那本所谓的《云荒》漫画,真的有如此之大的潜力?”池上介一有些愕然地放下了茶杯。在他想来,这位集英社的版权事业课主任,多半是为了漫画输出才来到的华夏,但是事实居然和他猜测的完全相反,这就让人有些始料未及了。
其实他心中想说的话,本来是“没想到华夏也有值得引进的漫画吗”,但是岛国人天生的外在恭谦,以及旁边合着伙伴的华夏身份,让这位农业社长还是很好的把握住了分寸,他那种恰到好处的、微微诧异的表情,甚至能让不少华夏人不由自主就生出些许的自得,进而对他也产生好感。
这幅做派落在肖总眼里,又怎么能不知道他的用意,闻弦歌而知雅意地对他笑着点点头,两个人之间倒是擦出不少火huā。
而那边的野村申奈明显没有这两位的心机手腕,听了池上介一这话,反而正sè点点头:“这本漫画所表现出来的,何止是潜力,简直已经是实力派大作了,要不然社里也不会如此慎重对待。”
“野村先生说的这个什么漫画,我倒也听说过。”一旁的肖总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倒不是我对这些感兴趣,主要是这本漫画在推广的过程中,那些很有想法的营销手段,让人印象深刻啊……不知道野村先生谈判的时候,有没有和他们的营销团队有所接触?”
接触自然是有的,但是野村申奈现在一想到那个令人惊讶,又让自己恼恨郁闷的小子就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会在外面宣传,于是就正sè摇摇头:“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引进版权,其他的到没有过于在意。”
“哦……”肖总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那野村先生和那个什么思阅文化,是在谈判的某些条件上不能达成一致,所以现在有些陷入了僵局是吗?”
“让您见笑了,我们本来是怀着十二分的诚意前来,却还是不能打作者和出版方……唉”
诚意?肖总在心中笑了笑,长期hún迹于外贸行当,和这些国外客商常年打交道,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所谓诚意其中的含金量,不过现在他是上门找着池上介一做生意,哪里还能对主顾的同胞出言不逊,反而是脸上带着莫测的笑容:“野村先生这件事情,其实说起来倒也不难办。”
“哦?”野村申奈本就坐直的身体一下子更是肃然,强压下眼中的惊喜后,放低了姿态对着肖总:“还请肖君指教。”
不过编辑出身的野村申奈虽然比不上池上,肖总这种商场上得老油条,但也知道人家肯出口相助,是看在了池上介一的面子上,就又对一旁微笑的农业社长也重重一点头:“还请池上社长多多美言几句。”
看到池上也看过来,本来就只求给人留下好印象的肖总倒也不矜持,呵呵一笑道:“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行政干预。”
看到两个对国情似懂非懂的外国佬有些不解的模样,肖总笑着摇摇头:“请问野村先生,你们集英社在涉及到海外出版业务的时候,就不需要通过一些主管部门么?”
“通过,这怎么能不通过,我们集英社是守法的正规会社。”野村申奈还是有些mō不着头脑:“文部科学省的条列我们是一直遵守的。”
倒也不怪这位版权事物课主任反映迟钝,他之前多是负责国内范围动漫产品的周边授权,以前也从未有过从国外引进版权的先例,一时间难免没有回过味来。反而是旁边和华夏农商打过多次交道,并且本身也是半官方半民间机构主事人的池上介一似有所悟:“肖总是说,依靠行政的力量……”
“对了。”肖总心里暗道一句“孺子可教”,对着两个岛国人点点头:“你我之间两个国家的国情不太一样,所以在彼此接触的时候,需要充分考虑到这一点啊……”
说到这里,便是肖总自己也不免狠狠骂了那些所谓的主管部门几句,然后解释道:“有些时候,我们国家为了确保商业秩序的井然,是可以动用行政力量对商业活动进行一定程度的干预的。比如像野村先生这件事情,如果您把情况反映到文化局和新闻出版局的话,我想是会得到某些政策上的支持的。”
虽然也很欣赏那个什么思阅文化在营销过程中得创意和行动力,但是和自己的切身利益比较起来,这种好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更何况自己这刀子捅得根本就无迹可寻,倒也不怕在背后得罪了人。
“肖君的这个办法……”野村申奈在岛国接触的文化厅官员,虽然也不免有倨傲,怠慢,处理起事务来漫不经心的通病,但是倒不会用什么“行政干预”来强制影响一个非国有企业的自我决策,现在听到居然可以用这种方法,不免有些怀疑:“您的意思,是去寻求官方的帮助?但是我们可是外国人……”
“就是外国人才好嘛”肖总呵呵笑道:“对于国际友人,我们官方还是有一定的政策倾斜的。”
当着池上介一的面,肖总也不好说什么“道理是人讲出来的,权大钱多,道理也就多”之类的话,有些东西,大家在心里明白就好。
……
一些人在金陵宾馆会谈,于重重幕后布下绳套陷阱的时候,杨一正被母亲从chuáng上赶了起来,倒不是心疼儿子不吃早饭,而是在横眉怒目着呵斥:“你怎么跟我保证的?一定拿到高中毕业证是不是你自己说的?儿子我跟你说,你写书赚钱是一个方面,但是总还是要有张文凭吧?要不以后说出去,一个作家才初中学历”
知道和母亲在这上面存在永远的代沟,指望沟通多半也是不可能的,杨一只好万分不舍地从被窝里……蠕动出来,内衣kù,薄máo衫,然后套上牛仔kù和黑白千鸟格短呢大衣,这身打扮在中学生圈子里无疑因为成熟而显得异样,不过一来重生者也不怎么在意小朋友的怪异眼光,加上他实在是不喜欢耐克之类的运动外套,因而入冬后添置的衣物里面,多半倒是这种英伦学院风的行头了。
走在有些萧瑟的街道上,杨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昨天晚上电话里某人那种冷淡的疏离感,还是让人很不好受的。
真正算起来,他已经是烟huā绽放的过去时,不管是huā季还是草样年华,都离他远去,而苏晚才刚刚是一身的少女衣裳,更何况还有一个姜喃横亘在他们之间。
现在就连那个双面少女,杨一也是因为着前世的仰慕而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彼此说不清的关系,一个故事还没有结局,他又怎么分的出来心去管顾另一个。
“报告。”
全班的目光集中过来,正在念着英文的何岳被人打断,面无表情地停了下来转头看着杨一。
一些人看了看杨一,又回头看了看姜喃旁边空着的座位,这才惊觉整个班级像是缺了几粒米的苞谷bāng子,极不协调。
其实这个座位昨天一整天都没有人来。
但是现在一众人看着教室门口的杨一,又把视线从书本上抬三十度,小心翼翼地瞟着何岳,心中却翻腾着兴奋。
毕竟能从课业中解放出来,哪怕只是那么一小会儿,也足以让这些学生们放松了,更何况还是一向不对路的师生俩
一个班的人都在看好戏,但是真正存了幸灾乐祸心思的却少,毕竟这几个月下来,大多数人觉得这个男生无趣是无趣了点,身上总是有种疏离而拒人的气场,但是却并不是想象中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孤傲,你和他说话,他还是会笑着答应你。
而且接触多了,就觉得这人很不一般,他的知识面,他那很有见地又极为新颖的观点,有时候自己组织了好半天语言也表达不清的意思,他往往是寥寥数语就点了个通透。
再加上在夏玖临生日上的突发事件,杨一当机果决的出手,让原本对杨一就保持中立态度的一些人,也不自觉就生出了几分好感。
但是所有的这一切却也不影响他们现在看戏的心情,多半是抱着没有恶意的调笑,想要看看这个和黑脸班主任不对付的家伙,这一次触犯了何岳的底线后还能不能幸免于难。
何岳站在讲台上一言不发,把杨一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众人就猜测他是不是已经忍耐到了极限。而他的同桌,三班的副班长大人就用手臂遮住自己一半的脸庞,然后伸出小小的拳头……
唰得一下比出一个中指,顿时让杨一连连咳嗽起来,差点没背过气去。
偏偏这丫头还一副圣洁典雅到有些严肃的表情,让杨一在心底连连大骂祸水。
这真是祸水啊。
“嗯?病了?”稍微有些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一句话,让杨一有些愣神,底下的学生们也都不偷偷mōmō了,而是鼓着眼睛看向何岳,心忖这是什么情况?平时也没见这老黑关心过学生身体啊。
“没有。”杨一有些mō不着头脑。
“朗读今天的课文都没有事了是吧?还是今天的内容你们都掌握了?”看到教室里静悄悄的,何岳立马黑脸一垮,与之对视的学生立刻慌慌忙忙地端起了书本。
何岳这才对着杨一点点头,示意他进教室,居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到了杨一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却听到他在讲台上哼哼了两声:“要是没什么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迟到……不过真是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先休息好再说。”
这算什么?脸皮薄,还是说他闷sāo?怎么西北风就转东南了呢?
80.教导员
80.教导员
何岳的举动让杨一着实有些奇怪,按照这位一贯的处理方式,现在最有可能的行为是不发一言才对,哪怕就是放他进去,也不会有什么师生间的交流。
要知道他可是昨天刚刚才逃了课的,即便是有余浦在暗中交代下来,以致让何岳对他生出根本就懒得管教的心态,可是现在怎么又忽然关心起他的身体健康了?
谁也不清楚这位班主任的心路历程,学生们还都以为今天的何岳转了性,想着他对一向看不顺眼的杨一,都能不去计较迟到的事情,不知不觉就都有些放松。于是有几个胆子大的,仗着自己脑袋瓜聪明,一向认为语外史地政这些课程不好好学也能临时去抱抱佛脚,就在底下偷偷mōmō翻起了武侠小说。
97年的时候,校园这个白衣飘飘的小小江湖中,还是金庸与古龙争夺武林盟主的年代,彼时的黄易还没有翻云覆雨的大能,而痞子蔡与少年少女们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亦要等到4个月之后,那个时候谁手上有一本《天龙八部》又或是《倚天屠龙记》,保管会成为男生们追捧的目标,就和两三年前《圣斗士星矢》和《七龙珠》大热时如出一辙。
这就是那个年代的回忆,关于旧时少年的只言片语,写满了各种带锁的本子,零落在一路走来的那些角落里。
但是这些似乎已经淹没在尘埃里的珍藏,只要拿起来轻轻擦拭,再次翻开的时候,就发现原来一点都没有忘记——第一页记着让自己脸红心跳的人,放学后抵肩而行,霞光逶迤。
第二页记着一场淋漓痛快的球赛,还有左手抓着汽水瓶右手和自己勾肩搭背的兄弟。
第三页的试题怎么做也做不对,同桌又比自己高了第四页或许就是缅怀被老师收缴的金古梁温……
就像是陈成,这个从实验初中升起来的学生,平时的成绩总在班上十到十五名的位置徘徊,不过按照不少老师的说法,如果他更用心一点,更努力一点,怎么也能跻身前十。可是他偏偏属于很会“玩”的那一类学生,足球篮球一个不少,看武侠钻网吧也是常有的事情。今天看到何岳似乎很好讲话的样子,就忍不住拿出昨天在被窝里看了大半夜的《神雕侠侣》,压在了英语课本的下面,时不时偷偷翻一眼。
只是这一次的晴转多云来得很快,身为班主任老师,对于学生的一些惯有小动作总是心知肚明的,差不多个个都有特职业天赋技能傍身,陈成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动作,早就如贼一样落在了何岳的眼睛里。
没留半分情面,何岳几乎是径直走到陈成面前,一把掀掉上面的英语课本,然后抽走了这个男生视若珍宝的武林秘籍。
顿时人心惶惶。
这是什么意思?待遇反差也太大了吧?
全班的人一时间就噤若寒蝉,有几个学生偷偷抬眼打量着何岳,又一脸酸溜溜的不解看向杨一,同是犯错啊,凭什么?
何岳和杨一,这哥俩倒是什么时候勾/搭到一块儿去了?
这种被生活强/jiān的事实,三班的学生一时半会之间估计是很难接受了。
……
“这个周末跑到哪里去了?”本来姜喃一直就想问这句话了,不过今天神经质一样的何岳直到课间cào完毕,都一直呆在教室里面,三四节又是语文考试,所以憋了好久的话直到下午上课前才有机会问出来。
如果说昨天面对苏晚的质问,杨一不可抑制地会想到姜喃的话,那么在今天早上即将步入教室之前,想到即将面对的双面女孩,杨一亦是有些头大而心虚的。
不过还好,所有的心虚气短都随着姜喃那俏生生的一根中指飞到了九霄云外,两个人之前在课堂上倒也有过不少目光的交流,不过这种火huā四溅的对视,最后总在杨一鹌鹑一样的眼神中结束,引得小姑娘又是不屑又是嗔恼。
“可以先解释一下,一个女孩子是怎么学会那种手势的好么?”看起来两个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淡聊着天,兴之所至,寥寥数语,远比教室里的其他角落要淡漠得多。但是只有杨一自己知道,如此氛围之下,那些看不见的粉红sè闪电正在劈啪作响。
恩,身旁这女孩倒是有些类似S/M场景下的女王气场了。
“你要搞清楚,大作家同学,是谁先发问的?”姜喃根本就不吃杨一那套,清澈剔透的眼眸笑意盈盈,里面分明写着不怀好意四个大字。
杨一的眼皮子顿时就抽搐起来,但是这么就伏低做小,到底又有些郁闷,就搞怪的嘿嘿一笑:“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贯彻爱与真实的罪恶……”
是不是和这个双子座待久了,怎么自己平日的疏懒淡定,到了她面前就总是不翼而飞呢。
“神经”姜喃没好气笑着给了一个评价,然后笑意骤然消失:“是和‘零’画家,去讨论你们的大作了么?”
本来就带着愧疚感的杨一心中一突,不过到底是比眼前的小姑娘多了十几年的经验,面不改sè地大方笑笑:“是,也不全是,讨论了不到半天吧,你怎么知道的?”
姜喃直视的目光让杨一背脊都有些阵阵发凉,半晌后女孩才嫣然一笑:“新漫画出来后要先给我一本哦。”
要是换了个人,这时大抵是要连连点头以求女孩转移话题的,但是杨一不动声sè的功力何等深厚,只不过一个无奈的摇头苦笑,加上一句“这算扯来了姜叔叔的虎皮当大旗么”,到底是让姜喃揭过了这件事。
……
“哎,你看这人,不是校门口的那个买豆huā的么?”离着下午第一节课到底还有一些时间,几个眼尖的女生就看到了缩在教室后门口一个躲躲闪闪的身影。
不过大部分人没有注意到那边,反而被前排的两人吸引了目光。
“陈成,上午布置的英语作文呢?”高峰抱着厚厚的一摞作业本站在面无表情的陈成面前,这个小个男生除了学习委员的身份,还兼了英语课代表,上午何岳布置的作业自然也归他来收缴。
“没做”陈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倒也不是对高峰有什么意见,而是他还沉浸在上午被何岳当众给难堪的恼火中,又惦记着自己的小说,口气也就冲了点。
看到周围的目光都集中过来,高峰不免有些尴尬,一时间接不上话头,不过两人自打初中起就是同学,他是知道陈成这些人的性子的,也还不至于心中有疙瘩,犹豫了一下后,终于还是闷声道:“那我要记一下名字的。”
陈成心中jī灵了一下,想来是对于何岳还是有着不小的心理yīn影的,可是刚刚在班上这么多人面前摆出了一副“老子谁也不鸟”的架势,现在立刻服软,面子上怎么都挂不住,一时间对何岳固然是咬牙切齿,现在更是有一个算一个,连带看着高峰也不爽起来。
“什么玩意儿,你不就是黑脸的走狗啊,要记就记。”
说到底,即便是进了高中,这些学生也还远远没有脱离“孩子”的范畴,有些脾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前些天还把何岳看成是“大哥”、“偶像”,现在被收缴了小说,立刻又想起他的种种不好来。
在这么多同学面前被骂是走狗,即便是高峰的脾气算是内向且有些偏软,此刻也有些憋气,不过他一向没有和人争勇斗狠的习惯,听了这话就只是在本子上记了名字后,就要转身去交作业,哪知道却被后门口的同学叫住。
“哎,高峰,说是找你的。”
开口的女生先前叫了几声,无奈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教室前面,也就没有人听到,那女孩有些不耐烦,干脆起身大喊一声,立刻就吸引了几乎全班的视线。
这下,一个有些畏畏缩缩的中年fù女瞬间成为大家的焦点,不合时宜的打扮,长久劳作后早早衰老的面相,还有手上一叠皱皱巴巴的零钱,无不让人瞩目。
“峰儿,峰儿。”女人小心翼翼的,带着讨好的笑容招呼着,这下再没眼力的人也看得分明,这人是来找高峰的。
看到大家的视线前后两次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高峰脸sè一下涨得很红,耳朵里都是悉悉索索的议论,身上如同过了电一样,明明穿的不算厚,却燥热无比。
这个家住远郊,在学校寄宿的男生有着远比同班同学更敏感的内心,这种敏感能jī发一个人的进取心,也更能让人生出埋藏很深的自卑感。现在周围同学们好奇的目光明明没有恶意,却让高峰的自卑有些更进一步的趋势。
再加上陈成因为名字被记上了小本子的缘故,现在正看高峰不顺眼,故意歪着嘴啧啧啧的感叹着,摆出一副鄙夷的模样。
“原来你妈就是卖豆huā的啊,也不早点说,我们好去照顾你们的生意啊,呵”
这话越发让高峰面红耳赤,可是即便有满心的羞恼,却也不好——或许是不敢——对着同学发泄,扭身几步就冲到后门口,咬着牙瞪着他的母亲:“你来做么?不是说了没事不来找我”
卖豆huā的阿姨、高峰的母亲看着周围学生们嬉笑的目光,就局促地咳嗽了一声:“你不是说学校要迎接检查验收,下午要收服装费的么,这……”
“早就跟你说了我自己拿,要你管什么管”看着自己母亲手上一叠零碎的票子,高峰感觉自己的自尊在这一刻被周围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击了个粉碎,竟不去接母亲递来的钱,反而推搡了几下:“走走,我要上课了。”
“你推什么推”
就在大家小声议论着看稀奇的时候,教师最里面靠窗的一组,原本和姜喃“斗法”的杨一却陡然站了起来——高峰到底是自尊太强和是自卑太深,他没义务去管;周围学生到底是真好奇,还是假同情,他也没义务去管……但是近乎单亲家庭出身的他,对于有人轻贱自己的母亲却格外看不下去,再加上和这阿姨倒也有几分交情,所以这才站了出来。
“我问你推什么推?”杨一有些冷漠地盯着高峰,他的这个同学本性一点都不坏,这他是知道的,但是却没有料到他的虚荣心和自卑感却都是这么的强烈。
高峰面对着因为一向特立独行,而显得格外强势的杨一,心中的愤懑蓄积到了顶点,可是看到杨一居高临下的鄙夷目光,一句“管你什么事”却怎么也冲不出嗓子眼。
镇住了高峰,杨一又回头冷冷地斜了嘿嘿笑着的陈成一眼,让不多的几个冷嘲热讽的家伙心虚之下也住了嘴,他就一脸看不起的乜着学习委员:“就你也配当学习委员……”
摆手止住了旁边高峰母亲chā话的打算,也不管她尴尬中带着心疼的模样,杨一一把扯起她的衣袖:“你看看你妈**手,看到什么没有?都是口子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她一碗豆huā一碗豆huā攒起来的我记得你家是在猇林区下面吧?要卖早点就要每天半夜起来开始忙,然后一百好几十斤的东西,骑车十几里路来卖……我就问问你,她哪一点对不起你?有什么让你觉得丢人?”
渐渐的,学生们好奇的目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眼神。
杨一所说的这些话,如果换了任何一个老师,又或是他们的长辈来说,多半就是左耳朵进随即右耳朵就出了。可是同样的话,在现在这个的场合下,由他们的一个同学讲出来,却让人很难去大喇喇满不在乎的对待。
“靠着父母吃饭,靠着父母读书,反而还觉得他们给你丢人?你有什么资格这样想?”杨一冷笑着,有些悲哀:“一点做人的道理没学到,就算成绩再好也不会有人真正看得起你。”
教室里很静,和往常临上课前的哄闹大不相同,视线和心思都集中在杨一身上,连平时看热闹时那种低声的议论都没有,显然是在回味着男孩的话。
几个思想相较成熟一些的学生,看着后门口,就有些恍惚,平时他们总觉得自己有深度,但在这个男孩很平实的说教面前,怎么一下就被引动了共鸣呢。
只有姜喃心中自豪,却又泛起一股奇怪的酸意,这个家伙总是和别人不一样,上课的时候只要没有写写画画,那么多半是在发呆。可是他的静,和周围的动映衬在一起,反而越发显得突出,似乎是一种说不出的疏离。
然后他也很有才气,会写大家都喜欢的,叫好又叫座的书。还懂作曲,那些曲调悠远而韵长的古风曲子。自己的父亲眼界一向是高的,可却偏偏很欣赏他,听说能进一高,也是因为受到了某个校领导的重视……
性格有时候散淡到近乎于隐忍,可是自己知道的,见过的事情里,有好几次是因为他路见不平,这才tǐng身相助。这么看起来,这家伙虽然生的清秀,可是骨子里却有几分燕赵之士慷慨任侠的气概。
那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想到这里,姜喃心中的滋味就更是复杂起来,竟然有些像是恋爱中得小女生一样,恨不得自己的另一半璀璨到所有人都瞩目,却又时时担心他太优秀而引来别人觊觎的眼光。
……
“阿姨,你回去吧。”预备铃快要打响,再声讨下去就要耽搁上课了,杨一接过了高峰母亲的钱,也不去理会脸红得像是要滴血的高峰:“信得过我的话,这钱我帮你交给老师了,你大半夜还要忙呢。”
“唉,那就麻烦小杨同学了。”高峰母亲有些不安地踌躇了一会儿,又局促地推了推自己儿子:“你去上课。”
看到高峰母亲的样子,杨一深深吸了口气,就有些逞一时口快地轻哼了一句:“我们学校也是,应付个什么验收就要统一服装,完全是不顾实际情况,luàn收费。”
“你,你叫什么?”杨一有感而发的时候,却不料正好一个老师从身边经过,听到了杨一的话,就码着脸一个顿步,面sè不善地盯着他:“正经事不做,来跟外人luàn嚼学校的决定,你不用上课了,跟我来一趟。”
说完扫了一眼旁边的高母,背着手转身而去。
杨一却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他甚至本来懒得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物,不过看他气势很足的模样,多半又是哪个校领导。然后想到何岳今天对自己很是改善的态度,自己这要是不去,等一下难免又牵扯到不少的人。
叹了口气,又和高母示意后,杨一也只好远远吊在了那人的身后,留下全班在身后惊疑莫名起来。
81.斗法,请命,不速之客
跟着前面那个面相严峻的老师七拐八折后,杨一居然来到了行政楼的三楼。
这里一排七个房间,全都挂着校长(副校长)办公室的招牌,看得杨一无言好笑,不过编制臃肿无论在哪里都已经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倒也不差越州一高这小小的一亩三分地。
因为是在副校长办公室里,所以内里的布置中正大气,显得很有压迫力,先进来的那位到了屋里也不坐下,更是没有招呼杨一的意思,而是在一扇书柜前面站立了良久,然后回身紧盯着男生,一字一顿地沉声道:“在校园里恶意散播不恰当言论,蛮会搞事啊你,叫什么?”
现在随便换了一高里面哪一个学生,哪怕是一身纨绔习气的周绍,在面对这人颇具压迫力的问话和直入人心的bī视下,都不免要心虚一两分,可是这些招数对上杨一,有没有效果那就要两说了。无论怎么看,男孩见惯了姜建漠的身上的那种“势”,又怎么会被一个校长级别的人物吓到。
更何况这人一上来就先扣了一顶大帽子,这恰恰是杨一最厌烦的行为,不管说他是出于前世的职业习惯也好,还是单纯嫌恶这种不经过调查就编排人的官僚手段,总之是怎么都生不出好感的。
于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发话的半老男人:“我叫余浦。”
这男人闻言刚刚“嗯”了一声,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不对劲,上下打量了杨一几眼:“嗬,高一的学生就这么老油条,以后还得了你们三班还真是出人物的地方。”
然后冷然盯着杨一:“我再问一遍,你叫什么?是不是想主动申请处分”
“余浦。”
这人立刻就是一滞,没料到在自己放了狠话之后,这个学生还敢拿自己开涮。不过在抬眼和他对视的时候,却发现这个男生的目光丝毫没有躲躲闪闪的心虚,反而一副清亮无惧的面sè直迎上自己的视线。
难道这学生是真的和校长同名?想到这里这教师反倒迟疑起来,不过最终还是一拍桌子,带着三分恐吓试探道:“还不老实?你怎么不说你叫古铮?是不是要等我翻你们班的名册了才死心?”
杨一耸耸肩膀:“我叫古铮。”
对面男人先还愣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后,气得脸都黑了心中恼怒至极,也没注意到这个学生有恃无恐的表现,拍着桌子怒极反笑:“我还从来不知道我的名字这么吃香,真是不得了是不是我不是直接管你们的老师,你就敢把我的话当成是儿戏?那今天你不检讨个说法出来,以后就不要来上课了。”
古铮也是心中怒极,上次三班的师生集体斗殴事件,就差点毁了整个越州的教育改革试点考察,一高的领导层个个处于教委教育局的怒火雷霆之下,虽然事件最终得以收场,但一向秉承治学从严理念的副校长难免对三班的感观非常之不好,连带对自己一手提拔的何岳也有了看法。
不过因为自开学这段时间以来,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人事的调动安排上,一时半会之间也顾不上理会教务方面的问题,这才默认了余浦那一系的处理方式。只是今天恰好下到班级去找一个年级组长安排些事情,在听到了杨一的那些言论后,难免又勾起了他不愉快的记忆。
这一下,前段时间以来累积的厌恶感爆发,古铮这才面sè不善地叫了这个学生,准备好好教训一番——马上就是初次验收的关键时刻,他可不能放任有人闹出luàn子来。
只不过立场不同,对问题的看法也就截然不同,古铮的话没吓唬到杨一,反而引来了男孩的质问:“老师找学生谈话当然没有问题,但是有人一开始就luàn扣帽子,给事情胡luàn定性,我还怎么好好回答问题?”
神sè自若,从他的脸上找不到一点儿新生面对老师时的敬畏。古铮就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学生绝对是个老油条,搞不好在初中里就已经练就了对抗教师的过硬本事,便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快,口气一转之下使上了软招:“好,你觉得我的话有问题是不是?那我们来一条一条说清楚,不过你总要先把名字报一下吧。”
“杨一。”看到古铮收敛了脾气,杨一也见好就收。
“你就是杨一。”古铮闻言一愣,上上下下看了杨一好几眼,镜片上反shè着捉摸不透的光。
心中有关这个学生的资料却被迅速调了出来,理科差劲至极,被余浦批条特招,和前初中校长有过解——那贾理平为了这个学生,当初还专门找过自己,并且这一次的斗殴事件据说就是因为这些过解而引发……
这么看起来,这小子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刺头,并且很能挑事啊。
“杨一是吧?”古铮面对着少年,皱着眉头来回看,此刻他审视的目光,很有些江湖前辈对待一个闻名已久的武林后进,心情多半是百味杂陈的:“你觉得我怎么给你扣帽子了?”
知道了这个学生就是余浦特招的人,虽然到现在还不清楚那个老头给人开后门的原因,不过光是正校长的后台,就值得自己认真对待,而不是像其他普通学生那样予取予求。即便是要惩罚他,也要理由充分,不能落了人家的口实。
见到面前这个以铁面作风闻名的副校长居然也和自己讲起了民主,杨一就料到了他的顾忌,不亢不卑地说道:“我说学校是luàn收费,不知道哪里错误了?为了迎接个领导视察就统一着装,这不是形式主义是什么?强制规定青少年要穿什么的地方,我只知道少管所是这样。”
看着古铮越皱越紧的眉头,杨一笑了笑:“就算是为了给检查团留下好印象,也完全可以穿校服啊这总没有问题吧?不仅方便省事,还能传达一高朴素治学的理念。何必非要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功利化?难道教育改革就是为了改掉校服改变外在的东西,而不是改革现在的教育旧理念?还是说,这一次的服装费连卡带拿加回扣,又便宜了某些人吗?”
本来听到杨一前面的话,古铮还想着嗤之以鼻地来两句:“自以为是,不顾大局。”可是越听到后面,副校长就越是觉得头疼。
这一套一套的,别说一些年轻点的老师都没这种嘴皮子功力,怕是再过上几年,这个学生都能去共青团做政治思想工作了。
只不过当古铮听到杨一最后一句的时候,却遽然变了脸sè,勉强按捺下心中的惊愕,状若不经意的嗤笑:“什么连卡带拿?什么吃回扣?你一个屁大点小孩,luàn讲些什么东西?”
还是没有完全掩饰住啊,杨一笑了笑,一点面子都不给古铮,反而言语如刀般诘难道:“古校长,你应该这么讲的——你一个屁大点儿的小孩,知道些什么东西。倒是你这种说法,完全就是心虚加恼怒的反应嘛,嗯,好像还带点儿威胁的味道。”
该死一开始就不该把这个学生当成是小孩子看。
古铮吸了一口气,几乎接不上杨一的话,脑袋里面却急速盘算,到底是有人趁机借他的嘴巴想要表明些什么,还是这个学生真的太成熟了?
如果是前者,那还真就麻烦了。
其实现在哪个学校分管后勤的领导没做过这种事情?古铮虽然不屑于chā手这些“不干净”的活计,可是一高的后勤主任却是他的人,他自己不沾也不能挡了别人的路,要么还有谁愿意听他的招呼。
但是现在恰恰就是时机不当这事儿放在平时还好说,自己根本就用不着去多加理会——只当是童言无忌嘛有些学生心思多也是正常的。
可一旦在眼下这个紧要关口,要是闹出点儿什么事情来,以教委教育局对这次教改试点的重视,那就难保自己也要受到牵连了。
想到这里,古铮的心头一下子堵了起来,自己本来是想趁着恰逢其会,给三班的学生一个下马威的,现在反而被这个máo头小子nòng得下不了台。
“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难道居然是真的?”杨一看到古铮许久没有接话,又笑着来了一句:“不会让我一下就说中了吧?那古校长可要给我们学生做主啊。”
杨一一脸的惊讶,目光好奇而清澈,这种姿态,还真让人以为这随口说说,实际上却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近乎于吃瘪的古铮哪里敢放松警惕,他借着自己背光的位置,很不甘心地死死看向杨一的眼睛,却看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吗的,这小子副校长终于忍不住,在心底爆出了升任学校领导后的第一句粗口。
“其实有的事情,不止我一个人清楚的,如果校领导们总是把我们学生看成是活该受管教的小孩子,那未免太一厢情愿了。”看着有些哑口无言的古铮,杨一这才抛出了他刚刚灵机一动的想法:“我们越州一高有多少机关干部子弟?这些人在家庭的熏陶下,又怎么会不知道里面的把戏,不过这些人的家里面有钱,懒得说就是了。”
古铮皱了皱眉,居然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杨一的心思了。
“但是那些家庭情况不好的同学,要让他们交这种计划外的收费,一来不合适,二来也难免这些人在学校外抱怨对不对。”杨一笑着看向窗外,仿佛自言自语般:“要是学校能给他们解决这些问题,那倒是皆大欢喜。”
眼角突突突跳动着,古铮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该暴跳如雷?让人看了笑话不说,一点都起不到作用。那就苦笑?不甘心,真是不甘心那未免也太便宜了这个“威胁”学校管理层的叛逆学生。
他以为他是谁?为民请命的五四学生代表?大义凛然的新青年?
可是不答应这个提议,他,或者说他背后的人——如果他背后有人的话——会不会真的捅出一些luàn七八糟的事情?虽然未必有证据,但这个当口,就算是风言风语就够让人喝一壶的。
再说后勤主任是什么德行古铮自己也清楚得很,那人固然精明,可也是小市民的那种精明,大好处绝不伸手,小便宜必不放过。
憋屈了半天,古铮终于强忍下这股子怄气,不置可否地笑笑:“你的提议很好啊,为同学着想,我们身为老师,身为教育者,是应该多为学生考虑,这个事情我们会研究谈论的。”
杨一笑了笑,现在要换了其他任何学生,还不就被他蒙混过去了,这古铮说是作风硬朗铁面无私,内心还不是老狐狸一只:“结果是不是要拖到这次验收之后啊?那时候有些问题就可以视而不见了哟。”
呕古铮这一下噎的,结结实实,险些背过气去。
不过今天注定不是杨一见义勇为批倒不良风气的日子,就在古铮被挤兑得说不出话的时候,几乎从不踏足这间办公室的余浦,居然出人意料的亲自来到了这里。
“哦,古校长在找杨一谈话啊”余浦的脸sè古怪,仔细看还带着几分神思物外的讶异。
这种表情,让原本以为余浦是来保人,因而及其不快的古铮也疑惑起来。
“哦,没事儿了,就是和杨一同学谈了谈学习生活。”看到余浦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古铮主动站了起来:“余校长是……”
“教育局来人了,陪着几个据说是岛国出版社的客人,要见见杨一。”
岛国人?这小子什么时候又和外宾扯上关系了?古铮的眼皮子跳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眼皮这一会儿的工夫,是不是快要跳得抽搐了。
两个校长都是暗自疑惑,只杨一心里疙瘩起来,岛国人,还有教育局的人陪同?
似乎是,一股不怎么好味道啊。
82.围剿
82.围剿
“浅川小姐,这个事情你放心,这是于你于我们都有益处的好事嘛,那个学生……叫什么的?杨……哦,杨一是吧,不会这么不顾大局的。”
余浦的办公室里,占了房间三分之一个角落的小沙发上,正坐着不少人,左边的主座上一个四十上下的男人,清瘦,架着眼镜儿,书生气十足,竟是比一些老师还有文人风骨,但是看着下面长沙发上,两个官样男子恭敬的神态,就知道这人肯定不会像他的外貌那样简单。
徐哲康,越州市教育局的副局长,分管人事的二把手,一向是习红军的代言人,今天上午正在局里主持一个例行会议的时候,就被野村申奈一行人找上了门,在岛国人交代了来意之后,这才陪着野村申奈的助理浅川夏奈,直接找上了一高。
另外两个男子,一个是人事科的科长张涛,另一个是中等教育科的副科长王旻峰,三个大小领导一起上门,这阵容,一些不明就里的老师还以为是教育局派人来微服sī访。
“徐局长,张科长,王科长,这就是杨一。”余浦领着杨一进门后,先就打了招呼,显得很是热络,谁也没看出这位校长面皮下却是yīn晴不定的。
外行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对教育系统知根知底的余浦怎么能犯糊涂,眼前的三个男人,正好都是教育局里分管直属单位人事权的上级领导,要找一个学生谈话,哪里用得着这样的阵容?倒是怎么看怎么像来给他余浦敲边鼓的。
“哦,你就是杨一?”余浦口中的徐局长,徐哲康停下了和旁边女子的交流,脸上挂着笑容上下打量杨一,很有些让人如沐chūn风的感觉,只是杨一极为敏锐的从他没有什么焦点的眼睛深处,捕捉到了一丝高高在上的漫不经心。
果然如自己所料,这算是恶客上门了吧。
“来,小杨同学,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岛国集英社,版权事业课的特别助理,浅川……。”
“已经见识过了。”杨一一看这种场面,就明白了这些人的打算,同时心中也暗暗给那些小鬼/子翘了个大拇指。
很高明啊,还知道迂回侧击,直接找上了自己学校上级的管理单位。
怕是自己如果还不让这些人如愿,他们就要通过教育局的人给学校施压了吧。
心思电转间就nòng明白了不速之客的来意,对于这种“官shānggōu结,行政施压”极为厌恶的杨一也就懒得虚与委蛇,直接截断了那个局长的话头。
几个教育局的大小头目看到杨一有些冷淡的态度,那两个科长就沉下了脸,他们在越州市小初高,还要加上幼儿园,这近百所自家地里,还从来没有被如此对待过,哪个校长园长见了自己不是恭恭敬敬,就连一直和教育局不对付的余浦,不也要做足面子上的工夫?
现在一个学生都敢给脸sè看,未免太愣头青了点。
徐哲康也有些愕然,不过他到底是养气工夫更深一些,看了杨一一眼后,又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显得很有风度:“认识就更好,那你能不能过来坐一下,我们来谈谈你搞的那个漫画?”
旁边的余浦这才nòng清楚了事情的缘由,感情是人家国外的出版商看上了这小子的漫画,现在居然追到了学校里。
那他怎么看起来一副很不上心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是反感的态度。
“是的,杨君,还请就合作的问题,再仔细商量一下吧。”徐哲康旁边的浅川夏奈依旧是一副标准岛国接人待物的礼仪,这种做派多年重复下来,已经深入了她的血液里。
余浦就推了推杨一,虽然还不清楚男孩为什么会这么大的排斥,自己和教育局这些人也没有什么情面可言,不过终究是不好连谈话的机会都不给人家。
做人有做人之道,哪怕就是少沾世情的学生,也不能超脱了这个大框架。
趁着宾主落座,余浦又冲泡了茶水端上来,空气里飘着清悠怡人的茶香。
“杨一同学,你说说,你怎么就不愿意和别人合作呢?”徐哲康就摆出一副和蔼且微微好奇的模样,不动声sè地等着杨一给出说法。
“谈不拢而已,有些版权我不想这么轻率地放出去。”杨一心不在焉地呷了口茶。
“哦?谈不拢还可以再谈嘛,也没有必要把人家客人拒之门外是不是。”徐哲康看到杨一的举动,也mō不清这学生是真的成熟,还是故作老成,就呵呵笑道:“再说就我了解到的情况,你那个什么作品周边版权,拿在自己手里也没有用嘛,还不如让有经验的人来开发,到时候你不也是受益者吗?”
杨一还没有说话,旁边余浦倒是听了个大概,感情他们是要强买强卖,怪不得杨一这孩子一脸黑气,就是再讲礼数的人,碰上这种情况也是佛都要冒火。
这和上门抢劫有什么两样?
本来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情,谈成了皆大欢喜,谈不拢就一拍两散,现在一个劲儿追着别人也就罢了,还动用关系以势压人,就是自己也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最可恨的还不是这些岛国人,而是另外一些为虎作伥的小人,帮着外人bī迫自己的学生,这算什么?
想来教育局如此有失偏颇的做法,多半还是因为那些高层以前对自己不听招呼的不满,趁着这个机会爆发了而已。
“先不谈收益什么的,难道我自己的东西我不想卖还不行么?”杨一有心看看这些人的下限在哪里,就故意装得忿忿然一些,梗着脖子争辩道。
“话不能这么说。”徐哲康好整以暇地放下了杯子,笑着摇摇头:“往小了讲,这个什么漫画在国外发行后,你能赚取稿费,让你的父母家人也为之骄傲;往大了说,能给我们一高,能给我们越州中学生树立一个榜样,能让越州少年的作品也走向世界嘛。既然你这个小同学有这么好的天赋,那是不是眼界也要开阔些呢?不能只看眼前,不看未来,一味的数米而炊,这太小气了哟。”
说完还慢条斯理地对着余浦和杨一笑了笑,倒好像他这话是一心为公一样。
“徐局长,我觉得这还是不合适吧?”余浦笑脸相陪,以前老书记在位的时候,他还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不过现在为了自己的学生,也少不得人在屋檐下了。
旁边的人事科科长张涛就咳嗽了两声,叩了叩沙发扶手:“余校长,还是让学生自己来决定吧,其实我今天来,倒不是为了这个事情,主要还是来看看你们的人事考核报告做好了没有。”
这就是变相的威胁了,话里话外都是你不要chā手这件事的意思。
权利就是道理,权力大道理就大,这世间哪里都是这样,概莫能外。
余浦脸sè也不好看起来,但是为了一高的稳定,又不得不顾全大局,心中却充满了对杨一的愧疚,觉得是因为有人想对付自己,这才连累了杨一。
杨一不太清楚这些旧事,他反而以为,是因为别人觊觎《云荒》,这才用人事问题威胁为难余浦,内心亦是有些自责。
“怎么样,杨一同学,考虑好了没有?”徐哲康对着旁边的浅川夏奈笑了笑。
其实在上午岛国人找上来的时候,按照习红军的意思,是不愿意看到一高,特别是杨一这个名字又冒出来的。但是在下面的人给他们讲解了草拟的合同上,那些权利与义务不对等的条约后,几个人反而又打定主意要促成这一次的谈判了。
在教育局长眼里,他的连襟因为上次的事情,被发配到越州市最边远的一个镇中学,挂了个有名无实的年级主任,虽然算起来是贾理平自己作茧自缚,可是毕竟亲疏有别,屁/股决定立场,再加上市长曹建国也因为这是狠批了他一顿,所以习红军对于杨一,是很难有什么好感的。
这次要促成了签约,杨一固然要出风头,但是更跑不了他们教育局一干人领导有方的功劳,顺带还能让这小孩损失掉实际利益,实在是一举两得。
“我自己的东西,我总能做主吧?”杨一对追问避而不答,闷声反问道,似乎是在重重压力下有些luàn了方寸。
徐哲康很不满意杨一的表态,心忖这个小孩子倒是会绕圈子,又道貌岸然地讲了几句大义为公之类的话后,算是下了最后通牒:“反正小同学你赶紧考虑,这个事情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还涉及到你们学校的形象问题,涉及到这次教改的大局余校长你也要多做一下思想工作。”
“我再问问出版社那边的意思,过两天给答复总行吧。”杨一似乎是终于lù出了少年本性,言语中多有示弱,让几个头头脑脑心中得意嗤笑。
徐哲康大抵也是觉着这么多人在场,不好太过bī迫一个学生,就点点头,又转向一旁从头到尾都微笑着的浅川夏奈:“浅川小姐,你看……”
“您做主就好。”这个岛国女子倒是见好就收,还不算太过分。
于是一行人带着满意的神sè从一高离开,留下了兀自忿忿不平的余浦,还有……脸上一点事儿都没有的杨一。
“真是下作”余浦浑然没注意到自己学生的神sè,等到办公室只剩下他和杨一后,顿时就忍不住火了起来。
“杨一你不用答应,我倒要看他们能搞出些什么名堂无非就是找个借口整人撒,大不了我托关系帮你转学。”
杨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心中却是感动的。现在要不是怕这老先生受到牵连,他倒是希望能把事情闹大,自己直接退学最好。
“转学什么的其实也无所谓了,我估计这些岛国人不仅找了教育局的人,怕是还有文化局和出版局也要来搀和一脚呢。”忽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杨一赶紧起身:“校长,我请个假,去出版社问一下行不行?”
余浦这个时候也没有难为他的心思,叹着气,挥了挥手大开绿灯:“去吧去吧,学校这边的问题你不用管,有我在。”
人是好人,但是出了一高的地界,怕他也是有心无力罢了。
这个事情,怎么看都还是要靠自己啊。
……
杨一就早早回到了家中,本来是准备消化一下今天的遭遇后,打电话给罗戈,商讨一下对策,没料到老妈也在家里,居然是没有例行出去,和那些老阿姨们跳舞。
“放学这么早?”杨敏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但是语气里却没有多少不高兴。
答应了一声后,却忽然发现老**神sè不对,换好了拖鞋的杨一疑huò着试探道:“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杨敏却不答反问:“小一,你搞的那个什么娃娃书,就是那个漫画,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咦?老妈怎么知道这个事情?
83.黑桃A
83.黑桃A
“漫画怎么了?”杨一不想让母亲担心,就假装不明白:“你又从哪儿听到什么luàn七八糟的事儿了?”
是罗戈打电话找过自己?所以无意中透lù了?杨一随即就否定了这个推断,那胖子不是分不清轻重好歹的人,和谁说也不会告诉给自己母亲。
那是?
不管是谁,这种听了就让人烦躁的事情,还是不要和她讲清楚的好。
“是你舅舅和我说的,你大舅。”杨敏就有些不满儿子对自己的隐瞒,声音高了点,随即又想到杨一正面临着那些烦心事,立刻又放低了音调嗔怪道:“什么事还不能和你妈说了?用得着这么瞒我?”
杨一苦笑着摇摇头:“不是想要瞒着你,主要是告诉了让你白担心,何必呢。”
杨敏就沉默了一下,叹气道:“我知道妈现在也帮不上你什么东西,但是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对你也不好是不是……”
杨一赶紧连连摆手认错:“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什么事情都第一时间找老妈你参谋好吧。”然后又奇怪道:“大舅怎么知道这个事儿的?”
听了杨一的问题,杨敏反而迟疑了一下:“说是有岛国的出版社看上你搞的那个漫画了是不是?”
杨一点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那你怎么不卖给人家,有人要买你的书还不好啊?”杨敏就很是疑huò地问道:“是嫌价钱低了?”
听得杨一有些好笑,母亲这一辈人,总是把钱这个字眼挂在嘴边,即使自己这个老妈已经是小地主太太级别的身家,却还是改不了多年沉淀下来的习惯,似乎是市侩过了头,但是又有谁知道,这是在经历了生活的磨砺后才会留下的,让人欷歔而微微心酸的习惯。
“不是价钱的问题”杨一摇摇头:“是版权,版权的问题……”
随即又摇摇头有些好笑,如果集英社的人给一亿,自己卖不卖版权?唉,说到底还是价钱的问题:“就算是价钱的问题吧,本来十块钱的东西,他们五块钱就想拿走。”
“嗬怎么这么不要脸?理都不要理他们”杨敏乍一听闻这话,立刻就恢复了把家护犊子的本sè,眼珠子一下就瞪大了。
“那大舅那边是怎么回事?”
杨一的疑huò又让杨敏无奈沉默下来,她不由得有些失神地想起刚刚在电话里……
自己大哥的声音有些吞吞吐吐的迟疑,最后终于是道出了他的意思,想让外甥把一本书的版权卖给外商。
只是这种事情,需要绕上这么大一个圈子么?杨敏没有多问,杨卫红也没有多说,就含含húnhún地表达了他的意思。但兄妹两都不是蠢人,心里也是多有怀疑的。
直到现在听到儿子亲口证实。
“你大舅舅不是在江宁宾馆么,是市宣传部的接待窗口单位,刚才他说是有人跟他打招呼了,要是你的书卖给外国人,有利于他们正面宣传的话,就保留你大舅的现有职位。”
杨一心中一嗤,要是自己老妈还留在厂子里,保不准厂党委都找上门了,野村申奈那伙人,还真是能闹腾。
却不知道其实是有个地头蛇在背后指点mí津。
“那妈你是怎么想的?”
杨敏怔了怔,重压之下反而恢复了泼辣的本sè:“这事情该怎么处理,按你自己的想法来。你大舅那边我会去想办法,不管是我哥哥,还是我儿子,都别想有人能占你们便宜。”
这辣妈,杨一不禁失笑,不过还是听出了她语气里讲狠赌气的成分,大舅那边她拿什么去想办法。
正要开口讲清楚自己的打算,电话正好在这个时候响了,杨一接起来一看,就是罗戈。
“喂,罗哥?”
“小一?你现在在哪里?”电话里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疲惫,胖总这种状态,杨一还是第一次见到,哪怕是在《云荒》的处子战役打响之际,他也是紧张占据了主导地位,那像是现在这种心如死灰一样的调调。
“怎么了?”杨一愕然:“罗哥你是不是病了?听起来不太好啊。”
“文化局,还有新闻出版局的人找来了。”罗戈答非所问,却一下道明了让自己陷入眼下这种状态的最根本原因。
果然一如自己所料,杨一亦是稍微沉默了一下:“你在公司是吧?我现在过去。”
……
罗戈的办公室里,胖总正坐在他的红木书桌后面,眉头解锁,有小秘书送文件进来,居然也是蹑手蹑脚,不复平时调侃无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