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中打坐片刻,便听见更夫敲二更三刻,我起身换了夜行衣,带上蒙面巾,便施展轻身功夫跃窗而出。
今天是月末,没有月亮,夜黑风高,最利于夜行人出没。
在夜色的掩映下,我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府衙。
在府衙的屋顶上还隐藏着一个夜行人,虽然看不真切,但看侧影我便能确定他是冷月。朝冷月招招手,我们俩便一同翻墙进入了府衙。
因为先前刺杀额尔泰的时候,曾仔细研究过府衙的地形,所以我们驾轻就熟不一会儿就到了牢狱门口。
牢狱门口静得可怕,居然连一个守卫也没有,见状,我心中顿时一惊。
多年的刺客生涯,我早已练就了敏锐的感知力和准确的判断力,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有蹊跷。
但就这样让我无功而返,我自然是非常不甘心。想了想,我便冲冷月打了一个手势,自己施展身法迅速掠进了牢门。
牢狱里还是没有一个守卫,而且许多牢房都空空如也。虽然扬州治安还算不错,但不至于无人作奸犯科。我越来越感到这里是一个陷阱,但我还是不得不往下跳。
终于在一个角落的牢房里,我发现了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夏青和那六个已吓得面无血色的百姓。那几个百姓虽被吓得魂飞魄散,但尚行动自如,而夏青却伤势颇重。上次被福尔勒的两个仆从群殴,他已伤得不轻,再加上今天公堂上被一阵毒打更是去了半条命。
看见一个黑衣蒙面人站在面前,众人自是目瞪口呆。我也没有时间跟他们解释什么,便上前扶起夏青,快步向外走去,那六个百姓犹豫一会儿,也赶紧跟上。
来到牢门口,外面灯火通明,手拿弓箭的士兵和手提刀剑的衙役把我团团围住,这果然是一个陷阱。
“朋友,我们已经久候多时了!”远处传来一个男子得意的说话声。
借着灯火,我隐约看见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旗人,身穿宝蓝色长褂,外罩白色坎肩;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着黑色官袍的人,正是扬州代知府李廉。
“还是王爷英明,能想出这个办法,让凶手自投罗网。”李廉对着那个旗人点头哈腰,脸上满是谄媚。
看着那两个字以为是小人,我微微一笑,扶夏青在墙角坐下,缓缓地抽出手中的长剑。那六个百姓倒也足够机灵,尽数退至墙边躲藏起来。
“看来那小子还要负隅顽抗。”李廉轻蔑地笑了笑,朝士兵们挥了挥手。
包围圈慢慢地缩小,衙役手中的刀剑已离我不到三尺,弓箭兵手中弓弦早已拉满,就等一声令下将我射成刺猬。
气贯剑身,长剑划了一道耀眼的弧线,扫向那群穷凶极恶的官兵。刺客的武功不华丽但很实用,凡是我的剑经过的地方,对手非死即伤。
“嗖!嗖!嗖……”无数的利箭破空而来,我见状急忙将剑舞成一团利芒,护住周身要害部位。
官兵杀了一批又一批,我感觉浑身湿搭搭、粘乎乎的。其中有我的汗水,但更多的是飞溅在我身体上的鲜血。本来我不想杀害那些官兵,因为里面有许多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在这种场合冲在前面的往往就是汉人,但是当自身的安全受到冲击的时候,我根本顾不了这些了。
“啊!”我听到一声惨叫,回头见夏青正扶着腿咬牙咧嘴,腿上Сhā着一根箭,一片血肉模糊。
太卑鄙了!官兵见奈何不了我,便拿夏青开刀。我见状,便只得后退十步,用身体护住夏青。
官兵还是成批地涌上来,对我来说,最麻烦的不是明攻的士兵,而且暗箭,那些突入其来的袭击耗费了我大半的精力。
“冷月呢?为什么我苦战这么久,依然不见他出现呢?若是他能帮我处理掉那些弓箭兵,那么我们便胜券在握了。”
正想见,便听见机簧启动的声音,接着便看见万千银针向外围的弓箭兵飞去。那些弓箭兵还没看清什么东西,便纷纷栽到在地。
看到这一幕,我欣慰地笑了,冷月终于及时拿到了暴雨梨花针,有了它,那些弓箭兵便不足为惧了。
没有了弓箭兵的干扰,再加上冷月的帮助,那些官兵便根本围不住我们,我们里应外和,很快就冲出了一道口子,带着众人向府外遁逃。
十一 奇妙的指力
出了府衙,六个百姓自然是各自躲藏。冷月和我带着夏青仍然不敢停留,一直飞足向城外奔去。半夜三更,城门早已关闭,但对我们来说,越墙而过自是轻而易举,所以五更不到,我们便已到了城外的一座名为待月庄的宅子。
救出夏青后如何安置,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若安置在城内,自然不够安全,若带出城,安置在哪儿是一个难题。我想了半天,最终决定让他先暂时在待月庄里躲避,待月庄从表面看来是一个庄园,其实也是我们组织的一个联络点。虽然这样做有暴露组织的危险,但情况紧急我也顾不了许多了,而且扶危济困本也是我们组织的宗旨之一。
待月庄的管家是一个叫谢叔的中年人,虽然我来过几次,但每次都蒙着面。为了最大限度地避免身份泄露,除了我们师兄弟几个和师父,我们和组织中的其他人联络,凭的是两句暗语和一块令牌。
核对过暗语和令牌,虽然谢叔满脸疑惑,但依然把我们迎进了屋子。因为失血过多,夏青已经昏迷不醒,我交待夏叔好好照料他,便转身离开。
在门口,我遇到了面色阴沉的冷月,他只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什么。我见状,便不顾他径直向扬州城赶去,如今风声这么紧,我要在天亮之前赶回落红轩,以免引起怀疑。
“唉!吟雪,你难道没有想过这样做后果吗?”冷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语气中带着一份无奈,夹杂着些许忧虑。
我知道冷月指的是什么,我自然知道我将夏青带到组织的联络点是违反纪律的,但我难道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再落虎口吗?想起秋兰的重托,想起夏青仗义的救助,我绝不能袖手旁观。
“好吧!一切交给我处理,十天内你不要回来。”冷月说完,便闪身离开了。
我明白冷月的意思。为了保护我,他会向组织承担所有的罪名。但是冷月,我不可以这么自私。私自行动、偷盗暴雨梨花针、泄露据点,这条条都是大罪,我绝对不能当缩头乌龟。明天便是九月初一,也是师父召见我们的日子,我一定会赶去,绝不会退缩。
因为有心事,我一路上便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快到落红轩的时候,才发现身后居然有人跟踪。
迅速地闪到墙边,微微探头一看,便看到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正在东张西望寻找我的踪迹。
待他走近,我一跃而出,同时拔出长剑,从背后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我?”我沉声喝道。
那蒙面人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认识这双眼睛,它是属于那日在屋顶偷窥我沐浴的那个人的。而且他眼皮上的一块黑迹,正是我那日吐出的一枚枣核造成的。
“说!你是什么人?不然我杀了你!”我将剑往前推了推,威胁道。
那蒙面人还是没有说话。
正寻思下步该怎么做,便突然感到颈部一麻,似乎被什么重物击中了风府|茓,手上剑不自然地一松。那蒙面人便趁机推开我的剑,一跃而出。
我的背后是一堵墙,根本没有人。
回旋指力!又是回旋指力!那蒙面人居然会回旋指力,难道他便是杀死福尔勒的凶手?
风府|茓属人体麻|茓,一旦被制便半身酸麻。那蒙面人用力不重,但即便如此,我也过了半个时辰才行动自如,而那蒙面男子已消失得便无影无踪。
一块鹅蛋大小的石头静静地躺在墙角,那便是那蒙面人借以脱身的武器。我想他应该对我没有恶意,不然他发出的不会是一块石头,而是一把利刃了。
回到落红轩,天已微亮,幸好姑娘们还一直保持着在倚翠轩养成的晚睡晚起的习惯,所以我翻墙而入,倒也无人看见。
秋兰还在房中等我,看她眼周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便知她担心得一夜未眠。看我进来,她连忙向我打听事情的进展,我则抱以一个胜利的微笑,她顿时兴奋地跳了起来。
“小丫头,快点帮我去打水!”我佯嗔道。我身上满是血污,必须赶快洗洗,不然这浑身的血腥味定然会惹来麻烦。
秋兰闻言,自是屁颠屁颠帮我打水。清晨时分,厨房的厨娘丫头还没有起身,所以根本找不到热水,幸好天气热,我便提了桶冷水,简单地清理了一下。沐浴完毕,觉得身上仍有些味道,便往身上洒了点花露掩盖。至于那件夜行衣,我想了想,还是弄了一盆炭火烧了,以免留下麻烦。
十二 所在的组织
“姑娘,他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秋兰见我终于收拾完东西,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现在呆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但你不方便过去。”我沉吟了一会儿,答道,“因为现在官府一定在到处找他,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盯上了这里,你去见他便是害了他。”
“嗯,姑娘,秋兰明白了!”虽然秋兰万分不舍,但终于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消息在市井百姓中传送,总是异常迅速的。昨天晚上扬州府衙发生的事情,今天清早便已是街知巷闻了。
据说昨天夜里,扬州府衙里整整死伤了100多人,除了 10多人是衙门的衙役,其余都是裕宪亲王的贴身卫队。听闻这个消息,朝廷万分震怒,据说江苏巡抚还亲自赶来扬州,要彻查此案。
原来昨天站在李廉身边的那人,便是裕亲王,怪不得李廉口口声声称他为王爷。裕亲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兄,历来在京中纳福,却不知为何会亲来扬州,而且还动用了一大批卫队,帮助李廉设下陷阱。
后来又有小道消息传来,说先前死的那个福尔勒居然是裕亲王的妻弟,他闻知妻弟死讯便愤怒赶来,并限定李廉十日内必须破案,否则人头落地。李廉苦于找不到凶手,便不得已采取官场上最有效的方案屈打成招,找了几个替罪羊,算是给裕亲王一个交代。
真是一个昏官!听闻李廉草菅人命的内幕,我不由义愤填膺,的确李廉是有难处,但也绝不能用牺牲他人来保全自己。师父经常拿“扬州十日”的惨剧来教导我们,让我们学会憎恨旗人。但汉人呢?汉人不是也同样自私自利,视同胞的生命为草芥吗?想到这里,我忽然对我发誓肝脑涂地的使命产生了一丝怀疑。
好不容易到二更时分,我再次换上夜行衣,出了落红轩。今夜是一月一次的组织例会,师父会召见我们,布置新的任务。当然,我去见师父还有另外一重目的,我要向师父承认我犯的过错,我不想冷月受到连累。
我所在的组织名为暗堂,是天地会的一个分支,主要承担刺杀满清皇亲和高官的任务,拥有刺客百余人 ,皆是师父一手培养。
师父是暗堂的堂主,姓名来历我们均不知,只是听组织里的*提过,师父是前明的皇室中人。
暗堂的刺客根据武功和刺杀的水平高低,分为五等,即金、木、水、火、土。等级最高为金,包括四大刺客,即疾风、飞花、我和冷月,合称“风花雪月”,大师兄疾风在刺杀扬州知府额尔泰时已经牺牲,如今仅剩三人;二等为木,包括刺客十二人;三等为水,包括刺客二十四人;四等为火,包括刺客三十六;五等为土,包括刺客七十二人。
暗堂虽人数不多,但组织相当严密。四大金字辈刺客直接听命堂主,下领三名木字辈刺客、六名水字辈刺客、十二名火字辈刺客和二十四名土字辈刺客。四大刺客根据所处地域接收任务,疾风负责两湖、飞花负责两广、我负责江浙、冷月负责闽赣。每有行动,堂主便根据所处地域分配给四大刺客,由四大刺客负责统筹策划,调兵谴将。若有重大艰巨的任务,堂主便协调四大刺客共同参与,这样情况目前只发生过两次,一次是二十多年前前堂主当政时刺杀恭亲王多尔衮,那时我尚未出世,前四大刺客带领十二名木字辈刺客共同出动,结果全军覆灭;一次便是这次刺杀扬州知府,因我之前肩部负伤,师父便调疾风负责主持,结果疾风轻敌被杀,而后我和冷月共同出手才马到成功。
堂中每月初一召开例会,布置任务。出于安全的需要,例会的地点都是临时决定,通过暗记的形式通知我们。
借着火褶子的微光,我在城郊老槐树上查验了半天,当看清今天例会的地点,心顿时一沉。
本月的例会地点居然就在待月庄。夏青还在庄上养伤,我怕师父见到他会一时生气,对他不利。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一路狂奔,不一会儿便到了待月庄。庄里看门的依然是谢叔,照例核对完暗语和令牌,谢叔将我领进了一间建在花园假山后的密室。
“谢叔,昨天我带来的那个书生如何了?”边走我边低声询问。
“人被堂主带走了!”谢叔面无表情地答道。
“果然!”我的心顿时一紧。
秘室里摆着八张椅子,已经坐着四人。师父自然是坐在东面的主位上,南面的三张椅子上坐着三个白发老者,看起来面生得很。
师父约莫四十多岁,穿着一件宝蓝色长衫,长得一张方脸,眉似剑斜Сhā入鬓,双目狭长但精光内敛,嘴边留着三捋长须,显得儒雅潇洒。
三个白发老者都身穿黑袍,长得也是一般模样。看起来年逾花甲,但却鹤发童颜,尤其双目精光逼人,显见内功精湛。wωw奇Qìsuu書còm网
进入密室后,我先躬身向师父和三位白发老者施礼。师父摆摆手,示意我在西面的空位上坐下,我想了想边挑了一个下首位。
本想进门先向师父请罪,但无奈还有外人在场,便不得已作罢。偷眼朝师父望去见他面无愠色,心中稍安。
又过了一会儿,二师兄飞花来了。飞花人如其名,长得万分俊秀。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双丹凤眼脉脉含情,一张樱桃小嘴带着一丝浅笑,若不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定会以为他是一个女子。
虽然二师兄长得有几分阴柔之美,但却是暗堂四大刺客中战功最显赫的一个。他最擅长的是突袭,善于在敌人毫无防备的时候一招致命。
二师兄的辖地在两广,距离颇远,所以我们除了每年年底的聚会,很少能看见他,但今天他居然也赶来参加组织的例会,显见今天的任务非同寻常。
最后来的是冷月。冷月也是一个英俊的男子,但他的味道与两位师兄完全不同,疾风是粗犷而豪放的,飞花是精致而妩媚的,但冷月却是冷峻而坚忍的。
十三 艰巨的任务
冷月一进门见我也在座,便微微皱了皱眉头。我知道他的意思,他一定在为我不听劝告赶来而懊恼,但是我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让他帮我担下一切责任呢?冲着冷月会心地笑笑,他见了便无奈地摇了摇头。
“人都到齐了。”师父见冷月落座,沉声说道,“今天请诸位来这里是有几件大事要宣布。”
“几件大事?”听到这里我的心一紧,“莫不是要跟我和冷月算帐?”
“第一件事是一个噩耗,你们的大师兄疾风已经牺牲了!”师父面带戚容说道,“他是死在额尔泰手下的乱刀之下,尸体我们已经通过几个官场朋友弄出来了,不过血肉模糊,连容貌都辩不清了。”
对于大师兄的死讯,我和冷月早已知晓,所以我们虽然难过,但并没有失态。而飞花不是,两广与扬州相隔千里,讯息难通,所以他初闻噩耗,先是一愣,随即便呼天抢地。在我们四人中,我和冷月因年岁与大师兄相差颇多,对之是敬多于爱,而二师兄和大师兄从小便情同同胞,也难怪他闻之死讯会如此伤心难过了。
过了好一会儿,在我和冷月的劝导下,二师兄才止住哭声。他的衣襟已湿了一大片,脸上也满是泪水,颇有几分梨花带雨的味道。我见状,便从怀中掏出手绢,借给他擦擦两颊的泪水。
“死者已已,尔等唯有尽己所能完成使命,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让疾风的英灵得到安慰。”师父上前拍拍飞花的肩膀安慰道。
“是,多谢师父教诲!”飞花擦干眼泪,恭声应道。
“我要宣布的第二件事也是一个不好的消息。”师父接着往下说,他的脸色异常阴沉,而且还有意地看了我一眼,“我接到秘报,我们组织中居然有人擅自行动、盗窃武库、泄露组织联络点。”
师父果然知道我和冷月擅自行动的事情,看来惟有主动认罪或能从轻处罚。想到这里,我便想站起身,主动跪下,向师父请罪。
“师父恕罪,以上三件错事均为冷月一时糊涂所为,冷月愿意接受门规的处罚。”没等我有所行动,冷月已抢先跪下向师父承担了一切的罪过。
“不是的,师父!”我慌忙跪下,说道,“三件错事都是吟雪所为,冷月师弟不过是为我胁迫参与,望师父明察秋毫,吟雪愿意承担一切责罚。”
“你们两个好糊涂!”师父怒道。衣袖轻轻一挥,我和冷月便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飞去,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你们两人好糊涂!”师父疾步走到我和冷月跟前,大声斥道,“你们可知你们这么做的后果,为了救几个平头百姓,便值得你们冒组织暴露的危险,你们……吟雪你说,根据本门规定,擅自行动,该当何罪?”
“不顾号令,擅自行动,笞一百,若兄弟因之丧命,以命抵命。”我跪直身体,恭声答道。
“那私盗武库、泄露组织机密呢?”
“私盗金银钱财,砍去双手,私盗武器,砍去双臂,泄露机密,杀。”
“好!吟雪,你记得就好!”师父缓缓地举起右手,放在我的天灵盖上,“不要怪为师狠心,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不要师父!”冷月膝行上前,抱住了师父的腿,声音冷峻中带着几分急躁,“一切都是冷月所为,望师父念在师姐为本门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放师姐一条生路。”
师父低头看了冷月一眼,眼中闪烁着奇怪的光芒。这种光芒我太熟悉了, 每当师父要杀人的时候,他的眼中便是这样光芒。冷月还是不了解师父,他最憎恶我们同门之间相互包庇,而冷月今天三番四次包庇我,早已犯了大忌,所以他的心中对冷月已起了杀意。
就这样死了吗?我不甘心。就这样让冷月替我死,我更不甘心。我抬头看了右面三个白发老者一眼,顿时计上心来。
“师父,吟雪犯下滔天大罪自然罪不可恕,但吟雪立志为组织的事业赴汤蹈火,望师父给吟雪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说完,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三个白发老者当是“关中三鹰”,他们是天地会总舵主的贴身护法,如今他们三人前来定然是有大事,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师父杀了我和冷月,便如去了左膀右臂,所以我猜测师父并非执意要杀我,不过是要寻找一个台阶下来,而我便充当了这个台阶。
“是呀,师父。”飞花会心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如今大师兄新丧,本门正是缺人之际,不妨留下他们两个为本门尽忠。”
同是求情,飞花便聪明得多,他知道师父忌讳什么,也知道师父想听什么,所以他能够在救助我们的同时,也能明哲保身。
“好吧!”过了半晌,师父长叹了口气,说道,“念在尔等二人平日里也恪尽职守,为师就网开一面。”
“多谢师父!”我和冷月磕头谢道。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师父话音一转,厉声说道,“依照门规,尔等当当着众弟子笞百,但如今任务紧迫,先行记下。”
“多谢师傅!“我和冷月再磕头道谢。
“最后,为师要部署一项重要任务,这项任务需要你们三个共同完成。”师父与三位白发老者对视了一眼,缓缓说道,“近日尔等也应该听闻,当今皇帝的亲兄裕宪亲王福全来到了扬州。”
“是,师父,弟子也听到传闻,福全是因妻弟被害而来扬州,那日在扬州府衙弟子也与之交过手,是个精明强干之人。”我接口道。
“三位前辈是总舵主座下的三位尊使,他们特意赶来通知,说前几日天地会镇江分堂被朝廷所灭,堂中三十名兄弟被杀,而福全恰好来到扬州,只怕他为妻弟复仇是假,对本门不利是真。”师父顿了顿,说道,“而且福全精明能干,是满清皇帝的左膀右臂,所以我们要利用这次机会除掉他。”
说着,师父朝飞花看了一眼,说道:“飞花,疾风已故去,本次行动由你负责,你务必要和吟雪、冷月完成这次任务。”
“是!”我们三人齐身站立,恭声应道。
离开的时候,想到夏青还在师父的手里,我有些忍不住想问个究竟,但飞花及时拉住了我。
“师妹,少安毋躁。”飞花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一切包在师兄的身上。”
说着,飞花还朝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看得我哭笑不得。
十四 突然的搜查
果然第二天晚上,飞花便将夏青从师父的手里带了出来。至于运用了什么手段,飞花死活不肯说。让我们逼急了,便装出一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样子,但是他这一招对我没有任何作用。
“好了,我说我说!”在我瘙痒战术的袭击下,飞花终于求饶了,他端起桌边的一杯水,喝了一大口,说道,“其实很简单,夏青不过是一个小角色,师父只是将他交给了待月庄的管事看管,而待月庄的管事昔日曾受我恩惠,所以我开口向他要人,他绝无不允之理。”
“但这样做只怕会连累了那个管事。”我听了,皱了皱眉头,说道。
“夏青不过是个小角色。”飞花笑了笑,说道,“师父当初带走他,不过也是一时之气,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师父也不会追究。当然如果要追究,最多我也和你们一样脊背上挨几下便是了。”
看着飞花脸上灿烂的笑容,我的心里涌起一阵感动。从小到大,三位师兄弟总是时时呵护我,处处帮助我。疾风的关心是如父亲般严厉而慈爱的,他会因为我犯错而狠狠教训我,也会因为我遇到苦难,而为我遮风挡雨;飞花的关怀是幽默而智慧的,虽然不时会作弄我一番,但关键时刻他总能帮助鼎力相助,化困境为无形;冷月的关怀是无声而周到的,他总是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为我赴汤蹈火。
“想什么呢?”飞花看着我的沉思的样子,笑着说道,“不要太感动,不要想着以身相许,我可是守身如玉。”
说着,飞花还倒退几步,缩在在墙角抱成一团,作惊恐状。
“你准备如何安置夏青?”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的冷月说话了。
对于我和飞花的打打闹闹,从小到大,冷月早已司空见惯。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面无表情地在边上看着,沉默不语。
“我想好了,等夏青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让他和秋兰一起离开。”说着,我又看了飞花一眼,“不过需要二师兄帮个忙,帮夏青易一下容。”
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刺客,在精通武艺的同时,还需要掌握各种技能。为了方便掩饰身份,我学的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疾风身为四大刺客之首,学的是攻防战略;冷月学得是暗器和追踪,而飞花因生得女相从小被人耻笑,学的是易容,同时还精通医术。
“易容好办,但如果要将夏公子扮作一女子,只怕秋兰姑娘不答应……”飞花还是没点正经,喜欢说笑。
“夏青伤势未好,不妨先等等再说,我们还是先要策划一下这次师父布置的任务。”冷月不待飞花说完,沉声道,“我怕全福会很快离开扬州他往。”
“四师弟言之有理。”飞花收起笑容,正色道,“那我们就分头行事,打探消息,明夜依旧在待月庄碰头。”
回到落月轩依旧是五更时分,但这次落月轩里却是灯火通明。我见状不妙,便隐藏在屋檐的一个角落,探出半个头,往下眺望。
只见宋妈妈带着连打哈欠的众姑娘都站在院里,一群官兵模样的人正在逐个盘问,为首那人四十多岁,身穿宝蓝色长衫,外罩月白坎肩,正是裕亲王爱新觉罗福全。
“你们当中谁是当家的?”一个官兵小头目上前冲着众人嚷道,“让当家的出来说话了。”
“小人是这里的当家。”宋妈妈出来道了声万福,恭声答道。
“哦,原来是倚翠阁的老鸨子。”那官兵小头目估计是倚翠阁的老客户,见是宋妈妈说话不禁客气了几分,“相信妈妈也听说了,最近扬州城里不太平,前日还走脱了几名逃犯,不知妈妈有没有见过闲杂人等。”
“官爷明鉴。”宋妈妈又福了福,答道,“我们这院子里住的都是胆小怕事的女眷,怎么会跟逃犯扯上关系呢?”
那官兵头目半信半疑地看了宋妈妈一眼,又环视了众姑娘一番,突然道,“奇怪,倚翠阁的姑娘都在这了吗?怎么没见到花魁沈姑娘呢?”
“糟糕!”我心中暗道,“若是这个时候被人发现我的床上空空如也,只怕会惹来怀疑,但是下面灯火辉煌,我若施展身法回房,定会被人发现。”
“沈姑娘近来身体不好,可能还在休息,小人这就叫人去把沈姑娘请来。”宋妈妈处事还是相当老道,她挥手招来一个小丫头,吩咐了几句,那小丫头便快步向我房间走去。
“不用那么麻烦了!”那个官兵小头目举手拦住了那小丫头,说道,“既然沈花魁身体不好,不妨我们一起过去看看,慰问一番也好。”
怎么办?我见那官兵要亲往探查,便心急如焚。如今秋兰一个人躲在我房间里,若是我不及时,出现只怕小丫头会应对不及。
正想着,突然想起宋妈妈说的“身体不好”,看着屋子后面仅余的一抹漆黑,我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趁着众人都往我房间走,我飞身下来躲进那片黑暗里,迅速脱去夜行衣。出门时没考虑到会没机会回房换衣,所以我夜行衣中仅着亵衣,但如今歪打正着,正好使我的谎言更具说服力。
快步赶到房间,见众人已敲开了房门,秋兰跪在中央,宋妈妈和那官兵头目正在问话。
“小丫头,你哑巴了?官爷在问你话呢?”那官兵头目见秋兰沉默不语,气急败坏地叫道,“再不说话,当心官爷抽你嘴巴。”
秋兰依然没有说话,但双眼已是眼泪汪汪,她求助地看了围观的众姑娘一眼,但众姑娘都没有说话。
“秋兰,你家姑娘呢?”宋妈妈上前好声说道,“你不要害怕,只要你如实说来,妈妈自为你做主。”
“姑娘!姑娘……”秋兰说着,便大哭起来。
“好了!你们不要吓唬小姑娘了。”一直没说话的裕亲王突然开口了,他一把扶起秋兰,眼中满是慈爱。
看到裕亲王的反常的表现,众人均一愣。那官兵小头目拍马屁居然拍在马腿上,自然是万分沮丧,宋妈妈因摸不透裕亲王的心事也老奸巨猾沉默不语,于是整个屋子只剩下秋兰低低的抽泣声。
十五 虚荣的牡丹
“秋兰,秋兰,你怎么了?”这个时候,我恰到好处地拨开众人走进屋来。
“姑娘!姑娘!”秋兰见我一阵惊喜,随即又放声大哭起来。
“不要难过,秋兰,姑娘没什么事,不过是吃坏了肚子多上了几趟茅房。”我将秋兰搂进怀里,安慰道,“姑娘不会有事的。”
秋兰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她听了我说的话,便已明白了八分,只见她擦干眼泪,紧紧地抱住我,说道:“姑娘一定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能有事哇。”
“沈姑娘身体不适?”裕亲王走到我身边,看了我一眼,问道。
虽然之前我已经见过裕亲王两次,但都是远眺,所以看得并不真切,如今是我第一次和他近距离接触。他不过二十多岁,身材高大,魁梧健壮,五官虽算不上精致,但也颇具男子气概,一双眼睛犹如寒潭般,令人有深不可测之感。
“沈姑娘身体不适?” 裕亲王沉思不语,又问了一次。
“哦!有劳王爷关心,沈宛想是吃坏了肚子,一夜连上了五次茅房,因想着天黑无人,便衣衫不整前往,不知王爷大驾光临,真是失仪了。”我福了福,恭声答道。
“恩!沈姑娘脸色的确不太好!夏秋之际,容易腹泻,姑娘要多多保重。”虽然裕亲王看似对我异常关心,似乎是信了我的托辞,但从他那双眼中的疑虑看,可知他心中依然有所怀疑。
“多谢王爷关心,沈宛记下了!”我又福了福,谢道。
“对了,本王和姑娘应是初次见面,不知姑娘何以知道本王的身份呢?”
裕亲王的提问看似和颜悦色,但实际上却是危机四伏,若我应对不当则很有可能暴露身份。
“沈宛是猜的。”我微微一笑,镇定自若地答道,“沈宛前几日听市井传闻,说裕亲王亲来扬州调查福尔勒被杀一案,今日见官兵云集落红轩,领头之人又有几分王者之风,沈宛就斗胆猜您便是裕王爷,侥幸猜对了。”
“嗯!沈姑娘果然冰雪聪明,怪不得李大人对姑娘大嘉赞赏!” 裕亲王笑了笑,说道,“本王还听说姑娘琴艺非凡,不知能否为本王演奏一曲。”
裕亲王的用意很明白,他要学司马懿听琴,借助琴音来探查我是否心虚。但对于一个王牌刺客来说,这样的探查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因为要成为一个好刺客,一个重要条件便是要学会镇定。
慢条斯理地调好琴,我开始演奏,谈的是古曲《鹿鸣》,为了配合裕亲王的身份,我吟诵了一首三国枭雄曹操的《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鹿鸣》原为周朝宴乐群臣嘉宾所用,曲调富贵雅致,《短歌行》是曹孟德赤壁之战前夕所作,格调豪迈,两者融合富贵但不俗气,豪放但不苍凉,别有一番味道。
“好!沈姑娘果然琴艺高操!”一曲完毕,裕亲王击掌叫好,“本王本想再多听姑娘弹奏几曲,无奈姑娘身体不适,本王定当改日再来拜访。”
“承蒙王爷抬爱,沈宛不胜荣幸!”我起身施礼道,“请王爷走好!沈宛衣衫不整就不送了。”
“无妨,姑娘身体重要。”说着,裕亲王便起身离开,大批官兵便紧随其后,不一会儿落红轩恢复了安静。
“辛苦众位姐妹了。”我欠身致歉道,“等沈宛身体康复,自当请诸位姐妹小酌以示歉意。”
众人也没说什么,都各自回去,最后房间里就只剩下我和秋兰。
“姑娘,刚才真是吓死我了!”秋兰拍拍胸膛,说道,“若不是姑娘及时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应付。”
“刚才不过侥幸蒙混过关,想必他们近日还会前来。”我面色凝重地说道,“所以我们以后要千万小心。”
“嗯,姑娘!”秋兰点头道。
而后几日,我便万分小心,白天不轻易出门,晚上出去也必早去早回,那个裕亲王倒了来了几次,不过都是在午后,所以也没出什么岔子。
秋兰还是每日借出去买东西之机打探消息,但依然还是没有容公子的消息。已经整整过去了二十多天,容公子按说早该到扬州,但不知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直到现在仍然音讯全无。
那日午后,裕亲王也没来,我便想借机小憩一番,谁知刚入梦,便让秋兰摇醒。
“小姐,你知道我今天在街上看见了什么吗?”秋兰凑在我耳边,说道。
“什么事?莫不是容公子……”我心中一紧,问道。
“唉!姑娘不要整天就想着容公子,今天我在街上看见牡丹了。”秋兰饶有趣味地说道。
“看到牡丹不是很正常!她不是最喜欢逛街吗?”我嘘了一声,准备继续睡觉。
“姑娘知道牡丹逛进了谁家的门了吗?”秋兰见我要睡,又再次把我摇醒。
“谁家的门?”我边闭上眼睛,边随口问道。
“她进了扬州府衙。”秋兰一字一句说道。
“什么?”我顿时从床上跳了起来,连忙问道,“她去府衙干什么?”
“姑娘你猜呢?”秋兰故意卖关子,笑而不答。
好你个小妮子,居然考起本姑娘来了!我沉吟了片刻,心中便有了答案。
“牡丹一向贪慕虚荣,一心想找个权贵托付终身,莫非……”我边说边会心地看了秋兰一眼。
“姑娘真是厉害!”秋兰佩服地说道,“我曾向府中的丫鬟打听过,说牡丹一连三天天天到府衙唱曲,希望能得到裕亲王的垂青。”
“那结果呢?”我接口问道。
“前两天裕亲王避而不见,今天终于开门请她进去了。”秋兰答道。
“恩!牡丹如此妄想攀附高枝,我们以后要小心一点,难保她不会出卖姐妹。”我沉吟了一会儿道。
“姑娘说的是,秋兰以后一定小心。”秋兰点头道。
十六 失踪的秋兰
从将夏青从监狱里面救出来到现在,不知不觉已过了二十日,夏青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外面风声也不那么紧,所以我和飞花、冷月商量一下便决心先将他和秋兰送走,免得到时夜长梦多。
而且飞花已经基本部署完毕刺杀裕亲王的计划,便等最后一个合适的时机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留下夏青反而是害了他。
和飞花、冷月商量完出逃的细节后,我回到落红轩想找秋兰赶紧准备一下,但就在这时,我得到了一个令我万分震惊的消息,秋兰居然失踪了。
当我将这个消息告知宋妈妈,宋妈妈也是惊恐万分,她亲自带人搜遍了所有的房间,还派龟奴上街寻找,但是还是找不到秋兰的消息。
不好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据说秋兰失踪的那天晚上,秋兰的哥嫂居然让人割去了首级。难道秋兰是遭遇了仇家?还是遭遇了绑架?
“秋兰可能是让官府的人带走了!”正当我心急如焚的时候,牡丹突然开口说道。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瞥了牡丹一眼说道,想是我因为着急眼光有些尖利,牡丹见了顿时一呆。
“我……也是……猜猜!”因为惊慌,牡丹的说话声也有些颤抖,但她还是说出了关键的内容,“这几日我都到府衙唱曲,裕亲王问了我许多关于秋兰的事情。”
“什么?秋兰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裕亲王怎么对她这么有兴趣?”我着急地追问道。
“我……我不知道!”想是我的样子非常可怕,牡丹居然被我吓哭了,“我只是……猜猜……呜呜……我什么也不知道。”
看着牡丹哭泣的样子,我说服自己要冷静下来,着急莽撞都不能解决问题。
如果真的是裕亲王带走了秋兰,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知道了她和夏青的关系,要逼她找出夏青;一种是我的身份暴露了,裕亲王要用她来胁迫我。
但仔细想想,两种猜测似乎都不可能,若是前者,朝廷大可以光明正大来捉人,不需要暗中绑架;但若是后者,如果我的身份真的暴露了,朝廷也应该知道用一个小丫鬟来威胁我,只怕也难以奏效。
还有若真的是以上两种可能之一,那怎么解释秋兰的哥嫂被杀呢?
想到那天晚上裕亲王看秋兰的眼神,我又感觉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正当我冥思苦想不得要领的时候,崔菩萨突然上门来了,他手中还拿着一封秋兰给我的信。
“这封信是今天早晨不知谁放在我家门口的,一见是给姑娘的,便急忙送来了。”崔菩萨边用手帕擦擦脸上的汗水边说道。
想是他送信赶得太急,再加上身体庞大,便大汗淋漓,气喘如牛了。
顾不上和崔菩萨寒暄,我赶紧打开信封,展开信纸。见信中只写了四个歪歪扭扭的字:寻亲,勿念,而且其中“亲”字和“念”字写得还是错别字。
秋兰家境贫寒,为哥嫂抚养长大,所以从小到大便没有读过什么书。自从跟了我以后,我也只是趁兴教了他几个字,但也为数不多。想到会有今日之事,早知我就多教她几个字,也就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看得一头雾水了。
看了半天,硬是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但心是放了一大半,至少秋兰没有被绑架,她如今还是安全的。
“谢谢你,崔先生!”欣喜之际,我冲崔菩萨微微一笑,谢道。
“姑娘客气了!客气了!”崔菩萨连忙拱手道,脸上满是受宠若惊的笑容。
既然秋兰寻亲去了,那么出逃计划自然是搁浅了,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将夏青送走,因为刺杀裕亲王的行动是凶险万分,只怕将来我们根本无暇顾及他。
将夏青送走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将夏青扮作女子出城,然后坐船顺流而下,前往杭州。飞花的易容术是天下无双的,经过他近一个时辰的细心装扮,夏公子已被打扮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妇。尽管城门口四处张贴着悬赏捉拿的画像,但士兵看也没看夏青一眼,就放他出了城。
我和飞花怕暴露身份,见夏青的时一直蒙着脸,所以也不方便在光天化日之下相送,因此我便托了一个弟子,给他送上一百两银子当作盘缠,这是我在倚翠阁整整半年所得。
“吟雪,其实从组织的利益考虑,你还是适合在倚翠阁卖艺。”飞花见我一出手便是一百两银子,叹了口气说道,“若是组织中有多一点的女子像你,只怕总舵主就不用四处筹备起事的军饷了。”
“好你个飞花,你找打呢!”我脱下鞋子朝飞花丢去。
飞花见了轻巧地闪开,脸上挂满了狡黠的微笑。
又过了几日,冷月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说是裕亲王要在明日辰时到位于城北蜀冈中峰的大明寺进香。
“这是我们一个绝好的机会!”冷月沉声道,“我已经勘察过地形,蜀冈地势险峻适合设置埋伏,明日又是十五之期,大明寺里定然人声鼎沸,也便于我们制造混乱,全身而退。”
“好!”飞花听完冷月的叙述,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就定于明日动手,定要让那个裕亲王有来无回。”
接着,我们便商量了一下行动细节,决定由飞花带人引开侍卫,我带十二名木字辈刺客负责突袭,冷月则埋伏在大明寺的山坡上,负责断后。
商量停当,我们便各自回去休息。保证充足的体力是刺杀成功的重要因素,想到明天裕亲王众多武功高强的侍卫,我们绝不敢怠慢。
十七 失败的刺杀
五更刚过,飞花、冷月和我已带人到大明寺附近的蜀冈山中布置埋伏,为了方便辨认今日行动之人都穿黑色紧身衣,脸蒙黑巾。一切准备停当,约莫卯时,山上的行人渐渐增多,叫卖的小贩,进香的香客和过往的车马,让这座千年古刹充满了人世的气息。
卯时三刻,听得一阵鸣锣开道。须臾,便见上百个侍卫簇拥着三辆马车缓缓而来。
“奇怪!”我见状低声对身边的飞花说道,“这次福全南下并没有带女眷,怎么会有三辆马车?消息会不会有错?”
飞花不语,盯着那三辆马车看了半天,才道:“我也不清楚,但看这场面,里面坐的应是福全没错。”
“既然如此!我们按照原计划行动!”我沉声道。
马车渐渐靠近了我们的埋伏点,飞花见时机恰当,便率先带人冲了下去。众侍卫见有人行刺,便迅速将来人围在垓心。侍卫虽多,但凭借飞花和所带十二名水字辈刺客支持一时半刻应没问题。我见三辆马车边仅剩十来个侍卫护卫,便径直带人冲了下去。
三两五除二,我一招一个便清理干净了第一辆马车边的侍卫,正想举剑隔着帘子刺进去,但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于是便手稍一偏,只是挑开了马车的帘子。
马车里坐的果然不是全福,而是一个装扮华贵的年青女子。她见我冲进马车,便害怕地抱住脑袋连连大叫。感觉我似乎没有什么进一步动作,那女子便慢慢地抬起头,当看清那女子的脸,我顿时吓了一大跳。
她居然就是我苦寻多日的秋兰!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秋兰一旦变换了装束,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变化,昔日的她是秀丽而清纯的,而如今的她则是美艳而富贵的。她见我举着剑似乎没有恶意,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中的恐惧渐渐地为惊愕所替代。
她认出我了!凭借她对我的熟悉,即使我蒙着脸,她也能够认出蒙面巾背后的人是我。我该怎么办?为了避免我的身份泄露,按说我应该杀了她,但是她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弱质女流,而且是我最亲爱的姐妹。
看着我出神的样子,秋兰似乎想说什么,但她最终没有说出口,她只是微笑地看着我,眼中满是诚挚。
我应该相信秋兰,她绝不是卖友求荣的人。若她要举报揭发我,早在发现我床上的血迹和落在墙角的血衣时就可以,但她没有。想到这里,我飞身跃出了马车。
马车外的鏖战依然继续,我举剑杀了十几个侍卫后,终于靠近了第二辆马车。因为有了第一辆马车的教训,我出剑也谨慎地多,只是慢慢地用剑挑破了车帘。
但没等我看清车里坐的是谁,便觉一阵冷风袭面而来,我赶紧侧身一避,险险躲过袭击。
定睛一看,车内人已跃车而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身着月白长衫,外罩黄|色坎肩,长身玉立,丰神朗朗,尤其那双眼睛光芒如炬,感觉有几分熟识。略一思索,我便想起那少年便是那日偷窥我沐浴,并用回旋指力偷袭我之人。
那男子不待问话,便举剑向我刺来,我只得拿剑封住。
那男子的武功虽不弱,但也绝不是我的对手。因我见他并不是全福,便不想杀他,只想尽早脱身,所以出招较为温和。但那男子却不然,他尽力施展所学,将一柄剑舞得如蛟龙出海,招招攻击我要害。
缠斗二十多招,我见不能脱身,招式也渐渐狠辣起来,那少年立感不支,剑法也开始凌乱。突然那男子左手往怀中一掏,进而手一挥,暗器夹杂着破空声从意想不到的方向袭来,因我已经料到他在危难之时必会用回旋指力,早有防备,便施展身法一躲,同时未等那男子反应过来,长剑便直捣黄龙,向他前胸袭去。
对于这个少年,我本无伤害之心,但苦于无法脱身,便不得已决定稍加薄惩。胸部乃是人体命门所在,所以我将出剑的力度拿捏得相当准确,既不会伤他性命,但也能使他失去抵抗能力。
正当我的剑就要刺中那少年时,突然一个白衣人一跃而出,挡在了那少年面前。我见状,赶紧收剑,但无奈为时以晚,剑尖已经刺入了那白衣人的胸膛。我下意识地拔出剑,顿时血如泉涌。
是他!居然是他!当我看清了那白衣人的脸,我一下子愣在当场!
自从接到了他的来信,我尘封多年的心门居然被慢慢地开启,我学会了思念,学会了憧憬,学会了做梦。我曾经设想过许多我们重逢的场景,或是在街头浪漫地邂逅,或是在美妙的琴声中重逢。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的相逢,居然是伴随着血腥和暴力的。
容若,你来了!你为什么要挡在那少年的面前?他是谁?你又是谁?
想到这里,我的心突然一惊。原来我那个梦根本是虚无缥缈的,甚至于滑稽可笑,我对于这个梦的主角几乎一无所知。
“容若!容若!”那少年抱着他的身体,大声地呼喊着,但容若似乎没有一点反应。
剑是我刺的,我自然知道这一剑不会要他的命,但是我的心依然绞痛难忍。
“保护公子!快点保护公子!”全福气急败坏的叫声隐隐传来,接着我看见近百个侍卫将我重重围住,一柄柄刀剑竞相往我身上招呼。处于一种本能地保护,我挥动着长剑抵挡,但是心神不定之下,手臂肩膀已经多出挂彩。
“赶快撤退!”我耳边响起了冷月的声音。回头见冷月正从外围杀开一条血路赶来救援,他冷峻的脸上满是焦急,一双眼睛已经变得血红。
“我必须振作!”我告诉自己,“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而且我不能因此而连累了我的兄弟。”
勉强打起精神,稳定心神,我的剑再次光芒四射。迎着冷月的来路,我尽展所学,一路突围而出。
大明寺外人山人海,我们一旦避入人群便化整为零,消失不见,虽然官兵人数众多,也依然奈何我们不得。
十八 迥异的身份
绕了好几个大圈,在确定身后并无追兵,我和冷月回到待月庄。刚进庄门,便见飞花衣服也没换,寒着脸做在台阶上,他的背后坐着十几个行动中幸存的弟子。
“站住!”正当我和冷月想避开他先回房料理伤口时,飞花冰冷的说话声从身后传来。
我们依言停住了脚步,慢慢地转过身,看到的是飞花愤怒的眼神和气得微微抖动的嘴唇。
“跪下!”飞花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说道,“对着出生入死的兄弟。”
我依言双膝跪地。
“师兄,有事还是等师姐先包扎好伤口再说!”冷月见飞花的样子像是要吃人,便拦在我和飞花之间劝道。
“走开!”飞花的嘴里生硬地蹦出了那两个字,同时用掌重重一推。冷月的身体顿时飞了出去,倒在地上一时起不来。
“吟雪,你知道今天死了多少兄弟吗?”飞花走到我的跟前,语气又悲又愤,“整整二十个,八个木字辈的刺客,十二个水字辈刺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们暗堂一半的主力都毁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是的!都是因为我!若不是我对容若动情,就不会失态,更不会连累兄弟!我是组织的罪人!
“都是吟雪不好!”我愧疚地说道,“吟雪愿意接受二师兄的处罚。”
“啪!”我感到背部重重地挨了一下,那种灼痛的感觉顿时传遍全身,我几乎要倒在了地上。但我依然咬牙跪直了身体,我必须坚持下去,因为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啪!”又是一下,这下比刚才那下更重,我感觉鲜血正从背部的伤口涌出,顿时打湿了一大片衣服。
飞花真是气极了,不然他绝对不会对我出手那么重。但是这种痛苦对我来说是赎罪,是一种解脱,这样会使我的灵魂稍微感到一点安心。
啪!啪!啪!……
不知道我的背上挨了多少鞭,飞花终于停手了,是冷月挡在了我的身上,他抓住了飞花正要落下的鞭子,眼中满是祈求。
“二师兄,你打我吧!二师姐受了伤,她撑不住的。”
“冷月,你走开!”我撑起身子,想用力推开冷月的身体,但无奈手臂上有伤,一用力顿时伤口崩裂,血如泉涌。
“师姐!你没事吧!”见我的手上全是血,冷月一下子不知所措。
“啪!”又是鞭子落下的声音,但这次没有落在我身上,而是落在了地上。
“冷月,你先带吟雪去疗伤!”飞花焦急和充满关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接着我感觉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抱起我,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其实在行动中,我的左肩和右手都受了伤,尤其是左肩的伤是为长枪刺中,深可见骨。从突围到受刑,我一直是凭着一股意志力在苦苦支撑,所以一旦感觉自己处于安全之中,精神一松,便立即晕了过去。
从昏迷中醒来,已是第三日的午后。那是一个雨天,屋里一片暗沉沉的,雨滴打在屋檐上发出的单调的声响,平添了一份寂寥和凄清。
“师姐,你终于醒了。”冷月见我睁开眼睛,说道。虽然他的说话声依然一如既往地冰冷,但却丝毫不能掩盖背后真挚的关爱。
几日不见,冷月清瘦了许多,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双眼满是血色,想是他已整整三天没有入眠了。
“辛苦你了,冷月!”我歉意地笑了笑,想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全身骨头像散了架般,动一动便如钻心般疼。
“师姐!你伤得不轻,不要起来!当心弄裂了伤口!”冷月见我乱动,赶紧按住我,语调中带着一丝责怪,“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好!我不起来!”看着冷月着急的样子,我笑了笑,问道,“二师兄呢?”
“二师兄昨天带人将死去弟兄的尸体偷了回来,今天正忙着安葬他们。”提到死去的兄弟,冷月的神色一片黯然。他慢慢地站起身来,踱到窗边,望着窗外的一片凄迷,许久没有说话。
“师姐,你知道那些兄弟死得有多惨吗?他们很多人连尸身都找不全,找回来的不过是残缺的肢体,有几个被官兵在城门上示众了几天,已经干枯腐烂了,简直不堪入目。”
“都是我不好!”我叹了口气,说道,“都是因为我贻误了战机,导致这次任务功败垂成,师父来了我会承担一切罪名。”
“其实我也有责任!”冷月幽幽地说道,“我事先没有察觉御前侍卫纳兰性德居然也来了扬州,而且刚好是他的出现,搅乱了我们全盘计划。”
“什么?”听到冷月的话,我顿时大吃一惊,“你说那天那个白衣少年是纳兰明珠的儿子纳兰性德?”
“是的!”冷月点头道,“这也是组织里的暗探刚刚带回来的消息。”
我感觉我的脑袋顿时“轰”的一下。虽然我也曾猜到他气度非凡可能是官场中人,但我根本没有想过他居然是纳兰性德。
纳兰性德,原名成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正黄旗人,为武英殿大学士明珠长子。性德少聪颖,读书过目即能成诵,继承满人习武传统,精于骑射,康熙十五年中二甲第七名进士。
容若!他的确叫容若,但是他隐瞒了他的民族,他的姓氏,他是旗人,他姓纳兰,那么我们注定是敌人了。
吟雪,你实在是太傻了,你居然将自己的未来与一个旗人联系在一起,你还妄想他给你幸福,还妄想和他拥有家庭!你真是该打,为了他你居然忘记了师父多年的教诲,忘记了举家流放的仇恨•!
想到这里,我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梦碎了!或许我根本不该有梦!